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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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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5 01:32:49
第五卷:出世第十五章 有關愛情和友情

靈夏湖畔先前青鸞大試的車馬營地之中,整齊的停著一輛輛馬車。

青鸞學院做出這樣的改變,皇帝天顏大悅,雲秦帝國也需要從青鸞學院走出的這些人才,所以早在數日之前,在皇帝的旨意之下,吏部便已完成了統籌車馬,將會將這些青鸞學院的學生送至帝國的四面八方。

雲秦帝國的精英,便是雲秦所有強大敵手最想除去的對象。

所以雲秦三大學院的學生出去入職修行,都會隱瞞掉自己是哪個學院的真正身份。

林夕在負責接送自己的馬車之中換上了尋常的衣物,朝著湖畔走去。

此時絶大多數學生也已經換上了平日裡所穿的尋常衣物,都開始在附近做最後的告別。

這場景對於林夕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先前朋友之間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姜笑依等人故意給林夕和高亞楠留出了一片獨處的空間。

兩人站在明鏡似的湖邊,安靜的看著湖水。

兩人都很珍惜這僅有的一段時光,因為林夕和高亞楠在心中都很清楚,恐怕在接下來很長的時間之中,此時的場景,將會經常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昨天你那一把火燃得很漂亮,我很喜歡。”高亞楠轉頭,看著林夕,突然很認真的問道:“我有什麼好的?”

林夕微微一笑,點了點前方明淨的靈夏湖,看著高亞楠的眼睛,道:“就如這靈夏湖水,遠看清澈純淨,我很喜歡,現在到了面前,看得更加清楚,依舊是清澈明淨,我便是真的喜歡。”

高亞楠微赦,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開了林夕的目光。

林夕看著她在自己眼中無一處不美的容顏,心中溫暖。

“下次再見時,我再給你一個驚喜。”他微微的一笑,對著高亞楠說道。

高亞楠臉上現出了一些好看的紅暈,點了點頭,“好啊,那你可要記得我說的話,出去之後要更加小心一些。”

林夕笑著答應,轉頭看了一眼和唐可等人正在說話的李開雲,輕聲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我要去幫李開雲說幾句話。”

高亞楠有些奇怪:“幫李開雲說話?”

林夕呵呵一笑,“平心而論,你覺得李開雲怎麼樣?”

高亞楠聽出了些意思,臉上也露出了些笑意,“很好啊,正直,正義,他應該會成為一名很好的將領。”

林夕道:“但是不熟悉他,不接觸他的人卻是看不出來,對吧。”

高亞楠笑道:“他到底喜歡誰?”

林夕不動聲色努了努嘴,“就在那邊。”

“冷秋語?”高亞楠一眼就看到了那名冷冰冰的少女,頓時眉頭皺了皺,“這可不太好辦。”

“有些機會總比沒有機會要好些。”

“你可不要越幫越忙。”

“放心好了。”

……

“林夕他要做什麼?”

花寂月陡然皺起了眉頭,“這傢伙難道還覺得惹到的人不夠多麼?”

“怎麼?他…”

原本正在和花寂月說話的唐可等人不明所以,順著花寂月的目光看去,卻都是怔住了。

林夕正朝著冷秋語走去。

冷秋語本來就是這屆男生公認的三大美女之一,此刻她換上了來時穿著的雪白衣衫,更顯冷艷。

而且這名冷家的千金剛剛和幾名同系的女生說完話,已經準備返回馬車,身邊沒有什麼人,所以現在林夕走上去,就顯得更加的突兀和顯眼。

花寂月的心思一向很細,她就算不知道具體有哪些人會因為高亞楠和秦惜月而遷怒於林夕,但是她知道這些人肯定不少,但現在林夕居然又要惹上冷秋語,惹上更多的人。

“難道你這個傢伙的腦袋是用木頭做的麼?”花寂月看著林夕,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冷秋語也發現了朝著自己走來的林夕,她原本以為林夕是走向其他人,但是看了一眼周圍,又看了一眼林夕的神色,她確定林夕正是在走向自己,她便頓時有些驚訝,停了下來。

因為是冷家的千金,她所知道的事也和文軒宇一樣,比一般的學生多得多,所以她知道林夕並不像先前風傳的那麼不堪,對於林夕,她卻是沒有什麼不佳的觀看,只是有些好奇。

“你好,冷秋語,我是林夕,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可以麼?”林夕很有禮貌的和她打招呼,因為不是自己的感情糾葛,再加上他那一天一次的能力還沒有動用,也不怕出什麼亂子,所以他的心境很是放鬆,就像平時和邊凌涵等人說話時沒有什麼分別。

“可以。”冷秋語點了點頭,“有什麼事麼?”

她說話雖然和聲,但是卻又天生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想到安可依天生那種天然呆的氣質,林夕的嘴角就又多了一絲笑意。

“你看到那邊穿青綢衫的男生了麼,就在高亞楠身旁的那個,他叫李開雲,是我的好朋友。”

林夕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冷秋語的神色,道:“你是他心儀的女生,他大試時在這裡見到你第一眼時便喜歡你,我敢打賭,要是你有危險,他拼了命都會擋在你的面前。”

冷秋語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籠上了一層冰霜:“是他來讓你說這些的?”

林夕馬上搖了搖頭,道:“不是,他可完全不知道。”

冷秋語看了林夕一眼,道:“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不覺得說這些話很輕浮麼?”

“他和我一樣是個‘土包’。”林夕看著冷秋語,認真的道:“所以除非有一天他自認有足夠的榮耀可以站在你的面前,否則他永遠不會像我這樣站在你的面前對你說這些話。他將來肯定要去邊軍。”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掃了一眼遠處的李開雲,又轉過頭看著冷秋語道:“你很清楚邊軍是什麼樣的地方…我知道他現在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是因為我熟悉他,所以我知道他身上有很多人不具備的品質,正直,正義,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想有被人喜歡,總是件幸福的事…還有,你能知道他這樣一個喜歡你的人存在,若是今後能稍稍留意他一下,看看他是否真和我所說的一樣不錯,這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冷秋語的眉頭皺著。

在這個世界,無疑林夕直接走上來說喜歡不喜歡的事,她直覺便是不喜,尤其壓在她身上的東西,以及她自己的一些夢想,使得她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平日裡她知道有不少人愛慕她,但是她卻也不想正眼看一下。

但是此刻因為林夕的話,她心中的不喜卻是被淡化了。

被人喜歡,總是比被人討厭要好…被人喜歡,總是件幸福的事。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她一貫冰冷的心驟然有些軟化。

她皺著眉頭,卻是深深的看了林夕一眼,又看了遠處李開雲一眼,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多謝。”林夕認真的對著她行了一禮,真誠的笑笑,然後便告辭離開。

冷秋語看著林夕的背影,眼中卻是多了些莫名的神色。

旁人不可能知道林夕和她談話的內容,所以林夕此舉恐怕會給林夕在朝中再埋下些對手,但是她看得出林夕卻並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

為了一名朋友或許永遠也達不成的一些心意,就特意這麼做,而且他的眼中全是純淨和光明…冷秋語覺得林夕的確是有些難言的吸引人之處。

……

“你跑過去和冷秋語說什麼?”林夕一走回花寂月和邊凌涵等人的身邊,所有人就都馬上忍不住問道,尤其李開雲的神色最為緊張。

“我說我們止戈系不少人都很欣賞她,讓她對我們止戈系的人多些關注。”林夕微笑輕聲道:“而且她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難說話,她也答應了。”

所有人一愣之下,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李開雲的身上。

李開雲又是緊張,又是腦中發白,一時有些羞急交加:“林夕,你胡說些什麼啊。”

“放心。”林夕拍了拍李開雲的肩膀,在李開雲的耳邊輕聲道:“要追女孩子,真的是要膽大心細臉皮厚,還有,我知道你自覺此刻沒有和她論及這些的資格,但她會看得到你的努力,會看得到你的品質。只是你要記住,既然你想為雲秦多做些事,想要有朝一日可以走到她面前說你想說的話,你出去之後便要小心一些,有些事,不要衝動。”

李開雲沒有想到林夕說得如此鄭重,因為林夕的話語,他的心境也莫名的平靜了下來。一時明白了些什麼,一時又有些意思不明白。

“你看過我昨天點的一把火,我可以告訴你,我還有很多這種好的想法。”林夕笑著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敢保證,將來除非你自己不喜歡她,否則你真有一天可以真正走到她面前時,我一定會給你出好多主意,比這把火更好看。”

李開雲點了點頭,瘦削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

唐可拉著林夕借幾步說話,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看著林夕問道:“你是想用這種方式改變一下他?”

林夕點了點頭:“要是心中有個大的覊絆,可能有些時候就會更有意志,有些時候就會惜命一些。”

唐可看著林夕,認真的說道,“林夕,你的確是個好朋友。”

“你也是。”林夕看著唐可,卻是又搖了搖頭,輕嘆道:“可是平時聽你說生死之事聽得多了,我們出院之後的事我便自然想得不輕鬆,對於這生死之間的擔憂,便也更重一些。”

……

風景如畫的靈夏湖畔,所有學生開始上車。

“經常通書信吧,尤其是要面臨什麼大事…一定要記得書信大家,讓大家拿拿主意。”

“一路順風。”

在林夕等人的互道珍重聲中,馬蹄聲陣陣響起,車輪滾滾,青鸞一年學生開始正式踏入這帝國的朝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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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十六章 新官來任

略微顛簸的馬車車廂中,林夕在軟墊上半躺了下來,伸直了腿。

他拿出了一本書冊,慢慢的翻了起來,翻了數頁之後,他輕聲的喊道:“回去。”

一陣熟悉的景物快速變幻之後,林夕看到自己還在馬車車廂之中,他的手裡依舊捧著書冊,但卻是合著的,並沒有翻開。

“看來的確是如此。”

林夕滿意的自語了一句。

他已經徹底的感覺清楚了,的確和他所猜測的一樣,只要在十分鐘之內,他默想要回到幾秒鐘之前,就會回到幾秒鐘之前。

只要回的時間越短,這消耗的能量或許便也越少,他腦海之中的那一團青光便越是明亮越是清晰,而且的確恢復得也越快,按林夕這兩日試下來,若是在十息,也就是十秒的時間之內,根本不需要以前的一天,只要半天的時間就可以恢復了。

這樣一來,雖然他試清楚,哪怕就算回到一秒之前,這能力用過一次之後,剩餘的青色光團也不足以再讓他馬上用一次能力。

看來就以張院長的能量說法來論,推動這“輪盤”一瞬間所消耗的能量便是最大的。

但只要是回到十秒之內,半天的時間便可以恢復…若是每次都只需回到十秒之前,那這也已經相當於一天可以用兩次這能力了。

雖然大多數時候這回到十秒前可能起不到什麼用處,但有的時候卻或許有用,這至少可以給他多了一個選擇的空間。

不知道到了國士級的修為之後,唯有他和張院長有的這能力,又會有何等精采的變化。

又想到不久之後就可以見到自己鹿林鎮的老妹,老爹老娘,林夕的嘴角便又上揚了起來。

有姜笑依和邊凌涵的同路,這回鹿林鎮的旅途注定不會孤單,而且比起來時,他有了更多的事要做,更不會有無聊的時候。

林夕將車窗簾子略微掀開了一些,讓四季平原上的陽光多透進來一些,然後他重新的翻開了這本薄薄的書冊,認真的看了起來。

“大叔…你要是個歷史老師或者本來就是個當官的,可能就不會這樣吃力了。”

只是認真的看過數頁之後,林夕卻是又忍不住搖了搖頭,微微的嘆了口氣。

他眼下看的這本冊子,是詳細的介紹龐大雲秦帝國的官僚組織,各司和下屬各部門及所有官員的職責與管轄範圍。

要去地方上為官,至少也要弄明白要做什麼事情,上面的上級是誰,下面又有些什麼人。

刑司下提捕房提捕,這個正十品官職的職責和權力,在學院提供他們止戈系新生選擇的小捲上便已經有說明,是查案辦案,以及追捕轄區內的案犯。

鎮督是正八品,是一個鎮最大的官員,這正十品的提捕官,對於林夕來說便也不難理解,就相當於東港鎮的捕頭了。

林夕先前對雲秦八司也已經有了不少瞭解,在他看來還算中規中矩,但是眼下這本冊子上的一些官階和部門名稱,卻是明顯深深的打上了張院長的烙印。

譬如律政司下一個重要部門,居然就叫廉政署,主管就是吏治腐敗。他這提捕房的上一級,居然就叫警務局,官員就叫鎮警督。

還有禮司下的欽天監,也是和他熟悉的那個世界的一些電視劇裡面一樣,主管曆法、星象。最過分的就是戶司下主管賦稅的重要部門,就叫稅務局。

這只能說明當年雲秦先皇對張院長極其倚重,當年定鼎天下之時,整個雲秦官僚機構的設置,治國之法,大多也是聽了張院長的意見。

從這些像是他那個世界的古裝劇和港台劇混雜在一起的官階詞彙來看,之時一名普通高中物理教師的張院長對官場並沒有多少的研究,而且恐怕還是個文科偏科短腿的物理老師。

林夕在之前的那個世界,本身還對很多朝代的歷史感興趣,他的文科成績也一直還算不錯,所以對那些朝代更替和歷史上官僚機構的事可能還要比張院長懂得多一些。

但從這本小冊子來看,雲秦的這所有職階部門已經十分完善,而且這整個官僚階級一點都不臃腫,在各部的官員設置上十分的精簡。

這個世界的一個鎮要比他熟悉的之前世界的一個鎮要大出不少,但就以刑司的設置為例,卻是只有一個警局和一個提捕房,這對於他的理解而言,就相當於只有一個公安局局長,一個刑偵大隊,一個這麼大的管轄範圍,連別的派出所都沒有。

這樣以地方最高長官鎮督、陵督為主的官僚機構,自然可以節省出大量的人力和財力,用以這帝國運轉的其餘方面,比如說軍隊。

所以作為一名本身對官僚機構沒有多少瞭解的理科老師,能夠在雲秦規劃出這樣的一個精簡完備的官僚組織,已經是既不容易,當年張院長和先皇恐怕也是花了不知道多少的腦筋,想得十分辛苦。

“提捕房設置捕快六名,替補捕員三名兼雜務…”

