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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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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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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0 01:0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集暗戰之池第七十九章 他山之石(上)

接下來的幾天,偶爾能夠看見陸紅提坐在台階上沉思的情景。

“……反關節技呢,主要是追求在一定情況下打擊人的關節,使骨節錯位,讓人失去戰鬥力,有的是借力,有的是強行破壞,我知道你的武藝中間肯定也有很多擒拿的手法之類,所以具體的手法,你這麼厲害我肯定是班門弄斧了……這裡要說的是一些更加直接的概念,直接在手指、腳踝、手肘、膝蓋這些地方做文章,目的性也許比較強…… ”

“眼疾、手快,咔,掰斷,人家踢出來的時候,不是考慮躲避或者搶攻對方的其它地方,而是接住,在腳踝上直接用力,他往哪一邊,你可以順著往哪一邊,這裡非常脆弱,只要一下,一般來說就是終身殘廢……我覺得很多武術好像在這方面做得好像是不算徹底和直接的,當然戰場上可能就不怎麼用得著,呵呵……”

“這個是基本概念,說起來應該是簡單的,然後我們可以的具體一點的分析,手指的受力,手肘的受力,膝蓋、腳踝的受力,人身上有很多要害,我們可以列出來,譬如說人手部……這裡,呃,應該是這裡只要一刀一般來說就是流血不止,耳後這裡會……”

最初的時候其實還是當成有趣的賣弄來聽的,戰陣之上打出來的人,一切的招法其實走的也是實用性的道路。真要說掰手指打關節這些觀念,武功當中其實也有很多,人身上的諸多要害,陸紅提也是清清楚楚。這寧毅說得簡單,你一掌過來我掰斷你手指,或者我接著反方向打你手肘,這個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隨著一步步的細緻講解,似乎有些東西開始變得不一樣。

過分詳細,過分清晰,過分條理了。那些說法之中,對於人的身體​​一絲一毫似乎都在拿“因為、所以”的結構在分析,甚至有一些要害,真的是她以前都沒有仔細去想過的,就算會知道,與人戰鬥時也不會想著要第一時間就達成這樣或那樣的目標。

“這些……是誰教你的啊?”

“呃?”

“簡直像是……以你那格物的法子來練武一樣……”

寧毅想想,點頭笑起來,他所說的其實是諸多現代格鬥技的歸納,主要是用於防身術的方面。上輩子畢竟是學過,涉獵過,什麼柔術啊、合氣道啊、泰拳啊,他到後來也不可能係統性地去學了。但除了健身的一面,基本上接觸的卻都是用於防身的大殺傷力的技巧,乃至於軍體拳,許多特種兵的技巧。他沒必要告訴陸紅提具體該怎樣去做,陸紅提在這些方面太熟悉了,因此說的也都是大的概念上的分析,讓人把目的變得更加清晰。

“……對於高手來說也許都有不同的應變,但如果在普通人的層面上,眼疾、手快,反復練習,以最短的時間摧毀人身上的某幾點為目標,再配合這些二流高手的內功……想要成為真正的高手也許會很苛刻,但如果在特定環境下對上別人的士兵,也許會更有效率……不追求全面或者駁雜或者渾渾噩噩,看清楚目的,做專門的鍛煉,就像手術刀一樣的劃進去……好吧,手術刀是格物上的名詞……”

“譬如說,可以考慮以五個人或者幾個人為一組,專門研究潛入、互相接應、無聲的殺人,配合遠程觀察……並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出來考慮刺殺,幾個人系統配合下來,刺殺或者擾亂的效率會更高,但必須深入研究,找出規律,尋找破綻……好吧,這些想法是下一方面的了,幾天之後再來商量這個,先討論武藝……”

“我有幾套拳,用處有多大我也不清楚,不過你是師父,​​有沒有用你來鑑別一下,反正,沒用就當看看了……第一套大概就是針對這些弱點弄出來的,可惜我一隻手不太好用,也許演示不到位……”

時間已經過去了八九天,寧毅的左手基本上也能動一下了。當然,要全部恢復,據陸紅提說大概得需要半年時間的持續醫治,應該不會留下太大的後遺症。第一套拳自然是軍體拳,這是完全衝著實用性和致命要害去的殺人拳,當然並不是說學了就一定很適用,一如反關節技,大量的練習必不可缺,而普通人就算練了,也不見得一定能以寧毅這樣的塊頭打敗諸如楊氏兄弟那種程度的對手,寧毅目前不見得會花大量的時間去鍛煉這個。不過其中蘊含的東西,陸紅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這個……該是單單追求速度跟力量的拳了,如果在一定的程度以下,確實是……很可怕。”

“到了極致的速度跟力量,跟一流高手能不能拼一下?”

寧毅對這個好奇,陸紅提坐在那兒笑了笑,隨後走到他身前:“你來打我。”

“我是傷員,而且不打女人……”

寧毅攤攤手,只是話沒說完,右手就準備一拳打出去,不過念頭一動,手上拳頭才剛剛握起準備出去,頓時間就沒有了力量,陸紅提並處兩根手指無聲地抵在他手肘上,隨後收了回去,他右拳又要打出去,隨後也不管左手受傷,同時準備發力,陸紅提的手指在他雙手上隨意點著,腿上也點了一下,裙擺微揚,足尖悄然點動了他的足踝,隨後寧毅想要張嘴拿腦袋撞過去咬過去,額頭上被輕輕推一下,嘴巴才張開一條縫,崩的合上,吃了顆豆子。

從頭到尾,寧毅的手腳根本連抬也沒能抬起來,看起來就身體搖了幾下,這時候摀住了嘴巴,一臉鬱悶:“你這樣子不對……”

陸紅提有些開心地笑著:“秋風未動而蟬先覺,你的格物求的是簡單的目的,可如果你還未抬手之前,氣血就已經告訴了我你要怎麼做,你就算速度再快,力量再大,又有什麼用?你今後學些武藝套路,師父也會告訴你,那些招式不是耍來玩的,若我們水平相仿,方才你的肩膀一動,我就開始抬手,你看見我手指動,你的身形立刻就要變,然後我也知道我這一下沒用了,也要接著變的……”

她想了想:“但若只求速成,這套拳其實也就夠了……”

“好吧,反正我只能當二流高手……”寧毅吃了顆豆子,這時候說話還有些囫圇,這個下午研究了一下軍體拳,又說說天龍八部。到得第二天,寧毅給對方演示一套太極拳,口中念念有詞。

“太極拳,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這句話他就記得這麼一點點,不過無所謂,聽起來也已經很故弄玄虛了,說完之後趕快閉嘴,做高深莫測狀演示起來。其實他練的也不是什麼聽起來很厲害的太極套路,不過是公園裡的老公公拳老太太拳,從起式到攬雀尾到單鞭。這是清晨,陸紅提坐在台階上一面吃樹林裡摘的小紅果子一邊笑。

“開玩笑,這是什麼拳,哪裡有這麼慢的,你怎麼打人啊……”

寧毅左手本身也不怎麼順,這時候停下來:“閉嘴好好看好好琢磨,不許笑……膚淺!”

他惱羞成怒,陸紅提將一顆小果子放進嘴裡,嚴肅點頭,眼中倒還是笑,隨後從頭再來。大概到白鶴亮翅的時候,陸紅提咀嚼著東西,點了點頭,喃喃道:“這是刀盾兵的拳,只是拳意有些散啊……”

進步搬攔捶、如封似閉、開和手、右單鞭、肘底捶……寧毅其實打得軟綿綿的姿勢也不怎麼標準,他在理念上來說自然還是走的純理性純邏輯路線,數據流統籌流的軍體拳和要害分析更合他的胃口,只是看看這拳法是否對於陸紅提有用罷了。拳打到一半的時候,陸紅提就只是皺著眉頭看了,到得打完,她坐在那兒抿著嘴:“就這麼多?”

“嗯,我就會這些了。”寧毅攤攤手,“怎麼樣?”

“想不通……”陸紅提語氣有些低,隨後望向一邊,彷彿自言自語,“你這拳太怪,它碎了,不該是這樣子的,這是道家的東西……我師父是個道姑,她……”

她的師父已經掛了,也不知以前教過她什麼,但太極拳這年頭肯定是沒有的,寧毅也知道這種太極已經變了,如果說拳法分練法跟打法,這個根本連練法都不是,而且接近舞蹈。陸紅提既然能有感悟,他自然也不去干擾太多,到得中午他拿著葫蘆去打水,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陸紅提在破廟前重複那太極拳,不過,從起勢到攬雀尾她都一連停了三遍。

停一遍,重來,就變個樣子,有時候搖搖頭想一會兒,變個樣子再來。如此打完一遍已經一個多時辰,有的地方變得寧毅根本認不出來。她連續打完一遍,速度時快時慢,然而已經脫去諸多舞蹈動作,看來鐵血殺伐,裙擺舞動間,卻也有著一股特有的英氣與美感,一式搬攔捶甚至打折了旁​​邊的一棵小樹,出手之間破風聲疾響,這一遍打完,隨後又開始一式式的推和變化,這一次速度又慢了下來,但是變得更加多了。

到得黃昏時刻,拳法未停,夕陽從樹隙之間穿過來,陸紅提的頭頂裊裊的冒出白氣。她已經快快慢慢地將拳法變了好幾次,在寧毅看來似乎每一次都很嚇人,隨後燃起篝火煮飯,飯煮好已經是晚上,寧毅還想著要不要叫她停下,陸紅提收了氣自己過來了,坐在旁邊。

“悟通了?”

“想不通,你這套拳有的是戰陣上用的,這個倒是好想,但另外一些不好想……”她搖搖頭,“以柔克剛,像是道家裡關於陰陽的想法,這不太像是格物裡的吧……你這些到底從哪裡學來的……”

“呃,小時候有個道士經過我家門口……”

陸紅提笑起來:“他吟了兩首詩……你莫糊弄我,我打聽過的,不願說便不說,若你說是你自己所想,我也只以為這世上有生而知之的天才也罷了……”

打聽人的藝業畢竟是忌諱,陸紅提對這方面看得比較重,寧毅搖搖頭:“如果真有這樣的人,我倒真想介紹給你,不過確實沒有……嗯,確實是以柔克剛,有些很厲害的說法,你想不想聽聽?”

於是這個晚上又拿各種關於太極拳的說法來忽悠一番,偶爾接觸到的啊,或者電視裡的啊,另外當然也有商業哲學上的,有的是瞎掰,有的太玄,商業組織層面的太過務實,寧毅倒是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寫成論文也沒壓力,但於武學上畢竟意義不大。

陸紅提要重現太極,可能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事情了。接下來又過了兩天,如同填鴨般的灌輸一番寸勁拳、詠春拳、半步崩、截拳道之類的概念——寧毅都沒練過,只是一鱗半爪地知道一些而已,譬如二字鉗羊馬怎麼站他知道一個大概姿勢,怎麼用就隨便陸紅提去想了,寸勁拳這些貼身短打的說法也是隨意信口開河,譬如說有一種拳可以這樣打,然後可以達到這種效果,怎麼達到的,管你呢,至於首重氣勢的日本劍道武士道或者是泰拳的氣勢也給說上一通。

一方面是因為這些說起來沒有壓力,另一方面,對於寧毅來說講這個也不僅僅是為了炫耀,他對於這些東西很有興趣,武學還會發展一千年,這一千年有變形有進步有倒退。到頭來,結合一個武學大師的經驗和心性,當他將這一千年的概念一股腦地送過來時,到底會變成個什麼樣子,這是他很感興趣的事情。

他目前對陸紅提的感覺大概有三條:一、大家是朋友;二、是交易夥伴,以後或許還能拜託一些其它的事情,這就是隱形的資源;三、這是投資,他很想看看以後這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當然凡事不用想得這麼細緻,不過既然是朋友,他也願意提供給對方一些自己能提供的東西,特別是因為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是舉手之勞。

原本他是打算提供一些東西用來跟陸紅提換取武功秘籍的,因此前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與組合信息,考慮到底哪些是適合對方的。就像是無事的時候去替對方管理一個公司,提供各種方案,他首先得了解這個公司的內情是什麼。

於是到得幾天後的清晨,寧毅與陸紅提說道:“接下來我想要跟你討論一下呂梁山的情況,討論每年遼軍打草谷或者進犯的情況,討論你們在山裡那些村子的情況,我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具體還不是完全清楚。然後……我會幫你制定一整套的方案和計劃,替你規劃一些展望和發展藍圖,當然會是結合你那邊實情的,可以用的。”

陸紅提理解了好一會兒,方才看他一眼:“大概明白你在說什麼,可是……這個你也懂?”

寧毅笑了笑:“這才是我真正擅長的東西,應該會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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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0 01:0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集暗戰之池第八十章 他山之石(下)

晶瑩的、明澈的夜色,缺了一塊的月亮悠然地掛在天上,銀河如帶,從樹林中的空隙間望上去,這片夜空像是藍色的海。

“……就這樣,天龍八部的故事,結束了……”

破廟前方的林地上,篝火嗶嗶啵啵的燒著,寧毅緩緩說完了故事的最後一段,隨後聳肩笑了笑:“我把時間掐得真準。”

陸紅提在旁邊拿著樹枝往火裡挑來挑去,沉默了許久:“後來宋朝呢?”

