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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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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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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10 08:02:32
第六九三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下)

  

   


     二月,呂梁山冬寒稍解,山野林間,已逐漸顯出蔥綠的景象來。

    青木寨,年關過後的景象稍顯冷清。

    早兩年間,這處據說得了高人指點的寨子,籍著走私做生意的便利迅速發展至巔峰。自青木寨外一戰,敗盡“黑骷王”、“亂山王”、“小響馬”、方義陽兄弟等人的聯手後,整個呂梁範圍的人們慕名而來,在人數最多時,令得這青木寨中人數甚至超過三萬,稱之為“青木城”都不為過。

    隻是,因走私生意而來的暴利驚人,當金國與武朝白刃見血,雁門關陷落之後,地理優勢逐漸失去的青木寨走私生意也就逐漸低落。再之後,青木寨的人們參與弑君,寧毅等人反叛天下,山中的反應雖然不大,但與周邊的生意卻落至冰點,一些本為牟取暴利而來的亡命徒在尋不到太多好處之後陸續離開。

    到去年上半年,呂梁山與金國那邊的局勢也變得緊張,甚至傳出金國的辭不失將軍欲取青木寨的消息,整個呂梁山中風聲鶴唳。此時寨中麵臨的問題眾多,由走私生意往其他方向上的轉型乃是重中之重,但平心而論,算不得順利。哪怕寧毅規劃著在穀中建起各種作坊,嚐慣了暴利甜頭的人們也未必肯去做。外部的壓力襲來,在內部,三心二意者也逐漸出現。

    兩年的平靜時光之後,一些人開始漸漸忘卻先前呂梁山的殘酷,自從寧毅與紅提的事情被公布,人們對於這位寨主的印象,也開始從聞之色變的血菩薩逐漸轉為某個外來者的傀儡或是禁臠。而在內部高層,自己寨子裏的女大王嫁給了另一個寨子的大王,獲得了一些好處。但如今,對方惹來了巨大的麻煩,就要降臨到自己頭上這樣的印象,也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

    一部分的人開始離開,另一部分的人在這中間蠢蠢欲動,尤其是一些在這一兩年展露頭角的少壯派。嚐著走私獲利無法無天的好處在暗中活動,欲趁此機會,勾連金國辭不失大將軍占了寨子的也不在少數。好在韓敬等人站在紅提的一邊,跟隨韓敬在夏村對戰過女真人的一千餘人也都服於寧毅等人的威嚴,這些人先是按兵不動,待到反叛者鋒芒漸露,五月間,依寧毅早先做出的《十項法》原則,一場大規模的搏殺便在寨中發動。整個山上山下。殺得人頭滾滾。也算是給青木寨又做了一次清理。

    到得眼下,整個青木寨的人數加起來,大概是在兩萬一千人左右,這些人,多數在寨子裏已經有了根基和牽掛,已算得上是青木寨的真正基礎。當然,也多虧了去年六七月間黑旗軍悍然殺出打的那一場大勝仗,使得寨中眾人的心思真正踏實了下來。

    一個勢力與另一個勢力的聯姻。女方一邊,確實是吃點虧。顯得弱勢。但若是對方一萬人可以打敗西夏十餘萬大軍,這場買賣,顯然就相當做得了,自家寨主武藝高強,丈夫確實也是找了個厲害的人。對抗女真大軍,殺武朝皇帝。正麵抗西夏入侵,當第三項的硬實力展現之後,將來席卷天下,都不是沒有可能,自己這些人。當然也能跟隨其後,過幾年好日子。

    素來紛亂不定的呂梁山,過慣了苦日子,也見多了不擇手段的盜匪、強人,對於這等人物的認同感,反倒更大一些。青木寨的清洗完成,西北的戰果傳來,人們對於金國大將辭不失的恐懼,便也一掃而空。而當回憶起這樣的混亂,寨中留下來的人們被分配到山中新建的各種作坊裏做事,也沒有了太多的牢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算得上是“你凶我就怕了”的真實例證。

    一日一日的,穀中眾人對於血菩薩的印象依舊清晰,對於名叫陸紅提的女子的印象,卻逐漸淡化了。這或許是因為幾次的變亂和革新後,青木寨的權力結構已逐步走上更為複雜的正軌,竹記的力量滲入其中,新的局勢在出現,新的運作方式也都在成型,如今的青木寨軍隊,與先前充斥呂梁山的山匪,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們的一部分經曆過大的戰陣,經曆過與怨軍、女真人的交鋒,其餘的也大都在軍紀與規矩下變得方正起來。

    曾經單人隻劍,為山中百十人奔走廝殺,在隻身苦旅的孤獨中期盼未來的女子,對於這樣的局麵已經不再熟悉,也無法真正做到得心應手,於是在大部分的時間裏,她也隻是隱身於青木寨的山間,過著深居簡出的平靜日子,不再插手具體的事務。

    “這樣子下去,再過一段時間,恐怕這呂梁山裏都不會有人認識你了。”

    二月春風似剪刀,子夜清冷,寧毅與紅提走在青木寨的山間,打趣地說了一句。相對於青木寨人逐漸的隻識血菩薩,最近一年多的時間裏,兩人雖然聚少離多,但寧毅這邊,始終見到的,卻都是單純的紅提本人。

    從小蒼河到青木寨的路程,在這個年月裏其實算不得遠,趕一點的話,朝發可夕至。兩地之間訊息和人員的來往也極為頻繁,但由於各種事務的纏身,寧毅還是極少出門走動。

    與西夏大戰前的一年,為了將河穀中的氣氛壓至極點,最大限度的激發出主觀能動性而又不至於出現消極現象,寧毅對於河穀中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事必躬親的態度,哪怕是幾個人的吵架、私鬥,都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生怕穀中眾人的情緒被壓斷,反而出現自我崩潰。

    待到大戰打完,在旁人眼中是掙紮出了一線生機,但在實際上,更多細務才真正的接踵而來,與西夏的討價還價,與種、折兩家的交涉,如何讓黑旗軍放棄兩座城的舉動在西北產生最大的影響力,如何借著黑旗軍打敗西夏人的餘威,與附近的一些大商戶、大勢力談妥合作,樁樁件件。多頭並進,寧毅哪裏都不敢放手。

    而黑旗軍的數量降到五千以下的情況裏,做什麼都要繃起精神來,待寧毅回到小蒼河,整個人都瘦了十幾斤。

    在此之外,對於寧毅、秦紹謙等清醒者來說。整個武朝天下,還有更大的危局在醞釀,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往頭上掉下來,對於小蒼河的經營,外人看來不急不緩,內裏實際上是爭分奪秒。

    這麼長的時間裏,他無法過去,便隻能是紅提趕來小蒼河。偶爾的見麵,也總是匆匆的來去。白日裏花上一天的時間騎馬過來。可能淩晨便已出門,她總是傍晚未至就到了,風塵仆仆的,在這邊過上一晚,便又離去。

    旁人眼中的血菩薩,仗劍江湖、威震一地,而她確實也是有著這樣的威懾的。盡管不再接觸青木寨中俗務,但對於穀中高層來說。隻要她在,就如同一柄高懸頭頂的寶劍。鎮壓一地,令人不敢妄動。也唯有她坐鎮青木寨,諸多的改變才能夠順利地進行下去。

    然而每次過去小蒼河,她或者都隻是像個想在丈夫這邊爭取些許溫暖的妾室,若非害怕過來時寧毅已經與誰誰誰睡下,她又何必每次來都盡量趕在傍晚之前。這些事情。寧毅每每察覺,都有內疚。

    彼此之間的相見不易,睡在一起時,身體上的關係反倒在其次了,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縱然已經習了武藝,寧毅在那段時間裏依然壓力巨大。紅提偶爾晚上不睡,為他按壓疏導,有時候是寧毅聽著她在旁邊說話,說在青木寨那邊發生的瑣碎事情,往往紅提非常開心地跟他說著說著,他已經沉沉睡去。醒過來時,寧毅覺得分外內疚,紅提卻從來都未曾為此生氣或沮喪過。

    如此這般,直到此刻。寧毅牽著她的手在路上走時,青木寨裏的許多人都已睡去了,他們從蘇家人的居所那邊出來,已有一段時間。寧毅提著燈籠,看著昏暗的道路蜿蜒往上,紅提身形高挑,步伐輕盈自然,有著理所當然的健康氣息。她穿著一身最近呂梁山女子間頗為流行的淡藍色長裙,發絲在腦後束起來,身上沒有劍,簡單素淨,若在當初的汴梁城裏,便像是個大戶人家裏安安分分的媳婦。

    “若是真像相公說的,有一天他們不再認識我,或許也是件好事。其實我近來也覺得,在這寨中,認識的人越來越少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樣吧?”

    “嗯?”

    “救天下、救世界,一開始想的是,大家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幸福開心。做得越多,想得越多,越發現啊,不是那麼回事。人越多,事越多,要頭痛的就更多,再往前啊,沒邊際了。”

    “立恒是這麼覺得的嗎?”

    “你男人呢,比這個厲害得多了。”寧毅偏過頭去笑了笑,在紅提麵前,其實他多少有點孩子氣,常常是想到麵前女子武道大宗師的身份,便忍不住想要強調自己是他相公的事實。而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主要也是因為紅提雖然仗劍縱橫天下,殺人無算,骨子裏卻是個極其賢惠好欺負的女人。

    被他牽著手的紅提輕輕一笑,過得片刻,卻低聲道:“其實我總是想起梁爺爺、端雲姐他們。”

    “嗯。”

    “他們沒能過上好日子,死了的很多人,也沒能過上。我有時候在山上看,想起這些事情,心裏也會難受。不過,相公你不用擔心這些。我在山中,不怎麼管事了,新來的人當然不認識我,他們有好有壞,但於我無涉,我住的那旁邊,趙奶奶、於伯伯他們,卻都還很記得我的。我小時候餓了,他們給我東西吃,現在也總是這樣,家裏煮什麼,總能有我的一份。我隻是偶爾想,不知道這日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紅提讓他不必擔心自己,寧毅便也點點頭,兩人沿著昏暗的山路前行,不一會兒,有巡邏的衛兵經過,與他們行了禮。寧毅說,我們今晚別睡了,出去玩吧,紅提眼中一亮,便也欣然點頭。呂梁山中夜路不好走。但兩人皆是有武藝之人,並不害怕。

    如此一路下山,叫衛兵開了青木寨側門,紅提拿了一把劍,寧毅扛了支長槍,便從門口出去。紅提笑著道:“若是錦兒知道了……”

    “一定會纏著跟過來。”寧毅接了一句。隨後道,“下次再帶她。”

    從青木寨的寨門出去,兩側已成一條小小的街道,這是在呂梁山走私興盛時增建的房舍,原本都是商戶,此時則多已空置。寧毅將燈籠掛在槍尖上,倒背長槍,大搖大擺地往前走,紅提跟在後頭。偶爾說一句:“我記得那邊還有人的。”

    寧毅大搖大擺地走:“反正又不認識我們。”

    他們一路前行,不一會兒,已經出了青木寨的人煙範圍,後方的城牆漸小,一盞孤燈穿過樹林、低嶺,夜風嗚咽而走,遠處也有狼嚎聲響起來。

    呂梁山地勢崎嶇,對於出行者並不友好。尤其是夜裏,更有風險。然而寧毅已在強身的武藝中浸淫多年。紅提的身手在這天下更是數一數二,在這家門口的一畝三分地上,兩人疾走奔行猶如郊遊。待到氣血運行,身體舒展開,夜風中的穿行更是變為了享受,再加上這昏暗夜裏整片天地都隻有兩人的奇異氣氛。每每行至高山嶺間時,遠遠看去林地起伏如波濤,野曠天低樹,風清月近人。

    兩人早已過了少年,但偶爾的幼稚和犯二。本身便是不分年紀的。寧毅偶爾跟紅提說些瑣碎的閑話,燈籠滅了時,他在地上匆匆紮起個火把,點火之後很快散了,弄得手忙腳亂,紅提笑著過來幫他,兩人合作了一陣,才做了兩支火把繼續前行,寧毅揮舞手中的火光:“親愛的觀眾朋友們,這裏是在呂梁山……呃,窮凶極惡的原始叢林,我是你們的好朋友,寧毅寧立恒貝爾,旁邊這位是我的師父和娘子陸紅提,在今天的節目裏,我們將會教會你們,應該如何在這樣的叢林裏維持生存,以及找到出路……”

    看他口中說著亂七八糟的聽不懂的話,紅提微微蹙眉,眼中卻隻是深蘊的笑意,走得一陣,她拔出劍來,已經將火把與長槍綁在一起的寧毅回頭看她:“怎麼了?”

    “狼來了。”紅提行走如常,持劍微笑。

    “狼?多嗎?”

    “不用擔心,看來不多。”

    “不多。好,親愛的觀眾朋友們,現在我們的身邊出現了這片森林裏最危險的……爬行動物,叫做狼,它們非常凶殘,一旦出現,往往成群結隊,極難對付。我將會教你們如何在狼的圍捕下求得生存,首先的一招呢……紅提快來”寧毅拔腿就跑,“……你們隻需要跑得比狼更快,就行了。”

    眼看著寧毅朝著前方奔跑而去,紅提微微偏了偏頭,露出一絲無奈的神情,隨後身形一矮,手中持著火光呼嘯而出,野狼猛地撲過她方才的位置,然後拚命朝兩人追趕過去。

    穿過樹林的兩道火光卻是越跑越快,不一會兒,穿過小樹林,衝入低地,竄上山嶺。再過了一陣,這一小撥野狼之間的距離也互相拉開,一處山地上,寧毅拿著仍舊綁縛火把的長槍將撲過來的野狼打出去。

    野狼是銅頭鐵骨豆腐腰,被寧毅長槍一掃,嗷嗚一聲摔飛出去,寧毅長槍揮了兩下:“大家看到了,這是第二招,你隻要打得過它,就不會被它吃掉了!”

