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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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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01:00: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章 邊淩寒的第一次殺生

    「來不及?」雲秦皇帝皺了皺眉頭。

    銀甲中州衛統領似是對皇帝的心性也十分瞭解,也沒有絲毫心驚,恭謹的解釋道:「雷霆學院的最後一名學生馬上就要和他們遇到了,即便我們現在發出旗語,山裡的人也來不及阻止。具體的情形在觀察臺上已然可以看到。」

    雲秦皇帝微微的一怔,不再問話,卻是直接朝著這數名銀甲中州衛的身後走去。

    一個松木搭建的平臺遠遠的挑出了懸崖,似乎天梯一般伸入了空中,最前端架著幾個大型「鷹眼」。

    極高的高度使得下方的懸空看上去分外的可怖,然而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天子卻絲毫不擔心自己會從這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平臺上墜落下去,直接走到了這個平臺的最前端,站在其中的一個鷹眼前。

    這個平臺下方百米,架著一個更大的平臺,上面聚集著不少身穿金色院服的雷霆學院學生。

    三大學院的學生都是帝國的棟樑,而雷霆學院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是經過了皇帝的御批,在他的旨意下成長,事實上也相當於天子門生。

    所以這些和賀蘭悅汐等人一起來到登天山脈修行的雷霆學院學生才有幸進入了天子所在的這座山峰。

    這些雷霆學院學生所在的平臺上雖然也架有鷹眼,但是因為高度和地形的侷限,他們只能看到這座山腳下數個營地前方山林的景象。

    因為無論是雲秦皇帝還是青鸞學院,都不想暴露一些頂尖學生的真實天賦和實力,按照雲秦皇帝的意思,作為天子門生,他們只是有幸可以親眼目睹最終走出來的勝者是誰。

    頭頂上方陡然降臨的一抹明黃霎時讓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處於了惶恐和興奮之中。

    對於這個世間幾乎所有人來說,天子之威,是何等的浩蕩。

    懷著真正的敬畏和得見天顏的極度振奮,所有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跪了下來,山呼萬歲。

    若在平時,雲秦皇帝恐怕會很樂意接見這些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學生,應該在展示威嚴的同時,也讓這些學生見到他的寬厚和溫和,然而不知為何,這時這些學生由衷的山呼萬歲卻是讓他有些不喜的微皺了眉頭,他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將眼睛湊近到了經過雲秦真正大師級巧匠花費無數時間打磨出的水晶鏡片前方。

    下方所有雷霆學院的學生不知聖意,一時陷入微微的尷尬之中,不知道該繼續跪著,還是可以起身。

    倒是數名平日熟知皇帝心性的中州衛精英看著上方皇帝的姿態,便知此時皇帝的心情並不明媚,生怕這些愣頭青的學生做出些令聖上更不喜的事情,其中一名中州衛精英便不動聲色的對著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做了個手勢,示意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可以起身,但不要發出任何的聲音。

    與此同時,這幾名中州衛精英也心中好奇不知道現在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竟然使得聖上親自登上觀察台觀看,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這幾名中州衛精英也馬上無聲無息的到了這個平臺的最前端,開始舉起隨身帶著的鷹眼探查起來。

    沒有什麼遮擋,風寒如刀。

    雲秦皇帝微眯著眼睛,十分清晰看到林夕等人拖著一個雲松製成的簡易拖架在雪地上朝著一處營地狂奔著。

    因為並不知道皇帝和夏副院長已然達成協議終止這場比試,所以這個簡易擔架上不止躺著宇化天極和完顏暮燁,還躺著因為不是修行者而已經無法跟得上的王健裕。

    林夕、高亞楠和邊淩涵劇烈的喘息著,滿頭大汗,身上熱氣升騰。

    距離其中的一個營地已然不遠,所以即便是用次級一些的鷹眼,下方的中州衛和雷霆學院的學生也是呼吸微頓,看到了視線之中出現了這拚命狂奔的三人。

    然後所有的人看到,這三人都是青鸞學院的學生。

    「那個是在半雪蒼原之中刺了完顏師兄一記的林夕!」

    「完顏師兄!」

    即便當今聖上便在頭頂,無上聖威,即便已經被中州衛精英提醒過,樂江平等數名在半雪蒼原之中見過林夕的雷霆學院學生,在看清林夕和擔架上在濃密枯松葉覆蓋下只露出了一張死灰色臉的完顏暮燁,他們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失神低呼。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眼下跑出來的卻是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強大的完顏暮燁生死不知…那他們無敵的賀蘭悅汐呢?他這幾天在做什麼?

    「剩餘那名雷霆學院學生劉乘恩就在他們前方百步左右的雪地下方。」

    方才回答皇帝來不及了的中州衛銀甲統領垂手恭謹的戰立在皇帝的身後,輕聲解釋道:「此子心性極其堅忍,而且早已做好了在這裡收尾,伏擊有可能出來的青鸞學生的準備,在第一天進入之後便在這雪下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而且按我等的觀察,他應該是在那一片區域的下方日夜不眠的打出了幾條縱橫交錯的地洞,風雪早已掩蓋了一切痕跡,除非是國士以上的修行者,否則誰也無法發覺他躲藏在那裡。」

    「這幾天一直在這冰雪下方,那他靠什麼支持下來!」皇帝沉聲低喝道,語氣之中竟然帶有一絲震顫。

    中州衛銀甲統領微微一怔,以皇上的聖明和聰慧,平時是絕對不會問出這樣近乎愚蠢的問題的…然而此刻他卻偏偏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這讓他敏銳的感知到,皇帝此刻的心境波動得十分厲害。

    「應該是靠冰雪下方泥地之中的一些蟲類渡過,加上有雪水…所以應該能保持體力。」這名中州衛銀甲統領依舊不動聲色的回答。

    聽到這句話,皇帝沒有什麼反應。

    「這就是我挑選出來的學生?…這些學生,一個個居然都強悍堅忍到了這種地步!」

    沒有人知道此刻皇帝在真正擔心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即便是他,在見到了這些學生的表現,見到了這些他挑選出來的這些門生的死去之後,心中都產生了一種這還是學生麼的感覺。

    在他陰沉的目光之中,氣喘如牛的林夕、邊淩涵、高亞楠進入了唯一剩餘的雷霆學院學生在數天前就開始構建的死亡牢籠之中。

    ……

    林夕和邊淩涵、高亞楠也都接近了極限。

    從一開始,三人開始輪流著拖著這個簡易的拖車擔架,但是經過連續長時間不斷的拚命奔跑之後,拖著一些份量和不拖一些份量對於三人來說已經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因為現在支持三人的已經是意志,是不想讓宇化無極在他們的眼前死去的意志。

    於最疲憊之時,**的一些感覺,卻反而變得最為敏銳。

    莫名的震顫來自腳底,然而林夕的丹田至手臂之間的血脈之中都似瞬間起了一絲莫名的顫動,讓對天地間的元氣和流動的風有了更深層感知的林夕察覺到了。

    因為上一次真實發生過的完顏暮燁的刺殺,林夕幾乎直覺飛騰了起來,朝著前方撲了出去,同時發出了一聲讓他自己都覺得心悸和淒厲的大吼:「快跳!」

    就在他的雙腳離體之時,一柄黑色的長矛穿透了白雪,幾乎擦著他的腳底,毒蛇出洞一般刺了出來。

    松枝構建的拖車在林夕飛撲的猛力拖曳下頓時側翻,昏迷的完顏暮燁和宇化天極以及王健裕翻騰在地,邊淩涵和高亞楠不知發生了何事,在微頓之間不自覺的往前跳起,卻是已然慢了半拍,拖著一個空的翻轉拖車,在空中的姿勢顯得極其的怪異。

    飛雪從地上瀑布倒捲般湧出,身材矮小,渾身被污泥染得看不出面目的劉乘恩手持黑色長矛從地下升騰而出。

    他的身上閃耀著黃光。

    他的修為是初階魂師,比起完顏暮燁還要高出一階,鎮守在這片雪原上,便是雷霆學院把守城門的大將。

    而即便是堅忍如他,賀蘭悅汐的命令他也是不敢違反,他也根本不知道賀蘭悅汐已然死去,此刻他只知要聽從賀蘭悅汐之前的命令,看到林夕便要第一時間擊殺。

    以賀蘭悅汐的變態,竟然要如此對付一個人,對他而言,這林夕肯定也有極其獨到之處。

    雖然心中驚詫於林夕竟然能夠躲開他的第一擊,但是此刻他的心神卻是沒有絲毫的,在躍起的瞬間,他的長矛便再次刺了出去,刺向了還未徹底落地的林夕。

    林夕此刻的修為還不足以在空中就能改變自己的運行軌跡,他根本無法閃避劉乘恩的這一矛。

    邊淩涵和高亞楠也在另外一邊,也根本來不及阻擋一名初級魂師的刺殺。

    王健裕不是修行者。

    但他是一名真正的邊軍軍醫,經歷過許多生死廝殺,而且他此刻就在林夕的身旁,完顏暮燁就在他的身旁。

    於生死絞殺之中培養出來的反應,使得他在劉乘恩在雪下躍起的瞬間,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完顏暮燁當成沙袋一樣,猛力的推到了林夕的身前。

    劉乘恩的瞳孔微縮,他知道這陡然的橫生枝節意味著什麼,但是面對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他這一瞬間還是做了選擇,他手中的黑色長矛還是沒有任何停留的朝前刺了出去。

    「噗」的一聲悶響。

    黑色長矛穿透了完顏暮燁的胸口,從後背透出,如同紮著一捆稻草一般,依舊朝著林夕狠狠的刺去。

    然而一具血肉之軀的阻擋畢竟為林夕贏得了一些時間,根本來不及調整重心,立足未穩的他強行一蹬,朝著高亞楠落地的地方跌了過去。

    他依舊無法阻擋一名初階魂師的刺殺,但是他知道高亞楠一定可以。

    劉乘恩的黑色長矛穩定的刺向林夕的後心。

    只差數寸,便可刺入林夕的血肉。

    但就在此時,一隻泛著黃光的白生生小手伸了出來,握住了矛尖。

    然後劉乘恩只覺自己的長矛好像遇到了一座大山,前進不能,也後退不得。

    即便高亞楠的身體還未穩,林夕的身體都衝入了她的懷裡,但是劉乘恩畢竟不是那名悍勇的大莽修行者,初階魂師和中階魂師本身就有著很大的差異,而且高亞楠還是很特別的修行者。

    劉乘恩第一時間棄矛,想要重新躍入跳出來的雪地孔洞之中逃遁。

    高亞楠只是沒有任何花巧的直直將握住的長矛往前推出。

    長矛柄重重的落在了劉乘恩的胸口,劉乘恩一聲悶哼,整個身體猛的一震,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嗖!」

    他的右眼中突然多了一隻白色的箭矢,貫入了他的腦內。

    邊淩涵沒有能夠控制自己的重心,往後跌倒在地,但是在跌倒的瞬間,她的雙手還保持著一個異常穩定的姿勢,手中黑石強弓的弓弦嗡嗡的震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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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01:01: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一章 營帳前的圍困

    所有雷霆學院學生是在前兩日才蒙聖恩登臺,不僅對戰況一無所知,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劉乘恩早已埋伏在雪下

    在劉乘恩破雪而出的瞬間,所有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全部熱血振奮到了極點

    但林夕跳出、王健裕把完顏暮燁推到了林夕身前、高亞楠奪矛、邊淩涵施射,這只是一兩個呼吸之間發生的事,邊淩涵的這一箭,就像是一個悶雷,一下子讓這些熱血振奮到了極點的雷霆學院學生如遭電擊,呆呆的僵立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言語

    箭尖由眼入腦,無人可救

    劉乘恩墜落地上,便再無聲息,唯有箭矢尾羽微微的顫動

    「好狠辣的一箭」

    雲秦皇帝離開了架著的大型鷹眼,負手而立,冷冷的吐出一句

    中州衛銀甲統領放下了手中的小型鷹眼,眼底又閃過了一絲不解的神色

    皇帝的這句話似是不快的訓斥,但是他卻分明感覺出皇帝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意思

    幾名目睹了這一刺殺和反刺殺全過程的中州衛精英此刻也是心中微寒,這一瞬間,只要林夕、王健裕、高亞楠和邊淩涵有一絲差錯,林夕便有可能死去或者劉承恩便有可能重遁入地下坑道之中,這一瞬間的反殺便不可能完成