寧毅想想,翻個白眼:“那怎麼知道……”

“……真沒意思的故事。”

時間就這樣沉默下來,此時的時間已經是六月二十三的晚上,即將過午夜,到六月二十四。這將近二十天的相處之中,該說的其實大抵也都說了。陸紅提教了他能用的內功,慢慢練下去便會有成果,而寧毅則已經為陸紅提在呂梁山上的那個小小土匪窩制定了一系列的發展計劃,這是他以前的就擅長的事情,問題應當不大。

當然,這些計劃與教學從組織分工到戰鬥分配到合縱連橫到勾心鬥角上大抵都有涉及,但自然也不是什麼純粹大公司的模式或者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呂梁山的這些人,其實大都是村莊式家族式的經營,要弄成機械化的規章條款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在潛移默化中做些不動聲色的調控。

一個相對健康和穩定的結構本身也會具有巨大的生命力和發展力,真正厲害的調控者,往往會看見一個小動作可能引起的連鎖反應。不過寧毅沒辦法親自去到呂梁山,這時候便只能為她設計幾個關鍵的節點。一旦某幾個目標能達成,也就能簡單改變手下一定的社會結構,然後順理成章地推出下一步動作。陸紅提麾下不過百十人,這一點人在簡單分工之後的許多變化寧毅還是可以預測的,陸紅提只要能確立幾條基本規矩的通過,此後都能更加健康和順理成章的領導這個小組織的發展,類似於這次大家吵吵嚷嚷要殺宋憲最終弄得她不得不自己出來的情況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要在幾天內十幾天內將能夠活學活用的管理課程說完真是太難了,這東西本身沒有章法,寧毅也只能講幾個關鍵的原則,然後寄望於陸紅提本身的智慧能夠活學活用。她不是笨人,本身也有著高強的武功,有高強武功的人,在這樣的地方往往有著巨大的人格魅力,問題不大。

組織基礎的東西佔了一半,另外則是如何與途徑的商人與周圍的其餘呂梁群豪打交道,擴寬這些人的生存空間,增加彼此的團結與凝聚力,以及一些應付遼人的想法與方略,等等等等。

這部分方案和意見也是相當駁雜,寧毅考慮了很久。例如給路過自己地盤的商戶提供部分保護,賺取固定資源,影響力稍大一些的時候,可以跟周圍一些山頭的老大們聯繫協商這部分的事情,當然,資源如何收取,如何分配,如何監理,如何做到公平,這個是最重要的,寧毅也給了一些原則性的條款和監督方式,以毛筆抄成小冊子由陸紅提帶回去,將來陸紅提能夠提出這些來,若能行之有效,影響力自然又會增加。

例如組建三到四支的精銳五人小隊,特種兵那種目的性極強的訓練方式。山林中的獵戶或盜匪有些在個人能力上很突出的,但要說分工配合等方面,目的性針對性強的訓練在山裡不可能有。由陸紅提以盡量鐵血的方式訓練這幫人,給予好的待遇,順便給小集體劃分一個特權階級,當然,必須有積極正面的原則約束,否則特權恐怕只會帶來負面影響,而如果能正確引導,這種特權也能引起其餘人的積極性。

例如讓會說故事的老人多說說有關遼人殘暴的劇情,說一兩個英雄人物甚麼的,抗胡抗遼,精忠報國,而盡量少說山精野怪狐媚傳說。甚至可以專門找一名有這等才華的人,不用刻意,只要陸紅提去簡單地說幾句,對方自然會在晚上說這類東西。簡單的輿論控制和煽動,乍看或許簡單,但有心控制之下,長期下來,便更能增加凝聚與向心力。

能夠想到的東西,未來的一些發展,大抵都抄在了一個小本子上。出於保密的原則寧毅原本不想這樣,陸紅提識字不多,不過按照她的說法,寨子裡有個爺爺是不錯的,也很有見識,她以前很多事情都得請教對方,此時也要把本子帶回去給他看過之後才能做事。不過這原因大抵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寧毅發現,她大概把這樣的東西當成一本為呂梁量身打造的兵書,準備帶回呂梁,好幾次看見她將那小冊子看的非常珍貴的樣子。

也罷也罷,以她的本事,應該不至於遺失了這個把自己連累進來。而十多天的時間,的確很難將所有說的東西都給融會貫通,如果能帶一本教材回去,能有一個真正信得過的人輔佐一下,這些事情也才不至於失敗。於是與她約法兩章。

“第一,這本東西跟我沒有關係,你沒有被血手人屠招待過;第二,一定要是真正無私的人,信得過的,才能給他看看,讓他指點你,你說的那個粱爺爺他如果真的七老八十了,沒有子嗣沒有什麼勢力、私慾,應該就沒關係。當然如果你挑錯人,我想說,那跟我關係也不大,只是不久之後你的位子就可能沒有,你可能會被人陰,這個時候我就只希望……你能保住一條命,凡事莫強求,命留著,趕快跑……”

“你這書生懂的東西,​​倒還真多……”故事說完,陸紅提大概回味和傷感了一陣,“老實講,一開始我可沒這麼想,但現在我忽然想……是不是該把你劫回呂梁比較好。”

寧毅在那邊笑了起來:“我就會些歪門邪道,太看得起我了。老實說,這些東西具體能不能有用,我也不清楚。”

“不是歪門邪道,我分得清楚。”這次陸紅提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說道:“你將來會去當官嗎?”

“入贅之人,不好當官,而且我研究的這些格物​​,恐怕還真是旁人說的歪門邪道。”

“對了,為我說說當日那倩女幽魂吧,那日……沒能聽到結尾。”

“不說。”篝火旁邊,寧毅斬釘截鐵地回絕了,陸紅提在那邊愣了半晌:“為什麼啊?”

“別死了,下次能再見,再說給你聽。”

陸紅提想了一會兒,先是笑笑,隨後扭過頭冷哼了一聲:“睡了。”砰的躺倒在後方的草地上。

寧毅拿著冒煙的樹葉稍稍薰了薰蚊蟲,隨後也倒下去,視野上方星河流轉。陸紅提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天空:“哎,你在想什麼啊?”

“蚊香。”寧毅說道,“這幾天晚上都快給熏死了,在蘇家的時候,蚊香的味道其實也不好,現在的蚊香裡面有少量砒霜,估計對人體也有危害,我在想有沒有更好的蚊香配方,這個應該是比較簡單的,可惜我以前居然沒有涉獵,很痛苦啊,沒有好的蚊香,味精也難弄……”

寧毅如同往常那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說著他那有關格物的言辭,有的能聽懂,有的聽不懂,陸紅提躺在那邊笑笑,就這樣聽著、聽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就這樣沉沉睡去。

無論如何,明日要走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照例是打招呼洗臉煮個粥,去打水的時候,陸紅提覺得自己臉色有點木木的,於是在水邊稍微調整了一下,回去與寧毅打了一套簡單的拳,然後兩人吃過早餐,在破廟前方台階上坐了一會兒,沒有說話。清晨逐漸過去,到某個時刻,陸紅提終於還是站起來,去破廟裡拿了包袱背到身上,走出廟門。

“我要回呂梁了。”她笑道,“有件事還是要告訴你。”

“嗯?”

寧毅的疑惑中,陸紅提笑得有點像是惡作劇一般的得意:“雖然你很喜歡武功,可你成不了一流高手了,頂多只能當二流高手。”

這話以前就說過幾次了,寧毅嗤之以鼻:“早就說過了不是麼,我就喜歡當二流高手,知足了,沒打算當什麼一流,我都不希當一流。”

“這是因為你昨晚不肯給我說倩女幽魂,我才告訴你的。”陸紅提笑著,朝前方走去,直到那邊一棵大樹前停下,那大樹的樹幹約有水桶粗,日光從那邊照射過來,陸紅提回過了頭,“你知道一流高手可以怎麼樣嗎?”

這句話才說完,寧毅看見她的目光一凝,那一身衣袂揚了起來,身形如同繃緊的彈弓,轟然前推!

轟!轟!轟!

巨大的衝擊聲連響了三次,然後,寧毅看見她轉身回過頭來,裙擺在空中晃起一個圓圈,這一瞬間她簡直像是足不點地、凌波微步一般,後方,隨著“喀啦啦”的聲音,那顆大樹的整棵樹幹都已經折斷,樹冠開始傾斜、倒下,枝葉轟然亂舞,風壓朝四面八方散開,清晨的日光從那邊照耀過來,將她沐浴在陽光裡。

“你這樣不對……”

看著那壯觀的一幕,寧毅呆了半晌,方才喃喃地說著,搖了搖頭,陸紅提彷彿在光粉之中開心地笑起來:“我要走了。”

“等等。”

“嗯?”

那邊愣了愣,寧毅吐出一口氣:“我把你當成朋友。”

“……”陸紅提望著他,等待接下來的話。

“所以……我不會跟你去呂梁山,但如果你有了麻煩,可以來找我……所以如果有事,記得一定不要死。

那邊沉默了許久,方才點了點頭:“我會等著在呂梁山吃到那隻烤雞的那天,你也要記得,讓你朋友把店開過來。保重。”

“保重。”

他看著那道身影轉身下山,逐漸在那光芒中消失,再也看不見了之後,方才伸了個懶腰,回頭看看後方的破廟,山風吹過來,過了好久,他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隨手翻了翻,裡面記錄的是陸紅提給他留下的內功心法。

“到最後還是讓我拿到了……”

說這句話時未必有多少得意,他拍拍那小冊子,嘆了口氣,隨後將小冊子再度放進懷裡,朝山下走去。

左手仍舊是纏著繃帶的狀態,但二十天的休息與內功訓練,此時精神已經很好。不一會兒轉出小路,上了大道,江寧在望時,才發現一些事情,道路上衣衫襤褸、拖家帶口的外地人多了許多。回想一下,或許秦老康老說過的災民潮,正在往這邊過來了。

此時這情況還不算嚴重,進城之後,感受到的也稍稍淡了些。他一路朝蘇府方向走去,看看纏了繃帶的左手,心中想著不知道該怎麼跟嬋兒她們解釋才好,經過一處街角時,一輛馬車從身旁駛過,前方陡然探出了蘇檀兒的腦袋,朝他這邊回頭看著,口中喊道:“停、停、停……”

馬車行出十多米,停下了,蘇檀兒將他纏了繃帶的左手看得清楚,咬了咬下唇,隨後腦袋在車廂那邊隱沒片刻,似乎在說:“立恆回來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另一邊,嬋兒、娟兒、杏兒也相繼跳下車。

蘇檀兒拉著裙裾小跑了幾步方才慢了下來,似乎是等著身側的嬋兒、娟兒跑過去,望著寧毅的左手,微微皺著眉頭,不一會兒,三個丫鬟圍在寧毅身邊為著他的左手焦急地議論說話,寧毅看著走近的蘇檀兒,有些無奈地笑起來。蘇檀兒有些複雜地舒了一口氣:“回來了?”

“沒事了。”江寧街頭,上午陽光明媚,寧毅開了口,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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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0 01:04: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集 暗戰之池 第八十一章 等待

凌晨,秦淮河畔,天還未亮的時候,聶雲竹從床上起來,洗梳完畢,隨後泡一壺茶,走出小樓的前門。

陰沉的夜色籠罩著遠處的城郭與山巒,讓人看不清楚那些遠處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她坐在樓前的台階上想著事情,其實這些天,想的多是一件事,那原本熟悉的腳步聲,已經有二十天未曾在這裡響起來了。

回想起來,這樣的早晨已經持續了近一年,從最初因那隻雞而認識他,到後來看見他每天每天清晨的跑過去,說上了話,聊上了天。每一天的清晨,對她來說都是一段最為特殊的時間。除了下起大雨,那身影每天每天的都從這裡過,即便下雪天都無例外,她幾乎以為以後都會這樣子下去了。

只有這二十天的時間,告訴她原來兩人的聯繫,其實也只有每天這簡簡單單的一晤。他沒有過來,她便也無法找過去,那人……畢竟是那蘇家小姐的夫婿。

這想法令她微微有些煩惱。

最初的幾天,只以為他有些什麼急事,或是出了遠門,或是耽誤了清晨的鍛煉時間。然而隨著時日的過去,心中就不免焦慮起來,擔心他是出了什麼事情或是意外。幾天時間裡曾經有意無意地去那蘇府附近走走,繞著那大院牆走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端倪,然而也看不出來。

心中焦慮,又覺得自己偷偷摸摸的,真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幹些什麼。

這樣的擔心到最為嚴重的時候大概是數天前幾名捕快來找她。她當時在竹記總店的後院裡發呆,揣著心事,店裡小廝進來告訴她有捕快找的時候,真是一下子就懵掉了,渾渾噩噩的跑出去差點被門檻絆一下,然後聽那捕快問的問題,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顧燕楨顧燕楨又是顧燕楨……

管他去死呢。

一一那兩名捕快問的正是她與顧燕楨之間的情況。

她心中幾乎就要那樣埋怨出來,但還是心不在焉地簡單說了一下之前的關係,最後兩名捕快方才說出顧燕楨離城之後被殺掉了的事情,讓她也錯愕了半晌。

假如是在平時,她或許會為此而傷感一會兒,不過此時原就有些心事,錯愕半晌之後倒又轉了回去。世道其實不算太平,立恆不會也遇上什麼事情吧……

直到不久之後她去那蘇府附近,望見立恆的妻子蘇檀兒與丫鬟出來上馬車,雖然神色有些急但看來也只是去處理生意,這才漸漸安下心來。不過到得第二天又想,立恆沒有出事,前面一天與他閒聊時他也不曾說過要出遠門,如今這麼久不來,可能是……不會來了?

又覺得這等想法真是傻氣。

近些天來多是陰沉低落複雜的思緒,不過每天早上,還是會將那壺茶泡好,坐在台階上等著,一直等到天亮。這時候她會將情緒調整一些。

哼,你若一直不來,我便每日都在這裡等著了!

