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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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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9 00:15:22
第七卷:龍蛇之夏第三十六章 飛在空中的傘,飛在手中的劍

薛萬濤抬頭。

“不行!”

還未等他心中的情緒反應在臉上,蕭鐵冷和在場的數名官員已經震驚失色,齊齊站了起來,出聲喝止。

林夕恍若沒有聽到這些高階官員的喝斥,只是平靜的看著薛萬濤。

薛萬濤臉上的嘲諷之意象漣漪一般擴散,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斷掌,殘忍的笑了起來,“難道你以為我這隻手廢了,又受了內傷,你便能是我的對手,便想乘機挑戰我,殺了我?”

林夕也笑了起來,道:“廢話已經說得夠多。”

“不管你們兩人如何想法…”蕭鐵冷上前了一步,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道:“都不行。”

“至於原因,即便他不清楚,你也應該很清楚。”蕭鐵冷又直視著薛萬濤,冷然道。

薛萬濤目光微閃,林夕卻是已然再次平靜開口,道:“蕭大人,為什麼不行?”

蕭鐵冷深吸了一口氣,他聽得出林夕此時的咄咄逼人之意,他不知道林夕和薛萬濤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若是不制止,今日這兩名修行者之間,至少有一人的鮮血將會噴灑在雲秦大地上。他看著林夕,聲音微厲道:“因為雲秦律,我雲秦雖然重武,雖然不限有仇怨的武者決鬥,也崇尚這種公平解決仇怨的辦法,但云秦官員不比平民百姓,按雲秦律,官員之間的決鬥,不予批覆。”

因為想到某種可能,蕭鐵冷又寒聲補充了一句,“即便你們想要請辭,最終也要吏司核准,吏司也絶對不會因為你們此種理由而批准你們的辭呈。”

那名頭髮花白的刑司老官員本來還想說話當和事佬,聽到蕭鐵冷這句話,便頓時定了定心,覺得已經不可能打得起來,便也輕噓口氣,不再說話。

唯有最為熟悉林夕的姜笑依和邊凌涵從林夕的眼中讀出了決心和固執,兩人也知道,林夕決定要做的事情,一般都拉不回來,而且都絶對已有把握,所以兩人只是靜靜的看著。

林夕開口,看著蕭鐵冷,認真的說道,“這我也知道,但若是官員和囚徒之間,卻是不違反雲秦律…雲秦律上本有註解,雲秦以武立國,又是覺得公開光明的尋仇比起私下的無恥手段要好許多,也更容易控制,更容易讓人知道什麼才是榮光,所以不限武者決鬥,至於不限官員和囚徒決鬥,也是因為體諒宥些官員覺得量刑過輕,又和囚徒之間有仇怨。”

“現在這是在刑司,若是我能證明這人是純粹的污衊我,諸位大人都在,便可以馬上定罪,他便已不再是官員,而是一名囚徒。”

“這樣一來,我和他之間的決鬥,便沒有什麼不行。”

平靜的說完這三句,林夕轉頭看著薛萬濤,道:“我現在只問你,敢不敢和我決鬥。”

薛萬濤漠然的伸出了纏著紗布的斷掌,冷漠的說道:“好,我同意和你的決鬥…但我想看看,你是如何證明我有罪。”

林夕微微的一笑,沒有說話,只是解衣,露出了胸口。

他的胸口沒有任何的傷疤。

幾乎所有的人都瞬間石化,薛萬濤青白的臉色之中陡然透出異樣的紅暈,他不可置信的發出了驚怒交加的聲音,“你…!”

蕭鐵冷等數名官員忍不住都是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不解。

雖然他們並不清楚薛萬濤身後的大人物到底是哪一位,但他們卻知道薛萬濤和林夕的交手是真的,林夕的傷口也應該和薛萬濤的斷掌一樣真實,然而現在誰都看得清清楚楚,林夕的胸口連一點傷痕都沒有。

林夕合上了衣衫,笑了起來。

他並不是喜歡咄咄逼人的人,但薛萬濤卻是某個人的死士,從薛萬濤眼中的冷漠和瘋狂,他知道薛萬濤為了殺死他一定會不擇手段,所以他對於薛萬濤那人身後的人以及薛萬濤自身的回應便也十分簡單,那便是儘力殺了薛萬濤。

而現在,他說了那麼多的廢話,終於已經成功的將薛萬濤逼上了無法回頭的路。

然而他還覺得不夠,因為對方儘管重傷未癒,但畢竟是一名厲害的修行者,所以他便要用一切手段來打擊對方,於是在薛萬濤不可置信,驚怒交加的聲音之中,林夕笑著道:“也許是我恢復得快?還有我今天曬了大半天的日光浴,所以連膚色顏色都是一樣…不過沒有傷口就是沒有傷口。”

薛萬濤開始輕輕的咳嗽,他發現竟似一步步的落入了對方的陷阱之中,他緩緩的抬起了頭,迎著林夕譏誚的目光,冷漠道:“不管何等的算計,這個世上…很多時候,終究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我同意。”

林夕點了點頭,不再看他,而是轉身看著蕭鐵冷等官員,微躬身行禮,“請諸位大人辦相關文書…老師不是牛仔,但他很忙。”

……

……

沒有人明白林夕這最後一句“胡話”中的牛仔是什麼意思,在這種情形下,也沒有人去想和去計較他說的這句話。

誰都知道兩人之間的這一戰都無可避免,尤其是在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點頭表示讚許,第一個走出院外去等著的時候,故意拖延便真的是沒有意思了。

薛萬濤緩緩的走了出去,在空地上站著,微眯著眼睛,看著天空,等著林夕。

林夕從姜笑依的手中接過了一柄青色的傘,打開,遮著太陽,走到了薛萬濤的對面。

看著頭髮花白的刑司老官員苦著臉手持文書剛剛走出,薛萬濤便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伸出了右手,他的右手中握著那柄翠綠色的短劍。

林夕依舊撐著傘,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

兩蓬塵土在薛萬濤的腳下震開,如同兩朵黃色的蓮花在地上綻放,決鬥瞬間開始。

“嗤!”

薛萬濤手中的翠綠色短劍上發出了尖鋭的噴氣聲,一寸綠油油的晶芒在劍尖上冒了出來。他的右手抖得筆直,整個人便像一柄槍,連著劍,狠狠的朝著林夕紮了過去。

林夕手中青色的傘飛了起來,旋轉著飛向半空。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柄淡青色的長劍,然後他的人也騰空飛了起來,揮灑出了一片晨光。

薛萬濤冷漠的劍尖微微上挑。

只是劍勢有這略微的改變,他便已經精準至極的調整好了出手的時間。他的右腳如同一柄重鎚一般猛力的蹬踏在地上,平整堅實的地面頓時凹陷了下去,在“咚”的一聲沉悶聲響從他腳下發出之時,一股力量如同陀螺旋轉一般,瞬間凝成了一股,他手中的翠綠色短劍準確無誤的和林夕斬來的長劍撞擊在一起,發出一聲巨大的金屬震鳴聲,震得空氣一陣動盪。

他的身體沉穩如山,飛撲而來的林夕卻是發出了一聲悶哼,踉蹌落地。

無論是從力量、速度,乃至於出手時間的把握,薛萬濤在這一瞬間之中都占了絶對的上風。

然而薛萬濤的身影卻是微僵,沒有馬上進擊,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洶湧而出,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臉色在瞬間之內變得雪白….他的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而此刻繃帶下面已經潮濕,他比任何人清楚,並不是汗水,而是他的傷口又沁出了血水。

……

兩塊石頭相撞,其中比較脆弱的一塊必定會受更多的損傷。

修行者之間的爭鬥,很多時候便是這樣的兩塊石頭相撞,雖然能夠將對方的兵刃截住,但是修為較弱的一方,肌肉或許會被震得酸麻,一些微小的血管,或許會被直接震裂。

但是林夕清楚,對面的這塊石頭本身就已經有了一大條的裂口,而且對方的信心和氣勢,在這一瞬間,就已經被自己全部瓦解。

所以他在踉蹌落地之後,反而是再次跨步而上,沒有任何花巧的一劍再次斬向薛萬濤。

他體內的魂力,激盪到了極致,身上的肌膚隱隱的發著光,那些細微的魂力,徹底突破了他肌膚血肉的桎梏,透露了他的毛髮之中,使得他的髮絲也都飄散了起來,也透出了一種強大的力量感。

蕭鐵冷的雙手也是微微的有些顫抖,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雖然之前並未出手試探過林夕的修為,但是有很多資料表明,林夕的修為絶對不到高階魂師。

不止是一人見到林夕受傷跳入瀑佈下深潭,而且從最新傳來的消息,林夕這些時日應該便是躲藏在深澗之中的某處。即便是這名從龍蛇山脈來的青鸞講師,行蹤也一直在東林行省的密切關注之中,根本不可能和林夕有什麼接觸。

即便青鸞學院有著令天下所有修行者都羨慕的一些丹藥,但任何修行者若是身上原本就有這樣的丹藥,都絶對不可能留著不吃,等到這種時候來用的。

林夕的修為,按理絶對只可能降,不可能升,然而現在,他的修為,偏偏是跨出了一大步,已經晉陞到了高階魂師!

……

薛萬濤滑步,後退。

他這塊比林夕更為堅硬的石頭,卻是反而不敢迎接林夕的劍。

他對於距離和時機依舊把握得極準,眼看林夕的這一劍根本無法落到他身上,然而林夕卻是發出了一聲清喝,他手中的長劍,脫手飛了出去。

長劍的劍柄和他的手腕之間,纏著極其結實的舊布條。

“當!”

薛萬濤的翠綠色短劍隨著他的翻腕,依舊準確無誤的挑中了林夕的淡青色長劍,強大的力量使得淡青色長劍震飛出去的時候,扯得堅韌舊布劈啪一聲爆響。

然而就在此時,林夕的一腳也已經行雲流水般踢了出來。

薛萬濤的左手拍擊了下去,即便陷入最深的恐懼,於無數次生死相鬥之中磨礪出的本能也使得他這防禦之勢無可挑剔。

然而他此刻卻是忘記了,他的左手已經不是他原先的左手。

“啪”的一聲爆響。

林夕身體一晃,沒有退。

薛萬濤卻是往後再次退了數步,他的半邊身子不可遏制的發抖著,一些鮮紅的色澤,從他左手上黑色的繃帶之中透了出來。

空中青色的傘,緩緩的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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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第三十七章 毫無美感之殺

青色的傘略微吸引了薛萬濤的視線。

斷掌上傳來的劇痛分散了他的心神。

但林夕沒有停頓。

在抓住被堅韌舊布扯得直直綳在空中的淡青色長劍之後,他再次出劍,不走青鸞決烈的出劍式,而走陳妃蓉迅捷的蹂身進劍式。

青色的傘被他身影帶起的風吹動,從薛萬濤的頭頂飛過。

他的人瞬間搶進薛萬濤的中線,劍光潑灑,薛萬濤失去先機,即便是全盛之時,面對這如同撞進懷中的一劍也根本來不及閃避,只能硬接。

淡青色劍光照耀下,薛成濤雪白麵容中的血管都顯得分外的發青,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麼,明明對方先前處於圍捕,明明對方修為比自己弱了許多,然而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面對林夕,卻是處處陷於下風,尤其此時,他更是感覺到了死亡在臨近,但他自然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於是他再退半步,為自己贏得了一些時間,然後他的短劍反握,貼向了林夕手中長劍的劍身,想不和林夕硬拚,而是想用巧勁將林夕的長劍挑飛出去。

此刻唯有反應速度和廝殺的經驗,才是他可以倚仗的東西。

然而林夕卻似已經料到他的想法,就在他手中的翠綠色短劍還未和林夕的長劍相交之時,林夕猛的沉身,他全力的力氣和體重,都猛然壓在了他的手中長劍上。

以薛萬濤的修為,原本即便林夕以全部力氣加上身體的份量壓上去,他也可以將林夕震退,但就在雙劍相交,劍身間火光大作之時,他的胸口卻是痛了一痛。

他和林夕僵持著的力量一泄。

“當!”