    這四人在這一瞬間的反應,簡直相當於一個配合十分默契的邊軍小隊,但是這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才入學了沒有多久,而且其中還有一名只是囚徒

    一股基於信任和友情之上的無形力量,讓他們陷入難言的沉默,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想著,青鸞學院果然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莫名力量

    林夕走上去扳轉了兀自在顫抖著的邊淩涵的身體

    他知道第一次殺人其實是一種十分痛苦的滋味,這種滋味很古怪,因為即便是非常想殺賀蘭悅汐,看著賀蘭悅汐橫臥在雪上的屍身,看到他身上被箭矢穿透的洞中破爛的臟器之時,他就感到十分的噁心和不舒服而他十分清楚暫時排解這種不舒服的最好方法,便是不要去多看,不要去多想

    一行人又開始朝著最近的營地開始狂奔

    皇帝和夏副院長終止比試的命令已經傳遞下去,所以數名中州衛精英和青鸞學院、雷霆學院的講師也已經離開了營地,都以比奔馬還快的速度,朝著林夕等人迎去

    「老師」

    一眼看到這一行人出現在視線之中,看到其中身穿黑袍的木青,已然到了極限的林夕等人便都已無力再堅持下去,歡喜而勉強的笑了笑之後,便都頹然的坐倒了下去

    ……

    山峰至高處,雲秦皇帝又和夏副院長獨處

    皇帝心緒平和的請教道:「夏副院長,朕還有一事不明」

    夏副院長看著遭受挫敗但不知會不會磨礪得柔和一些的皇帝,道:「陛下請講」

    雲秦皇帝微微皺眉的沉吟道:「朕先前仔細看過雙方五人的資料,朕以為勝負的關鍵就應該在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的對決上,這便是同等修為,未經鮮血和已然久經殺陣的修行者的對陣,亦是你和我有關教學的分歧所在按朕所想,只要高亞楠一落敗,朕便馬上叫停這比試」

    「朕派出的人裡面,也始終有兩個跟著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然而朕沒有想到,這取決勝負的關鍵竟然反而落在了林夕的身上」雲秦皇帝微仰起了頭:「這只是一名鹿林鎮鄉野少年,進入青鸞學院連三個月的時間都未滿,先前從未接觸過修行,他如何能在那麼遠的距離,一箭射中賀蘭悅汐?」

    夏副院長微笑道:「這是長公主殿下推薦的好,佟韋教的好…這是我雲秦的幸事」

    「這雲秦,這天下,還得請夏副院長和學院多出些力」雲秦皇帝沉默了片刻,轉過了身去,看著極遠處的天地,緩緩的說道

    夏副院長也轉頭看著這方極美極壯觀的天地,平靜的述說道:「連陛下都覺得我們學院太過愛惜羽翼,太過護短,然而這樣所有學院的人才會愛惜學院,才會將學院視為聖地,才會將學院視為自己的家…當時先皇平定天下,親至登天山脈會見張院長,商討治國之策,一夜長談之下有所感,手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實便也是這意思雲秦四海一心,子民皆以雲秦為家,陛下便始終是雲秦所有子民心中最聖明的天子,不管外敵如何強大,情形如何困苦,這雲秦,這天下,便依舊是陛下的」

    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轉頭看著心有所悟的雲秦皇帝,嘆息道:「連張院長都自覺無法獨善其身,又何況是我等…無論是六十年前還是這六十年後,我青鸞學院的真正學生,何曾惜死過雖然和陛下期待的一些做法不同,但那也只是做法不同而已就看今日宇化無極能夠必死之中而求生,靠的也是人心…我首先要樹的,是胸懷天下,以友為親的人心人心永比武力為重要」

    雲秦皇帝沉默不語,心中微嘲

    ……

    大比結束的消息傳上了雷霆學院學生所在的平臺

    大比竟然已經結束了?

    剛剛親見劉乘恩的刺殺失敗反而身死而陷入一片死寂的雷霆學院學生,再次被一個個開始傳上來的消息震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夜視能力迥異常人的詹道名死了

    劉柔也死了

    就連他們眼中殺神一般,不可能敗的大師兄賀蘭悅汐…竟然也早已死在了裡面

    稍後又有消息傳上,完顏暮燁傷重垂危,雖然未死,但五臟俱損,恐怕就算治好,今後也再難成為強大的修行者

    而另外一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文軒宇,也是完好無損,已然是找尋到了一名囚徒,在這比賽結束之時,還在十指嶺其中的某處找尋其他囚徒

    代表他們雷霆學院出戰的五名優秀學生,四死一殘

    而青鸞學院的五名學生,卻只有一人在重傷昏迷的救治之中

    這場學院之爭,他們輸得太過徹底,而且拋開賀蘭悅汐不計,其餘完顏暮燁等幾名學生也終究都有不少好友,因為這失敗太過難以接受,因為這消息太過淒厲,一時之間,雷霆學院這批學生所在的平臺上,一片悲聲

    ……

    「宇化無極怎麼樣?」

    一頂黑色營帳之前,已經換上了學院衣衫和黑披風的林夕捧著一罐熱羹在喝著,看到從中走出的木青,他和邊淩涵、高亞楠馬上迎上了前去,問道

    「他死不了,但可能要一段時間無法修行」

    木青看著這三名學生點了點頭,先行說出一句讓他們內心稍安的話而後看著臉上的煞白一直沒有退去的邊淩涵,認真的說道:「你不必自責,就如林夕射殺賀蘭悅汐一般,他若不殺賀蘭悅汐,現在宇化無極便已經死了你若不殺對方,現在躺在地上的可能是林夕你要想著你更不願見到林夕的屍體,你心中可能便會舒服些」

    林夕知道人之所以和一些動物不同,便是有很多特別的思想,而且他也知道就如他那個世界戰後的老兵大多需要心理輔導一般,木青此刻急著說這些話,也是對他們進行心理調解,不讓他們在心中留下些陰影他明白這些道理,也知道這也是第一次的緣故,時間略長肯定會過去,然而想到那些淋漓的鮮血,他的身體還是本能的不適,哇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熱湯,連連嘔吐了起來

    「看來有些時候,即便是很明白道理,很聰明…但也無法控制住一些身體的本能反應」

    林夕好不容易止住了莫名的噁心,苦笑著接過了木青的一囊清水,心中如此想著,苦笑著問道:「老師,那完顏暮燁怎樣?」

    「他也活著,不過他不是宇化家的人,而且傷勢比宇化天極還要麻煩,所以應該會從一個很優秀的修行者變成一個很差的修行者」

    「好死不如賴活著」

    林夕漱了漱口,清除了些口中的苦味,在心中感慨雷霆學院好歹有一個人活著的同時,也想他的生命力倒真是如同小強他的確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愛憎,心中倒是恨不得死去的是完顏暮燁,而活著的是宇化無極想要救治的劉柔

    正在此時,他聽到就在旁邊的一頂營帳前發出了大聲的呵斥聲

    ……

    一群雷霆學院的學生將王健裕團團圍在了中間

    「完顏師兄已然沒有行動能力,你為什麼將他拋出去」

    「沒有你那麼做,完顏師兄未必會到現在這種程度」

    「……」

    比賽勝負已定,而且是當今聖上所定,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自然也不敢再找已然完成比賽的林夕等人麻煩,然而他們心中的悲憤卻是無法排解,所以都遷怒於最後將完顏暮燁推出去擋了一矛的王健裕

    王健裕即便不是囚徒,身份和這三大學院的學生也不知道相差多少,此刻被這一堆雷霆學院的學生圍住,他也不敢辯駁什麼,只是臉色發白的低垂著頭

    林夕遠遠的便聽到了這些人圍住王健裕的原因,他能夠理解這些學生心中的情緒,畢竟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也只有少數賀蘭悅汐這樣的怪物,但是看到甚至有人已經要去提王健裕的胸口,他頓時忍不住面色一沉,遠遠的便一聲厲喝:「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不要忘記,我完全可以將完顏暮燁直接殺了而不是帶他回這裡你們有什麼資格跑到這裡來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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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01:02: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二章 袖中的火光

挾著比試大勝之威,身披黑色披風的林夕和邊淩涵、高亞楠三人的身影顯得分外的高大,林夕的厲聲喝問也顯得分外有力。

一群一息之間還在嘁嘁喳喳的雷霆學院學生,一時都陷入了靜默。

那一隻抓向王健裕領口的手不由自主的縮了回去。

「你們也太狠了一些吧!」

片刻之後,一名眼眶微紅的雷霆學院女生首先站出,咬牙而言。

「你們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你們參加比試的是什麼樣的人物。所以我不想和你們糾纏什麼。」林夕掃了一眼這些身穿金色院服的雷霆學院學生,道:

「我只想告訴你們一聲,宇化無極想救你們的劉柔,但是你們的賀蘭師兄卻是反而將他和劉柔在雪地之中不知道拖了多久。還有,現在比試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累了,所以請你們離開。」

「勝負已定,我們認了。」一名雷霆學院的魁梧男生也站了出來,憤怒的沉聲道:「但這名囚徒害得我們完顏師兄如此境地,害得我們雲秦損失了一名棟樑之才,我們卻是不能放過他。」

林夕看著他搖了搖頭:「你難道想要逆君?你不要忘記,比試已然結束,他已獲大赦,已然不是什麼囚徒。」

被冠以這樣一項罪名,這名雷霆學院的魁梧男生面色陡然一白,但他身旁卻是依舊有一名雷霆學院的學生強辯道:「他先前的罪行的確已經獲得聖上大赦,但現在這卻是我們雷霆學院和他之間的事…」

「這你說了算?」

高亞楠已然不耐,伸手一抓,直接拔出了用以固定營帳的一根削尖木桿,閃電般刺向這名臉孔狹長的雷霆學院學生胸口。

「你…!」

誰也想不到高亞楠竟然會膽敢這麼做,膽敢在聖天子腳下如此公然動手,而她的動作又是如此的迅捷如電,一時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擋,那名雷霆學院的學生都根本來不及閃避。

但是這根如矛般的木桿卻是並沒有落在他的胸口,而是貼著他的衣衫唰的一聲,從他的腋下穿了過去。

高亞楠鬆手而立,而這名臉上冷汗淋漓的雷霆學院學生卻是夾著這根木桿,一時場景說不出的難堪。

「你們自己也都是修行者…難道要控制這一刺的走向這麼難?難道你們看不出,刺不刺中完顏暮燁,你們那埋伏在地下的人是完全可以自己控制的?他只是自己不想影響他的下一擊而已。」高亞楠看著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眉頭微挑道:「自己的選擇就不要怪別人,遷怒於旁人更是可笑,若是你們現在有誰不服氣,完全可以站出來和我交手。否則的話就不要廢話了。」

「啪嗒」一聲,木桿掉落在地上。

所有雷霆學院的學生再次陷入靜默。

若是有一戰的可能,恐怕此刻每個雷霆學院的學生都會上前,然而方才所有這些雷霆學院學生都看到了高亞楠的戰力,看到初階魂師修為的劉乘恩都直接被她一矛倒撞得吐血。沒有人想要自取其辱,所以沒有人敢往前踏上一步。

林夕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心想任何世上都是一樣,都是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他也不再說什麼,對著王健裕點了點頭,讓王健裕走到他們的身後來。

除了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之外,一側還站著兩名身穿暗黃色院服的雷霆學院講師。

大約是因為附近都有講師在場,知道不會出什麼亂子,所以方才爭執之時,那些跟隨皇帝而來的中州衛精英修行者,也是林夕印象中的「大內高手」並未前來調停,然而因為敗得難堪,沒有能夠得到一舉壓倒青鸞學院的機會,這兩名雷霆學院的講師卻也是一直都沒有出聲。

直到高亞楠陡然出手,這兩名陰沉著臉的雷霆學院講師才掠了過來。

此時,就在王健裕已然動步之時,這兩名雷霆學院講師之中,一名白麵長鬚,很有文士氣息的儒雅中年人冷哼了一聲:「若是我不讓他走呢?」

林夕和高亞楠、邊淩涵三人頓時眉頭一跳。

看著重新又停下腳步的王健裕,林夕又看著那名冷哼出聲的雷霆學院講師,也不說話,直接就朝著王健裕走了過去,拉著王健裕轉身就走。

「看來你們青鸞學院的學生都是目無尊長。」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也不動怒,目光微閃間緩步前行:「全然不把人放在眼中,不懂得尊師重道。」

林夕身影微滯,但是旋即馬上放心大步的拉著王健裕往前走。

因為此時,他看到木青朝著他走了過來。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你們根本不夠資格來說我們的學生懂不懂得尊師重道。他們的師不是你們的師,他們的道不是你們的道。」

木青平時在青鸞學院的講師之中算是性子最溫和的人之一了,然而此時她的開口說話卻也是讓林夕大為傻眼,十分霸道:「不打一場,你們很不心安。」

形貌儒雅的雷霆學院講師也不動怒,微微一笑,道:「學生和學生打過了,講師和講師不妨也打一場。」

木青和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之間的這兩句對話聲音並不大,然而落在這些學生和不遠處幾名身穿銀甲的中州衛修行者耳中,卻無異於一個驚雷。

青鸞學院的講師和雷霆學院的講師竟然這麼輕易…說動手就要動手了?