她盡量帶著俏皮的情緒如此想著,坐在那兒喝了一口茶,隨後晨風輕撫著,將那腳步聲帶過來了……

……

時隔二十天,寧毅再度恢復了每日清晨跑步的習慣,雖然起床後在房間裡由小嬋給他手上換藥時被小嬋噙著眼淚埋怨嘮叨,昨天剛解開繃帶看見那燒傷的左手時更是讓小嬋哭了一場,但堅持鍛煉的必要性畢竟還是有的。左手的傷其實基本已經康復了。這個康復指的是可以做一些基本動作,不再痛,生活上問題也已經不大,只是拆開繃帶之後未免有些難看,如今整隻手都是紅色的。前些日子在陸紅提面前吹噓自己是什麼血手人屠,想不到一語成讖,無論實際上還是外表上都給契合到,倒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想要完全康復,整個過程需要半年的時間,也是因為陸紅提的傷藥的確好。他原本其實是做了左手廢掉的準備的,當日的那種情況下沒有更多選擇的餘地,儘管有些可惜,但能夠活下來,也沒什麼可婆婆媽媽的。如今已經是賺到了。

傷藥的有些成分很貴重,但蘇家有錢,這個問題也不大,昨天晚上大概跟蘇家的岳父大人以及蘇老太公交代了一下,朋友有事去幫忙然後手臂燒傷,的過程,該輕描淡寫的也就輕描淡寫了,今天早上小嬋之所以不想讓他出來,主要還是害怕鍛煉會導致手臂出汗,畢竟燒傷之類的,主要也就是對這些皮膚腺體的傷害。不過寧毅如今有了陸紅提教的那內功功法,自然也沒必要停下來,只是在運動量上克制一下。

今天的跑步,也就走到聶雲竹拿小樓前便準備停住了。

“……前些天出了一趟城,幫個朋友做點事情,後來出了點小意外,手上被燒傷了。不過好在找了個名醫,傷藥很神奇,大概半年的時間也就好了。”寧毅喝了一口茶,舉起纏滿繃帶的左手在空中展示著,“怎麼樣?有沒有覺得這樣挺好看的?”他自己就覺得這個造型果然很拉風。

聶雲竹那邊淺淺地笑笑,垂下眼簾:“痛的吧?”

“呃,現在沒什麼感覺了,當時就的確很痛。 ”寧毅笑了笑,“最近怎麼樣? ”

“嗯,還好,前些日子發生了件很有趣的事情,有人拿著自己雕的木牌來店裡……”

凌晨的河灣邊,彷彿又恢復了往日一般的情景,一些家常的瑣碎的閒話。看見了寧毅,聶雲竹也便覺得自己像是放下了心來,只是回想起這些時日的狀況,總有某些地方空空落落的。待到晨曦微露,寧毅也就起身道別,聶雲竹心中猶豫著:“你……”

“嗯?”

“你手上受傷了,每日都要上藥,不好出汗的。為身體著想,這些日子……便不要再跑步出汗了吧。 ”

她有些艱難地才說出這話來,寧毅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不過沒事的,簡單的鍛煉問題還是不大,不會出汗的。我最近得了個內功什麼的,隨時鍛煉,這點運動強度不出汗,哈哈,說不定過段時間就會變成武林大俠了。”

寧毅以往也會跟她說說什麼武林之類的傳聞,如今說起這個也是開朗。聶雲竹站在那兒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一滴涼涼的眼淚陡然自臉頰滑下,掉在身前的手背上。她微微愣了愣,隨後有些慌亂地擦一下,猛地朝前方跑去,只是跑出兩步,繡鞋又停了下來,寧毅在前方轉過了身。

“啊,對了,酒的事情應該已經快好了,到時候我把各個部件的設計拿過來,最好找幾個能保密的鐵匠之類的分開弄。嗯,我會盡量想辦法保證規格的符合,接下來的作坊就需要保密了……製酒的師傅有聯繫到了嗎? ”

聶雲竹將手絹揪在胸前,呆呆地過了一會兒,方才用力點頭:“嗯,之前已經聯繫到了。”

“喔,那就好。”寧毅笑了笑,隨後揮揮手,“先走了,過幾天才開始上課,這兩天說可以偷偷懶,中午也許去竹記那邊坐坐,呵,我懷念皮蛋瘦肉粥了。 ”

聶雲竹笑著點了頭:“我等你過來。”

心中的一絲失落,漸漸的褪去了。

他中午會過去呢……

心情開朗起來,其餘的事情,也大可拋諸腦後。充滿活力與希望的清晨,她準備去往總店那邊等著,這時候才又想起兩名捕快傳來的顧燕楨的死訊。那兩名捕快為何要來找自己呢,聶雲竹心中想著,她對於顧燕楨未必有多少惡感,顧燕楨那人還是有才華的,他死了,聶雲竹覺得有些可惜和傷感,不過另一方面,即便是死了,似乎也跟自己扯上關係,就讓她覺得微微有些厭惡,明明是什麼關係都沒有的一一這兩種心情並不矛盾,混合在一起,過得一會兒,也就嘆了口氣,逐漸淡去了。

幾日之後城外災民漸多,有天早晨聶雲竹跟寧毅說起來,有個認識的人這些天在城外出了事情死掉了,這人原本是想要動身去當縣令的,頗有幾分才華,前途遠大光明,因此告訴寧毅最近時勢不太平,多注意安全。

當時寧毅神色複雜。

“熟人?”

“不熟的。”

寧毅聳聳肩,“天妒英才,太令人遺憾了。”

這是後話,暫不再提。

……………………

時間回溯到六月初六的那天傍晚,距離那天晚上的血案過去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幾名捕快在荒僻的河岸邊那處燒毀的船屋附近調查著,風聲呼嘯,天色也變得陰暗起來,今夜大概便會有雷雨降下。

“這場大雨之後,怕是什麼都調查不出來了!”一名捕快的聲音在風中響徹了河岸,河流的淺灘上那處船屋此時已經被燒得徹底,當然,也有一些垮塌的殘骸,人被燒得焦黑的屍體混在其中,眼下也不知道已經被沖走了多久。

“如果這其中真有那顧姓縣令的屍體,這事情算是怎麼回事啊?”

“估計是那顧縣令與這邊的楊氏兄弟做什麼交易,結果被那刺客一起收拾了唄。”

捕快一共有五名,三名普通捕快,另兩名是正副捕頭,這是江寧府中真正正式的捕頭,。五人在河邊圍著那殘骸找了一陣子,其實今早發現時就已經找出了一些線索,大概能確認當中的一具殘屍便是顧燕楨。他們這是估著可能要下雨趕過來第二次,那三十來歲的捕頭走上岸邊,在附近尋找著其它線索,不一會兒,另外那名年紀稍大身材高瘦的副捕頭也跟了過來。

“陳頭,顧家兩名僕從的死,其餘人都說是那女刺客所為,眼下他與這楊翼、楊橫一家死在這裡,結案,倒是好結了。”

略顯高瘦的副捕頭姓徐,此時如此說著話,那捕頭則是姓陳,此時笑了笑:“知府大人也是這樣希望的吧。”

他們今天會過來,是因為昨天早上城外發生的一起血案。顧家的兩名僕從被人擄走又扔回了屍體,當時出現在現場的,正是端午那天刺殺了宋憲的女刺客,當時顧家其餘幾名僕從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刺客殺人的、此後有著縣令身份的顧燕楨也找不見、眾人才覺得是出事了、擴大範圍到這裡。

住在這的楊翼與楊橫兄弟本身就是出了名的惡徒,住得偏僻,而且他們如果死了,官府基本上也是不管的,或許只會拍手稱快。不過那顧燕楨的案子也正好發生在這時候,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查一下,在江寧地界一個縣令死了,必須給上面一個交代。

楊翼與楊橫兄弟素來張揚跋扈,但本身也極是凶狠,江寧沒多少人會輕易惹他們,也惹不動他們。此時一調查,全家死光,想來也只有那女刺客一般的強人能夠做到,至於顧燕楨與他的僕從為何會在這裡,其理由,大概就看上面是要抹黑他還是要點亮他了,這個無所謂。

這等事情如果單獨說起來,一個縣令在江寧地界死了,案子能不能破​​,江寧知府的壓力都會很大。但那女刺客身手高強,以武亂禁,如今殺了人,也已經出城跑了。橫豎已經有了宋憲的案子,如今往上面一推,並為一案,反倒成了點綴。中午的時候眾人分析案情,知府就露出過併案的意思,他不想直接頂兩個噁心案子在這裡,不如並成一個,眼下看來,邏輯上其實還是準的,顧燕楨買了兇幹些壞事,幹到了那女刺客身上,結果與楊翼、楊橫一家死在這裡,那女刺客性格凶悍,甚至還去殺了對方兩名僕從洩憤。

“大概就是這樣結案吧。”

陳捕頭笑了笑,如此說著,兩人在河灘上走走,那副捕頭去一邊看那可能是第一殺人現場的河岸邊的血,片刻後回過頭來,卻找不見對方的人影了,他回頭進到這邊的竹林,才看見陳捕頭此時不知為何竟然“坐”在那裡。

他並沒有真的坐,因為後方沒有椅子,此時這樣貌沉穩的男人在竹林裡扎了個馬步擺出坐的姿勢,雙手放在膝蓋上,儼然是四平八穩坐著的樣子。就在那兒微微地側著臉,望向遠處淺灘上那房屋的殘骸,神色驚疑不定。徐副捕頭正要走過去,他陡然伸了伸手:“別過來!”

“怎麼了?”

風聲拂過河灘,那陳捕頭在那兒看了好久,才喃喃地開了口 :“這是……好狠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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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暗戰之池 第八十二章 災情欲來

“這是好狠的人哪……”

已近黃昏,兩名捕頭站在那竹林邊沿的地方,過得好一陣,陳捕頭才喃喃說出這句話來。

“怎麼了?”

“那個人……他坐在這裡……”

彷彿代入了某些東西,陳捕頭有些不適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蹲下來,從旁邊拿起一根樹枝來。這附近一小片區域基本都是竹子,眼前這樹枝顯然是從旁處折來,葉子已經微微的皺了。

“他應該是在這裡等人過來……坐在這邊……凳子或者椅子應該已經燒了……等的時間不短,他身上受了傷,傷很重,但還是沒打算走,仍然在這裡等下去……這個時候,他可能已經殺掉楊翼、楊橫一家了……”

他如此說著,望瞭望那邊河灘的廢墟,摘下一片葉子想了想,放進嘴裡,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這不對,不會是那個女刺客的作風,如果真是什麼武林人士,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另一邊的徐副捕頭也皺起了眉頭:“你是說,顧燕楨的案子是另一個人做的?”

“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那個人……”陳捕頭頓了頓,“那個人因為某些事情,殺掉了楊翼、楊橫一家,他……受了傷,重傷……仍然在這裡等著,然後顧燕楨主僕過來,再將顧燕楨主僕殺掉。你來看這地下……”

陳捕頭指了指前方的林地,這邊積陳的基本都是掉落的竹葉,一些細微的東西被掩在其中,黃昏的光芒裡看得不是太清晰。

“他在咀嚼這種樹葉,味道很苦,一直咀嚼,為什麼要這樣?因為這裡、這裡……他嘔吐了兩次,雖然吐得不多,但他走的時候沒能將這些痕跡掩蓋起來… …為什麼要一直待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吐?為什麼嚼這種葉子?總不是什麼特別嗜好吧……”陳捕頭頓了頓,“他受了傷,而且是重傷,需要這葉子用來提神,這樣的重傷甚至導致他兩次嘔吐,他坐在這裡等,可能並不是有把握殺人,而是……非得見到來的是誰……”

徐副捕頭看著那些咀嚼的樹葉殘留與嘔吐物:“這下節外生枝了。”

“我也知道節外生枝了。”陳捕頭吐了口中的樹葉,隨後將手中的樹枝也扔掉,“真不想再嚼第二片……楊翼、楊橫兄弟這幾年幹的是綁人的勾當,綁肉豬,有的是仇殺,有的是接受大戶的委託綁某些心儀的女子,顧燕楨晚上過來,說明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怕是委託了對方綁人……坐在這裡的這人,不知道到底是家中親人被綁架,還是他本人被綁架,因此他才非得等在這裡,等著幕後主使的出現……”

“能殺死楊翼、楊橫一家子的,怕也是個難惹的狠角色,應該不是他本人被綁架吧。”

“太狠了……”陳捕頭嘆了口氣,“殺死楊氏一家之後身受重傷,還能一直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等著,硬挺到幕後主謀過來,再連顧燕楨主僕都殺了的……老徐,咱們幹了這麼多年捕快了,過了手上的亡命徒,有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重傷之後仍然殺了顧燕楨主僕,會不會就是那女刺客,假定一名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被綁架,楊翼、楊橫以此威脅,導致她重傷,但她最後還是殺了楊氏全家。然後她藝高人膽大,在這裡等著顧燕楨主僕的出現,殺之……”

“不失為一種推論。可第二天她出現殺死那顧家兩名僕從時,仍是生龍活虎的樣子……”陳捕頭搖了搖頭,“此人或許不會武功,但狠辣到極點,對人狠對自己也狠,豁出命去也要在這裡看過幕後主謀,因為他不願意有人在背後盯著他,他卻不知道,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那……案情有變,接下來怎麼上報?”徐副捕頭試探著問道。

“能怎麼上報?大人都說了那些話了,難道還要跟他說這可能是另一個案子?何況這點東西能說明什麼?難做實據。原本這場雨下來,也就什麼東西都沒了。”陳捕頭拍拍旁邊的竹子,搖了搖頭,“併案。確認事情皆是那女刺客所為,發海捕文書。這楊翼、楊橫手上命案怕有十餘條,那過來委託綁人之顧燕楨,也皆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我家人被綁,也必殺之全家!事情未明之前,你我暗中探查一番便是。”

諸多民間演藝故事裡,皆說某某某人剛直無私,得民間稱道的。但實際上所謂剛直也需有章法,小事情上剛直一番無所謂,但若任何時候脾氣都硬得像牛,那就根本到不了這個位子,特別是這種能讓上官挨罵挨訓,減政績考評的事情敢亂頂,第二天就別奇怪對方給你穿小鞋,這事情也只有在完全查明之後再上報才能皆大歡喜。