林夕細緻的看完這本小冊子,像他這種本身對歷史有些愛好,看過這個世上任何人都難以企及的史書的人,自然就開始在心中對這朝堂體制進行了最直觀的判斷。

一個鎮階的提捕房連提捕加所有捕快在裡面,也只有十個人,而且連個副職都沒有設置,這已經是精簡到了極致。

而有些文書部門更是只有兩三人的編製,估計處理正常公事都不會有太多的空閒時候。

怪不得雲秦的文人雅士一般都不是當朝為官的…因為當朝為官的許多都沒有太多的空閒,沒有遊山玩水,琴棋書畫的時間。

而這官僚機構的精簡,在林夕看來也就是權力的更為集中,絶大多數官員都是有很大的實權。

再加上雲秦邊境一直戰事不斷,敵國也是勵精圖治,長久以往,便導致了正武司,也就是軍部的權力過重,一些官員的權勢過大,武力強橫而內治偏弱。

……

鹿東陵,東港鎮。

雖然也只是京城和行省省城中達官貴人眼中極其偏遠,甚至可能都不入耳中的邊遠小鎮,但因為有一條連通數陵的息子江由這鎮的東邊過,而息子江的上游桐木鎮便是盛產桐油的大鎮,雲秦三分之一所用的桐油都是出自桐木鎮,東港鎮託了這桐木鎮的福,便有了一個不小的碼頭,有不少沿途的商販在此歇腳。其中有些富商為了方便,甚至在這東港鎮的熱鬧處置辦了宅院,養了小妾歌姬。

尤其又有不少在這息子江上勞作的船伕、縴夫匯聚於此,久而久之,這東港鎮比起更加偏遠的鹿林鎮可是不可同日而語,從港口到鎮中不僅有諸多的酒樓、煙花之地,而且都是每每到深夜不歇,笑語歡歌,紅燈籠在晚上映紅了大片的江邊。

絶大多數船伕、勞工、小商販在這上游桐木鎮賺了些錢財,經過東港鎮,錢囊卻是又空了,便又只能再返回桐木鎮。

年復一年,這東港鎮紅燈夜火江風依舊,這些風吹日曬而皮膚黝黑的壯漢卻是一個個的老去,又一輩年輕力壯的漢子成了這片江上的主角,而這些已經老去的,原本手裡的酒碗和白膩身子就換成了一桿水煙槍,在咕嘟咕嘟的聲音中回憶往昔自己往昔壓著當紅的某位船娘,晃得大江裡都是生猛的浪花。

這一日,東港鎮提捕房的替補捕員梁三思見到停靠在碼頭的是衡榮昌的商船,便知道今日在碼頭便不可能出現鬥毆事件,便早早的包了數個油炸韭角一路吃著回了提捕司。

雲秦地方所有官衙的格局都有嚴格規定,東港鎮所有大小官員的衙門都在鎮督府內,鎮督及軍部官員的辦公場所占了朝北三分之一的建築,這刑司屬下的提捕房是在鎮督府的東首一處院落之中,只有三間房間,這個院落另外的兩間,還是屬於戶部倉場衙門的。

梁三思今年到年二十六歲,兩年前通過武生員考核,頂了替補捕員的缺,在這東港鎮上年輕人裡面已經算是十分體面,有些前程,再加上他除了左眼眼眉有一小塊青色胎記之外,相貌也十分周正,所以也早早成了一門合他心意的婚事。

吃完了油炸韭角,擦乾淨了嘴角的油漬之後,梁三思走入了陵督府,沿著偏道快步進了提捕房所在的小院。

看到許薦靈和杜衛青兩人在院中正要出去的樣子,梁三思略微討好的一笑,正準備主動打招呼,問問要不要有什麼事要幫忙,畢竟這兩人都是這院裡資格最老的捕快,但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許薦靈卻是已經面色一沉,皺著眉頭極其不悅的看著他道:“梁三思,你今日不是負責東碼頭巡視,怎麼現在就已經回來了?”

梁三思微微一滯,有些尷尬的解釋道:“今日碼頭卸貨的是衡榮昌的船隊,想必不會出現因卸貨先後而導致的紛爭,衡榮昌管的也很好,那些碼頭卸貨的黑水油子也不敢鬧事…”

“梁三思,我做了這麼多年捕快,你才做了多久,難道這些我不知道,需要你提醒麼?”但是梁三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沉著臉的許薦靈打斷了,這名方面中年男子看著梁三思,冷道:“即便碼頭不出問題,你能保證碼頭周圍的鋪子不出問題?而且你知道衡榮昌卸貨多久?”

“我…”梁三思心中大怒,臉色也頓時難看了起來,只是硬忍著不發作。

“要去掉替補二字,你還要多勤力著點。”許薦靈又說了這一句,便直直的從杵在當地的梁三思面前走過,出了提捕房的小院。

“算了,這話說也說了,不要和他計較。”杜衛青走上來拍了拍梁三思的肩膀,出聲寬慰道。

“杜大哥,你說我到底哪裡惹了他,雖說平時他都不給我們底下人好臉色看,但我們對他也是一直禮貌有加,平時交待下來的事,我們也是盡心盡力,一點都不馬虎。這衡榮昌卸貨,我們提捕房一貫都是如此,他平時自己也是早早回來,為什麼今日卻是要故意刁難我。”梁三思胸中一口惡氣難以消解,氣憤的說道。

“你又不知道他這人平時就有些‘青麵皮’,而且今日是事有特殊。”杜衛青搖了搖頭,看著梁三思輕聲道:“這繼任提捕的任命公文今日已經到了,但卻不是他,是直接外調過來的人,就在今明兩日就會到任。”

“調了一個頭過來?”

梁三思這下倒是一愣,怒火消彌了大半。

許薦靈不僅在提捕房中資格很老,而且門路清,上頭下面打點的都很不錯,自從上任提捕調任之後,所有人便都想著,要不是上頭再調人過來,便是由他補了這個缺。

雖然這人平時脾氣很差,又喜歡倚老賣老,但平心而論,幾個人私底下也覺得由他補這個缺的可能性要更大,但是沒有想到卻還是調了一個壓在了他的頭上,怪不得他今日的臉色如此的難看。

“活該,要讓我們推舉的話,肯定推舉你杜大哥,也絶對不會選他。”梁三思想明白了之後,想到方才許薦靈的嘴臉,心中卻是反而開心了起來,出氣般說了這一句。

“這話你可不要亂說,別他聽到了對你我可都不好。”杜衛青看了梁三思一眼,苦笑道:“而且上頭來人一般脾氣都很大,別比他還不好招呼,那就難辦了。”

梁三思微微一呆,道:“這倒也是。”

“走吧。天香樓那一片有幾家租戶因為租子的問題有點紛爭,你左右無事,也和我過去一趟吧。”杜衛青笑了笑,招呼了梁三思一聲,兩人便低聲交談著,快步走出了提捕房。

***

帝國初夏,原本並非是碧落邊關外西域流寇和龍蛇方面的穴蠻活動頻繁的季節,這本應該是四季之中,雲秦帝國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但今年的三方邊關卻是都不太平。

西邊邊關的南山暮率兵反叛出了關外,聞人大將軍的幾支大軍也橫掃了出去,南邊大莽王朝的大軍連番調動,竟隱然有大舉進攻之勢,就連龍蛇方面,那些世代居於沼澤和地穴之中的蠻人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大量的出現在龍蛇山脈裡面,一度弄得龍蛇邊軍十分吃緊,使得正武司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就連續做了三次大的部署,從五個行省抽調了不少精鋭和修行者過去。

不過除了沿途聽說碧落邊軍出現了大的叛亂之外,其餘方面林夕還並不知道。

青鸞學院學生的選擇,經由學院發出,再由吏部批定,一層層傳遞下來,到東港鎮的時間和林夕到達東港鎮的時間,也只是前腳後腳。

此刻,林夕已經到了東港鎮的鎮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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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十七章 東港鎮第一架

這裡距離鹿林鎮已經只有半天的路程,站在馬車旁,看著這個和他之前那個世界的“鳳凰古城”有幾分相似的繁華大鎮,林夕一時間有些感慨。

雲秦的官道都是貼著城鎮而過,這樣不會受到什麼阻礙,更加順暢,所以先前他和劉伯雖然穿過了半個雲秦帝國,這次回來又是穿了一遍,但一路都沒有在大鎮大城中停留,所以此刻繁華的東港鎮依舊讓他有些新奇。

只是半日的路程,鹿林鎮便是有些窮鄉僻壤,但這是卻已是繁華水煙之地。

姜笑依和邊凌涵已經先行去別鎮吏司報導入職,按照規矩,他也是要先在此處吏司登記入職之後,才能再抽閒暇時間回鹿林鎮,否則便會被認為是故意貽誤,對這代表雲秦皇帝旨意的官位不滿而遭受處罰。

彭曉風站在林夕的身邊。

他是正武司車駕局下陵騎衛,雖然也是穿著的便服,但也是從十品的官階,因為也只是二十七歲的年紀,所以雖說只是在四天之前才接替負責送林夕至東港鎮,但因為年紀相差不遠,所以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是也處得極佳,也都熟悉了對方的性子。

“林大人,你要一路慢慢看看,步行進去也可以。但我的職責所在,卻是不能先回去。”因為方才林夕方才下車,看著這東港鎮時,說可以讓他先行回去,彭曉風便搖了搖頭,“最多我便也慢慢步行陪你去鎮督府。”

林夕知道彭曉風雖然嚴格按照上峰律令,沿途都根本沒有任何打聽自己的來歷,而且他先前參加青鸞學院入試,原本就只有鹿東陵陵督知道,是否錄取也是保密著,彭曉風這種底層的士官肯定無法將他和青鸞學院的學生聯繫在一起,但他也十分清楚,彭曉風就算再笨,也應該看得出他和尋常的入職小官不同,最正常的想法便肯定會將他和一些大員的子弟或是刻意培養的學生聯繫在一起。而且這幾日接觸下來,他知道彭曉風這種真正的雲秦士官在執行命令上面非但一絲不苟,而且這個世界的人在性情上原本就要刻板得多,尤其對於官階和尊卑觀念又是極重,和青鸞學院簡直是完全兩個世界,就比如這幾日林夕讓他不要喊自己林大人,直呼姓名就可以了,但彭曉風卻還是一直不肯改口,十分拘禮。

此刻看著這名帝國年輕軍人的恭敬回話,林夕也只是點了點頭,笑道:“如此也好,那就勞煩彭大哥再陪我多走一段了。”

彭曉風頓時面色微緊,道:“林大人客氣了,這是卑職應該的。”

……

林夕漫步走在了東港鎮的街頭。

旅途太過漫長堅信,青鸞學院又太過高高在上,不似人間,眼下這東港鎮,卻是真正的人間,繁華紅塵。

酒肆、當鋪、茶樓、綢莊、裁縫店、花樓…習慣了青鸞學院的安靜,林夕都一時有些不太習慣,不過周圍熟悉的口音,卻是讓林夕感覺這一切變得更為真實。

雖然比清幽的鹿林鎮繁華太多,但是一些生活習慣和吃食卻是和鹿林鎮並沒有什麼區別。

有鹿林鎮人早上最喜歡吃的辣肉片濃醬燴面,有林夕平時最喜歡吃的碎肉煎餅。

街道上是雕琢出了防滑棱印子的青石板路,街道兩旁的建築對於林夕來說分外的古色古香,尤其和鹿林鎮不同,東港鎮因為近水,街道兩側還都開了一條淺渠,有平緩而清澈的水在裡面流動,有些淺渠較為寬闊的地方,還架著小木橋或是石拱橋。

倒映著小橋的影子和道路上樹木的枝丫,裡面又長著一些綠油油的水草,偶爾有被風吹落期間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徐徐滑行著。

沿途都有人在其中淘米洗菜,或者洗刷一些用具。

林夕興緻勃勃的走到了一家招牌都褪色了的煎餅店前。

“彭大哥,你要吃這肉餅麼?”

嗅著熟悉的煎肉餅香味,林夕轉頭問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彭曉風問道。

彭曉風直覺想說不要,但是看著林夕興緻的神色,他卻是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道:“好。”

兩張煎肉餅馬上塞到了彭曉風的手中,林夕自己抓著用紙捲包著的兩張煎肉餅慢慢的啃著,繼續朝前走去。

“肉鮮汁美,關鍵還沒有瘦肉精。”

一想到這句話,林夕的嘴角便頓時又蕩漾起了一絲微笑。

……

東港鎮大半的街道都臨近江邊,許多民居店坊直接就是臨水而建,沿河也有幾條大的廊坊,很多停靠小漁船的石碼頭。

林夕啃完了兩張煎肉餅,背著手悠閒的走在沿河的一條街道上,遠處南側沿河有大片大片的厚布雨棚,房屋看上去堆堆疊疊的,不知道是什麼市場,映在這清麗山水之間,對於他來說顯得分外的好看。

另外一側的江中央有一個只有幾畝見方的小島,附近有幾條漁船正在撒網。

他正在佇足觀看這副天然畫卷之時,卻是隱隱約約聽到了前方一條街巷之中傳來了不小的爭吵之聲。

林夕本身也不心急,想先好好看看這東港鎮的風物,便循聲湊熱鬧也湊了過去。

卻是只見和臨江鋪子只隔了一條道的後方一間麵店之前,有一名五十餘歲的老婦人面色雪白,秫秫發抖,一副氣憤到了極點但又不敢出聲的模樣,她的身旁有一個碰到了的豆腐攤子,散碎的豆腐和汁水淋灑了一地。

周圍已然聚了不少人圍觀,有一名口音聽上去是外鄉人的年輕人正氣憤填膺的堵著一名身穿黑色薄綢衫的黑面大漢在理論,黑面大漢一副冷笑不語的神色。

只是聽了幾句和身邊的輕聲議論,林夕便已知道了大概,這名黑面大漢在此處撞翻了這名老婦人挑著的豆腐擔,非但不賠償,而且反而責怪老婦人走路不小心,這擔子還將他的綢衣刮出了口子,要老婦人賠償。

這名外鄉年輕人應該正好是正好路過東港鎮的生意人,見了便忍不住出來打抱不平,出來要這黑面大漢賠償。

聽他此刻所說,便根本是這黑面大漢自己撞到了老婦人,而不是老婦人沒有注意到他。

“這人不是經常在朱四爺那裡的麼…這外鄉人再鬧下去肯定要吃大虧。”

“這人是朱四爺的人?”

