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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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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9 00:18:35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章 因為喜歡,所以留下

林夕坐在樹蔭下。

早在青鸞學院,他就知道雲秦邊軍的人員構成十分複雜,有懷抱著熱血和理想而來的青年軍人,有流放贖罪的犯人,有沒落而希望重拾家族榮光的貴族,有希望通過戰功來改變自己一生的貧窮者,還有許多原本是在邊關為軍隊服務的一些隨行人員的子女。

極惡劣的環境,一些夥伴的死去,常年累月的死亡威脅,會使得許多原本桀驁冷厲的人更加桀驁冷厲,甚至會在許多人的心中隱隱埋下難以癒合的心理創傷。有些軍人甚至面上看起來像普通人,但實際卻都有著很嚴重的心理疾病。雲秦的戰爭祭司,在軍中行走,傳播信仰的同時,治療軍人的心理問題,也是其主要使命之一。

堅韌、沉默和壓力,使得絶大多數邊軍都不太容易和人溝通。

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讓他們信任和接納,自然是更難。

林夕已經充分的體會到了龍蛇邊軍的桀驁和不近人情,他進入這羊尖田山巡牧軍的駐地已經足足三天,但是這三天下來,除了有軍士送來食物和清水之外,卻是根本沒有人搭理他,甚至平時這軍中的人都避免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被完全孤立在這山谷之中。

就如此刻,他坐在黃藤樹的樹蔭下看山、看林…在那些黑甲軍人的眼中,恐怕他也只能無聊的看看山了。

但林夕的心中卻是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不滿。

這白山、黑水,包括這裡的營地,對於他完全又是一個陌生而新奇的世界,幾天的時間根本不可能看得膩。

早在來時的途中,見到這巨大荒蕪如原始森林的龍蛇山脈中,偶爾露出的崢嶸碉樓和一些人為鋪砌的石路,以及一些戰爭殘留下的石牆和營地的廢墟,就已經讓他有些震撼和驚嘆,如同走入魔幻史詩長卷之中。而這羊尖田山巡牧軍的營地,也甚至有些電影中霍比特人房屋的意味。

粗大的原木堆積成的圍欄,沒有任何的旗幟,但是好些樹蔭下都有用樹樁雕成的巡牧軍的圖騰,一名站在一頭長角鹿旁邊的持刀骷髏臉將軍。一頂頂牢固的黑皮軍帳外蓋滿了乾燥的草皮,這便是這些軍人的住所。

因為他對於這世間而言是一名旅人,所以秦惜月說的不錯…他並不會接受這個世間有些觀念強加於人思想中的榮光,要是他不想來這裡看看,沒有人能夠逼他到這裡來。

因為他已經是青鸞學院的學生,因為這個世上很多人看重的東西他並不看重,而且他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和想法。

他用旅人的目光,平靜的看著這白山黑水之地。

一名黑甲軍士走了過來,對著林夕躬身行禮,然後將一些用大樹葉包著的吃食放到了林夕的面前。

“謝謝。”

林夕微笑點頭回禮之間,這名軍士又取出了兩個布包遞給了林夕。

“這是什麼?”林夕看到兩個布包之中都似乎是某種藥草磨成的藥粉。

這名軍士有些拘謹道:“黑色的是驅蛇粉,許多毒蛇不喜歡這氣味,塗抹了就基本不會被咬。灰色的是防止爛腳的…龍蛇山裡面太過濕熱,抹了這藥粉,每日用火烤一下,就不會了。不過這些靠近山外沼澤區行軍時便不能用,穴蠻的鼻子很靈,反而容易被偷襲。”

“謝謝。”

林夕對著這名軍士再次致謝。

這名拘謹的軍士比他大不了幾歲,十分年輕,面上有許多麻斑,身材不高,比起林夕要略矮半個頭,因林夕的打量,他的面目線條顯得有些緊繃。

“你叫什麼名字,是這邊戊邊隨行人員的子弟麼?”林夕放下了藥包,突然笑了起來,看著他問道。

痲臉年輕軍士有些猶豫,但還是拘謹的輕聲道:“是的,大人,我叫祝薰。”

“祝薰?很奇特的名字。”林夕笑了笑,道:“我有個朋友叫唐可,也是和你一樣的邊軍出身。”

年輕軍士因林夕的這句話而略微放鬆一些,但他似乎還無法適應和林夕這般交談,所以一時沒有應聲。

“我沒有別的用意。”林夕看著這名年輕軍士,讓對方放鬆一些,“只是覺得你並不像先前給我送吃食的人那麼討厭我,所以我才和你多聊幾句。”

這名叫祝薰,名字有些奇怪的痲臉年輕軍士猶豫著,過了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大人您是好人…但辛大人也是好人,希望大人您不要對辛大人心生怨恨。”

“你看我像對他心生怨恨的樣子麼?”林夕笑了出來。

祝薰看著笑著的林夕,無法回答。

因為他直覺林夕不是惡人,但林夕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有些難以理解,就如別人在被遺棄在這裡般,怎麼還可能像林夕這樣笑得起來。

“我很能理解辛將軍和你們所有人的想法,我的確太過年輕,而且對這龍蛇山脈一無所知。若換了我是辛將軍,恐怕也無法信任這樣一名年輕而無經驗的官員。即便修行者難得,肯定也要設法調換一名有經驗的修行者將領過來。”林夕看著微僵不知如何回答的祝薰,依舊微笑著,“而且他越是不接納我,我就可以肯定至少他不想害我…所以我反而很喜歡他,還有康將軍和你也不錯,生怕我對他不利…一名將領能讓部下服氣比較容易,要讓部下愛戴和擔心便比較困難。”

“大人..”祝薰有些感激的看了林夕一眼,但依舊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夕收斂了些笑容,看著祝薰道:“辛將軍想到了我恐怕惹了些權貴,留在這裡反而會帶來更多麻煩這一層,能夠讓我留在此處,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但是他沒有想得完全…如果這裡真是沒有什麼危險,可以安心看山看水之地,又怎麼會派我到這裡來?”

“要想一個人不安好,肯定會派他去可以好好享福之地?”林夕點了點遠處的白山黑水,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聲道:“恐怕這裡接下來並不會像看起來這麼平靜…正是因為我喜歡你們,所以我才會留下來,因為我留在這裡,至少可以幫一些忙。”

祝薰微呆,因為在某次夜伏之中被蟻蟲叮咬,面孔上留下了許多難以消除的麻斑的他只是一名並不聰明的普通軍士,對於一些朝堂之中的風他並不像辛微芥那麼理解,但他越來越覺得林夕並不是他們這裡幾乎所有人心中想像的那樣不堪,他也有些明白了林夕的一些意思。

因為關乎真正的生死,所以辛微芥不敢有絲毫的冒險,他也絶對不會因為林夕的一些言語而改變對林夕的看法,所以只有等林夕真正做給他看了,他才會對林夕有改觀。

所以林夕只有等著。

林夕的心中沒有怨恨,所以他才會平靜面對這種孤立,看山,看水,看山雨欲來,風滿山谷。

“我能有什麼為大人做的麼?”這名普通的年輕軍士不善言辭,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只是對著林夕尊敬的躬身行了一禮,同時問道。

“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修行者麼?”

“沒有…之前的吳將軍被調走過後,一直沒有修行者調來。聽大人說北邊有些地方吃了幾場大的敗仗,連普通軍人都補充不過來。前年秋天到現在,我們羊尖田山巡牧軍也只增補了十一名軍士。”

“那我們現今這裡有多少人?”

“一共五十七人。”

“才五十七人?”

林夕怔住,然後有些無語的搖頭。

按邊軍巡牧軍的編製,應該是一百至三百人之間,也就是說,像他這樣的官階,至少就是帶兵百人。但是這支巡牧軍卻只有五十七人…這只能說明,這地方本來就不是什麼善地。

“你們辛將軍該不會本身也得罪了什麼人吧?”林夕忍不住有些自嘲的說了這一句。

“不只是我們這裡。”祝薰不能肯定,微猶豫道:“從今年春起,我們這一帶的各軍都是很吃緊,人員都沒有得到多少增補。”

“這裡之前有沒有大的戰事?”

“今年春到現在還沒有,只是前年秋天和去年秋天的戰事…死了不少人。”

自今年春起,這白山黑水之間的穴蠻就活動得比往年秋冬兩季還要頻繁。

雖然不明原因,但林夕在來這裡時,便也已經知道這點。

林夕沉默了片刻,抬起了頭,認真的看著祝薰,道:“若是你真想幫我,幫辛將軍,你能不能幫我個忙…若是你們有出什麼任務,想辦法暗中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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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三章 夜變

夜色籠罩帝國最東的龍蛇山脈。

王宗渭靠著一塊大石,一動不動的盯著面前的峽谷。

他前方的峽谷就像平地突然撕開了一條大裂縫,兩側山體參差的鷹嘴岩石遮擋住了天空原本黯淡的光線,因為地勢低,周圍山林中的很多黑水都蜿蜒成小水流淌入這個峽谷,常年累月,峽谷中的白頁岩大多被染成了黑色,峽谷底部到處都是厚厚的黑色淤泥。

這是羊尖田山的黑地峽谷。

雲秦軍方所劃定的羊尖田山區域,是龍蛇山脈的四條如羊角般狹長的支脈山巒,這四條狹長羊角般的山巒交錯連接,黑地峽谷就位於最東端的一條山巒的“羊角”處,就好像“羊角”上的一條裂縫。

王宗渭是羊尖田山巡牧軍的三司軍士,雲秦邊軍編製之中,普通軍士只分三司,如果林夕沒有官階,即便是修行者身份,剛剛進入邊軍,那也只是一司軍士的身份,一司就是新兵,三司軍士都是積累了一定軍功的經驗豐富的精鋭軍人,再往上就是從十品的士官了。

他此刻盯著的這個峽谷,對於雲秦邊軍來說根本無法行進,更不用說是穿越。

裡面一些看似表面都是硬殻黑土的淤泥潭,可以輕易的吞噬掉上百人建制的軍隊,然而那些穴蠻對於這些沼澤泥潭卻是有著天賦般的直覺,他們可以沒有任何傷亡的輕易通過這種地方。

這個“羊角”已經伸入穴蠻的領地大荒澤,大荒澤中一些帶著獨特腐臭味的潮氣已經能夠吹拂過這條黑地峽谷,再加上自去年秋以來巡牧軍的人手嚴重不足,為了保證大隊有更多的人有足夠的體力,在夜間負責警衛的暗哨從原先的十六人減少到了八人,此刻這條黑地峽谷區域只有他一個人盯著,所以他必須時刻保持絶對的警醒。

在感覺有些略微的倦意時,他以極緩慢的姿勢,將一片黑色肥厚草葉送入了口中,含在了舌下。

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苦味不停的從這龍蛇山脈獨有的黑蛇蘭草中泛出,不停的驅散著他的睏意。

這是灰蠍活躍的時候。

他周圍的林地之間,有沙沙的聲響,明顯可以看到尾部有劇毒的拇指大小的灰色蠍子在爬行,蠍尾上閃著幽幽的冷光。

嘩啦一聲,有一條像枯枝一樣的東西陡然從他身旁不遠處的樹上落下,卻是又很快的遊走。

那是某種不知名的毒蛇。

王宗渭不為所動,只是始終保持警醒的看著黑色峽谷。

突然,他的眼神驟然凝固了,有一條顯得異常魁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從瀰漫谷底的霧氣中顯現出來,以極其敏捷而謹慎的姿態緩慢前行,又停了下來,對著身後無聲的做著手勢。

一股凜冽的寒意甚至超越了他口中黑蛇蘭草的苦味,順間充斥於他的全身,讓他身上每個毛細孔都冒出了絲絲的寒意。

穴蠻!