陳捕頭說完,旁邊的老徐也點了點頭:“該當如此。”

不久之後,暴雨開始降下來了。

……

時間過了六月中旬,長江上游水患的影響開始顯現出來。寧毅回到江寧的時候,災民也陸陸續續地從西邊過來,此時還只是個開端,城市氣氛微微的緊張起來,並不明顯,不過若是有這類經驗的人,大抵也都知道將會發生些什麼事了。

與秦老、康老見個面,與李頻等人也重新見了個面,對於他左手燒傷的事情大家都表示了一番問候,問及過程時,寧毅自然也就用說給蘇家人聽的理由敷衍過去。蘇崇華原本叮囑他多休息些時日,不過總不好直接休息半年,幾天之後,他也就再次去到豫山書院中上課了。

高度酒蒸餾的實驗基本已經敲定,沒有陸紅提在小院裡住著,寧毅也就無所謂再每日去那邊做實驗,於是下午的時候,基本是去往秦淮河邊與秦老下下棋聊聊天什麼的。他未在江寧的這段時間,基本是李頻帶他為那幫孩子上課,於是回來之後也請他吃了頓飯​​聊做酬謝,李頻這人與秦老、康老類似,最近關心的都也是災​​民的事情。

“……到如今,上游已有四地被淹,黃河更是決了堤,七月之後,災民如潮湧而來,怕是又得大閉四門了,今日糧價已在飛漲,唉,這個秋天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這個秋天大概會死很多人,已經算是大家的共識了,當然,江寧城中還看不出多少動蕩的痕跡,生活日日繼續,青樓畫舫的生意仍然不錯,官員士子們夜夜笙歌的憂國憂民,倒也有些不錯的、表達憂國憂民情懷的詩句出來。這幾日能看見糧車在蘇府門口進出的情況,參考每次這等災情爆發的軌跡,諸多大戶已經在屯糧了。蘇檀兒也有在憂慮著,當然,憂慮的方向也有不同。

“最近各地的生意已經在降,到七月中旬下旬城門一關,城裡估計也得閉店……得去城內城外的施粥施飯,還得捐一大批給官府,家中信鴿準備不多,若是飛出去被人打下來吃了就更麻煩,這樣的時間要雇信使請快馬出入開支就更大,幾個月的時間,怕是全要給耽誤了……”

晚上的時候,她與寧毅在二樓走廊上說話,口中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起這些。她最近也是蠻忙的,不過儘管都是訴苦,但精神看來卻不錯,恐怕有關皇商的事情已經有了些不錯的進展。

六月底去到竹記總店吃東西的時候,遇上了一次元錦兒。她大概是閒來無事,跑來找她雲竹姐玩,看見寧毅過來,自告奮勇地端了碗皮蛋瘦肉粥出來,砰的一下砸在寧毅身前的桌子上,把寧毅給嚇了一跳,待看見這個似是有些眼熟的身影,才笑了起來:“小二,這麼不專業,當心被人投訴。”

“投訴便投訴!”元錦兒雙手叉腰,吐出舌頭做個可惡的鬼臉,然後轉身朝裡面走去了。不久之後聶雲竹笑著出來,她也才跟了出來,隨聶雲竹在桌邊坐下,在那邊板著臉好一會兒,隨後道:“寧才子,給我寫首詩唄。”

寧毅吃著皮蛋瘦肉粥,點了點頭:“好啊。”

“啊?”

寧毅乾脆的回答將她嚇了一跳,愣了半晌之後才道:“真的幫我寫啊?”

“你上次幫忙松花蛋做宣傳,現在既然開了口,沒理由要拒絕你啊。”

“哼,上次我那是幫雲竹姐。”元錦兒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手指在臉頰上敲著,“可那道士不是只寫了兩首麼?”

“這次就說是和尚寫的。”

元錦兒忍住笑:“不過我可是會拿出去唱的哦,會說是寧立恆給我寫的哦,會說是寧立恆'專門'給我寫的哦!”

寧毅攤了攤手。

元錦兒看了他好一會兒,又看看聶雲竹:“你這人還不錯,不過我還是討厭你,雲竹姐我們走,不要他的詩,也不跟他說話!”

她拉起聶雲竹的手就走,聶雲竹“錦兒、錦兒”的叫了幾句,終於還是讓她給硬拉走了。

元錦兒對他的不滿寧毅早些時日就聽聶雲竹說過,大抵便是因為花魁賽上他支持了綺蘭的緣故,這事情沒辦法講理,當然也沒必要講理。

六月底還未出三伏天,天氣炎熱,然而因為上游的汛情與災情,連帶著江寧的氣息也有些沉悶和蕭索起來。

水情、災民、學堂裡讀書的學子,與李頻偶爾的議論,他偶爾也在關注這官府那邊的動靜,顧燕楨死後,似乎也找過李頻、找過聶雲竹打聽一些情況,竹記的生意已經很不錯了,蘇家這邊則忙著為應對災情而準備著,蘇檀兒繼續她的計劃,有一天帶了一小塊顏色非常鮮豔的巴掌大的絲綢回來,晚上偷偷拿給寧毅看:“漂不漂亮?”

這天中午喝過粥,下午去秦淮河邊下去,遇上秦老、康老都在,汛期其實已經快接近尾聲,但或許還有最後一波大潮,兩位老人最近在說著有關水患後賑災之類的事情與方法。

“紹和在江州那邊,接下來怕是要有得忙了,賑災不同其它事情,此等急務,嗣源當多做提點才是。”康賢說的是秦嗣源的大兒子秦紹和,如今正在江州一帶為官,秦嗣源此時也點了點頭:“前兩月已遞過去幾封家書,該說的,大都已經說了,那邊的情況,基本也是從他回寄的家書中得知。”

此時基本是秦老與康老在聊,寧毅在心中想著一些事情,過得不久,秦老問起來,他才笑道:“只是有些想法……嗯,今晚整理一下,明天拿過來看看,若然有用……呵,便送兩樣東西給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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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暗戰之池第八十三章就不嫁人

傍晚時分回去蘇府之後,寧毅拿出紙筆來,開始寫下一些有關賑災防疫的章程和條款。近些天以來,關於這些問題已經想過了許多遍,因此寫出來,倒也並不算費力。

現代的賑災方略與古代的賑災方略自然有所不同,不能照搬。但在許多的方面監督與制約更有力,事情的先後更有條理,許多方面更有前瞻和遠見,這也是毋庸置疑的。將這些事情與武朝實際結合起來,調整一番之後才能拿來用,這其中固然有疫情防治的許多方法,另一方面,也有如何去指揮、調配、管理這些災民的一個金字塔式的結構和體系,這類的管理哲學,也正是寧毅所擅長的東西,因此便一齊寫了上去。

要將這些個條款作出來,其中一方面或許還是因為有一定的惻隱之心。作為一個現代人,哪怕真是見慣世情黑暗,想到某幾個月裡許多的人就這樣活生生的病死或餓死,多少也是有些難受的。他不是什麼真正冷血的人,只是強大的理智往往可以看清楚許多事情而已,壓抑下許多心情而已。當然,惻隱之心,也僅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他對於其它事情的一些謀劃,那是明天要送給秦老的第二樣東西了。

當天晚上忙忙碌碌地寫了一夜,小嬋端著冰鎮銀耳羹進來催他快點喝的時候他才停了一下,與小嬋說幾句話:“姑爺不吃的話,冰塊就要沒了呢……”

若是以往小嬋大概不會在他聚精會神做事時打擾他,但夏日裡這冰塊實在寶貴,小嬋才會這樣有些委屈地說幾句。喝完銀耳羹之後又是全神貫注地寫,小嬋拿了針線坐在房間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納只鞋底,蘇檀兒也來看過一次,見他寫得安靜,便與小嬋笑笑,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跑步到聶雲竹的小樓前時,聶雲竹一邊喝茶,一邊說起元錦兒最近的事情。

“錦兒其實一直提起你好久了,竟是想不到,你們倆的第一次見面,竟是昨日那等情形。呵呵,錦兒太胡鬧,立恆莫要怪她才是。”

“哪有,挺率真的。”寧毅笑著,“她最近常去店裡?”

“倒也不是,她哪有那樣多的空閒,我倒是偶爾去找她,最近這些日子,她的情緒似是不高。”

“怎麼了?莫非讓綺蘭得了花魁,不開心麼?”

元錦兒這人的性子其實不錯,因為松花蛋的事情,寧毅對她觀感挺好的,腦中開始想著幫人炒作名聲的諸多詩詞。聶雲竹那邊倒是搖了搖頭。

“哪有,錦兒原本就不想奪那花魁,她情緒低落,大抵是看見了不久前馮小靜的事情。”

“嗯?”

“那幾日立恆尚在城外,或許不是很清楚,花魁賽後,武烈軍指揮使陳勇又去糾纏那馮小靜……原本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當時馮小靜是花魁,被逼得差點跳樓,這次又是這樣,偏生陳勇家的夫人以為馮小靜老勾引她家夫君,結果帶著一些侍衛打了過去,將馮小靜打得到處跑,最後聽說在街邊差點打死了,如今還在臥病修養,也有傳聞說破了相瘸了腿的,現在還不清楚。馮小靜在的悅然樓告了官,這幾日又撤了訴狀,不了了之了。其中緣由不言而喻。那天錦兒似乎正好經過看見,大抵是……有些自憐之心吧。”

毅點點頭,“難怪她想要去竹記當跑堂了……她如果真去當跑堂,我覺得可以給她開兩倍薪俸,要不三倍也成,保證她不挨打。”

聶雲竹笑起來:“虧你想得出來。”

“哈哈,且叫她早些嫁人吧。”

聶雲竹笑笑,微微的垂下眼簾。

不久之後,天色亮起來,寧毅離開那小樓,聶雲竹目送他的身影遠去之後,方才輕輕嘆了口氣,端起茶盤回去。胡桃正在房間裡幽怨地望著她:“小姐啊,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要是讓他家中那蘇檀兒找上來,我們也要給打死的。小姐你還說什麼君子之交,人家真誤會了,可不管這些那些呢。”

聶雲竹望她一眼,隨後卻是開心甚至有些俏皮的笑:“好啊,讓她打死我,我若真要被打死了,他一定會過來的……”她想著,隨後又嘆了口氣,將茶盤放下,“只是若真這樣……倒是讓他難做了。”

胡桃痛心疾首:“小姐你別瘋了,男人都是那樣的,你別看他現在有多花言巧語,真讓人正妻打上門了,他才不會來呢,而且他是入贅的那蘇家小姐多厲害啊!小姐啊……”

“不許你這樣說他!”聶雲竹回頭瞥了一眼,倒是沒有什么生氣的成分在內,腦中想想自己若被打死後的情景。胡桃哭喪了一張臉,兀自擔心,不一會兒,聶雲竹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從旁邊拿了那農婦一般的頭巾給自己包上了,走過胡桃身邊時,掐了掐丫鬟的臉。

“胡桃你真可愛,越來越漂亮了……該嫁人啦。”

開開心心地說了這句話,到走出房門時,方才低著頭,在心中針對某些東西有些俏皮和任性地低喃一句。

我就不嫁人……

上午上完課,吃過飯之後去到秦淮河邊,康賢也早已等在那裡了,對於寧毅每次拿出來的東西,他其實還蠻感興趣的,不過倒也沒想過是這樣的一份稿件。

詩作、一些新奇有趣但未免離經叛道的觀念、粉筆、松花蛋之類的事情,無論對於秦嗣源還是康賢來說,儘管感興趣,但這些也都是些旁門小道。多數時候或許覺得寧毅頗有才華,也會覺得他若真去管理某事必不負所望,但這些都是假設,未有得到過真正的證實。但這份東西拿出來之後,這看法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此時武朝也有類似的賑災防疫條陳,然而與寧毅寫的這些也有許多不一樣,多數是以穩定為主。一旦有事情,軍隊強行鎮壓,或者讓災民自生自滅等等等等,總之是以不傷及根本為主。幾人原本還在談笑,翻開那小冊子看見標題之後才認真起來,隨後神色變得凝重,待到看完,沉默許久,康賢才讓陸阿貴去找來武朝的賑災條款,一一對比,隨後將上面的文字自衛生方面問起,寧毅也就在圍棋盤邊解釋一番。

“疫情這些東西,往往是從衛生髒亂方面開始出現傳播的,所以首先要盡量解決有關這方面的問題……以手頭的資源上來說,管理人員往往不會夠,一個地區都是災民,一團糟,令各級官員將權力逐級下壓,在災民當中挑選出一到兩個層次的管理人員,迅速告訴他們要做的事情……”

“目前還在夏天,尋找開闊通風的地方,迅速搭起能夠遮陽避雨的棚子,盡量保持章法,在周圍選擇合適的地點挖出坑道,建立統一的茅房,排水溝。能找到的生石灰迅速運去災區,在聚集點內外灑上、消毒,安排專人做宣傳,老鼠、死魚死蝦這些,一定不能吃!一旦發現死老鼠,找地方燒毀掩埋……”

“令外開闢一個區域,只要有任何生病的,頭疼腦熱,咳嗽痰多拉肚子什麼的,立刻送進去,分重病輕病區,一定要隔離好。我知道很多地方物質跟不上,所以這後面列了需要保證的先後順序,只要能找到布,大夫必須戴口罩,清潔水源很重要,死魚死蝦死老鼠這些是絕對不能有的……”

“只要能維持秩序,那麼安排逐級的挑選官員,這總是人力上的事情而已,需要有人宣傳那些腐爛東西的害處,老鼠的害處,事物太髒的害處——稍微髒一點也沒辦法,只是盡量注意別進了口裡,只要能找到清潔水源,洗洗手總行,安排人宣傳朝​​廷的措施,有多少多少賑災糧款要來了等等等等……當然,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他們能拿到最低口糧的標准上,我朝大多數地方,應該還沒到這個程度……”