“那趕緊去提醒一下這個年輕人啊,不然他真是要吃大虧了。”

正在此時,身後幾個人交談的聲音卻是又落入了林夕的耳中。

林夕微微蹙眉,轉過頭去,只見是一個提著兩條殺好的魚的老人,和一個端著裝滿了濕衣服的婦人,以及一個看上去像是附近商舖掌櫃模樣的人,從口音和衣著來看,都應該是附近的鎮民。

就在他轉頭間,只見那名老人將手中繫著魚的草繩往旁邊掌櫃模樣的人手中一塞,就似準備上去要拉開那名外鄉年輕人說話,但就在此時,卻是一片驚呼,那名外鄉年輕人連退了幾步,差點一跤跌倒,卻是被一臉冷笑,不屑答話的黑面大漢發力猛推了一把。

“身無幾兩肉,也敢出來管閒事?”一把將這名外鄉年輕人推開,黑面大漢嗤笑了一聲。

外鄉年輕人臉孔一片赤紅,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敢行兇不成?反正今日你若是不講理,我就定拉你去見官。”

“我再奉勸你最後一句,這事不是你管得起的。”黑面大漢不屑的看著這名外鄉年輕人,道:“你若再要糾纏,即便我將你打趴當成,也沒有人會管你。”

那名被撞了豆腐攤的老婦人也開始在不停的拉這名外鄉年輕人,同時焦急的低聲說些什麼,但是這名年輕人卻是變得更加的惱怒,發狠道:“我道是什麼原因,原來是地方上有些勢力的地頭蛇,我便不信這雲秦律法之下,竟容你們這麼妄為!”

黑面大漢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開始露出猙獰神色:“看來你是真活膩了?”

“你若是不…”

外鄉年輕人上前一步,但是還不等他說完什麼,蓬的一腳,黑面大漢踢中他的小腹,一時踢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捂著自己的小腹,連氣都喘不過來。

“哼!”

黑面大漢鄙夷的冷笑了一聲,轉頭便走,一時竟是沒有人攔。

彭曉風的臉色一沉,但還不等他做出什麼動作,林夕卻是已經走上了前去,對著黑面大漢道:“這位兄台好威風,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怎麼,你也想管閒事麼?”黑面大漢打量了林夕一眼,覺得林夕看上去沒有什麼來頭,便直接冷笑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話直說了。”林夕看著黑面大漢,認真的道:“你還是認錯賠錢,包括這名被你打的兄台,也至少要按照律法被毆賠償,賠銀三兩,否則便只有拉你去提捕房了。”

黑面大漢看了林夕一眼,挽了挽袖子,道:“看來你也是骨頭癢,要我幫你捶捶了。”

“彭大哥,這要你幫個忙了,不過別喊我林大人。”此時彭曉風已經從身後走了上來,林夕卻是扯了他一把,低聲說了一句之後,又交待道:“不要還手。”

彭曉風微微一怔,目光一閃之下,卻似明白了林夕的用意,直直的往黑面大漢的身前走去。

“你真以為我陳銅好惹不成。”

黑面大漢看著彭曉風如此有挑釁性的舉動,伸手晃個虛招,又是一腳狠狠的踹了出來。

“蓬”的一聲,彭曉風的胸口出現了一個微濕的鞋印,一聲悶哼,後退了幾步。

“只不過是個銀槍蠟樣頭。”黑面大漢頓時心中一鬆。

但就在此時,林夕卻是笑了笑,拍了拍手,道:“好,這下是夠關押半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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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十八章 辦不得

“關押半年?”

黑面大漢心中微微一驚,只覺得林夕這話有異。

“看來林夕果然是哪個大人看重的學生,有勇有智。”相反此刻被踢了一腳的彭曉風看著林夕的目光之中卻是又多了幾分真正的尊敬,光是看林夕此刻的神色和方才的交待,他就清楚林夕並不是那種有靠山卻是不學無術的紈褲。

“有提捕房的人過來了。”

“就算是提捕房的人過來,恐怕拿朱四的人也不敢怎麼樣。”

正在此時,林夕的耳中聽到一些議論聲,他轉頭過去,只見一名臉孔方正,沉著臉的中年捕快正在沿河邊的廊坊中快步走來。

此前他在鹿林鎮也從未見過捕快,木青給他的小冊子上也沒有有關提捕房服飾的說明,但是此刻這名中年捕快身上的藍色袍子,胸口正中間一個大大的捕字,卻是再清晰不過。林夕只見此人並沒有帶什麼帽子,只是佩著一柄腰刀。

這腰刀看上去比起邊軍長刀要短不少,只比邊軍中習慣稱的“切菜刀”略長一些,卻是看上去又要輕薄不少。

這名被林夕上下端詳著的捕快正是這東港鎮提捕房資格最老的許薦靈。

許薦靈是息子江上游猛洞鎮人,已經在東港鎮做了十七年捕快,自從月前張提捕調任之後,他便自覺輪也要輪到他了。升了提捕,便正式有了官階,在吏司有了登記,除了一切功勞都不會記錄錯漏之外,週遭衙門若是有了空缺,便很有可能提補上去。

這升任提捕,對於許薦靈而言便相當於是跳龍門,從一直走著的小徑一步跨上官道。

但是讓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上面卻是沒有直接任命他為提捕,卻是直接調了一個過來,壓在了他的上頭,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他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惡劣。

聽到今日有人在海碗巷鬧事,讓這日不能安安靜靜的過去,這就像是在他的傷口上灑了些鹽,讓他的心中更加的不快,所以走上來的時候臉色是特別的發青。

“是你?”

只是一眼掃見黑面大漢,看到地上的碎豆腐,他便頓時明白了什麼事,極其不耐的對著黑面大漢擺了擺手,“劉銅,不要在這裡鬧事,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許哥,我哪裡敢在這裡鬧事,純粹是有些誤會。”劉銅也是機靈人,一看許薦靈面色和語氣十分不對,便知道對方心裡有什麼不痛快事,馬上拱手行了一禮,轉身就要走。

林夕本來就是不動聲色,看著這名捕快怎麼處理,從方才周圍一些人的竊竊私語,他也明白這黑面大漢肯定有些來頭,但是此刻看到許薦靈竟然連情況都不問,直接就不耐煩的讓劉銅走人,他便是皺起了眉頭,但不等他出聲,那名仗義出頭,被劉銅踢得半天喘不過氣來的外鄉年輕人卻是已然怒火填膺的叫了起來:“怎麼,他撞了人的攤子,動手打了人,難道就這麼算了?光天化日之下,東港鎮的提捕房便是這麼做事的?”

若是在平時,許薦靈至少在面子上要過得去,不會如此做事,但是今日心情極度惡劣之下,聽到這名外鄉年輕人的一喝,他心中卻是越加的煩躁,眯著眼睛冷冷的掃了這名外鄉年輕人一眼,“怎麼,我提捕房做事難道還用得著你教麼?我倒是只見你在這裡咆哮滋事,若是勸解不聽,便可按擾亂治安定你之罪。”

外鄉年輕人大怒,“你簡直是顛倒黑白!”

許薦靈上下瞅瞅這名年輕人,冷冷道:“那你是勸說不聽了?那也可以,你們幾人先全部隨我回提捕房,先慢慢審問清楚再說。”

“算了,算了…”這時旁邊很多鎮民已經在紛紛勸這名年輕人,要是一齊押回提捕房,誰知道會不會直接將黑面大漢一放,到時候卻將他押著,盤問個幾天,左右是個吃虧。

這名年輕人顯然是也沒有想到許薦靈竟然如此態度,一時氣得渾身發抖,卻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聽到此處,一直沒有出聲的林夕卻是微微的咳嗽了一聲。

他覺得有些丟人。

自己和彭曉風兩人站在這裡,居然一時都沒有人搭理自己。

好歹一個也是正武司的士官,一個是青鸞學院的學生…見到自己的咳嗽聲終於引起了些人的注意,他又拍了拍手,看著許薦靈清嗓道:“這位捕快大人好決斷,處事雷厲風行,不過辦案講究個人證物證,你看我這位朋友胸口一個大大的腳印也都在這裡掛著,想必這位捕快大人總不能說是我這位朋友自己犯賤,把自己橫過來,塞到這劉銅的腳下去了吧?”

聽到林夕的聲音,再看到林夕平靜的神色,許薦靈心中卻是一個激靈,他十七年的捕快畢竟不是白做的,知道有可能遇到扎手的,看了一眼彭曉風胸口的腳印,他便是臉色一沉,看著黑面大漢道:“劉銅,看來你當街行兇確實,罰銀三兩。”

劉銅看到許薦靈的臉色變化就知道要糟,此刻聽到許薦靈這麼說,他知道此刻不能違逆許薦靈的意思,便一咬牙,狠狠的瞪了林夕一眼,從袖中取出了三兩碎銀,遞給了許薦靈。

許薦靈也不言語,將三兩碎銀伸手遞給林夕。

林夕也不接,只是笑了笑,點了點外鄉年輕人,道:“這三兩罰銀應該給他,我們可是都親見了劉銅將他打倒在地。”

許薦靈眉頭一皺,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但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火氣,也不說什麼,將三兩碎銀遞給了外鄉年輕人。

外鄉年輕人原本轉過頭正待不收,卻是看到林夕使了個眼色,他微微猶豫了一下,便接下了這三兩碎銀。

“還有這被撞翻的豆腐攤,還請捕快大人主持公道。”林夕微微一笑,又點了點一地的碎豆腐,看著許薦靈說道。

這一地豆腐倒是不值多少錢,但一旁的彭曉風胸口還印著一個腳印,這樣若是賠了豆腐,林夕說不定還要求再罰三兩,這對於劉銅來說也實在太過吃痛,而且他身上一共加起來也沒有六兩銀子,再加上他的背景,這下他可是不幹了,面孔一板,看著許薦靈道:“許哥,您說的我可都是聽了,但這互相撞的東西,可也不能叫我賠吧,你看我的衣衫都被刮壞了,再說了,也是他們想上來動手,我才動手的。這您還是把我們都帶回提補房審審清楚吧。”

許薦靈本也覺得林夕已經過分,而且這劉銅身後的靠山要是硬較真起來也是他要不能得罪的,聽到劉銅這麼說,他也頓時徹底拉下了臉,道:“這互相有碰撞,各有損失,豈有一方賠償之理?而且你們雙方各有欠缺之處,我已按律重罰他,你還待如何?”

“我不想如何。”林夕看著許薦靈,平淡的說道,“你真想好了,不再考慮一下,就想這樣決斷了?”

許薦靈也徹底來了火氣,冷笑一聲,道:“我已偏向你們,還不滿足,難道硬想我治你們一個當街鬧事之罪?”

“我想給你一個台階,你卻不跨,真是讓我有些失望。”

林夕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不談這豆腐的事,我們來談這毆打正武司官員,按照我雲秦律法,毆打軍官,即便不傷,最輕也要關押半年吧?”

“正武司官員?”一聽林夕這麼說,許薦靈和劉銅兩人面色瞬間大變,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彭曉風的身上。

彭曉風早已經明白林夕的用意,此刻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在袖中取出了一面黃銅腰牌。

這黃銅腰牌上正面有正武二字,背面是一個戰鼓和上馬石的圖紋。

“只是從十品?”

一看清這黃銅腰牌,許薦靈卻是定了定心,躬身行了一禮,寒聲道:“按照我們雲秦律法,軍官主動滋事和平民動手,反而罪加一等。此處有何人證明他只是被毆打?”

“我能證明!”

旁邊外鄉年輕人看到彭曉風掏出正武司腰牌,便已經喜出望外,當下馬上大喝一聲,上前一步道。

“你也為此事牽涉人員,按律法不能為證。”許薦靈冷眼一掃,四下圍觀的人卻都是不敢出聲。

“現在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但是林夕卻是根本不和許薦靈討論這證人問題,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記錯,按照我雲秦律法,只要我的任命狀已然到了東港鎮,那我便已經是東港鎮提捕,入了東港鎮便已然可以開始行使職責。”

彭曉風也很配合的微微一笑,道:“林大人,你記得不錯,我雲秦先皇鼓勵官員上任前先行暗中調查管轄區內情形,並已可以行使職責。”

“東港鎮提捕?”

只是聽到林夕的這五個字,許薦靈腳下一絆,便差點摔倒在地。

這個青衫少年,就是調任過來的新任提捕?!

“轟”的一聲,周圍圍觀的人也都反應了過來怎麼回事,頓時一片嘩然。

“大人,可有憑證?”

許薦靈的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背上一層密密的冷汗,但他還是強自鎮定,看著林夕問道。

彭曉風走出了幾步。

就在他身後的那匹拖著馬車的高頭黃馬即便一時沒人管,都只是一動不動的站著。

黃馬身上掛著一個黝黑鐵筒。

一看到這匹黃馬和黝黑鐵筒,許薦靈的臉色就更加的白了幾分,知道今日自己心境太過惡劣,竟然連一旁這匹明顯的軍馬和正武司用來存放公文的鐵筒都沒有注意到。

“大人,這其中另有緣由,這劉銅我不是不想辦,實在是辦不得。”不等彭曉風走回,知道今日霉到極點的許薦靈便上前一步,躬身在林夕的耳畔低聲請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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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十九章 黑油子和石老鼠

“那你告訴我辦不得的原因。”

林夕看了許薦靈一眼,轉身朝著旁邊涼茶鋪的中年老闆娘微微一笑,道:“老闆娘,借幾張清淨桌子說話,可以麼?”

聽到林夕竟然就是東港鎮的新任提捕,這名老闆娘和周圍圍觀的人都已經有些不可置信,此刻聽到林夕這麼說,這名沒見過多少世面的老闆娘頓時有些心慌,只是不住點頭,一時都不敢開口應聲。

人群散開了些,許薦靈的臉色也略微緩和了一些,但是初始的震驚過後,心中卻是又多了幾分莫名的隱怒——竟然是派這樣的一個少年來壓在自己的上頭,而且看上去這麼文弱,這可是需要查案捉拿犯人的提捕,可不是讀了幾年書就行的,也不是每個犯人都會乖乖的束手就擒,難道你就憑伶牙利嘴就能讓人乖乖跟你回去?

“三位,麻煩你們也留一下好麼?”