只是從高出尋常人一頭的身材和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膚,他就可以肯定,這是一名穴蠻!

但穴蠻要麼不出現,要出現便是數十人至上百人不等,一窩蜂的快速突襲,什麼時候會像雲秦軍隊行進一樣,有這種前鋒探查衛?

數十年一貫蠻笨,從未改變戰法的穴蠻,什麼時候竟然會有了這樣的改變?

看著那名身材顯得異常魁梧蠻重,然而卻顯得和認知完全不符的敏捷謹慎如鬼魅般的詭異身影,王宗渭頓時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

……

“我覺得他始終是在等待我們給予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王宗渭身後的山林深處,數十名軍士休憩在吊在樹上的黑色皮質睡囊之中,他們都已經習慣了此種休憩方式,而且日間的行軍也消耗了他們的大量體力,急需睡眠來補充,所以這些在黑色睡囊之中都依舊全副武裝的黑甲軍人都已經睡得十分香甜。

辛微芥和康千絶在這片營地外剛剛低聲討論完了明日的行軍路線,接著便談及了被他們留在了羊尖田山中部巡牧軍營地之中的林夕。

聽到康千絶說的那句,辛微芥冷笑道:“我們怎麼給他機會?他又不是剛過來的一司新兵,他是七品階的巡牧尉,而且他是一名修行者…要是他略微不聽令,我們都根本沒有能力約束住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畢竟是一名修行者。”康千絶看著辛微芥,沉吟道:“這些日我們如此對待他,他都沒有什麼強烈反彈之意,說不定他的性情並不像那些修行者那樣孤傲不馴,或許我們應該問問他的意思…看他願不願意將自己當成一名一司軍士,完全聽從我們的指揮,先行從適應這裡學起。”

“你應該明白。”微微一頓之後,康千絶看著辛微芥,低嘆道:“連羊尖田山先鋒營想要一名修行者,至今都沒有得到增補,即便他在我們這忍受不住,真的回去了,恐怕我們也未必能有新的修行者增補。而且今年各線都比往年要難過許多。”

辛微芥一時陷入沉默。

……

黑地峽谷外的坡地上,渾身都充斥著凜冽寒意的王宗渭並沒有第一時間示警,只是依舊震驚但如岩石般沉穩的看著那條魁梧的黑影。

因為任何經驗豐富的雲秦精鋭軍人都會在此種情形下保持足夠的冷靜,在這種距離之下,他還有一定的時間可以等著,設法觀察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什麼樣的戰力。

貿然示警的話,便有可能喪失一次圍剿穴蠻小股部隊的機會。

那名處處透露著詭異氣息的穴蠻貼向了一側崖壁,這個位置便只有正對著峽谷口的王宗渭看得到,負責峽谷兩側山林的巡牧軍暗哨便根本不可能發現他的蹤跡。

又前行了五六步之後,這名穴蠻又停了下來,似乎對著後方又做了幾個手勢。

一條又一條魁梧的黑影從他身後的霧氣中穿了出來,也以異常敏捷和小心的態勢前行著。

鬼魅般的黑影越來越多,只是片刻的時間,那名穴蠻後面的霧氣,都似乎全部被這重重疊疊的黑影充斥,排開。

王宗渭的呼吸瞬間停頓。

接著,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吹響了胸口的一枝木哨,發出了如同夜梟厲嘯般的尖利響聲,他的整個人也從地上蹦了出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入了後方的山林,朝著林中深處巡牧軍的宿營地衝去。

這根本不是吃飽了沒事撐著,乘著夜色到龍蛇山脈裡打打秋風的零散穴蠻,而是穴蠻大隊!

……

辛微芥沉默了片刻,張了張口,正想回答康千絶什麼,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刺鳴聲,在山林之中響起!

辛微芥和康千絶兩人瞬間變了臉色,朝著前方一處山坡狂奔而出。

兩人身後山林間的黑甲軍人全部在第一時間醒來,有大半直接抽出兵刃砍斷了懸掛著睡袋的繩索,用讓自己隨著掉落的睡袋生生砸落在下方地上的方式,讓自己瞬間徹底驚醒。

辛薇芥和康千絶狂奔而至的那一處山坡上有一株大樹,那是附近數里山林之中的至高點。

就在兩人開始狂奔時,那株平時可能隱匿著不少樹蛇的蒼勁衝天大樹上也已經響起了淒厲至極的示警聲。

一名軍士以最快的速度,從樹上攀爬、跳落下來,迎向了狂奔而來的兩位將領,以氣喘的聲音厲喝道:“穴蠻大隊!”

辛微芥和康千絶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往前。

只是聽聲音,他們就知道最先示警的是黑地峽谷前的王宗渭,而此刻王宗渭的示警聲還在不斷的響著,便說明他們還有一定的時間,可以看清到底是什麼樣的對手,以此來下達最為正確的命令。

在到達這片坡地頂端,劇烈喘氣的瞬間,辛微芥和康千絶看清了對手。

“退!石碉樓!”

只在這一瞬間,辛微芥的瞳孔劇烈的收縮,發出了一聲震天的號令聲。

聲音之大,甚至使得氣息還未喘勻之下的辛微芥的喉中,瞬間泛出了些血腥氣。

王宗渭還在拚命的狂奔著,距離他們兩人已經不到百步。

黑地峽谷外一片開闊的荒草地已經全部被一群狂奔著的魁梧身影碾平了。

此刻這些狂奔著的魁梧身影完全不復之前的鬼鬼祟祟,完全充斥著強悍至極的野性,即便在黑夜之中看上去只是一條條的黑影,但看上去他們身上的肌肉還是如同一條條岩石一般的剛硬冷酷,整個身體充滿著爆發性的力量,地面都在他們的腳步下震顫,極快的奔跑似乎完全不消耗他們的體力,在微傾斜的山地上奔跑,竟是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力。

後方的黑地峽谷之中,還有一條條的身影躍出。

光是辛微芥和康千絶視線之中的穴蠻身影,就已經超過了六十名。

六十名穴蠻,就已經相當於雲秦邊軍兩百人的建制,已經是大隊,根本不是他們此刻這支巡牧軍的戰力所能抗衡的!

所有黑甲軍人已經全部從睡袋之中爬出,抽出了手中的兵刃。

聽到辛微芥這一聲爆炸般的厲吼,所有這些黑甲軍人沒有絲毫停留,全部齊齊厲聲呼喝了一聲,朝著後方山林決然的全速撤退,唯有其中一名軍士略做停留,用力的用鐮刀狀的火石敲擊出了一個火星,只是一個火星,就使得他面前早已準備好的一個火堆劇烈的燃燒了起來,發出了濃厚至極的青煙。

他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從這軍令,他們已經知道湧來的敵人根本不可能力敵,唯有逃至他們來時發現的一座連軍圖上都沒有的廢棄石碉樓,才有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王宗渭在狂奔。

辛微芥和康千絶也已拚命轉身狂奔。

所有這些羊尖田山巡牧軍的軍人,都無比決烈的退。

就在此時,天空之中,遙遙的一片烏雲,飄向原本在這龍蛇山脈中就顯得異常黯淡的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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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四章 野性

“嗤!”

一聲完全不似箭矢飛行的破空聲驟然劃破了長空。

一名在快速奔跑間已然喘不過氣,揭下了臉上用於防止有毒蟻蟲叮咬的厚黑紗布的巡牧軍軍士幾乎是直覺反應一般,硬生生的扯斷了背上負著的精鋼圓盾的布條,將精鋼圓盾擋在自己的身前。

噹的一聲悶響。

一根半人長短的鋼矛在這瞬間撞擊在盾面上。

雖然在這一刻這名軍士已經充分展現了雲秦精鋭軍人的強悍素質,然而這一根鋼矛蘊含的強大力量硬生生的將這面精鋼圓盾撞得脫手飛出。

第二根如電般飛至的鋼矛洞穿了這名已經馬上往旁邊躍出的軍士的肩部,將他釘在了地上。

兩名鄰近軍士馬上持盾躍上,擋在這名受傷倒地軍士的身前。

“嗤!”“嗤!”“嗤!”….

“御!”

“箭攻!”

辛微芥暴怒震驚的厲吼聲和一根根飛矛的破空聲幾乎同時急促的響起。

一根根暗淡無光,土鋼煉製的粗劣短矛,卻帶著恐怖的力量從他們前方的山林之中投擲出來,激碎了林間的枝葉,顯得分外恐怖。

“當!”“當!”…

鋼矛狠狠撞擊在鋼盾上的沉悶撞擊聲,箭矢破空聲,人的悶哼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使得這片山林瞬間陷入極度的混亂之中。

“噗!”

一根飛矛扎進辛微芥身前不到一尺的山地之中,濺起的土石碎礫濺射到了辛微芥的臉上,使得辛微芥的臉色更為驚怒。

他在這龍蛇山脈之中和這些渾身有些臭味的穴蠻已經交手了五年,這五年之中,他已經充分見識到了穴蠻強大的戰力,但也對這些穴蠻的蠢笨有著足夠的認知,但是今日,這些穴蠻竟然是有一支小隊截了巡牧軍的後路!

從這林間飛擲出來的粗劣短矛的數量來看,這一批穴蠻小隊的人數應該只有六到七名。

但是這六到七名穴蠻之中,至少有一兩名超出一般穴蠻的強手,非但能夠投擲飛矛比一般穴蠻遠,而且還極其的精準。

最讓他震驚難言,渾身冒出凜冽寒意的是,這些斷了他們退路的穴蠻,也沒有和平時一樣一開始投矛就嗜血興奮無腦的哇哇亂叫衝出,一邊狂衝一邊投掉身上帶著的僅有幾支短矛。

到現在為止,這些穴蠻都甚至沒有一人明顯的顯露出身影,唯有通過那些投擲出來的短矛可以確定他們所在的方位。

而且這些穴蠻手中的短矛,一時也根本不見枯竭!

……

“射!”

這數十名巡牧軍中的弓箭手決然的執行著將領的命令,因箭手數量的不足,在幾名經驗豐富的三司軍士的喝令下,朝著最近的一支短矛射出的方位射去。

然而就在第二輪箭雨射出之時,所有這些前有阻截,後有追殺的極危險情形下都能保持沉冷的軍人,臉色卻是瞬間變得雪白,連拉弦的手指,也開始出現了一些難以控制的輕顫。

天空中的烏雲遮住了那原本並不明亮的一輪彎月,原本夜色籠罩的山林顯得更加的黑暗。

沒有些許光亮,他們無法看清這些短矛飛射而出的方位,更無法對這些穴蠻形成有效的射殺,然而穴蠻的目力天生就比常人要強出許多,他們看不清楚,但這些穴蠻卻是看得清楚。

“難道這些穴蠻之中,也有戰爭祭司一般的隨軍祭司了?”

“難道他們真是湊準了這個時機,發動進攻的?”

一時間,一種冰冷的絶望和不可置信,開始瀰漫在這些軍士的心中。

辛微芥的臉色變得異常鐵青,他冷峻如岩石的身體也開始微微的顫抖。

因為他是這些人的將領,當面對這種令人絶望的境地時,他要承受的東西便更多。

“突”和“散”!