雙劍之間的聲音泛開,林夕手中長劍的劍身彎曲了一個弧度,又馬上彈直,他的身影如同釘子一般釘在當地,但薛萬濤卻是反而被他震退了出去。

頭頂上方的青傘依舊在飄落。

薛萬濤感覺到自己胸口的濕意更濃。

此刻薛萬濤甚至有些不知道該看一眼頭頂的青傘,還是看一眼自己的胸口。

林夕的身體再次往前衝躍而出,出劍斬殺,他腳下布鞋的鞋面和鞋底都因為他雙腳十趾的用力而嗤啦一聲裂了開來,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都綳得很緊,似乎再過一分就要綳斷,但他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這麼有力過。

他殺了該死的沐沉允,為吊死島上那十幾具白骨和王思敏報了仇,他很高興。

他從那麼多人的封山圍殺之中逃了出來,發現了龍光採石窟,嘗到了昔日白雲觀閒散道人用來燉雞的赤麻芝的味道,他很高興。

他從中階魂師突破到了高階魂師,髮梢都可以像他之前熟悉的世界電影裡的高手一樣無風自動,他很高興。

他從山中走出,看著那名平凡婦人對自己送的蘭花滿心歡喜,他也是滿心歡喜。

此刻他可以酣暢淋漓的報被逼跳崖之仇,也是滿心歡喜。

這些歡喜,更是讓他此刻的每一件前所唯有的快意、強大,他的狀態,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當!”

薛萬濤竟然是沒有能夠避開林夕這直接的一劍,手中短劍在林夕的長劍快要接近他面目之時,才架住了林夕的長劍。

“蓬!”

兩人的腳也幾乎同時撞上。

一團勁氣在兩人之間爆開,林夕身體一晃,在眼看站立不穩之時,卻是單手一撐,以一個好看的側手空翻翻了出去,穩穩的站定。

薛萬濤沒有後退一步,但是他垂下了頭。

他胸口的繃帶上,有一滴滴黃豆大小的鮮血好像露水一般透了出來。

原本已經飄落到他和林夕頭頂的青色大傘,卻是因兩人之間迸開的氣流而再次飄飛而起。

林夕毫無花巧,雙腳狠狠的蹬踏在地上,再次以蠻不講理的態勢,蹂身撞上,劍走刀勢,飄飛斬向薛萬濤的脖頸。

薛萬濤錯身,這一劍從他左肩處滑過,然而不等他先行藉著這一劍落空發動反擊,林夕的整個身體也已經到了他的側面,手中長劍已經再走刀勢,飄飛至他的背上。

這是安可依的刀。

以林夕此刻的狀態,這一刀,也隱然有了安可依的快到絶倫。

薛萬濤來不及轉身,在林夕的劍已然割破他的衣衫時,他反手,他手中的翠綠色短劍,硬生生的平貼著他的肌膚滑入了林夕的劍鋒之前。

“當!”

金鐵聲再次大響。

薛萬濤的這一劍已然妙到毫巔,但是林夕這一擊的力量,還是如同一個浪濤一般,全部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身上。

薛萬濤的身體朝著前方撲飛而出,發出了一聲極其淒厲的厲嘯。

他的口中噴出了一道血花。

他胸口的繃帶上在滴滴答答的流血,他左手的繃帶上,也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蕭鐵冷不由自主的往前跨出了一步。

他和薛萬濤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情,但薛萬濤是雲秦的修行者,所以他這一步,是因為他對帝國的忠誠和心中的不忍。

一抹黑色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往前一步跨出之時,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郭放鷹也是跨出了一步,就跨在他身前。

郭放鷹沒有出聲,但是所有在場官員,便都是悚然一驚,誰也不敢再跨出一步。

……

薛萬濤落地,單膝跪地,再次咳出了一口血。

只是一名青鸞一年的學生…竟然有如此的戰力,如此多的手段…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連中州皇城龍榻上的人,都會留意到像林夕這樣身份低微的人,都會要逼著林夕做出選擇。

隨著每一滴鮮血的流出,他體內的氣力也隨之一點點的在流失。

他知道若是再接林夕數劍,即便林夕的劍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鮮血,也會慢慢的流光。

然而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無法殺死林夕。

一聲如同野獸搏命般的嘶吼從他的喉間發出,他把斷掌和胸口的痛苦都化成了拚命的力量,不惜一切的將丹田之中的魂力,噴發出來。

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上噴薄而出。

他手中的翠綠色短劍上發出的劍芒,幾乎和短劍本身的劍身一樣的長短,說不出的晶瑩奪目。

“嗤”的一聲,他這柄劍洞穿了空氣,刺向林夕的咽喉。

林夕已然衝來,晨光長劍繼續一往無前,直接朝著薛萬濤手中的短劍斬了下來。

眼看兩柄劍將再次相交,然而就在此時,薛萬濤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冰冷的嘲諷笑容。

“這是你教我的…”

在他出聲之時,他手中翠綠色的短劍已然脫手飛出,射向林夕的面目。

他的左手斷掌,卻是揮了上來,對準了林夕的淡青色長劍。

與此同時,他的右腳後跟重重的錘在了地上。

他只是大魂師中階的修為,魂力無法匯聚周身的天地元氣,久存於劍身符文之中,所以翠綠色短劍離開他手的瞬間,光華便已黯淡,只是如同一支箭矢。

但他的右腳後跟重重落地之時,他右腳灰色靴子的鞋面也裂了開來,卻是射出了一道藍光。

這是一根小手指長短的藍色細針。

這也是他真正的最後殺招。

林夕的長劍刺穿了他的左手斷掌,更多的鮮血飛灑出來,讓一旁看著的官員全部臉色更白,但他卻是反而笑得更為冰冷、嘲諷。

以自身的血肉來限制對方兵刃的動作,以贏得凌厲一擊的時間,這是林夕教會他的。

即便是同階的大魂師,也絶對不可能料知他有這樣的最後殺招,也絶對不可能避開他這真正的一擊。

“死吧!”

在出聲之時,他心中終於泛出了面對林夕一直沒有過的快意。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體僵住,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淒厲尖嚎。

就在先前那一剎那。

就在林夕的長劍剛剛洞穿他的斷掌時,林夕的左腿毫無道理往外撇了撇,好一個毫無美感的黃狗撒尿式。

任何修行者都幾乎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在一劍刺出之時,擺出這樣的姿勢,也很難站得穩,發得出力。

然而就是這樣毫無道理,毫無美感的一個動作,薛萬濤脫手的翠綠色短劍貼著林夕的臉頰飛過,在林夕的臉頰上帶出了一條淡淡的血痕,從他右腳裂開的鞋面中射出的藍光,卻是從林夕雙腿之間飛射了過去,“卜”的一聲,釘入了後方廳堂的一根木柱中,連針尾都沒入了其中。

薛萬濤的尖嚎,並非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絶望,因為怎麼都無法相信!

林夕這樣的姿勢的確站不太穩,無法發力,但是他手中的長劍還是儘力的朝著前方遞出,旋轉,在薛萬濤的斷掌上絞出血洞的同時,也再次刺入了薛萬濤的胸口,刺入了他已經再次崩裂的傷口之中。

薛萬濤的右手也落了下來,抓住了林夕的劍身。

林夕提空的左腿也落了下來,他再次發力,長劍在薛萬濤的手中滑行,從他的背後帶著一蓬血花刺了出來。

林夕的身體也隨著長劍的沒入,而幾乎貼到了薛萬濤的身上。

“怎麼可能…你怎麼能夠避得開?”

薛萬濤緊抓著劍身的右手鬆了開來,他將最後的力氣用在了失神的問出這句話上。

“因為我和張院長是一樣的人…我第一次,的確沒有避開。”林夕旋轉劍身,拔劍,後退,同時在薛萬濤的耳邊,以只有兩人才有可能聽得到的低語,輕聲說了一句。

薛萬濤往後仰面倒下。

他只是覺得震驚和不解…因為林夕說的話他依舊不懂。

他只是看到,天空之中那把青傘正在落下來。他心中油然對這把青傘無比的厭憎,然而卻是連對這柄始終像一片陰影遮在他頭上的傘都沒有辦法,只能看著這柄傘遮住了他最後的天空,最後的視線。

薛萬濤重重的倒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息。

青傘落下,林夕接住,將劍納回傘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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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第三十八章 從這夜開始,你們不是秘密

瀑布太高,一縷縷水流在空中都被拉成了白線,就像一條條長鬚。

所以三茅峰上這條垂入山澗的瀑布叫做龍鬚瀑。

夜色中,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郭放鷹站在濕滑的崖邊,看著這條瀑布和下方那一個從上看下去如同井口一般細小的碧綠色深潭,心想這裡的確很高,這樣的一名學生,的確值得自己和許多人過來。

“你從這裡跳下去之後,是如何躲過十幾日的?”

他轉過身,背對絶壁和瀑布,絲毫不擔心失足滑落,看著林夕問道。

林夕身旁的姜笑依和邊凌涵也是轉頭看著林夕,也想知道答案。

“這山裡的白雲觀和龍光塔,的確是用這裡面的山石建造的。”林夕點了點下方的山澗,嘴角微微上翹道:“裡面有個採石窟,只是進入的航道被現在的水位淹沒了,外面看不出來。”

“我的運氣不錯。”看著姜笑依和邊凌涵恍然大悟的樣子,林夕的眼角也彎了起來,又補充了一句。

身穿黑袍,帶著登天山脈獨有的孤高氣息和龍蛇山脈中的鐵血氣息的郭放鷹,卻是搖了搖頭,道:“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麼運氣…所謂的運氣,其實是某種必然,不能殺傷薛萬濤,不敢跳下去,一切運氣都不可能發生。”

“那天晚上出現了些意外。”在林夕和姜笑依、邊凌涵回味他前一句話的意思時,郭放鷹又說了這一句。

這一句沒有任何鋪陳的話十分突兀,讓林夕也有些發怔:“哪一夜?”

“你們殺沐沉允的那一夜。”

因為只有四人在,所以便根本不用虛偽,郭放鷹看了一眼林夕和姜笑依,道:“對於修行者而言,殺人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是要承擔得起殺人的後果。”

“修行者的身後,或許有師門,有其他厲害的修行者,還有那些用他們的權貴。”

“我們學院自然會儘力去保護值得保護的學生,自然也會設法讓你們殺死沐沉允之後安然離開。但是那夜還是出現了一些意外,有一名學院意料之外的修行者出現,所以你本來不用逃進這三茅峰,原本應該能夠逃回省城中的。”

郭放鷹平和的看著林夕,道:“學院的計算沒有問題,只是誰也沒有保證沒有節外生枝的東西。”

林夕當然明白這些,也當然不可能因為自己遭遇的危險而對青鸞學院有些不滿,他點了點頭,“我們這邊有沒有人出事?”

郭放鷹看著他,道:“有人受傷,但沒有人死。”

林夕想了想,問道:“那暗祭司,到底是什麼人?”

郭放鷹靜靜的解釋道:“和你們一樣的人,若是你們殺死了沐沉允,被確認有罪,然後你們又繼續殺死那些該死的人…你們便成了那樣的人,無視一切世間法,只在黑暗之中行使自己心中的正義。”

林夕有些默然,認真道:“很痛快,但很苦…...我在竹林之中遇見了一名劍師和一名琴師,哪一個是我們的人?”

郭放鷹搖了搖頭:“都不是我們的人。”

林夕一怔:“可我明明看到他們對上了。”

“不止那名劍師和琴師,當時竹林還有一名強大箭手,也是琴師一方的修行者。”郭放鷹看著林夕,道:“那劍師是葉忘情,開國大將之後,東林行省第一劍師,他這次出手是要攔你。那名琴師和箭手卻是連我們都不知道身份,我們只是知道了有這樣的修行者到來,暗中也有人盯著,但卻沒有想到是幫你,而不是攔你的。而且我們也沒有想到,這兩人真能對付得了葉忘情。”

“連學院都不知道?”

林夕更是驚訝,他和姜笑依、邊凌涵都是十分清楚,青鸞學院的真正強大之處,絶不是這些面上的修行者,而是那些不為人知的力量。連青鸞學院都查不出身份的修行者,來歷必定極不簡單。

“應該也是皇城中那幾個人之一。”郭放鷹臉上出現一絲譏誚神色,“皇帝一定十分生氣。”

在雲秦,也唯有青鸞學院和皇城中那重重帷幕後的幾個人膽敢忤逆聖意,而越是這些人,就越會讓皇帝憤怒。因為這些人,是皇帝這些年一直都需要正視和忌憚著,但又不能動的。

林夕笑了笑,問道:“薛萬濤是誰的人?”