    他虛晃一槍,野狼往旁邊躲去,火光掃過又飛快地砸下來,砰的砸在野狼的頭上,那狼又是嗷嗚一聲,急忙退後,寧毅揮著長槍追上去,然後又是一棒打在它頭上,野狼嗷嗚嗷嗚地慘叫,隨後陸續被寧毅一棒棒地砸了四五下:“大家看到了,就是這麼打的。再來一下……”

    紅提在旁邊笑著看他耍寶。

    待到那野狼從寧毅的虐待下脫身,嗷嗷嗚咽著跑走,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頭上的毛也不知道被燒掉了多少。寧毅笑著繼續找來火把,兩人一路往前,偶爾緩行,偶爾奔跑。

    紅提早些年多有在外遊曆的經曆,但那些時日裏,她心中焦慮,從小又都是在呂梁長大,對於這些荒山野嶺,恐怕不會有絲毫的感觸。但在這一刻卻是全心全意地與交托一生的男人走在這山野間。心中亦沒有了太多的憂慮,她平素是安分的性子,也因為經受的磨練,傷心時不多哭泣,開懷時也極少大笑,這個夜裏。與寧毅奔行許久,寧毅又逗她時,她卻“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若晨風,喜悅幸福,再這周圍再無外人的夜裏遠遠地傳開,寧毅回頭看她,長久以來,他也沒有如此無拘無束地放鬆過了。

    兩人一路來到端雲姐曾經住過的村子。他們滅掉了火把,遠遠的,村落已經陷入沉睡的寧靜當中,隻有路口一盞守夜的孤燈還在亮。他們沒有驚動守衛,手牽著手,無聲地穿過了夜裏的村落,看已經住上了人,修葺重新修葺起來的房子。一隻狗想要叫,被紅提拿著石子打暈了。

    他們在梁秉夫、福端雲、紅提、紅提師父等人曾經住過的地方都停了停。隨後從另一邊路口出去。手牽著手,往所能見到的地方繼續前行,再走得一程,在一片草坡上坐下來歇息,夜風中帶著寒意,兩人依偎著說了一些話。

    “還記得我們認識的經過吧?”寧毅輕聲說道。

    “嗯。”紅提點頭。“江寧可比這裏好多啦。”

    “讓竹記的說書先生寫了一些東西,說呂梁山裏的一個女俠,為了村中人的血仇,追到江寧的故事,刺殺宋憲。九死一生,但終於在別人的幫忙下報了血仇,回到呂梁山來……”

    紅提看了他一眼,微有些沉默,但沒有什麼反對的表示。她信任寧毅,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而且,就算沒有,她畢竟是他的妻子了,不會隨意反對自己相公的決定。

    “沒什麼,隻是想讓他們記得你。憶苦思甜嘛。想讓他們多記記以前的難處,如果還有當初的老人,多記記你,反正基本上,也沒有什麼不實的記錄,這幾天就會在青木寨裏看到,跟你說一聲。”

    “嗯。”紅提點頭。

    “將來是什麼樣子呢,十幾年二十年以後,我不知道。”寧毅看著前方的黑暗,開口說道,“但太平的日子不見得能就這樣過下去,我們現在,隻能做好準備。我的人收到消息,金國已經在準備第三次伐武了,我們也可能受到波及。”

    紅提與他交握的手掌微微用了用力:“我以前是你的師父,現在是你的女人,你要做什麼,我都跟著你的。”她語氣平靜,理所當然,說完之後,另一手也抱住了他的胳膊,倚靠過來。寧毅也將頭偏了過去。

    沉默片刻,他笑了笑:“西瓜回去藍寰侗以後,出了個大糗。”

    “嗯?”紅提眨了眨眼睛。很是好奇。

    “她偷偷暗示身邊的人……說自己已經懷上孩子了,結果……她寫信過來給我,說是我故意的,要讓我……哈哈……讓我好看……”

    紅提微微愣了愣,隨後也撲哧笑出聲來。

    “我是對不住你的。”寧毅說道。

    “又要說你身邊女人多的事情啊?”

    “不是,也該習慣了。”寧毅笑著搖搖頭,隨後頓了頓,“青木寨的事情要你在這邊守著,我知道你害怕自己懷了孩子誤事,所以一直沒讓自己懷孕,去年一整年,我的情緒都非常緊張,沒能緩過神來,最近細想,這是我的疏忽。”

    紅提沒有說話。

    “可能我的身體其實不好,成親這麼些年,孩子也隻有三個。檀兒她們一直想要第二個,錦兒也想要,還鍛煉來鍛煉去,吃東西進補來著,我知道這可能是我的事,我們……成親這麼些時間,都不年輕了,我想要你幫我生個孩子,不要再刻意避免了。”

    “嗯。”紅提點了點頭。

    “嗯。”寧毅也點頭,望望四周,“所以,我們生孩子去吧。”

    “這裏……冷的吧?”彼此之間也不算是什麼新婚夫妻,對於在外麵這件事,紅提倒是沒什麼心理芥蒂,隻是春日的夜晚,風寒潮濕哪一樣都會讓脫光的人不舒服。

    “找個山洞。”寧毅想了想,打個響指,“這邊你熟,找山洞。”

    紅提一臉無奈地笑,但隨後還是在前方領路,這天晚上兩人找了個久無人居的破房子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回去,便被檀兒等人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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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12 23:29:06


卡文了(更新於: 2016-03-12 22:27)

.
    後面的構思還有,但是中間幾個過度的章節,沒有讓我感到踏實的亮眼的構思,寫一個開頭廢一個開頭,這兩天情緒低落。知道大家等更的心情,過來說一下。可能還得一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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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21 20:44:27
第六九四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

  

   


     寧毅與紅提徹夜未歸的事情在此後兩天被聽說的人調侃了幾句,但說得倒也不多。

    正如哪個時代都有其風俗和規矩,偶爾會令寧毅感到不安的感情問題,在這個年月卻有著理所當然的處理方式。生活久了,寧毅等人也漸漸能夠找到最自然的相處方法。

    這種一夫多妻的大宅子,遠近親疏自然免不了會有,但總體上來說,彼此相處得還算融洽。外柔內剛的蘇檀兒對於寧毅的幫助,對於這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當初為了掩護寧毅投入江中,來到小蒼河這段時間,為了穀中的各項事務,瘦的令人心中發荒。她的縝密和堅韌幾乎是這個家的另一個核心,待到西夏破了,她才從那段時間的消瘦裏走出來,調養一段時間之後,才恢複了身形與美麗。

    這期間,她的恢複,卻也少不了雲竹的照顧。雖然在數年前第一次見麵時,兩人的相處算不得愉快,但這麼些年以來,彼此的情誼卻一直不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是圍繞一個男人生存的女子,雲竹對檀兒的關心和照顧固然有知曉她對寧毅重要性的原因在內,檀兒則是拿出一個主婦的氣度,但真到相處數年以後,家人之間的情誼,卻終究還是有的。

    這中間,小嬋和錦兒則更為隨性一點。當初年輕稚嫩的小丫鬟,如今也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小婦人了,雖然有了孩子,但她的樣貌變化並不大,整個家中的生活瑣事基本上還是她來安排的,對於寧毅和檀兒偶爾不太好的生活習慣,她還是會如同當初小丫鬟一般低聲卻不依不饒地絮絮叨叨,她安排事情時喜歡掰手指,著急時每每握起拳頭來。寧毅有時候聽她絮叨,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她頭上跳動的辮子辮子終究是沒有了。

    元寶兒同學最近很想生孩子想了幾年了但不知道是因為穿越過來的身體問題還是因為作者的安排,雖然在床上並無問題。但寧毅並沒有令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地懷孕。有些時候,令錦兒頗為沮喪,但好在她是樂天的性格,平素教教書帶帶孩子。偶爾與雲竹以及竹記中幾名負責表演唱戲的負責人聊聊唱戲跳舞的事情,倒也並不無聊。

    多數時間居於青木寨的紅提在眾人之中年紀最長,也最受眾人的尊重和喜歡,檀兒偶爾遇上難事,會與她訴苦。也是因為幾人之中,她吃的苦楚恐怕是最多的了。紅提性格卻柔軟溫和,有時候檀兒一本正經地與她說事情,她心中反倒忐忑,也是因為對於複雜的事情沒有把握,反倒辜負了檀兒的期待,又或者說錯了耽誤事情。有時候她與寧毅說起,寧毅便也隻是笑笑。

    眼下二十六歲的檀兒在後世不過是剛剛適應社會的年紀,她樣貌美麗,經曆過許多事情之後。身上又有著自信沉靜的氣質。但實際上,寧毅卻最是明白,無論二十歲也好,三十歲也罷,亦或是四十歲的年紀,又有誰會真的麵對事情毫無迷惘。十幾二十歲的孩子看見成年人處理事情的從容,滿心以為他們已經成為完全不同的人,但實際上,無論在哪個年紀,任何人麵對的。恐怕都是新的事情,成年人比年輕人多的,不過是更加了解,自身並無依靠和後路罷了。

    而在檀兒的心底。其實也是以陌生和慌張的心態,麵對著前方的這一切吧。

    對於寧毅來說,也未必不是這樣。

    曾經想著偏安一隅,過著逍遙太平的日子走完這一生,其後一步步過來,走到這裏。九年的時光。從溫馨淡然到刀光劍影,再到屍山血海,也總有讓人喟歎的地方,無論是其中的偶然和必然,都讓人感慨。平心而論,江寧也好、杭州也好、汴梁也好,其讓人繁華和迷醉的地方,都遠遠的超過小蒼河、青木寨。

    有時候寧毅看著這些山間貧瘠荒蕪的一切,見人生生死死,也會歎息。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再安心地回歸到那樣的一片天地裏的可能。

    當然,一家人此時的相處融洽,或許也得歸功於這一路而來的風波險阻,若沒有這樣的緊張與壓力,大家相處之中,也不至於非得胼手胝足、抱團取暖。

    而相對於其他的家庭,寧毅對於眾人的尊重和偶爾的愧疚,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理由。有時候一家人在小蒼河的山腰上舉行小小的聚會或是野炊,寧毅偶爾太累了會跟她們說起對將來的憂慮和想法。他也絮絮叨叨,檀兒等人多是聽不懂的,其實也未必關心,隻是在寧毅的憂慮當中,眾人自然而然的也會感受到重量,其時或朗朗繁星、或九州月明,夜空下的那種重量與壓力又不一樣。他們也不過是在這險惡世間抱團前行的一個小家庭而已。

    抵達青木寨的第三天,是二月初八。驚蟄過去後才隻幾天,春雨綿綿地下起來,從山上朝下望去,整個巨大的山穀都籠罩在一片如霧的雨暈當中,山北有鱗次櫛比的房舍,夾雜大片大片的棚屋,山南是一排排的窯洞,山上山下有田地、池塘、溪流、大片的樹林,近兩萬人的聚居地,在此時的春雨裏,竟也顯得有些安閑起來。

    一些工場分布在山間,包括火藥、鑿石、煉鐵、織布、煉油、製瓷等等等等,有些廠房院落裏還亮著燈火,山下市集旁的大戲院裏正張燈結彩,準備晚上的戲劇。山穀一側蘇家人聚居的房舍間,蘇檀兒正坐在院落裏的屋簷下悠閑地織布,老太公蘇愈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偶爾與她說上幾句話,小院子裏還有包括小七在內的十餘名少年少女又或是小孩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有孩子耐不住安靜,在後方打鬧一番。

    這些孩子自然都是蘇家的子弟了,寧毅的興兵造反,蘇家人除了早先跟隨寧毅的蘇文定、蘇文方、蘇文昱、蘇燕平這些,幾乎無人理解。但到了這個層麵,也已經無所謂他們是否理解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以來,他們居於青木寨無法出去,再加上寧毅的軍隊大破西夏軍隊的消息傳來。這次便有些人透露出能否讓家中孩子跟隨寧毅那邊做事、蒙學的意思跟隨寧毅,就是造反,但無論如何,隻要姓了蘇。他們的性質就已經被定下,其實也沒有多少的選擇。

    蘇愈偶爾詢問小蒼河的事情,寧毅的事情,那邊家中的事情,檀兒便操作著那織機。一一回答。老人多數隻是聽著,當初在檀兒還小的時候,祖孫倆每每也有這樣的時光,檀兒跟他說些事情,他便開口解釋、討論,用以培養這個孫女,希望她將來可能成為一個織布家族的接班人,但到得此時,他對於檀兒瑣接觸到的這些事情,已經不容易理解和權衡利害了。便不再發表意見。

    倒是旁邊的一群孩子,偶爾從檀兒口中聽得小蒼河的事情,打敗西夏人的事情的諸多細節,“哇哇”的驚歎不已,老人也隻是閉目聽著。隻在檀兒談起家事時,開了些口,讓她掌好那個家,平衡好與妾室之間的關係,不要讓寧毅有太多分心等等。檀兒也就點頭應承。

    兩天前蘇愈與寧毅見麵時,反倒沒有這麼多的話說。對於寧毅的造反。他是無法理解的,而對於寧毅打敗西夏大軍,拯救一地黎民,在他的心中。也是分量重到無法形容的大事。他已經不能做評價了,便隻是留寧毅吃了一頓家宴,隨後便讓寧毅離開,去“做自己的事”。他對檀兒提到的要“顧好家”的事情,也沒有對寧毅提起。

    這天晚上,根據紅提刺殺宋憲的事情改編的戲劇《刺虎》便在青木寨市集邊的大戲院裏演出來了。模板雖是紅提、宋憲等人,改到戲劇裏時,倒是修改了名字。女主人公改名陸青,宋憲改名黃虎。這戲劇主要刻畫的是當年青木寨的艱難,遼人年年打草穀,武朝武官黃虎也來到呂梁山,說是招兵,實際上落下陷阱,將一些呂梁人殺了當做遼兵交差邀功,其後當了大將軍。

    而在呂梁山受盡艱辛困苦長大的女俠陸青,為了替村民報仇,南下江寧,途中又幾經波折磨難,先後遇上山賊、老虎,單人隻劍,將老虎殺死。來到江寧後,卻落入黃虎圈套,九死一生,最終在江寧書生呂滌塵的幫助下,方才成功複仇。

    再之後,女俠陸青回到呂梁山,但她所愛護的鄉民,仍舊是在饑寒交疊與南北的壓迫中受到不斷的煎熬。為了拯救呂梁山,她終於戴上血色的麵具,化身血菩薩,此後為呂梁山而戰……

    這故事的改變有寧毅的參與,其中為了達到效果,符號性的東西也頗多,陸青、黃虎、呂滌塵這樣的名字,才子佳人的戲碼。至於殺掉老虎之類的劇情,則是為了更讓人喜聞樂見而加入的橋段。

    寧毅作為看慣通俗電影的現代人,對於這個年代的戲劇並無喜愛之情,但有些東西的加入倒是大大地提高了可看性。例如他讓竹記眾人做的惟妙惟肖的江寧城道具、戲劇背景等物,最大程度地提高了觀眾的代入感,這天晚上,大戲院中驚呼不斷,包括曾經在汴梁城見慣大城風月景象的韓敬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寧毅拖著下巴坐在那兒,心中暗罵這群土包子。

    坐在他身邊,同樣是土包子的紅提,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張著嘴驚歎。一時間倒是忘了戲台上那由元錦兒化妝成的陸青女俠其實就是自己,對於陸青女俠那莫須有的殺老虎劇情,看得也是津津有味。戲院中這次來的都是青木寨的老人,看到關鍵處,傷心者有之,憤慨者有之,歡呼者有之,看完之後寧毅心道,編這部戲的目的,看來倒是可以達到了。

    此後兩天,《刺虎》在這戲院中便又連續演起來,每至演出時,紅提、檀兒、雲竹、小嬋等人便結伴去看,對於小嬋等人的感受大抵是“陸姑娘好厲害啊”,而對於紅提而言,真正感慨的或許是戲中一些含沙射影的人物,例如已經死去的梁秉夫、福端雲,每每看到,便也會紅了眼眶,然後又道:“其實不是這樣的啊。”

    寧毅能夠在青木寨悠閑呆著的時間畢竟不多,這幾日的時間裏,青木寨中除了新戲的演出。兩邊的士兵還進行了一係列的比武活動。寧毅安排了麾下一些情報人員往北去的事宜在黑旗軍對陣西夏人期間,由竹記情報係統首領之一的盧延年率領的團隊,已經成功在金國打通了一條購回武朝俘虜的秘密線路,此後各種消息傳遞過來。女真人開始研究火炮技術的事情,在早前也已經被完全確定下來了。

    以收集到的各種情報來看,女真人的軍隊並未在阿骨打死後逐漸走向滑坡,直至現在,他們都屬於迅速的上升期。這上升的活力體現在他們對新技術的吸收和不斷的進步上。

    當初女真人崛起。半日攻陷遼國上京,在不知情者聽起來,可能會以為女真人掌握了厲害的攻城技術。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其時的女真軍隊甚至連係統性的攻城戰法都不曾具備,支撐他們攻陷那座堅城的,是純粹的野性與悍不畏死的鬥誌。女真人的攻城戰法,是在攻陷整個遼國與此後侵略武朝的過程中不斷進步的,哪怕是當初的太原圍城,汴梁攻防,對他們來說。亦同樣存在著練兵的性質。