此刻他只有這兩個選擇。

“突”就是全軍突襲,不顧這些飛矛的射殺而全速突到那座廢棄碉樓去。

“散”就是全軍解散自行潰逃。

然而無論是哪種選擇,這些和自己生死與共的軍士們今日都恐怕沒有幾個能夠從這些穴蠻的手中逃脫。

因為在極大傷亡的情況下,即便突到了那座廢棄碉樓,也未必能守到援軍到來,而穴蠻靈敏的嗅覺和強大的單兵能力,使得他們追殺落單軍士的能力比他們巡牧軍中的精鋭還要強。

“嗖!”

便在所有人陷於絶望,辛微芥即將開口的此時,一聲異樣的風聲卻是突然在他們前方的山林中響起。

這聲不同於短矛飛行在空中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就在這一聲響起之後,卻是有一聲更為響亮的重物落地的悶響聲傳出。

“嗖!”

毫無停頓,又是一聲急劇而不甚響亮的破空聲。

接著,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聲。

與此同時,有穴蠻如雷般的怒吼聲響起,所有在等待著辛微芥下一個命令的巡牧軍軍士驟然發覺那些致命的短矛不再投向自己,而投向更高的山林處。

“嗖!”

風聲再度響起。

一名穴蠻洪亮的怒吼聲戈然而止,沉悶落地聲再次響起。

辛微芥和康千絶以及大多數巡牧軍軍士在此刻反應過來,那是箭矢行於空中的風聲。

有強大的箭手,在以驚人的速度狙殺著這些穴蠻!

“突!”

不知由什麼樣的情緒驅使,辛微芥再次爆發出人生中最厲最響的大吼,整個原本微微蜷伏在地的身軀衝起,決烈至極的往前衝去。

“突!”

幾乎所有巡牧軍軍士也都重複了這一個聲音,原本緩慢前進的黑色隊伍瞬間化成了噴湧的黑流。

“嗖!”

箭矢在風中飛行的聲音依舊響起,雖然低微幾不可聞,但此刻在這些軍士的耳中,卻是如同戰鼓般令人熱血沸騰。

這箭矢聲還在響著,便說明這名強大的箭手依舊存在,沒有被那些穴蠻擊殺。

而這一聲箭矢聲響起之後,便又是有重物墜地聲響起。

這種聲音,更是重重的敲擊在所有這些軍士的身上!

“嗖!”

箭矢穿行在風中的聲音再響。

無光的黑夜之中,這些壓榨出自己所有體能的黑甲軍士根本看不到這名強大的箭手到底在何處,但這一聲箭矢破空的聲音已經離他們更近,有新鮮的血腥氣從空中灑落。

他們終於第一次看清一名阻截他們的穴蠻對手。

這名穴蠻對手攀爬在一根粗大的藤蔓上,他背後竟然是背著一個龜甲般的藤盾,藤盾周圍一圈有許多可以插短矛的孔槽,原本只知道帶上三五根短矛的穴蠻,在這藤盾上竟然還插著至少有十五支短矛!

而此刻,這名因身上的鮮血無盡般噴灑而讓他們發現的穴蠻,正用力的摀住自己的咽喉。

有一支黑色的箭矢,精準無誤的從他的喉結處深深洞穿了進去。

鮮血從他的手指縫中飆射而出,只在這瞬間,這名攀爬在藤蔓上的穴蠻失去了力氣,從半空中重重的墜落在地,墜落在距離他們前方不到三十步的地面上。

“吼!”

一名穴蠻在他們前方的林間狂奔,似是已經發現了那名強大箭手的蹤跡。

期間有飛矛的破空聲響起,然後又是“嗖”的一聲,這名穴蠻便發出了一聲更為劇烈的厲吼聲,其中帶上了明顯的痛苦意味。

“嗖!”

那名穴蠻的厲吼聲戈然而止。

這一聲聲不間斷的箭矢破空聲,猶如光明的指引,讓所有這些黑甲軍士心中的絶望全部消失,在這無光的山林之中,所有這些黑甲軍士的熱血變得越加沸騰。

……

天空中有些微的光亮灑落。

那一輪慘淡的彎月,在烏雲之中露出了些。

所有這些呼吸已經灼熱異常的軍士,發現那座巨石壘成的舊碉樓已經距離他們不到五十步。

他們後方的山林,此刻都在顫抖,地面都似乎在崩塌開裂。

一名名強壯如岩石巨人般的穴蠻也已經隱約可以看到面目的線條,以及口中噴出的熱氣。

也就在此時,他們也看清了一名渾身黑衣的箭手從他們右側的山林中衝了出來。

“嗖!”

由熟悉的箭矢破空聲,他們知道了這名狂奔著的箭手便是方才解決了那穴蠻小隊的存在。

所有這些軍士幾乎都不由自主的從喉間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低沉咆哮。

這名箭手狂奔著,一邊狂奔,一邊不停的施射,一支支羽箭以令他們軍中箭手驚嘆的流暢姿態從他手中穩定至極的長弓上飛出,從他們頭頂上方的天空中飛過,落下。

一條條血光在夜色中迸射出來。

衝在最前的三名穴蠻,身上瞬間多了十幾根黑色的箭矢。

有兩名直接重重倒地,有一名還在厲吼著前衝,但是隨即被一根箭矢釘中額頭,仰面倒下。

此刻這名箭手在狂奔連射之中已經無法保證方才狙殺時的精準,然而這種野性連射的姿態,落在所有人眼中,卻是更加的震撼。

“不要停!進碉樓!”

一聲帶著喘音的厲喝聲從這名箭手的口中發出,阻止了準備停下放箭的箭手。

然而等到所有這些巡牧軍已經衝到廢棄碉樓前返身時,他們卻是看到這名箭手落在了最後。

但讓他們瞬間爆發一陣更響的歡吼聲的是,這名箭手收弓,開始轉身回衝,他的雙腳以極快的節奏蹬踏在傾斜的山坡上,腳下甚至發出了炸裂般的聲音,他的速度,竟然遠遠的高出了身後所有的穴蠻,身姿異常的狂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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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章 力之壯闊

這名黑衣箭手強悍狂野的姿態散發著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令已然在這白山黑水之地五年征戰的辛微芥都出現了些微的失神,然而他還是馬上做了他該做的事情。

“御!”

“射!”

兩個最簡單的位元組帶著鐵血和炙熱的氣息從他的胸喉間噴薄而出,所有還喘不過氣的軍士以強大的意志第一時間貫徹了他的命令,而且不需要更加細緻的指示,所有身上帶盾的軍士全部瞬間聚集到了最前列,其後所有的箭手拚命的拉開弓弦,朝著黑衣箭手的後方施射。

一名光頭的穴蠻隨後身上插滿黑色箭矢在最後的厲嚎聲中撞擊在大地上。

這些於生死殺場中磨礪出來的邊軍箭手,也在此刻展現出了遠超一般地方鎮守軍的箭技。

居高臨下的箭雨和最前數名穴蠻的倒下還尚且無法讓這些衝起來之後便越奔越為有力的穴蠻稍滯,然而就在此時,所有人的眼神又瞬間凝固。

黑衣箭手的雙腳以更為強悍的姿勢蹬踏在地上,他的整個人騰空躍了起來,在空中時,他的整個身體卻是轉了過來,整個人在空中出現了些微的滯空停頓。

只是這些微的一個滯空,他手中的長弓便已經連續射出了兩根箭矢。

一名手持缺口巨斧,衝在最前的穴蠻身體猛的一震,伸手捂向了自己的咽喉。

黑衣箭手的第一根箭矢便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咽喉之中,而第二根箭矢,卻是洞穿了他的手掌,將他捂向自己咽喉的手掌,也釘在了咽喉上。

黑衣箭手落地,只是雙膝微沉,便抵消了這高高一躍落地的衝擊力,穩穩站住。

手掌被釘在自己咽喉上的穴蠻倒下。

後方那些手持各種各樣武器,身上肌肉如同岩石一般高高隆起,口中噴著白氣的穴蠻一時全部微頓,並非是因為懼怕死亡,而是因為這名黑衣箭手的強悍。

這一個微微的停頓,便又給了黑衣箭手和這些巡牧軍軍士一些寶貴的時間。

這個座落在羊尖田山中一個無名小山丘上的舊碉樓已經被遺棄在世間許多年,粗糲的岩石縫隙之間已經爬滿了各種細小藤蔓,內裡通往上方箭洞的木梯和平台已經完全損毀,許多崩塌的木條以及當時所用的檑木、石條在碉樓內部中間堆成了一個大堆,原本僅容兩人併排進出的門洞不知道被什麼攻牆重物衝擊,破損嚴重,在先前巡牧軍經過之時,便是一個五六人併排寬度,一人多高的扁長形缺口,使得這碉樓的正面幾乎全部暴露。雖然生怕這個碉樓變成明顯目標或者本來就是穴蠻留在這裡吸引他們的陷阱,不敢夜棲在裡面,但在康千絶的建議之下,他們還是花了不少時間,用亂石堆砌起來,並用大木夯實泥土,將缺口的下方堵了起來,使得這個缺口現在只有四五人左右的寬度,只有半人多高的高度,以備萬一遇襲不敵還可以固守待援,沒想到竟是真的用到了。

而從先前那支斷他們退路的穴蠻小隊來看,這些腦袋本應極笨,根本沒有戰術謀略可言的穴蠻,卻是真的早就在這廢棄碉樓考慮了在內,這個廢棄碉樓就是他們的一個天然誘餌。

“御!”

看著距離己方列陣處已只有十餘步的黑衣箭手,辛微芥再次發出了一個簡單至極的命令。

所有軍士馬上飛快退入身後的碉樓之中,十幾名持盾的軍士列成了兩隊,堵住了門洞缺口。

前列的軍士單膝跪地,後腳腳掌用力的在地上碾出一個凹坑,雙手持盾,肩膀也頂在盾牌之上。

後列的軍士微躬身,雙手如推門一般持盾,將盾牌密密的架在下方盾牌之上,只給最後的黑衣箭手留下了一個躍入的缺口。

黑衣箭手沒有任何的遲疑,幾步飛踏,便掠過普通人十餘步的距離,在下排的盾牌上一個輕點,便從上方盾牌的缺口中躍入了舊碉樓之中。

他身後的盾牌頓時全部合圍,剩餘的軍士幾乎全部頂了上去,一部分軍士如支撐一般,頂住兩排持盾的軍士,另外一部分帶著槍矛等長兵刃的軍士將手中槍矛架在盾牌間的一些間隙之後,保持著隨時發力的姿勢。

這種防禦陣勢來自於鮮血浸染出來的經驗。

齊心協力才有可能面對穴蠻這種氣力驚人的對手生存,使得無條件的執行軍令變成了滲入雲秦這些精鋭邊軍骨子裡的東西。

……

穴蠻最令人恐懼的就是蠻橫的氣力和絶強的耐力。

在有著足夠力量和耐力的保證下,大腿肌肉發達到連兩腿都似乎並不攏的成年穴蠻即便是衝上超過四十五度角的斜坡,在短時間內都根本不會影響其衝刺的速度。

而且在和強大的雲秦軍隊對抗的數十年間,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強大的修行者,也不是沒有殺死過強大的修行者。

所以黑衣箭手對於他們的震懾,也只是讓他們停滯了數個呼吸的時間。

辛微芥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和躍到自己身旁不遠處,發出抽風箱般劇烈呼吸聲的黑衣箭手交談,甚至在漆黑的碉樓內部還沒有完全看清楚黑衣箭手的衣著和手中的長弓,他們腳下的堅硬石地便已經震顫了起來。

一名名身上肌膚是泛青古銅色的穴蠻宛如從地平線上升起,出現在從盾牌縫隙中穿出的目光之中。

“吼!”