“沒有百分之百的證據,但極大可能是刑司許家的人。”

“許家?”林夕蹙了蹙眉頭,“我和他們似乎沒有什麼仇吧?”

郭放鷹有些嘲笑,道:“許家有個公子叫做許箴言,也是青鸞學院的學生。前些日子許家剛向秦家提親,但卻被直接回絶了。”

“咳…咳…”姜笑依和邊凌涵兩人都是忍不住輕聲咳了數聲,都是幸災樂禍的笑著看著林夕。

林夕苦了臉,“秦惜月?”

看到郭放鷹點頭,他更加苦惱的解釋道,“我和她其實沒什麼…”

郭放鷹認真道:“我相信。”

林夕無奈,無語。

因為他也清楚,郭放鷹再相信也沒有用,關鍵得許家相信。

“就為了這,就想我死?”但他同時又有些生氣,“這許家就自覺這麼厲害了?”

“許家的背後是江家,江家是九老之一的世家。”郭放鷹看了林夕一眼,解釋道:“坐在重重帷幕後面的那些元老需要考慮的事情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會著重培養一些人,也會設法扼殺一些對他們挑選的人可能產生重大影響的人。”

林夕皺眉,“我不管,許家要對付我,我就要對付他們。”

“你很清楚一些遊戲的規則,至少在這件事中的表現,你恐怕比夏副院長想像的還要做得好。”郭放鷹沒有應林夕的這句,只是平靜的說道:“只是你還是太過年輕,現在的修為相對於葉忘情和許家這種級別還是不夠。在這件事的處置上,還有一個很嚴重的錯漏。”

“什麼很嚴重的錯漏?”林夕愣了愣,和姜笑依、邊凌涵互望了一眼。

“既然薛萬濤肯定要殺你,你不逼他決鬥,也可以想其它辦法殺死他。”郭放鷹看著林夕,道:“學院並沒有告訴我過多關於你的事情,但是你的傷能這麼快好,而且全無傷痕留下…我便知道你事關學院的某個強大傳承。我能知道,自然也有人會知道。許家,甚至是皇帝,他們要對付你,也必定會有規則的限制,但是對於有些勢力和敵國來說,卻沒有這樣的限制。”

“所以從這夜開始,你們會正式的出現在很多人的視線之中,你們將不是秘密。”

郭放鷹身上氣息微微一震,震飛了身上所有的水珠,濕氣,“我知道你是想徹底消磨去薛萬濤的戰意和亂他的心神,但是十個薛萬濤,也價值不了你們正式出世…你們出現的畢竟太早了一些。尤其是你…林夕,你的這項傳承,會讓很多修行者,尤其是很多敵國的大修行者都不惜代價的來找你。”

微微一頓之後,郭放鷹又看著有些笑不出來的林夕,更加嚴肅認真的問道:“你們是不是覺得,絶大多數青鸞講師的相貌都很普通,很多人甚至看上去很土…很像普通的莊稼漢,並不見多出色。”

林夕和姜笑依、邊凌涵又是互相看看,不知道郭放鷹這句話的用意,也不敢對講師和教授的相貌做什麼評語,所以三個人都是沒有出聲。

“修行者雖然少,但每一年,隨著很多新生兒的誕下,每一年,這個世間就會多出許多修行者。”

郭放鷹微抬首看著天空,緩緩的說道,“每一年,也會有許多修行者死去…修行者其實比起一般的人,更容易死。唯有少數修行者,能夠走得很長久,成為這世間令人仰視的強大存在。絶大多數時候,那些耀眼的,光彩奪目的人更容易隕落,反倒是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修行者,長得不好看的修行者,能夠走得更長久一些。”

有水珠飄灑到林夕的臉上,他擦了擦臉,苦笑道:“這些話並不好笑。”

郭放鷹點頭,“是不好笑。”

林夕對著郭放鷹微微躬身,道:“多謝老師點醒,今後做事我會更加注意方法…不知老師還有什麼要教學生的?”

“薛萬濤那件東西是仙一學院的青蜂針,魂力和踏力共同激發,除了本身的魂力之外,蹬踏的力量越大,內裡機括反彈之力也越大。至於其他…”郭放鷹想了想,道:“皇帝和學院應該都不想讓你多停留在一個地方,所以你可以準備一下,按我的判斷,極有可能會讓你去龍蛇邊軍。”

……

……

中州皇城之中,氣氛平靜,清樂聲聲。

御書房中,雲秦皇帝的手落在了面前金絲楠木的書桌上。

“啪!”的一聲輕響,桌面上驟然出現了無數裂口,蔓延向桌腿。

“嗤…嗤…”輕響聲中,桌子中如同有蒸汽衝出,桌面和桌腿都裂成了無數細小的木絲,連著桌上的文書一起粉碎。

金色的地磚上也出現了裂紋,轟的一聲,地上爆開一團氣浪,噴出許多磚石的碎屑,接著,地面恢復平靜,然而云秦皇帝的手,卻是兀自在微微的顫抖著。

“是誰?”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又對著空曠的書房,厲聲低喝。

他這憤怒,並不是因為林夕的選擇,對於他而言,林夕這樣的青鸞一年學生,只值得他些微表露些意思,便已足夠,讓他憤怒的是...那幾名連青鸞學院都不知道來歷的修行者。那幾名站在他對立面的修行者,就連他,也不知道來歷,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雲秦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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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 第三十九章 做不敢做之事

出名要乘早。

出了名,會被更多的人注意,會有更多的機會。

但對於注定會在雲秦史冊上留下濃厚一筆的雲秦精英學生而言,太早出名,卻並不是好事。

自己的羽翼未豐,那些可以生死與共的夥伴們也羽翼未豐,太過璀璨,很有可能變成流星。

這一夜,林夕跟著郭放鷹重至三茅峰觀瀑,知道自己的人生從此將會有截然不同的改變,這一夜,雲秦皇帝拍碎了一張書桌。

這一夜,在很多地方,還有許多足以對雲秦這個龐大帝國的走向產生巨大影響的事情發生。

大莽王朝的帝城並不像雲秦帝國的中州皇城一樣雄偉,建築大多低矮,用的也都是最樸實的土燒磚,但大莽帝城之中的私塾書院,卻是比比皆是,比中州皇城多得多。

這一夜,大莽帝城月明。

和平時一樣,身穿普通麻布袍子的大莽老皇帝湛台莽,讓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停在了一處私塾前。

他讓趕車的啞巴老僕停下來,原本只是為了要看一看這處私塾前一叢在明媚月色中正開得艷的深紅色花朵。

然而他剛剛跨下馬車,卻是咳了起來,這名身材矮小,看上去吃過很多苦的老皇帝強硬的抿住了嘴,想要硬生生的堵住某些東西,但是兩團血霧,卻還是從他的鼻孔之中噴了出來,如同他的體內,噴出了無數的塵埃。

湛台莽停住了。

他嘆了口氣,沒有再看那叢他都沒有見過的無名花,轉身走回了馬車。

美人白髮,英雄遲暮,這本身就是世上最大的悲哀,再厲害的人,也敵不過時間,也敵不過傷病,即便是在大莽縱橫一世的他,也不例外。

此刻這名大莽最大的梟雄並不知道雲秦皇帝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若是能對面相談,他或許便會對妄想疆域無界的雲秦皇帝說一聲,這個世間,本身便有無數的無奈,即便此刻腦中所想的願望全部皆能滿足,還是會有新的煩惱和無奈生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明日裡,就將他接回宮中去吧。”

用一塊錦帕擦乾淨了自己唇鼻之間的血跡之後,這名老皇帝沒有半分霸道威嚴的對著趕車的啞巴老僕說道。

啞巴老僕咿呀了兩聲,示意自己清楚了。

“現在我們去金養神那裡。”老皇帝點了點頭,說出了一個在大莽舉足輕重的名字。

大莽王朝有一個內閣,內閣的作用,便是協助皇帝批閲每日的奏摺,金養神,便是擁有內閣印,最終核准的宰相!

這一夜,微服出行的湛台莽,隻身進入了金府,在金府只剩下了他和金養神的後花園,他抽出了一卷御書,遞到了金養神的手中。

身材高大,歲年逾七十但仍渾身充滿用不完精力,連頭髮都是沒有一根發白的金養神在接過這卷御書時便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意味。

他是大莽富商出身,以全部身家暗中資助湛台莽起兵征戰,湛台莽最後一統大莽,他也是首功之臣,和湛台莽實則也是情同手足,連私下稱呼都沒有尊卑之分。

這數十年來,他不知道多少次和湛台莽單獨私談,也不知道批閲了多少難以決斷的案卷,但這次只是看清楚這卷御使上的所有字跡,他便失態,啪的一聲,袖子帶下了他書案上的筆筒。

“賜名…你竟要將皇位傳給他?!”

這名大莽舉國公認的大賢震驚莫名,抬著頭看著湛台莽說道,完全不顧他這樣便是懷疑聖意。

湛台莽笑了笑,一直隱於他身上的強大威嚴,卻是於此刻一笑而徹底的流露出來,“要不你以為呢?”

金養神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原以為,你只是想讓他接替我的位置。”

“你還有時間,這個國家,還得你再看著十年。”湛台莽傲然的搖了搖頭,道:“既然連你都想不到,別人更不可能想得到…我是什麼人,做的事,自然也是非同尋常的事。古往今來,帝位都是傳子侄至親,又有誰敢像我一樣?”

“湛台淺唐…”金養神微紫的面上震驚難去,不住搖頭,“雖說你賜他這樣的姓名,相當於收他義子,雖說我知道他能令你如此看重,必定驚才絶艷,但是很多人不會理解,不會甘心,恐有大亂。”

“有你,還有李苦,有你們兩個支持,還有誰能翻過這大莽的天?”

湛台莽無比傲然,也是無比威嚴的指了指外面帝城的天空,冷笑道:“亂就由它亂,雲秦自身東邊和西邊兼顧不暇,五年之內,絶對沒有餘力越過千霞山。這是我大莽的機會,也是我大莽之幸,這次亂之後,卻恐怕能夠永保我大莽的平安。你不要告訴我,你們兩個還壓不下這亂。”

金養神直視著湛台莽,道:“你確信他可以,但他自己,能承受住這突然的身份改變麼?”

湛台莽點了點頭,平靜道:“修為、心性、賢能,若是有一點不如我…我便不會將皇位傳給他。”

金養神依舊震驚,知道湛台莽和他現在做的是一件震撼千古的事,但他比任何人瞭解湛台莽的睿智,所以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收下了這卷御書,問道:“一步步來…什麼時候先擬書召他入閣?”

湛台莽看著金養神,道:“就在明天。”

……

“光是一名天選,並不值得皇上和學院為他大動干戈。”

一間靜宅之中,雲秦新興的柳家獨子柳子羽,看著柳家的重要謀士,也是他父親派來輔佐、教導他的老師蘇仲文,面色異常冷厲的說道:“他必定還有更為重要的身份。”

“你能不因他的事情的情緒影響,做出這樣正確的判斷,便說明這段時日有些進步。”

蘇仲文淡然一笑,道:“不過不管他是正將星,還是風行者…他這次反而會令皇上動了殺意,所以原本皇上可能最多只是想斷了他在朝堂中的前程,令他最多將來只能在龍蛇山脈裡面做披著黑袍的講師,但他贏得太過漂亮,現在便不會這麼簡單,想要披著黑袍終老都會很難了。”

柳子羽的心情頓時大佳,得意一笑,端起了茶盞,卻是只覺一股奇特清爽馨香直衝口鼻,頓時接開盞蓋,只見杯中數十絲金黃色小絲或沉或浮,他淺嚐了一口,頓時覺得甜苦相依,十分清冽,頓時驚訝的抬頭看著蘇仲文問道:“先生,這是什麼茶,卻是從未見過。”

“這是金柚茶。”蘇仲文微微一笑,道:“這是一種名為金柚的果物製成。這種金柚唯有在雲秦東邊有一小塊地方出產,雲秦各地根本見不到,我也只在早些年品嚐過一次,現在倒是有商家想出了用蜂蜜保存的方法,使得這不耐運輸的果物能夠運送出東林行省。這金柚味道獨特,杯中的這果肉你可以品嚐一下,別有風味。”

柳子羽聞言抿了一口,輕嚼之間,頓時讚歎:“這味道果然有種唇齒留香的清香感覺。”

“現在還是早柚,再過月餘,最好的金柚上市,這蜜茶的味道應該會更好。”蘇仲文微笑道。

柳子羽又喝了一口,讚歎道:“真是不錯,既是能夠久藏,看來可以多買一些來備著。”

……

……

又是午後,燕來鎮江邊一處有廊檐的陰涼碼頭上,一名女子正在漿洗衣衫。

這名女子只是身穿著最普通的藍色粗布衣衫,但卻是難掩艷麗,只是眉宇之間,卻似有著一抹掩不去的憂愁。

姜笑依看著她的背影,在廊坊之中猶豫了很久,終於不再猶豫,走了上去,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直到姜笑依的腳尖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女子才發覺有人到來,轉頭看清姜笑依的面目,女子渾身輕輕一顫,卻是又低下了頭來,“你們…已然回來了?”