    攻陷汴梁之後,女真人掠奪大量的工匠北歸,到得如今,雲中府內的女真軍隊都在不斷加強對各種戰爭器械的研究,這其中便包括了火器一項。在這個方麵來說,完顏宗翰確實雄才大略,而存在一群這樣的不斷進步的敵人,對於寧毅而言,在收到諸多訊息後,也常有著讓人後腦勺發麻的緊迫感。

    在這些訊息陸續過來的同時。雁門關以北女真大軍調動的消息也偶爾有來。在金帝吳乞買的休養生息的國策下,金國境內大部分地方已經恢複商業、人群流動,軍隊的大規模運動,也就無法躲過有心人的眼睛。這一次。金**隊的調集是平穩而安靜的,但在這樣的平穩之中,蘊藏的是足以碾壓一切的沉靜和大氣。

    去年上半年,女真人自汴梁撤軍,令張邦昌繼承帝位,改元大楚。等到女真人離開。張邦昌便即退位,這樣的事情令得女真人派使者抗議了一番,及至後來康王繼位,女真人又抗議了一番。武朝自然不會因為女真人一番抗議便停止立新皇,女真人也並未因此而撒潑打滾,或是撂下什麼狠話。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女真人這一年的修養和沉默裏,卻也逐漸堆積和醞釀著令人窒息的氛圍。即便身處偏安一隅的西北山中,偶爾思及這些,寧毅也未曾得到過絲毫的輕鬆。

    將新的一批人員派往北麵之後,二月十二這天,寧毅等人與蘇愈道別,踏上回小蒼河的道路。此時春猶未暖,距離寧毅初次見到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九年的時間了,塞北旌旗獵獵,黃河複又奔騰,江南猶是歌舞升平的春日。在這世間的各個角落裏,人們一如既往地履行著各自的使命,迎向未知的命運。

    雲中府,因為大軍的調動、聚集,城市的氣氛,已經再度變得肅殺起來,但對於兵戈之中成長起來的女真人來說,這樣的氛圍也並沒有什麼不對。集市上生意照做,青樓酒肆間飯局照開,不論接下來的是戰爭還是什麼,對於他們來說,無非都是機會。

    陳文君追著孩子走過府中的閬苑,見到了丈夫與身邊親衛隊長走進來時低聲交談的身影,她便抱著孩子走過去,完顏希尹朝親衛隊長揮了揮手:“謹慎些,去吧。”

    “回來了?今日情形怎樣?有煩心事嗎?”

    侍女接過了完顏希尹脫下的披風,希尹笑著搖了搖頭:“都是些小事,到了處理的時候了。”

    “婁室將軍那邊消息如何?”

    “看陛下的意思吧,宗輔性情忠直,宗弼則是目光短淺,武朝不聽話,他們想的便是殺了那康王,然而國戰豈能義氣用事……”他說到這裏,看了一眼妻子,隨後摟著她往裏走,“你……其實不該操心這些……”

    陳文君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無奈一笑:“我總是要操心的。”

    “也是……”希尹微微愣了愣,隨後點頭,“無論如何,武朝氣數已盡,我等一次次打過去,一次次掠些人、掠些東西回來。終究愚蠢。文君,唯一可令天下太平,民眾少受其苦的法子,便是我等盡快平了這南朝……”

    他一麵說話。一麵與妻子往裏走,跨過院落的門檻時,陳文君偏了偏頭,隨意的一撇中,那親衛隊長便正領著幾名府中之人。匆匆地趕出去。

    雲中府一側市集,華服男子與被稱為七爺的女真地頭蛇又在一處院落中秘密的見麵了,雙方寒暄了幾句,那位“七爺”皮笑肉不笑地沉默了片刻:“老實說,這次過來,老七有件事情,難以啟齒。”

    “哦?七爺但說無妨。”

    “聽說要打仗了,外麵風聲緊,這次的貨,不太好弄。得加價。”

    “七爺……之前說好的,可不是這樣啊。而且,打仗的消息,您從哪裏聽說的?”

    那七爺扯了扯嘴角:“人,一雙眼睛一對耳朵,多看多聽,總能明白,老實說,交易這幾次,各位的底。我老七還沒有摸清楚,這次,不太想糊裏糊塗地玩,諸位……”

    他說話慢條斯理的。華服男子身後的一名中年衛士稍稍靠了過來,皺著眉頭:“有詐……”

    華服男子眉宇一沉,陡然掀開衣服拔刀而出,對麵,先前還慢慢說話的那位七爺臉色一變,躍出一丈之外。

    “他在拖延時間!”

    “走”

    幾人轉身便走。那七爺領著身邊的幾人圍將過來,華服男子身邊一名一直帶笑的年輕人才走出兩步,猛地轉身,撲向那老七,那中年衛士也在同時撲了出去。

    “黑吃黑不地道!抓住他做人質!”

    “先走!”

    刀光斬出,院落側麵又有人躍下來,老七身邊的一名武士被那年輕人一刀劈翻在地,鮮血的腥氣彌漫而出,老七後退幾步,拔刀吼道:“這可與我無關!”

    華服公子帶人衝出門去,對麵的街口,有女真士兵圍殺過來了……

    這一天,雲中府的城中有著小規模的混亂發生,一撥凶徒在城內奔逃,與巡邏的士兵發生了廝殺,不久之後,這波混亂便被弭平了。與此同時,雁門關以北的土地上,對於滲透進來的南人奸細的清理活動,自這天起,大規模地展開,邊關開始封鎖、氣氛肅殺到了極點。

    穀神完顏希尹對於藏於黑暗中的眾多勢力,亦是順手的,揮下了一刀。

    南麵,濟南府,一位名叫劉豫的新任知府抵達了這裏。不久前,他在應天鑽營希望能謀一職位,走了中書侍郎張愨的門路後,得到了濟南知府的實缺。然而山東一地民風剽悍匪患頻發,劉豫又向新皇帝遞了折子,希望能改派至江南為官,此後受到了嚴厲的斥責。但無論如何,有官總比沒官好,他於是又氣呼呼地來上任了。

    不久之後,這位官員就將濃墨重彩地踏上曆史舞台。

    應天府外,草色青綠的原野上,君武正在策馬奔行,早幾****在陸阿貴等人的幫助下,與一些老官僚鬥智鬥勇,從軍部、戶部的虎口裏掏出了一批軍械、補給,連同改良得不錯的榆木炮,給他支持的幾支軍隊發了過去。這到底算不算得上勝利很難說,但對於年輕人而言,終究讓人覺得心情舒暢。這天下午他到城外測試新的熱氣球,雖然照例還會失敗了,但他還是騎著馬兒,恣意奔跑了一段。

    馬兒在夕陽照耀的山坡上停了下來,應天的城牆遠遠的在那頭鋪開,君武騎在馬上,看著這一片光芒,心中覺得,成了太子其實也不錯。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想起些詩句,又念了出來:“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他畢竟是男兒,有時候,也會希望自己能提劍跨馬,馳騁於漫天血雨的萬裏疆場,救黎民於水火之中的。但當然,此時,還有更適合他的位置。

    他在這片壯麗的陽光裏,站了好久好久。

    北去,雁門關。

    厚重的城牆蒼古巍峨,過去幾年裏,與女真人大戰之後的破損還未有修葺,在這還有些冷意的春日裏,它顯得孤寂又安靜,鳥兒從風中飛過來,在破舊的城垛上停下,城牆兩頭,有孤零零的長路。

    在那僅以日計的倒計時結束後,那遮天蔽日的獵獵旌旗,蔓延無邊的槍海刀林,震天的鐵蹄和戰鼓聲,就要再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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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五章 春來我不先開口

   


     二月二十七,天氣已經開始轉暖,真定附近的野地間,開滿各色的花朵。

    大地顯得安靜,烏鴉飛下來,啄食那野花之間的屍骸。蔓延的鮮血已經開始凝結,真定府,一場大戰的結束已有一天的時間,鐵騎蔓延,踏過了這片土地,往南輻射數十裏的範圍內,十餘萬的軍隊,正在潰敗逃散。

    武建朔二年二月中旬,女真人誓師出兵,拉開了第三度伐武的序幕。二月二十三,由粘罕率領,越過雁門關不久的女真中路軍便遇上武朝將領候信帶領的十五萬大軍攔截。

    自去年女真軍隊破汴梁而北歸後,黃河以北、雁門關以南地區,名義上隸屬武朝的部隊數量就一直在膨脹著,一方麵,為求生存落草為寇者數量激增,另一方麵,先前駐於此地的數支軍隊為求應對將來戰事,以及穩固自身地盤,便一直在以權宜姿態不斷擴軍。

    到得康王上位,改元建朔後,負責北方戍務的宗澤不辭辛勞來回奔走,將黃河以北的數支達到數萬乃至數十萬的民間力量先後收編入武朝正規軍體係,此時,黃河以北的土地上,這一股股的山匪、軍隊力量割據各方,便形成了統一對外、抵抗女真人的第一道防線。

    候信候文敬本就是武勝軍統帥,此次女真人南下,他並未選擇退避,與屬下說:“家國懸危,大丈夫隻得迎難而上。”遂誓師而來,交兵之際,宗翰見這軍隊士氣正盛,並不與之交手,雙方來回試探了兩日,二月二十六淩晨,以鐵騎對候信部隊發起了進攻。

    此時的武勝軍,在女真人前兩次南征時便已敗於對方之手,此時倉促擴軍到十五萬,本身也是良莠不齊。宗翰夜襲而來。候信原本還算有些準備,然而接敵之後,十餘萬人仍舊發生了嘩變。女真的騎兵如洪流般的貫穿了武勝軍的防線,當晚。被女真人殺死的士兵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二十六當天,銀術可順勢攻陷真定府。

    二十七的早晨,潰散的士兵便擠滿了真定以南的道路、山嶺。這些良莠不齊的士兵瘋狂南逃,有些原本就是土匪流寇出身。被正規軍招安和吸納後,由軍法管製著,也激起了與女真人作戰的第一波血性,然而在逃亡過程中,這些東西,就終於消失殆盡。

    距離真定六十裏外的原昌縣內,擠滿了潰逃而來的第一波士兵,秩序已經開始混亂起來,一撥數百人的隊伍驅趕著縣城裏的百姓,告知他們女真人殺來的消息。催促著大家逃離這裏。在這樣的驅趕中,他們也開始搶掠縣城內已經不多的財富、糧米,並且出現了強暴婦女的現象,縣令劉東修試圖製止這一亂象,這天下午,他在衝突中被殺死,屍首陳於縣衙大堂當中,劫掠的士兵不久之後,做鳥獸散了。

    發生這種現象的地方,不止是原昌縣一地。真定、太原等地在先前的戰爭中本就飽受戰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幾乎已是被遺棄的地方。士兵在潰散的途中便已明白這附近的大勢已去。猶有熱血、牽掛之人奔向南方,投奔其它的軍隊、義軍,半數以上的開始為自己著想。或逃入山中,或散於遠方。這期間,尋附近村民鄉民劫掠一番,得過且過地享受一番者,不在少數。

    平定之時,招安的土匪成了軍人。戰敗之後,軍人便又再度化為了山匪。

    十萬人的潰敗逃散中,卷動了更多人的奔逃,各地的斥候、探子則以更快的速度往不同方向逸散。女真人來勢洶洶的訊息,便以這樣的方式,如潮水般的推向整個天下。

    更多的軍隊在黃河以北集結,然而再度見識到女真戰神完顏宗翰的用兵威力後,大家更多的開始采取謹慎的態度,不敢再有冒進的動作了。

    黃河防線,宗澤迅速地集結了手頭上有限的兵力,於汴梁、黃河沿岸加固防守,他在寫信穩定黃河以北幾支義軍軍心的同時,也向應天發去了折子,希望此時的陛下能夠堅決抵抗,以提升軍心士氣。

    而在應天,更多的訊息和爭論充斥了金鑾殿,皇帝周雍整個懵了,他才登位半年,無敵天下的女真軍隊便已經往南殺來。這一次,完顏宗翰領中路軍直撲而來,太原方向已無險可守,而女真皇子完顏宗輔、完顏宗弼等人率領的東路軍撲向山東,打出的口號都是覆滅武朝、活捉周雍,此時北地的防線雖然軍隊人數至於巔峰,然大而無當,對於他們能否擋住女真,朝堂上下,真是誰都沒有底。

    在這期間,左相李綱仍舊主張嚴守、堅拒女真人於黃河一線,等待勤王之師催破女真大軍。而應天城中,為抵抗女真,群心激憤,太學生陳東、歐陽澈等人每日奔走,呼籲抵抗。

    但有前兩次抵抗女真的失敗,此時朝堂之中的主和派呼聲也已經起來,不同於當初唐恪等人畏戰便被斥責的局勢。此時,以右相黃潛善、樞密使汪伯彥等人為首的主張南逃的聲音,也已經有了市場,不少人認為若女真真的勢大難製,或許也隻得先行南狩,以空間換取時間,以南方水路縱橫的地形,鉗製女真人的馬戰之利。

    畢竟,靖平帝被擄去北方的事情過去才隻一年,如今仍是整個武朝最大的恥辱,若是新上位的建朔帝也被擄走,武朝恐怕真的就要完了。

    理性而言,在接下來的數年時間內,這支迅速崛起甚至此時還不見衰退的女真大軍,看起來都像是無敵於天下、也無人能製的雖然曾經似乎有一支,但對於此時的朝堂諸公來說,都有些不太能考慮它,畢竟那支軍隊的頭領曾經在金鑾殿上那樣睥睨地說過他們:“一群廢物。”

    如果那個人隻是打死了童貫、殺死了周喆,或者也就罷了。然而這樣的一句話,其實也說明了,在對方眼中,其它的人與它們口中的貪官、奸臣比起來,也沒什麼兩樣。這是包括李綱等人在內,猶為不能忍受的東西。

    如今,那人所在的西北的局勢,也已經完全的讓人無法估測。

    小蒼河也已經陡然緊張起來了。

    對於士兵的訓練。每日裏都在進行。大量的、能從外界搜刮進來的物資,也在這山間不斷的進進出出這中間也包括了與青木寨的來往。

    河灘邊,一場訓練剛剛完畢,羅業拋下那些幾乎累癱了的士兵。就著河水匆匆地洗了個臉,便快步地走向了營房,拿了小本子和炭筆出來,走向半山腰的房舍群落時,遇上了兩名匆忙奔行。神色嚴肅的士兵。這兩人皆是竹記體係密偵一部的成員,羅業與他們也認識,拉住一人:“怎麼了?”

    女真南侵消息傳來,整個小蒼河河穀中氣氛也開始緊張而肅殺,這些管情報的每日裏恐怕都會被人詢問許多次,希望先一步打聽外麵的具體消息。那人與羅業也是極熟,且是華炎會的成員,看看周圍,有些為難:“不是外麵的事,這次可能要遭處分。”

    “怎麼回事?”羅業眉頭一皺。“你們犯事了?”