寧毅說了一些,康賢也在那邊點點頭:“多數地方,賑災糧還是有一定儲備的,摳總能摳出一些來。”

“那就行,保證他們不餓死,每天能拿到一兩碗粥,他們就不至於暴亂,也不至於去吃那些老鼠或者死物,第一個環節不出錯,後面就能控制,若是大災再加上疫情,那就控制不了了,基本只能自生自滅,擋都擋不住……”

“所以後面的一些人員管理和賑災糧款安排分配的手段,簡單的記錄手法,尋找一些會識字算數的人,嚴格執行這幾項程序,做出等級……勞動量應該不大,有了這些數據,事後要做追查也就簡單了。當然,秋後算賬那是一部分,最重要的還是在第一時間做出最高效率的分配。”

“如果說上面真是一路貪官,到了紹和兄那樣的層次已經一粒糧食都那不到,那沒辦法了,誰也不可能望梅止渴。但只要有一定數量的糧食,一切就都還好說,保證不了上面,也得保證下面,抓出幾個典型,殺一儆百!多殺幾個沒關係。用這個記錄方法,每天或者幾天安排一些信得過的人做查賬,我在後面已經寫了幾個查賬的關鍵點,這些點上出問題的,視情節嚴重,殺短期內能鑽了這個方法空子的人應該不多,哪怕鑽了一些,問題也不大,我們必須保證,最高的利用效率……”

下午時間,秦淮河畔微風陣陣,寧毅侃侃而談,流暢而從容,拿起圍棋做示意圖,啪啪啪啪的演示著,前方,秦老、康老以及陸阿貴等人都在默默地看著,領會著,思考著,無人說話,氣氛顯得有些異常。旁邊的茶攤上,那茶攤老闆與他的女兒嘀咕幾聲,偶爾探頭看看,不明白這幾人又在討論些什麼東西了……

看那寧公子擺得流暢,大概是什麼新式的棋局罷,茶舖老闆如此想著。

悠閒的午後,世界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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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暗戰之池第八十四章兩樣東西

一整篇的賑災防疫規條,其實每一條都是言簡意賅,寧毅一條條地說下去,指出何為重點何為次重點。秦老與康老只是聽著,偶爾小聲說幾句話,點點頭。跟著康賢過來的四名僕從之中,如陸阿貴一般的兩名男隨從也是有見識的,這時候在後方聽著,偶爾望寧毅一眼。

待到說完,秦老與康老方才問起其中一些不解的地方,其實主要還是在衛生的一塊。這年月沒有太多講衛生的習慣,中醫範疇內也不可能叫人講衛生什麼的,雖然也有外邪入侵之類的說法,但中醫主要講些五行啊養氣啊之類的說法,於這些事情上也得不到太多的論證。對於在太過髒亂的地方容易生病的事情或者有一定的認知,但在賑災的背景下,顯然不會有太多人關心衛生什麼的。

沒辦法從細菌方面來說明這些問題,此時也只能大致說一些外邪入侵的理論,人身體的感染證明諸多死物之中帶有致病物質啊,老鼠很髒導致鼠疫之類的啊。

“……另外的一些方面,一旦受災,整個地區容易導致沒有規矩,沒有規矩會愈發難以管理。從他們當中選出管理人員,統一安排住的地方,統一吃喝,在統一的地方上茅房,容易給他們一種簡單的約束感和歸屬感,讓他們覺得有人在為他們而打算,於是心中安定。但實際上底層管理是從他們中間選出來的,花的力氣絕對沒有真亂起來那樣多。而只要有吃的,這就能讓人安定下來。棚屋整齊、通道整齊、四周乾淨可以更多的給予這樣的暗示和引導。

“約束不能只用高壓,能因勢利導才是最好,更何況他們現在有時間,越閒著越想要搗亂越慌張。一層層的將事情安排下去平整周圍地面,搭建統—棚屋,統一的茅房,一切統一起來才能讓他們不至於爭搶,否則每天就算有兩碗粥,喝不飽他們也會想著去搶別人的。搗亂的壞規矩的就殺,不用手軟。”

“衛生太差會導致病情大夫多少知道一些,到底有多少是因為這樣我們先不去說它。但畢竟是因素之一,我們運來石灰,讓他們灑在周圍,這個也是給他們一定的事情去做。反復強調,衛生差,就會讓你們生病……因為藥物問題或許一下子解決不了,但衛生問題卻是手頭就能解決的,姿態要做出來,就好像直接告訴他們你們這樣就不會生病了,宣傳越有力,他們做到之後,信心就越強,心情開朗了,不擔心了,其實患病的可能也會減少。”

“譬如說我們的眼前有一隻死老鼠,我們宣傳力度不夠,有人看見了,不管它,或許什麼心情都沒有。我們宣傳力度大,這個人看見了,立即去上面報告,大夫過來清理走,燒掉、埋掉,姿態一做出來,就容易給人信心。

至少我們知道,老鼠啊、蛇蟲啊這些東西死了、腐爛了,跟人死了腐爛了是一樣的,絕對是致病的一個因素。另一方面,病人做出隔離,才不至於引起大範圍的恐慌,大夫也要盡責一點,讓人們看見,心裡安定,哪怕有小部分人因為家人被隔離而擔心,但病情一旦傳染,這才是最可怕的,擋都擋不住,因此隔離必須有力……”

關於衛生之類的講究,暫時也只能參加其餘各方面的理由來說明一下,能盡的力氣畢竟也只有這麼多了,如果有個長期的時間,以寧毅的風格,大概可以做一份詳細的能夠把古人嚇死的病例統籌,來證明講衛生的重要。即便弄虛作假,怕也沒什麼人可以發現,但砸現在,畢竟水患後的災情已經迫在眉睫,沒必要再慢條斯理的。

那邊聽他說完,康老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武朝賑災章程扔給了陸阿貴:“有立恆這本冊子,其餘的皆可扔了。一章一法、環環相扣,僅僅是一條關於茅房的問題,竟也能顧及人心、管理、衛生、約束各個方面……看這字跡,立恆竟是昨晚才趕出來的?”

“這些日子兩位也是常說這些,在學堂之中,與一幫孩子也有說過一些,偶爾也曾與人議論,因此昨晚歸納一下,覺得或許有用。 ”

“何止有用。”康賢搖了搖頭,“不說其它,只說後方這統計數據以備審查的方法,此次只要能推行下去,賑災損耗,可減三成以上,立恆此篇,乃造福萬民之策,此策一出,立恆便真要聞名天下了。 ”

“這才是我真擔心的。 ”,寧毅笑了笑:“如果真能有用,秦老可以將它寄給紹和兄,或者明公儘管分寄給有能用得到的人。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透露是我寫的,這並非推辭,請二位理解,我說這話,非常認真。 ”

寧毅上次說出這種話,也是表現他不願出仕做事的決心。然而這次的性質與上次全然不同,聽他說完,秦老與康老真正是嚴肅了起來。秦老沉吟半晌:“為何如此,這等大事,立恆竟也要置身事外?”

康老那邊想了一會兒,望著寧毅低聲道:“立恆莫非對此世事朝堂……真的心灰意冷?有些不滿?”

這句話說來可大可小,但顯然眼前的老人也並非有什麼惡意,眼下也只是在做著可能的推斷罷了。寧毅搖了搖頭:“實在是,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罷了,在下……性喜悠閒,不願對上點頭哈腰,對同僚勾結算計……”,他點了點那冊子,“這些已經拿出來,莫非兩位連這點要求都不能答應我? ”

康賢與秦老原本大概還會有許多的說辭,但這句話出來,堵住了話的去路。秦老嘆了口氣:“立恆哪立恆,你這人……著實讓人心情複雜。以前倒還沒什麼,這冊子拿出來,你卻不願真出來做事,老夫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扼腕了……”

“還是普通人一個,偶爾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有用的,便拿出來了。兩位便當我是那紙上談兵之趙括如何?眼高手低,我出謀劃策,旁人可做,我若自己去做,那邊未必做得好了,此時藏拙,屬有自知之明之舉……哦,其實倒也並非沒有私慾,其實也是有求於人,昨日我也說過,若然有用,便算是送秦老兩樣東西,此乃第一樣。 ”

秦老與康老對望一眼:“第二樣為何物?”

寧毅頓了頓:,“一個女兒。”

“嗯?”

“其實……眼下還只是我的一個想法,還未跟那邊說,秦老這裡若拒絕了也是正常。這女子二位其實也見過,便是那賣松花蛋的聶雲竹。有一點或許有些不敬,她曾經身在金風樓賣藝。我跟她認識是因為有天早上鍛煉時遇上她殺雞,這事秦老也知道……”

秦嗣源是當代大儒,曾經當過禮部尚書,讓他收一個曾經身為藝妓之人為義女,或許是相當令人忌諱的,寧毅也並非是不明白”不過這時還是陸續說了下去,一些關於聶雲竹的事情。

“……“她離開青樓之後,再不與曾經相識之人來往,不會生活,便去學,不會殺雞,也能咬著牙在市場中學會了這事,後來為證明自己能如普通人一般養活自己,甚至準備去賣煎餅。這些是讓我覺得很欣賞的地方。因此我才將松花蛋的製法教給她,後來也有了一些出謀劃策,只是如今已經到了一定的規模,會接觸的事物層次,與以前不同,我能直接幫忙的,或許不多了……”

“明公應該更明白這些事情,日後……”若有什麼大人物,或者官員之類的刁難,她能稍稍有個背景,或許才能走得更好。當然,經商而已,我可保證她不會出現利用秦老名義招搖撞騙、橫行跋扈的情況。也不好讓秦老親自收她為義女,我在想,是否讓芸姨娘出個面,看她潔身自好,因此認個乾女兒。

她本身為官宦人家之女,禮數方面“……”

後面這些話說得謹慎,還沒說完,秦老在那邊笑著揮了揮手:“立恆真是過分謹慎小心了,你我相識已有年餘,我秦嗣源在你眼中莫非就是個那樣勢利的世俗之人麼? ”

“身份這東西有時雖然並非自己願選的,但世俗人的眼光,許​​多時候也不得不去考慮。 ”

秦嗣源搖搖頭:“這聶雲竹的事情,之前也聽立恆說過幾次了,以往便覺其不凡,如今更是知道她是這等潔身自好,性情高潔的奇女子,無甚卑賤之處。立恆能為一好友開。 ”讓芸娘收其為義女,那就太過怠慢了,我當親自收其為女,如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寧恆無需擔心我會虧待於她,她的兩位兄長,也必會高興有此義妹的。 ”

康賢在旁邊看著:“聽立恆這樣一說,老夫也動了心了,這等高潔努力的女子,當有個好身份,不妨由老夫收其為義女,如何?老夫也必不虧待於她,而且立恆方才說起生意,只要認我康賢為義父,保證她在江寧城中無人敢惹,如此豈不更好?”

寧毅笑著朝他鞠了一躬: “寫過明公好意,只是明公若認其為女,她豈不是要成郡主?這身份,怕就真給明公添麻煩了……”

……………………

天色臨近黃昏,康老坐了轎子離開那秦淮河彎,下午的時候幾人為著收聶雲竹為義女之事說了一陣,隨後讓陸阿貴拿來筆墨將賑災冊子抄了一份,又是議論一番,此時方才分開。

當靠山,收義女,這事情看來敏感,但說不上非常大,眼下壓在康賢心頭的皆是與這冊子有關的事情,他在轎子上又看了一遍,將那陸阿貴叫了過來。

“阿貴,你如今覺得,這冊子,這寧立恆……如何?”

那邊沉吟許久,方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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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暗戰之池 第八十五章 算

“阿貴,你如今覺得,這冊子,這寧立恆……如何?”

已近黃昏,駙馬府的轎子經過了江寧街頭,康賢問出這句話之後,陸阿貴想了好久。

“若在以往,怕是難下決斷,只是今日見這冊子之後,小人覺得這寧立恆……或是經世之才……”

“我覺得也是啊……”康賢嘆了口氣,“僅此一冊,涉獵門類繁多,如何管理、引導、暗示,令災民本身發揮出應有效率,而並非盲目鎮壓,此乃真正的王道之學。關於這衛生的說法,也並非信口開河,他以往提起那格物之時,曾言格物之學,須先確認凡是事實皆有規律,以統籌之法記錄各種類似事件,以對比、歸納分析其內在緣由,找出客觀的因與果來,不能想當然,也不可接受怪力亂神,他今日說起這衛生之事曾多次舉例,或者也是他以格物之學得出的結論…… ”

他想了想:“今夜我還得斟酌一番,考慮這冊子如何交出去,明日再跟秦公商議……此時賑災之事迫在眉睫,一旦輕鬆下來,阿貴,我要你召集能夠召集的大夫、醫官,做一次詳細的統合,對比各種病情發生時周圍的狀況,如立恆所說的這樣,了解衛生以及其它的許多條件對病情的影響,嚴肅記錄,一切皆需以事實為基,不可信口開河。”

“是。”

“水患過後,災情將起了,有些事情如今就可以去做,家中的生意在每一地能調撥人手的,皆安排人手做出觀察記錄。今年災情處處,秦公會將那本冊子發出去,我也將遞交至朝堂,總有些人用,有些人不用的,有些敷衍塞責的。著他們記錄執行情況,疫情爆發始末,詳細天數,爆發之後的情形,把這個……立恆怎麼說的來著……比例,做出來,若真能確認此等方法能阻擋疫情,幾萬人十幾萬人啊……這可是在菩薩那裡積了功德了……”

“是。”

“可惜他不願真出手做事。”康賢搖了搖頭,“紙上談兵,我是不太信的,至於那拿出這冊子來僅僅是為了讓秦老收那聶雲竹為義女,以讓其多少有個靠山,呵,文氣與癡氣皆有,不過,阿貴你信麼?”