“剛剛回來。”先前看著這名女子的背影猶豫時,動步如同千鈞壓身般困難,但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姜笑依此刻的心情卻是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想著原來也並非這麼困難,他點了點頭,看著江水,輕聲道:“銀鉤坊那人叫沐沉允…他已然被斬下了頭顱。”

女子渾身又是一顫,頭垂得更低,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死了,你的仇已然報了,你也不要再將一些事放在心上。林夕說得對,我們只為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而活。”姜笑依卻是轉過了頭,看著她,道:“我想明白了,我也希望你能想得明白。”

女子下意識的抬頭,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微張口,然而她看到姜笑依的目光說不出的堅定,她的頭又下意識的低下去,但是視線卻是已然全部模糊。

“這些天我一直不開心。”姜笑依卻是笑了起來,看著她,道:“現在我發現很多時候我不開心,是因為我心裡鄙夷自己的怯弱,但是現在我終於敢開口說出來了,所以我現在很開心。”

“有些事,你不要告訴林夕的家人…他很有可能,我也很有可能會被調去龍蛇邊軍一陣。這世上總是會有太多的意外,所以我怕我這次不和你說清楚,我非但會一直不開心,而且以後想要找你說出我心中所想,恐怕也會沒有機會。”姜笑依笑著,看著這名當日江壩上看到的第一眼就深深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認真道:“若是我能回來…你會等我麼?”

女子的眼淚一滴滴的流下,滴落在面前裝著衣物的木盆中。

“我…”她哽嚥了許久,終於抬頭要說話。但是姜笑依卻是凝視著她,帶著些許霸道,道:“不要先說別的,我第一句話,只想聽你願不願等。”

“我願意等。”王思敏說出了這句,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名性格倔強的女子,在這碼頭上哭得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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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 第四十章 箭手

大德祥的東家刑德榮在翻看著賬簿,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因為商行的表現太好。

先前靠跟著林夕家裡鋪子的點子,大德祥在兩年之中,連排名前一百都排不上,到現銀能夠接近鹿東陵前二十的商行,這發展的速度,已然是極其的驚人。

然而現在大德祥賬面上每日的流水,比起他會見林夕之時,已經激增了二十餘倍,而且還在以驚人的速度在增長著。

先前大德祥賬面上的主要盈利,便已經是靠皂膏,油燈罩和雲英蜜的營收只是為輔。

現在這賬面上激增的營收,依舊還是靠皂膏,只是聽林夕的謀劃,在皂膏中加入香料和花汁等物調色,這銷路就好了不知多少倍。現在整個東林行省的大城之中,幾乎已經全部是被大德祥的皂膏壟斷了生意,尤其許多知名酒樓,許多名宅大院,都已經非大德祥的不用,接下來林夕所說的更加精緻,修飾以花紋圖案,甚至名人文書的皂膏,也已經在日程之中。

光是這皂膏生意,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朝著東林行省外擴張,即便現在大德祥將其餘所有生意拋掉,刑德榮也可以肯定,在接下來三年之中,賬簿上的營收還是會急劇的增長,絶對不會觸頂。

然而大德祥還有金柚茶的生意。

和林夕之前的世界不同,整個雲秦,唯有帝國版圖的這最東邊極少數地方產甜柚,雲秦絶大多數的人,根本沒有嘗過柚的味道,甚至都根本沒看過這金柚是長什麼樣子。

十餘天之前,雲英鎮附近山林之中第一批早柚出產,在用這批早柚製成金柚茶時,刑德榮還略有懷疑,然而只是十天下來,第一批金柚茶已經全部訂罄。

這讓刑德榮看到了一場剛剛燃起的火,而且這火,還是只有大德祥才能燃的火。

因為所有出產金柚的山林,已經全部被大德祥包下了,這完全是壟斷的生意。

大德祥本來就經營上佳的蜂蜜,金柚出省的生意,本來就因為價格昂貴而不好做,但在林夕簡單的謀劃之下,卻使得這兩件原本不起眼的生意,讓大德祥驟然之間又插上了騰飛的雙翼。

因為聽聞林夕已經回來,因為商行的表現太過驚人,所以刑德榮便忍不住想去見林夕,向林夕報喜。

因為林夕也是大德祥的大東家。

然而就在姜笑依認真的問王思敏願不願意等,王思敏在碼頭上哭得肝腸寸斷的這個午後,一名女扮男裝,背著雙劍的女子卻是在刑德榮放下賬簿不久之後,便出現在了刑德榮的面前。

“我是林大人派來的。”

這名背著雙劍,打扮成文士模樣,從面目上根本看不出年紀的好看女子,對著刑德榮風淡雲清的解釋,“他今後會儘量不和商行聯繫,按照你們先前的約定,刑東家你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也是大德祥的東家…我今後在大德祥內,便代表他。”

刑德榮從她身背的雙劍和她身上獨有的一些氣質,判斷出了這名女子並非是普通武者,他一時有些誠惶誠恐的同時,也是越加的興奮,因為唯有一些極大的商行,才有可能有修行者的坐鎮。

“我不能經常拋頭露面。”好看女子又著重說了這一句。

因這一句,大德祥從這日起便多了一名外面尋常人見不到的神秘大掌櫃。

“這是林大人讓我交給你的。”

接著,這名好看女子又取出了一個用油紙封著口的小瓦罐,遞到了刑德榮的手中。

刑德榮揭開了油紙,問到了獨特的氣味,看到了裡面一小塊一小塊泡在湯汁裡面的東西,忍不住又有些震驚的看著好看女子,“這是什麼?這也是能吃的?”

“林大人說這叫腐乳。”好看女子微微一笑,“你可以嘗嘗看,不過有些咸,只能略微少一些。”

刑德榮不顧自己身份和舉止,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點,塞入了口中。接著,他的表情更加豐富,更加變得震驚莫名。

好看女子又是微笑間,遞了一張單子到他的手中,“這是配方…現在唯有林大人,我,還有林大人的父母和你知道,所以你不想被人學著,就不要讓這張方子流傳出去。”

“這樣的東西,真是只用豆腐製成的?”刑德榮看過單子上的內容,更是難以置信,失神低呼。

好看女子笑了起來,道:“我先前也不相信,所以先前一罐,已經被我配面片,配牛肉卷,配菜蔬…吃掉了。這一罐是我自己按這個方子做的。”

刑德榮愣了好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林夕的腦子裡還有多少奇思妙想,他只知道,有了這一罐東西,有些原本寡淡無味的東西也會變得極有滋味,不貴的價格,更是可以讓許多窮苦人家的飯桌上又多了些味道。

他現在根本就不擔心大德祥的生意做不好,只擔心大德祥發展太快,生意陡然做得太大,以他和商行現有的能力,還根本管不過來。

“這東西,還是等些時日,暫緩吧…”刑德榮又嘗了一點味道,看著好看女子感慨道。

好看女子微微一笑,道:“生意的事,隨刑東家你。”

…...

…...

燕來鎮很平靜。

除了已然開工的大壩之外,林夕也並沒有多少值得關注的東西。

姜笑依和邊凌涵也已回到了各自的司職。

林夕並不用一直呆在鎮督府,所以燕來鎮的其它官員,大多數時候也不知道林夕的行蹤。

這些官員不知道,但左青丘卻是十分清楚。

左青丘的表面的身份是小桐油商,真正的身份是暗探。

雲秦、唐藏、大莽,都有很多見不得光,但卻對帝國有著驚人貢獻的官員存在,潛隱和暗探,便是其中的兩種。

左青丘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雲秦中州皇城中的哪一位大人物服務,他只知道忠實的完成上面交待下來的任務,然後將觀察到的一切消息記錄下來,通過獨特的渠道傳上去。

這些時日,他的任務,就是負責暗中查探林夕的一舉一動。

這日,他看到林夕又和前些時日一樣,背著一個木箱,朝著燕來鎮外江邊的一座荒山行去。

於是他便也和平日一樣,和林夕隔著足夠遠的距離,然後攀上了那座荒山對面的一個山坡,然後取出了一個特製的長筒鷹眼,遠遠的觀察著。

他看到林夕又開始練箭,取出神梨木弓,然後取出了數袋普通的黑色箭矢,一箭一箭,不停的在荒山山巔,朝著下方一個山谷射落。

左青丘雖然並非修行者,但他每次看林夕練箭,卻依舊會十分震撼,覺得林夕的箭術和一般人截然不同。

因為林夕的每一箭射出,黑色箭矢在空中飛行墜落之時,竟然都會激得周圍的空氣,帶起一條白色的渦流。

驀的,左青丘突然看到遠處的官道上有異樣的塵土飛揚。

通過手中的鷹眼,他看到有一隊騎者,正在朝著燕來鎮而來。

……

這一列騎者共十一人。

後方十人全部都是普通的正武司軍人,只是按照慣例,保護前方官員途中安全。

然而這最前方的一名官員,卻又是根本不需要這些地方鎮守軍保護的。

這是一名四十餘歲的清瘦中年人,面如白玉,眼瞳顯得分外黑,分外明亮。他的肌膚看上去比有些女子的肌膚還要好,但是雙手卻是十分粗糙,長滿了厚厚的老繭,還有許多割裂狀的老傷痕。

他的身上背著一具用三層不同的金屬薄片嵌合而成的金屬長弓,金、銀、暗紅三色的弓身上,有淡綠色孔雀羽毛般的符文。

弓弦如玉,是黑色的,如同深沉的黑夜。

這名官員此刻身穿著的是正武司官員的服飾,但那夜在三茅峰阻截林夕時,他卻是身穿墨綠色皮甲,面上蒙著暗紅色鱗片狀的面罩,如同一頭恐怖的蜥蜴。

他便是那夜箭透大松的強大箭手。

那夜他還是屬於刑司,然而他現在卻已經調至正武司,成了正武司的官員。

這一行十一人很快近了燕來鎮,到了燕來鎮督府前。

在聽聞林夕並不在鎮督府內,這名面如白玉的清瘦中年人空手出了鎮督府,不知是問過了林夕大致的出行方位,還是有著什麼獨特的感應,這名清瘦中年人在江邊遠遠的看了一下熱火朝天的江壩施工地之後,便快步朝著林夕所在的荒山區域走了過去。

他並沒有發現左青丘。

走過了左青丘所在的荒山之後不久,他卻是驟然停頓,仰首望向了林夕所在的荒山。

以正常人,乃至一般修行者的目力和聽力,在這樣的距離之外,根本無法看得見,或是聽得到林夕在山上練箭的任何痕跡。

然而這名清瘦中年人卻是看到了天空中飛行的隱隱黑線,和黑線旁邊的若有若無的白色渦流。

“這是墜月箭技…非風行者不傳的墜月箭技!”