    “北麵,盧掌櫃的事情,你也知道。有人告訴了他家裏人,今日明坊他娘去找寧先生哭訴,希望有個準信。”

    他話語頗快,說起這事,羅業點了點頭,他也是知道這消息的。原本在武朝時,右相府名下有密偵司,其中的一部分。已經融入竹記,寧毅造反之後,竹記裏的情報係統仍以密偵為名,其中三名負責人之一。便有盧延年盧掌櫃,去年是盧掌櫃首先走通北麵金國的貿易線,贖回了一些被女真人抓去的匠人,他的兒子盧明坊愛說愛笑,與羅業也頗有些交情,如今二十歲未到。素來是隨著盧延年一道做事的。

    這一次女真南下前,北麵陡然開始肅清南人奸細,幾日的消息靜默後,由北麵逃回的竹記成員帶回了訊息,由盧延年帶領的情報小隊首當其衝,於雲中遇伏,盧延年掌櫃恐怕已身死,其餘人也是凶多吉少。這一次女真高層的動作淩厲非常,為了配合大軍的南下,在燕雲十六州一帶掀起了可怕的腥風血雨,隻要稍有嫌疑的漢人便遭到屠殺。

    竹記眾人麵對這種事情雖然先就有預案,然而在這種不把漢人當人看的屠殺氛圍下,也是損失慘重。其後女真大軍大舉南下的消息才傳過來。

    羅業微微想了想:“霍嬸其實也是個懂事的人,應該不會給寧先生添太多麻煩才對。”

    “不是為這個……”那人歎了口氣,遠遠看見另一名同伴已在招手催促,甩了甩手,“唉,你過陣子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不要再外傳,跟人提都別再提。”

    他拔腿就走,羅業反應過來:“我知道了。”

    半山腰上的院落裏,蘇檀兒陪伴著正在哭泣的盧家婦人,正在細細安慰其實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在丈夫、兒子都有可能已經去死的情況下,安慰恐怕都是無力的。

    而在另一處議事的房間裏,竹記情報部門的中高層都已經聚集過來,寧毅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覺得山穀中的人都沒有問題。你們覺得自己身邊的朋友都忠誠可靠。你們自己覺得什麼事情便是大事什麼事情就是小事,所以小事就可以掉以輕心。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是搞情報的!”

    “你們現在或許還看不清自己的重要性,哪怕我已經反複跟你們講過!你們是戰爭生死中最重要的一環!料敵先機!料敵先機!是什麼概念!你們麵對的是什麼敵人!”

    “女真人,他們已經開始南下,沒有人可以擋得住他們!我們也不行!小蒼河青木寨加起來五萬人不到,連給他們塞牙縫都不配。你們以為身邊的人都可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貪生怕死的人投靠了他們!你們的信任沒有意義,你們的想當然沒有意義,紀律才有意義!你們少一個疏忽、多一個成果,你們的同伴,就有可能多活下來幾百幾千人,既然你們覺得他們可信任可依靠,你們就該有最嚴格的紀律對他們負責。”

    “霍嬸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但不管是不是通情達理,盧掌櫃可能還是回不來了。如果你們更厲害,女真人動手之前。你們就有可能察覺到他們的動作。你們有沒有提升的空間?我覺得,我們可以首先從自己的弱點動手,這一次,但凡跟身邊人討論過未被公開消息的。都要被處分!你們覺得有問題嗎?”

    他這句話說完,房間裏響起一陣的:“沒有。”

    寧毅敲打了幾下桌子:“女真人要來了,我們會不會受到波及,很難說,但很有可能。有多少的準備,可能都嫌不夠。打敗西夏,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已經過早地進到了別人的視線裏,這其實是最壞的情況,你們……”

    他話沒說完,門外有人報告,卻是負責為他傳訊的小黑,他走過來說了幾句話,寧毅頓了頓。然後看了看房間裏的眾人:

    最壞的情況,還是來了。

    這一天,房間裏的人中,沒有幾個聽到那句話的內容,就算聽到了,也不曾外傳,然而這天晚上,穀中大部分人還是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由女真軍隊派來的使者已經抵達穀中,向小蒼河傳達最後的通牒。

    聽到這個消息,河穀中憤慨者有之。興奮著有之,心頭惴惴者也有之。沒有經過上麵的組織,羅業等人便自發地召集了士兵,開會打氣。堅定鬥誌,但當然,真正的決策,還是要由寧毅那邊下達。

    這天夜裏沒有幾個人知道寧毅與那使者談了些什麼。第二天,羅業等人在訓練完畢之後按照預定的安排去上課,聚集一起。討論這次女真大軍南下的局勢。

    此時,女真大軍調動的訊息河穀之中業已清楚。中路軍宗翰、東路軍宗輔、宗弼,都是直朝應天撲過去的,不必考慮。而真正威脅西北的,乃是女真人的西路軍,這支軍隊中,金人的組成僅僅萬人,然而領軍者卻絕不可輕忽,乃是身為女真軍中戰績最為卓著的大將之一的完顏婁室。

    此人在女真軍中,戰功赫赫,當初曾便是他生擒遼國天祚帝與耶律大石。女真兩度伐武期間,他於太原、關陝等地勝績無數,最擅以金兵為核心,輔以降卒、偽兵,擴大自身的打法,往往麾下兵將越打越多,在政治軍事、戰略戰術上都極有手腕。即便在此時將星輩出的女真人中,他恐怕都是戰術層麵最強的那一個。

    一如寧毅所言,打敗西夏的同時,小蒼河也已經提前落入了女真人的眼中,假如女真使者的到來意味著金國高層對這邊的企圖,小蒼河的軍隊便極有可能要對上這位無敵的女真戰將。黑旗軍雖有七千人打破西夏十萬大軍的戰績,然而在對方那邊,陸續打敗的敵人,恐怕要以百萬計了,並且兵力比在一比十以上的懸殊戰鬥,比比皆是。

    一群人正在房間中討論,門外漸漸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中有寧毅,也有幾句稍顯奇怪的漢話。眾人停下討論,門口那邊,寧毅與身著金國官服的身影出現了。

    “嘩”的一聲響,眾人望著門邊,一齊站了起來,那金國使臣明顯愣了一下,寧毅環顧了裏麵的眾人:“這位是金國來的使者,範弘濟範使臣,範先生,這是我軍中子弟。”他攤了攤手,“我們走吧。”

    那範弘濟看了一圈,笑起來:“果然不愧是英雄豪傑,無怪能打下那等戰績,哦,對了,範某想起一事。”

    “哦?”

    “離開雲中時,穀神大人與時院主托範某帶來兩樣東西,送與寧先生一觀,此時這麼多人在,不妨一道看看。”

    那範弘濟說著,後方跟隨的兩名衛士已經過來了,拿出一直掛在身邊的兩個大盒子,就往房間裏走,這邊陳凡笑咪咪地過來,寧毅也攤開了手,笑著:“是禮物嗎?我們還是到一邊去看吧。”

    “無妨的無妨的。”

    那兩人身材高大,想來也是女真軍中勇士,隨即被陳凡按住,簡單的推阻之中,啪的一聲,其中一個盒子被擠破了,範弘濟將盒子順勢掀開,有些許石灰晃出來,範弘濟將裏麵的東西抄在了手上,寧毅目光微微凝住,笑容不改,但裏麵的不少人也已經看到了。

    那是一顆人頭。

    房間內外沉默了片刻,隱約間,似乎有人的拳頭捏得微微作響,寧毅的聲音響起來:“這種東西帶過來,你們是什麼意思?”他的話語已經平淡起來,也已經不再阻攔對方,這名叫範弘濟的使者笑著,端了那醃製的人頭,走進門裏去,將人頭放在了桌子上。而另一名衛士也拿著木盒子進去,放下,打開了盒子。

    房間裏,所有人都平靜地看著這邊,範弘濟的目光與他們對視,笑著掃過去。

    “沒什麼,之前不久,有些人在雲中府鬧事,這是其中兩位。他們想要在雲中買下漢人奴隸,送回中原,這種事情,我們金國是不許的,但這兩位是勇士,他們被抓之後,怎樣拷打都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曆,最終自盡而死。穀神大人感其勇決,甚是佩服,說,這可能是你們的人,托範某帶來給你們認認,若真是,也好讓他們入土為安。”

    範弘濟笑著,目光平靜,寧毅的目光也平靜,帶著笑容,房間裏的一群人目光也都平平靜靜的,有的人嘴角微微的拉出一個笑弧來。這是詭異到極點的安靜,殺氣似乎在醞釀、四散。然而範弘濟不怕任何人,他是這天下最強一支軍隊的使者,他不必畏懼任何人,也不必畏懼任何事情。

    桌子上,盧延年的眼睛睜開,靜靜地瞪著前方,空洞而死寂。

    就在女真的軍隊撲向整個天下的同時,西北的這個角落裏,時間,短暫地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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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六章 吞下牙齒

  

   


     光塵舞動,房屋內外靜靜的,像是沒有人在。春日的氣息微寒,帶著些許的濕潤,浸入人的肌膚裏。範弘濟便站在那裏,看著房間裏的眾人,端詳著每一個人的臉色。羅業看看桌上的那兩顆人頭,然後將目光平靜地挪開了,寧毅在門外微笑著,他打量範弘濟,然後也打量了房間裏眾人的表情,就在範弘濟似乎想要說話時,開了口。

    “哈哈,範使者膽子真大,令人佩服啊。”

    “哦?”範弘濟轉過頭來,笑望走進來的寧毅,“寧先生何出此言。”

    “若這兩位勇士真是小蒼河的人,範使者這樣過來,豈能全身而退。”寧毅走到那桌前,在木盒子上拍了拍,笑著說道。

    範弘濟也笑:“哈哈,寧先生言重了,範某可不是這樣想的,若這兩位勇士真是貴屬之中的人,貴屬又如此不智,恐怕此次天下大變,小蒼河也難全身而退啊。或者……就無身可退了呢。”

    “如同你我之前說的,那總得打過才知道。”

    範弘濟目光一凝,看著寧毅片刻,開口道:“這麼說來,這兩位,真是小蒼河中的勇士了?”

    寧毅的目光掃過房間裏的眾人,一字一頓:“當然不是。”

    “可我看貴屬下的表情,可不是這樣說的。”

    範弘濟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寧毅隨即也搖搖頭,目光溫和。

    “範使者,穀神大人與時院主的想法,我明白。可您拿兩顆人頭這樣子擺過來,您麵前一堆玩刀的年輕人,任誰都會覺得您是挑釁。而且說句實在話,貴國在汴梁抓去近二十萬人,固然是武朝無能,我不願與貴國為敵,可若是真有辦法救這些人,哪怕是贖買。我也是很願意做的。範使者,如寧某昨日所說,我小蒼河雖有華夏之人不投外邦的底線,但很願意與人來往貿易。您看。你們金國一場大仗就抓來幾十萬人,若真的願意買賣,你們穩賺不賠啊。”

    範弘濟正要說話,寧毅靠近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範使者以漢人身份。能在金國身居高位,家中於北地必有勢力,您看,若這生意是你們在做,你我聯手,未嚐不是一樁美事。”

    寧毅還要說話,對方已揮了揮手:“寧先生果然能言會道,隻是漢人俘虜亦不許買賣外邦,此乃我大金決策,不容更改。因此,寧先生的好意,隻得辜負了,若這人頭……”

    “哎,誰說決策不能更改,必有折衷之法啊。”寧毅攔住他的話頭,“範使者你看,我等殺武朝皇帝,如今偏於這西北一隅,要的是好名聲。你們抓了武朝俘虜。男的做工,女人充作娼妓,固然有用,但總有用壞的一天吧。譬如說。這俘虜被打打罵罵,手斷了腳斷了,瘦得快死了,於爾等無用,你們說個價格,賣於我這邊。我讓他們得個善終,天下自會給我一個好名聲,你們又能多賺一筆。你看,人不夠,你們到南麵抓就是了。金**隊天下無敵,俘虜嘛,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這個提議,粘罕大帥、穀神大人和時院主他們,未必不會感興趣,範使者若能從中促成,寧某必有重謝。”

    範弘濟皺起眉頭:“……斷手斷腳的,快死的,你們也要?”

    “當然更想要身體康健的,但萬事開頭難嘛,我們的想法不多,可以慢慢來。”

    “寧先生,此事非範某可以做主,還是先說這人頭,若這兩人並非貴屬,範某便要……”

    房間之中的氣氛原本肅殺,此時卻變得有些怪異起來,那範弘濟也是人傑,將話題拉回來,便要去拿那兩顆人頭。也在此時,寧毅伸手將近處的放人頭的箱子推了一下:“人頭就留下吧。”

    “嗯?”範弘濟偏過頭來,盯著寧毅,一字一頓,仿佛抓住了什麼東西,“寧先生,這樣可容易出誤會啊。”

    “誤不誤會的,關係都不大。”寧毅隨意地擺了擺手,“既然都是勇士,必然屬於這南麵的某一方,正好範使者送過來,我打聽一下,為他們大肆做做宣傳,而後將頭送回去,這就是個人情,有人情,才有往來,才有生意。範使者,拿來的禮物,豈有收回去的道理。”

    “寧先生若拿了,範某回去,可就要如實稟報了。”

    “當然要如實稟報,肯定要稟報,範使者盡管說這人是我小蒼河的,又或者將今日之事原封不動地複述,都沒有關係。就算這人真是我的,也隻表現了我想要做買賣的拳拳之意嘛,範使者不妨順勢提提這件事。”寧毅攬著範弘濟的肩膀,“來,範使者,此地無趣,我帶你去看看自汴梁城帶出來的珍奇之物。”

    “你……”

    範弘濟還要掙紮,寧毅帶著他出去了。眾人隻聽得那範弘濟出門後又道:“寧先生巧舌如簧,隻怕無用,昨日範某便已說了,此次大軍前來為的是什麼。小蒼河若不願降,不願拿出火器等物,範某說什麼,都是毫無意義的。”

    “寧某也是那句話,你們要打,我們就接。女真於白山黑水中殺出,滿萬不可敵,不過為求活而已,我等也是如此,若婁室將軍心意已決,我等必慷慨以待,此事簡單。但若是稍有轉機,寧某當然更加喜歡,範使者不要嫌我嘮叨,隻要貴方公正、公平、有善意,火器之事,也不是不能談的嘛。”

    “哦……”

    “隻是我等居於山中,此物乃我華夏軍立身之本,真要換去,大金一方也得有誠意,有很多誠意才行。這樣的事情,想必範使者可以理解?哈哈,請這邊走……”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房間裏還是安安靜靜的。擺在桌子上,盧延年與副手齊震標的人頭看著房間裏的眾人,某一刻,才有人陡然在桌上錘了一錘。先前在房間裏主持講課和討論的渠慶也沒有說話,他站了一陣,舉步走了出去。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再度進來,寧毅隨後也過來了,他進到房間裏。看著桌上的人頭,目光肅然。

    過了一陣,他回過頭來,看房間裏一直站著的眾人:“臉都被打腫了吧?”

    人群中。名叫陳興的年輕人咬了咬牙,然後陡然抬頭:“報告!先前那姓範的拿東西出來,我未能控製,握拳聲音恐怕被他聽到了,自請處分!”

    旁邊便也有人說話:“我也自請處分!”

    “寧先生。我去弄死他,反正他已經看出來了。”又有人這樣說。

    “如西夏那般,反正是要打的。那就打啊!寧先生,我等未必幹不過完顏婁室!”

    “大不了一死!”

    寧毅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眉頭微蹙,目光冷淡,偏過頭再看一眼盧延年的頭:“我讓你們有血性,血性用錯地方了吧?”