對著那名外鄉年輕人微微一笑之後,林夕卻是又對著提著兩條殺好的魚的老人、端著裝滿了濕衣服的木盆的婦人,以及一個看上去像是附近商舖掌櫃模樣的人點了點頭,說道。

“我們…”

聽到林夕這麼一說,這三人都是嚇了一跳,一時臉色發白,都不知道林夕為什麼會單獨點他們留下。

“不必擔心,我肯定不會給三位帶來麻煩。”

看著這三人都是猶豫害怕的樣子,林夕又低聲說了一句。

受林夕這話和林夕平和的神色影響,這三人才大了膽子,互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跟著林夕等人走入了旁邊的涼茶鋪子。

因為馬車不方便入內,所以剛剛將吏部有關通告文書在許薦靈面前現了現的彭曉風沒有入內,只是坐在了馬車上等著。

“說吧,到底是什麼原因?”

林夕在涼茶鋪內坐了下來,看了站著的許薦靈、劉銅和外鄉年輕人、賣豆腐的老婦人等人一眼,問道。

“大人,在這裡說,似乎不太方便。”許薦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些討好的笑容來,壓低了聲音道。

“這有什麼關係。”林夕點了點涼茶鋪外面,又看著許薦靈,冷笑道:“你看看這外面的人只是擔心被我問話而走得一個不剩,到底是什麼原因,除了我和這位外鄉來的兄台之外,恐怕也無人不曉,何必還要藏著掖著。”

許薦靈心中本身極其不快,此刻被林夕這麼一說,頓時也是心頭再度火起,沉聲道:“既然大人這麼說,那我也明說了。大人您可知‘黑油子’和‘石老鼠’?”

林夕搖了搖頭,道:“不知。”

“果然是個兩眼發黑的青麵皮書犢子。”許薦靈心中一聲冷笑,看著林夕道:“黑油子便是這息子江上專門挑油卸船的勞工,因為一身油臭,又被曬得烏黑,便叫黑油子。這部分黑油子大多一身蠻力,而且平時閒暇時間又多,勾黨結派,最容易打架鬧事。除了這桐油生意做得大之外,我們息子江其實還有一門沙石生意,息子江底全部都是細碎的沙石,平院鋪路最佳,挖出來便是銀兩,這一部分勞工也很多。這兩部分人大多都歸四個人管,張二爺,朱四爺,甄五爺和劉七爺。”

林夕笑了笑,道:“劉銅就是朱四爺的人,對吧?”

許薦靈一愣,旋即點了點頭,道:“正是。”

“那你可以說正題了,為什麼他是朱四爺的人,我就辦不得?”林夕看了許薦靈一眼,又看了劉銅一眼,認真的問道。

許薦靈深深吸氣,不知道為什麼,林夕的神色一直很平靜,而且看上去都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先前表現出來的手段和說話的語氣,卻是一直讓他的胸口憋著一股惡氣,忍不住要爆發出來。

“黑油子和石老鼠的人數很多,而我們提捕房的人數很少。平時我們提捕房的十件案子裡面,便有七起是他們醉酒鬧事或是和別的勞工鬥毆致殘。”許薦靈強壓著心中的惡氣,沉聲道:“這還是有朱四爺他們管的情況下,若是沒有他們管,恐怕我們提捕房跑斷腿都根本忙不過來。”

林夕看著許薦靈搖了搖頭:“你說的不夠真誠,根本沒有將真正的緣由講出來。”

許薦靈一滯。

“林大人。”

正在此時,涼茶鋪前卻是又趕來了兩名提捕房的人,極其忐忑的對林夕躬身行了一禮。

這兩人正是杜衛青和梁三思。

他們本來在隔了兩條巷子的天香樓附近剛剛調解完一起因為租子而引起的糾紛,突然聽到新任提捕已然到了東港鎮,而且在這邊還起了衝突,便馬上趕了過來,看到坐著的林夕果然是和沿途一些人口中所說的那般年輕,這兩人便也都是和許薦靈一開始差不多的想法。

“你們是?”

林夕打量了杜衛青和梁三思一眼。

四十餘歲面相的杜衛青給他的第一眼感覺便是老成、世故,而梁三思給他第一眼的感覺便是寬厚、老實。

“卑職杜衛青,提捕房捕快。”

“卑職梁三思,替補捕員。”

“好。”林夕示意他們可先進來隨意,然後看著許薦靈,接著說道:“我說你不夠真誠,根本沒有將真正的緣由講出來,是因為各鎮各司下人員的數目,都是要至行省一級的吏部考核,正是因為東港鎮人口以及複雜程度遠超周圍數鎮,所以東港鎮提捕房的名額才比別鎮多了數名。你若是說黑油子和石老鼠沒有洪四爺他們管,我們提捕房根本管不過來,要麼就是說你們自己無能,要麼你就是想嘲諷吏司的那些高階官員都瞎了眼。”

“既然你說是有朱四爺他們管的情況下,平時我們提捕房的十件案子裡,還有七起是他們的人引起,那便說明是朱四爺他們管的不好。”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平淡的看著臉色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為難看的許薦靈,道:“這更表明,是提捕房執法不嚴,或是不公!鬧事一個抓一個,難道抓不完?你不要告訴我抓了這些人這條息子江就流淌不動了。只要報酬豐厚,哪怕提捕房一天抓了一百個人,都不知道多少人會搶著進來補這些人的空缺!別人若是進不來,恐怕就是因為有洪四爺他們的管著,才會進不來吧?”

杜衛青和梁三思還不知道先前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此刻聽到林夕的這幾句話,他們的額頭和背心都是馬上密密的起了一層冷汗。

這些犀利和真實到了極點的話,豈是一名普通讀了幾年書的書犢子所能講得出來!

許薦靈心中的怒火也因林夕的這幾句而壓了下來,心中不自覺有寒意不停泛出,他強聲道:“大人你說得是有道理,但實情十分複雜,的確不是說說這麼簡單的。”

“我說的那些當然還不算是最直接的真正原因。”

林夕看了許薦靈一眼,不理許薦靈的這句,而是繼續平靜說道:“你和我說黑油子和石老鼠是什麼樣的人,無非就是想提醒我,這些人很凶橫,要是我們管多了,他們可能會對付我們。但是你們同樣也很明白,這種下三濫的江湖幫派,哪怕再厲害,也只是匪,我們提捕房管不了,還有鎮督大人,還有雲秦的軍隊。什麼時候雲秦的官,雲秦的軍隊,會管不了這些下三濫的江湖幫派?”

“所以你說辦不了,除了不敢辦,便是不想辦,你一口一個朱四爺,應該平時也受了這朱四爺不少照拂吧?”

“大人,您說得不錯。”聽到林夕如此不留情面的連連發問,許薦靈也徹底按捺不住,憤怒的看著林夕,道:“您剛來此處,或許可以不怕朱四爺,但是我們家小全在東港鎮,我們便不得不顧忌,我們也怕被人打悶棍,平時朱四爺的確也照拂了不少人,像我們此種,根本就是其中上不得檯面的小人物。”

微微一頓之後,許薦靈又厲聲道:“您知道他們只有四個人,卻為什麼不叫張老爺,朱二爺,甄三爺和劉四爺,為什麼偏偏要叫張二爺,朱四爺,甄五爺和劉七爺麼?我可以告訴你原因,那是因為他們今日的地位,也是當年和人拼刀子搶下來的,他們一共八個兄弟,現在剩下了四個,現在他們的手底下,也不乏這些不要命的角色,哪怕殺了我們要償命,人家賠得起命。人家一命抵一命,根本不違雲秦律法,但是您有幾條命?”

“有人、有錢、有靠山。”

林夕卻是微微一笑,轉頭看了一眼賣豆腐的老婦人等人以及杜衛青和梁三思,“這麼看來,許薦靈說的是實情了?”

杜衛青猶豫了一下,再次躬身,道:“林大人,的確是實情。”

“那劉銅為什麼要找這婆婆的麻煩?”林夕點了點那名頭髮花白的賣豆腐老婦人,看著杜衛青道:“我不想聽假話和廢話。”

杜衛青苦笑了一下,道:“朱四爺的小妾看中了一間臨江的小樓,但臨江小樓的主人是一名做茶葉生意的莫姓老人,脾氣十分倔,認為是祖產,就是不肯賣,接下來朱四爺動用了些手段,他的茶葉生意做不下去,便租了半間給這劉阿婆,若是劉阿婆的生意做不下去,那老人斷了租金,沒有銀錢收入,難以維持生活,便應該只有變賣那間小樓了。”

看了一眼劉阿婆之後,杜衛青又接著道:“劉阿婆的兒子前些年做桐油生意虧得太大,結果投江自盡,連家中房屋都被債主收了去,應該也是那莫姓老人租金收得便宜,才住在那裡,朱四爺今日不讓她做生意,確實是沒有想到。”

“他說得是實情麼?”林夕看著那名提著兩條殺好的魚的老人等人問道。

老人等人略微猶豫了一下,都是點了點頭,道:“是實情。”

“看來朱四爺做事還有些分寸,總算沒有半夜就派人將那老人直接丟進江去,還是花了些腦筋,動了這麼多的小手段,真是煞費苦心了。”林夕看了一眼劉銅,說道。

劉銅咧了咧嘴,覺得對方已然服軟,笑道:“朱四爺做事一向有分寸。”

“可是這一擔豆腐,卻很有可能是擔著兩個人的命。”

但是林夕接下來的這一句話,卻是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林夕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他並未想過,若是他這麼做了,別人還是不想讓出小樓怎麼辦?若是硬生生的將人逼死了怎麼辦?”

“你們的日子,要比他們好過無數倍,但是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喜好,卻是硬逼人讓出祖樓。這種行徑,卻實在是太過了。”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著劉銅,道:“既然他不知道如何管好你們,我便將你帶回去,讓他來見我,我告訴他該如何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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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十章 蝦蟹魚龍之爭

看到林夕問起話來極有條理,而且連真實的原因都看得十分透徹,許薦靈便想著此事恐怕有些迴旋餘地。

但林夕此刻的這句話出口,卻是有如一個驚雷,讓他從頭到腳都是瞬間發麻。

作為一個老捕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好勇鬥狠,哪怕毆傷了人,只要傷勢並不沉重,按照雲秦律法,也只是罰銀三兩,用不著收監,林夕此刻要將劉銅帶回提捕房,便只能憑藉一個理由,歐打正武司軍官。

然而這卻是個至少要收監半年的罪名!

“朱四爺做事一向有分寸,大人你做事可也要注意分寸!”黑面大漢劉銅變了臉色。

杜衛青和梁三思也變了臉色,他們沒想到林夕在聽了這麼多之後,竟然還要這麼做。

提著魚的老人、端著裝滿濕衣服木盆的婦人、附近的商舖老闆、賣豆腐的老婦人,以及外鄉年輕人同時目瞪口呆,他們也沒有想到,林夕竟然會如此平靜的下這樣的決定。

“大人,您既然看得十分清楚,那還望您體恤我們這些下屬。”許薦靈知道自己無法討好,索性咬了咬牙,看著林夕說道。

這意思十分清楚,大人你不怕死,也要顧及一下我們這些部下的性命。

但是林夕只是淡淡的看了這名資格很老的東港鎮捕快一眼,道:“你們可以把這事全部推在我身上,想必既然你們和朱四爺已經平安無事了這麼久,他也不會因為我來做了這件事,就遷怒到你們的身上。”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動容。

這名稚嫩的新任提捕大人,是要一力承擔!

“好,很好,我就隨你回提捕房。”

黑面大漢劉銅徹底冷靜了下來,陰沉著臉,深深的看著林夕,目光如刀。他知道今日的事情越是弄大,便越是沒有迴旋餘地,但他同時已經在腦海之中想這名不可一世的年輕官員的下場…只是一名正十品的小小提捕,能有什麼好下場!

“多謝諸位街坊鄰居,今後在東港鎮上,還要有賴各位關照,耽擱各位的時間了。”

面對黑面大漢如刀的眼神,林夕微微一笑,卻是站了起來,對著提魚老人等人行了一禮。

“這名提捕大人真是好人。”

這幾人心中如此想著,一邊慌張回禮告辭離開,但走出幾步,那名提魚老人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對著林夕說了一句,“大人您要小心。”

“多謝。”林夕笑了笑,看著許薦靈和杜衛青、梁三思三人,點了點劉銅,道:“就請你們三個領路,帶他回提捕房了。”

“阿婆,我送您回去。順便問問您那的小樓租不租給我這外鄉人做生意。”外鄉年輕人此時對著賣豆腐的老婦人說了一句,又欽佩的對著林夕認真行了一禮。

林夕聞言一笑,拱手回禮:“不知兄台哪裡人士,來此是要做什麼生意?”