在令人耳膜嗡嗡作響的暴戾大吼聲中,一名名全力揮砸出手中武器的穴蠻如同一塊塊青色巨岩形成的浪頭一般,衝擊在沉冷的黑色盾牌陣上。

黑衣箭手劇烈的喘息都為之停頓。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這一聲聲沉悶至極的巨響聲還是有種讓他的心臟都要緊縮,然後從口中噴出的感覺。

一聲聲悶哼聲和壓抑著的喝聲在他身周響了起來。

那些第一排單膝跪地的軍士和後方死命推著他們的軍士的腳和腳下的泥土也發出了令人心悸的摩擦聲。

一塊塊盾牌不可遏制的微沉、微分,露出了不少空隙。

“殺!”

然而就在這黑色堤岸般的黑色盾牌陣似乎就要被青色浪頭沖潰的瞬間,手持槍矛不停的吸氣守候在後的所有軍士,全部發出了一聲難以想像的厲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槍矛從盾牌的空隙之中刺了出去。

少數槍矛落空,但大多數槍矛卻是狠狠的刺入了血肉之中。

對方的體重以及衝上來的衝擊力,使得這些軍士纏著布條的手掌都有些握不住槍矛桿子,然而這些軍士強硬的用自己的胸膛頂了上去,死死的頂住了往後滑動的桿尾,等到刺入對方體內深處,阻力稍減的感覺傳來,這些軍士再次發力,狠狠抽回手中的槍矛。

“噗!”“噗!”“噗!”….

一條條鮮血沖湧在黑色盾牌上,有不少噴灑到了持盾軍士的身上、臉上,但這些持盾軍士卻都是全然不顧,依舊只是用全身的力量,頂住身前的盾牌。

每一名成年的穴蠻戰士,都相當於半個修行者,所以即便是修行者,落入一堆穴蠻的包圍之中,也會被活活堆死,所以即便黑衣箭手鐵定是修行者,但所有的軍士也都十分清楚,這個缺口能不能守住,便關於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

無人畏戰。

在槍矛連連的全力攢刺之中,不停有渾身浴血的穴蠻倒下,黑色的盾牌陣如同麥浪般起伏,但依舊挺立著。

已經有十幾名穴蠻倒在了這沉冷的黑堤前面,加上先前死去的六七名投擲手組成的穴蠻小隊,以及在這山丘下方被射殺的數名穴蠻,這裡死去的穴蠻,已經超過了二十五名!

相對於此次一共只出動了四十九名軍士的羊尖田山巡牧軍來說,已經是異常驕人的戰績。

因為相對於先鋒營和正軍營這樣的正面主力部隊而言,巡牧軍在軍械方面,就無法與之相比,根本沒有重甲、穿牆弩等強力軍械協助。

而即便是先鋒營和正軍營這樣的建制軍隊,也只有雙方人數對比超過四比一時,才有絶對優勢。

但是所有碉樓之中的這些軍士眼中沒有欣喜,只有決死壯烈的冷光。

因為這批穴蠻的數量,已然鐵定超過百人!

一株大樹在這片山坡上驟然升騰了起來,讓所有軍士的瞳孔又都劇烈的收縮了起來。

六七名穴蠻竟是扛著一株被他們砍伐下來的大樹,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雖連那些分叉枝葉都沒有斬掉,但從這些穴蠻的動作來看,所有的人便都明白,這些穴蠻要扛著這株大樹當攻城車來用!

他們組成的這盾牌陣,抵擋這些穴蠻兵刃和身體的撞擊已經接近極限,又怎麼可能擋得住這樣的衝擊?

“我數到三,你們稍微讓一讓!”

就在此時,所有這些軍士聽到了後方黑衣箭手的聲音。

讓他們又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野獸般咆哮的是,他們看到,這名黑衣箭手雙手抓著一塊至少超過兩百斤的石條,沉冷的站在他們的身後。他的身旁,還有兩根這樣的石條。

“一、二....”黑衣箭手已然開始出聲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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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六章 勇者

“三!”

隨著這一個字的出口,黑衣箭手正前方的數名軍士讓開了一個缺口。

“吼!”

一名穴蠻戰士高高的跳了起來,就要強行從這個缺口撞入。

然而就在此時,一塊長條大石呼嘯而出,“嘭!”的一聲,這名穴蠻戰士和這塊大石如同兩列全速前行的馬車狠狠相撞。

所有的人心神都是一顫。

穴蠻戰士渾身的肌肉有如岩石,然後卻畢竟不是真正的岩石,這“嘭!”的一聲令人分外心悸的沉悶巨響之中,這名穴蠻戰士的渾身都濺出血來,被這塊大石撞得往後倒飛而出,“咚”的一聲,被大石壓在地下,沒有了任何的聲息。

碉樓中的地面也震顫著。

一股強悍的力量由黑衣箭手的腳下震盪而起,似乎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發力,然後這發出的力量全部擰成一股,匯聚到了他手中的大石上。

就在前一塊大石將這名想乘隙撞入的穴蠻撞得倒飛而出之時,這名黑衣箭手已經用盡全身的力量投出了第二塊大石。

無人敢阻這天神般的一擲。

重石呼嘯裂口,划出一條恐怖的弧線,砸向扛著那一株樹幹的穴蠻。

最前方一名穴蠻的瞳孔瞬間就變得血紅,一聲暴喝聲中,他兩條像大樹般粗壯的手臂猛然上舉,迎向這塊他已經來不及躲避的大石。

“喀!”

大石壓在了他的手上,發出了骨骼爆裂的聲音。

“蓬!”

他依舊無法抗衡,大石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口中瞬間噴出了一團在慘淡月光下甚至顯得耀眼的血霧。

第三塊大石呼嘯而出。

後方穴蠻狂吼著躍出閃避,嘩啦一聲,那一株連著枝葉的大樹從他們的肩上掉落,砸在地上。

如天神般砸出三塊大石,所有碉樓中的巡牧軍軍士都聽到了黑衣箭手氣喘如牛的聲音,他們所有人心中也都清楚,這樣連續不斷的爆發,即便是修行者,魂力和體力也必定消耗得極其厲害。

然而這名黑衣箭手卻是沒有絲毫的停留,他在這黑暗無光的碉樓裡面,卻是馬上轉身,助跑了兩步,躍上了碉樓中間那一堆雜亂大木和亂石的堆頂,然後再轉身,猛然發力躍起,躍到了上方一個箭洞口。

原本此種碉樓內部有兩層木平台,可以讓箭手在這平台上通過箭洞和瞭望孔施射,但此刻碉樓內部的平台已經全部毀壞,黑衣箭手躍到的那個箭洞口只剩下了一截斷裂的木茬,眼看他跳到那僅正能踩腳的斷木上,站立不穩,將要掉落下來,卻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卻是握著一柄匕首,狠狠的扎入了碉樓岩石的縫隙之中。

穩住身影的瞬間,他拔出匕首,曲下身來,竟似騎馬一般,懸空坐在了這截斷木茬上,他的人往後仰出了一個令人心悸,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下來的角度,讓出了可以讓他開弓拉弦的弓箭。

“嗖!”

只在所有看清他動作的巡牧軍軍士呼吸微頓之間,令他們熱血振奮的箭矢破空聲又響了起來。

慘淡的月光從箭洞中透入,照亮了這名後仰傾斜在空中的黑衣箭手的胸口。

黑衣箭手無比沉冷和專注的引弦射箭,三根黑色箭矢幾乎就在一瞬間在他身前嘯鳴而出。

月光下,數名穴蠻怒吼著回到了那株大樹下,想要重新抬起這株大樹。

便在此時,一名穴蠻光華如青岩的背上,就似突然多了三個黑色的飛蝗。

一聲充滿著不甘和憤怒的淒厲叫聲如響雷一般炸開,這名穴蠻往前踉蹌一步,轉過身來。

接著,他的眉心之中也多了一根黑色的箭矢。

接著,他看上去永遠都不會倒下的魁梧如山般的身體,無力的仰面倒下。

死神在風中穿行般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所有持盾的巡牧軍軍士和他們後方死死的頂住他們的軍士陡然感到壓力一鬆。

驟然之間,他們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令人耳膜嗡嗡震響和令這碉樓上方殘破平台上的塵土都簌簌掉落的巨大歡呼聲和大吼聲。

如青色巨浪般的穴蠻開始後退。

在慘淡月光下,為了閃避箭矢的追殺而逃離的穴蠻顯得雜亂而毫無章法,狼狽之勢和他們魁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

一時所有的喊殺聲和兵刃撞擊聲消隱,唯有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們頭頂上方的黑衣箭手身上。

黑衣箭手通過箭孔瞭望了十數息的時間,如狸貓般敏捷的躍落了下來。

因臉上的黑厚紗布已經全部被汗水浸濕而更加難以呼吸,他也將之扯了下來,露出了年輕而未染風霜的面容。

“林…林大人?!”

只在看清他面目的瞬間,辛微芥、康千絶和這批軍士的面容卻都是陡然一僵,一時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慶幸,竟被極複雜的心緒壓了下去。

沒有眼前的這人,他們這裡絶大多數人都會死在這片山林中,然而這名救了他們性命的年輕人,身上只是穿著紮緊了的黑厚布衣,連邊軍黑皮甲都沒有…因為他們這些日根本沒有理會這人,連最簡單的防具和護具都甚至沒有發放給這人。

他們都知道這年輕人是修行者,知道對方的武力必定遠超出一般的武者,然而他們鄙夷的不是對方的武力,而是對方的不知榮光,懷疑對方的勇氣和果決,甚至懷疑對方這麼年輕,有沒有見過真正淋漓的鮮血。

然而隱忍|精準射殺那支穴蠻小隊,留在最後施射阻截穴蠻大隊的追擊,令他們有穩住陣腳防禦的時間…這面容溫和平靜的年輕人,今夜的每一個他們看清的片段,都充分讓他們感覺到了他稚嫩外表下隱藏著的強大冷靜的意志,無所畏懼的勇氣。

此刻他們看到,林夕的雙手在不停的微微顫抖。

而他們自己的雙手甚至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他們知道這並非是恐懼,而是因為體力大量消耗之後,身體肌肉的本能反應。

也就是說,以林夕的修為,應付起來,並不輕鬆。

而令邊軍更為佩服的,是勇者。

“林大人。”

辛微芥對著林夕躬身行了一禮,表達了自己最為真誠的致謝,他此刻情緒極為複雜…林夕的表現已然足夠改變他的一些看法,足夠讓他敬重,他也知道自己手底下這些兵士,肯定也是徹底改變了對他的觀感,但對方連巡牧軍的圖騰意義都不知道,連一些邊軍行軍最基本的準備都不知道,連一些防止疾病的手段都不知道…對方對於這白山黑水和行軍作戰是幾乎一無所知,沒有經驗也是確切真實的,若是讓他指揮軍隊,依舊有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後果。

但他和這些軍士的性命都是對方救下的,即便是葬身在此處,最多也是還了對方的一條命。

一念至此,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康千絶,想到了康千絶先前勸自己的話,他便有些乾澀但認真的開口,接著道:“林大人,先前我的確太過看低了你,請林大人責罰。”

林夕落地,扯下面上厚布,劇烈呼吸之間,卻是第一時間四下看著,看到了那一張熟悉,掛滿難言激動的年輕痲臉,他才又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些笑容出來。

“何必客氣。”聽到辛微芥的感謝和致歉,從對方的真摯神色上,他更加感覺了這名將領的直接和沒有絲毫虛偽,他也毫無高手風範的連喘了兩口大氣,才一邊捏著自己有些酸麻的右臂,一邊氣息不平的直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此次只不過證明了我有和你們並肩作戰的勇氣,和超出你們的戰力,但其它…我還得慢慢學習著。所以你只能當我是這軍中的一名箭手或是突擊手用。巡牧軍的攻防調度及其他,還得由你來發令。”

辛微芥有些愕然的抬頭。

康千絶也是抬頭,直視著林夕。

他們看到了沒有半分矯揉造作的真誠。

白山黑水的龍蛇山脈,是雲秦最不適合人生存的地方之一,然而越是在這凶險之地,在這戰場之上,兄弟之情,知己之情和惺惺相惜,產生的卻更加容易,更加讓人清晰的感覺得到。

“好!”