世間誰都知道雲秦三大學院之中的講師大多都是比較古怪而且強大的修行者,微微一呆,反應過來兩人真要動手之後,雷霆學院的學生都馬上散了開來,而幾名中州衛修行者卻是馬上懷著興奮的心情湊了過來。

並非所有修行者都可以親眼見到兩大學院之間講師的對決。

…..

木青對著林夕和高亞楠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得更遠一些。

另外一名雷霆學院的講師也已經退開了,形貌儒雅的雷霆學院講師微微一笑,對著木青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在下高…」

木青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高離人,我知道。」

高離人的微笑消失,眉頭微皺。作為雷霆學院的講師,他的底細外界應該極少知道,然而對方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這青鸞學院的能量的確足夠令人心驚,但他的情緒卻是沒有什麼變動,清聲道:「既然如此,未請教?」

「木青。」

「請!」

高離人點頭,再次做了個請的手勢,天地之間倏然徹底靜默。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三十步,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對於強大的修行者來說,這三十步根本不能算什麼距離。

木青伸手,未用任何兵刃,只是一指朝著高離人的額頭點出。

沒有任何劇烈的動作,只是一指輕描淡寫的朝著高離人的額頭點出,然而就在此時,兩股異常磅礴的氣息,卻是從她和高離人的身上同時散發了出來。

一股股看不見的氣流在她的指尖之前凝結起來,她的整個人也憑空往前飄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高離人身前的空氣卻似乎變得異常粘稠起來,一時兩人的動作竟然如同拔河一般,顯得異常緩慢。

幾名中州衛修行者頓時都是臉色微變。

這些皇城中的修行者都不是弱者,也正因如此,他們才一眼看出高離人和貌不驚人的木青都是國士級的修為。

他們同樣十分清楚,國士級修行者的魂力強度已經十分驚人,但是要達到瞬間擠壓或是收縮空氣,產生強大力量的程度,這一瞬間的魂力爆發…大量魂力暴走也會讓整個身體痛苦難言,如同瞬間被水充斥,然而兩人的臉上卻是絲毫沒有痛苦的神色,平靜應敵,這份意志便已到了讓他們根本無法企及的程度。

高離人也神色異常凝重的緩慢伸出手來,仙人撫頂般以左手掌心擋了木青這一指。

一股奇特的轟鳴聲和氣流從兩人之間爆開。

就在兩人身影微退之間,高離人右手在背後一抽,一柄金黃色的長刀從他背上刀鞘中雀躍而出,在他的手中瞬間發出耀眼的雷芒。

一條條讓林夕目瞪口呆的細小電弧在這柄金黃色長刀的符紋間跳躍,比起他在之前的那個世界看到的電影中的雷神托爾的小鎚不知道要真實了多少,也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雷鳴刀!」一名中州衛修行者忍不住失聲驚呼。

能夠讓追隨皇帝北巡的雲秦皇城修行者都發出驚呼的,絕對不是一般的魂兵。

但這柄魂兵朝著木青斬至,她卻依舊是空手。

依舊只是一指朝著這名中州衛修行者的額頭點至。

一片驚呼聲起。

眼見她就要被這一刀攔腰斬斷,她空蕩的黑色衣袖之中,卻是陡然衝出了一條熾烈的紅色火光。

「啪!....」

空中燒焦味撲鼻,隨著這一條火焰將刀勢阻擋住的同時,一條紅色長影也已從木青的袖中跳躍而出,衝過爆開的火幕,瞬間就到了高離人胸前不到一尺處。

「你…!」

高離人不可置信大喝,刀柄硬生生橫轉敲擊,噹的一聲,擋住了這一條紅色長影。

但這一下,他卻是無法來得及抵擋得住木青看似緩慢的一指。

「啪!」

他額頭上黃光爆閃,被一指點中。

「蹬…蹬…蹬…」他開始連連倒退。

連退了十餘步之後,他手中金黃色長刀拄地,終於止住身影,但與此同時,「噗」的一聲,他的口鼻之中都噴出了血來。

他的整個人仰頭往後倒了下去。

紅影一閃,所有人這才看清楚,木青袖中撲出的,竟似一條長著長尾,渾身火紅刺鱗,如同一條小型蜥蜴一般的猙獰猛獸。

林夕看著那一柄符文中交纏著閃電金黃色長刀,看著那一條外表猙獰,但眼珠卻給人說不出靈動之感,口中還有煙火餘霞繚繞的火紅小獸,心中充滿了驚羨。

對於他而言,這一柄佈滿符文的金黃色長刀簡直是帥呆了,這一頭小獸也是帥呆了。

然而更加帥呆了的,當然是一個指頭就點得雷神一般的高離人吐血昏過去的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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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三章 不需解釋

    體魄和意志強大到無視龐大魂力在體內穿行痛苦的雷霆學院講師。

    以雷鳴山天然雷魄晶石鍛造,煉製成功率極低的強大魂兵雷鳴刀。

    不凡的修行者,不凡的魂兵。

    誰都知道高離人是故意想講師對講師打一場,為雷霆學院奪回些威嚴,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被貌不驚人的一名青鸞學院婦人一指點昏。

    ……

    火紅小獸甩了一下尾巴,極其迅捷的消失在木青的衣袖之間。

    「齧火獸!」

    一旁另外一名中年微微謝頂的雷霆學院講師由極度震驚中清醒過來,伸出手指點著木青,身體由於驚怒異常而秫秫發抖:「你…你…你竟然是靈祭祭司?你不是止戈系的講師麼?」

    木青看了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一眼,微皺著眉頭反問道:「誰說止戈系的就不能是靈祭祭司?」

    幾名有資格跟隨皇帝到此的中州衛修行者都是互相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都是心想和世間所說一樣,青鸞學院的修行者果真都是強大到了極點,也驕傲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他們看著木青的眼神之中卻也憑空多了幾分尊敬與敬畏。

    和勝負無關。

    因為唯有意志特別堅定,心神最為純淨的人,才能和靈獸溝通而成為靈祭祭司。

    雲秦的戰爭祭司,永遠是軍中品格最為高潔的存在,而靈祭祭司更是其中的翹楚。

    木青的這句話簡單而無法反駁,中年謝頂的雷霆學院講師通紅的臉色漸漸發白,他咬牙問道:「你在靈祭系之中到底是什麼身份?」

    木青平靜的看了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一眼,平和的說出了一句令林夕覺得異常精彩,要為之拍案叫絕的話。

    她說道:「我只是一個宿管員。」

    幾名皇城中的中州衛修行者再次相視苦笑。

    因為知道青鸞學院的驕傲,所以他們都十分清楚木青在這種場合不可能說假話。而且他們也十分清楚,一名擁有靈祭祭司身份的宿管員也絕對不可能普通,但是這確實的身份,在此刻卻是太有諷刺意味了。

    在這種尚武的世界裡,恐怕任何的爭吵辯駁都不如拳頭來得有力。

    看著靜默退散的雷霆學院學生,想到這比試終於可以結束,心情輕鬆下來的林夕忍不住低聲問木青:「老師,你袖子裡那頭到底是什麼,這麼厲害…你那一指會不會直接將對方點成白痴?」

    「齧火獸,也叫火囓齒獸,是墜星湖週遭生存的一種囓齒獸的變種。對方的修為不在我之下,我那一指最多只能讓他昏昏沉沉,頭疼幾天。」木青依舊和平時一樣平和而耐心的回答了林夕的問題,但接下來的一句,卻是讓林夕背心出了些冷汗:「林夕,等下你單獨和我過去…我有些事要問你。」

    ……

    為什麼能夠一箭射中賀蘭悅汐?

    林夕蹙著眉頭走在木青的身後,朝著半山腰走去,他知道自己在這次比試之中,被逼著使用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肯定會留下難以解釋的疑點,尤其是在十分瞭解自己的數名學院講師面前,這疑點就更難解釋得通。

    說自己和張院長一樣擁有回到十停前的能力?說看得懂張院長留下的訓誡?

    恐怕即便是自己說了,這些平時十分相信自己的學院講師都根本不會相信自己。

    那該如何解釋?

    就在他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解釋時,前方積滿冰雪的山坳中,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黑色。

    不大的山坳中,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一個老人。

    這是一名令當日整個靈夏湖畔所有人都肅然沐浴榮光的斷臂老人,哪怕他只是在入試時見過,也絕對不可能忘記。

    夏副院長。

    林夕不知道自己早已位列學院的天樞機密,不知道這名老人一直在默默的關注著他的成長,對於他和普天下絕大多數的修行者而言,這名老人的身份太高了。

    所以原本只以為是木青要單獨問自己一些事情的林夕在陡然一眼看到這名老人時,他渾身都是不由得一震,背心之中又不自覺的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直到老人和煦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對著他溫和的點頭時候,被鹿林鎮的老爹老媽教導得十分守禮的林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表現實在是有些無禮,所以他不由有些拘謹的行了一禮,「夏副院長。」

    夏副院長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禮。」隨即對著林夕招了招手,卻是讓林夕跟上他。

    林夕朝著山坳中走去,卻是發現木青轉身離開。

    林夕走到了夏副院長的身後,但是這名老人卻是招了招手,又點了點前面,讓林夕和他並肩而立。

    林夕走到他的身旁,不解的看去。

    只見厚厚的白雪之中,一塊普通頑石畔,竟然生長著一株不知名的瘦弱紫色小花。

    林夕驚奇,但更不明夏副院長是什麼用意。

    他忍不住轉頭看夏副院長,只見夏副院長的臉上,已經長了許多黑色的老人斑,皺紋可以蓄下許多水。

    便在此時,夏副院長也偏轉過頭細細的打量他,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林夕的身體又是一震,他本來就沒想好說辭,而夏副院長睿智溫和的目光,似乎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內心,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最終覺得無話可說,只能低垂下頭,道:「我不知道。」

    這個根本不能算是回答。

    然而夏副院長卻微微一笑,緩聲道:「在你跟著木青來這裡之前,我讓木青讓你單獨休息了一陣,那時我已經去單獨看過了宇化無極,見過了邊淩涵和高亞楠這兩個小姑娘。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你讓邊淩涵做的一些事極其荒誕,但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你也明白,萬一做不到,你就相當於親手將她送上了死路。」

    林夕更無法解釋,只能再說了聲:「我不知道。」

    「有個人也和你一樣,和我說過你和邊淩涵說的一樣的話。讓我不管覺得如何荒誕,都要相信他。」然而夏副院長卻依舊沒有動怒,反而用一種更為欣賞的神色看著林夕,嘴角掛著一種莫名的笑意,道:「我原本覺得你像他,所以才決定讓你和邊淩涵一起參加這比試。之所以明知此場比賽根本不可能公平,但我還是決定這麼做了,還是因為我對你們幾個,尤其對你有信心。」