    他繞到桌子那邊,坐了下來,敲打了幾下桌麵:“你們先前的討論結果是什麼?我們跟婁室開戰。必勝嗎?”

    “沒有。”羅業開口道,“最好是有更多的時間。”

    寧毅看了他一眼:“打西夏,是早先就定下的戰略目標,不論對西夏使者做出什麼事情,戰略不變。而現在,因為被打了一個耳光,你們就要改變自己的戰略,提前開戰,這是你們輸了,還是他們輸了?”

    他話語平靜。房間裏沒有回答,寧毅繼續說了下去:“金國以女真人為主,能在朝堂上有位置的漢人,都不容小覷。範弘濟給我一個下馬威。沒錯,我很難堪,已經死了的盧掌櫃,讓我更難受。但我之前跟你們說過什麼?不是會怒發衝冠的就叫男人,所謂男人,要看顧好你們背後的人。你們都是帶兵的將領,每個人手下幾百條人命,你們做決策的時候,開不得半點玩笑,容不得半點衝動,你們必須給我冷靜到極點,你們的每一分冷靜,可能都是幾個人的命。”

    他目光肅然地掃過了一圈,然後,微微放鬆:“女真人也是這樣,完顏希尹跟時立愛看上我們了,不會善了。但今天這兩顆人頭不管是不是我們的,他們的決策也不會變,完顏婁室會平定其它地方,再來找我們,你殺了範弘濟,他們也不會明天就衝過來,但……未必不能拖延,不能談談,隻要可以多點時間,我給他跪下都行。就在剛才,我就送了幾樣書畫、銅壺給他們,都是無價之寶。”

    “送禮有個訣竅。”寧毅想了想,“公開送給他們幾個人的,他們收下了,回去可能也會拿出來。所以我選了幾樣小、但是更貴重的玉器,這兩天,還要對他們每個人私下裏、偷偷的送一遍,這樣一來,哪怕明麵上的好東西拿出來了,暗地裏,他還是會有顆私心。隻要有私心,他回報的訊息,就一定有偏差,你們將來為將,辨認訊息,也一定要注意好這一點。”

    寧毅沉默片刻,道:“這個送禮、裝孫子的事情,你們有誰,願意跟我一起去的?”

    這句話出來,房間裏的眾人開始陸續開口,自告奮勇:“我。”

    “寧先生,我願意去!”

    寧毅笑了笑:“開玩笑的。”

    他站了起來:“還是那句話,你們是軍人,要保有血性,這血性不是讓你們衝昏頭腦、搞砸事情用的。今天的事,你們記在心裏,將來有一天,我的麵子要靠你們找回來,到時候女真人要是不痛不癢,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至於現在,做錯了要認,挨打了立正。盧掌櫃的與齊兄弟的人頭,要過幾天才能下葬,你們都給我好好記住他們,我們不是最痛的。”他看著那兩顆人頭,過了好久,方才吐出一口氣,“好了,孫子我和竹記的兄弟去裝,對你們就一個要求,這兩天,見到姓範的他們,控製住自己……”

    他敲了敲桌子,轉身出門。

    “……要友善。”

    此後的一天時間裏,寧毅便又過去,與範弘濟談論著生意的事情,趁著過來的幾人落單的機會,給他們送上了禮物。

    二月二十九這天,範弘濟離開小蒼河,寧毅將他送出了好遠,最終分別時,範弘濟回過頭去,看著寧毅誠懇的笑臉,心中的情緒有點無法歸納。

    其實,如果真能與這幫人做起人口生意,估計也是不錯的,到時候自己的家族將獲利無數。他心想。隻是穀神大人和時院主他們未必肯允,對於這種不願降的人,金國沒有留下的必要,而且,穀神大人對於火器的重視,並非隻是一點點小興趣而已。

    婁室大人這次經略關陝,那是女真族中戰神,縱然身為漢臣,範弘濟也能清楚地知道這位戰神的恐怖,不久之後,他必將橫掃西北、與黃河以北的這一切。

    可惜了……

    此時,於西北各地,不僅是小蒼河。折家、種家所屬各處、各個勢力,女真人也都派出了使者,進行勸說招降。而在遼闊的中原大地上,女真三路大軍洶湧而下,數量以百萬計的武朝勤王軍隊集結各處,等待著碰撞的那一刻。

    不久,碰撞到來了。

    雲中府。

    盧明坊自藏匿之處虛弱地爬出來,在夜色中悄然地尋找著食物。那是破舊的房舍、雜亂的庭院,他身上的傷勢嚴重,意識模糊,連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到這的,唯一握緊的,是手中的刀。

    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似乎從外麵過去了,盧明坊吸了一口氣,掙紮著起來,試圖在那破舊的房舍裏找到可用的東西。後方,傳來吱呀的一聲。

    門打開了,旋又關上。

    盧明坊艱難地揚起了刀,他的身體搖晃了兩下,那身影往這邊過來,步伐輕盈,幾近無聲。

    “不要害怕,我是漢人。”

    這聲音輕柔平穩,罕見的,帶著一絲堅定的氣息,是女子的聲音。在他倒下前,對方已經走了過來,穩穩地扶住了他的手和肩膀。暈厥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在微微的月光中的那張側臉。美麗、柔韌、而又冷靜。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陳文君。(未完待續。)

    ps:  ps:大家誤會了,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指的是女真人。

    推薦朋友的一本書,叫做《湛藍之誓》,作者是蒼嵐,這本書還是幼苗,屬於友情推,但作者本人的文學功底和網文功底都很深,是常與我討論寫書的人,嗯,這是馬甲,暫時就不說對方到底是誰了。大家有興趣,有空的話,可以幫忙收藏一下、推薦一下、鑒定一下。

    之前的卡文期,幾乎重構了整個第八集的下半截劇情,目前算是比較具體的大情節了,預計短時間內不至於卡得太厲害也隻是預計。所以、呃,以坑蒙拐騙的姿態說一下,有月票的,覺得可以投給我的,不要忘記出手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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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26 09:07:40
第六九七章 約定

   


     三月初二的晚上,小蒼河,一場小小的葬禮正在舉行。

    喪的是兩家人實際上隻能算是一家被送人頭來的盧延年家中尚有老妻,副手齊震標則是孤家寡人,如今,血脈算是徹底的斷絕了。至於那些還沒有消息的竹記情報人,由於不算必死,此時也就沒有進行操辦。

    山上搭起的長棚裏,過來祭奠者多是與這兩家相識的軍人和竹記成員,也有與還未確定安危者是好友的,也過來坐了坐。菜肴並不豐盛,每人一杯淡酒。寧毅一家與秦紹謙等軍中高層負責招待來賓,將事情大概的來龍去脈,女真人的做派以及這邊的應對,都簡單地跟人說了一遍,也有人情緒激昂憤慨起來,然而被同行的軍官低聲說了幾句後,複又安靜了,隻在桌子下方,緊緊地攥起拳頭。

    打敗西夏的半年時間後,小蒼河一直都在安靜的氛圍中不斷展擴大,有時候,外人湧來、貨物進出的繁華景象幾乎要令人忘記對陣西夏前的那一年壓抑。甚至於,偏安一隅近兩年的時間,那些自中原富庶之地過來的士兵們都已經要漸漸忘記中原的樣子。隻有這樣的死訊,向人們證明著,在這山外的地方,激烈的衝突始終未曾停歇。

    曾經在汴梁城下出現過的殺戮對衝,遲早或者已經開始在這片大地上出現。

    寧毅係著白花在長棚裏走,向過來的每一桌人都點頭低聲打了個招呼,有人忍不住站起來問:“寧先生,我們能打得過女真人嗎?”寧毅便點點頭。

    “當然打得過。”他低聲答,“你們每個人在董誌塬上的那種狀態,就是女真滿萬不可敵的訣竅,甚至比他們更好。我們有可能打敗他們,但當然,很難。很難。很難。”

    他都是一字一頓地,說這三個很難。

    大概與每個人都打過招呼之後。寧毅才悄悄地從側麵離開,陳凡跟著他出來。兩人沿著山間的小路往前走,沒有月亮,星光浩瀚無垠。寧毅將雙手插進衣服上的口袋裏他習慣要口袋。讓檀兒等人將此時的短打衣服改良了許多,寬鬆、輕便、也顯得有精神。

    “陳小哥,你好久沒上戰場了吧?”

    “本來也沒上過幾次啊。”陳凡口中叼著根草莖,笑了一聲,“其實。在聖公那邊時,打起仗來就沒什麼章法,無非是帶著人往前衝。如今這裏,與聖公起事,很不一樣了。幹嘛,想把我配出去?”

    “你是佛帥的弟子,總跟著我走,我老覺得浪費了。”

    “你還真是精打細算,一點便宜都舍不得讓人占,還是讓我清閑點吧。想殺你的人太多了。若真是來個不要命的大宗師,陳駝子他們固然舍命護你,但也怕一時疏忽啊。你又已經把祝彪派去了山東”

    “紅提過幾天過來。”

    “若真是大戰打起來,青木寨你不要了?她終究得去坐鎮吧。”

    “找錦兒坐鎮也可以。騎個馬,戴個麵具。”

    寧毅比劃一番,陳凡隨後與他一道笑起來,這半個月時間,刺虎的戲在青木寨、小蒼河兩地演,血菩薩帶著猙獰麵具的形象已經漸漸傳開。若隻是要充個數,說不定錦兒也真能演演。

    但這樣的話終究隻能算是玩笑了。陳凡看他幾眼:“你想讓我幹什麼?”

    “卓小封他們在這邊這麼久,對於小蒼河的情況,已經熟了,我要派他們苗疆。但想來想去。最能壓得住陣的,還是你。最容易跟西瓜協調起來的,也是你們夫妻,所以得麻煩你領隊。”

    陳凡皺起了眉頭,他看看寧毅,沉默片刻:“平時我是不會這麼問的。但是真的到這個時候了?跟女真人是不是還有一段差距?”

    “我也希望還有時間哪。”寧毅望著下方的穀地,歎了口氣,“殺了皇帝,不到一萬人起兵,一年的時間,硬撐著打敗西夏,再一年,就要對女真,哪有這種事情。先前選擇西北,也從沒想過要這樣,若給我幾年的時間,在夾縫裏打開局麵,徐徐圖之。這四戰之地,荒山野嶺,又適合練兵,到時候我們的情況一定會好過很多。”

    他搖了搖頭:“打敗西夏不是個好選擇,雖然因為這種壓力,把隊伍的潛力全都壓出來了,但損失也大,而且,太快打草驚蛇了。如今,其它的土雞瓦狗還可以偏安,我們這邊,隻能看粘罕那邊的意圖但是你想想,我們這麼一個小地方,還沒有起來,卻有火器這種他們看上了的東西,你是粘罕,你怎麼做?就容得下我們在這裏跟他扯皮談條件?”

    “有其它的辦法嗎?”陳凡皺了皺眉頭,“若是保存實力,收手離開呢?”

    “陳小哥,以前看不出你是個這麼瞻前顧後的人啊。”寧毅笑著打趣。

    陳凡也笑了笑:“我一個人,可以置生死於度外,隻要死得其所,拚命也是常事,但這麼多人啊。女真人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我不曾對陣,但可以想象,這次他們打下來,目的與先前兩次已有不同。第一次是試探,心中還沒有底,戰決。第二次為破汴梁,滅武朝之誌,皇帝都抓去了。這一次不會是玩玩就走,三路大軍壓過來,不降就死,這天下沒多少人擋得住的。”

    “西路軍畢竟隻有一萬金兵。”

    “完顏婁室用兵如神,去年、前年,帶著一兩萬人在這邊打十幾萬、三十幾萬,摧枯拉朽。不說我們能不能打敗他,就算能打敗,這塊骨頭也絕不好啃。而且,若是真的打敗了他們的西路軍,整個天下硬抗女真的,先恐怕就會是我們”陳凡說到這裏,偏了偏頭,看他一眼,“這些你不會想不到,目前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跟紹謙、承宗他們都討論了,自己也想了很久,幾個問題。”寧毅的目光望著前方,“我對於打仗畢竟不擅長。如果真打起勝算真的不大嗎?損失到底會有多大?”

    陳凡想了想:“婁室本人的能力,畢竟要考慮進去,如果隻是西路軍。當然有勝算,但不能掉以輕心,就像你說的,很難。所以,得考慮損失很大的情況。”

    “火器的出現。畢竟會改變一些東西,按照之前的預估方法,未必會準確,當然,世上原本就沒有準確之事。”寧毅微微笑了笑,“頭這種困難的地方打開局麵,過來為的是什麼?打跑了西夏,一年後被女真人趕跑?攆走?太平時期做生意要講求概率,理智對待。但這種天下大亂的時候,誰不是站在懸崖上。”

    “我不甘心。”寧毅咬了咬牙,雙眼當中逐漸顯出那種極度冰冷也極度凶戾的神色來,俄頃,那神色才如幻覺般的消失,他偏了偏頭,“還沒有開局,不該退,這裏我想賭一把。如果真的確定粘罕和希尹這些人鐵了心要圖謀小蒼河,不能協調。那”

    夜風輕盈地吹,山坡上,寧毅的聲音頓了頓:“那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撲殺完顏婁室。哪怕再來的是粘罕,我也要在他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甚至於考慮把他們留在這裏的可能。”

    事情還未去做,寧毅的話語隻是陳述,向來是平平靜靜的。此時也並不例外。陳凡聽完了,靜靜地看著下方山穀,過了好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咬咬牙,笑出來,眼中隱現狂熱的神色:“哈,就是要這樣才行,就是要這樣。我明白了,你若真要這麼做,我跟,不管你怎麼做,我都跟。”

    他頓了頓,一麵點頭一麵道:“你知道吧,聖公起事的時候,號稱幾十萬人,亂七八糟的,但我總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對,那個時候的意思,跟現在比起來,真是一點氣魄都沒有”

    旋即又道:“我把這事情說給西瓜聽,那小妞會喜歡死你的。表麵上什麼都不說,背過頭去,眼睛裏就冒星星,嘿,就是這樣”

    聽他這樣說著,寧毅也笑了出來:“隻是暫時的想法,有些時候,形勢比人強,如果有變化,也隻能見步行步。”

    “知道。”陳凡雙手叉腰,隨後指指他:“你小心別死了,要多練武功。”

    “我已經是武林高手了。”

    陳凡看著前方,搖頭晃腦,像是根本沒聽到寧毅的這句話般自言自語:“娘的,該找個時間,我跟祝彪、6宗師搭夥,去幹了林惡禪,少個心腹大患不然找西瓜,找陳駝子他們出人手也行總不放心”

    “傻逼”寧毅頗不滿意地撇了撇嘴,轉身往前走,陳凡自己想著事情跟上來,寧毅一麵前行一麵攤手,大聲說話,“大家看到了,我現在覺得自己找了錯誤的人選。”

    “我說的是真的,可以做。”陳凡道。

    “我哪有時間理那個姓林的”

    兩人議論片刻,前方漸至小院,一道身影正在院外轉悠,卻是留在家中帶孩子的錦兒。她穿著一身碎花襖子,抱著寧毅還不到一歲的小女兒寧雯雯在院外散步,附近自然是有暗哨的,陳凡見已抵達地方,便去到一邊,不再跟了。