“難怪青鸞學院對他如此重視,那夜東林行省三大修行者全部鎩羽而歸,原來他是風行者。”

清瘦中年人沒有再前行,他平穩嚴肅的面容驟然變得精采了起來,意味難名的輕聲自語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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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第四十一章 肯學便肯教

林夕平靜而沉穩的射光了三箭囊的箭,然後開始下山。

他並不知道有左青丘這樣的暗探在觀察著他的箭技,也不知道那夜三茅峰中的強大箭手此刻也在一條小徑上等著他。

但是學院派來的黑袍講師郭放鷹和他夜談之後,他也已經清楚了自己的一些處理還是犯了很大的錯誤。

早在和雷霆學院一戰過後,皇帝和長公主便已經認為他是具有風行者潛質的修行者,但龐大的雲秦帝國之中,還有許多力量制約著皇帝,皇帝和這些力量並非完全一路,而這些力量之中,又有林夕的對手。

從拿夜過後,林夕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會正式登上許多權貴手中的案卷,而要掩蓋住自己身上最深的秘密,便唯有聽從夏副院長當日的教誨,暴露出一些別人認為已經佐證的秘密,讓別人產生錯誤的判斷。

所以若是在平時,哪怕左青丘的跟蹤能力再強,哪怕這名當日參加阻截林夕的強大箭手對於箭矢在空中飛行的一切更加敏感,恐怕也沒有機會看到林夕的箭技修行。

龍光採石窟那十幾日不見天日的修行,不僅讓林夕的修行大大的突破了一步,還讓林夕有所悟。

對明王破獄有所悟,對天地元氣和符文有所悟,對自己最深的秘密和修行的速度,有所悟。

先前林夕並不知道,夏副院長和哀牢後山的蕭明軒已經做出了他修行速度極快的論斷,這個修行速度極快,不僅是指他的武技掌握快,而且還涵蓋他的魂力修為提升快。正是因為他的魂力修行快,再加上他被蕭明軒察覺的“兩碗水”的潛質,夏副院長和蕭明軒才斷定他是和張院長一樣的“將神”。

之前林夕一直都覺得因為自己是“兩碗水”,所以修行速度並不快。

因為青鸞學院和雷霆學院都是匯聚了雲秦帝國最頂尖的天才人物,林夕遇到的對手,修為很多都遠超出他,賀蘭悅汐、高亞楠等人的修行速度,形成了他這樣的錯覺。

然而龍光採石窟中十幾日不見天日的修行,卻是讓他明白,他的修行速度,很快…很快。

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怖…真正的死亡威脅降臨時,人體的心臟會比平時更加強勁的噴湧出鮮血,人的內腑,會分泌出平時不會分泌出的激素,魂力會更洶湧的在體內爆發,人的感知會更加的敏鋭,接觸到平時接觸不到的氣息,就連不到高階魂師的修行者,在真正死亡威脅降臨時,身體毛髮都甚至會豎起。

這些,加上對精神的磨礪,便可以使得修行者在這種極限的情形下修行時得到的好處遠超平時。

然而心臟超過極限的壓出數倍平時的鮮血,人的內腑分泌出的激素,魂力更洶湧的在體內爆發…這些都會有些後遺症,就像將生命力和潛力一次性提前燃燒一般,接下來修行者的精神和身體,都會不可避免的虛弱很久。

經常如此,恐怕無論精神和身體,都會被直接拖垮。

所以很少人會敢用真正的死亡來進行修行,所以即便是賀蘭悅汐,當日在雪線之上的修行,也不可能經常為之,所以自認為自己是聞人蒼岳一樣的一代絶世梟雄的賀蘭悅汐,只是在雪線之上看到同樣敢如此修行的林夕,便頓時起了必殺的殺心。

然而林夕並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擁有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可以讓他的身體狀況回到用這種方式修行之前,而他的腦海之中,卻可以記住那段時間之內的感知,接觸到平時修行時接觸不到的境界。

青鸞學院的修行之法,本身就是以魂力為主,以魂力再來慢慢改變身體,這和大莽的千魔窟、煉獄山的修行者先煉體,然後用魂力配合身體,以煉體為主的修行道路完全不同。

精神和意志力量提升的越快,奉行青鸞的修行之法的修行者的修為提升的就越快。

所以在從山中捧著幽蘭走出時,林夕甚至覺得,當初那一個走出中州皇城的中年大叔,之所以走入登天山脈,之所以選擇青鸞學院,恐怕這才是最深層次的原因。

和張院長來自同一個地方…兩碗水…修行速度極快…這才是他最深層的秘密,對於這些秘密而言,風行者的身份,甚至明王破獄,都不算是秘密。

……

事實上,這些時日林夕主修的並不是箭技,而是魂力修為和劍技。

他的魂力力量已經能夠直透毛髮,到了高階魂師的修為,在先前一些青鸞講師的傳授和一些典籍的描述之中,他也已經十分清楚,只要他的修為再進一步,在他的感知之中,魂力在丹田之中給他的感覺就不再是一條條氣流,而會像一滴滴的晶瑩液滴。

在調用時,感知之中的這一滴滴存儲在丹田之中的液滴便會化成更為洶湧、更為狂暴的元氣湧出。

這個時候的魂力,已經能夠透體而出,透入手中兵刃的符文之中。

這便是大魂師境,亦稱加持境。

人的身體,是一個容器,魂兵,對於魂力,亦是一個容器。

在沒有魂力貫注進去之前,魂兵是死的,符文就像乾涸的血脈,然而貫注進魂力之後,血脈之中有血液流轉,魂兵便會復活。

現在無論是晨光長劍,還是神梨木弓,在林夕的手中,還是死物。

不到加持境,魂兵在修行者的手中,也只是一件材質好一些,不容易折斷,損壞的普通兵刃而已。

加持境,便是一條極其重要的分水嶺。

現在,林夕已經站在這條分水嶺之前。

……

背著木箱的林夕下了山,他看到了靜靜的站在荒草小徑上的面如白玉的清瘦中年人,這名清瘦中年人也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林夕的面目。

林夕微微的蹙了蹙眉頭,因為這名身穿正武司官服的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離了一下之後,便很快停留在了他的雙手十指上,似乎要從他的雙手十指上看出些什麼。而這名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卻是又顯得分外的鋒鋭。

因為對方看自己的手指,林夕的目光便也忍不住落到了對方的手指上,接著,他便看到了這人手指上的厚厚老繭和過分粗大的指節,以及手指上幾條常年累月磨出來的深痕。

“我是明秋池,是在三茅峰之中阻截過你的那名箭手,當時我的箭矢洞穿了你藏身的那株松樹,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令你受傷。”便在此時,這名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林夕的面目之間,平和的開口,看到林夕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他又平和的補充道:“我知道你不會承認那你是…你可以把我的話當成是聽故事。”

林夕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他看著這名那夜留給他極深印象的強大箭手,問道:“你為何找我?”

明秋池看出了林夕眼中的一些敵意和戒備,他微笑道:“那夜我只是執行任務,並不知道你是誰…這次我來,也只是奉命帶來給你的嘉獎文書。”

林夕的眉頭鬆開了,撇了撇嘴,道:“這次倒是來得快。”

明秋池又笑了笑,道:“看你並不怎麼關心…也不怎麼擔心。”

林夕看著他,道:“看來你對我似乎也沒什麼敵意。”

兩人之間似乎在不停的打著啞謎,但明秋池的心情卻似乎反而越來越為愉悅,微笑道:“雲秦朝堂之中還是有很多人對青鸞嫡系非但沒有敵意,而且還有著極大的好感。”

“青鸞嫡系?”林夕道:“這是什麼意思?”

明秋池看著林夕,意味深長道:“真正得到青鸞學院強大傳承的學生,想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在青鸞學院,唯有真正認同有些思想的人,才能得到青鸞學院的一些強大傳承,這有些時候和天資無關。”

林夕笑了笑,“你似乎比我還要清楚,但既然你並非是和我為敵的那種,為什麼這次反而會派你來給我嘉獎文書?”

明秋池更加意味深長道:“因為是順路…原本我是隷屬於刑司的官員,但那夜過後,因為沒有將你抓住,所有參與三茅峰圍捕的官員幾乎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我現在已經成了軍部的官員,接下來也要馬上去龍蛇邊關報導。”

林夕一怔,隨即歉然道:“抱歉…不過你這也要馬上去的‘也’字用的很巧。”

明秋池又笑了起來,道:“你有準備就好。”

林夕搖了搖頭,卻是道:“你的箭技很好,我一直在想,當時我們的距離應該超過四百步,我在山林陰暗之中,按理看都根本看不清,你是如何射得準的?”

明秋池微笑道:“你想不想學?”

林夕打量著明秋池,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朵花來:“你肯教?”

明秋池肯定的點了點頭,道:“你肯學我便肯教。”

林夕也馬上很肯定的點頭:“那自然要學了再說。”

明秋池越發覺得林夕有趣,笑得更加開心,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玉盒。

半個巴掌大小的普通白色玉盒之中,有五根連暗探通過鷹眼都難以看清的銀絲細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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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 第四十二章 這便是榮光?

白色玉盒的底里還有一些圖紋,並非是符文,而是修行所用的圖錄。

林夕接過了這個白色玉盒,看著底部的圖錄,他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青鸞學院裡有內相系,他的好友蒙白就是內相系的新生。青鸞學院內相系研究的,便是修行者體內的奧秘,通過一些獨特的手段,讓修行者的某些方面特別突出,這本身就是內相系的一個重要分支。

這無疑就是一種針刺配合魂力,給眼目帶來獨特刺激,從而起到慢慢提升目力效果的手段。

“你在黑夜之中射得那麼準,是因為你看得清楚。”林夕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緩緩抬起了頭,看著明秋池,道:“可是書上都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沒有白吃的午飯。”

“書上說的對,這世上的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而且這是我明家的不傳之秘,所以我傳給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明秋池看著林夕,溫和的說道。

林夕知道雲秦很多世家都有些獨特而不外傳的修行手段,但他知道正是因為這些獨特的修行手段,才讓這些世家的子弟擁有別人沒有的一些特質,讓他們天生就有些超出一般人的本錢,因為關乎子孫後代,所以這些世家對於這些獨有的修行手段看得比命還要重要,絶對不可能外傳。聽到明秋池如此說,他也不出聲,只是安靜的等著,等明秋池說出原因。

“我們明家在雲秦並不出名,並不是望族,除了我們明家的人,恐怕整個雲秦也沒有人知道我們明家的來歷。”明秋池看著林夕等著的神情,微微一笑,接著說了下去,道:“但我們明家,還是有些來歷的…我們明家,原本是碧落陵的邊民。”

“雲秦誰都知道,碧落陵原先是西夷十五部的疆域,但除了最大的這十五部之外,還有一些被這十五部排擠、欺壓的小部落,我們明家便是這些小部落中其中一部的巫醫。”

“西夷十五部聯手東侵,原想一路打到中州,但是那一年張院長來了,一夜斬了西夷十五部中最強的三十名修行者的頭顱。後來我父親便參了軍,還跟隨著張院長打了墜星湖一役。”

林夕的眼睛有些睜大了,忍不住出聲,“你父親是當時在墜星陵死守的五千邊軍之一?”

明秋池笑了笑,點了點頭,道:“墜星湖一役十三年後,我母親產下我,我父親之前在外,原本是要在我出生之前趕回來的,但那年正好有一地暴雨,導致許多路都中斷,誤了行程,以至於他沒有能夠如期趕回來,可有一個他和我母親都絶對不會想到的人,卻是到了我家的門口。”

林夕微怔,“是張院長?”

明秋池點頭,感嘆道:“我父親在墜星陵時只是一名普通軍醫,張院長又是何等的身份,誰想到張院長還會記得他,還會在十三年後正好路過我當時家門時,還特意前來拜訪探問。”

林夕一時無聲。

他知道當年那一戰鑄就了雲秦和張院長的無上榮光,當年擁有三十萬雄兵的南摩國都因那一戰而最終分崩離析,最終改朝換代,變成了大莽王朝。然而林夕知道,當年那一戰對於那名中年大叔而言恐怕也是異常慘烈,許多人,許多事,對於他而言恐怕也是一生也難以磨滅,所以在十三年之後,他還會悄然出現在當時一名軍士的門口,看看當年的那些人過得怎麼樣。

“張院長應該是先前就知道我父親會回來,但他也沒有想到會因某地的暴雨導致我父親沒有能及時趕回來。”

明秋池道:“他錯過和我父親的會晤,當時有所感,輕嘆了一句詩‘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後來我父親便以最後秋池二字做我的名。只是我父親,還有我,至今卻都不知巴山是什麼地方。興許是張院長遊歷過,但別人卻都沒有聽說過的未知之地。”

林夕微微一笑。

這個世上,只有他才能真正明白這兩句詩的意思,只有他才明白根本不存在雲秦的巴山是什麼意思,也只是這兩句詩,他便知道明秋池說的是真的。

“就因為我是青鸞嫡系,你就將你們明家的獨有修行之法傳給我?明家的其餘人不反對?”林夕對著明秋池躬身行禮致謝,並問道。

明秋池笑了笑,道:“我們明家並不是望族,到我便是單傳,我膝下便也只有一個小女。這修行之法,總是該有個傳承。”

微微一頓之後,明秋池又看著林夕,有些感慨道:“說實話當時我也正巧看到了你在瀑布旁跳下…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換了我,我也不敢那麼做。再加上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情,這些加起來,便讓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林夕看了明秋池的眼睛一眼,笑道:“這修行之法沒有什麼副作用吧?”