    林夕心中咯噔了一下,暫態反應過來學院恐怕早已發現他的異常,背心便更加濕寒。

    他自然知道夏副院長此刻所說的人肯定是指張院長,但是他不知道夏副院長到底是什麼用意,所以他依舊不說話,只是聽著。

    「你在直擊矛陣之中的表現開始,事實上就已經讓我覺得像他。而你接下來的表現…一直到半雪蒼原之中刺中完顏暮燁,更是讓我確定,你不只是擁有正將星的潛質,而是和他一樣,擁有獨一無二的將神的潛質。」夏副院長看著林夕道:「雖然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這次你的表現,卻的確證實了我的判斷。」

    林夕這下忍不住一怔:「將神?」

    「要不是我對他十分瞭解,知道你和他確實沒有任何關係,否則我真會懷疑你是他的子侄。」夏副院長看著他說道:「我這一生,也以為不可能再有這樣潛質的人,然而我卻還是見到了。」

    林夕無語。

    夏副院長卻是又看了他一眼,道:「那個人就是張院長。」

    林夕更加無語。

    但夏副院長卻是以為他太過震驚以至於有這種失常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僅是你的資質,魂力厚度…以及性情,都和他十分相像。而且你居然和他說出了一樣的話…你不會知道,有數次我和他一起對敵,明明對手強大到我們根本無法戰勝,但是他卻偏偏讓我們要對他抱有絕對信心…然後那根本無法戰勝的對手,竟然就是和你射殺賀蘭悅汐一樣,敗在了他的手中。」

    微微頓了頓之後,夏副院長點了點前面雪地中的那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問道:「林夕,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來看這朵花麼?」

    「學生愚鈍,不知夏副院長用意。」

    「按理來說這種花不可能在這裡存活開花的,但是我之前上山之時,卻偏偏在這裡發現了這株小花。這只能歸結於奇蹟二字。」夏副院長微笑著看著林夕,和煦的說道:「這將神的資質,本來就是個奇蹟,而張院長之後,我們青鸞學院,竟然又出了一個這樣資質的,這更加是個奇蹟。」

    「光是風行者或是正將星,你先前也早已經明白,是必須要隱藏的秘密,現在我告訴你這將神的事…你便應該更清楚的知道這秘密應該深藏,否則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想讓你活在這世上。」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的神色卻是徹底的凝重了起來,嚴肅至極的告誡道:「所以這次比試…原本也是有我的刻意安排在內,隨著你修為的精進,金子總是要發光。所以用風行者的身份來掩飾你的將神身份,應該是比較可行的了。」

    ……

    這就是所謂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麼?

    原本面對夏副院長這樣的人物,任何辯解都是無用,然而因為有張院長在先,所以林夕反而是根本就不用辯解。

    林夕在心中苦笑了起來,看著顯得分外慈祥的夏副院長,輕聲道:「夏副院長您的意思,是讓人以為我將會成為風行者,而且現在本身就已經有這樣的箭技,可以在那麼遠的距離之下,一箭射中對手了?佟老師和徐老師他們那邊,您也都會做好安排?」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過去。」夏副院長點了點頭,溫和的看著林夕道:「雖然風行者也是許多人想要第一時間除去的,但畢竟不如將神這麼震世駭俗,而且…我對你有信心。」

    林夕心想憑自己現在的修為,自己可是都沒有什麼信心。

    「現在如果再讓你射那樣的一箭,你能射得中麼?」便在此時,夏副院長又看著林夕的眼睛,認真的問道。

    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林夕頓時心中一緊,搖了搖頭,道:「恐怕做不到。」

    「看來和張院長也是一樣。」夏副院長微微一笑,轉頭過去看那株冰雪之中的紫色小花,輕嘆道:「他有時做得到的事情,再讓他做一次,卻是根本難以做到。」

    林夕微呆,終於忍不住問道:「夏副院長,您知道張院長的確切下落麼?還有…您能和我說些有關他的事麼?」

    「我只知道他去某些不可知之地探秘去了,具體下落,恐怕這世間誰都不知道。」夏副院長看了林夕一眼,眉宇之中多了一絲莫名的神色,緩聲道:「至於他的事情,有時間的時候,我可以多講一些給你聽,但我馬上要離開這裡,去處理一件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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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四章 長公主殿下

早在十三年前和某位這個世間絕大多數人所不知的修行者一戰,又經歷了一次外界所不知的刺殺之後,絕大多數人都以為夏副院長已經死了。

但他雖然只剩一臂,卻還是倔強的活在這世間,又在這年的青鸞大試,出現在了靈夏湖畔。

他已然極老,許多人都根本想像不出的強大修行者在他身上留下的創傷使得他的修為都壓制不住一些氣候變化導致的隱痛,所以即便是擁有一般修行者難以想像的修為,在這種淺雪之地,他還是披著學院的披風,裹著一條外表普通,但實則價值萬金的薄毯。

然而因為張院長將青鸞學院交給了他,他的身上又擔繫著很多人的生死,所以他便還是一刻都不能停歇,不能像這世間的絕大多數老人一樣,無所事事的安詳坐在夕陽下,半睡半醒間回味那些年少輕狂的事和自己都快要記不太清楚的那些臉龐。

如鑽石的冰晶依舊紛紛揚揚的在天空之中飄灑。

夏副院長離開了和林夕交談的山坳,朝著山腳下一處營地行去。

每一次邁步之時,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他,使得他的身體柔和的往前飛出。

他宛如行走在空中,不是這世間。

營地外一條溪水前方,一名身穿學院黑袍,腳上卻穿著一雙裘毛白靴的講師在等著夏副院長。

這名身材微胖,臉孔也有些略圓的青鸞學院講師名為莫明奇,是蕭明軒唯一的學生,平素也都埋頭於哀牢後山的書山卷海之中,絕大多數學院講師和教授甚至根本就不認識他,不知道學院有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莫明奇認識的人也是極少。

他就像林夕熟知的那個世界中的「深宅宅男」,就像泡在網上一樣,平日裡只對各種各樣卷宗中記錄的新奇東西感興趣,反而沒有多少人對他能有什麼吸引力。但像他這種「宅男」卻偏偏又有跑得特別快的天賦。

若是單論跑起路來,整個青鸞學院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他。

平時懶得出門,懶得動的「深宅」和跑得特別快的神行者,這只能再次證明,這個世上的確有很多矛盾的東西存在。

而此刻的莫明奇,卻是為了某個人而在等著夏副院長,而且真正的等得心急如焚…這個人在他的心中,遠遠超過了他平時最為關注的一些事。

看到夏副院長出現在視線之中,這名臉孔略圓的微胖青年馬上就迎了上去,邊行禮之間就遞上了一個小卷。

「好。」

夏副院長只是打開掃了一眼,便點了點頭,道:「答應他們的條件…但三天之後再給他們答覆。」

聽到夏副院長的前半句,這名微胖「宅男」臉上頓時充滿了難以言明的喜悅,但是聽到下半句,他的身體卻是微微一僵,甚至有些惱怒的低聲問道:

「夏副院長,為什麼要三天之後。」

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認真而又溫和的解釋道:「我們不僅是要他回到雲秦,而且是要活著…平安的回到雲秦,但你也應該明白,即便唐藏人將他送回了我們雲秦,他若是在雲秦境內出了事,便和唐藏無關。所以我們必須有時間做些準備。」

莫明奇低垂了下了頭,但依舊有些不知名的憤怒道:「難道在雲秦境內,我們還保證不了他的安全…難道還需要三天麼?」

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緩聲道:「你要明白,唐藏皇太后也不想他活著回到青鸞學院,而唐藏小皇帝的皇叔蕭湘更是會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他殺死。」

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微嘆道:「而且最為關鍵的是,他自己願不願意就這樣回到青鸞學院...莫明奇,你和他同時入學,又和他出過任務,是他的朋友,你應該很瞭解他的心性,瞭解他是因為什麼才會被困唐藏的。」

莫明奇的臉白了些,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很想見到他平安歸來,我們學院的很多人也想見到他平安歸來。」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之時,夏副院長卻是看著他溫和的說道:「你跑的很快…所以我想問問你,到時你願意親自去接他麼?」

莫明奇一呆,旋即驚喜的叫出了聲來,聲音都變得十分顫抖:「夏副院長…您...您說我可以去接他?」

「好好養足精神。」夏副院長點了點頭:「到時候去接他的不止你一個人。」

……

另外一處營地之外,也有人在等著林夕。

「你是不是銀狐?」

即便沒有此次比試,林夕自然也一眼就認得那名黑髮冷傲的少年是和他一起並列天選的文軒宇,但是對方上來第一句話,卻是讓他不由得呆了一呆。

「你說什麼?」林夕看著神情也是十分疲憊的文軒宇,忍不住問了聲。

「你到底是不是銀狐?」

文軒宇看著林夕,再次重複了一遍。

他一直是極驕傲,極不肯服輸的人,所以在試煉山谷之中,他便將「銀狐」看成了自己最大的勁敵,即便是輸,但他卻是一直憋著一口氣要拚命修行,超過「銀狐」。

林夕和邊淩涵在他的眼中並非強者,在他看來自然不可能是止戈系那神秘的銀狐,這次和雷霆學院的比試,他也視為是文家和冷家的戰爭…然而不等他有什麼出眾的表現,他連一名雷霆學院的學生都還沒見著,還沒交手,只是找到了一名囚徒,就被告知這場比試已然以青鸞學院的大勝而告終。

而且這一戰勝得還是那麼的慘烈,雷霆學院五名頂尖的學生四死一傷。

若是在林夕熟知的那個世界,他的表現,便是成為一個「打醬油」的。

即便整個比試的過程已經嚴格保密起來,即便是那些蒙承聖恩進入這座山峰的雷霆學院學生和講師都不知道具體過程,但是從聽到的一些有關爭執,卻是至少讓他判斷出來,似乎完顏暮燁是重傷在了林夕的手中,對方最為厲害的學生,也是死在了林夕的手中。

他自然不知道,不久前找過林夕的那名擁有無上榮光的斷臂老人有著俯瞰眾生般的眼光和計算,這場比試的本身,也都有他刻意為林夕掩飾的計畫在內,按照他和蕭明軒的計畫,一些蛛絲馬跡和消息是他刻意沒有壓制,流傳出來,好讓林夕風行者的身份掩飾住他的其他身份,否則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林夕在這一戰之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

林夕自然不知道文軒宇早已將他這個「銀狐」視為最大的勁敵,他只是普通的土包出身,自然也不能理解這次「打醬油」又給這名驕傲的金勺天選的情緒造成了什麼樣的衝擊。

他看著情緒很是古怪的文軒宇,十分不解的有些猶豫道:「不管是不是,我在試煉山谷裡面到底身穿什麼黑甲,似乎都不能透露吧。」

文軒宇沉默的注視著林夕,雙手握緊了拳頭,「看來你應該就是。」

林夕頓時苦了臉:「我可沒說我是啊。」

文軒宇看著他道:「可你也沒有馬上說不是。」

林夕更加不解的看著沉默且冰冷,情緒古怪的文軒宇,道:「那我說不是。」

文軒宇沉默不語。

「銀狐和你有什麼關係?」林夕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文軒宇慢慢了抬起了頭,看著一臉純淨的林夕,沉靜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重重的說道:「不管你是銀狐,還是別人是銀狐,我一定會超過他的。」

說完這句之後,他便不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我在試煉山谷裡面,好像也沒有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啊?」林夕無語的看著文軒宇冷傲的背影,實在是覺得很莫名其妙。
……
「他實在很驕傲,對吧?」

驀的,一個清和的女聲從林夕背後不遠處響起。

林夕吃驚,轉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背後不遠處已經站了一名白衣宮裝女子。

繡花宮鞋上略微沾染了些泥水,但是女子卻是分外的明淨。

她不施粉黛,容顏清麗,不算特別美豔,眼角已然有輕微的皺紋,衣飾也十分的簡潔,不顯華貴,但說話之間,卻是有一種難言的雍容姿態。

「請問您是?」林夕恭謹行禮。

他十分清楚此處週遭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青鸞學院的講師,但若是一般身份的人,青鸞講師卻是斷然不會讓她隨便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不遠處,而且這名女子到了自己的身邊,自己還根本一無所知,足以證明是一名境界遠超自己的強大修行者。