外鄉年輕人道:“在下汪不平,胥安陵魚暨鎮人,祖上傳下的制蓑衣、竹傘手藝,東港鎮往來人口眾多,我先前已經來看過,卻並無此種店面,雨具都是來自外鎮,便想在此做這個生意。”

“我以前讀書,便知一柄好竹傘最關鍵便在中骨。”林夕看著這名外鄉年輕人道:“汪兄骨頭這麼硬,做出來的竹傘也一定極好。”

汪不平再次認真行了一禮,“在下在東港鎮做出的第一柄傘,必定送給大人。”

“那要做得出來才行。”劉銅冷笑了一聲。

“先行別過。”林夕彷彿沒有聽到,對著汪不平點了點頭,走出了涼茶鋪。

……

鎮督府在東港鎮西,前後全是一條馬道。

雲秦各司職責十分明確,雖然各司下屬各部門的辦公場所都在鎮督府中,但平日沒有需要協辦事宜,卻是都不常走動,此刻林夕入職也只需到吏司掌印處登記,並不必要馬上面見鎮督等其他官員。

雲秦以武立國,各地鎮督、陵督府都有屯兵,並設操練場,即便平時只有少部分的駐軍在陵督府內,但這鎮督府還是有些像軍營,比起林夕之前熟悉的世界的官僚機構,還是要多了幾分森嚴的氣勢。

看著許薦靈等人將劉銅押入典監房之後,林夕和彭曉風進入了吏司掌印處。

吏司這名官員叫呂秋刀,四十三歲,身形瘦弱,兩鬢有些微白,不苟言笑。

接過彭曉風遞過的有關文書,他取出了吏部的幾個相關官印,分別加蓋了印戳,有條不紊的將相應文件收好之後,便取出了一面玄鐵鐵牌,一些鑰匙等零散物件和數套官服,官靴遞到了林夕的面前,這才看著林夕道:“林大人你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若是不清楚地方,只要讓你提捕房的人帶你過去便是。若是有什麼疑問之處,隨時可以來找我。”

林夕點頭稱謝。

呂秋刀似乎不善言談,開始整理一些文書,但等林夕轉身離開,走出兩步之時,這名吏部從九品官員卻是突然道:“這鎮督府內,有不少人都並不想讓朱四爺管著那些黑油子和石老鼠,但卻還是沒有多少人敢動他。”

林夕微微頓步,卻是沒有轉頭,道:“我知道。”

呂秋刀微微蹙眉,靜默做事,似乎前面那一句根本不是他說的一般。

“林大人,你真有信心這麼做?”出了這吏部的小院子,彭曉風看著林夕認真的問道。

林夕看著彭曉風點了點頭。

“光是會打打殺殺容易對付,但是這朱四爺顯然不是只會打打殺殺的人。”彭曉風看著林夕,道:“你只能按雲秦律法辦事,但是他們卻是有很多別的手段。”

林夕笑了笑,道:“如果說雲秦是經過這東港鎮的息子江,那我當然只能算是條小魚,但是他們最多只能算是小蝦米。”

……

因為已是初夏,一股濕熱的氣息已經裹著整個東港鎮,所以東港鎮無論臨江還是不臨江的十七條巷子所有的門窗幾乎都開著。

三里巷裡各式各樣的小方桌和板凳擺得滿滿噹噹,一個個身體黝黑的漢子好像故意和這悶熱的天氣做對,還在猛吃著紅湯肉片面,就著辣魚頭,時不時的抄起身上的酒囊灌上幾口。

整條巷子裡到處都是嗆人的辣椒味。

這個巷子中段的一個小院裡,種著幾條香瓜藤,上面結著的幾個白色香瓜已經長到拳頭般大小,看上去很有生機。

香瓜藤架子旁邊擺著一張竹茶座,茶墩上放著一個沉香木雕成的口銜金錢的蛤蟆。

朱四爺正沏了一壺黃金桂,先將第一杯淋灑在了這沉香木金錢蟾身上,這才開始飲第二杯茶。

這名息子江上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臉色清臒,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年紀,身穿一件白底印綠竹的薄綢衫,腰間掛著一個羊脂白玉蝠龍雕,看上去和外面巷中那些粗魯泥腿漢子格格不入,很像讀書人,但因為他沏茶飲茶的手特別穩定,神情特別平穩,卻是給人一種油然森冷的大家氣度。

“既然我不知道如何管好你們,他便將劉銅帶回去,讓我去見他,然後告訴我該怎麼管…他是這麼說的?”

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旁邊火爐上燒著的泉水,朱四爺略微抬頭,出聲問道。

他的前方站著一名挽著袖子,身材高大,看上去面容粗獷,但神色卻是極為小心謹慎的中年人。

聽到朱四爺這麼說,這名身穿黑綢衫,頭髮用草繩隨意繫在腦後的中年人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

朱四爺沉吟了一下,看著這名黑綢衫中年人,道:“看來這名小林大人不簡單。樸峰,你到現在沒有和我說他的背景,想必是因為查不出來?”

這名名為樸峰的中年人在東港鎮週遭沒有半分名氣,但不可否認,很多像朱四爺這種梟雄人物的背後,都會有這種不出名,但是卻在暗中佔據著重要地位的人物存在。

此刻聽到朱四爺這麼問,這名即便是朱四爺的一些對手都根本不知道他真正地位的黑綢衫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沉穩道:“查過了,但即便是吏部的任命公文也很簡單,只是省督發下,沒有什麼批示,沒有任何閲歷說明,就連籍貫都沒有,完全就像一張白紙。”

“看來真是一條大魚。”朱四爺微微一笑,“莫老頭這件事的確是我做得太過了一點,但他要將劉銅定罪半年,卻也過了點。樸峰,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怕那些公事公辦的清官,卻是反而忌憚那些貪官麼?”

樸峰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因為清官惜名,貪官心黑。”

“好一句清官惜名,貪官心黑,清官要名,所以不能不擇手段,但我們可以,我們可以用些小手段便讓可以破壞他們的名聲。但貪官不同,他們可以和我們一樣不擇手段,甚至比我們更肆無忌憚。”朱四爺看著樸峰笑了笑,道:“簡而言之,按照雲秦律法行事的,不管來頭多大,我們不怕,我們怕的是掌法,卻又根本不按律法行事的。”

微微一頓,喝了一口茶之後,朱四爺看著樸峰道:“尤其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不是大人物的子侄,便是看中了,刻意培養的學生,在這地方上根本呆不了多久,他的前方海闊天空,要的就是好名聲。你先讓莊聚安帶三千兩去試試他,如果沒用,明天讓呂鳳娘告訴他一個道理,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大家最好還是各退一步,平安無事的好。”

樸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從後院走了出去。

……

提捕房中,五名捕快和三名捕員全部聚集在了林夕的面前。

此刻真正到了提捕房中,林夕才知道一名李姓捕快因為染了風寒,告病在家,所以這手底下的人便暫且又少了一個。

除了許薦靈、杜衛青這兩名正式捕快之外,此刻站在林夕面前的另外三名捕快之中,一名叫齊光武的捕快和一名叫張二明的捕快眼神瑟縮,一看就是異常膽小怕事之徒,而另外一名名為祁太牢的捕快卻是腳步虛浮,一臉阿諛的神色,看他的樣子,恐怕拍馬屁是能行,抓個普通偷東西的毛賊都未必追得上。

林夕將手裡的名錄和這些人一一對上之後,看了許薦靈等人一眼,他發現自從徐生沫、佟韋、夏副院長…這些青鸞學院頂尖的人物見得多了,尤其是連長公主這樣的人物都見過之後,此刻面對年數長出自己許多的許薦靈等人,卻是自然沒有什麼緊張。

“見多了大場面,到小場面或許便自然風波不驚了。”

林夕心中自嘲的笑了笑之後,將那面代表提捕身份的玄鐵牌掛在了腰間,同時清了清嗓子,看著這些人道:“今日之事,我知道你們心中肯定各有想法,但是我只想交待清楚一點。不管朱四爺其餘的什麼事你們管不管得到,但若是像今日這種事,有人報給你們了,或是你們撞上了,你們不能依法辦理,有意偏袒他手下的人的話…除非我不做提捕了,否則你們也不要再做捕快了。你們在我下面做事,如果按我的意思行事,出了任何的事情,我都會給你們擔著,但若是你們不按我的意思行事,卻又處事不公,那我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林夕的聲音雖然平淡,但是其中包含的沒有絲毫迴旋餘地的意思,卻是讓所有這些人心中一寒。

“真的擔得住麼?”梁三思微微的抬起了頭,看著林夕。像他這樣在東港鎮成家立業的年輕人,自然希望東港鎮變得更好,但是看著林夕青澀的面容,他的心中卻是充滿了疑慮。口號喊喊的確都不難,而且他也看的出林夕的確是有著許多人沒有的正氣,但是這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已,若是真正遭遇生死大事,他能擔得起來麼?

上面的人說擔著,下面的人橫下心去做了,但是真正有事的時候,上面的人卻是縮了,往下一推,這樣的事情,即便是他也見過了不少。

“莊聚安求見新任提捕大人。”

就在此時,一名身穿普通布衣,渾身黝黑,連帶微笑的年輕人出現在了提捕房所在這小院的門口,對著林夕等人躬身行了一禮,又沒有廢話而有禮的補充了一句:“是朱四爺讓我來的。”

看著上下打量著他的林夕,這名年輕人又是一笑,露出一口潔淨白牙,又對林夕躬身道:“想必這位就是林大人了,我想單獨和林大人說幾句,不知林大人能不能給個方便。”

“不必那麼麻煩了。”林夕還禮道:“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朱四爺讓我帶話給林大人,此事的確是劉銅做得不對,還請林大人網開一面,日後必有報答。”

莊聚安也不勉強,認認真真的說了這一句,突然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匕首出現在他的右手中,猛的刺透了他自己的左臂。

熱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袖,順著他的左手手指滴落下來。

但是他的神色卻是沒有絲毫的改變,依舊彬彬有禮的看著林夕,道:“我是朱四爺的人,這一刀便是相當於替朱四爺刺自己,望林大人能夠略解心中怒氣。”

“這是朱四爺交待要交給林大人的書信。”

話音未落,這名手臂上插著匕首的年輕人取出了一封黃油皮信箋,恭敬的放在身前地上,然後又對林夕躬身行了一禮:“除此之外,朱四爺別無對我的交待,我便先行告辭。”

林夕看著莊聚安手上淋漓的鮮血,搖了搖頭,走上前去,將黃油皮信箋取到手中,拆了開來。

內裡有一張白紙,上面用極細的字跡寫道:“抱歉,三千兩今日晚些時候,會送至府上。”

“三千兩,一出手便是三千兩。我這提捕一年的俸祿,可才是二十三兩。”林夕嘆息了一聲。

聽到林夕的這一聲嘆息,許薦靈等人的臉色頓時全部一白,知道此事已然絶對無法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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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十一章 十七巷一港三市

初夏的息子江畔多雨,暮色之中,一場紛紛揚揚的楊花細雨落了下來。

身穿黑綢衫,頭髮用草繩扎著,穿著一雙露趾草鞋的粗獷漢子樸峰坐在一間靠賣靠賣煎油餅出名,兼做茶水生意的小鋪子裡,慢慢的吃著一張油餅。

一名賬房先生模樣的青衫中年人撐著一把黑油布傘走了進來,對著他點了點頭,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對方收了,但是放出了風聲,說那三千兩是朱四爺給莫老頭生意的賠償,以致歉意。”帳房先生模樣的青衫中年人面色有些死氣沉沉,自顧自的從碟子裡拿了一張油餅吃了起來,同時沒有什麼感情色彩的低聲說道。

“這可是太過強硬了些,那是三千兩,不是三十兩。”樸峰眉頭皺起,幽幽的道:“他看到莊聚安的那一刺如何?”

賬房模樣的青衫中年人依舊死氣沉沉的道:“莊聚安說了,是個狠角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肯定是見過血和死人的…莊聚安還說了,對方連話都沒有多說,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剛剛出來為官的,倒像是已經做了五六年專門追捕汪洋大盜的老緝捕。”

賬房模樣的青衫中年人點了點頭,“好,那明天讓呂鳳娘去?”

樸峰點了點頭。

賬房模樣的青衫中年人抓著半張沒吃完的煎油餅往外走,同時輕聲問了一句,“張二爺的身子怎麼樣?”

問這句話時,他一直如同江邊暮靄般死氣沉沉的臉上居然是有了一分真正的關切色彩。

樸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道:“很糟糕。”

賬房模樣的青衫中年人不再多問什麼,縮了縮脖子,便準備走入細雨之中。

“有機會送點銀鉤坊那邊的風到這小林大人的耳中。”

就在此時,樸峰又輕聲說了一句,接著又喃喃自語道:“要想將東港鎮變得更乾淨一些,那也要看你有沒有膽量和能力將那灘真正的黑水洗刷掉。”

在東港鎮沒有任何名氣的樸峰卻實實在在是朱四爺手下最得力的骨幹之一,外表粗獷的他有著和外表截然不符的言談和細膩心思,他就像是息子江中平日裡隱匿在泥沙之中的黑魚,平日水波不顯,但對於蝦蟹來說卻實則十分的凶險。

只是他也並不知道,原本應該和他一樣忠於朱四爺的賬房模樣青衫中年人,在雨中吃完了半張油餅之後,卻是走入了另外一條巷子的一間普通酒肆之中。

然後這名賬房模樣的青衫中年人就夾著還在滴水的雨傘,掀開了酒肆里的一張垂著的布簾,走到了後面的雅座。

對著竹簾遮著的雅座裡面的人,這名死氣沉沉的青衫中年人簡單直接的說道:“張二爺的身體很糟糕。朱四爺和樸峰已經想借這陣風吹一吹。”

“好啊,想不到我正好過來這兩天,居然出了這有趣的事。”內裡一個年輕人的笑聲傳了出來,“看明兒的情況吧…如果這個提捕真有些貨色,那我們反過來借這風吹一吹。”

……

……

“大人,這事您可能做得太過了一些。”

臨江邊的一條廊坊內,杜衛青一臉愁容的看著林夕道:“這三千兩對於朱四爺來說也是數目不小,他手底下那些黑油子不知道要在日頭下曬多久才能賺得回這麼多銀子,若是大人你不出聲的暗中收下了,今後給他實打實的好處,不管這出手三千兩是用來嚇唬大人,還是用來真的收買大人,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還會覺得值得,但大人您直接說這三千兩是用來賠償那莫老頭的,這就相當於直接說朱四爺屈服在你手裡,低了頭。這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比再多出三千兩都難以接受。”

林夕微微轉頭,看著杜衛青和梁三思,又看著遠處那一排排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的臨江吊腳樓,微微一笑,反問道:“杜衛青、梁三思,你知道我為什麼只讓你們兩個帶路,卻是不讓別人帶路麼?”

兩鬢已然染霜的杜衛青和風華正茂的梁三思都是一愣,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屬下不知。”杜衛青很快搖了搖頭。

“我讓你帶路,是因為你有膽氣。”林夕看了他一眼,平和的說道:“之前我在那問許薦靈和劉銅之事,你們早知道許薦靈是徹底觸怒了我,若是換了一般人,生怕上司的怒火牽連,自然是能少說一句便少說一句,但你當時卻還敢出聲,做了許多解釋。你有膽氣,而且說那麼多,無非是想幫許薦靈,以及提醒我不要太過意氣用事,所以我下的判斷,便是你的為人又忠厚。”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的轉頭看向梁三思,接著道:“至於你,梁三思,我看得出你對許薦靈和劉銅都是不滿,而且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對我有多少不滿,反而只是擔心和懷疑。所以你也應該是有正氣的人,只是位置太低,自知改變不了什麼。”

看著愕然而沉默下來的兩人,林夕接著緩聲道:“其實我這人一直沒有多少上下階的觀念,但你們恐怕不敢就當我是朋友,你們最容易理解的,自然是無論是正十品的小官還是正一品的大員,總是需要一些心腹的。我對這東港鎮幾乎一無所知,也需要有人幫我忙打聽一些消息,告訴我一些門路,否則要浪費不知道多少氣力。”

“大人,說實話,我已經可以斷定,你並非是那種不通事物的書犢子。”杜衛青微微猶豫了一下,苦笑道:“但是大人真想要管好這東港鎮週遭所有不平事,提捕的官階實在是太小了一些。”

林夕並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道:“我當然明白你們有疑慮,但你們敢不敢賭一把?”