    寧毅走過去,與錦兒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錦兒詢問了幾句葬禮上的事情,寧毅答了。此時下方山穀火光點點延綿,人的蹤影讓一切都顯得溫暖,錦兒憶起在江寧時候的事情,與寧毅說了幾句,在青樓裏的日子,與姐妹對一個個江寧才子的評價,秦淮河邊那小小的樓房,與雲竹的同居生活,每日裏的晨霧,晨霧裏的奔跑,奔跑過來的陌生的男子。那個時候,她想不到這個男子會成為自己的丈夫,當然也想不到,自己愛上的贅婿、才子,最後會走到這裏來。

    如果一切都能一如往昔,那可真是令人向往。

    “我們將來還能那樣過吧?”錦兒笑著輕聲說道,“等到打跑了女真人。”

    “等到打跑了女真人,天下太平了,我們還江寧,秦淮河邊弄個木樓,你跟雲竹住在那裏,我每天跑步,你們嗯,你們會整天被孩子煩,可見總有一些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錦兒便莞爾笑出來,過得片刻,伸出手指:“約好了。”

    寧毅伸手勾了勾:“約好了。”

    這一夜,天空中有燦爛的星光,小蒼河的河穀裏,人群居住的火光也如同星星一般的延綿往山口,此時,女真人女真自北南下,整個黃河以北的局勢,已經完全的混亂起來。商道多已癱瘓,小蒼河中的貨物進出也漸告一段落,倒是在三月初四這天,有人帶著信函前來,隨後過來的,是運往小蒼河的最後一批大規模的物資。

    很意外,那是左端佑的信函。從小蒼河離開之後,至如今女真的終於南侵,左端佑已做出了決定,舉家南下。

    而大量的軍械、鐵器、火藥、糧草等物,都往小蒼河的山中運送了過來,令得這山穀又結結實實地熱鬧了一段時間。

    東麵,中原大地。

    由北往南的各個大道上,逃難的人群延綿數百裏。大戶們趕著牛羊、車駕,貧寒小戶背著包裹、拖家帶口。在黃河的每一處渡口,來往穿行的渡船都已在負荷的運作。

    因為金人南來的第一波的難民潮,已經開始出現。而女真大軍緊隨其後,銜尾殺來,在第一波的幾次戰鬥過後,又是以十萬計的潰兵在黃河以北的土地上推散如海潮。南麵,武朝朝廷的運作就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完全僵死了。

    鮮血與生命,延燒的戰火,悲哭與哀嚎,是這天下付出的第一波代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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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29 08:22:04
第六九八章 血沃中原(上)

  

   


     傍晚,九木嶺上晚霞變幻,遠處的山間,林木鬱鬱蔥蔥的,正被黑暗吞噬下去。鳥兒從林木間驚飛出來的時候,林衝站在山路上,轉身回去。

    九木嶺還是那樣,小小的山嶺,附近顯得貧瘠而又險惡。幾所宅子,一家客棧,也都是後來逃難過來的人新住下的,林衝與妻子徐金花已在這裏住了一年多的時間了,平素倒也無甚大事,隻有在最近這幾天,逃難時無意間經過的人,漸漸的多了些。

    “有人來了。”

    回到客棧當中,林衝低聲說了一句。客棧大廳裏已有兩家人在了,都不是多麼寬裕的人家,衣衫陳舊,也有補丁,但因為拖家帶口的,才來到這客棧買了吃食熱水,好在開店的夫婦也並不收太多的錢糧。林衝說完這句後,兩家人都已經噤聲起來,顯出了警惕的神色。

    “不要點燈。”林衝低聲再說一句,朝旁邊的小房間走去,側麵的房間裏,妻子徐金花正在收拾行李包袱,床上擺了不少東西,林衝說了對麵來人的消息後,女人有著稍許的慌張:“就、就走嗎?”

    “不用,我去看看。”他轉身,提了牆角那明顯許久未用、樣子也有點歪曲的木棍,隨後又提了一把刀給妻子,“你要小心……”他的目光,往外頭示意了一下。

    “我曉得,我曉得……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壞人,還有孩子呢。”

    徐金花接過刀,又順手放在一邊。林衝其實也能看出外麵兩家該不是壞人,點了點頭,提著棍子出去了。臨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妻子的肚子徐金花此時,已經有孕在身了。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他到九木嶺上的其餘幾戶去拍了門,讓還在這裏的人也不要亮起燈火,然後便穿過了道路,往前方走去。到得一處轉角的山岩上往前方往,那邊幾乎看不出好路的山間。一群人陸陸續續地走出來,大約是二十餘名逃兵,提著火把、挎著刀槍,無精打采地往前走。

    說話的聲音偶爾傳來。無非是到哪裏去、走不太動了、找地方歇息。等等等等。

    林衝並不知道前方的戰事如何,但從這兩天路過的難民口中,也知道前方已經打起來了,十幾萬逃散的士兵不是少數目,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新的朝廷軍隊迎上去但就算迎上去。反正也必定是打不過的。

    女真的二度南侵之後,黃河以北流寇並起,各領數萬乃至十數萬人,占地為王。比起山東梁山時期,聲勢浩大得難以置信,並且在朝廷的統治削弱之後,對於他們,隻能招撫而無法討伐,許多山頭的存在,就這樣變得名正言順起來。林衝居於這小小山嶺間。隻偶爾與妻子去一趟附近村鎮,也知道了好些人的名字:

    號稱人馬七十萬之眾的大盜王善,“沒角牛”楊進,“晉王”田虎,八字軍“王彥”,王再興,李貴,王大郎,五馬山群雄這些,至於小的山頭。更是無數,哪怕是曾經的兄弟史進,如今也以赤峰山“八臂龍王”的名號,再次聚眾起義。扶武抗金。

    而這在戰場上僥幸逃得性命的二十餘人,便是打算一路南下,去投靠晉王田虎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是逃兵想要避開罪責,而是因為田虎的地盤多在崇山峻嶺之中,地形凶險,女真人就算南下。首先當也隻會以懷柔手法對待,隻要這虎王不一時腦熱要螳臂當車,他們也就能多過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回想當初在汴梁時的景狀,還都是些歌舞升平的好日子,隻是最近這些年來,時局愈發混亂,已經讓人看也看不清楚了。隻是林衝的心也早已麻木,無論是對於亂局的感歎還是對於這天下的幸災樂禍,都已興不起來。

    聽著這些人的話,又看著他們直接走過前方,確定他們不至於上去九木嶺後,林衝才悄悄地折轉而回。

    妻子收拾著東西,客棧中一些無法帶走的物品,此時已經被林衝拖到山中樹林裏,隨後掩埋起來。這個夜晚有驚無險地過去,第二天清晨,徐金花起身蒸好窩頭,備好了幹糧,兩人便隨著客棧中的另外兩家人啟程他們都要去長江以南避難,據說,那邊不至於有仗打。

    再度回望九木嶺上那破舊的小客棧,夫妻倆都有不舍,這當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隻是他們幾乎要過習慣了而已。

    途中說起南去的生活,這天中午,又遇上一家逃難的人,到得下午的時候,上了官道,人便更多了,拖家帶口、牛馬車輛,熙熙攘攘,也有軍人混雜期間,凶橫地往前。

    有身孕的徐金花走得不快,中午時候便跟那兩家人分開,下午時分,她想起在嶺上時喜歡的一樣首飾未曾帶走,找了一陣,神情恍惚,林衝幫她翻找片刻,才從包裹裏搜出來,那首飾的裝飾品不過塊漂亮點的石頭打磨而成,徐金花既已找到,也沒有太多高興的。

    偶爾也會有官差從人群裏走過,每至此時,徐金花便摟林衝的手臂摟得愈發緊些,也將他的身體拉得幾乎俯下來林衝麵上的刺字雖已被刀痕破去,但若真有心懷疑,還是看得出一些端倪來。

    這天傍晚,夫妻倆在一處山坡上歇息,他們蹲在土坡上,嚼著已然冷了的窩頭,看那滿山滿路的難民,目光都有些茫然。某一刻,徐金花開口道:“其實,我們去南邊,也沒有人可以投奔。”

    林衝沒有說話。

    “這麼多人往南邊去,沒有地,沒有糧,怎麼養得活他們,過去行乞……”

    女人的目光中愈發惶然起來,林衝啃了一口窩窩頭:“對孩子好……”

    “北麵也留了這麼多人的,就算女真人殺來,也不至於滿山裏的人,都要殺光了。”

    林衝沉默了片刻:“要躲……當然也可以,但是……”

    “我懷著孩子,走這麼遠,孩子保不保得住,也不知道。我……我舍不得九木嶺,舍不得小店子。”

    徐金花摸了摸林衝臉上的疤痕。林衝將窩頭塞進最近,過得好久,伸手抱住身邊的女人。

    “那我們就回去。”他說道,“那我們不走了……”

    兩人身影融在這一片的難民中。互相傳遞著微不足道的溫暖。終於還是決定不走了。

    女真人南下,有人選擇留下,有人選擇離開。也有更多的人,早在先前的時日裏,就已經被改變了生活。河東。大盜王善麾下兵將,已經號稱有七十萬人之眾,戰車號稱上萬,“沒角牛”楊進麾下,擁兵三十萬,“晉王”田虎,對外稱五十萬大軍,“八字軍”十八萬,五馬山群雄聚義二十餘萬隻是這些人加起來,便已是浩浩蕩蕩的近兩百萬人。此外。朝廷的眾多軍隊,在瘋狂的擴張和對抗中,黃河以北也已經發展至上百萬人。然而黃河以北,原本就是這些軍隊的地盤,隻看他們不斷膨脹之後,卻連飆升的“義軍”數字都無法抑製,便能說明一個淺顯的道理。

    然而那並沒有什麼卵用。

    人們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求得生存而已。

    而少數的人們,也在以各自的方式,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在汴梁。一位被臨危啟用,名字叫做宗澤的老大人,正在全力進行著他的工作。接下任務半年的時間,他平定了汴梁周邊的秩序。在汴梁附近重構起防禦的陣線,同時,對於黃河以北各個義軍,都盡力地奔走招降,給予了他們名分。

    不過,當女真真的南壓而來。在這些“義軍”之中傳來的壓力,也已經在不斷的增加。王善、楊進、田虎、王再興、李貴等一支支軍隊的首領都朝這邊聚集過來,向朝廷索要大量的糧草、軍械,乃至於真正被認可的屬地、封號、名分。正如郭京主動打開汴梁城門的原因,騙子本身才是最為清醒的,作為首領,他們比誰都明白自己麾下的幾十萬上百萬大軍到底有多少力量他們之中,也多有想要與女真一戰的,但這樣過去,本身也沒有任何意義。

    麵對著這種無奈又無力的現狀,宗澤每日裏安撫這些勢力,同時,不斷向應天府上書,希望周雍能夠回到汴梁坐鎮,以振義軍軍心,堅定抵抗之意。

    這一年,六十八歲的宗澤已須發皆白,在大名練兵的嶽飛自女真南下的第一刻起便被招來了這裏,跟隨著這位老大人做事。對於平定汴梁秩序,嶽飛知道這位老人做得極有效率,但對於北麵的義軍,老人也是無能為力的他可以給出名分,但糧草輜重要調撥夠百萬人,那是癡人說夢,老人為官頂多是有些名氣,底蘊跟當年的秦嗣源等人想比是天淵之別,別說百萬人,一萬人老人也難撐起來。

    然而,盡管在嶽飛眼中看起來是無用功,老人還是果決甚至有些暴戾地在做著他向王善等人承諾必有轉機,又不斷往應天發文。到得某一次宗澤私下召他發命令,嶽飛才問了出來。

    “北麵百萬人,即便糧草輜重齊全,遇上女真人,恐怕也是打都不能打的,飛不能解,老大人似乎真將希望寄望於他們……即便陛下真的還都汴梁,又有何益?”

    老人看了他一眼,最近的性情有些火爆,直接說道:“那你說遇上女真人,如何才能打!?”

    嶽飛愣了愣,想要說話,白發白須的老人擺了擺手:“這百萬人不能打,老夫何嚐不知?然而這天下,有多少人遇上女真人,是敢言能打的!如何打敗女真,我沒有把握,但老夫知道,若真要有打敗女真人的可能,武朝上下,必得有豁出一切的決死之意!陛下還都汴梁,便是這決死之意,陛下有此意念,這數百萬人才敢真的與女真人一戰,他們敢與女真人一戰,數百萬人中,才有可能殺出一批豪傑誌士來,找到打敗女真之法!若不能如此,那便真是百死而無生了!”

    “老夫隻是看到這些,做當做之事而已。”

    嶽飛沉默許久,方才拱手出去了。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某位曾經見到過的老人,在那洶湧而來的天下激流中,做著或者僅有渺茫希望的事情。而他的師父周侗,其實也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做就能成,隻是想成事,便隻得這樣做而已。

    應天府。

    激烈的討論每日都在金鑾殿上發生,隻是宗澤的奏折,早已被壓在眾多的折子裏了。即便是作為強硬主戰派的李綱,也並不讚同宗澤不斷要皇帝回汴梁的這種提議。

    那座被女真人踏過一遍的殘城,實在是不該回去了。

    “……真正可做文章的,乃是金人內部!”

    “……雖然自阿骨打起事後,金人軍隊幾近無敵,但到得如今,金國內部也已非鐵板一塊。據北地商旅所言,自早幾年起,金人朝堂,便有東西兩處樞密院,完顏宗望掌東麵軍政,完顏宗翰掌西麵朝堂,據聞,金國內部,隻有東麵朝廷,處於吳乞買的掌握中。而完顏宗翰,素有不臣之心,早在宗翰第一次南下時,便有宗望催促宗翰,而宗翰按兵太原不動的傳聞……”

    “……及至去年,東樞密院樞密使劉彥宗病逝,完顏宗望也因多年征戰而病重,女真東樞密院便已有名無實,完顏宗翰此時乃是與吳乞買並列的聲勢。這一次女真南來,其中便有爭權奪利的緣故,東麵,完顏宗輔、宗弼等皇子希望樹立威儀,而宗翰不得不配合,隻是他以完顏婁室征西、據聞還要平定黃河以北,恰好證明了他的企圖,他是想要擴大自己的私地……”

    “……以我觀之,這中間,便有大把挑撥之策,可以想!”