看著行禮的林夕,長孫慕月在心中再次生出這個世界真是多姿多彩,而且充滿諸多意想不到的事物的念頭。

林夕的平靜氣度和禮數更是讓她越發覺得順眼,自然充滿了親近之意,她薄薄的嘴唇邊蕩漾起一絲笑意,道:「我叫長孫慕月,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聽到此句,林夕瞬間便在心中確定了這名氣度不凡的宮裝麗人的身份,心中更加驚疑的再次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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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01:04: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五章 一堵隔了很多年的牆

完顏暮燁…賀蘭悅汐…對於林夕來說,這個充滿古風的世界的姓名都不算好記。

但是在雲秦,長孫是皇姓。

所以即便是未到青鸞學院之前,在鹿林鎮之時,林夕就知道兩個名字,一個叫長孫錦瑟,一個叫長孫慕月。

一個是受萬民愛戴,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雲秦皇帝。

一個是嫉惡如仇,經常微服私訪的奇女子,雲秦長公主。

林夕當然沒有見過真正的公主,他也沒有想到皇帝的親妹妹,雲秦的長公主居然也會來找自己說話。

這一日之間,見到的大人物實在是太多了些。

「這可是活生生的公主耶…公主原來是長這樣,氣質果然不一樣。」

長孫慕月並不知道林夕此刻心中還有這樣將她和先前那個世界的一些禦姐氣場相比的想法,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我和你也算是舊識,早在鹿林鎮,我便見過你。」

林夕又是一怔,不由得看著這名素淨宮裝女子,「殿下去過鹿林鎮?」

長孫慕月看了林夕一眼,道:「要不然你以為是誰推薦你來青鸞學院大試?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單獨來見你?」

林夕心中一寒:「原來竟是殿下推薦我來參加青鸞學院大試的。」

長孫慕月眉頭微皺,並非因為林夕,而是因為自己。

她來時到現在一直是抱著要對林夕溫和一些的態度,而且林夕的模樣和性情也的確讓她喜歡,但此刻林夕的反應,卻是讓她也明白,因為自己的身份和以往的積威,使得她方才那一句說話之間,卻還是透露出了一些足以令對方感到壓迫和心寒的威嚴和譏誚。

「你做的不錯…」眉頭微皺間,長孫慕月儘量使得自己的聲音更加柔和溫婉一些,「我讓南宮未央問你話,也是覺得你當日喊的一些話有趣…可是沒有想到你真的就進了青鸞學院,還擁有風行者的天賦,在這些時日的修行之中就已經有了如此的成就。」

林夕覺得無形的壓迫小了些,忍不住看了長孫慕月一眼,道:「多謝殿下。」

長孫慕月又皺了皺眉頭。

林夕的平靜居然讓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話的感覺。

「是我推薦你進青鸞學院,按理來說,你也算是我的學生。」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長孫慕月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頓時微微一愣。

「你有今日這樣的表現,的確讓我欣喜。但我也不希望今日我和你的會面讓你滋生些不利的驕傲心緒,你要明白,即便是我和皇兄,面前也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長孫慕月十分清楚過猶不及的道理,從林夕臉上的細微神色變化上,她便知道今日已經不宜再多說什麼,說了這一句之後,便揮了揮手,直接轉身離開。

「當時我喊什麼讓她注意到了?看來老爹老娘說的的確不錯,那些『胡話』的確是不能亂說。」

看著長孫慕月飄然遠去的背影,林夕忍不住苦笑,心中冒出這樣的念頭的同時,他也忍不住想到當時那名十分有趣,認真盤問自己的侍女不知道有沒有來,不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打得過這個侍女了。
……
西邊,碧落陵,東郊庶人城。

邊軍也是人,也要吃飯,也要穿衣,在激戰過後,也需要一些慰藉,但按照雲秦律法,即便是邊軍家眷也不得入軍營營帳,而碧落陵綿延兩千餘裡的最前線駐紮的邊軍有七萬之眾,還有三至四萬的替守邊軍在東郊後方平原。

邊軍家眷、隨軍人員,定居邊民,軍隊庫房、往來接待,邊貿商人,來往商隊…形形色色的建築人等,便自然在不可能有敵人襲入的後方開闊地帶形成了一個小型但又極其熱鬧的邊城。

有些佝僂,頭髮灰白的南山暮踱步在庶人城的土巷之中。

城北深巷裡面有一座青牆宅院,時值傍晚,裡面隱隱的傳出一陣陣的肉香。

南山暮走到青色宅牆下,一隻腳在地上輕輕一踏,輕鬆的就躍過了高高的宅牆。

落腳處是一個鋪著青磚的庭院,庭院裡面種著兩株紅楓。

一株紅楓前有一名身穿深紅色錦袍的商賈,坐在一張松木椅上。

看到南山暮陡然越牆而入,這名年紀和南山暮差不多,但滿面紅光,滿臉富貴相,和這庶人城的風光有些格格不入的商賈霍然站了起來,但隨即又安然的坐了下來,點了點開著的黑漆大門,板著臉看著南山暮道:「門是開著的,你為什麼要跳牆?」

南山暮笑了笑,道:「你又發福了…當年你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但現在卻是已經肥頭大耳,面有橫肉,正可謂是相由心生了。」

商賈面色陰沉了下來:「年紀大了,總歸會變得難看一些。」

南山暮輕捋疏須,轉頭過去看著剛剛躍過的牆頭,感慨道:「你問我為什麼要跳牆?...當年你為了進內務司,害死了月秀,我得知消息之後,便是在這處牆外站了許久,一直想跳進這牆裡來。」

「那是當時京中的貴人看中了她,我早就說與我無關。」商賈冷笑著看著南山暮,道:「當日你不敢跳進來,是因為你自知未必是我的對手,而且我的官階在你之上,刺殺我是死罪,但我倒是不明白,現在你怎麼又敢跳進來。今日我也不會比你弱多少,而且我的職階雖然比你低了一階,但我們今日的身份都遠非昔比,你要殺我,罪名更重。」

微微一頓之後,商賈沉著臉看著南山暮道:「若你只是想和我敘敘舊,跳這個牆可以讓你感覺舒服一些,那你現在可以出去了,我並不想破壞這難得悠閒的興致。」

「羅立,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忐忑。」南山暮笑了笑,看著商賈道:「你也明白,隔了這麼多年,我當然不會發神經沒事再來跳這座牆。」

商賈微微的眯起眼睛,袖子中的十指微微顫抖,不由自主的朝著門外看了出去。

「你放心,我沒有帶什麼人來。我不會讓我的那些兄弟和我一起送死。」南山暮在商賈對面的一張石條椅上坐了下來:「你耐心等待一會,如果我的消息和判斷準確,有人就很快會出現,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怎麼回事了。」

南山暮的語氣十分平靜,但不知為何,這些年已經位居高位,早已經八風不動的商賈卻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深巷之中有犬鳴。

犬鳴又漸漸消失,黑漆大門的門口,走進了三個人,走在最後的人將大門關上了。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在高牆外響起,隨後又沒有了任何的聲音,整條深巷之中的聲音也全部消失了,似乎全部被隔絕在了關上的黑漆大門外。

一眼看清為首的那人,坐在椅子上的商賈只覺整個庭院之中又有一陣陰風捲過。

「劉軍師,你怎麼來了?」
……
來的人是聞人蒼月的最為信任的軍師劉玉祥,大多數人都習慣稱呼他為鬼軍師。

此刻披頭散髮,臉上有著一條醒目刀疤的靜默而森冷的鬼軍師身後,還站著兩名身穿青色鎧甲,背後交叉形背著兩柄顯得過分長的長刀,臉上帶著白銅面具的武士。

雖然已經離開邊軍很長的時間,但是看到這兩名如同鬼神一般的武士身上沉重而森冷的青色鎧甲上的狼頭符紋,再看到那兩柄刀柄上也有深深狼毛般紋理的長刀,這名商賈的腦海之中便又馬上浮現出了「天狼衛」三字,面色更是一白,沒有了半分血色。

黑旗軍…天狼衛…這些都是追隨於各路邊軍大帥的神秘而強大的修行者部隊,唯有在執行一些難度和危險都極高的任務時,才會顯露出行跡。

而且這些修行者…遠比一般的修行者會戰鬥,會殺人。

庭院中越來越冷,竟似將至冰點。

兩名鋼鐵俠一般的天狼衛不發一言,厚厚的戰甲、背上的雙刀和臉上的金屬面具上閃耀出來的光澤更加的冷酷。

「羅立,你的運氣真的不錯。」南山暮看著鬼軍師和這兩名天狼衛,卻是反而轉頭對著已然站起的商賈微微的一笑:「這幾日我一直想要乘著自己死前做些自己想做卻又沒有做過的事,我想著跳一下這座牆,再拉你一起上路,那便算是完美。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正好到了這庶人城。」

「劉軍師,這不關我的事。」商賈的頭髮已經全部被冷汗濕透,他知道鬼軍師代表的是什麼人…以南山暮的身份,那人還要對付他,這個漩渦便足夠將他徹底的吞沒。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只是不明白,南山暮一生謹慎,而且已然是這碧落邊軍的第三號人物…職階已然相當於八司的副司首,又一直是聞人蒼月的左臂右膀…到底發生了什麼,聞人蒼月竟然要對付南山暮!

他的職階比起鬼軍師甚至還要高出一階,但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內務司的這種官階,在這種滔天漩渦之前,在鬼軍師和身後的聞人蒼月之前,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鬼軍師提著一柄綠鯊魚皮的細長寶劍,他根本沒有理會這名正好有事進入庶人城的內務司高官,只是看著南山暮點了點頭,不缺尊敬的冷聲道:「南山將軍早就知道我們要對將軍你動手?」

「我從聞人將軍的上司做到他變成我的上司,和你們共事這麼長的時間,若是連你們的做事手法都不熟悉,都不察覺,那這些年便真是白做了這戍邊左將軍。」南山暮深深的看著鬼軍師,「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為聞人將軍做了這麼多事,他竟然是連我都要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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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六章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

商賈模樣的內務司高官冷汗濕了重衫。

他現在才徹底明白,聞人蒼月要除去南山暮,南山暮卻提早知道,然而他卻正好在這個時候到了庶人城,南山暮便躍過了早在數十年前就想躍過的這道牆,將他拖入了這個漩渦。

一時沒有人理會他。

“你知道的太多,而且一直不能算是將軍的人。”鬼軍師平靜而陰冷的看著南山暮說道。天色漸暗,他臉上的刀疤和略顯蒼白的臉色,使得他真的就像厲鬼一般。

南山暮苦笑了一下,道:“這回答雖然無恥,但的確很真實,很符合聞人將軍的作風,但你知道的恐怕比我更多,將來不怕和我一樣的下場?”

鬼軍師看了一眼南山暮,臉上的神情有些詭異,似笑非笑,夾雜着一些陰惻的感覺:“南山將軍你也不用想在我心中種下什麼,我救過聞人將軍的命,而且我和你不同,我的榮光便在於聞人將軍的成就,他的成就越高,我的自身價值便得到更高的體現,他就像是我全力堆砌的一座高山…而且聞人將軍有野心,但不多疑,他將我也看得很清楚。”

南山暮感慨的搖了搖頭,道:“你和聞人將軍的確是絶配。”

鬼軍師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卻不逃,那便是要成全聞人大將軍,安然赴死了?”

南山暮道:“以聞人將軍的手段,即便我想走,又能走得了麼?”