辛微芥不再多言,點頭,然後拔出了背上一柄長刀,以刀背重重的拍擊在胸口的黑甲聲,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所有在場的巡牧軍軍士也都揮起了手中的兵刃,用力的拍擊在胸口的黑甲上,他們臉上的神色異常的肅穆,這沉悶的敲擊聲,也由之顯得極其莊嚴肅穆。

這是羊尖田山巡牧軍的傳統。

羊尖田山巡牧軍的圖騰骷臉將軍,是以前羊尖田山一名在激戰之中臉上的血肉都被削飛,但卻依舊率隊廝殺的巡牧尉。

而此種敲擊,便代表著接納和宣誓,代表著他們巡牧軍每個人,都甚至可以用胸膛阻擋砍向林夕以及身旁這些兄弟的利刃。

“燃焰!”

幾乎就在垂下手中兵刃的瞬間,辛微芥馬上神色凝然的再次發佈了命令。

今夜的穴蠻的一切表現,在他這種老邊軍看來,極其的詭異,事態絶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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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七章 終有目的

一股青白色的濃煙在這座已經被雲秦軍方遺忘的古碉樓前直衝上天。

林夕微蹙著眉頭看著身前一名穴蠻的屍首。

那些穴蠻撤退時,將其餘夥伴的屍身也都全部帶走了,唯有這一具穴蠻的屍身被他砸出的石條壓在下面,又距離碉樓太近,才留了下來。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清先前傳聞之中的穴蠻到底是什麼樣的。

和這名穴蠻的身軀相比,兩百幾十斤的石條都顯得有些過分狹小,以至於這塊石條好像嵌入了這名穴蠻凹陷的胸口內。

寬闊的額頭和寬厚的嘴唇,身上高高隆起的肌肉以及這些穴蠻先前奔跑時的身姿,使得林夕很自然的聯想到那些號稱飛人的百米賽跑冠軍,但這穴蠻不是黑人,其身上的肌膚是青銅的色澤,而且身高也至少有一米九左右。

看著這名渾身只是掛著十幾塊鋼片和皮甲碎塊,已然死去卻依舊給人強大壓迫感的魁梧身軀,林夕便更加明白雲秦帝國為什麼這數十年不惜代價也要將這些穴蠻阻擋在龍蛇山脈之後。

大荒澤中秋冬二季食物對於穴蠻來說短缺,大荒澤之中應該沒有多少鋼鐵礦產,所以這些穴蠻雖然能夠冶煉出用以投擲的飛矛,但數量也不多,唯有一些特別強壯的戰士,才有資格穿上一些在雲秦軍士眼中極其簡陋的披掛式盔甲。

因身材所限,即便從戰死的雲秦軍人身上得到甲衣,這些穴蠻也只能想辦法弄裂,弄成這樣的一片片破片,穿接掛在身上。

然而就是食糧、武器都不足,幾乎僅靠身體本能戰鬥的情況下,雲秦最為精鋭的軍隊,還是要保持四比一的人數比例,才能保證勝利。即便如此,這數十年後和數十年前相比,雲秦帝國對穴蠻無形之中也並不占優,眼下他這身後的碉樓便是明證。

當年雲秦軍方的碉樓能夠矗立在這裡,矗立在這伸入大荒澤的“羊角”中的一處山丘上,便說明當時雲秦軍方對這種貼近大荒澤的區域還是有著很大的控制權,然而今日,為了避免很大的傷亡,雲秦軍方的駐防地卻都已經不得不大大的後撤。

在現有情況下尚且如此,若是讓穴蠻越過龍蛇山脈,擁有比原先更充足的食物和鋼鐵礦石,那對於雲秦帝國會造成多大,多深遠的影響,便難以估量了。

……

林夕看著這具極有壓迫力的穴蠻屍身,因渾身大汗的關係,體溫開始下降,頓時感覺到寒冷和精神疲憊開始侵蝕自己的身體。

這一日到現在,他暗中跟隨巡牧軍潛行在山林中,也都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方才的狂奔連射,尤其是那三塊大石更是讓他瞬間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和魂力,此刻他感覺得出來,體內的魂力大約也只剩下了一半左右。

“這是苦薑汁,可以避免染上風寒,讓身體感覺好受些。”

就在此時,辛微芥和康千絶走到了他的身邊,將一個水囊遞到他面前之後,辛微芥沉聲道:“損失了三個兄弟。”

雖然林夕依舊要學著如何真正的控制軍隊,依舊將巡牧軍的指揮權放在辛微芥的手中,但對於辛微芥和巡牧軍的所有軍士而言,林夕已經是他們接納的最高長官,所以任何事情和決定,也要讓林夕知道。

林夕沒有出聲,只是拔出水囊的塞子,喝了一大口辛微芥所說的苦薑汁。

一股極生澀的辣苦味在他的體內泛開。

“這次巡牧軍到此到底是執行什麼樣的任務?”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問道。

辛微芥的喉嚨已經有些沙啞,他用力的吞嚥了口口水,看著遠處穴蠻退去的密林,道:“上面的命令說,有一組前鋒營的三人探查小隊沒有能夠回去覆命,讓我們明日午前,由黑地峽谷兩側通過,搜索至

大荒澤內五里止。”

林夕問道:“之前的軍情傳報,這附近有沒有出現大股穴蠻活動的跡象,或是有沒有發生過大的交戰?”

辛微芥搖了搖頭:“沒有提及。”

林夕也搖了搖頭,輕聲道:“所以我們對這穴蠻的來意和行蹤,還是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些穴蠻和去年秋冬時相比,已經完全不同。”辛微芥沉默了片刻,又有些意味難明的出聲,道:“林大人,或許你並不清楚…去年秋冬之前,這數十年間,這些成年穴蠻雖然每一名都戰力驚人,但是他們的腦袋,卻是極笨。”

“先前他們笨到何種程度,隨便用這座碉樓來舉例,你便極容易理解了。”辛微芥深深吸氣,儘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側轉身體,伸手點了點後方的碉樓,對著林夕接著解釋道:“如果說這座碉樓並不是此種全封閉的碉樓,最頂部是空的,只要我們的人不在上面引他們,他們也絶對不會想到要攀爬到上面去,從上面跳下來進攻我們,還是只會從正面一味的硬衝。”

“即便這種攀爬對於他們的能力而言十分簡單,但他們就是不會想到。這種砍下大樹合力來撞…在以前的戰例之中也根本沒有過。更不用說派小隊摸到後方,截斷我們的退路。”

林夕愕然。

他不是雲秦軍方的高層人物,更不是雲秦皇帝,不知道許多更深層的東西,他只是先前聽過穴蠻很蠻,很笨,在他看來,今夜遇到的這些穴蠻已經極笨,但他沒有想到,先前穴蠻竟然是比這還要笨,笨到根本不知任何迴旋的地步。

初始的愕然過後,他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心中有些震驚,開始理解辛微芥說這番話其中蘊含的意思。他看著辛微芥,道:“你的意思是說…按這些穴蠻原先的行事風格,要麼不潰逃,潰逃之後,便不可能再追來。然而我們現在卻根本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

“他們以前絶不會這樣。”辛微芥看了林夕一眼,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除非他們發現他們的人已經只稀稀拉拉的剩下幾個,他們才會逃…人數在不到四五比一之上,他們就會贏,這也是他們這數十年和邊軍交手之中,深入他們血髓之中的最直接印象。”

“在這種他們的人數還占絶對優勢的情況下,即便我們這方再多一兩名修行者,他們以前也絶不可能退。”

辛微芥的呼吸有些微頓,又用力的嚥了口口水,才能繼續出聲,沙啞而重重的說道:“所以給我的感覺…他們只是為了避免太大的傷亡,而自行撤退。”

“所以你才想將這碉樓徹底堵死,留在這裡求援。”

看著後方已經消耗了大量體力的巡牧軍軍士將碉樓內裡的石條等物都全部搬出,開始徹底封堵碉樓的樣子,林夕想了想,認真的看著辛微芥,道:“你現在是無法確定他們是潛伏在這山林之中,等我們出去,還是等待更強有力的穴蠻大隊前來,如果是前者,我們這種應對是最正確的。但如果是後者,如果有更強的穴蠻部隊在我們援軍到來之前就來了,那我們幾乎不可能抵擋得住。”

“不,你對這邊大軍交戰之事還不是很瞭解。”

辛微芥搖了搖頭,直言不諱的看著林夕道:“我們留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因為這是穴蠻大隊,就是穴蠻的軍隊,而不是沒有組織性的零散穴蠻。超過百人,對於穴蠻來說已經是很大的編製。”

“任何軍隊的調動,都有其戰略意義,穴蠻雖然蠢笨,但也一樣,一定會有一個戰略目的。”

聽到這幾句話,林夕便知道自己還是有些理會錯了和沒有想到的地方,於是他繼續受教,認真的聽著。

“穴蠻這支軍隊的戰略目的在哪裡?”