    朝堂之中的大人們吵吵嚷嚷,各抒己見,除了軍事,士人們能提供的,也隻有上千年來積累的政治和縱橫智慧了。不久,由陳州出山的老儒偶鴻熙自請出使,去女真皇子宗輔軍中陳說利害,以阻大軍,朝中眾人均讚其高義。

    康王周雍原本就沒什麼見識,便全由得他們去,他每日在後宮與新納的妃子廝混。過得不久,這消息傳出,又被士子歐陽澈在城內貼了大字報聲討……

    小蒼河,這是安靜的時節。隨著春日的離去,夏日的到來,穀中已經停止了與外界頻繁的來往,隻由派出的探子,不時傳回外界的消息,而在建朔二年的這個夏天,整個天下,都是蒼白的。

    如果說由景翰帝的死去、靖平帝的被俘象征著武朝的夕陽,到得女真人第三度南下的現在,武朝的夜晚,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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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九章 血沃中原(下)

   


     三月十一,完顏宗弼率軍攻肅州,肅州繆才良率萬人抵抗一日夜,肅州淪陷,城池被屠,三日後,肅州大火,將半個城池燒成白地。

    三月十五,銀術可率軍戰於遼州,原遼州守將黃開奇率勇士隊星夜出襲,然而夜襲被銀術可識破,軍隊潰敗,黃開奇率親衛向銀術可起衝鋒,身中十數刀由力戰不懈,遂身死。

    三月二十六,宗輔、宗弼大軍攻陷河間府,深州、景州、滄州等地歸降。

    十五至二十七,洛州、冀州、相州、磁州等地相繼歸降。

    三月三十,滄州老將劉定溫率萬餘義軍奔襲河間,與宗弼先鋒軍隊鏖戰半日後,軍隊潰敗,劉定溫身中流矢身亡。義軍被俘三千餘人,壓製河間城外悉數殺死,人頭築起京觀,屍蔓延,臭氣在此後據說百日未消。

    四月初一,八字軍王彥與宗翰部隊,戰於沁州,不敵敗退。

    四月初六,宗翰攻平陽,不克,轉戰往東。初十,希尹率軍再擊平陽,趁虛而下。

    四月初八,宗輔陷淄州,兵逼濟南。

    四月初十,中路軍大將訛裏朵攻相州,五日未克,此後宗翰大軍前來,二十一,相州陷落,由於城中民眾抵抗激烈,女真人屠盡城中百姓。

    四月二十五,濟南知府劉豫以吊索出城,投降宗輔,此後為女真大軍誘開城門,大軍入城之後,城內決意抵抗的所有將領、官吏及其家眷、族人共八千餘,在此後一個月裏,被屠殺殆盡。

    四月二十七,前去東路軍大營遊說宗輔、宗弼的大儒偶鴻熙在兩名女真皇子的帳前慷慨陳詞,破口大罵,此後,被惱羞成怒宗弼一劍斬殺,屍扔出軍營來。這大儒麵斥宗弼的訊息此後在士林間傳為美談。

    四月二十九,大光明教聚眾十七萬。於浚州南麵郊野欲圍殲銀術可前鋒大軍,十七萬人潰敗,其中數萬人被女真騎兵追至黃河岸邊,其時人群相擁。少數被屠殺而死,多數被踩踏、擠入河中,溺死者無數。

    五月初,宗輔宗弼率領的東路軍逼降東京等地。

    五月十五,宗輔中路大軍渡過黃河。

    五月中旬。將領馬括率領五馬山近二十萬人殺至,與宗輔等人來往周旋近一月時間。

    五月二十三,周雍南狩揚州。

    六月,馬括攻陷此時已落入宗翰等人手中的小城清平,這是中路、東路大軍行進途中的要地。

    六月上旬,宗翰進攻清平未果。六月初十,宗輔大軍再攻清平,清平陷落,二十萬人潰退,途中被追殺數萬人。馬括率領少數餘部南撤。

    六月二十二,宗翰中路軍再與汴梁守軍開戰,未果。

    六月底,宗輔兵逼應天

    七月初八

    七月十三

    夏末的風會將各種各樣的味道帶過來,腥臭難言,天氣真是太熱了,死去的人很快就會出腐臭的氣息。除了腐屍的臭氣,難聞的氣味還有人們身上許久未有洗澡帶來的體臭,便溺的氣味

    林宗吾坐在那石頭台子上講經,下方坐著的。是無數衣衫破舊襤褸、眼神可憐卻又狂熱的信眾,男的女的,都是可憐之人。

    人們偶爾出歡呼的聲音。

    林宗吾講完了經,轉頭下去。他到後方的房子裏。目光有著稍稍的波動,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眼神才恢複平靜。

    偶爾他還會想起浚州戰場上的事情,人們衝向女真軍隊,狂熱而無畏。然而不久之後,軍隊便崩潰了,女真人從視野的每一個方向殺來,屍骨成山、血流成河。這些信眾也開始掉頭跑,無頭蒼蠅一般,他也指揮不動了。

    他倒不在乎死人,林宗吾這一生,親手殺過的人,也已經堆積如山了。他心中在乎的,更多的還是那場失敗,而唯一能讓人好過的是,這也並非他一個人的失敗。

    整個天下都在敗陣。朝堂的軍隊也好,義軍也罷,還有朝著女真人起衝鋒的山匪,在這一整個夏天裏,所有人都在敗,都在死,女真人殺下來的幾路上屍骨累累,數以十萬乃至百萬計,人死了,家破了,老人孩子被餓死,房舍被燒蕩成灰。而未曾敗陣的,多已宣布投降女真,那些孬種。

    世道正在崩塌,那些信眾,他們便是最明顯的體現,以往在這人群中,人們多半還穿這些體麵的衣服,還有不少的大戶、富戶,如今敢穿著那等衣服過來的已越來越少,女真的肆虐導致了難民的增加,饑荒和疫病據說已經在黃河以北出現,即便他如今在的還是黃河南岸的未淪陷區,人們也已經愈惶恐和窘迫。在浚州,他失去了十數萬人,來之後,很快的,又有眾多的人聚集起來了。

    素來穩重大氣的林教主此時也有些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了。梟雄都是渴望亂世的,因為亂世才能積聚人望,然而看著那些教眾的樣子,林宗吾又覺得,那也未必是好事。

    敵人真是太強大了。

    他在這種安靜裏想了片刻,隨後還是吐出一口氣來:也好。

    本座終將找到方法,解救這天下!

    過得片刻,有人朝這邊走來。林宗吾閉上眼睛,那人在門外,低聲地報告了訊息,應天城破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睜開眼睛,片刻,門外的人聽見教主如同讖言一般地歎了口氣。

    “群魔亂舞,天下要亡了”

    天下在剝落,古都應天,火焰與鮮血充斥了城池,曾經在汴梁城中生過的屠殺和掠奪,再度在這座短暫成為都城的古老城池中出現了。樹的葉子被燒得嗶嗶啵啵的,一塊塊的牌匾在摔落,人們驚恐呼喊、慘叫、求饒,女人不斷奔跑,男人被刺死在槍尖上,孩子被扔落地麵

    抵抗是有的,自北往南,這一路之上,大大小小的抵抗始終在不斷地出現。而後不斷地在碰撞中覆滅。民間豪俠組織起來,成立了專門捕殺落單金兵的隊伍,家破人亡或是在家破人亡危險中的人們對於金人,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然而這是兩個國家之間最激烈的對衝。

    應天之後,兩路大軍再度南下,無數湧上來的江南軍隊潰敗了。

    揚州,這座雍容的古城亦是一片惶然無措的氣氛。朝堂隨著周雍遷到了這裏,然而女真人的腳步並未止住。此時。周雍已經連續放低姿態,往女真軍中出了幾封求饒的信函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一次,女真人是鐵了心要將他抓去北方,他對於當皇帝這件事或許都有些後悔起來然而並沒有任何效果。

    曾經的武朝朝堂,聚集了這天下所有的精英,那些意氣風、指點江山的大人們,還有那些在朝堂之外活躍的大人們,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力挽狂瀾了。

    “我準備了一些人,有幾支隊伍”遠遠地望著那邊的宮殿。站在宮牆上的君武對身邊的姐姐說道,“若女真人打過來,可以護著我們走。”

    “走去哪裏?”

    周佩目光空洞,隨口問了一句,君武愣了愣:“要不然去西北怎麼樣?”

    周佩閉上眼睛,不願意見他胡謅時的樣子。君武便笑了笑:“開玩笑的。”

    “我們往南,再往南,更往南,他幾十萬人,能追到什麼時候。無論如何,保存下自己,才能求一線生機,師父在西北那邊。也是這樣做的。”他頓了頓,“我武朝這次恐怕”

    君武說到這裏,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周佩閉著眼睛,讓晚風從她的頭上吹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在君武說“師父”這個稱謂時開口駁斥。在這之前。她已經詳細地了解了靖平之恥中那些被俘虜往北方的貴女們的遭遇。

    被強暴、被虐待,到了北方,被貶為奴隸、娼妓,一生不得解脫。接下來,如果她遭遇到被俘的命運,唯一的出路,恐怕就隻有自殺了。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這一次,做好準備,一路殺來的女真人,正麵壓倒整個天下!

    西北,在這片沒有太多人投來目光的地方,整個局勢,並不比已經淪為地獄的中原之地好上許多。

    五月裏,趁著女真中、東路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吸引了天下的目光,完顏婁室率領萬餘金兵主力度過黃河,不久,於朝邑破範致虛十六萬大軍,其後破同華,複破數萬重兵於潼關。

    六月,困京兆府,圍點打援,於長樂坡等地將應援京兆的數萬軍隊悉數擊潰、殲滅,再從容攻占京兆府。活捉經製使付亮,隨後,降服鳳翔、隴州。已經將壓力真正的推向西北。

    七月,延州等地,備戰正積極地進行著。不久前,種冽已拒絕了女真使者的勸降,種家世鎮西北,如今,雖然祖墳都被刨了,但對於性格剛直的種冽而言,降金仍不在他的選擇之中。

    自收延州等地後,給予他展的時間並不多。不久前,他曾經修小蒼河,希望能與號稱不投外邦的華夏軍聯手抗敵,但對方坦白地做出了拒絕。

    華夏軍乃是弑君造反的部隊,雖然敵人相同,立場卻仍有異,大家沒有合作的經驗,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倒戈相向未看清形勢之前,還是不要聯手的比較好。

    對方的拒絕有其理由,種冽也無法可想。七月二十三這天,延州城中,他在等待著南麵傳來的消息。

    不久之前,他曾出兵三萬,支援鳳翔。

    可能已經在鳳翔爆的這次戰爭,或許是整個武朝西麵的力量麵對著這不過萬餘的女真西路軍動的一次最大規模的攻擊。這是不久前聽到落入女真人手上的鳳翔將要叛的消息後,諸方討論的結果。其中,武威軍出兵十五萬,晉寧軍十萬,西軍三萬,再有幾支義軍也將各自出兵,約定了時日,對鳳翔同時起進攻。

    下午,消息過來了。

    拿到消息看完的那一刻,種冽在座位上感到了暈眩,他放下那訊息,明知多餘但還是艱難地問了一句:“消息屬實嗎?”

    風塵仆仆身上還帶傷的騎士給了他答案。

    七月二十一,完顏婁室於鳳翔城下圍點打援,破晉寧軍十萬,複頭攻陷鳳翔城。七月二十二,一萬多的女真主力分兵數路,清晨破三萬西軍於武功,正午敗三萬義軍於近地,夜晚,完顏婁室親率數千直屬隊伍,破十五萬武威軍於渭南。

    武功與渭南,相隔近兩百裏地。

    種冽走出門去。

    這個時候,延州城裏各種備戰的工作應該還在進行,但城主府這邊,看不到外頭的工作景象,院子外秋高氣爽,但他隻覺得有些難以呼吸,黑暗壓過來了。

    “這天下啊要完了嗎”

    小蒼河,陽光斜斜照進來的房子裏,光塵在空氣裏飛舞,收到消息後的一幫軍官,同樣的沉默了下來。

    “你娘。”有人在輕聲歎息,“這人多有什麼用啊。”

    八月,完顏婁室的主力軍隊,推向延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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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鐵火(一)


  

   


     八月,陽光常現壯麗的顏色,金秋將至了,溫度也稍稍的降了些。李頻柱著一根棍子,在人群裏走,他身體不好,麵有菜色而又氣喘籲籲。周圍都是難民,人們前行時的茫然、小心、惶恐的神色,與孩子的啼哭聲,餓意與疲憊,都混雜在一起。

    同行兩月的李頻,與這些難民看來,也沒什麼兩樣了。

    他們行經的是澤州附近的鄉野,臨近高平縣,這附近尚未經曆大規模的戰火,但想必是經過了許多逃難的流民了,田裏光禿禿的,附近沒有吃食。行得一陣,隊伍前方傳來騷動,是官府派了人,在前方施粥。

    人們湧動過去,李頻也擠在人群裏,拿著他的小罐子討了些稀粥。他餓得狠了,蹲在路邊沒有形象地吃,道路附近都是人,有人在粥棚旁大聲喊:“九牛山義軍招人!肯賣命就有吃的!有饅頭!參軍立刻就領兩個!領安家銀!眾老鄉,金狗囂張,應天城破了啊,陳將軍死了,馬將軍敗了,你們背井離鄉,能逃到哪裏去。我們乃是宗澤宗爺爺手下的兵,立誌抗金,隻要肯賣命,有吃的,打敗金人,便有錢糧……”

    人們眼饞那饅頭,擠過去的不少。有的人拖家帶口,便被妻子拖了,在路上大哭。這一路過來,義軍募兵的地方不少,都是拿了錢財糧食相誘,雖說進去之後能不能吃飽也很難說,但打仗嘛,也不見得就死,人們走投無路了,把自己賣進去,臨到上戰場了,便找機會跑掉,也不算奇怪的事。

    而多數人還是木然而小心地看著。一般來說,流民會造成嘩變,會造成治安的不穩,但其實並不見得這樣。這些人大多是一輩子的安安分分的農民村戶。自小到大,未有出過村縣附近的一畝三分地,被趕出來後,他們大多是害怕和恐懼的。人們害怕陌生的地方,也害怕陌生的未來其實也沒多少人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

    真有稍稍見過世麵的老人,也隻會說:“到了南邊,朝廷自會安置我等。”

    也有的人是抱著在南麵躲幾年,等到兵禍停了。再回去種地的心思的。

    母親抱著孩子,警惕而惶然地看著旁邊的一切,三三兩兩的家庭聚集在一起。李頻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一個多月以前,他救了一名在逃難途中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當天晚上,那孩子偷了他的包袱跑了,寧毅給他的秦嗣源留下的那三本書也在裏麵。

    書他倒是早已看完,丟了,隻是少了個紀念。但丟了也好。他每回看到,都覺得那幾本書像是心中的魔障。最近這段時間隨著這難民奔走,有時候被饑餓困擾和折磨,反倒能夠稍稍減輕他思想上負累。

    在這裏,大的道理可以舍去,有的隻是眼前兩三裏和眼前兩三天的事情,是饑餓、恐懼和死亡,倒在路邊的老人沒有了呼吸,跪在屍體邊的孩子目光絕望,從前方潰敗下來的士兵一片一片的。跟著逃,他們拿著鋼刀、長槍,與逃難的民眾對立。

    有一晚,發生了劫掠和屠殺。李頻在黑暗的角落裏躲過一劫,然而在前方潰敗下來的武朝士兵殺了幾百平民,他們劫掠財物,殺死看到的人,強奸難民中的婦女,然後才倉皇逃去……

    由北至南。女真人的軍隊,殺潰了人心。

    喝完了粥,李頻還是覺得餓,然而餓能讓他感到解脫。這天晚上,他餓得狠了,便也跑去那招兵的棚子,想要幹脆參軍,賺兩個饅頭,但他的體質太差了,對方沒有要。這棚子前,同樣還有人過來,是白日裏想要參軍結果被阻止了的漢子。第二天早上,李頻在人群中聽到了那一家人的哭聲。

    往南的逃難隊伍延綿無際,人時多時少,多數人甚至都沒有明確的目的。又過得十幾天,李頻在前行之中,看到了湧來的逃兵,澤州,九牛山與其餘幾支義軍,在與女真人的戰場上敗下陣來。

    混亂的隊伍延延綿綿的,看不到頭尾,走也走不到邊際,與先前幾年的武朝大地比起來,儼然是兩個世界。李頻有時候在隊伍裏抬起頭來,想著過去幾年的日子,見到的一切,有時候往這逃難的人們中看去時,又好像覺得,是一樣的世界,是一樣的人。