鬼軍師略微沉默片刻,看著南山暮道:“既然將軍不想多事…我也可以讓將軍走得體面一些。”

轉頭看了一眼渾身錦袍已然濕透的商賈,又道:“而且為了答謝將軍,我可以幫將軍完成這個多年夙願,讓羅總管陪南山將軍上路。”

南山暮舒暢一笑,對著鬼軍師行了一禮,道:“這件事我要謝你。”

“這是你們的事情,為何要扯上我?”商賈已然明白鬼軍師不想放自己離開,但是知道鬼軍師和聞人蒼月可怕的他卻是絲毫不敢露出些憤怒的姿態,只是哀求般道:“劉軍師,你也明白,即便我犯下死罪,軍部也無權處置我,必須要將我押解到刑司至天院才能最終定罪。我死在此處,你們也難脫其罪。”

鬼軍師眯了眯眼睛,目光移開到院中紅楓上,依舊不答話。

南山暮挽了挽衣袖,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有些可憐他一般,道:“你難道忘記了,我的職階比你還要高…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有一種情形,軍方是不需要報知刑司便可以直接當場處決犯人的麼?”

“起兵逆反…”商賈的眼睛陡然睜大到了極致,不可置信的發出了一聲失神驚呼,往後退了一步。

“你們…為了要對付他,你們竟然膽敢故意製造兵變?!”往後退了一步之後,他還不敢相信一般,伸出了一根白胖的顫抖手指,點着鬼軍師嘶聲道。

“對於聞人大將軍來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點人的性命,又算什麼。”看著他這副模樣,南山暮的眼中升騰起了一絲快意,“我跳進這院子,他們還會來,便說明他們根本不在意這風波會有多大,把你捲進來,對他們來說反而更好。”

“羅立。”看著身上錦袍更濕的商賈,南山暮的面上開始浮現一股蕭瑟的神情:“你說得不錯,當年我沒有跳過這牆,是因為我的修為和戰力未必高過你…但這麼多年下來,我倒是想看看,你的修行到底有沒有放下。”

“你….南山暮,你太狠毒了!”想到南山暮這輕易一跳牆便將自己拖入這境地,想到自己在京城中的榮華富貴和幾房家眷,商賈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

“我狠毒?”

南山暮深吸了一口氣,一股許久已經沒有過的火焰在他心底的深處徹底的燃燒了起來,他想到了那名自己喜歡過的笑起來有兩個好看酒窩的女子,然而那名女子那夜告訴他,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然而她喜歡的人為了錦繡前程,卻是故意讓某位權貴遇到了這名女子,最終導致這名女子香消玉殞在京城。

得知一些真相的那一夜,他站在這座深巷大院外,卻是最終無法躍過這圍牆。

這些年,他的修為和官階越來越高,然而對方的官階和靠山也是越來越大…但是,今日他終於可以完成因為諸多原因,已經牽結在心而生怕連累更多人,一直無法完成的這件事。

這或許便是冥冥中的因果報應。

他的臉上開始蕩漾起了一些殘酷的笑意,他看著已經發瘋般的商賈,輕聲道:“羅立,你當年是不是以為她喜歡的是我?….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她喜歡的是你?”

“你說什麼!”羅立渾身一震,他又是後退了一步,原本已經煞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白。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南山暮冷笑着看著羅立,道:“她原本一直喜歡的是你…所以她知道事實真相時,她肯定更加的痛苦。而現在,便是你償還這種痛苦的時候。”

“不可能…她明明時常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

羅立失魂落魄的叫了起來。

“啊!”他終於發狂一般,狂叫了一聲,雙手如同虎爪一般,朝着南山暮抓了過去。

……

庭院之中的風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羅立十指之間的空氣瞬間被壓迫得形成了一條條肉眼可見的湍急氣流,發出淒厲的響聲。

這名看上去富態商人模樣的內務司高官,竟然是一名世間少見的強大修行者!

南山暮一拳擊出。

將他這數十年的恨意,數十年的隱忍怨念,一拳打了出來。

他的拳頭前方忽然形成了一股狂風,吹得羅立身後那一株火紅楓樹的楓葉瞬間掉光,吹散在空中。

“啪!”

拳頭迎上了爪子,輕而易舉將爪子上那股強大的氣息和力量震得粉碎。

羅立的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致,在他的眼中,南山暮的拳頭變得越來越大,他的左手也馬上縮了回來,抓在了這個拳頭上,然而卻依舊無法阻止這個拳頭的推進。

“蓬!”

這個拳頭壓住了他的雙手,一直壓到了他的臉上。

一拳帶著雙手手背,轟到了他的臉上。

羅立這半面養尊處優的臉頓時癟了下去,隨着他一聲慘呼,一口鮮血夾雜着雪白的牙齒從他的口中噴湧了出來。

暢快淋漓的一拳。

“這一拳是為阿月打的。”

南山暮收回了右拳,左拳卻是已經轟了出去,“這一拳是我要打的。”

“啊!”

但是他這一拳並沒有擊中羅立,就在一口鮮血和牙齒從他口中噴出的同時,他已經根本沒有了和南山暮對敵的心念。

這一拳擊碎了他的歇斯底里,也徹底擊碎了他的理智。

他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雙腿之上,他雙腳下的石磚全部碎裂成粉,整個人以跌跌撞撞的姿勢朝着後面飛騰,高出了高高的院牆,要跳出這個院落。

鬼軍師伸出了手,握了握拳。

院外的天空驟然變成了黑色。

數十根箭矢和黑色長矛帶著驚人的力量,全部狠狠刺擊在羅立的身上。

…..

羅立的身上發出了耀眼的黃光,龐大的魂力壓迫得週遭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然而這些箭矢和黑色長矛,卻是硬生生的都衝到了他的身上,甚至刺入了他的血肉。

數道恐怖的青色刀光自牆後斬出,斬在了他的身上。

“噗!”

他伸出阻擋的雙手被齊肘斬斷,鮮血再次從他的口中衝出。

又是一蓬黑色將他包圍。

他的身上衝出許多血泉,整個人變成刺蝟落地。

羅立雙目圓睜的瞪着天空,沒有了絲毫的生機,口中卻還是在泛着血沫,就連額頭和臉頰上都插着箭矢,看上去極其的猙獰。

像他這樣級別的修行者,世間已經不常能見到…事實上世間普通修行者就已經不常見到,然而因為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的意志,這一個小院的周圍,卻是已經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修行者。在數量如此驚人的修行者面前,在聞人大將軍掌控的力量面前,這名強大的修行者,卻是全無反抗的餘地,瞬間就變成了逐漸冰冷的死屍。

南山暮的拳頭伸在空中…這為了他自己的一拳終究沒有打在羅立的臉上,然而對方這猙獰的死態,卻是也讓他鬱結心中的怨憤漸漸消弭。

他伸回了拳頭,閉上了雙目,想到了笑起來有兩個好看酒窩的女子的容顏,想到了自己這一生經歷過的許多事…他安靜的閉目待死。

鬼軍師身後的一名天狼衛動步,準備就此結束這名將軍的性命。

便在此時,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卻是從院落外瀰漫進來。

鬼軍師的手背微濕,空中似是下起雨來,然而他低下頭看到飄灑到自己手背上的,卻是一滴極細小的血珠,尚未凝固。

“南山暮,你清楚你在做什麼?”他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極其陰冷的出聲。

已經閉目待死的南山暮愕然的睜開了眼睛,就在那溫熱濃厚血腥氣瀰漫而來之時,他也感覺到了這條巷外的騷動…即便似乎沒有什麼聲息,這股腥風血雨的氣息對他而言也是太過熟悉,然而他自己也根本不明白這外面此刻到底在發生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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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七章 誰在彈琵琶,誰在深巷中殺人

    在這碧落邊關數十年,南山暮一步步見到聞人蒼月在屍山血海之中爬起,他十分清楚除了自身的修為之外,聞人蒼月和鬼軍師在這些年到底籠絡起了多少的勢力。

    聞人蒼月是真正的梟雄。

    鬼軍師亦是真正的梟雄。

    不說其它,光論只是以二十年的時間建立一支強大到足以媲美龍蛇黑旗軍的天狼衛,便是先前任上的鎮西大將軍根本無法企及。

    南山暮並不是朝上那種大難來臨時只會對酒當歌抱石投井的文官,若是有機會一拼,他當然會和聞人蒼月一拼,然而正是因為太過瞭解聞人蒼月極其狠辣的做事手法和他以及他手下那些修行者的強大,知道再怎麼拼都拼不過,他才決定要做幾件自己這一生想要做但還沒有做的事,然後安然赴死。

    誰膽敢在碧落邊軍這兩千多裡範圍之內,挑戰聞人大將軍的威嚴?

    遠處的樓閣之中,有隱隱約約的琵琶聲響起,不知是誰在開始彈奏一曲將軍行,低吟的琴聲如歲月的流淌中有兵馬在穿行。

    有兵刃穿行於血中的聲音清晰的響起。

    鬼軍師眯起了眼睛,微微的低垂了頭,披散下來的散發遮住了他大半的臉龐,在漸暗的天色中看不出表情。

    他不再質問南山暮,因為他看得出南山暮此刻的愕然是真實的,也就是說,這變故恐怕和南山暮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

    遠處炊煙嫋嫋,隱隱約約的琵琶聲傳入深巷中的一間普通平房。

    程鄉伊凝立在這間普通的平房泥地之中。

    這名軍中的修行者身穿星白色長衫,頭髮盤起,梳理成了中州修行者中十分流行的“望仙”樣式。

    他左手中的四尺短劍的劍鞘是黃金鑲白玉,劍柄是細膩的象牙,看上去華美而秀氣,完全像是一件藝術品,不像是殺人工具。

    然而在這名儒雅的劍客手中,在這柄劍尖用獨特“天芒精金”打造的“寸芒”劍下,卻是已經倒下了不知道多少名對手。

    他出身于雲秦三大學院之外的天河學院,入伍十三年,正是將一柄劍磨礪得最為鋒利的時候。

    雖然已經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感覺到有敵人似乎像一條巨蟒一般,在這條深巷之中穿行,但他還是凝立在這黑漆漆的平房之中一動不動。

    因為他的任務只是鎮守此間,他十分清楚,聞人大將軍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的手下有不知道多少名像他這樣的修行者…而且鐵令如山,任何修行者都會無條件的遵循他的命令,不會擅離職守一步。

    雲秦重武,軍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強者,有多少幕後門客團,大多數都研究過聞人蒼月為什麼強大到如此地步,他們得出來的結論通常都是一樣,都是十分簡單….任何危險的任務,聞人蒼月的人,生,便能獲得榮耀和賞賜,亡,也能去得安心,一切後事,親友,全部能安排無憂。

    這雖然簡單的做法,卻很少有人能學,那便是因為沒有幾個人能和聞人蒼月一樣知人善用,可以籠絡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追隨,沒有人有聞人蒼月和鬼軍師一樣,可以獲取那麼多的戰功和榮耀,讓部下分享。

    ……

    “啪!”

    程鄉伊身後的泥牆驟然像紙片一般裂了開來。

    這間本不算結實的泥胚平房如同老婦人一般呻吟,失去了一面牆的支撐,似乎馬上就要崩塌下來,將這名身穿星白色長衫的劍客掩埋其中。

    但是他臉上的神色卻是平靜如水,絲毫不受這一瞬間崩飛的泥塊和屋頂傾瀉下來的濃灰影響,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散亂一分。

    他的整個人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轉身,左手拇指瞬間聚集了左臂魂力的所有力量,往上一剔,剔在劍萼上,使得寒光閃爍的劍身瞬間就以驚人的速度從劍鞘中飛射而出,他的右手也以行雲流水之勢搭在了劍柄上,渾身的力量又聚於他的這只右手,使得只有四尺長度的秀美短劍速度再次急劇加快,在他的這一轉身之間就發出劇烈破空聲,化成了一條雪亮的天河,帶起的劍氣瞬間吹散了他身後的灰燼。

    這是天河學院極難掌握,差之一分便反而生拙,但同時也是最為淩厲的天河烈殺斬。

    程鄉伊在這十三年的磨礪之中,這一擊已然堪稱完美。

    直到這一擊揮灑而出,他自己才看清破牆而入的,竟然只是一名空著雙手的十四五歲面相的青衣少女,穿著一雙不協調的紫色繡花鞋。

    他的心中愕然,目光微滯,但是手中的劍卻是沒有絲毫的停留,如光芒射向這名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的兩鬢有些微濕,出了一些汗,面對這毫無留情之意的一劍,她只是朝著這刺來的劍尖伸出了手。

    劍尖凝在她的手間,距離她白生生的手掌心一寸都不到,但是卻被壓縮到了極致的薄薄空氣頂住,刺不下去。

    程鄉伊背後的星白色長袍瞬間裂開,變成片片的飛帛。

    他渾身的肌肉都鼓脹了起來,都在蠕動發力,所以導致了他的衣衫被瞬間脹裂,然而他的劍尖還是凝固在空中,無法寸進。

    這是修行者之間玄奧難言的戰爭。

    瞬間由儒雅充斥邊軍最凜冽狠辣意味的程鄉伊臉上驟然浮現無奈而淒苦的神色。

    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他還活著,但是他腦海之中十分清楚,他已然必死。

    對方光以魂力的爆發便阻擋住他以可破重甲的魂兵“寸芒”的一擊,修為恐怕至少到了頂階大國師,甚至有可能踏過了對他來說尚顯遙遠的大國師這一階。

    這樣的對手,根本不可能給他任何變招的機會,其擁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是他所能承受的。

    “那些神箭營和摘星營的人呢?”