辛微芥自己都在努力的思考,邊思考便沉聲說道:“如果只是這支隊伍,沒有更大的戰略目的,現在已經不可能硬吃得下我們,如果還有其它大部,他們肯定有更為重要的戰略目的,我們這裡對於他們來說便太小…我們只有這麼多人,不可能阻截得了他們的行動…他們不可能消耗寶貴的時間來用以啃掉我們這塊很小的骨頭。”

“以前的穴蠻的作風就是如此,像一個鎚子,這裡敲一下,那裡敲一下,敲不動也不會糾纏,因為他們雖然笨,但數十年間他們也知道邊軍對於部隊的調動能力不是他們所能相比的,他們打著打著,都會不知不覺陷入邊軍的包圍之中,因為我們邊軍的一些將領的大局觀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比擬。現在這些穴蠻有著這樣重大改變,如果說是因為對於他們而言出了開天闢地般的首領,那這個首領既然如此聰明,他自然會更加明白對於軍隊來說最為重要的,不是多消滅幾個敵人少消滅幾個敵人,而是要完成他們出動的真正目的。這個首領的目的肯定會更加清晰。”

林夕的眉頭鬆了開來,他已然徹底明白,現在辛微芥擔心的不是他們的生死問題,而是這穴蠻軍隊的真正目的何在,因為這恐怕會引起更多雲秦軍人的犧牲。

“我去探查一下。”

對著辛微芥和康千絶使了個你們放心的眼色之後,他沒有停留,開始朝著穴蠻先前退卻的方位狂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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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八章 誰在復仇

這是一片無法想像之地,真正史詩般的場景。

黑色的夜空,血紅色的土地。

夜空中的水霧都是真正的黑色,濃得如同黑色的城池壓在大地上。

土地上的血紅色像是一層厚毯,不停的發出沙石滾動般的聲音。

這一層無邊無際般在原本黑色的地表上蔓延的血紅色,全部都是活動著的…全部都是有著巨大複眼,拇指大小,渾身血紅,顯得分外血腥的巨蟻。

在這片血紅色的大地上,橫七豎八的到處散落著兵刃、盔甲,一望無際,密密麻麻。

堅韌的黑色皮甲、輕鋼鎖片甲、重型戰馬的厚銅甲、甚至佈滿符文的魂兵重甲之中,都有著雪白的骸骨。

這些死寂的盔甲和骸骨旁邊,還有許多巨大的鳥身白骨。

這是大荒澤中獨有的食腐巨鷲。

大量的血腥味引來了這些嗜血的猛禽…這些無肉不吃的猛禽是這大荒澤中所有屍體的終結者,然而在這裡,它們一落下來,卻是也變成了一具具的白骨。

兩名修行者站在這片血紅色大地的邊緣,聽著這些血腥巨蟻的磨牙噬咬聲。

左首是一名用黑厚紗布蒙著臉的黑甲雲秦將領,他的腰間掛著一個顯得有些過分龐大的黃銅鷹眼,身上背著的一柄比他的身形還要顯得龐大的雪白色雙刃魂兵戰斧,更是讓人一眼可以看出他修行者的身份。站於他右首的是一名背著松紋木鞘長劍的清瘦的黃眉中年劍師。

長劍的劍柄也是木質,黑黃色油光發亮,有著細密如柳絮的符文。

劍師的身上,只是穿著一件寬鬆的淡黃色青衫,衣角在夜霧中有些微濕,有些發黑…這形成霧氣的細小水珠,的確是黑色的。

他們的面前不遠處,有一堆龐大的鋼鐵甲片。

這是一具雲秦獨有的重鎧重騎,經過秘法長期培育的雲盧戰馬具有極強的負重能力,依靠上方重鎧騎士的重斧砍削,這種承重超過六百斤的重騎能夠強行在茂密的叢林地帶都完成快速的沖襲。

龐大的身軀和衝擊力,使得這樣的一具重騎在正面衝殺中的作用完全不亞於一名修行者。

這具重騎似是想要衝出這片血紅色的大地,但是在距離這邊緣還有幾米之地,卻是永遠的倒下,變成了一堆鋼鐵廢墟。

有點點的紅色從這片血紅色的大地上飛了起來。

那是一只只長出了透明翅膀的血紅巨蟻。

兩名修行者帶著一種難言的肅穆,看著這沐著濃厚夜色飛起的血紅巨蟻。

這些血紅巨蟻原本都是沒有翅膀的。

然而此刻,地上越來越多的血紅色巨蟻,開始自相殘殺,一些獲勝的巨蟻在吞食了對手的一些殘肢之後,卻是慢慢的生出了翅膀,飛向天空。

越來越多的血紅螞蟻飛起。

數十頭徹底張開雙翼的血紅巨蟻開始飛出了紅色大地的界限,飛向了這兩名靜靜站立的修行者。

黃眉劍師伸出了一根手指,嗤的一聲,一團磅礡的氣息將他面前的夜霧和這數十頭猙獰的血紅螞蟻徹底震得粉碎,如虛空破滅。

在這股強大的力量由他指尖輕易的噴薄而出之時,他身上氣息的自然震盪,也使得他身上衣衫沾染的黑色細微水滴以及落上的蟲豸全部震飛得乾乾淨淨。

“走吧。”

身背巨斧的雲秦將領動步,沿著這血紅色大地的邊緣,繞路走向他先前所看的正前方位置。

他面上的黑紗厚布包裹得並不嚴實,只是遮住了口鼻,似乎只是為了不喜歡聞這天地間陰暗腐臭的氣息,有血紅飛蟻落到了他頸脖之間的肌膚上,然後這些有著巨大複眼的猙獰螞蟻嗅到了他肌膚下令它們瘋狂的香甜血肉的味道,頓時張開強有力的如刀前顎,狠狠的咬了下去。

然而這些血紅飛蟻卻是徒勞無功,耗盡了力氣和精力,無力的掉落。它們無法理解,為什麼連最堅韌的皮甲都可以咬開的它們,卻是連裸露的肌膚都根本咬不動。

……

在黃眉劍師和這名雲秦將領的身影在這血紅色大地邊緣漸行漸遠之時,另外一片無法想像之地,也是一片真正史詩的場景。

這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充斥黑色淤泥的沼澤。

泥濘和黑色積水之中,生長著一株株巨大的蓮花。

然這每一朵都有磨盤大小的蓮花和這天地之外所有的蓮花都不相同。

它的莖葉和花瓣都是黑色的,而且花瓣和莖葉上,都長著魚鈎般的彎刺。

有一支身影龐大的隊伍,正行進在這片沼澤地中。

足有三十頭身高超過三米的食人巨蜥走在最前,後面兩側跟著一百五十餘名穴蠻。

慘淡月色下、巨大黑蓮、行走的巨蜥隊伍…這是一副令人震撼的畫面。

然而同時也十分悲壯。

因為這一頭頭巨蜥都是步履異常沉重,它們直接可以拿來做甲衣的堅韌綠厚皮上,全部都是纍纍的傷痕。

每頭巨蜥的身上,負著的並非是手持巨型長槍的戰士,而是一名名受傷極重,奄奄一息的穴蠻戰士。

兩邊行走的高大穴蠻,很多身上也是負了傷,而且即便是以他們的體力和耐力,此刻也是顯得十分頽然,每一步都是盡顯疲態。

他們隨身的糧食已經消耗乾淨,此刻在行軍途中,有不少穴蠻便在不停的剝開一個個巨大的黑色蓮蓬,將裡面的蓮子剝出,裝入一個個皮囊,當成口糧。

因為身體的沉重,每頭巨蜥的腳落下之後,都是深入淤泥近乎一米,每次拔出,都會令它們發出一聲哀鳴。

最前方的一頭巨蜥上,盤坐著一條裹在黑袍之中的嬌小身影。

……

……

林夕穿行在被穴蠻衝殺時強壯的身體衝出無數條溝壑的灌木從中。

他聽明白了辛微芥的意思,但為了自己的性命和那些巡牧軍的性命,他必須確保留在那處舊碉樓固守萬無一失。

他卻並不知道,就在許多日之前,就在這龍蛇山脈北端的東蘭谷,有一支四百人建制的遊牧軍遭遇了一場不可思議之變,全軍覆沒。而率領那支遊牧軍的正五品將領,出身於仙一學院的郭秋冬在那裡倒下之時,有兩名他座下的偵察衛,卻是通過張院長留給雲秦,可以隔著很遠觀測的黃銅水晶鷹眼,以及他們所會的讀唇術,知道了穴蠻自今年春以來異動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了來自大荒澤之後的修行者的存在。

郭秋冬是仙一學院的精英學生,而在郭秋冬之前,在被雲秦皇帝現已冠以“妖”的大荒澤之後的修行者的帶領下,雲秦實際已經連吃了數十場大大小小的敗仗,陣亡的修行者和軍士的數量,甚至出於穩定和士氣的考量,對雲秦絶大多數人隱瞞著。

在先前陣亡的將士之中,甚至還有仙一學院的一名重要人物。

是人就有弱點。

是人就有意圖。

郭秋冬的戰死,讓龍蛇軍方知道了那名教化穴蠻的強大修行者的一個意圖:飛將軍狄愁飛。

在龍蛇邊軍,狄愁飛是一顆耀眼的將星。

所以在郭秋冬在東蘭谷倒下,龍蛇邊軍終於知道真正的對手以及明了對方的一些意圖之後,從那時開始,仙一學院和龍蛇軍方,就已經在開始復仇,開始以狄愁飛為餌設下一個圈套,開始佈局一場十數年間規模最大的會戰。

為了這場會戰,雲秦軍方完全隱秘,甚至邊軍各部,都依舊不知道穴蠻已經有了很大改變。以這種代價,為的就是讓指引和教化穴蠻的修行者,沒有察覺自己的身份和意圖已經被瞭解。

而林夕和羊尖田山巡牧軍不知道的是,這場規模驚人的復仇會戰,已經在兩日之前爆發!

足有四千名穴蠻強大戰士死在了龍蛇山脈東北端的大片荒原和丘陵地帶之中。

在足足暗中調動了五萬大軍的情況下,這一戰取得了輝煌大勝。

然而即便是在五萬大軍,無數支部隊穿插,形成的一張巨大包圍網之中,還是有數支穴蠻部隊強行突圍了出去,其中便包括那名對於雲秦軍方而言最為重要的來自大荒澤之後的女修行者。

所以不僅是羊尖田山的巡牧軍,此刻龍蛇山脈之中,有無數的部隊,正在調動著。

這對於雙方都有著極其驚人的意義,所以也有許多穴蠻,在調動著。

……

就在今夜夜色剛剛降臨,林夕和這巡牧軍還未遭遇到這支依舊不知是什麼戰略目的的穴蠻軍隊之前,有一支戰力只在那幾支特殊部隊之下,配備了重鎧修行者、重騎軍的強大鐵流正旗軍,追上了那名黑袍女修行者所在的穴蠻殘部。

然而這支可以瞬間殺死許多修行者的強大鐵流軍隊,卻是永遠的消失在了那片血紅色的土地上。

雲秦軍方不知道那片區域之中有這種為了保證自身族群的強大,進食之後甚至會自相殘殺一部分的血紅巨蟻存在,但那名黑袍女子和穴蠻卻是知道。

大荒澤之中有許多如此不可知的危險之地,然而這名黑袍女子對於雲秦軍方來說越是危險,越是已經付出這樣的代價…這次便更是不可能放棄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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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九章 新軍令

古碉樓倒塌的門洞被徹底的封堵住,只在最上方留下了一個可堪堪供人鑽出的洞口。

雖如狗洞,卻比雲秦內一些貪生怕死的貪官污吏的華麗門堂還有尊嚴和真正的榮光。

看到林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這山丘腳下,攀爬到這碉樓內部最上方箭洞值守的兩名巡牧軍軍士胸口便又熱了一些。

他們並不知道林夕有著“將神”的能力,即便是進入山林探查,遭遇穴蠻的圍殺,也可以回到十停之前保住性命,對於他們而言,林夕敢於不顧危險的做這樣的探查,便更值得他們尊敬。