明秋池搖了搖頭,“我父親是老來得子,三年前過世時已九十一歲,到那時都沒有什麼副作用。”

林夕道:“可是你的眼睛為什麼那麼大,瞳孔為什麼這麼黑?”

明秋池苦了臉,有些哭笑不得:“我們那地方的邊民,都是這樣…並非是修行的原因。”

林夕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但他又馬上認真了起來,道:“上面對於我到底如何處置?對於姜笑依和邊凌涵呢?”

明秋池也嚴肅了些,道:“他們兩個都是官升一階,被調往龍蛇赤樓洞糧倉。至於你,籌銀建壩有功、先前揭發三鎮連營將通敵有功、查出十三具天魔重鎧交易有功、再加上先前你還記著一枚光輝勛章,所以官階的提升,可是破格之中的破格,已經是聖上御批,升至從七品,調任龍蛇羊尖田山任巡牧尉。”

“巡牧尉?”

林夕蹙眉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只是負責接應和搜捕的官員。”

明秋池聽出了林夕話語中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原先龍蛇邊軍糧倉都是穴蠻偷襲的重點,所以龍蛇邊軍的糧倉雖然許多都是建立在山腹之中,但穴蠻卻是時常攻擊,所以守衛糧倉的軍隊反而危險比較大一些。巡牧尉原本只是帶隊搜捕一些逃脫的犯人或是奸細,以及追捕一些落單的修行者,做的都是大占優勢的事情。但現在龍蛇邊軍十分吃緊,穴蠻的行蹤神出鬼沒,和往時習性據說已經很不一樣,而且現在還未值秋冬,穴蠻並不缺糧,這些時日一些戰役,據說都並非攻擊糧倉,而是攻其不備,擊殺一些落單的邊軍小隊…而且巡牧尉所率的巡牧軍,本身就是最為機動性的軍隊,要委派一些任務讓你執行,十分容易。”

林夕搖了搖頭,“這可不太光明。”

明秋池認真道:“所以即便你們青鸞學院有些安排,你自己還是要小心一些。”

林夕想了想,接著問道:“我要去的羊尖田山和他們要去的赤樓洞糧倉遠不遠?還有…你要被派到哪裡?”

“你們相距不算遠,只有大半天的路程。赤樓洞糧倉在龍蛇山脈的中段山脈之中,你要去的羊尖田山,則在赤樓洞往北。至於我就比較遠。”明秋池道:“我去的是黑蛇山,靠近龍蛇山脈的最南端。我去的是先鋒營。”

“衝殺在最前的先鋒營,那比較危險。”林夕的眉頭跳了跳。

明秋池笑了笑,道:“其實還好,我們只是被一陣風附帶波及。雲秦成建制的大軍很占優勢,而且像我這種箭手,很多時候又不用拋頭露面。”

“走吧。”看著收起白玉盒子的林夕,他正色道:“我還得完成上峰命令,要去集眾宣公文。”

“集眾宣公文?”林夕搖了搖頭,微諷道:“這算是榮光?”

“不管手段是否光明。這些都是屬於你的真正榮光。”明秋池明白林夕的意思,正色道:“而且對於雲秦百姓而言,這也是真正的榮光,他們需要這樣的正義,這樣的榮光。這樣才會有更多追尋榮光的人出現。”

……

……

燕來鎮所有街巷全空,就連熱火朝天的江壩,都全部停工,所有的鎮民,都朝著鎮外官道旁的煉軍場聚集。

所有的鎮民都十分激動,因為這是鎮督府傳出來的確實無誤的消息,行省官員要當眾宣讀對於他們所敬愛的小林大人的嘉獎文書。

因為真正出於本心的尊敬和喜愛,當看到林夕和明秋池以及其他鎮中官員走上演武台上時,所有的鎮民,都齊齊的發出了一聲如雷般的歡呼聲。

這樣的歡呼,讓陽光顯得更加的明媚,明秋池忍不住微笑,他展開開了蓋著行省數司大印的文書,開始宣讀。

“燕來鎮代鎮督林夕,雖年少,然大智大勇,功勞上達聖聽,御批提升…因籌銀建壩之功,光輝勛章之榮,由正九品,升為從八品。”

“因擒獲刺客,揭出三鎮連營將徐寧申裡通大莽修行者之真相,由從八品升為正八品。”

“因查獲邊關走私交易,奪獲大量重要軍械,由正八品升任從七品…..”

場下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瞬間變得徹底沸騰,山呼萬歲。他們發現自己敬愛的小林大人,竟然還立下了有些他們不知的莫大功勞,他們更是尊敬,更是高興。而連升三階,這更是讓他們感到受他們敬愛的小林大人得到承認和讚賞,他們的心中便更加興奮。

一時間,幾乎每一個在場百姓的臉上和身上,都像是在發光。

林夕有些感慨,但他還是很快笑了出來,對著這些百姓微微躬身回禮。

明秋池說的是對的,這些榮光對於這些單純的百姓而言,是乾淨的,這些榮光,能給他們帶來力量和快樂。

所以此刻,他也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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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 第四十三章 我受之魚,還之道

數十條漁船圍在一處,熱鬧非凡。

隨著一條結實麻繩的緩緩拖動,一個兩米見寬的鋼條籠子慢慢從深水中浮出。

陡然之間,水聲隆隆,大團大團的白泡和水花從鋼條籠子裡面冒出,內裡的東西攪水力量之大,甚至使得這個鋼條籠子和上方漁船都是猛的晃動起來。

“有了!”

然而這數十條漁船卻又是一陣歡呼,上方拖麻繩的四名精壯漁夫穩穩的站在船頭,雖船身搖擺劇烈卻絲毫不見慌亂,嘩啦一聲,這偌大的鋼條籠子終於離水,在一片叫好聲中,被拖上船頭。

鋼條籠裡,有兩條碩大的猙獰兇殘大魚猛烈跳動,撞擊在鋼條籠上,發出咣咣的聲音。

這兩條兀自帶著深水寒氣的兇猛大魚,正是鐵頭狗魚。

兩條略小些的漁船靠了過來,其中一名身穿黑短褂的年輕人正是魚市的少東家許笙,他一聲驚喜呼喝之中,五六人齊齊動手,用特製木叉死死壓住這兩條大魚,分別袋入了一個鹿皮大囊,噗通一聲,卻是丟入了其中一條船的積水船艙之中。

又是一陣聲震四野的喝采聲。

喝采聲未落,只在許笙等人擦著濺到臉上的水珠和汗水時,突然這片熱鬧江面上的絶大多數人,都齊刷刷的朝著上游望去。

上游江中,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船頭立著一名翩翩青衫少年。

“小林大人!”

驀的,江面上又發出了一陣震天歡呼聲。

許笙所在的船很快迎了上去,激動的遙遙對著朝著他微笑的林夕行了一禮。

林夕躬身回禮,卻是點了點在不遠處的那座江邊小樓的平台。

兩條船朝著那處平台行去。

……

……

“多謝你一直為我捕魚,不過今日過後,就不用送魚過來了。”林夕和許笙站立在臨江平台上。看著那處依舊在收籠的漁船,林夕轉頭,輕聲對許笙說道。

許笙的面色微微一僵,有些猶豫,但還是出聲,道:“這麼說,關於大人很快就會調任的傳言是真的…”

林夕點頭,道:“我是修行者,我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對於我調任去何處,明面上還是要保密著,不會對外宣佈,但三天後,我的確就會調任離開燕來鎮。”

許笙沉默了數息的時間,又抬頭看著林夕道:“林大人…捕上來的魚我們可以幫你存著,或者幫你送去。”

“我明白你的好意。”林夕搖了搖頭,“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極不方便,很難送得到。”

許笙不禁失聲,“大人你是要去龍…”

林夕點頭,微諷道:“我的對手都知道我會去哪裡,所以對於我而言,這其實沒什麼可以隱瞞的,但我生怕家中擔心,卻是沒有直言,所以你一個人知道便好。”

許笙又沉默了片刻,陡然下定了決心,眼中都是決然的亮光,對著林夕躬身,“大人,請讓我追隨你!”

林夕拍了拍許笙的肩膀,認真的搖了搖頭。

許笙的頭低垂了下去。

林夕看著他,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你不想見到我這樣的人死去,哪怕是能為我擋一刀也好,可是對於我而言,在我沒有任何把握保證你的安全之前,我不會答應你這樣的請求。我今天來找你,便是想對你說…你要幫我,留在這裡,將來或許能幫我更大的忙。”

許笙的頭又猛的抬了起來,他的眼中再次閃現了更亮的亮光。

這是士為知己者亡的光芒。

林夕並不著急,微笑著看著那熱鬧的江面,慢慢的說道:“這息子江沿岸的出產十分豐富,你留在這裡,有很多得天獨厚的條件。而且我先前便聽說,不止一個大商行看中你的能力,我也從沒懷疑過我的眼光,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很年輕,還是很適合修行的年紀。”

許笙並不明白林夕前面幾句話的真正含義,但最後一句,卻是讓他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我在雲秦並不算厲害的修行者。”林夕看著許笙,微笑道:“但我所知的東西比他們要多很多,所以比起他們更容易想通有些修行的道理…這個世上的修行,其實並非一般人想像的那麼玄奧,那麼神秘和複雜。尤其這些時日,我總是覺得修行者究其根本,只是意念力量比起一般人強大…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你或許正好可以幫我試試。”

許笙神色有些肅然,他極其用心的聽著林夕的每一句話,仔細的記下,輕聲道:“什麼?”

“這個世上要成為修行者的方法其實只有一種,那就是不斷著進行集中注意力,集中精神的修煉。有些靈丹,應該只是其中有些物質,能夠滋補壯大意念力量,相當於縮短這個過程而已。”林夕微微的皺著眉頭,似乎自己也在探究著,慢慢的說道:“有些武者和軍人,不知不覺之間,突然發覺自己跨入了修行者的行列,應該就是很多生死絞殺和很多需要極度專注的情況下,使得他們的意念力量不知不覺之間得到了提升。你也知道,像鐵頭狗魚和老江團等很多東西,對於修行者而言是大補。這大補,應該也是其中的某些物質在起作用…靈丹,只是提取的大量的這種物質的匯聚之物。所以即便沒有那種可以讓人一步登天,跨入修行者行列的靈丹…若是一名普通人,常做集中精神的修煉,經常以這些東西為食,或許便極有可能跨入修行者的行列。”

“老天爺對於每個人來說應該是公平的。”

林夕看著許笙,點了點上方的天空,認真的道:“許多人之所以一生都無法跨入修行者的行列,應該只是意志不夠堅定,又無法真正做到專注…又不可能經常得到對於修行者而言的大補之物。”

“資質只是決定修行的速度,能否成為修行者,關鍵還在於我們的心…”

林夕認真的道:“對於修行者而言,最難的點燃魂力種子,感知到自己精神力量的第一步,只要跨出這第一步,修行便並不是難以觸碰的神秘之物…我已經和張二爺說過,至於武技和將來一些修行上的事,你有不明白之處都可以問他,只是這第一步,你要試試能不能做到。”

許笙看著林夕,看著林夕很有信心的目光,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只是有些不解的澀聲道:“我會儘力試...這集中精神的修煉,如何修煉,是只要集中精神,專注於一點,不限方法麼?”