“賭一把?”杜衛青和梁三思互望了一眼,一時不知道林夕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們全心全意幫我做事。”林夕笑了起來,看著兩人,道:“我也已經看過你們兩個人的有關記錄,你們兩個人的家境在這東港鎮上也只能算是一般,所以就算有些油水,估計大頭也被上面的一些人抽掉,你們也只能貼補一二。反正你們面上可以擺出對我不怎麼樣的態度,暗地裡卻真心幫我做事,對你們也應該沒有什麼影響,我卻可以保證,將來你們兩個都未必只止我這個提捕職位,怎麼樣,你們敢不敢賭一把?”

“大人,既然你有鐵骨,即便沒有任何好處,我梁三思也肯定會出死力。”梁三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夕說道。

杜衛青苦笑了一下,道:“大人你說得實在,卻是真讓我添了些信心。這種不公平的賭,我當然也會接下。”

林夕的眼中閃現出一絲欣賞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兩位先帶我去朱四爺想要的那座小樓那裡,我去問問那莫姓老人能不能租我間住房。”

“什麼?”

杜衛青和梁三思同時吃了一驚,“大人,您不住竹蘭巷?”

按雲秦律,地方官員都按官階有公派住所,等到升職或是離職時交換,若有損毀便要自行修葺一新,東港鎮的公屬住宅大多便都在竹蘭巷內,整夜都有軍士巡邏,最為安全,且容易和其他官員培養感情,一般官員除非是家中人口眾多,實在住不下,才會搬至其它地方大宅,但林夕只是孤身一人,而且這想去那間小樓租住,這用意卻也是十分明顯。

林夕微微一笑道:“朱四爺雖然號稱行事有些分寸,但就算不馬上為難我,恐怕也會為難別人,尤其是那外鄉人汪不平。而且朱四爺這樣的人物都對莫老人那間小樓如此唸唸不忘,想必那處小樓的風景是極佳。”

杜衛青知道林夕已經想得十分仔細,便也不勸阻,只是一邊領路,一邊講解道:“那座小樓好倒是極好。莫家祖上出過兩個師爺,傳下來的這小樓很有意境。不僅整座小樓都是用楠木建成,而且正中一根大梁還是黃花梨木,而且靠江還用石材堆砌起了一個平台小院,正對著開闊江景,對面江岸又是一座小山,上面全是杏花樹,杏花開時,在那處平台觀景真是極佳,有不少文官在那裡都留了墨寶。據說朱四爺早就出價四千五百兩,但莫老人有些文人臭脾氣,說是像朱四爺這等人,就算租住一兩間房都恐穢了樓裡的文氣,估計便是這句話徹底惹惱了朱四爺。”

林夕點了點頭,平和的問道:“平心而論,你們覺得朱四爺這些人如何?”

“他手底下的人驕橫,爭氣鬥狠,傷人的事是不少。”杜衛青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說道,生怕自己的一些言語給林夕一些錯誤的判斷:“但平時卻幾乎不惹鎮民,是惡霸也只在江裡搶生意惡的那種。所以這次他強要莫老人的那間樓,很多人都覺得是莫老人那句話傷了他。”

“他上頭有什麼人麼?”林夕笑了笑,問道。

杜衛青搖了搖頭,道:“應該沒有。張二爺以前就說過,他們不和一兩個人坐一條船,這樣最容易隨著那一兩個人翻船。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息子江一直在,而裡面的大船不一直在,那些官員是流水一般隨時流走或是會垮台的。正是因為分得清楚,所以這些年東港鎮和上面的官員換了這麼多批,但這裡管著黑油子和石老鼠的也依舊是他們。”

“大人,之前許薦靈說得不完全。”這時梁三思插嘴道:“張二爺和朱四爺他們管的不只是東港鎮的黑油子和石老鼠,而是這上游桐木鎮到我們的東港鎮大部分的黑油子和石老鼠。”

“黑油子和石老鼠多少倒是沒有關係,關鍵的是有多少真正厲害的人物。”林夕看了梁三思一眼,認真的輕聲問道:“他們裡面有修行者麼?”

“修行者?難道…”梁三思和杜衛青都是猛的一驚,目光全部聚集在了林夕的身上。

林夕的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據說張二爺是修行者,其餘的就不知道了。”杜衛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出聲,內心一股涼絲絲的感覺卻是在身體裡不停擴散開來。像他這樣尋常的捕快,自然無法將林夕和帝國三大學院的學生聯繫在一起,他只是想著,如果林夕這麼年輕就已經是修行者,那這便太過難以想像了。

“有修行者?”林夕微微蹙了蹙眉頭,看了一眼杜衛青:“和我說說這東港鎮具體的情形吧。”

杜衛青點頭,道:“按我們提捕房這麼多年的規矩,一般都將這東港鎮分成十七巷一港三大市。”

“十七巷就是指這最臨江的十七條巷子,我們東港鎮越是臨江,房屋和鋪子便越是密集,重重疊疊,人員也最為複雜。一港就是東邊的大東港,大宗貨物都在那裡上下,各個商號的商船也都停在那裡。三大市分別是魚市、南北貨市和江邊夜市。”

“除了這些地方之外,都是一些東港鎮老鎮民的居所,除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什麼通姦、親兄弟分家不均等案件之外,平時根本沒有什麼事。”

“這三教九流的人物裡面,除了管勞力和沙石生意的朱四爺等人之外,勢力很大的還有管魚市的許胖子,這群人很多都是江上魚戶和魚販子出身,敢動刀,而且魚叉甩起來很準。南北貨市和東港鎮裡大多數賭錢的地方都歸寧老鬼管,寧老鬼手下有個范金牙,專門放水錢,也就是在賭場裡面放高利貸,倒是經常逼得有些人傾家蕩產。夜市主要就是夜魚排酒樓、花坊窯子,還有一些古舊之物的交易,這片地方原先是歸劉北望管,但自從銀鉤坊開出來之後,據說劉北望都要到銀鉤坊裡面去討口飯吃。這銀鉤坊的老闆是桐木鎮人,姓高,不知道有什麼來路。”

自從成為修行者之後,林夕對身邊一些細微之處的感知便更加敏鋭,而且從花寂月的身上,他更是學到了細心的好處,此刻他明顯感覺到杜衛青說到銀鉤坊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便頓時轉頭看了杜衛青一眼,道:“你對這銀鉤坊似乎還有些別的話要說?”

杜衛青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這銀鉤坊原本充其量也是高檔次一點的窯子,但很多江上富商卻都時常進去,有人曾懷疑裡面和幾起上游鎮上的民女失蹤案有關,但卻是查不出任何證據,只能作罷。”

“這麼說,難道有可能存在劫虜良家女子以供淫樂的事存在?”林夕微微的一怔,腳步也不由得頓住。

“若是真有,那這銀鉤坊肯定來頭極大。”杜衛青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夕的道:“大人您也明白,這是要牽連許多人砍頭的滔天大罪。”

林夕點了點頭,看著前方的一片細雨中的江面和滴著水的廊坊。

他不怕出事,不僅是因為朱四爺之流最多是匪,而他是官,最重要的在於,他的後台很硬。

和張院長來自同一個地方他自然知道在官場上,上頭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青鸞學院的學生,而且他知道長公主也會適當的關注他,所以他只要行得正,就根本不用在意捅多大的簍子,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宇化世家的一個人情。

所以他在和彭曉風的交談之中,就說過,他算一條小魚的話,這裡的其他人,只能算是蝦米。

對他能夠造成威脅和真正麻煩的,只有那些雷霆學院和青鸞學院的大金勺,但他有著連高亞楠都不知道的強大能力,所以他也根本不在意,只管放手去做。

如果這裡真的存在那種大事,那林夕自覺來這裡,就真是有了價值。

這東港鎮煙雨如畫,景色比起一些江南名鎮也不遑多讓,而且雲秦絶大多數木材建築都要用到桐油,這江上的桐油生意還不知道要延續多少年,這東港鎮將來肯定還不止今日這番繁華。

這種地方令人不快的事越少,越是漂亮,置身其中也就越舒服,越自在。

當日的張院長做那麼多事情,恐怕也是因為不舒服,看不過。

……

……

汪不平在小樓的廊檐下仔細的剖著幾根青竹。

突然之間他微微的一怔,站了起來,對著前方細雨中躬身行了一禮,“林大人,你怎麼來了?”

“聽聞這間小樓景色異常秀麗,現在一看果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你這樣子,是此間主人已經答應租住給你了。”林夕將雨具放在一邊石沿下,衝著汪不平這名倔強硬氣的外鄉年輕人笑了笑,打量著這座小樓。

這座小樓果然可以用精美出眾來形容,即便連一些細微之處,都有寓意十分吉祥的精美雕刻,木紋細密至極的楠木經過了時間的沉澱之後,更是顯出一股晶潤的味道。

從前後敞開的大門中,可以看到前方一個寬闊的平台,平台伸入江中,江水如一片平野,心胸開闊。

“我來這裡,是想問問此間主人,是否也肯租一間房子讓我住下。”將目光從這其實並不算小的兩層三開間木樓上收回之後,林夕看著汪不平,微微一笑道。

汪不平微微一呆,就在此時,一名身穿略顯破舊麻衣,身上全是墨跡的疏須瘦削老人卻是走了出來,不顧年邁,對著林夕深深躬身行禮:“老兒謝過林大人大恩,若是林大人真看得起,可住上面松竹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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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十二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東港鎮臨江的樓閣在夏秋兩季是最適宜居住。

尤其是夏季,江風清涼,只消將前後窗戶打開,暑意就消了大半,只是隔岸數十步,就會覺著比這江邊熱了不少。

到了冬季,這江邊樓閣濕氣重,卻是十分陰冷,比起別的地方更容易得風濕、老寒腿。

但朱四爺看中的這間小樓卻真是獨具匠心,臨江的窗戶前沿,都是用幾種顏色的碎石堆砌了幾個好看的火爐,上方幾個倒扣蓮葉般的青銅罩子罩住,連著幾根青銅煙囪嵌在木壁內,在壁間行走,表面全部是纂刻了詩文,就像嵌入一壁內的一塊塊青銅碑文。

這青銅煙囪兩側全部嵌以不染的鐵木,冬日這幾個爐子不僅可以用來分別煮茶溫酒,融墨,煙氣沿著這些煙囪行走,那就是最好的壁爐,到時江面飄雪,內裡卻肯定還是溫暖如春。

松竹閣是這間小樓二樓西側最裡的一間廂房,三個朝向的窗戶都可以打開,風清日麗之日,將這三面窗戶打開,一江景色便灌入了這整個廂房。

有精緻的樓梯通到上方的閣樓。

閣樓除了高度不高之外,十分的寬敞,可以堆放許多東西,而且一扇可打開的窗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台。

將近日出時,林夕在這間廂房的床上睜開了眼睛。

從房中石缸中取水洗漱完畢之後,他查看了一下臨江窗口的一個火爐。

這個還有炭火微紅的火爐上熬著一個大瓦罐。

林夕掀開罐子,一股濃濃的香氣就頓時瀰漫在了這間廂房之中。

幾根肥大的黑褐色刺參在冒著泡的粘稠湯汁之中翻騰,下面隱隱還有大塊大塊的肉類、一些根莖等物。

這一罐子東西,連湯汁加起來,估計至少有十幾斤的份量。

“這可真像是一鍋佛跳牆啊。”

看著這一罐子東西,林夕嘴角微微上翹的自語了一句,拿起了早就放在旁邊的一副碗筷,夾了一根肥厚的刺參試著吃了一口。

覺得一股異常鮮美肥厚的感覺從口中馬上化開之後,林夕臉上更是泛出了一些得意的神色,將剩餘的刺參全部吃完之後,便走上了閣樓,開始擺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姿勢。

一連做了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渾身都已經被汗濕透之後,林夕才停了下來,下了閣樓,開始一碗接著一碗,吃起了這大瓦罐裡的東西。

若是普通人看到,肯定會看得目瞪口呆。

因為大瓦罐裡足有十幾斤的東西,竟然全部被林夕吃得一點都不剩。

林夕吃得渾身再度熱汗淋漓,身上熱氣騰騰,用溫水沖洗了一下之後,林夕才拍了拍略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打開了放在閣樓中的大木箱,從中取出了徐生沫給他的一些套件——專門用於磨礪控制身體平衡,內裡如有大量不規則流動水銀的厚甲衣,以及各種負重物。

將大瓦罐刷洗乾淨,套上了青綢衫之後,林夕這才推開門走出了這松竹閣。

頭髮已經雪白的莫姓老人已經在這小樓前方平台上灑掃,看到林夕下來,便對林夕頷首,執長者禮,道:“那三千銀兩,我已捐了出去,用於鎮上學堂。”

林夕回禮道:“將來那些從這裡走出的讀書人,必定會銘記老先生的恩德。”

“我已經老了,而且年少時讀書也不出色,連些許功名都沒有獲得,一無所成,唯有經商,老年連經商都不成,全仰賴大人,將來就算留下些虛名,那也是拜大人所賜。”老人搖了搖頭,似是羞於再談什麼,只顧灑掃。

雖然昨日交談得不多,但林夕卻是從這名老人身上看到了這個世界真正讀書人的迂腐和執拗,而這名老人也從林夕的眼中看到了淡泊和他所覺得足夠入住松竹樓的風骨。

所以今日聽到老人方才的言語和見到此時的言行,林夕也沒有什麼意外,微微一笑之後,便告辭出樓。

小樓門口廊坊外,汪不平已經早起在制傘。

揮了揮手讓汪不平繼續忙著,不要多禮之後,林夕看到汪不平手中的這一柄竹傘已經完成了骨架,開始在糊傘面。

因為這個世界的油紙傘對於當時在鹿林鎮的林夕來說也算新奇,而且這東港鎮和邊上兩個鎮雖然沒有制傘的,但林夕之前所在的鹿林鎮上卻是有一家專門制傘的“若水堂”有些名氣,林夕也好奇的看過兩個下午,知道些其中的工序。

所以此刻只是看了一眼,林夕就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汪兄,你這柄傘可好像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你這傘都不用‘刮青’的麼?”