“屬下……不信。”陸阿貴想了想,“寧公子說得雖然有幾分功利,但實際上,這等章程的意義,絕不是一個商戶可比得了的。以他如今與秦公、與老爺的交情,就算有些許小事,開口拜託老爺照拂一二,也不過舉手之勞,一般的商賈之事,便是與小人說上一聲,大概也能解決,寧公子本身也並非無能之輩。以眼下這冊子的分量……小人覺得,這些事情他雖有想過,但恐怕也是拿出來表示不願出仕的託辭而已。”

康賢笑起來:“哈哈,莫非他本身未將這小冊子看得太重?”

“虛懷若谷之人,也是有的,寧公子原本謙和,但見事極準。若要說他將這兩件事對等來看,那就實在令人費解,便算他承了秦公的情,也該明白這本冊子的用處才對,否則,小人覺得他也不會那樣凝重地叮囑莫要說出他名字。”

“便是這道理,但無論如何,他仍舊只願在這江寧為一贅婿。論語微子一篇中,子路曾言,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他有隱逸之心,可平時又有諸多事情在做,其言論或有偏激,但並不激憤。此時拿出這冊子來,也證明他心懷天下黎民,這想法實在令人有些不解。”

“心憂黎民,卻不願入朝堂。老爺​​,會否他以前得罪過什麼上官,被不公對待過,因此對官場心灰意冷,以小人聽來,寧公子年紀雖不大,但他說起那勾心鬥角逢迎算計之類的事情時,確似有些感觸。”

康賢點點頭:“之前未曾細查,這次你便著人仔細查查,若真是得罪了誰……那便到時候再說了。”

“是。”

夕陽已經在遠處變得壯麗,轎子回到駙馬府,一路進去之時,有下人通報康王家的一對兒女過來了,正在後方公主那邊玩鬧。康賢笑笑,一路進去。

公主這樣的名詞,說起來聽起來總是讓人覺得很年輕,不過作為康賢的妻子,成國公主周萱今年其實已經五十四歲高齡了。這位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年輕時也頗有才華,與康賢成親之後,感情很不錯,算得上是相敬如賓。如今這位公主雖是韜光養晦,但由於康賢與其一齊打理著大量的生意,雖不涉政界,但在皇室之中,其實影響力不小。

這對夫妻身份中立又有錢,附近同樣作為富貴閒人的幾個皇室成員也願意與他們親近,例如周雍的這對兒女周佩與周君武今日便又來了府上玩,帶著自家一幫孫子孫女在花園裡跑來跑去。他那雍容貴氣的妻子周萱便在涼亭裡笑著看著,見他過來,說一句:“官人回來了。”隨後伸手為他泡上一杯茶水,隨後,那幫孩子也咋咋呼呼的往這邊過來了。

老實說,這幫孩子當中,康賢最喜歡的是小大人一般的周佩。這女孩確實聰明,自家的孫子孫女比不了,至於常被姐姐欺壓的周君武則比較受自己的那幾個孫子孫女歡迎,周雍這家確實有一對好兒女。這才一坐下,那邊周佩首先跑過來了。

“駙馬爺爺駙馬爺爺。”

口中喊得甜,這是有求於人的徵兆,當然康賢也知道她求的是什麼。這女孩非常厲害,前些天弄了一套計算糧草賑災調配的方法過來,頗有發人深省的地方,她知道康賢手下有些能人,因此拿來讓他看看,她是自信滿滿地要呈到“皇帝伯伯”那裡去的。

“駙馬爺爺,那東西……怎麼樣了呢?”

小姑娘笑得燦爛,康賢在這裡笑了笑,誇獎一番。

“……這等調配方法,確實頗為發人深省,而且兼顧了開源節流之分配效率,府中幾位賬房還大贊佩兒真是神童,只做了幾處小修改,關於州縣之間的分發調配環節,有幾個小細節佩兒怕是不太清楚……”

康賢拿出一份冊子來細細講解一番,果然只是幾個小細節的問題,待到這些講完,方才拿出另一本冊子來:“不過,爺爺今日也拿到另一份籌算記錄方式規程,與佩兒你的著眼點不同,佩兒你精通此道,且看看這個能否行得通,也給爺爺拿個主意。”

“呃……”打扮漂亮的小郡主微微疑惑,片刻之後,頭一偏,“好啊!”

她拿起那冊子翻看起來,“後面一些。”康賢指點一聲,隨後笑著在一旁與妻子與一眾孫兒輕聲說起話來。周佩坐在涼亭一邊,皺著眉頭翻了幾頁,隨後眉頭皺得更深了,撲撲撲跑去旁邊的書房,從窗戶可以看見小少女在裡面找些紙筆寫寫畫畫之類的,全神貫注。周萱看了,扭頭問康賢:“官人,你給佩兒看了什麼?”

“無妨,待她出來之後再說。”康賢笑著,又去與孫兒說話玩鬧,周君武倒也是有些疑惑地望望書房那邊。少女從書房出來時,拿著那冊子神情有些沮喪,她此時已經在從頭翻起了,翻過一遍,想想又翻另一遍,過了好久,方才將冊子合上放到康賢身邊: “駙馬爺爺,這是誰寫的啊?”

康賢看著她,心中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原本不該說,不過……佩兒你若發誓保密,我便告訴你,此事並非玩笑,佩兒你要想清楚,覺得自己能守住秘密,我方能跟你說。”

周佩想了好一會兒,不久之後,神色有些凝重地舉起了右手。

夕陽斜斜地垂在了東邊的城牆上,將暖黃​​的光灑滿這個院子,不久之後,涼亭中陡然傳出一聲低呼:“嚇?那個蠻子?”

小君武此時正靠過來,聽姐姐這樣說,不禁疑惑地開口道:“蠻子?姐姐,那個寧立恆又幹嘛了?”自從端午以後,姐姐對那個第一才子很不感冒,稱呼對方為蠻子。

周佩眼睛一瞪:“走開!”

“我怎麼說也是個小王爺,你不能這麼……”一幫弟弟妹妹在不遠處看著,小君武決定反抗一下,話沒說完,看見姐姐的眼睛,灰溜溜的轉身跑了。

“哦……”

對於寧毅來說,送給秦老康老的這兩樣東西,自然也不像是看著的那麼簡單。於災民心有惻隱,順手做件好事固然是其中理由之一,讓秦老能收聶雲竹為義女方為主體,雖然在康賢與陸阿貴看來這個付出與回報或許並不平衡,但在寧毅來說,實際上也是有著更多的考慮的。

自從顧燕楨的事情發生,一路回來,他在注意著各種事情的變化,為聶雲竹找一個靠山,其實不僅僅是為了讓她避免今後再遇上顧燕楨那樣的人,或​​者是讓她在經商之上更有便利,這些考慮,也僅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寧毅發現有捕快已經在找李頻、聶雲竹詢問有關顧燕楨的事情。

他與聶雲竹之間的聯繫只是每天凌晨前的一晤,除此之外並沒有見過多少面,但刑偵手法也不可小看,對方真通過聶雲竹那邊查到自己身上來的可能性也不小。退一步說,顧燕楨有打算綁架聶雲竹,說不定會準備一些東西,捕快會因此找到些蛛絲馬跡,重點地盯上聶雲竹。自己既然要做預防,就乾乾脆脆地將她的身份提一下,將捕快的調查直接掐死在這一層,這事情不僅對聶雲竹有好處,對自己也有好處。

他向來算計甚深,已經進了骨子裡成了習慣,有危險先掐死再前一步,而即便發生最壞的事情,譬如顧燕楨死之前沒有說實話,還有人知道顧燕楨僱人綁架自己。在自己殺了對方是自衛的前提下,加上這份賑災冊子的分量,無論如何都已經是一份足夠分量的保險。

加了保險,滿足了秦老康老救國救民的心思,為聶雲竹未來開了道,自己還能悠悠閒閒地生活下去,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他是個商人,凡事等價交換,這個動作裡,誰都得了好處,誰也不欠誰的。挺好,救人方面也滿足了自己的惻隱之心,今年或許會少些人病死餓死,拔一毛以利天下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替聶雲竹找了個義父的事情還未有跟她提起,也不知道那邊的想法如何,大抵也得明早再跟她聊一聊了。以往只是知道對方小時候生於官宦之家,條件不錯,秦嗣源的性格好,當不會虧待她了。當然,假如她心中有陰影,自己便還得幫忙回絕秦嗣源。

心中還在盤算著這件事。傍晚回去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小嬋在大門邊的一個小院子裡與一名男子說話,似乎有些焦急的樣子,晚飯時分見她匆匆忙忙的,一時間倒也沒往心上去。小嬋要處理一些院子裡的事情,有時候或許也著急,但都處理得很好,直到夜晚一家人坐在客廳裡聊天下棋之時,才發現有些不對,小丫頭坐在角落裡低頭納鞋底,偶爾聲音悶悶地傳過來,寧毅觀察了一會兒,叫道:“小嬋,過來一下。”

“嗯,姑爺有事嗎?”小嬋做出開朗的聲音,低著頭過來,寧毅伸出手指往她臉上擦了擦,才發現眼角附近都已經濕了,他與蘇檀兒對望一眼,蘇檀兒放下手中的賬本,走過來看了幾眼,拉著她過去坐下:“嬋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家中下午來人說,爹爹兩天前過身了……”小嬋咬著嘴唇,這才哭了出來,“我想……我想請小姐準個假,回去一趟,不過小姐最近也很忙……”

房間裡沉默一陣。

“這事你竟也憋著不說?我叫……呃,常總管陪你回去一趟,府中的事情你個丫鬟擔什麼心……”蘇檀兒雙手抱了抱她,隨後瞪著眼睛,語氣有些衝。

“可是常總管也很忙的,要是關了城門我們倆回不來……”

那常總管算是大房中職位最高的管事了,讓他陪著,算是顯示出蘇家對嬋兒的重視。當然原本不需要有這樣的規格的,但蘇檀兒與幾個丫鬟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嬋兒在府中其實管事管得也不錯,此時蘇檀兒搖了搖頭。

“說了別想這些,嬋兒你安安心心回去,安葬叔叔,料理完事情再回來。我們情同姐妹,這麼多年,若不是最近有事,我該陪你回去一趟的。”

“小姐……”嬋兒已經哭了起來,娟兒與杏兒此時也已經紅了眼睛聚過去。

寧毅想了想:“那便……我陪小嬋回去一趟吧。”

小嬋回過頭來,伸手擦著眼淚:“姑爺……”

“小嬋也照顧我這麼久了,常總管有事,檀兒你不能去,我倒是個閒人,去一趟,也算是個態度了。如何?”

那邊微微沉默,小嬋揩著眼淚,揩也揩不完的感覺,頗為感動:“姑爺、姑爺不能去的……姑爺手還沒好呢……”

蘇檀兒抱著嬋兒,微笑著與寧毅對望一陣,隨後微微點了點頭,往嬋兒臉頰上碰了碰:“這樣也好,那便要辛苦相公走一趟了,且帶上耿護院隨行,如今有災民陸續過來,相公與小嬋一路之上務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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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輩分、稱呼

凌晨跑出門的時候,小嬋已經回到房間悉悉索索地收拾東西了,娟兒與杏兒也已經起來幫忙。

最近幾日鍛煉的路程都是到了聶雲竹的小樓前便停住,配合陸紅提教他的呼吸節奏,鍛煉方法,基本上不會出汗。抵達那邊時,聶雲竹已經在小樓前等著了,微黃的光芒從後方的窗戶裡透出來。

“……小嬋的爹爹過世了,所以這幾天大概會陪著她回去家裡一趟,過了頭七,下葬了之後才能趕回來,這幾天大概不會跑過來了。”

“我、我又不是在這裡等你……”聶雲竹這句話脫口而出,隨後卻是微微一窘,低下了頭,“呃,也有等立恆你過來說說話,不過,在這裡喝著茶,等著天亮,其實也挺有趣的,我都習慣了。”她微微笑著,隨後頓了頓:“倒是你們這時候出城,若過得幾日難民來得多了,封了城門可怎麼辦?”

“應當沒這麼快,附近州縣水患還不算重,再遠一點到江州那邊,若要往這邊來,也得一段時間才行,真要關城門,大概得等到半個月之後或者七月末,我跟小嬋的話,加上今天也就是五天便能返回。就算真發生最壞的情況,最初每日也會有軍隊護送出城施粥施飯,以蘇家的關係,我們可以跟著進來,沒有問題。”

雲竹點了點頭,“不過畢竟過來的是災民,也怕有人鬧事或者半路搶人錢物的,你還是得當心了。”

聽她說起這個,寧毅哈哈一笑:“沒事沒事,我現在是武林高手,江湖上人稱血手人屠,以後你就知道了,何況還有金絲大環刀的耿護衛他們跟著,問題不大。”

他將那纏了繃帶看來很拉風的左手在空中揮舞幾下,其中一段布條飛起在空中,聶雲竹便在旁邊,順手接住了,她微微愣了愣,隨後眨眨眼睛,無聲地將寧毅的左手拉過去,替他將綁帶纏好了才放開,隨後轉了身子坐開一點。看起來自然而然,流暢地做完這一切,實際臉上已經一片滾燙,心裡撲通撲通亂跳,好在此時光線不足,寧毅大概也看不到多少,只聽見她輕聲的嘟囔傳來:“還說呢……”對他左手的受傷仍然有些埋怨的感覺。

"呵。"

寧毅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過得一陣,方才問道,“雲竹……以前家裡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嗯?”聶雲竹瞪大眼睛望過來。

“呵,知道有些冒昧,但是……想了解一下。”

聶雲竹的臉上又是紅了紅,若在以往,在他人面前她是絕不願說起這些的,然而眼下立恆說想要了解一下,似乎情況就有些複雜了,她想了一會兒。

“家中,祖籍原本在宣州,也是官宦人家,爹爹很疼我,小時候請人教我詩詞歌賦……小的時候,也被人說是才女的,不過十歲那年,爹爹犯事了……我就進了教坊司,然後……立恆想知道哪些事情啊……”

雖說心情複雜,也不介意跟立恆坦陳這些,但話到嘴邊,也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了,她問起寧毅具體想知道的事情,寧毅想了想,輕聲道:“家中……如今還有能找到的親人嗎?”