……

一支雲秦騎兵停留在一座山崗之上。

這支雲秦軍隊的人數也不多,約有百騎,然而他們身上和身下的馬匹卻都披掛著鱗片一般,閃爍著森冷光芒的黑色鱗甲,端坐在馬身上,宛如連成一體。

除了每人配備的一柄帶有深深血槽的三棱長刺槍之外,這些軍士的身上還都負著一具塗抹了黑油,內裡的材質看不出來的巨弩。

足有半人大小的弩機從外表也看不出內裡的具體構造,但四根露在外面的弩箭箭頭,卻是閃著深綠色的油光。

這是雲秦龍蛇邊軍的鋒獠軍,本身的職責便是快速救援、傳遞軍令。

他們身上負著的這種弩機是獠牙弩,內裡是用捲曲鋼條機括上好,隨時扣動扳機就可以發射,雖然只能發射四支,要想再重新上機括,必須用獨特器械,數人合力才能絞動,但這種弩機的洞穿力,比起一般的弩機也是強出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這配備的弩箭上淬有劇毒,哪怕是一名強壯穴蠻戰士,只要被射出血口,便會很快喪失戰力。

此刻他們距離林夕和巡牧軍所在的古碉樓並不遠,可以清晰的看到古碉樓前明顯區別於夜色的青色燃煙,然而在為首一名面容俊秀而冷漠的英武將領的御下,這支所有人都明知那青色燃煙代表著求援訊號的鋒獠軍卻是一直都沒有動作。

因為所屬建制和派系的不同,這白山黑水的龍蛇山脈之中,此刻有些將領根本不知道在龍蛇山脈的東北邊線在兩天前就已經爆發了一場大會戰,但有些將領卻是已然知道。

大將軍運籌帷幄,在這片土地上和強勁的對手交纏著,數十年間,有些將領和軍人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做出犧牲,他們許多甚至不知道自己執行的任務有著什麼樣的目的,但他們還是無比忠誠的執行著上峰的命令,直至最後為國捐軀,永留在這片土地上。

這名鋒獠軍統領陳吟袖卻是屬於知情者。

他已然知道那一場大會戰的發生,也知道為了生擒或者擊殺那一名改變了穴蠻的修行者,有上萬的雲秦軍隊和許多修行者,甚至進入了雲秦軍方都幾乎從不進入的大荒澤深處,以迂迴包抄堵截潰逃的穴蠻軍。

這一戰必定記載在雲秦史冊之中,必將意義深遠,他為自己經歷著這樣的一戰而榮幸,而振奮。

同時他也知道,在雲秦深入沼澤的一些戰鬥力極強的軍隊和一些強大修行者的壓迫下,那支潰逃的穴蠻軍隊已經不得不連續行軍,並被壓迫到不斷靠近龍蛇山脈,只能在靠近龍蛇山脈的近山澤地中逃亡。而且他知道為了營救那名大荒澤之後的修行者,許多收到消息的穴蠻軍隊都已經趕了過來。就在南線一些已經不可能來得及趕過來的地方,也已經有大股穴蠻活動的跡象,似是要發動猛攻來阻止雲秦有更多的軍隊調動。

他還知道,那名正在雲秦軍隊的圍剿之下帶著穴蠻殘部努力突圍的女子,已經在十分接近羊尖田山的區域之中。

這兩日間羊尖田山沿線的所有軍隊調動的所有目的,都在於此。

陳吟袖知道這些,他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他也是在忠誠的執行著上方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這支軍隊和林夕所在的羊尖田山巡牧軍,只不過就是某些人沙盤上的兩面小小的旗幟。

而有些沙盤前的人,便不想林夕能夠活著走出龍蛇山脈,那些在沙盤面前的人,便知道哪裡是真正的危險之地,他們要做的,只是將命令傳達下去,將巡牧軍送到這危險之地而已。

他這支鋒獠軍在青色烽煙燃起之時,就已經抵達了這片山林,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直到現在,那青色烽煙還在燃著。

青色烽煙還在燃著,便說明巡牧軍並沒有覆滅,因為穴蠻雖笨,卻是也清楚烽煙是邊軍用以傳訊的手段,在獲勝之時,便會第一時間將烽煙徹底熄滅。

知道烽煙到此時不滅,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這名面容在林夕的眼中肯定會覺得酷似影星林峰的雲秦將領輕握了一下拳,整支鋒獠軍便隨著他沿著一條十餘年前雲秦邊軍便鋪設完成的碎石道疾馳而下。

……

失去了睡袋,但依舊直接在碉樓中地面上迅速入眠以恢復體力的巡牧軍軍士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在最上方值守的人也看到了狂奔而來的黑色鐵流。

辛微芥和林夕、康千絶三人出了碉樓,其餘所有巡牧軍軍士,依舊被辛微芥下令在碉樓中休憩。

迎接一支整齊的友軍,不需要更多人,而在這種地方,任何將領都要儘可能的讓自己的部下恢復體力。

“呸!”

辛微芥看著這支越來越近的鋒獠軍,突然重重的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

“怎麼?”

林夕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他,輕聲問道。先前和他以及康千絶一起出碉樓時,辛微芥的心情明顯和現在截然不同,此刻辛微芥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龍蛇邊軍中一共有五種馬。雲盧、矮腳黑毛駒、拖曳灰馬、黃鬃馬、飛龍駒。”

辛微芥面色有些難看,但為了讓林夕知道更多的東西,他解釋得卻是十分詳細:“雲盧的爆發力和負重力最為驚人,體型也是最大,用於重鎧重騎。矮腳黑毛駒耐力最好,翻坡能力最強,而且能喝髒水,專門用於長途跋涉。拖曳灰馬耐力和負重極佳,但是肚型龐大,比較笨重,速度很慢,專門用於拉車運送糧草和運送軍械。黃鬃馬就是普通軍馬,在平地上衝殺可以,但是不能入林,尤其在龍蛇邊軍的山林裡面,被一些小蟲小蟻一咬就不行,只在一些邊線上的開闊草甸地帶才有用。飛龍駒就是這種用於輕甲騎的馬,速度和耐力都不錯,不懼山林,但負重能力不是很強,若是奔跑時間一長,口鼻之中的白氣和白沫噴得就比較厲害,看得出來。”

林夕自然的看向了這支越來越近的騎軍身下披著黑鱗甲的馬匹口鼻之間,他於瞬間明白了自己在這白山黑水之地要學的的確實在太多,他對辛微芥的認知也有了更多的改觀,知道對方雖然耿直,但心思卻是也十分細膩。

“要隨便找個理由並不難,所以即便我們知道了他們並非是長途趕來,甚至有可能停留在某處看著我們交戰而不出現救援,我們也不可能治他們的罪,對吧?”林夕對這支部隊的好感蕩然無存,轉頭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微冷道。

辛微芥和康千絶沒有應聲,都只是點了點頭。

“既然沒有辦法治罪,那和他們翻臉便沒有什麼意義。”林夕平靜輕聲道:“那我們不妨就先忍著,等到需要翻臉的時候再翻臉。”

辛微芥和康千絶一怔,也都是重新審視此刻林夕顯得清冷和平靜的臉龐,這一夜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這名看似憊懶的年輕將領的勇氣和熱血,而此刻他們卻又明白,林夕也比一般的稚嫩年輕人要聰明,要深沉和冷靜得多。

……

陣勢異常齊整肅殺的鋒獠軍衝上了山丘。

看到那具穴蠻的屍身,再看到周圍一些激戰的痕跡,所有跟隨在陳吟袖身後的鋒獠軍軍士都是心中驟冷。

陳吟袖下馬,微躬身行禮,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身前的林夕,他便知道這就是自己此行的任務目標。

林夕微躬身回禮,他果然覺得這人長得很像那個林峰,而且從對方下馬時渾身那隱而不發的力量感以及超出常人的吸氣和呼氣量,他便可以肯定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也是修行者。

“陳吟袖,羊尖田山鋒獠軍統領。”

在沒有絲毫廢話的自我介紹之後,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更簡單直接的問道:“穴蠻小隊還是大隊?傷亡如何?”

辛微芥和康千絶因林夕的話而隱忍著,雙方開始了交談。

只是聽到了自己所問的兩個問題的答案,知曉了此處發生的事情之後,陳吟袖便又簡單至極的道:“軍情有變…上峰命令,於明日午時前趕到南星坡設防。”

“什麼?”

辛微芥和康千絶同時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喝。

南星坡是黑地峽谷之後,深入大荒澤數十里的地方,明日午時前就要趕到,巡牧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我們鋒獠軍會在清晨日出之時便趕至南星坡旁的刺棗丘佈防。”

陳吟袖並沒有管兩人的反應,只是冷肅的說了這一句,交了一面黑色的令旗到林夕手中。

全部是由薄黑鐵打成的三角黑色小旗上,鏤空雕刻著一龍一蛇的標記。

然後,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便在鐵甲的錚鳴聲中上馬,所有的一直沒有下馬的鋒獠軍,全部隨著他瞬間化成了一條黑色鐵流,朝著黑地峽谷的方位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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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章 天上和地下

在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從天空灑落之時,林夕看到了傳說中的大荒澤。

宛如另外一個世界。

無邊無際的黑水橫流的沼澤和土丘上空,沉沉的烏雲壓得分外低,甚至給他一種並非真實,而是人工營造出來的電影特技場景的錯覺。

有一些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巨鳥從荒澤之中飛起,消失在比別處低得多的烏雲之中,又不時有巨鳥從烏雲之中落下。

視線所及的區域之中,到處都是一片片的水泊和淤泥地,即便是略微乾燥的泥地上,也都長著比人還要高出數倍的蘆葦類秸稈植物。

難以想像的蠻荒壓迫感迎面而來,令人窒息。

林夕甚至連大塊的石頭都沒有看到。

龍蛇山脈上到處都是岩石,然而越過龍蛇山脈,只是到這山腳下,那層層的白色頁岩就如同根系般深入了黑色的泥土之中,不見蹤跡,就連那一座座似乎可以接觸到烏雲,長滿各種刺木和芋類大葉植物,充滿魔幻氣息的丘陵,也都是黑泥堆積形成的土丘,而且連外觀都是如出一轍,都是一個個滾圓饅頭的形狀。

在邊軍的資料中記載,穴蠻一般便生活在許多草甸之中的這種山丘中的洞穴中。

在漫長的冬日之中,他們便以土中的一些根莖和蟲蛹為主食。

白色的頁岩山體和這黑色的大地之間黑白分明,有著一條異常明顯的界限,林夕便站在這條界限之上,端詳著這個全新的世界。

辛微芥沒有催促林夕。

他知道第一次見到大荒澤的人都會由心的震撼,而且他和他身後的軍人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休息。

他們都是最忠誠於雲秦,追求著榮光的軍人,所以他們無法去考慮每一道軍令之後的含義,只要軍令是真實下達的,即便前方是必死之地,他們也會決然的前行,執行軍令。

……

兩名高大的穴蠻穿行在一株株旅人芋之間。

旅人芋是大荒澤中最為常見的闊葉植株,這種植株並沒有像芋頭一樣的塊莖可以食用,但是莖葉裡面卻是和旅人蕉類似,蘊含大量微甜的清水,只要刺出一個深洞,清水就會像泉水一樣湧出。這種植株的另外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十分巨大,生長超過三年便會長到五米以上的高度,而且遮天蔽日,遮擋上方陽光的同時,還會汲取掉土地中適合植株的養分和大量水分,所以這種旅人芋大片生長的地方,地表會十分乾淨。

此刻這兩名穴蠻所在的便是這樣的一片已經超過六米高度的旅人芋林地,他們長滿厚繭的赤裸雙腳踏在鬆軟乾燥且沒有雜草的黑土上,沒有絲毫的聲音。

這兩名穴蠻的行藏也是十分謹慎,不停的四下張望著,顯示出和身形截然不同的詭異姿態。

就在這兩名穴蠻身後六七十步的旅人芋林中,有一支超過百人的穴蠻大隊也在無聲的前行著,顯然這兩名穴蠻只是這支隊伍的斥候。

以穴蠻的體力和耐力,只要和雲秦軍隊拉開五六十步的距離,除非是個別強大的修行者,否則雲秦軍隊在大荒澤中沒有任何的方法追上逃跑的穴蠻。

驀的,一名黑甲軍士從這兩名斥候穴蠻上方的芋葉邊緣滾落了下來,手中一柄劍尖處分叉的寬闊長劍直指其中一名穴蠻的後頸。

這旅人芋雖然粗壯高大,但是莖葉比較柔軟脆嫩,但這名黑甲軍士竟是爬到了最頂端,藏匿在頂端的葉中,此刻滾落下來,更是輕盈得如同芋葉中心的一滴小水珠,竟沒有絲毫的聲音,直到臨近這兩名穴蠻的頭頂,這兩名穴蠻才感覺到了異樣的風聲和寒意,猛轉過身來。

只在轉身的瞬間,其中一名穴蠻眼中看到了急速而來的劍鋒,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動作,分叉的劍尖已經狠狠的扎入了他的脖頸之中,瞬間切斷了他大腦的鮮血供應,令他手中一直提著一根羽毛般輕鬆的卷口戰斧剛剛揮起,就失去了繼續往上的力量,頽然從他的手中滑落。

“噗!”