    寧毅的話又像是魔咒一樣的響起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天地已經開始變得殘酷了,溫暖的世界一片一片的剝離碎裂。人到底能怎麼樣,人到底該怎麼樣,不那麼饑餓時,他的頭又開始痛起來。這一日到得黃河邊上,大量的難民在聚集,武朝軍隊和義軍不斷地招募敢戰之士,更多的訊息也都傳了過來。

    據聞,西北如今也是一片戰亂了,曾被認為武朝最能打的西軍,自種師道死後,已一蹶不振。早前不久,完顏婁室縱橫西北,打出了幾近無敵的戰績,無數武朝部隊丟盔卸甲而逃,如今,折家降金,種冽固守延州,但看起來,也已岌岌可危。

    據聞,攻下應天之後,未曾抓到已經南下的建朔帝,金人的軍隊開始肆虐四方,而自南麵過來的幾支武朝大軍,多已敗陣。

    據聞,宗澤老大人病重……

    無數人聚集的黃河岸邊,秋雨綿綿而下,嘩亂難言,這是籠罩整個天下的恐慌……

    **************

    汴梁城,秋雨如酥,打落了樹上的黃葉,嶽飛冒雨而來,走進了那處院子。

    女真人自攻下應天後,暫緩了往南麵的進軍,而是擴大和鞏固占據的地方,分成數股的女真大軍已經開始掃蕩山東和黃河以北未曾歸降的地方,而宗翰的部隊,也開始再度接近汴梁。

    在宗澤老大人鞏固了城防的汴梁城外,嶽飛率軍與小股的女真人又有了幾次的交鋒,女真騎隊見嶽飛軍勢井然,便又退去不再是都城的汴梁,對於女真人來說,已經失去強攻的價值。而在恢複防禦的工作方麵,宗澤是強有力的,他在半年多的時間內。將汴梁附近的防禦力量基本恢複了七八成,而由於大量受其節製的義軍聚集,這一片對女真人來說,仍舊算是一塊硬骨頭。

    隻有嶽飛等人明白。這件事有多麼的艱難。宗澤整日的奔走和周旋於義軍的首領之間,用盡一切方法令他們能為抵禦女真人做出成績,但事實上,他手中能夠動用的資源已經寥寥無幾,尤其是在皇帝南狩之後。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等待著失敗的那一天的到來但這位老大人,還是在這裏苦苦地支撐著,嶽飛並未見他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在女真人派出使者過來招降時,或許唯有這位宗老大人,直接將幾名使者推出去砍了頭祭旗。對於宗澤而言,他未曾想過談判的必要,汴梁是破釜沉舟的哀兵,隻是如今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而已。

    撐到如今,老人終於還是倒下了……

    ……

    延州城。

    巨大的石塊劃過天空,狠狠地砸在古舊的城牆上。石屑四濺,箭矢如雨點般的飛落,鮮血與喊殺之聲,在城池上下不斷響起。

    攻城的樓車撞上城牆,隨後被射出的火矢、潑出的火油點燃,一名名士兵嚎叫著,從城樓上掉下去了。

    種冽揮舞著長刀,將一群籍著雲梯爬上來的攻城士兵殺退,他須發淩亂,汗透重衣。口中呐喊著,率領麾下的種家軍兒郎奮戰。城牆上上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然而攻城者並非女真,乃是歸降了完顏婁室。此時負責強攻延州的九萬餘漢人軍隊。

    在城下領軍的,乃是曾經的秦鳳路經略安撫使言振國,此時原也是武朝一員大將,完顏婁室殺來時,大敗而降金,此時。攻城已七日。

    折家是五日前降金的,折可求不答應攻延州,但親手寫了勸降信過來,力陳形勢比人強,不得不降的為難,也指出了小蒼河不願參戰的現狀。種冽將那信撕碎了,率軍奮戰至此。

    種家軍乃是西軍最強的一支,當初餘下數千精銳,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又陸續收攏舊部,招募新兵,如今聚集延州的可戰之人在一萬八千左右這樣的核心軍隊,與派去鳳翔的三萬人不同此時守城猶能支撐,但西北陸沉,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完顏婁室率領的最強的女真部隊,還一直按兵未動,隻在後方督戰。種冽知道對方的實力,等到對方看清楚了狀況,發動雷霆一擊,延州城恐怕便要陷落。到時候,不再有西北了。

    然則,種家一百多年鎮守西北,殺得西夏人聞風喪膽,豈有投降外族之理!

    他揮舞長刀,將一名衝上來的敵人當頭劈了下去,口中大喝:“言賊!爾等賣國求榮之輩,可敢與我一戰”

    那聲如雷霆,凜凜聲威,城牆上戰士的士氣為之一振。

    無數攻防的廝殺對衝間,種冽昂起已有白發的頭。

    最可惜是,已回不去清澗了……

    ……

    苗疆,鐵天鷹走在黃葉燦爛的山間,回頭看看,四野都是林葉茂密的山林。

    幾間小屋在路的盡頭出現,多已荒敗,他走過去,敲了其中一間的門,隨後裏麵傳來問詢的話語聲。

    鐵天鷹說了江湖切口,對方打開門,讓他進去了。

    房間裏的是一名年老腿瘸的苗人,挎著腰刀,看來便不似善類,雙方報過姓名之後,對方才恭敬起來,口稱大人。鐵天鷹問詢了一些事情,對方目光閃爍,往往想過之後方才回答。鐵天鷹便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小袋銀錢來。

    “我是官身,但素來知道綠林規矩,你人在此地,生活不易,這些銀錢,當是與你買消息,也好貼補家用。隻是,閩瘸子,給你銀錢,是我講規矩,也敬你是一方人物,但鐵某人也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眼裏不摻沙子。這些事情,我隻是打聽,於你無害,你覺得可以說,就說,若覺得不行,直言無妨,我便去找別人。這是說在前頭的好話。”

    他這番話說出,對方連連點頭。這次,收下銀錢之後,話語倒是爽快了,隻是說了幾句。又有點猶豫。

    鐵天鷹冷哼一句,對方身體一震,抬起頭來。

    “鐵大人,此事,恐怕不遠。我便帶你去看看……”

    話語說完,兩人隨即出門。那苗人雖然瘸了一條腿,但在山嶺之中,仍舊是步伐飛快,不過鐵天鷹乃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自也沒有跟不上的可能,兩人穿過前方一道山坳,往山頂上去。待到了山頂,鐵天鷹皺起眉頭:“閩瘸子,你這是要消遣鐵某。還是安排了人,要埋伏鐵某?何妨直接一點。”

    “大人誤會了,應該……應該就在前方……”閩瘸子朝著前方指過去,鐵天鷹皺了皺眉,繼續前行。這處山嶺的視野極佳,到得某一刻,他陡然眯起了眼睛,隨後拔腿便往前奔,閩瘸子看了看,也陡然跟了上去。伸手指向前方:“沒錯,應該就是他們……”

    遠遠的,山嶺中有人群行進驚起的塵埃。

    隨著他們在山嶺上的奔行,那邊的一片景象。逐漸收入眼底。那是一支正在行進的軍隊的尾末,正沿著崎嶇的山嶺,朝前方蜿蜒推進。

    離開西北之後,鐵天鷹在江湖上廝混了一段時間,待到女真人南下,他也來到南麵躲避。此時倒記起了數年前的一些事情。當初在杭州,寧毅與霸刀有過一段交情,後來在押解方七佛上京的衝突中,寧毅當著劉西瓜的麵斬下方七佛的腦袋,兩人算是接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但到得後來,當他更為清楚寧毅的性格,才察覺出一絲的不對勁,而在李頻的口中,他也無意間聽說,寧毅與霸刀之間,還是有著不清不楚的聯係的。

    他雖然身在南方,但消息還是靈通的,宗翰、宗輔兩路大軍南侵的同時,戰神完顏婁室同樣肆虐西北,這三支軍隊將整個天下打得趴下的時候,鐵天鷹好奇於小蒼河的動靜但實際上,小蒼河目前,也沒有絲毫的動靜,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女真人開戰但鐵天鷹總覺得,以那個人的性格,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他一路來到苗疆,打聽了關於霸刀的情況,有關霸刀盤踞藍寰侗之後的動靜這些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但報知官府也沒有用,苗疆地勢險惡,苗人又素來自治,官府已經無力再為當初方臘逆匪的一小股餘孽而出兵。鐵天鷹便一路問來……

    八月二十這天,鐵天鷹在山上,看到了遠處令人震驚的景象。

    這麼多年來,盤踞和沉默於苗疆一隅的,當初方臘永樂朝起義的最後一支餘匪,從藍寰侗出兵了。

    延綿的軍隊,就在鐵天鷹的視野中,正如長龍一般,推過苗疆的山嶺。

    ***************

    八月二十晚,大雨。

    嶽飛與其餘一些官員、將領在院子裏,聽病床上的宗澤說了許多話。

    這些話語還是關於與金人作戰的,隨後也說了一些官場上的事情,如何求人,如何讓一些事情得以運作,等等等等。老人一生的官場生涯也並不順利,他一輩子性情剛直,雖也能做事,但到了一定程度,就開始左支右拙的碰壁了。早些年他見許多事情不可為,致仕而去,這次朝堂需要,便又站了出來,老人性情剛直,哪怕上麵的許多支持都不曾有,他也盡心竭力地恢複著汴梁的城防和秩序,維護著義軍,推動他們抗金。即便在皇帝南逃之後,許多想法已然成泡影,老人還是一句埋怨未說的進行著他渺茫的努力。

    如今,北麵的戰事還在持續,在黃河以北的土地上,幾支義軍、朝廷軍隊還在與金人爭奪著地盤,是有老人不可磨滅的貢獻的。哪怕敗陣不斷,此時也都在消耗著女真人南侵的精力雖然老人是一直希望朝堂的軍隊能在陛下的振奮下,決然北推的。如今則隻能守了。

    於是他也隻能交代一些接下來防守的想法。

    下午時分,老人昏睡過去了一段時間,這昏睡一直持續到入夜,夜幕降臨後,雨還在刷刷刷的下,使這院子顯得破舊淒涼,戌時左右,有人說老人醒來了,但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沒有反應。嶽飛等人進去看他,戌時一刻,床上的老人陡然動了動,旁邊的兒子宗穎靠過去,老人抓住了他,張開嘴,說了一句什麼,依稀是:“渡河。”

    “什麼?”宗穎未曾聽清。

    “渡河。”老人看著他,然後說了第三聲:“渡河!”

    他瞪著眼睛,停止了呼吸。

    嶽飛感到鼻頭酸楚,眼淚落了下來,無數的哭聲響起來。

    老人在離開前的這一刻,混淆了希冀與現實。

    早已失去渡河的機會了。從建朔帝離開應天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了。

    秋雨瀟瀟、黃葉飄零。每一個時代,總有能稱之偉大的生命,他們的離去,會改變一個時代的樣貌,而他們的靈魂,會有某一部分,附於其他人的身上,傳遞下去。秦嗣源之後,宗澤也未有改變天下的命運,但自宗澤去後,黃河以北的義軍,不久之後便開始分崩離析,各奔他方。

    汴梁陷落,嶽飛奔向南方,迎接新的蛻變,唯有這渡河二字,此生未有忘卻。當然,這是後話了。

    ……

    天下極小的一隅,小蒼河。

    平靜的秋天。

    黃葉落下時,山穀裏安靜得可怕。

    不同於一年以前出兵西夏前的躁動,這一次,某種明悟已經降臨到許多人的心中。

    傍晚,羅業整理軍服,走向半山腰上的小禮堂,不久,他遇上了侯五,隨後還有其它的軍官,人們陸續地進來、坐下。人群接近坐滿之後,又等了一陣,寧毅進來了。

    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起拳頭。

    窗外,是怡人的秋夜……(未完待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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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3-31 11:41:07
贅婿第四集 盛宴開封 拜票,感慨,及感謝。

   


     很感謝大家在這個月的支持,老實說,三月是充滿負罪感的一個月,之前說靈感已經連上,所以拉票,結果……一如既往的,出現了問題,到了月底,對我而言,簡直像是坑蒙拐騙的一個月了。但是,我剛才看了一下,月票還在第八名上,雖然不知道今天過後會不會有變動,掉出第十什麼的,但也都是嗯,我想說不重要了,但想了想,還是改個口應該不會的,因為大家應該會讓我留下來。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前幾天看到個書評,一個朋友說,他這個月一直在盯著月票榜,因為在這個月初,有本刷子書的讀者眼紅這本書的票,跑過來放話說,反正你們月底肯定也是呆不了前十的。這個朋友就一直記著這件事想必有點煎熬,尤其是在這個月中旬斷更的時候。

    月票榜這個東西,對我而言,從來是個有趣的遊戲,能上去固然是好,但其中素來有極多我避之不及的東西。經營啊,綁架更新啊,加快速度啊,黑幕之類的,我討厭因為任何書之外的東西而去寫書。但當然我也討厭食言,當兩者衝突的時候,我很不舒服,但由於書是擺在第一位的,我就隻能躲著不去看書評,不去看月票榜,拚命地把自己的精力留在劇情上。

    居然還沒有掉出去,見鬼了。

    能夠以一個月十幾章的更新留在月票榜前十,在起點想必也是一個很逆天的事情,這個事情與我的關係不大,純粹是因為大家的認同和熱情。在我來說這可能是一件值得苦笑也值得誇耀的事情,譬如說:唐家三少去年賺了一個億,而我一個月更新十二章拿到了月票榜第八。

    巴拉巴拉巴拉,讓那些刷票還說閑話的去死!

    說點誠懇和有感而發的話。

    這本書寫到這裏,我麵臨很多寫法上的選擇,麵臨很多需要微調和大調的地方,每一次的更新,心中都有更多的想法和疑慮,這些東西走過去之後,我再度麵對它們,將不會感到迷惑,對我來說也是莫大的財富。每次麵臨這些東西,我都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與文學圓融的高點之間的距離,那距離還真是太遠了。

    14年底我去魯院學習,跟傳統文學的老師說,網文代表的是文學未來的趨勢,我至今也這樣認為。但這些年來,我也每每看到網文圈愈發浮躁和固步自封的氛圍,一群井底之蛙的沾沾自喜。人們疑惑於這些年來為什麼不再有大神出現,歸類於起點的運營和這樣那樣的原因,其實原因在於,以前每一個成名的大神,他們大都看到過外麵的風景,他們看到過傳統文學的許多手法和寬度,不論是寫內涵文的還是寫人們口中“小白文”的,傳統文學對任何手法都有研究,對任何感覺都有挖掘,知道這些東西能挖得多深,知道各種手法的存在和意義,人們才能有意識地做出取舍。

    他們隻是做出了取舍。

    至於現在的許多人,看慣了網文,分析什麼黃金三章,這樣那樣的套路,又或者刻意地避免這樣那樣的套路。他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存在和出現的意義。對於這些人,我不是特指誰,我是說,他們全都是……帥哥。

    他們幹嘛不去拍電影呢。

    若有看我書的讀者,要寫小說的,不要這麼狹隘無知,看到外麵的天地之後,你們可以做出取舍和選擇,可以像我這樣苦逼地寫書,也可以直接選擇小白文賺錢。因為我就快沒書看了。

    嗯,似乎跟月票沒什麼關係。

    不論如何,感謝大家的支持。

    “你說,人多到底有什麼用啊……”

    “人多月票就多啦……”

    嘿,再求個票,不要讓我掉出前十啊^_^(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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