    在這最後知道死亡來臨的一瞬間,這名從天河走出的劍客只是深深的不解,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身份,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不知道那些散落在附近高閣的軍中用箭的修行者,那些軍中專門投擲長矛的修行者,怎麼會連一支箭矢都沒有射來,連一根長矛都沒有投來,讓他絲毫都沒有求生的機會。

    “叮”的一聲脆鳴,寸芒劍的劍身折斷。

    青衣少女和程鄉伊錯身而過,只是人影一閃之間,程鄉伊的胸口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往後飛出,撞倒了一面泥牆。

    泥牆平房崩塌了下來,將斷成兩截的存芒劍掩埋其中。

    …….

    琵琶聲還在遠處繼續。

    “啊…”

    深巷之中,有數聲驚呼聲和尖叫聲響起。

    鬼軍師的眉頭開始微微的皺了起來。

    今日既然是他和聞人大將軍辦事,不管這一條深巷之中死多少人,便都只是軍部的平亂,根本不會有人管,但是這明顯是屬於一些平民的駭然驚呼和尖叫聲,這便說明他安置在週邊的一些人也已經死光了,否則斷然不可能有人能夠走入這深巷之中來。

    而且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聽到多少箭矢和長矛的破空之聲。

    難道是某位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大人物插手了此事?

    若是如此,那這次真是太過有趣了。

    一抹陰冷的笑容從鬼軍師的臉上浮現了出來,就在此時,嘎吱一聲,原本被那兩名天狼衛關上的黑漆大門卻是被人推了開來。

    一隻繡花鞋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個院子。

    似乎並不太合腳的繡花鞋上有一些血跡,穿著這雙繡花鞋的,是一名看上去衣著不太乾淨,但是面孔白淨,一直是一副認認真真表情的稚嫩少女。

    鬼軍師愕然,兩名外表分外兇神惡煞的天狼衛也愕然。

    “是你?”唯有南山暮不可置信的失神叫出了聲來。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推開大門,走入了這個院子的,竟然是他在迷蹤林釣魚時,遇到的那名有趣的少女修行者!

    “是我。”南宮未央擦了擦兩鬢的汗珠,認真的點了點頭,對著南山暮道:“我們走吧。”

    南山暮徹底的呆住。

    他先前只以為南宮未央是不諳世事的普通修行少女,然而此刻,回想起這名少女所說的“他不會死的”之類的話,他簡直是如同真正被驚雷劈中,徹底的蒙了。

    鬼軍師的雙眼眯成了兩條縫,靜靜的看著這名按理決計不可能跨入這裡的稚嫩少女,寒聲道:“你是誰?”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南宮未央微皺著眉頭,目光第一次落到了鬼軍師的身上:“你們想要殺他?那我便殺了你們。”

    就在她這一皺眉出聲之間,鬼軍師突然仰頭望天。

    一道微銀色的劍影帶著一股淩冽至極的寒氣,從天空之中朝著他的後腦直墜下來。

    “禦劍…聖師修為!”

    看著這道肉眼幾乎難見的劍影,一直十分沉靜的鬼軍師終於臉色微變,而南山暮的眼中,瞬間充斥難言亮光。

    對方哪怕面相再嫩,明顯骨骼還尚柔嫩,真實年齡絕對不會超過十**歲,這種年紀便到聖師的修為,這根本就是難以想像,也根本不可能的事,這方圓兩千餘裡的邊境線上,也只有包括聞人蒼月在內的寥寥數人達到聖師之境,然而對方不僅是聖師之境,而且已經能夠和飛劍相通,禦使飛劍!

    她身上那股和天地,飛劍連接的磅礴氣息,那股瞬間散發出來的刺天戮地的鋒芒,根本不可能有假,她是真正的禦劍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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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八章 誰在深巷中抹出深紅

飛劍的可怕,不僅在於能夠御使者必定要有魂力可以離體,注入這天地之間的聖師修為所激發的驚人衝擊力,還在於其箭矢一樣凌厲的速度和可以任意改變飛行方位的變幻莫測。

御劍者,弱者百步殺伐,強者千步殺伐。

然而就算這其中所謂弱者,也都已經是這世間頂尖的強者!

直到此時,鬼軍師才徹底明白,為什麼南宮未央能夠走入這深巷庭院之中,為什麼沒有箭矢的破空聲。

因為只有這樣的飛劍暗殺,才能在那麼快的速度之內,殺死那麼多名埋伏於各處高處的修行者。

先前這些修行者擊殺羅立,只是讓她很快的找出了這些修行者的具體位置。

……

“嗤!”“嗤!”“嗤!”“嗤!”

即便對方無比的強大,硬生生的踏着那麼多名修道者的屍身走入了這小院之中,但是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親自挑選,親自訓練出的天狼衛卻是沒有任何的驚懼和退縮,只在劍影初現的一瞬間,四道淒厲的刀風便響了起來。

很明顯這兩名天狼衛都有着和飛劍戰鬥的經驗,在脫開背上的卡槽,將兩柄顯得過分寬、長的巨刀擎在手中的瞬間,卻是根本沒有管頭頂上方飛劍的走勢,而是第一時間如同兩面盾牌一般護住了鬼軍師左側和右側兩個方位,兩柄比南宮未央的身體還要長的巨刀吞吐着青光,交叉橫在兩個人的面孔前方,映得兩名天狼衛的金屬面具更顯森寒。

兩人身上的鎧甲上所有符文之中如有青色的水銀在流淌,亮光越來越為耀眼,胸口和背後的符文連成了兩頭青色的惡狼,好像要隨時從冰冷厚重的鎧甲上跳躍下來。

和飛劍交手,唯有限制飛劍的活動空間,否則絶對跟不上飛劍的速度。

這兩名天狼衛一合之下,鬼軍師周身的空隙,幾乎就只剩下了頭頂天空。

面對急劇下墜的飛劍,鬼軍師表情冷鶩平靜,整個身體陡然發力,手中的綠色鯊魚皮鞘長劍發出了一聲清吟,一道色彩斑斕的劍光從他的手中彈出,準確無誤的斬向襲向他腦後的飛劍。

高速穿梭的飛劍眼看就要被他這一道斑斕劍光斬中,卻陡然間在空中做了一個詭異的急停,隨後速度突然加速了一倍不止,側向一繞,奇妙的避開這一劍所覆及的區域,嗤的一聲,斬向了鬼軍師的後頸,說不出的詭異靈動。

兩名天狼衛依舊只是固守自己前方一片區域,眼看鬼軍師這一劍落空,卻只見他的左手往後一翻,好像背後生了眼睛一般。

“當”的一聲金鐵震響,靈動的劍影竟是被他左手的黑色匕首震得硬生生跌落下去。

因為極強的衝擊力,鬼軍師的黑色匕首都被震得壓在了自己的後頸上,壓出了一條不淺的傷口,鮮血如同蚯蚓一般流出。

眼看跌落下去的飛劍卻是陡然一頓,貼著地面快速穿行,驟然垂直向上,朝着他左側天狼衛的面部刺殺。

然而鬼軍師臉上陰冷平靜的神色竟似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微微偏轉過頭,目光始終緊盯着這柄快得幾乎難見的劍影。

“喝!”

這名天狼衛冷酷的一聲暴喝,一刀朝着這名貼著自己胸口鎧甲游魚般飛速滑上的飛劍狠狠斬殺下去。

飛劍就像一片落葉一般蕩了起來,貼著這柄青色長刀的刀鋒飛掠了過去。

但就在此時,這名天狼衛的另一把長刀也已經狠狠斬殺了下來。

“當!”

南宮未央的這一柄飛劍再次被狠狠斬中。

聞人大將軍座下的天狼衛再次展現了神秘而強大的戰力,然而就在此時,南宮未央的臉色略顯蒼白,她的手指卻是並指往前一伸。

嗤嗤風聲由她的指尖周圍激發,一股磅礴的力量似乎驀然在她和天地間生出,貫入了似乎已失去力量要下墜的飛劍之中。

“嗖!”

她的這柄無柄飛劍發出更猛烈的嘯音,竟是硬生生的在青色長刀的刀面上拖出長長的劍痕,帶著一蓬火星,直接狠狠的刺入這名天狼衛的金屬面具。

鮮血隨着金屬的碎裂聲飛濺了出來,然而這名天狼衛的悍勇到了可怖的程度,他連一絲的慘呼都沒有發出,在飛劍刺入的同時,他雙手棄刀,竟是狠狠的抓住了從他右眼眼眶中刺入的飛劍。

無柄小劍在金屬指掌間劇烈的掙扎,又切出了一蓬燦爛的火光,發出令人牙酸的劇烈金屬摩擦聲,從這名天狼衛的雙手間硬生生的退了出來。

鮮血從這名天狼衛合在自己眼珠前的雙手縫隙之中快速的湧了出來,這名天狼衛森冷的身軀也猛的一晃,似乎馬上要醉酒般往前倒下。

然而就在此時,鬼軍師也已經放開了他手中那柄色彩斑斕的纖細長劍,一股古怪而又驚人的氣息從他的雙手之中發出。

一面佈滿紅色紋理的青色長幡從他的雙手中如雲飛捲而出,瞬間將剛剛從這名天狼衛的眼眶和掌指間脫出的飛劍卷在其中。

飛劍在青色長幡中掙扎,魂力和天地元氣在其中嘯鳴,發出了小兒啼哭般的尖鋭聲音。

一時連遠處若有若無的琵琶聲都戈然而止。

“羅神幡!你…你竟然是西夷流寇!”

南山暮看著這條如同漁網一般將南宮未央的飛劍網住的青色長幡,瞬間發現了巨大陰謀一般,失聲驚呼。

就在鬼軍師棄劍之時,他的臉色已然變得異常蒼白。

……

劍名“獨幽”,這是出自雲秦三大學院之一的仙一學院的強大魂兵,在夜晚之中都能發出斑駁華麗的劍光。

幡名“羅神”,雲秦人將在噩夢之中出現的鬼怪便稱為羅神,在林夕看來當然是很迷信的雲秦人自古就將小兒在夜間啼哭歸咎於這噩夢中的鬼怪羅神,一旦有小兒在夜間啼哭不止,便要做法事將羅神驅趕走。然而原先這西夷十五部之中,卻是有一個部落卻是奉羅神為主神,無比崇拜信奉,他們的一些兵刃上的符文,便是紅色的鬼神,羅神。

雲秦軍方的人都知道跟隨聞人大將軍的鬼軍師也是強大的修行者,但是極少有人見到他的出手,因為鬼軍師的手中有仙一學院獨有的魂兵,南山暮和這碧落邊軍的很多修行者便都以為這鬼軍師出自仙一學院。

然而專門克制箭矢和飛劍等物的羅神幡,卻是已經淪落為蝗蟲的西夷流民中某部的獨有魂兵,而且這種魂兵只有從小修行,用氣血溝通,才能掌握符文的奧妙…唯有那支西夷流民中的強大修行者才能掌控!

這些年聞人大將軍不知道殺死了多少“西夷蝗蟲”,他的一半軍功都是因之而起,就算是俘獲了的西夷修行者,都絶對不可能為他所用,這是屍山血海堆砌出來的仇恨…但是他最為忠心的軍師,竟然是西夷那些流寇中的人!