“近些時日,我領悟了很多,為了應證我的一些想法,我也設法找了很多書。”

林夕笑了笑,道:“我看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記載,而且是軍方很真實,確定無誤的記載。大莽王朝有一名最為厲害的修行者叫李苦。大莽王朝的許多修行者,都稱他為道邊李苦,或者叫李觀蝦。”

“大莽這名極厲害的修行者李苦,當年卻是一名千魔窟嫌品性太過愚鈍,而不收的棄徒。說得簡單點,也就是千魔窟的修行者覺得他太呆,太笨,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於是他當年和許多年輕人至千魔窟拜師想要修行之時,千魔窟的一名名師便點了點千魔窟外道邊的一條水溝,對他說道,你看著那條水溝裡面的蝦,若是有一條蝦自己跳出水面,跳到你的手中,我便收你為徒。”

“這名名師原本是鄙夷他的呆笨,想讓他知難而退,但是李苦卻偏偏呆得連這濃濃的諷刺都沒有聽出來,竟然真的在那條道邊一株棗樹下盤坐了下來,整日伸著手,一動不動的看著水溝中的蝦。據說他很多時候看得極其專注,連打雷下雨都不知道,眼中只有他的手和那一條溝壑中的一些小蝦。如此冬去春來,他竟然在那條道邊看蝦足足看了三年。很多過往的人都嘲笑他看蝦,簡直就是瞎看,竟然笨得真以為那名千魔窟的名師說的話是真的。然而那名千魔窟的名師不知是因為自己的一句戲言導致如此,還是感於他的心誠,結果出了千魔窟,到了那條道邊,到了李苦的面前,想要真的收他為徒。”

“然而他見到李苦的一瞬間,這名千魔窟的厲害修行者卻是驚呆了。”林夕看著許笙,自己也忍不住用有些讚歎的語氣問道,“你知道是為什麼麼?”

許笙有些不可置信,道:“難道李苦已經成了修行者?”

林夕笑了起來,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能這麼說,便應該是對我先前說的有些理解…不錯,那名千魔窟的厲害修行者之所以震驚,是因為他發現,李苦竟然早已跨出了修行者的第一步,而且修為已然不低。”

許笙不由得為這個真實的故事吸引,忍不住道:“於是這名千魔窟名師便將李苦正式收為弟子,將他帶回了千魔窟麼?”

林夕搖了搖頭,道:“千魔窟和煉獄山是大莽的修行聖地,裡面的名師…就是真正的名師。這名名師的確是正式收了李苦為嫡傳弟子,但卻並沒有將他帶回千魔窟。而是繼續讓他在那道邊觀蝦,因為他看出…以李苦的心性,以他自己這種自然形成的修行,魂力修為反而提升得快,他要是傳授新的修行之法,或許反而會打破李苦的進境。”

“李苦接下來又在那道邊枯坐了五年,五年之後的某一天,他面前水溪之中的水被他的力量分開,蝦跳出來,被他的力量吸入掌心。那已然是國士級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做到的事。然後那名千魔窟的名師,才將他帶入了千魔窟。”

林夕沒有再說。

許笙知道接下來的結局便是李苦成了大莽王朝最厲害的修行者,而大莽王朝頂尖修行者的事情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他要考慮的只是林夕想要讓他清楚的一些道理。

他再次點了點頭,然後再次極其恭謹的對林夕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因為他知道,林夕今日,是特意來為他授道。

林夕也再次笑著拍了拍這名年輕人的肩膀。

看著這名外表樸實的黝黑年輕人,他知道對於修行而言,許笙的年紀略微有些偏大,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是總覺得對方將來能夠成為一個不俗的修行者。

“同樣是姓許,同樣的許家…將來東港的許家,要能把你刑司許家給壓了下去,那真是極美。”

林夕又在心中不負責任的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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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龍蛇之夏 第四十四章 前路

雲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都知道,雲秦最為強大的修行之地是青鸞學院,同樣,雲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也都知道,大莽最為強大的修行之地是煉獄山。

然而林夕對許笙說的三年觀蝦自悟的事情是真的。

大莽和雲秦的一些書卷中對於李苦的記載也是真的。

即便煉獄山是大莽所有修行者公認的最強大之地,即便煉獄山中有許多強大魔師,但在大莽幾乎所有修行者的心中,大莽塵世間最為強大的修行者,是出自千魔窟道邊的李苦。

…...

大莽的一座山前,有一片連營。

營帳之中,一名身材魁梧,麵皮微紫,額上有一條猙獰傷疤的大將如同鐵塔一般坐在將椅上,親手密封著一卷文書。

他在中軍營帳之中,卻是沒有看到,營帳外的土道上,有一名身穿舊布袍,腳踏草鞋,面目普通到了極點,甚至顯得有些木訥的清瘦中年男子,正緩緩的走向這一大片連營的正門。

他梳著最簡單的道髻,面色平靜,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執著。

“李苦大師!”

“是李苦大師!”

“快去通知公瑾將軍!”

連營周圍,有厚厚的土牆,有釘著鋼刺的拒馬木,有無數持戈守衛的大莽軍人,這名面目普通,甚至有些木訥的清瘦中年男子雙手空空如也,慢慢走來,然而看清他衣貌的一瞬間,這名中年男子便成了這些軍士眼中的神魔,軍紀軍風以及平時征戰練就的鐵血冷靜似乎全然失去了作用,一聲聲驚駭至極的失神驚呼在連營之中炸響。

許多持戈守衛的軍士都甚至不由自主,第一時間的驚恐躬身行禮,渾身微顫。

把守營門的軍士都自動驚恐的分開。

中軍營帳之中的大將剛剛親手封完一封密令,卻都陡然聽到遠處傳來的驚呼聲,他隱約聽到了在雲秦代表著執著和強大的那個名字,原本森冷如刀鋒,甚至有些激動的面色,陡然變得異常蒼白。

營門前的軍士惶恐的自動分開,不知道這名大莽修行者心目中最強大的人物為何要陡然出現在大莽帝城外御林軍一部的營帳外。

然而軍中有人知道了這名修行者的來意,有人想要試著,能不能殺死這名傳說中的存在。

“放箭!”

一聲淒厲的命令聲在營中響起。

無數枝羽箭在這一刻脫離了緊繃著的弓弦,倏然撕裂了長空,射向了走向營門的李苦。

密密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其中更是有軍中強者激發的箭矢,在空中發出淒厲刺耳至極的嘶鳴。

即便有許多軍士惶恐退卻,但這些箭矢激射而出的瞬間,這已然是變成了一名修行者對敵一支軍隊。

這個世上,已經有無數修行者被大軍湮滅的先例。

這些先例也一再證明,這個世上,人力終究有窮盡,修行者往往會最終倒下。

然而今日,李苦卻是依舊執著的前行。

面對這些鋪天蓋地,在天空之中如同一條黑色巨牆壓下來的箭雨,他只是依舊朝著營門走去,連雙手都沒有微抬。

箭矢落下,營中上下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瞳孔都驚恐的縮小,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李苦身周的地面上,無數箭矢就像雜草從立著,但是所有他面前,真正有可能射到他身上的箭矢,卻是都密集的懸浮在他身外的空中。

這些箭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一動不動,飄在他的身外,形成了半個箭球。

“放箭!”

淒厲的命令聲再起,又有箭矢落下。

然而真正射到李苦身前的箭矢,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擒在空中,無法寸進,也無法掉落。

“放箭!”

淒厲的命令聲不停的響起,然而射出的箭矢越來越為稀少。

因為隨著李苦的前行,他身前地上的箭矢也脫離了泥土,懸浮了起來,匯聚到他身前的箭球之中。

懸浮在他身前的箭球越來越為稠密,越來越為完整....就如同一顆比他大出幾倍的星辰。

這種宛如神蹟的強大,讓那些先前不惜一切放箭的軍中箭手,也漸漸惶恐的拉不開弓弦。

李苦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的無數事蹟,已經讓他成了強大的代名詞,讓他的氣勢從一開始,就壓倒了這整支大軍。

李苦走過了營門。

他身前的箭球無聲的落地,散開,然而有兩支完好的箭矢卻是從他身前飛射了出去,如同兩條流星,分別射入軍中兩名將領的咽喉,然後在那兩名將領的咽喉破開大洞,從後穿出。

兩名將領落地,變成兩具死屍。

這兩名將領,一名便是剛剛不停淒厲發生,喝令放箭的,而另外一名,卻是手持長刀,遊走督令放箭的。

有驚人的轟鳴聲響起。

依舊有人試圖阻止李苦向前走,試圖阻止他殺人。

一匹匹渾身披滿黑色鱗甲的戰馬狂奔而出,馬上的騎士也都身穿著厚重的玄色重甲,手持著鋼盾和巨斧。

李苦伸出了手。

就如當年他伸手等著道邊溪水中的蝦跳入手中一般。

然後,衝在最前的三匹重騎上的強者,他們頸部的盔甲間,便響起了尖鋭的摩擦和折斷聲。

一圈極薄的血圈隨著嗤嗤的噴灑聲從盔甲縫隙之中噴灑而出,三顆沉重的頭顱毫無道理般的脫離了這三名強者的身體,飛到李苦的面前,然後墜落在他的腳下。

李苦從這三個頭顱上走過。

那一列鋼鐵洪流般的重騎在一陣猛烈的衝撞聲中停頓,無人敢再衝上前來。

李苦平靜自然的一路往前,所有擋在他面前的營帳紛紛倒開,中開,然後被無形的大風吹散。

他的兩旁,身後,跪伏著許多震撼難言的大莽軍士。

他們從未想到,一名修行者竟然能夠強到如此程度,他們從未想到,這名道邊棗樹下悟道的呆笨千魔窟棄徒,竟然真的如傳說中那麼…如神!

身材魁梧,額上有猙獰傷疤的大將也已經走出了中軍大帳。

他已經穿上了一件如魔神般的重鎧。

黑色森冷的身軀上,纏繞著血液般流淌的紅光符文,背上一對如無數匕首連接成的黑色魔翼張開,閃耀出無數的冷光。

一股磅礡至極的氣息,在他的身外流轉,形成了一圈圈黑色的風浪。

他身後的中軍大帳,在獵獵作響之中也終於承受不住這股力量,轟然倒塌。

看著一路走來,走到自己面前的李苦,這名如神魔般的大將,卻是看了看天空,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又垂下了頭,看著走來的李苦,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此刻營中,有兩百具夜梟重甲,還有十五具夜魔鎧…你故意用這樣強大的手段,魂力損耗甚劇,若是這些重甲和修行者,真和你廝磨,你走到我面前時,未必是我的對手。”

“公瑾戰王…你說的是廢話。”李苦停了下來,木訥的搖了搖頭,道:“自然正是因為他們不敢,所以我才會這麼做。”

“我阻止不了你們,但你們如何能阻止得了天下。”魔神般大將看著李苦,靜默道:“皇上英明一世,到老卻是做出這樣的昏招…若是皇位都能隨意指定一人繼承,這世上還有誰會對皇位真正的敬畏,大莽絶對不得安寧。”

“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事情,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這世間,唯一讓人真正敬畏的,不是力量麼,難道會是別的什麼東西?”李苦有些奇怪的看著這名大將。對方想配合一些人反叛的理由和想法讓他根本難以理解,而他也根本懶得去理解,他只是要將某人交待他的事情做完。

於是有些難以理解的說了這一句之後,李苦伸出了手,他到了這名大將的身前。

這名大將發出了一聲大喝,手中一柄暗紅色的巨刀艱難的切開了似乎已經成了實質的空氣,朝著李苦斬下。

李苦的手卻是伸了出來,拍在了這柄巨刀的刀鋒上。

然後無窮無盡的光芒就從李苦的體內射了出來,帶著難以想像的氣息,匯聚在了他的手上。

大將停頓在空氣之中。

巨刀出現了裂紋,帶著驚人雙翼的魔神般鎧甲上出現了裂紋。

隨後,巨刀裂了開來,鎧甲裂了開來,內裡的這名大將也裂了開來,如一座雕像轟然碎裂,倒塌,變成了一地的碎塊。

……

……

就在李苦完成他要完成的事,轉身離開這片軍營之時,雲秦某處,一名雲秦將領,卻是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

這名雙鬢剛染白霜的面容堅毅的將領洗淨了雙手,親手做了肉糜羹湯,服侍自己白髮蒼蒼的母親用完餐,然後打來了一盆溫水,跪在老母面前,為老母沐足。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幫老母捏著腳,洗著腳,就如他兒時體弱,他母親時常幫他洗腳按摩時一樣。

白髮蒼蒼的老母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的手落在面前兒子的頭髮上,和聲道:“這次是要去哪裡?”

將領道:“西邊。”

白髮蒼蒼的老母知道將領此刻心中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背,道:“不用多牽掛什麼…人終有生老病死,有你這樣的兒子,這已經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

“張平?你怎麼會來這裡?”