“想不到林大人對著制傘都有些研究。”汪不平有些驚訝的看了林夕一眼,卻又微笑道:“這柄傘說好是給你的,當然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

“一般的竹子需要把那一層青蔑刮掉才好加工,但這是青祁山特有的青玉竹,十分奇特,泡水之後,竹質會比較柔嫩,容易切割,好做手腳,但曝曬脫水之後,我再用桐油浸過數天鎖住,卻是再也不可能有水沁入,竹質會極其堅韌,一般的利刃都很難切得動,以前軍中甚至以這竹子製成青玉甲,但因為這種竹子生長極其緩慢,後來徹底滅絶了,只能作罷。我家中倒是收藏了少量。”汪不平看著好奇的林夕,點了點傘骨,道:“你看,這竹質從內到外都是青色的,不像普通的竹質,內裡是白色的。等這幾日天氣晴好,我徹底曝曬乾了之後,竹質便會像青玉一般好看了。”

林夕看去,果然竹子表皮和內裡都是一樣的青色,頓時有些驚羨,道:“這柄傘可是太過貴重了一些吧?”

汪不平看了林夕一眼,正色道:“大人您的心,才是這東港鎮上最貴重的傘。”

“那就多謝汪兄了。”林夕好奇的看著汪不平手中的這傘骨,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眉頭微微一跳,問道:“汪兄,我看你這傘柄足夠長,不知能否加工成中通,索性當成劍鞘一般,在裡面置柄長劍?”

汪不平微微一怔,明白過來林夕的用意一般,點了點頭,道:“這自然可以。”

“那就多謝了。”

林夕欣喜的一笑,也不再多說,對著汪不平拱了拱手,告辭離開,朝著西邊江邊而行。

在離開青鸞學院前夕,徐生沫就直接用血的教訓讓他記住該小心的時候還是要小心,平日裡帶柄魂兵長劍當然有些招搖,在這東港鎮多雨的時節如果能藏在傘中,自然是又方便又安全,而且還會讓萬一可能出現的對手在動手前就直接從兵刃上面就看出他的一些底細。

…….

天色已然大亮,東港鎮上各巷之中的行人已經很多。

林夕今日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位於鎮西邊江岸旁的三市之一的魚市。

這東港臨近幾個鎮平日的主菜便大多都是魚,而林夕此刻去魚市倒不是想要去見識一下管魚市的許胖子。對於他而言,不管這些人有多蠻橫,只要不犯事,便都和他無關。他去這魚市,還是為了修行。

對於絶大多數修行者而言,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修行,更何況林夕知道就連張院長都始終滿心警惕,對於這個世上的許多強者充滿敬意。

林夕始終是把修行放在第一位。

從離開四季平原到這東港鎮的漫長旅途之中,林夕白天修煉羅侯淵傳給他的“明王破獄”,夜晚冥想修煉,沒有一日停歇。

到這東港鎮安頓下來之後,林夕也已經做好了計劃,清晨修煉青鸞二十四式以及羅侯淵傳給他的那些招式,傍晚便找個無人之地練習箭技,到了夜晚便再用徐生沫的那個精巧青銅小箱修煉劍技,以及冥想修煉魂力,增進修為。

而這白天若是閒暇,他便準備上午修行學院安排的新的課目“鍛體”,下午修行“明王破獄”。

他現在已經到了初階魂師修為,此次大多數青鸞一年生只是通過一門兩門考核,到初階魂師修為的並不多。便是在往年,這也相當於是青鸞二年的普通學生水準,在外面,已經算是不弱的修行者了。

初階魂師和魂士最大的區別便是魂力已經強大到可以透到體表。

修行者的氣力和耐力都十分驚人,那是因為魂力改變了綜合體質的緣故。

這“鍛體”和“明王破獄”一樣,都是利用和引導魂力儘可能的提升身體機能的修行之法。

明王破獄是利用魂力按照特定路線在體內遊走,停留,如同用魂力在體內按摩和洗伐經絡,臟器一般。

而這本來青鸞二年新生必修的“鍛體”,卻是用獨特呼吸之法,聚集魂力,聚成一個“鎚子”,一點點在身體血肉中敲過去。

這“鍛體”,卻應該是可以讓肉體更加結實,更加有力。

按照這“鍛體”修行之法修行時,聚集魂力每衝擊一處,衣內體表肌膚上都會鼓起鴿蛋大小的一個硬包,然後隨著魂力的縮回而消失,那一處地方就會給林夕略微緊實一點的感覺。

明王破獄到底有什麼好處,這一路修行過來的林夕還沒有特別清晰的感覺,但是帶來的一個明顯變化就是….林夕覺得自己越來越能吃了。

修行者都很能吃。

這對於和張院長一樣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林夕來說不難理解。

如果說普通人是小摩托車,那修行者都是大馬力破車,要燒的油自然要多不知道多少,而且身體素質的提升,本身就肯定要大量的養分來補充,不算消耗,修行者本身的筋骨,肌肉組織肯定也和普通人有著很大的區別。

先前林夕三餐加起來吃個二十幾斤的東西,裡面有許多結實的肉類的話,便至少不會餓著了。

但是現在林夕一餐都能吃二十斤左右的食物。

就如早上放開肚子吃時,林夕自己都會忍不住感嘆自己的肚子怎麼能裝得進這麼多東西,要是回到先前的那個世界,拿個吃漢堡冠軍肯定是異常輕鬆的了。

先前在青鸞學院,這些吃的東西根本就不需要學生考慮,學院每日都會準備好。

但是現在在外入職修行卻是不同,都要靠自己。

其實這都是任何學院學生遲早要面對的事,因為修行者也都要吃飯,而且絶大多數修行者都不會一直呆在學院裡面,讓學院養著,出來之後總是要自己解決每天吃的東西。

對於修行者來說,要吃飽當然也不難,但更關鍵的在於,要對自己的修為有儘可能多的好處。

所以林夕手中的還有一份課程就是“膳補”,就是告訴修行者吃哪些東西最有營養,怎麼吃,才最有利於修行。

按照這門課程的教義綜述所說,那些丹藥,也不過就是對修行者最有營養的膳補食材中提取出來而已。這平日的吃飯,也就是相當於每日的點滴累積。

一路來東港鎮的旅途上當然是只能湊合,但是沿途他也是一直留意著,正好看到有好東西,便都買了下來。

這早上一鍋“佛跳牆”,便是他穿過半個雲秦帝國的旅途上收集到的東西。

其中那幾條“東渺參”可是比林夕之前那個世界的任何海參要珍貴多了,因為雲秦帝國四面都不臨海,這“東渺參”可是從大莽王朝的沿海通過商隊過來的,在雲秦國內十分稀少。

光是從吃飯上面,就可以知道,一名修行者本身就是要靠大量的錢財堆積起來的。

一兩銀子在雲秦的購買力,在鹿林鎮時林夕就有清晰的概念,價平時能買八十斤豬肉。

當時林夕覺得一兩銀子能買這麼多,這一兩銀子就真是已經有夠值錢的了,但是後來仔細想想,即便一斤好豬肉按他熟悉的二十塊錢來算,一兩銀子在這個世界的價值也就相當於一千六百塊。

像他這提捕因為危險性略大,所以在一般正十品官員之中的俸祿還算是高的,但即使是這樣,也就相當於四萬塊錢不到。

對於修行者來說,這二十幾兩銀子,連吃都是不夠的。

但林夕現在還是青鸞學院的學生,三大學院的學生在正式畢業之前,每個月都有三十兩銀子的補貼,這說得簡單點,便都是給這些帝國棟樑修行者的吃飯花銷錢。

所以光是每年雲秦帝國投入在修行者身上普通飲食起居的銀兩都是不小的數量,所以一年三大學院加起來,都只能最多培育出三四百名學生,所以這些年下來,在唐藏和大莽的修行者絞殺之中,雲秦才被慢慢耗得舉步維艱。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對於修行者而言有兩重意思。

一重意思就是沒有足夠錢財支持修行時,修行者便要自己設法在修行地獵殺一些對於修行者而言大補的食物。

另外一重就是這字面本身的意思,看這修行地有什麼好的,就吃什麼好的。

這東港鎮前的息子江是條大江,匯聚絶大多數漁戶出產的魚市上,應該也會有些學院單子上列著的大補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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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十三章 女乞丐

出了門不遠,林夕就看到梁三思一路小跑跟了上來。

林夕知道梁三思肯定是生怕他一個人初來東港鎮行動不便,所以今日肯定早在附近等著了。

因為只是要去魚市買東西,有個捕快跟著反而不太方便,所以林夕交待了梁三思幾句之後,就讓梁三思先不要跟著,還是一個人朝著魚市走了過去。

這魚市之所以能成為東港鎮三大市之一,是因為這魚市不僅是供這一鎮鎮民日常所需,而是這整條息子江上漁戶和魚販的大型集散地。

遠遠看去,魚市上重重疊疊的黃油布雨棚就像一面面帆船一樣,內裡的固定舖位就有一百二十餘個,除此之外,下方小型港灣裡面還有水市,平時上午和傍晚,都會停留至少五六十條息子江上的小漁船。

這些小漁船上當天零散捕到的水產要比鋪子裡的略微便宜一點,只是魚類大小不一,並不齊整,所以當地有些飯店酒肆的夥計經常會直接划著一條小船在這些小漁船間穿行,挑選些合用的東西。

林夕沿著被昨日細雨沖刷得很乾淨的青石板路,距離魚市入口還有一段,一股濃厚至極的魚腥味便直衝進鼻腔,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粘稠了一些。

但是林夕反而是一喜。

因為此刻隔得近了,便看得更清楚,這魚市地勢並不平緩,就像一個山坡,這使得上面的鋪子就像是堆疊在下面的鋪子上,顯得異常的擁擠,上方的雨棚更是重重疊疊,給人遮天蔽日之感。

絶大多數舖位都是斜挑著花裡胡哨的錦旗招牌,只有少數十幾家是掛著黑漆實木的門匾,不過所有這些舖位面前,除了擺放著的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大木桶之外,鋪裡鋪外還都有石頭砌出的池子。

有些池子一眼看上去就是極大,連千斤魚都盛放得下,這樣規模的一個魚市,對於林夕的“靠水吃水”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林夕主要想找的魚有兩種,黑鱘和雪花魚,都是這息子江中獨有。

息子江很深,所以下方江水很寒,裡面就有一種獨特的黑鱘,這種魚不僅體型大,可以長到二三十斤以上,而且按照青鸞學院的書冊上記載,這種魚肉的營養對於修行者來說比起其餘普通江鯉、青魚等魚肉的用處要高出三到五倍。不過對於修行者來說,最為珍貴的帶籽的黑鱘母魚。息子江中黑鱘的魚卵每顆都有半顆綠豆般大小,通體黑色晶瑩,俗稱“黑金子”。這些魚卵本身就是一些大酒樓的珍貴調味品,但這對於修行者來說,卻是價值更高的大補之品。

雪花魚是江中柳條魚的一種,這種通常只有一指來場的雪白小魚,對於修行者來說最有價值的卻是魚身中的一條雪白脊骨,用於熬湯甚至可以全部化開,凍住之後會變成白膩柔滑的膠凍。

這兩種魚都是價格很高,而且在漁民極有目的性的各種手段捕撈之下,數量也早已變得十分稀少。

眼下對於林夕來說,這魚市越大,裡面的魚類越是豐富,就越有可能找到這些珍稀的東西。

也沒有什麼停留,林夕一邊打量著,一邊走進了這個魚市。

......

就在林夕走進這東港鎮三大市之一的魚市時,遠處靠近江邊,一條烏蓬漁船正在捕魚。

船頭是一個年輕漁民和他的妻子,正在收網。

兩人都是身穿著粗布衣,臉孔都曬得紫堂堂的,看上去都健康結實而惇厚老實。

船尾甲板上,趴著一個正呀呀學語的小男孩,手裡抓著一個粗陋的木鴨子,一雙烏黑天真的眼睛正盯著距離他不遠的船檐外的江水,一絲都看不出害怕。

船尾這片的江面波浪中,有一大片的白沫,裡面漂浮著許多菜葉油星,這應該是有某艘大船行過之時遺留下來,對於這出生在江上的漁民孩童來說,似乎也早已見怪不怪,並不覺得新奇。

但是突然之間,這名還不會說話的男孩眼睛裡面露出了非常好奇的神色。

那一大片的白沫、菜葉等物的邊上,漂浮著一團青白兩色的死事,在一片蕩漾著白沫的江水之中顯得分外的腫大,這名男孩忍不住發出了啊啊的聲音,小手小腳也開始敲打著甲板,想要讓他船頭的爹娘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此時船頭年輕漁民和他的妻子正在收網的關鍵時刻,卻是根本無暇管這船尾邊的事,這敲打甲板的聲音,反而讓兩人更為安心。

這一大片白沫和那裡面漂浮著的一團死物,便從他們的身後一頭飄了過去,遠離了這條小漁船。

小男孩看不見,也變得安靜了起來。

年輕漁民夫婦沒有看到這一團東西,而這一團東西,卻是在江邊不遠處的水沫中,慢慢的沿著水流,朝著下游,朝著東港鎮的最大碼頭東港,飄了過去。

……

“黑鱘?這玩意可不好找啊。前幾天那邊的王麻子倒是得了一條,不過早就被人收走了。至於雪花魚倒是還經常見得著,下面水市船上找個十來個湊個一碗倒是不難。”

林夕站在一個鋪子前,和一個拿著一把蒲扇的乾瘦老闆交談著。

這裡面大多數鋪子的格局都是一樣,大桶和池子之間還都有一個大案台,若是買了魚要現殺,鋪子裡的夥計便會直接在這案台上操刀殺魚,除去的魚鱗和內臟都一股腦丟到下面的一個大桶裡。

這魚市大,裡面對於林夕來說稀奇古怪和分外大的魚便也多,只是走過幾個舖位,林夕就看到了不止一條重量至少在三十斤以上的大青魚,甚至還有比成人一條手臂還要長出不少的大黑魚。

只是隨便打聽了幾家,看來他想要找的黑鱘卻是難得,平日裡整個魚市大約也是要五六天才會出這麼一條。

不過找了幾個好說話的隨口聞詢下來,林夕倒是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這魚市裡面中間都掛著十三塢牌匾的鋪子都是許胖子的鋪子,而這些鋪子的手段比較大,收購東西又捨得花錢,所以江上一些稀少的東西,一些大的“魚王”倒是大多都會在那裡出現。

前幾天裡面的一間鋪子就出了今年的一頭蟹王,收到的一隻青殼子江蟹居然足足有小臉盆大小,據說弄壞了幾張鐵絲網不算,在抓上來的時候都夾斷了一個漁民的兩根手指。

讓林夕覺得有些意思的是,這許胖子的十幾間鋪子卻都是分別一個掌櫃。

這明顯就是讓這些掌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到時候一年下來,看哪個掌櫃的鋪子收成最好,這樣也最刺激每個鋪子掌櫃的積極性。

“咦…這是?”林夕便想一路走向許胖子的那些鋪子,但是走過了一家不起眼的鋪子之後,他卻是陡然頓住,又走回了這間小鋪子,略帶驚訝的看著門口小石池子裡的一團青綠色東西。

他方才走過一瞥之間,原本以為這是一塊水中的磨盤墊腳石,但走過之後,卻又感覺是活物,此刻走到這池邊,他看明白了,這竟然是一隻足有腳盆大小的老鱉,鱉殻上長滿了青灰色的水藻。

他的心中,頓時充滿了驚喜。

深水團鱉!