在張院長一劍光寒西夷十五部之前,西夷十五部和雲秦軍隊的糾葛便不知道延續了多少年,這種舉家滅族,白骨纍纍的仇恨根本是無法調和。這些西夷蝗蟲和雲秦軍方根本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旁人不知道鬼軍師的底細,但聞人蒼月不可能不知道鬼軍師的底細…這只能說明,這西夷流寇,至少有些人,是和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有合作!

雲秦…這強大的碧落邊軍,本身的職責就是鎮守邊關,剿滅這所有流寇,然而這官軍,竟然和這流寇有勾結!

南山暮知道聞人蒼月的很多內幕,知道他的狠辣與大膽,熟悉他的行事手段,然而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大膽到如此程度!

……

世人以為鬼軍師是一名強大的劍客。

就連方才他第一時間的出手,也同樣給人造成這樣的印象。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卻是一名西夷的強大修行者。

乘着飛劍被血肉和天狼衛迸發最後力量的雙手擒拿,他的“羅神幡”如同鎮壓蛟龍的蠻神,緊緊的裹住南宮未央的飛劍。

飛劍在青色幡面和流淌着紅光的神像符文之中跳躍,一時不得脫。

就在此時,天地之間陡然又多了一股凌厲的元氣。

深巷之中,一息之間,不知有多少大樹的樹葉被震脫了樹枝,飛灑在天空之中,宛若深冬驟然降臨。

一枝深紅色的箭矢從不知名的遠處,帶出了一股股的渦流,帶著淒厲的風聲,朝着南宮未央略顯單薄的後背抵達。

這枝深紅色的箭矢比尋常的箭矢略長,通體都是金屬,閃着森冷的光芒,而且箭身上都有幾片金屬的翼翅,使得這枝深紅色箭矢的飛行速度比尋常箭矢更快,飛得更穩定!

除了青鸞學院的風行者之外,這個世上還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強大箭手存在,南宮未央在進入了這個深巷小院之中,已經殺死了那麼多名箭手和修行者,然而卻還有一名最為強大的箭手隱藏着,隱藏在深巷中連她都沒有發覺的某處,一直隱忍到此時,才配合鬼軍師發動了這一擊。

聞人大將軍的可怕,不僅是他自己可怕,還在於他座下的鬼軍師、天狼衛的可怕,還在於,他的座下,還有很多強大且特別的修行者。

飛劍依舊在青幡中不能脫,這一枝深紅箭矢帶著恐怖的力量,直落南宮未央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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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01: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帝之爭 第二十九章 天生道心者

“我從南邊來,想去登天山脈看看….”

“你這戒指不錯。”

“你不會死的。”

“這裡沒人砍得掉你的頭的。”

……

南宮未央的手上有個金黃色的古戒。

這個古戒本來是南山暮的。

就在這枝深紅色的箭矢降臨到她背上的瞬間,她體內的魂力以恐怖的速度貫入了這金黃色古戒的符文中。

若是林夕親眼看到,必定又會覺得異常的驚艷。

一團旭日般的金光在古戒上迸發開來,形成了一口金色透明的大鐘,罩住了南宮未央。

深紅色的箭矢在金色光芒中旋轉,卻是奇異的不能寸進,出現了短暫的僵持。

飛劍依舊在青幡中掙扎,就像網中的一尾鯉魚即將失去力氣。

那名右眼被飛劍洞穿,已經被凌厲劍氣刺入腦中的天狼衛跪坐了下來,金屬面具上鋪滿了鮮血,另外一名天狼衛在此刻離開了鬼軍師的身旁,飛躍了起來,手中的雙刀帶著淒厲的風聲,朝着南宮未央迎頭斬下。

南宮未央身外的空氣突然急劇膨脹,數道血流從她的五官中噴湧而出,一條條黃色的光華從她伸出的手指之間沁入這天地之間。

被鬼軍師裹入羅神幡之中的飛劍突然發出了恐怖的震鳴。

“喝!”

天狼衛金屬面具之中的雙目都是瞬間佈滿寒光,知道了事情的緊急,他的所有魂力也不計體內損傷全部朝着他身上的鎧甲和雙刀的符文中滾滾注入,地上的磚石上迅速出現了一條條的裂紋。

“嗤啦!”一聲裂響,臉上已然冰冷到極致,頭上散發都如同一條條毒蛇一般紛亂舞動的鬼軍師發出了一聲悶哼。飛劍撕裂了他手中繃緊着的青色長幡,刺了出來,飛劍上一條冰樣的裂紋亮得耀眼,飛劍劍身顫動着,周圍的空氣中,竟然結出了一片片的雪花。

“嗚!”

天空中又多了一道深紅色的箭光,發出更為淒厲的風聲,又落在南宮未央的背上。

天狼衛的雙刀,也落在了南宮未央的雙肩之上。

南山暮的身體也騰空了起來,但是此刻他的出手已經無助於改變任何東西。

……

鬼軍師的左手又從衣袖中伸了出來,這一瞬間他的左手之中沒有阻擋過南宮未央此柄飛劍一擊的匕首,一些綠色的光華匯聚着元氣在他這隻手中以超過人反應極短的速度凝結,似是要形成一團半人半樹的東西…然而這一瞬間的時間實在太短。

“嗤!”

無柄飛劍急墜,閃電般切開了他的衣服下襬,切開了他衣服內裡的鏈甲,又瞬間切斷了他右腿內側的大動脈,切出了一個恐怖的傷口,飛射而出。

熱血噴泉一般噴湧而出。

即便鬼軍師的外貌如何陰冷,他的血也是熱而粘稠。

他的雙手馬上死死的按住了這處傷口,用盡全力阻止自己體內的鮮血流失。

兩枝深紅色的箭矢都停於了南宮未央的身後,都被一層魂力激發的力量隔絶在外,第一枝深紅色的箭矢還在如同陀螺般旋轉,沒有掉落下來。

天狼衛的雙刀已然嵌入了南宮未央的雙肩,有兩條鮮血順着刀身在流淌下來。

就在飛劍割開鬼軍師大腿動脈的瞬間,這名天狼衛再次發出了一聲痛苦和隱忍交纏着的厲聲低吼,手上的雙刀再次挾帶著遠超平時全力的力量,用力的壓下。

他的金屬面具之中也流淌出了鮮血。

過度爆發魂力已經讓他的體內形成了難以想像的損傷,但是此刻他十分清楚,生死就在這一瞬。

要不是他殺死南宮未央,要不就是南宮未央將他們全部殺死。

兩柄青色長刀嵌入得更深,決死的力量壓得南宮未央的兩隻繡花鞋都深深的沒入了碎石和泥土之中,但是除了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之外,她卻依舊站得很穩。

“嗤!”

一道劍影倏然從天狼衛的腦後繞出,深深的刺入了這名天狼衛的右眼眼眶之中。

“嗚!”

又是一枝深紅色的箭矢越過深巷,穿入到了這小院之中。

但南宮未央的強大和此時的情況,卻是使得這名箭手在出箭時出現了猶豫,不知道是要射南宮未央還是射南山暮,雖然最終這枝深紅色箭矢還是繼續落向了南宮未央的後背,但是來勢比起先前的兩箭卻是無形中慢了許多。

散發着冰寒氣息的飛劍從天狼衛的面上離開,準確的一飛,一挑,就好像靈活的手臂一般,準確的將這第三枝深紅色箭矢挑得偏離了方向,重重的落在了院中牆邊的泥中,落得整個箭身都陷入其中,只餘一個孔洞。

……

南宮未央伸手一掃,背後兩支還在兀自轉動不停的深紅色金屬箭矢被拍飛出去。

隨後她跨出了一步,從她身前的天狼衛身旁繞過。

這名天狼衛雙手中的雙刀掉落在地,沉重的身體先是跪倒在地,然後整個身體重重的撲在地上。

無柄飛劍乖巧的落於她的手中,她的臉龐和雙肩上都流淌滿了她自己的血跡。

南山暮看著她,身體不停的微微顫抖着,他當然明白這世上的確有忘年交的存在,然而他從來沒有想到,南宮未央竟然會為他做這樣的事。

“她到底是什麼人!”

緊緊的按住自己大腿傷處的鬼軍師知道從這名可以用變態兩字來形容的少女口中未必能得到他所要的答案,所以他深吸着氣,看著南山暮問道。

“我不知道。”

看著地上內務司總管羅立的屍身,看著已然失去大半戰力的鬼軍師和地上破碎的羅神幡,南山暮驟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十分的可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連連咳嗽,“軍師,你恐怕根本不會相信,我和她只是在我釣魚的時候見過一面,說過幾句話,然後她說我不錯。”

“只是見過一面,你就為他拚命,和聞人大將軍為敵,殺死了這麼多雲秦修行者?”鬼軍師的臉上驟然浮現滿了一層不可用言語來形容的神色,他用看著瘋子一樣的眼光看著南宮未央:“你們只是見過一面…你為了救他,竟然不惜將魂力激發到此種程度?即便你是聖師的修為,你五臟俱損,也要留下暗傷,影響你的修煉資質。對你今後的修為大有影響,你這麼做,值得麼?到底為什麼?”

“我喜歡。”南宮未央此次卻是看了鬼軍師一眼,說道。

只是因為喜歡?

鬼軍師想到那麼多名死在深巷中的修行者,看到伏屍在地,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生死絞殺都沒有死去,但卻在這次襲殺中死去的天狼衛,又看到自己悽慘的境地,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少女簡單的喜好,他也只覺得這個世上真是充滿了說不出的悲喜。

但他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以南宮未央這樣的年紀,卻是有了這樣的修為。

她便是傳說中真正一心求道的天生武者。

一切的名利和俗事都無法給她造成任何的覊絆,就連雲秦的大軍和聞人大將軍她都根本視若無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俗世中的人物,不能以常理斷之。

然而鬼軍師卻是不甘心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毀於一名這樣人物的單純喜好之中,他還是忍不住看著南宮未央,沉聲說道:“你即便是走得出這庶人城,也不可能走得出碧落陵的。你若是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問問南山暮。你要明白,你面對的不是修行者,是雲秦的大軍。”

南山暮張了張口,準備點頭開口讓這名少女離開。

正是因為這名少女為他莫名其妙的做了這麼多,他才不能讓這名少女因為自己而死去。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什麼話,南宮未央卻是已經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走得出去的。”

因她的這句話,院落中再次陷入沉寂。

沒有箭嘯聲響起,那名強大的箭師已然看出此時無論他再射出多少箭都不可能對這名少女和南山暮造成威脅,所以他再次選擇了消隱。

然而南山暮知道,此時這裡的消息,肯定也已經傳了出去。

“我不能走,我走了,會有很多兄弟因為而死。”南山暮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選擇相信了少女的話,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看著南宮未央說道。

“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退到般若走廊之後。聞人蒼月和西夷流寇有勾結,造你起兵謀反,你就真的帶兵逆反,去搶西夷流寇的地盤。”南宮未央眉頭微皺,看著南山暮道:“不然就算你留在這裡又怎麼樣,你死了,這裡死了這麼多人,連鬼軍師都死了,他會放過你那些人?”

微微頓了頓之後,南宮未央看著南山暮,以她一貫的認認真真道:“你瞭解聞人蒼月,只能這樣。”

南山暮和先前的羅立一樣汗濕了重衫。

先前他只以為南宮未央只是恰好路過這裡的一個極其單純的民間修行者,然而此刻,他卻是發現南宮未央對於這局勢和內幕恐怕看得比他這個將軍還要透徹!

她對這些軍方的人,都是十分瞭解…然而她還是在這裡大開殺戒。

南山暮感到無數沉重的東西驟然壓在了他的身上,此刻他對於南宮未央的來歷還是一無所知,只知肯定不簡單,然而想到聞人蒼月的睚眥必報和狠辣手段,想到那些人,他知道自己無法選擇,於是他雖然汗濕了重衫,雖然面色無比蒼白,但是卻還是點了點頭,吐出了一個好字。

他這一個好字出口,擁有不知道何等野望的鬼軍師便真正恐懼的渾身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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