聶雲竹搖了搖頭:“找不著了……爹和娘,聽說在發配的路上都過世了,有個姨娘聽說改了嫁,也許有其它的親人……其實這幾年原也可以回宣州找找,不過……不過反正爹娘也死了……”

低聲說到後面,已經是快要落淚的情緒。寧毅待她稍稍平緩一些,方才說道:“以前……每天推著小車過去,現在也走來走去的那個擺棋攤的老人家,雲竹應該算是認識了吧,另外一個是駙馬爺,叫做康賢,你去送過松花蛋,端午節還幫忙當了託的。”

聶雲竹吸了吸鼻子,鼻頭微紅,這時倒是輕聲笑著點了點頭:“嗯,現在見著了還打招呼呢,秦老爺子很和氣,駙馬爺也去店裡喝過幾次粥,吃過東西。”

“秦老爺子算是書香世家,人也好,有修養。我最近在想,他若願收你為義女,雲竹你意下如何?”

“我……我?”聶雲竹愣了愣,瞪大眼睛,片刻之後,方有些手足無措,“這……怎麼可能……”

“我說可以就可以。”

“但是……立恆你當然這麼說啦!”聶雲竹有些焦急,皺著眉頭,“我、我以前畢竟是在金風樓……立恆你說這話,不是讓人為難麼……”

寧毅笑著:“人家也有這想法。”

“怎、怎麼可能……”

“呵,前幾日大家在一起聊天,正好說起雲竹你,我跟兩位老人家說起你學著殺雞、學著賣煎餅的事情,然後……便說到這上面來了,康駙馬爺也說想收你為義女,不過老實說,想要個郡主頭銜確實是麻煩,秦老那邊便簡單一些,老人家性子也好,他有兩個兒子,一文一武,皆在外為官,多這兩個哥哥,以後絕對沒人敢欺負你了。”

聶雲竹坐在那兒望著他,聽他將這些說完,低下頭看不見神色:“立恆……立恆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嘖,說著說著他們就主動提出來了,關我什麼事。”寧毅攤了攤手,隨後笑起來,“不過他們其實是喜愛你的性子和風骨,我的功利心就比較重了。秦老這人呢,以前是個大官,也是犯了點事情被罷了,每天在那裡下棋,但人脈廣,影響力的話……江寧或許知道的人不多,但絕對不弱的,你又多兩個大哥,以後做點生意賣點松花蛋什麼的絕對沒人敢找碴了,大家朋友一場,我也跟著沾點便宜。老實說……我也想他們收我當義子什麼的啊,這世界上幹什麼幹得好都不如有個厲害的老爹,可大家下棋下久了,這事不怎麼靠譜,沒這個機會了……”

聶雲竹在那邊扑哧笑了出來,似乎就那樣笑起來之後抑制不住,仰了仰頭隨後低下去。老實說,她忍不住笑出來的樣子很漂亮,低下頭之後,雙手枕在膝蓋上,額頭抵著手臂坐著笑,但笑著笑著便有些奇怪了,寧毅等了一會兒,看見她坐在那兒枕著額頭哭起來,後方油燈的光芒照亮了那掛著淚珠的些許側臉。

寧毅吐了口氣,待她哭了一陣,方才開口:“喂,這反應可不好。”

“我……我……我這身份……會給老人家添麻煩的……”

“沒有麻煩。對旁人來說,若在官場上孜孜鑽營的,或許有麻煩,但對他來說,對你來說,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就算真有人說閒話,寧毅也能編些故事,弄些炒作手法,把名聲往需要的方向引導過去。

“這幾天我正好出城,你考慮一下。不要覺得是高攀什麼的,認了這義父便是一家人,今後他將你當女兒待,你也得做父親一般服侍他,他老了病了,你也得時常照看的。秦老的性格不錯,是個好人,因此你才選他當義父,若不是,理都不用理他。不是說……有個厲害的義父是為了與旁人證明什麼,只是……從今往後有個家而已。”

聶雲竹坐在那兒兀自抽泣不停,寧毅舉起一隻手,想拍拍她的後背,想了想,又收回來,坐在那兒等她將情緒宣洩完。不久之後,晨曦微露了,聶雲竹才擦掉眼睛坐起來,露出一個笑容。她的哭泣並非是因為傷心,因此這笑容也是自然,只是眼皮紅了起來而已。

不多時,寧毅準備起身回家,雙方道別走出兩步之後,聶雲竹才在背後叫住他:“那個……那個……我想到一件事情……”

“嗯?”寧毅回過頭,女子在那邊帶著紅紅的眼圈有些赧然地笑著。

“那個……立恆跟秦老爺子、康駙馬爺,是平輩論交的吧……”

“嗯,平時下棋聊天,倒是沒分什麼輩分。”

“那……若我真認秦老爺子為義父,不是要叫你立恆叔叔了麼。”她偏了偏頭,有些俏皮地想著事情,“若有們三人在那聊天,我過來見禮,是不是要說:'義父好,康叔叔好,立恆叔叔好'然後你難道答雲竹侄女乖麼……我比你年紀大啊……”

她憋著笑,一臉苦惱的樣子。寧毅微微張嘴,在那邊愣了半晌,隨後嘴角抽搐幾下,有些無奈地點點她:“找事。”轉身往前走去。

後方那笑聲“噗”的傳來了,晨光之中,銀鈴一般的開心笑容。雖沒有朝後望,但腦海中隱約可以“看”見聶雲竹捂著嘴那俏皮而高興的神態,寧毅笑了笑,徑直前行。

“這幾日當心些啊,別又受傷了。”

喊聲傳過來。寧毅舉起右手朝後方搖了搖:“知道了!”

***********

兩家人要成為一家人,不是小事。聶雲竹這邊的事情交待好,也給了她幾天的考慮的時間。接下來,便是陪著小嬋出城奔喪的事了。

一路回到蘇府,該準備的東西也已經準備好,一輛馬車之中裝了不少東西,隨行的還有帶一把大刀,走慣江湖的耿護院,駕車的名叫東柱,是去年進到府裡的小伙子。小嬋穿一身素白的衣裙,身上也準備了黑色的緞帶,楚楚可憐的丫鬟打扮,不過哭泣大概只是在昨晚,然後應該一晚沒睡好覺,有些稍顯疲憊的黑眼圈,寧毅拍拍她的頭,她也就吸了吸鼻子,朝寧毅笑笑。

“姑爺我沒事呢。”

四人到期,隨後與蘇檀兒道別,大概叮囑了一番若城門關閉該怎麼辦以及讓寧毅照顧好小嬋的話之後,馬車離開了蘇府,離開江寧,往小嬋的老家,一個名叫南亭村的小山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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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窗戶紙

小嬋的老家南亭村是江寧附近靠近潤州的一處山村,千年之後或許不是多遠的距離,但此時山路難行,要從江寧一直到抵達那村子,算算大概會有四五個時辰的路程,這也就八到十個小時,是一個白天了。

說起來奔喪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但實際上,各種俗氣的問題少不了。小嬋固然為著父親過世了而悲傷,然而事實上她四歲便被賣入蘇府,一兩年才回去一次,對父親的概念其實也不是非常的清晰。

一部分算是為悲傷而悲傷著,若說起實際的問題,這次回去要帶大量的東西,拜訪這家那家,要合了各種禮數,葬禮上各種有講究的開支等等等等。再加上姑爺陪她一塊回家,這是蘇家對她的重視,總之各種要顧及的問題,不是說回去跪跪拜拜,把人埋了就行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的回去也有一部分算得上是衣錦還鄉的意思,雖然說起來與葬禮有些格格不入。但譬如說老人家過世了,在城裡大家都攀不上的大戶人家做事還有一定地位的女兒回來了,大戶人家的姑爺也跟著過來拜拜,或者是常管家,或者是蘇檀兒,這是對嬋兒做事情的感謝,也是一種臉​​面。人家說起死者,說他養了個好女兒啊,說過身之後怎麼說也是風光大葬啊,死者若仍在世的時候,追求的大概也是這類東西,當然,絕大部分時間,我們自然也無需如此憤世嫉俗,將事情說得這麼赤裸裸。

人情世故,活一輩子,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

吃過早點之後離開蘇家,名叫東柱的少年在前方趕車。隨行的耿護院今年已經過了四十歲,但看來沉穩可靠,使一口九環大刀,如今是蘇家的護院頭領之一。他是從小跟著蘇伯庸出來的人,在蘇家長大,跟著蘇伯庸做事,後來也是蘇家給他主持了親事,娶的是蘇府之中地位頗高的一個丫鬟,如今有兩個兒子,對蘇家稱得上忠心耿耿。

此時耿護院對於寧毅的態度也是相當尊敬,因為他的小兒子此時也正在豫山書院讀書,寧毅正是那孩子的先生,上車之後與寧毅打個招呼便坐在外面,還是寧毅招呼他進來,他才坐進來說了會話,隨後又出去了,將空間留給裡面的寧毅跟小嬋。

雖是一晚沒睡,不過小嬋此時還是挺精神的,偶爾掀起簾子看外面,跟寧毅說些話。寧毅則詳細地問問她家中情況,親戚會有些什麼人,四鄰大概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長輩之類的。

小嬋是做慣事情的人,這些人際關係怎麼弄,昨晚便已有了計算,在她心中,大概是讓姑爺在旁邊坐著不用操太多心自己辦完就行了。不過寧毅自然也不是什麼愣頭青,聊了一個時辰,大抵也就在心中劃出一個輪廓來,這幾天要幫忙小嬋感謝一些什麼人,說些什麼東西送什麼禮品之類的,心中有數,自己跟過來,畢竟不是當個擺設的。

一路離了江寧,官道上便能看見諸多往這邊過來的行人,多數衣衫襤褸面有菜色,與寧毅下山回城時看見的差不多,倒也沒到多嚇人的程度。最初這批還算是好的,多是有親人可以投奔,據說日後真被洪水啊、疫情啊什麼的趕著來的,那才真是嚇人。小嬋明白這些事情,低聲與寧毅說一些這方面的事情。

隨後離了官道,這類災民的行跡也漸漸多起來,道路顛簸不定,中午的時候在路邊停一會兒,主要是讓馬兒休息。取了隨行帶著的一些點心食物與幾人吃了,千層餅之類的,這類吃食質量不錯,多少是能存放幾天的,小嬋細心帶上了許多,主要是擔心寧毅吃不慣農村里的東西。

上午的時候小嬋與寧毅是相對坐著的,到得再次啟程,馬車顛簸了一下,角落裡用作送禮的一些盒子翻滾下來,兩人收拾一陣,待到坐好,已然是坐到一邊去了。小嬋坐在寧毅身邊低著頭,雙手放在併攏的雙膝上,有些安靜。事實上她在想著要不要坐過去呢,可那邊有盒子……寧毅對這事倒不在意,掀起車簾往外面看了看,青山綠水,遠遠的有小村莊,不多的田地,總體還是顯得荒涼。

“小嬋你昨晚沒睡好,晚上到了以後也許還有很多事情,車上睡一下吧,就是有點太顛了……”

寧毅這樣說了,小嬋也就在那邊“嗯”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試圖睡覺,畢竟也是累了,心中亂想一陣,過得不久,腦袋偏過來,緩緩地擱在了寧毅的手臂上。

山路難行,又顛了幾下,撞來撞去的也不好,寧毅側了側身體,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睡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寧毅看不見的地方,小嬋的眼睛睜開了,微感赧然地眨了眨,感受到寧毅拍的兩下,才緩緩地閉上。她側著身體睡在馬車座上,枕著寧毅的右腿,過得一陣,雙腿也挪了上來。時值盛夏,少女穿一身單薄的白色衣褲,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睡下,曲線柔和、苗條而純淨。

她就這樣靜靜地睡了一路,快到南亭村時方才醒來,在旁邊紅著臉整理因沉睡而弄亂的髮鬢,寧毅則揉揉已經麻掉的大腿。小嬋見了,安靜地低頭靠過來,跪坐到寧毅腿邊為他按摩著。

不一會兒抵達村莊,幾人從車上下來,接著便是諸多固定的應酬與問候。

有關小嬋父親的葬禮,今天其實已經辦到第三天了,畢竟這是夏天,下葬耽擱不得。小嬋理論上也已經是被家中賣掉的女子,如果主家不給假也是可能的,不會等著她回來再開始辦。一進村子,便能看見前方村中大堂屋那邊搭起的棚子,而小嬋的幾名親戚與她的哥哥嫂嫂,都已經​​迎過來了。

以前就聽小嬋大略介紹過她的家人,父親母親,如今父親過世,哥哥娶了鄰村最漂亮的女人當老婆,小時候有個弟弟餓死了,她被賣進蘇家等等等等。小嬋父親姓許,不過小嬋四歲就進了蘇府,並沒有正式的名字,此時其實也不冠許姓,她的哥哥則可以稱為許大郎。

由於小嬋在蘇府做事,眼下許家的家境不錯,在村子尚算殷實,葬禮也稱得上風光。吹打說唱,和尚道士什麼都不缺,過來的人也多,在農村地方,這就稱得上是體面了。小嬋是這風光體面的來源,她一回來,一時間便有諸多人過來寒暄,七大姑八大姨,鄉人鄰里之類的。