這是他那本從青鸞學院帶出來的冊子裡面也交待過的一種大補之物。

這種年份極長的團鱉,冊子裡面還有專門的名字,叫做“老江團!”

長到這樣大小的老江團,至少要一百五十年以上,而且這種老江團消化能力極強,什麼東西都是連殻連泥沙吞下,肚子裡面全部都是沙石,而且肉特別老,就算煮上幾天都不爛,又腥味難除,一般人根本沒辦法吃,但是林夕從青鸞學院裡面帶出的冊子上膳補之法,卻是可以用幾味藥物令這老江團吐盡泥沙,煮的時候用一些手段,也可以除去腥臭,將肉燜爛。

這樣的一頭老江團,恐怕是足夠林夕吃上兩頓,實在是意外之喜。

這間鋪子的老闆是一名肥肥的老闆娘,一身黑布衫,套著一條防水用的圍裙,看到林夕在池子邊看著這頭老江團,頓時就滿臉堆笑的走了上來,道:“這位小哥,怎麼看中這頭老鱉了麼?這種老鱉最適合溫補,煮上幾天,光是喝湯都是大補。”

“可是這老團鱉腥味難除,恐怕是吃不下。”林夕微微一笑,道。

老闆娘微微一僵,卻是又笑得更加燦爛:“既然小哥這麼懂行,那買這老鱉是用來放生?”

“多少銀兩?”林夕在鹿林鎮的老爹就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表現得越好說話就越是會被砍,所以他也不廢話,點了點這老團鱉,看著老闆娘問道。

老闆娘一聽真的問價,頓時精神一振,伸出四根手指:“四兩紋銀。”

林夕搖了搖頭,“二兩。”

“我的小祖宗,你可以打聽打聽,今年只有一頭團鱉比我這頭大,我這雖然算不上江團王,但也是第二號了。這….”

“就算是江團王,也沒有什麼用,關鍵是要有用。”林夕直接打斷了這老闆娘的話。

老闆娘苦著臉道:“三兩銀子,再低不行了。”

林夕看了老闆娘一眼,轉身道:“那就算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是金口啊。二兩就二兩!”看著林夕走出了幾步,老闆娘終於叫了出來。

一副吃了大虧,無比肉疼的老闆娘在心裡卻是十分得意,昨天才用一兩銀子收了,最多只能用來求神拜佛時放生用用的老團鱉,今天就大賺了一兩銀子。

而林夕也是在心中微笑不語。

也就是這種小地方,若是在一些修行者多的行省大城,這一個老江團的價格就不知道要翻上多少翻,又哪是這二兩銀子能買得下來的。

…….

按照林夕的要求,這頭連殻至少有七十斤份量的老江團用草繩捆紮,然後裝入透氣的草麻袋裏面。

就在這交了銀子,開始捆紮之時,在這鋪子等著的林夕又有興趣的四下看著,這一看之下,他卻是又看出了個大問題。

下面一層左側的一間鋪子,掛著烏木十三塢的牌匾,有一個赤著上身的光頭精壯漢子在殺魚。

他的背上刺著一條烏頭魚的刺青,他殺魚的案子下方,卻是沒有裝魚鱗魚內臟的大桶,他殺出來的魚內臟等物,都是直接丟到了後方不遠處的一個池子之中。

每一堆內臟血腥之物丟進去,那個池子裡面的水浪就是轟隆一聲翻騰,異常兇猛之感,那些內臟等物瞬間就被吞食一空。

微紅的池水裡面,有兩條碩大的黑影在攪動。

然而也就在他的目光徹底被那處地方吸引之時,一名衣衫襤褸的女乞丐在他的身後走來,沾滿污穢的纖細手指悄無聲息的朝著他的衣袖內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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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十四章 鐵證

鐵頭狗魚!

林夕已經可以肯定那池中兩條黑影就是這種東西。

鐵頭狗魚又叫鐵鬼魚,頭大而黑骨外露,下頜突出,堅硬無比,是江魚中最為兇猛殘暴的肉食魚,不僅吃別的魚,還會襲擊野鴨水鳥等物,一天可以吃兩倍自己體重的食物,在水中氣力驚人,就算是一些專門用於捕獵特殊魚類的薄鋼絲網,也是一撞而破,漁民要是在水中被撞上,一不小心都是腸穿肚破。

這種魚的魚肉在青鸞學院“膳補”課目的冊子上也有記載,是肉如奶脂,切片一燙就是修行者的大補之物,而且魚骨都可以用來熬湯。

只是這種魚類非但稀少,而且因為基本不會落網,所以很少有捕獲,而且冊子上也沒有說,息子江裡面有這種魚類。

眼下從這兩條鐵頭狗魚的大小來看,恐怕至少都要在三十斤之上。

要是將這兩條魚買下來,魚骨用來和老江團一起熬湯燉肉,魚肉切下燙了吃,那對於修行肯定有很大的幫助。

而且對於這種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林夕本身也是十分的好奇。

要知道這個幾乎沒有任何污染的世界,就算是一些家雞、豬肉的味道,對於林夕來說都是又鮮又香,這種記載上肉質鮮美程度比普通肉類強出許多的獨特魚肉,他的確也很想嘗嘗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處池子裡的這兩條鐵頭狗魚身上,但他畢竟是修行者。

有人過分貼近他之時,他已經自然而然敏鋭的感知到了。

幾乎就在這名從他身後走來的女丐的手指伸入他衣袖中時,他已經霍然的轉過了身。

這給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要偷竊他袖中的銀兩,林夕腦海之中第一閃現的念頭自然也是如此。

但就在他直覺般要抓住這名女丐的手時,他的手中一冰,卻是反而被塞了一樣東西。

“啊!”

與此同時,這名他連面目都還沒看清的女丐,卻是發出了一聲慘叫,她的手從林夕的袖中飛快縮回,手上的鮮血飛灑。

雖然整個魚市都是亂鬨哄的,一直就像有無數的蒼蠅在粘稠的腥氣中飛舞,但是這女人的一聲慘叫在其中卻是顯得分外的淒厲,幾乎所有人都在瞬間停止了動作,就連林夕看著的那間鋪子,那赤身殺魚的漢子都停了下來,朝著林夕和這名女丐處望了過來。

這名女丐頭髮枯黃糾結,三十幾歲的年紀,面有菜色,衣服佈滿補丁,看上去十分的可憐,她此刻的身體秫秫發抖,看著林夕好像看著一個魔鬼一般,她方才伸入林夕衣袖之中的右手手背上,一條血肉模糊的傷口翻轉著,露出了森森白骨,看上去異常的可怖。

林夕下意識的低頭看手上。

他的手上握著一柄鋒利的黑色匕首,匕首上在滴著血,他的衣袖上也在滴著血。

“啊!”

又是一聲淒厲的女人尖叫聲響徹了整個魚市。

這聲音是正在指揮兩名過來幫忙的夥計捆紮那老江團的老闆娘發出的。

看著林夕滴血的半截衣袖和手中的匕首,這名老闆娘驚恐的往後退著,差點一個踉蹌掉進自己鋪子裡的一個木桶裡面。

“人家偷你的東西,你最多揪住她帶她去見官,竟然直接將她的手劃傷到這種程度,你也太心狠了點吧。”

一名提著竹籃的老婦人在不遠處,伸指點著林夕,憤憤不平的說道。

“看人家的樣子,不知道多少頓沒有吃飽過了,即便沒有些同情心,也不至於將人的手劃傷到這種程度。”

“略施懲戒也不算什麼…劃傷到這種程度,這年輕人看上去還算面善,怎麼如此心狠。”

“當眾持器傷人,即便是對小偷,也是違反了律法…快去報官。”

“對,太心狠了,好歹要給他些教訓,不要讓他走掉!”

“…..”

那名老婦人一出聲,當下周圍就有很多人紛紛出聲呵斥,一時很多人都圍了上來,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提著扁擔,甚至提著刮鱗刀的魚鋪夥計。

林夕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雖然不清楚對方是用什麼樣的手法用單手就劃了自己手背一道傷口,然後又將匕首塞入了自己的手中,但他十分清楚,這是個故意針對自己的陷阱。

當街持器傷人,按照雲秦律法,是要入獄半年。

這半年…還有先前莊聚安自刺的那一刀,這便是朱四爺的鮮明的做事風格。

用狠辣的自刺來試探他的反應,此刻又用自刺來栽臓在他的身上,朱四爺的這種手法似乎有些老套,但是卻十分有效。

林夕自己就是提捕,此刻亮出身份,就算喝出這名女丐是朱四爺的人,恐怕也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因為方才女丐伸入他衣袖,在這喧囂的集市之中,恐怕有不少人都見到了。

對於這些人而言,這名女丐恐怕是餓昏了頭,所以才敢在這魚市裡面做這行竊的事,同樣,這些人也當然親眼見到了,就是林夕持匕首將她劃成了這種地步。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是這名女丐伸手進林夕衣袖的一瞬間,將自己劃傷的。

換了任何提捕,知法犯法,即便有很大的靠山,可以壓下這件事,恐怕也無法服眾,想要繼續在這一處做提捕也是很困難了。

圍過來的人群突然分開。

一名比林夕大不了兩歲,身穿一件沾著魚鱗的香雲紗短褂,渾身散發著魚腥味的黑面少年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這名少年的左肩上紋著一條黑色鯉魚,右肩上卻是紋著一頭老黿,雖然年輕,卻是沒有半分稚嫩的氣息,別有一股江湖人物的驍勇。

“給她包紮一下。”

對著身後一名提著刮鱗刀的壯漢說了一聲之後,這名陰沉著臉的少年看著林夕道:“你要自己放下匕首跟我們去提捕房,還是想要我們將你抓去提捕房?”

“你是?”林夕沒有動作,平靜的看著這名少年問道。

“連小許老闆都不認識...”周圍的人群之中頓時發出了冷笑的聲音。

林夕頓時明白了這名黑面少年的身份,道:“原來是許胖子的兒子。”

黑面少年微微皺眉。

林夕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匕首和衣袖上的鮮血,又看著那名女丐,搖了搖頭,道:“何苦呢?”

不等幾個人拿著扁擔朝他砸來,他輕聲道:“回去!”

一般人,即便是修行者,恐怕也根本難以解決這種時候的困窘。

然而林夕並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就在這許胖子的兒子出現時,他就已經想好了怎麼讓朱四爺自己反過來吞下這顆苦果。

……

在一陣熟悉的景物變幻之中,林夕回到了數停之前。

倒手就賺了一兩銀兩的老闆娘正在滿面紅光的指揮著兩個夥計捆紮那老江團。

他轉過身看那名赤著上身的漢子熟練的剁魚,更加確定那漢子身後不遠處池子裡的是兩條鐵頭狗魚。

頭髮枯黃打結,面有菜色的女丐正走向他身後。

正在這個時候,林夕卻是猛的跨出了一步,霍然轉身。

這名女丐的一隻手剛剛伸出來,卻是發現因為林夕這猛的跨步,而根本不可能夠到林夕,一時身體微僵。

就在此時,林夕卻是已然將提捕腰牌掛在了腰間,直視著這名女丐,冷冷的喝道:“你好大膽子,竟然敢公然行刺我雲秦官員!”

林夕的這一聲冷喝並不十分響亮,但是周圍卻是明顯一滯。

行刺雲秦官員!

這幾個字實在是太過驚人。

一時之間,周圍莫名的一片死寂,只有一些魚攪水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一臉冷色的林夕和身形微僵的女丐身上。

“大人…小女子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女丐開始出聲。

這少年是雲秦的官員?女乞丐行刺他?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事十分荒謬。

但就在這時,林夕卻是平靜的看著這名女子的右手,“朱四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敢手持匕首來刺我?”

女丐渾身一僵,臉色驟然雪白。

整個魚市的氣氛,更是陡然一僵。

“你將你的兩隻手都伸出來。”

林夕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的雙手,緩緩的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雙手上。

女丐的身體開始微微的發顫。

她右手手中的匕首似乎開始變得無比的滾燙,這一刻她甚至想用自己的匕首割開自己手腕上的動脈,但是想到林夕之前的一句話,她知道自己若是這麼做,更是坐實了她是朱四爺派過來。

她只是怎麼都不明白,對方明明在看著別處,自己明明一直用衣袖遮著,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手裡握著這樣一柄匕首!

知道自己多拖延時間不說話反而會將朱四爺拖入更難堪的境地,這名心中寒意一陣陣上湧的女子咬了咬牙,抬著頭,看著林夕道:“大人您誤會了,小女子帶著匕首,只是用於自保,並非是想要行刺大人,也並不認識什麼朱四爺。”

“轟”的一聲,周圍一片嘩然。

這句話一出,雖然這名女丐還沒有伸出手來,但這已經無形中證實了林夕的話,她的手中有匕首。

“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持器逼近我,說是為了自保,我可以相信你,但這樣的證詞,別人會相信麼?”林夕點了點周圍的很多人,道:“而且這裡還有這麼多人看見,你別把他們也都當成傻子,瞎子。”

女丐的臉色徹底雪白,身體也再次發顫起來。

她陷入了和林夕之前一樣的境地,這裡有很多人看著….方才不少人已經看到她和林夕只差一步,被林夕躲開的畫面,光是這些人的證詞和她手上的匕首,便已經是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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