身穿官服的秦惜月剛剛從一間庫房走出,卻是一呆,看到一名同樣身穿工司官服的少年正在一匹馬旁看著自己友好的微笑著。秦惜月微微一怔,頓時有些驚喜的叫出了聲,快步迎了上去。

“正好押送一批百煉鋼到這裡,想著你正巧在這邊工司,便過來找你。”

同樣身穿工司官服的張平有些微澀的對著秦惜月解釋道。

“東邊的戰事吃緊,從這百煉鋼的用量就看得出來。”秦惜月看著這名因林夕而結識的天工系學生,問道:“你要在這便停留幾天?”

“明天便走。”張平凝重道:“我在來時的路上,聽到有消息說,林夕陞遷,要被調往龍蛇邊軍,而且…”

說到此處,張平有些欲言又止。

秦惜月有些微嘲,俏臉微寒,道:“而且有傳言,是因為許家和我的事,所以才將他調去,對吧?他調去龍蛇邊軍是真的,許家到底有沒有暗中使力,我卻是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讚賞他的功績才調他過去的。”

張平沉默片刻,擔憂道:“可惜我幫不上忙,現在龍蛇邊軍那裡,太過危險,而且有些人又別有用意。”

“我對他有信心。”

秦惜月卻是搖了搖頭,道:“他這個人很有意思...有些時候太過憊懶,就如之前,所有人都看低他,他也無所謂,而且那些榮光以及我們看重的一切東西他也並不看重,我就覺得他要是覺得應付不來,哪怕被人指著脊骨罵膽小、逃兵之流,他也不會硬著頭皮去,也肯定死不要好的索性辭官不去。”

“所以只有他願意去,他才會去…沒有人能以別的什麼東西逼他。”秦惜月看了一眼東方極遠處,道:“而且學院也不會看著我們送死,所以我就覺得無論他的對手是誰…他都不會輸。”

張平呆呆的看著秦惜月,他沒有想到秦惜月對林夕竟然如此瞭解,旋即他覺得如此並不禮貌,馬上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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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9 00:18:20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一章:行走在白山黑水之間

這裡的山石大多都是白灰色的頁岩,但雨水充足,一年大多數時候都十分濕熱,所以植被分外茂密,也使得鳥獸蟲豸分外的多,水流沖刷著腐爛的枝葉、鳥獸蟲豸的屍體,由白色頁岩之中流淌出來的清澈泉水,在山林之中卻是慢慢變成黑色。

濕熱、常年沒有大風,便有自然形成一團團的濃霧。

白山、黑水、濃霧,這便是龍蛇山脈。

除了這些之外,這條橫亙在龐大帝國版圖最東的一龍一蛇交纏般的兩條巨大山脈之中,還有戰爭。

也唯有戰爭,才使得許多人在這根本不適合人生存的白山黑水之間停留、駐紮。

就在這白山黑水的一處輕霧瀰漫的山谷之中,有兩名軍士正在守衛。

其中一名軍士蜷縮在一株枝繁葉茂,結著刺果的大樹中部,裹著一條草毯,以一些枝葉做偽裝。

另外一名軍士就站立在一些山石之間,身上塗著石粉。

這兩名軍士都是一動不動,即便是走近至數十步的距離,不仔細觀察的話,也根本難以看出這兩人來。

驀的,樹上的那名軍士悄無聲息的動了動,一隻手背到身後,手中有一面小小的黃銅鏡,朝著山谷中晃了晃。

一條身影在輕霧中慢慢現出,漸漸清晰,腳踏在這白山黑水的土地上,踩踏著石道上枯枝,發出在這兩名軍士耳中顯得特別清晰和尖鋭的聲音。

這是一名內裡穿著青色勁裝,外面用黑布包裹著,領口衣袖脖頸都用細藤紮緊,面孔也用黑布裹緊著,只剩下雙目裸露在外的行人,背上背著厚重的行禮。

似乎對這片山林並不熟悉,抑或是好奇,來人行走得並不快。

在距離兩名軍士的守衛處還有五十餘步,山石之中的那名軍士動了,踏出一步,錚的一聲,抽出了背上的黑色長刀,沉聲喝問道:“什麼人!”

不遠處樹上的軍士依舊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呼…”

行走在白山黑水輕霧間的這名行人略有些驚訝,可又不驚懼,反倒是呼出了一口氣,停了下來,打量著這名岩石一般的軍士,出聲道:“可是龍蛇羊尖田山巡牧軍?”

“身份!”軍士冷峻出聲,依舊警惕,沒有多餘的字。

“林夕,來任巡牧尉。”

來人平和出聲,扯下了臉上蒙著的厚黑紗布,露出了一張年輕乾淨,有些汗水的臉,略帶著微笑。

手持黑色邊軍長刀的這名軍士看到來人黑佈下露出的面容,頓時眼中閃現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渾身肌肉依舊緊繃,似是隨時可以爆發全身力量,他也依舊沒有絲毫的廢話:“口令!白龍!”

“鐵城。”年輕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認真的吐出二字。

手持黑色邊軍長刀的這名軍士神情一鬆。

就在此時,他身後薄霧的山林中,有如潮水湧動,霎時間,一名名渾身黑色皮甲,面蒙黑布的雲秦軍人以極快的速度穿出,到了年輕人的面前。

一側樹上的那名軍士在亂枝中戰直了身體,發出了響聲,對著露出面容的躬身行禮,卻是並未下來,行禮完成之後,便又隱匿在枝葉之中,一動不動的開始瞭望守衛。

“這裡的隨便一個….都恐怕可以打幾十個號稱宇宙最強的城管吧?”

有著年輕乾淨面容的來人對著樹上那名軍士頷首回禮,心中說了一句胡話。

這個世界,能在心中感嘆說出這樣胡話的人,自然是真正的林夕,不可能是哪裡的奸細。

所有現身出來的黑甲軍人呈弧形聚集,其中有兩名越眾而出,在走向林夕之時,也扯下了臉上蒙著的面罩。

兩人都是四十歲左右的面相,一個長臉,看上去異常的冷厲,一個面白,臉孔微圓,看上去和善,卻聰明,令人第一時間聯想到山中的狐狸。

“辛微芥,羊尖田山巡牧軍副尉。”

長臉冷厲的男子背負雙刀,雖按照雲秦慣例,身上的甲衣和其餘軍士沒有任何的差別,卻是自然顯出鐵血將領的氣息出來,微躬身間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沉聲道:“請出示令符、文書。”

林夕知道了這便是這軍中官階僅在自己之下的人物,知道接下來這人便是自己的副手,但是他卻是明顯的感覺到了這人對自己並不友善…甚至說,這裡所有人對自己都不友善,他從這些人的眼中之中,察覺到了一種他此刻還難以判斷到底是什麼的情緒。

他微蹙起了眉頭,沒有出聲,解開了自己袖口的一條樹藤,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黝黑鐵管以及一枚唯有大拇指大小的方形鐵符,交到了對方手中。

“無誤。”

仔細核查過鐵筒中的文書和鐵符之後,這名長臉冷厲男子微轉身,對著身後的黑甲軍人冷冷的吐出二字。

“康千絶,羊尖田山巡牧軍軍機將。”面白,臉孔微圓的雲秦將領躬身對林夕行禮,但長臉冷厲的辛微芥,面上卻是依舊看不到半分和善和歡迎之色,反而在康千絶話音未落之際,卻是眉頭微挑,冷聲道:“林大人,你單身前來赴任,難道是覺得龍蛇山脈之中無甚危險,是可以走馬觀花之地?”

林夕聽出對方不善之意更加明顯,但對於自己這名直接下屬的話卻是又有些不解,微怔道:“怎麼,慣例不是如此麼?”

“這並非林大人自己特意要求?”辛微芥臉色更寒,“軍備處都沒有派嚮導和護送小隊?”

林夕搖了搖頭:“唯有人將我送到羊尖田三營前哨,便讓我自行按地圖前來。”

辛微芥一時沉默沒有出聲,和康千絶兩人都是微滯,神色越發古怪。

只是片刻,辛微芥的臉色竟有些鐵青,緩聲道:“就連甲衣等軍備,也未發放給你?”

林夕明白了些什麼,自嘲般道:“怎麼…原來不是到了才領?”

辛微芥又是沉默,周圍的黑甲軍人眼中異樣的神色也是更濃,目光更冷。

“大人,恕卑職明言。”驀的,辛微芥面孔血紅,額上青筋暴起數條,沉聲道:“請大人還是回去,不要妄自在我們這裡送了性命!”

此言一出,原本沉默的所有黑甲軍人呼吸全部沉重了幾分,但眼神卻更加凌厲,尖鋭,所有人,都似乎無聲的支持著辛微芥,唯有康千絶微微苦笑,似乎覺得這對於林夕有些不太公平,但卻又是無奈。

林夕抬頭,看著辛微芥。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怒意,看著辛微芥的神色也是有些古怪了起來。

“我才剛來,你就想讓我回去?這麼不歡迎我?”

看著辛微芥怒厲交加的森冷麵目,林夕只是意味難明的輕搖了一下頭。

辛微芥絲毫不避他的目光,沉冷著,沒有出聲,已然徹底表明了態度,後方那些雲秦黑甲軍人都略微朝著他聚攏了些,也是無形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和我想像中的差別太大…不過不歡迎我讓我回去,至少說明你對於我而言是個好人。”林夕看著面前這些人的態度,卻是反而微微的笑了笑,“這又比我想像的要好。”

辛微芥微怔,旋即又想明白了其中的某些意味,冰冷的搖頭,“看來你並不算笨,已經想明白了你恐怕不受軍中的有些大人待見…但你要明白,我雖然不是那些不為榮光而只為上峰旨意的人,但並不代表我會接受你的到來。我不會因你的這句話,就改變我方才的態度和決定。”

“我看得出你是名修行者,我們巡牧軍需要修行者,然而我們更需要有經驗,可以帶領我們,做出最正確指令的修行者將領,而不是像你這樣一名年輕人。”

“從你先前的話,你應該是從未到過任何邊軍的修行者,我們不需要你這樣的將領。”

聽著這些絲毫不留顏面的話語和指責,林夕卻是依舊沒有絲毫的不快,只是安靜的聽著,等到辛微芥停止出聲,他才認真的辯解道,“我們可以試試看…或許你會發現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不堪。”

辛微芥冰寒的看著林夕,決然的搖頭,“我不能給你機會,因為這裡不是地方鎮守軍,這裡是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的龍蛇山。我不怕死,但是我必須為所有這些兄弟的生死負責,我不能用他們的命來冒險。”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理解你們所有人的想法。”林夕毫不生氣,反而微微的一笑,純真的看著辛微芥道:“可是我是你的上司,軍令如山,你只能聽我的命令,卻沒有我聽你的命令的道理啊…還有,若是我回去,說是你堅決不配合,你這便是違命,輕則軍棍,重則革除軍功的。”

辛微芥用力的握緊了十指,冷道:“總比死和帶著這些兄弟一起死好。”

“你有你的想法,覺得這樣好,但我也有我不同的想法,我覺得這樣不好。”林夕微笑道:“你不肯改變你的決定,但我也不肯改變我的決定,我一定要入這巡牧軍,那怎麼樣呢?”

“若是你真想用官銜壓我,要指揮我們做事,那我們會不惜一切讓你付出代價。”

辛微芥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冷諷道:“除非你將我殺死。”

這句話一出口,現場的空氣之中頓時森寒的快要結出冰來。因為所有在場軍士都十分清楚,不管他們如何看輕這名年輕人,但對方的修行者身份卻是鐵定無疑,若是真動手起來,這裡必定要流淌許多鮮血。

“其實還有個方法。”康千絶急切的上前一步,攔在辛微芥的身前,他和這裡所有的軍人一樣,一直都期盼著一名強者的到來,而此刻的情形,也是讓他失望和無奈到了極點。他強忍著心中的不快,看著林夕,飛快的勸解道:“大人可以見習...大人可以在軍營之中自行修行,只要不管轄我們行事,我想辛大人可以同意大人入軍,也可以不必弄得這麼僵。”

在軍營中什麼都不管不做…耗著混軍功。

誰都聽得出康千絶的意思。

這對於絶大多數軍人肯定會馬上勃然大怒的拒絶,因為這就像被當一頭豬養著沒有區別,而且拿著別人拚死得來的戰功,這更非榮光。

“也可以啊。”

林夕卻是點了點頭,同意道:“可以試試看啊。”

聽到他這句話,幾乎所有在場的黑甲軍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些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之意,都心想這人根本沒有絲毫榮光可言…在他們的軍中,真是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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