倒不是勢利,民風淳樸的鄉下,大家對於在城中“富可敵國”的大戶人家做事的小嬋也有諸多好奇。小嬋便也與這些人打招呼,介紹寧毅,隨後寧毅也過去認識一下,說些客套話,謝謝他們對小嬋一家的照顧啊,或者嬋在府中管很多事,很重要,等等等等。聽說他是蘇家的姑爺,眾人便是一番驚訝,或者在旁邊說小嬋遇上好主家,或者許家命好之類的,大抵是這些言論,不一而足。畢竟作為富人家的能陪一個下人回家辦喪事,這個分量就實在夠大了,也有說小嬋當了通房丫頭,等同這寧毅的妾室,將來是少奶奶的命——總之這也是好命的一部分……

小嬋看來稚嫩,但其實見過眾多世面,控場啊,調和氣氛之類,都是相當擅長了。此時倒是料不到寧毅會將一系列招呼和寒暄做得這麼好,寧毅這次過來,便是嚴肅地一句話都不說,也算是家中的面子,這年月農村里的人們只會說那是有錢人或者有身份的人,覺得理所當然。他此時應對得體,說些好話,旁人受寵若驚,便連連稱道丫頭跟了個好主家之類的。

此後與小嬋的母親見面,喪禮進行,隨後晚宴,基本也是不算頻繁的招呼和應酬,晚上的時候小嬋則是披麻戴孝與母親跪在靈堂裡。寧毅其實是不要求一直出現的,雖然靈堂中也有一個唱戲的班子,但對他來說實在沒什麼看頭,小嬋的兄嫂早已給他安排了住的房間。不過他還是出來,與幾位村中宿老以及有頭臉的人物說了會話,替小嬋擋一些應酬之類。

農村之中沒什麼娛樂,靈堂裡的表演、閒聊,有些人會一直挨個通宵,不過需要的應酬,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差不多了。亥時方至(九點),寧毅回去房間,準備給手上換藥,梳洗睡覺,不過他回房不久,小嬋也便端著臉盆和帕子過來了。靈堂那邊的喧鬧聲傳過來,這邊院子倒還顯得安靜,小嬋換上了一身月白小衣,頭髮也有些濕,帶著微微的發香,過來如同還在江寧一般為寧毅換藥。

“這時候跑出來不會有問題嗎?”

“沒事的,娘和哥哥嫂嫂在那邊,也不是真要守一晚上……娘也叫我過來的……”她低著頭駕輕就熟地為寧毅拆下繃帶,聲音漸漸變得有些小,但手上動作不停。

“村子裡的鄉親都挺不錯的。”

“他們才說姑爺好呢……”

輕輕巧巧地說著話,如同在江寧一般替寧毅換了繃帶,洗臉洗手等等……進出幾次一切做完之後,才端了水盆出去。外面的廊院中傳來小嬋倒水的聲音,遠遠的有笑聲傳過來,寧毅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感受著夜風涼爽地吹過來時,坐回床邊時,門又打開了。

小嬋低著頭進來,默默地關上門,望了寧毅一眼,也是緩緩地走到了床邊。一身月白小衣下,胸口微微地起伏著,手指揪著衣角,期期艾艾地咬了咬嘴唇。

“姑、姑爺,小嬋……小嬋今晚睡在這裡,可以嗎……”

那聲音,細得像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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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星星點燈

“姑、姑爺,小嬋……小嬋今晚睡在這裡,可以嗎……

小嬋的聲音細若蚊蠅,不過氣氛安謐,在寧毅這裡,還是聽得清楚,他略略想了想。小嬋揪著衣角,窘迫地紅了臉。

“那個……那個……哥哥嫂嫂他們……沒準備小嬋的房間,他們、他們……”她咬了咬下唇,偷看寧毅一眼,陡然間深吸了一口氣, “而且、而且小姐說了,讓小嬋服侍姑爺的……”

“嗯?”

小嬋那話一開始說得快,到後面又細若蚊蠅起來,小臉之上漲得通紅,身體也晃了晃,再這樣憋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暈倒。寧毅微微笑了笑,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左手,那手指像是有些僵硬,又像是軟綿綿的沒有力量,亮著油燈的房間裡,少女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來,略有些無措的樣子。寧毅拉著她的手,待她稍稍定下神來,方才開口說話。

“小蟬……也願意嗎?”

"嗯。"小嬋連忙點了點頭,望望寧毅之後又點了幾下,“姑爺……是個好人,對小嬋好,對小姐也好,所以、所以……而且小嬋本來也是要當通房丫頭的……”

聽得她的回答,片刻之後,寧毅笑了笑:“一輩子的事情。”

那語聲不高,聽來也是平平淡淡的樣子,之後沒有下文,小嬋坐在那床沿上沉默了會兒,方才抬頭看他:“便、便是一輩子的事情啊……”她這句話說得理所當然,沒有多少猶豫在其中。寧毅點了點頭,隨後笑道:“那……我先去關上窗戶。”

前方撐開的窗戶正對著那小院,偶爾聽見聲音從外面傳過來,寧毅走向那邊。朝外看了看的時間裡,小嬋坐在那兒胸口起伏著,她舉起手解開了上衣的一粒釦子,解開之後又停了下來,放下雙手故作無意地坐著,抬頭再看看寧毅之後,又舉起手去解第二顆,當寧毅轉身回來時,她已經解到第四顆了。

這小衣本身便是適於睡覺的,樸素輕柔,釦子也不多。待到在寧毅的目光之中解開了第五顆,衣服也就打開了,露出裡面白色的繡了朵蓮荷的肚兜來。小嬋低著頭,伸手拉著外衣,低聲說了一句:“姑爺……”聲音楚楚可憐,寧毅將油燈拿了過來。

“你睡……裡面好嗎?”

小嬋點點頭,俯下身子將鞋襪脫掉了,要上床的時候,又遲疑一下,害羞地脫掉了外衣。房間裡一時間沒人說話,穿著肚兜的與月白綢褲的小嬋將衣服折好放到床腳的凳子上,低著頭爬到床舖裡側躺下,這姿勢等於是將裸背對著寧毅,不過眼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有些陌生,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肌膚之上恐怕都是粉紅粉紅的,然後翻了個身子,像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兒,光裸的小香肩收得窄窄的,雙手先是放在身側,然後交疊在肚兜上,再然後……有些不知道該放在哪兒好了,扭過頭去看寧毅。

寧毅也已經脫掉了袍子,然後上了床,扭頭望過來時,小嬋的目光僵了僵,趕快轉開,心中撲通撲通跳,等待寧毅過來對她做些什麼。然後,寧毅俯身過來,伸過一隻手,拔掉了……一根髮簪。

小嬋方才有過洗漱,濕了的頭髮用一根木簪固定起來,此時忙著強忍害羞脫衣服,倒是就這樣睡下了。此時寧毅將她的髮絲散開,簪子放到外面床頭的凳子上,揮滅了油燈,隨後,同樣在旁邊睡了下去。此時房間裡有些微光,寧毅似乎躺得也有些僵,偶爾往左邊挪一下,偶爾往右邊挪一下,偶爾側過身子,過得一陣,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嬋害羞得不行:“姑、姑爺……姑爺不要小嬋麼……”

寧毅躺在那兒,望著蚊帳:“我剛才想到,你會懷孕的。”

“不、不會的……小嬋一定不會在小姐之前有寶寶的,會吃藥的,吃藥就沒有了……”

對於這一點,小嬋陡然敏感起來,撐起身子,用力搖了搖頭。寧毅嘆了口氣:“擔心的就是這個……吃藥傷身體,你才十五歲……”

“快、快十六了……”

“嗯,那種藥吃多了,以後很麻煩,你不許吃。”寧毅說著,伸手將她拉下來,伸手擁著那嬌小的身體,然後自己又笑了出來,喃喃自語, “一輩子的事……今晚痛苦了,呵呵……”

小嬋大概是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抱著,對她來說又是穿著肚兜接近半裸的狀態,身體僵硬,腦袋懵懵的,不過,心中想著“我是姑爺的、我是姑爺的…… ”也還是漸漸放鬆下來,趴在他懷裡有些不解:“但是、但是……姑爺……”

“啊……乾脆來聊天吧……”

“呃?”

“小嬋……跟爹娘,哥哥嫂嫂相處得好嗎?”

“……其實,不知道啊。"

“呵,怎麼說呢……””

“小嬋一兩年也才回來一次啊,進了蘇家這麼久,加起來也不過十多天呢……不過他們畢竟是小嬋的家人……”

“嗯,當然……小嬋會覺得他們把你賣掉不應該嗎?”

“沒有啊,要不是賣掉小嬋,小嬋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了呢……過不下去了嘛,現在蘇家也是小嬋的家人了啊,小姐是,娟兒、杏兒姐是,還有姑爺……”

“呵呵……”

“其實呢,爹爹愛喝酒,也不怎麼做事,從小嬋能寄錢回來開始,他就連地也不種了,整天喜歡跟人喝酒吹牛……娘蠻勤快的,就是捨不得。小嬋帶些糕餅回來,她有時候吃一口偷偷包起來說晚上吃,其它的估計要放到發霉了。嫂嫂挺勢利,不過對哥哥還好,哥哥老想著去城裡做大事,他說自己能娶到鄰村最漂亮的姑娘,是很有本事的人……”

“沒小嬋漂亮。”

“嘻……”

“人之常情,你哥哥可以當個機靈的伙計,嫂嫂可以管管帳,娘親可以當個管家的,今天在靈堂裡,她還去做些瑣碎的事情,旁人也聽她的,讓她不要過去幫忙,說明她平時做事大家都看在眼裡的。若你爹爹在世,大概可以坐堂當個掌櫃什麼的,呵……”

“姑爺就會說好聽的,要是真有個這樣的店,不垮了才怪呢……不過小姐有時候也說一樣的話,是個人都有用,我就覺得娘親還厲害……”

“有小嬋在就垮不了,零零總總十幾天就知道家裡人是什麼樣子,小嬋才厲害呢……”

“那姑爺不是更厲害嗎,才見了一面……”

“我順著話頭往下說,書生嘛,就是瞎掰厲害……”

“那我哥哥不是當不了伙計,嫂嫂也管不了帳了……”

“呵……”

“對了對了,姑爺,小嬋雖然四歲就被賣掉了,以前的事情記不起來,不過有個地方很有趣哦……”

“……”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偏遠的南亭村中,大屋那邊的靈堂中還亮著火光,其餘的地方燈光都已經滅了,星星在天空中眨​​著眼睛,守護著這一片陷入沉睡的大地……

………………

寧毅做了個春夢。

當然,這辜情很正常。

這個晚上對於他與小嬋來說大抵都是一場考驗。對於寧毅來說,與十五歲快十六的少女做些什麼事情,如果只是做,那沒什麼可在意的,因為這個過程並不怎麼傷身體了,但在這個年頭,十五歲的少女無論是懷孕生孩子,還是避孕打胎,都相當傷身體,這才是令他嘆息和覺得好笑的主要原因。

小嬋是不能在蘇檀兒之前生孩子的,大戶人家規矩是這樣,因此他說起這事時,小嬋立刻為之擔心、表態,表示自己一定不會在小姐之前生寶寶。寧毅不在乎這個,但旁人都在乎,小嬋本人都在乎,那這事情就為難了。

他不是沒有慾望的人,只是約束與理智已經在他的性格裡成為無比強大的一部分,曾經閱盡繁華,隨便找個女人發洩一番這種行為與自己動手什麼的,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兩樣。與小嬋之間的關係,沒什麼可矯情的,下了決定,自己會負起責任來,十五歲十六歲不成問題,只是在這個晚上,在蘇檀兒之前,反倒成了問題。

兩人那樣聊著天,到得很晚才能睡去。

小嬋早早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時,天還未亮。

兩人身上蓋著一床薄毯子。

她被寧毅抱在胸口,光裸的脊背貼著寧毅的胸膛,寧毅的雙手從後方環抱過來,她也抱著寧毅的手臂。心口暖暖的。

這個晚上對她來說,也有著特殊的意義,溫暖的感覺,歸屬的感覺,當然也有諸多羞澀與期待的感覺,可惜姑爺擔心懷孕會傷了自己的身體……

醒過來之後,一開始也只是感受著這股溫暖,後方有什麼東西梗著,她小臉紅了紅,也忍不住想起其它的一些事情來。

當初蘇家舉辦婚禮之時,蘇檀兒在家中已經有了一些低位,她可以不管這事,可以發脾氣煩躁,也可以在當天跑掉,但小嬋不行,她與娟兒、杏兒,其實在那時都在學習和了解著一些​​東西,有些惱人的、似懂非懂又讓人害羞的東西,作為通房丫頭是必須去了解的。後來她被留了下來,入贅的姑爺地位不高,小姐似乎也沒這方面的意思,她們便將這些事情壓在了心底,畢竟在小丫鬟心中,這些事情哪怕想想,也讓人覺得害羞。

於是那些東西一直放在了心底,但後來跟著姑爺,偶爾也會想起來,直到五月份小姐說了那番話,許了自己為姑爺侍寢,之後便給自己開了臉,收了房之後,更是常常的想起來,直到此時,這些東西和想法,又忍不住的往上湧。

臉上與身子時而滾燙時而羞澀,感受著後方的身體,姑爺也說今晚很痛苦呢……還有,自己要在小姐之前試試姑爺……呃,當時是那個嬸嬸說的……姑爺他也不好受……可這樣想會被人說是不知廉恥的淫婦……不要想了……

黑暗中,她抿了抿嘴,蜷縮著身子,從寧毅懷中退了出來。

披著那毯子趴在寧毅的身上,內心糾結著,咬著嘴唇,有時就像是將要哭出來一樣……

反正我是姑爺的了……

夜色深邃,某一刻,小丫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退入那薄毯當中,星光找出隱約的輪廓來,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停了片刻,隨後又是一陣動作,緩緩的、輕柔的、小心地動了起來……

天還未亮,星星又眨起眼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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