與此同時,一根銀色的長矛帶著強大的衝擊力投射而來,硬生生的洞穿了剛剛轉身的另外一名穴蠻的身體。

這名穴蠻泛出了一聲慘嚎,想要站住,但只是這一股堅持,便已經耗光了他體內所有的力量,他的人站住了,沒有倒地,但是再也做不出任何一個動作。

後方穴蠻大隊的絶大多數人都看到了這兩名穴蠻身上的鮮血噴灑在下方鬆軟乾燥的土地上,看到了一名穴蠻隨著手中的戰斧頽然倒地,而他旁邊的一名穴蠻雖死而站立。

然而他們此刻已經無暇顧及這兩名距離他們五六十步距離的黑甲軍士,就在他們的頭頂,那五六米高的巨大芋葉上,一名名黑甲軍士紛紛如輕盈的水珠,下雨般滾落了下來。

只在第一眼看清這些黑甲軍士身上如同花瓣般交疊,卻是佈滿游動細蛇一般符文的黑色鐵甲,這些穴蠻就頓時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

黑蛇軍!

穴蠻或許並不清楚龍蛇山脈中這支強大而神秘部隊的稱號,但數十年的戰爭中,黑蛇、黑龍、黑旗這三支軍隊,對他們來說意味著的就是死亡。

......

一名名肅殺的黑甲軍士落地。

五六米高的距離竟似沒有對他們的下一個動作產生任何的影響,只是在他們的足下紛紛的濺起了一團團黑色的泥霧。

層層疊疊如花瓣一般的黑色金屬甲片相互摩擦之間卻是沒有任何的聲響發出,濺射在上面的鮮血也都是沾不住,一滴滴的飛快滑落。

黑色墜落,嵌於紛亂的青色之中。

一圈血浪泛開。

因為這變化太快,應變太過急促,所以就連這些平時暴戾異常的穴蠻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什麼呼喝,唯有兵刃的破空聲以及穿過血肉的聲音,使得這一瞬間的景象顯得分外的莊嚴和肅穆。

血浪在空中泛開,墜落在黑色鬆軟的土地中。

有穴蠻沉重的身軀倒下,也有給人感覺真如一條黑蛇一般的黑蛇軍軍士倒下,只是倒下穴蠻的數量,卻是遠遠的多於黑蛇軍軍士。

只是這莊嚴肅穆的一瞬間,龍蛇邊軍這支強大而神秘的軍隊,已經佔據了絶對的優勢。

很多穴蠻在終於發出一聲怒吼之後,卻是發現,自己的視線之中已然到處都是森冷的黑色,自己身周那些身上泛著青色岩石色澤的同伴已然倒下,唯有一名名身上泛著血光的森冷黑甲軍士,在掩殺過來。

先前那名手持劍鋒分叉闊劍的黑蛇軍軍士也已高速衝到這黑青交纏的邊緣。

因為他的速度快過這裡任何一個人,所以幾乎所有還活著的穴蠻都感覺得出來,他是這批黑蛇軍的將領。

一名提著用一根粗糙鐵棍和一個龐大鱷魚頭骨製成的巨錘,剛剛將一名黑蛇軍軍士硬生生的砸飛出去,身高足有兩米多的穴蠻如同一座移動小山迎上了這名黑蛇軍的將領。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名黑蛇軍將領在用手中的闊劍撥開他巨錘之中,只是簡單至極的衝入中線,和他硬生生的撞在了一起。

高大的穴蠻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座真正的大山。

他聽到了自己胸口的骨骼發出的碎裂的聲音。

他發覺自己甚至一倍於對方的身軀,竟被對方頂著往後倒退,雙腳在鬆軟黑地上犁出兩條溝壑。

瞬間的窒息感和劇痛使得他胸口乃至雙臂的肌肉都無法發力,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闊劍斬了回來,斬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

手持闊劍的黑蛇軍將領腳尖在僵住的穴蠻腹部一點,他的整個人飛騰了起來,從高過他一個頭不止的穴蠻頭頂飛越了過去。他的身後,穴蠻脖頸上一側,鮮血在無盡般狂噴著,穴蠻壯碩到令人心悸的身軀,緩緩的往後倒下。

所有黑蛇軍軍士即便不是修行者,也是在長年的磨礪下,力量和速度突破一般武者極限的強者。

他們奔跑的速度,本身就不會比這一般的穴蠻戰士弱,所以這些穴蠻戰士即便是想逃,也根本難以逃脫,然而就在此時,就在這名黑蛇軍將領的目光剛剛停留在陣中一名比他擊殺的這名穴蠻還要高大,還要強壯的穴蠻戰士的身上時,下方的黑土地,突然劇烈的震顫了起來。

所有的黑蛇軍軍士都感覺到了異變,感覺到了來自地下的危險。

“嘩啦”一聲巨響。

一株龐大的旅人芋驟然倒下。

就在陽光從這株倒下的旅人芋上方灑落,旅人芋巨大的莖葉折斷,白色斷口間無數清冽的水流如噴泉般噴湧而出時,一個龐大的獸頭從這株倒下的旅人芋根部透出,隨即是更為龐大的身軀。

手持闊劍的黑蛇軍將領呼吸微頓。

好像末日驟然來臨一般,所有的黑蛇軍軍士看到,自己的身周,甚至自己的腳下,一片片黑色土地凹陷了下去,一頭又一頭龐大的巨蜥,嘶吼著從地下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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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一章 身負使命者

手持闊劍的黑蛇軍將領再次飛躍了起來。

他身上的鱗甲上的蛇狀符文中發出了黑色的冷光,他手中藏青色的開叉闊劍上也發出了光,直至這時,才可以看到他的這柄闊劍上也密密的纂刻著一條條鷹羽般的符文。

“嗤!”

他的闊劍深深的扎入了前方一頭巨蜥的脖中,並發出裂帛般的切割上,在這頭巨蜥的脖子上拖出了一條將盡半米的傷口。

傷口中腥臭的鮮血如同桶潑一般潑出,然而這條巨蜥在悲鳴之間卻還未倒下,依舊帶著上方的穴蠻騎者往前衝出,巨柱般的腳掌依舊不停的踐踏在黑色土地上,發出轟鳴。

大地在震顫、地面上黑色的塵土飛揚,形成了滾滾的黑色濃霧。

從上方往下看,也根本看不清黑色濃霧之中的廝殺到底有何等的慘烈。

唯有猛烈的衝撞聲,震耳欲聾的刀兵相接聲,一株株充滿著魔幻色彩的巨大旅人芋轟然倒下,一蓬蓬更濃厚的黑色塵霧震盪而起。

……

終於,不再有旅人芋倒下,不再有黑色塵霧震起。

斷裂的旅人芋白皙的裂口中,清水嗤嗤的噴出。

塵埃慢慢落回地面,顯出了手持闊劍的黑蛇軍將領的身影。

他的身周,到處都是一個個如同隕石撞擊般的深坑,一頭頭身上皮開肉綻的龐大巨蜥屍體橫七豎八的躺著。

這名黑蛇軍將領的雙手和身體都是不可遏制的發抖著。

這些龐大巨蜥的屍體之間,唯有十三名黑蛇軍軍士和他一樣站立著。

他們的身外,到處都是散落著巨型的長槍,穴蠻的屍體和渾身黑色鱗甲的黑蛇軍軍士的屍體。

這名黑蛇軍將領陡然不停的咳嗽了起來,他看著這些身穿黑色鱗甲的屍體,看著地上的這些深坑,他的眼角驟然睜裂了,留下了數滴鮮血,如同血淚。

......

這名黑蛇軍將領叫燕玄一,同樣是出身於仙一學院的強者。

龍蛇邊關地帶,誰都知道黑蛇軍並非普通軍隊。

但唯有龍蛇軍方的高層和黑蛇、黑龍、黑旗這三支軍隊的成員,才知道這三支強大而神秘的軍隊,原本就是針對地方的修行者而孕育而生的。

這是專門用於絞殺修行者的強大武力。

尤其是在龍蛇山脈和大荒澤這種地方,想要殺死修行者,光憑人數堆是沒有用的,這裡絶大多數地區騎兵都沒有辦法行動,修行者完全可以利用強大的體力和速度,逃脫大軍的碾壓。這也是很多雲秦重犯,都會設法逃到龍蛇山脈裡做流寇的原因。

在這種地方,唯有每名軍士都有很強大的武力,至少是可以追趕或是纏住修行者的武者。

這樣的軍士除了沒有魂力的支持,無法利用魂兵和耐久力不夠之外,其實和一般的修行者也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且要形成這樣的戰力,這樣的軍士肯定已經在這邊關的生死絞殺中不知打磨了多久,遠超出一般軍士的服役年限。

這樣的軍士,有著更多獨特的手段和經驗,每一個人都可以做普通邊軍部隊的教官,這樣精鋭中的精鋭軍士,數量自然不可能太多。

整支黑蛇軍,也唯有兩百人不到。

這些黑蛇軍的軍士,都是“老油子”,很難死的存在,然而這一戰塵埃散開,此次出動的足足一百三十名黑蛇軍軍士,卻只剩下了十四名。

因為這些強者難死,所以其中的很多人都已經和燕玄一在這邊軍之中一起呆了六七年,有些人是和他一起進入的黑蛇軍,有些人是他們親手訓練出來,帶出來的。這麼多年下來,他們積累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具體形容,在戰場上的默契,甚至也只要用一個眼神就可以傳遞。

然而只有十四人和燕玄一最終還站立著…即便燕玄一這種將領的心比一般人不知強大和冷硬多少,但這種結果也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

血淚從燕玄一的臉頰上滑落。

燕玄一無聲的看著面前的一個個深坑。

因為黑蛇軍不是普通軍隊,所以他和黑蛇軍這些人也早已經知道了穴蠻因那一名大荒澤之後的女修行者而有了巨蜥騎士的存在。

然而巨蜥騎士對於黑蛇軍,對於雲秦軍方和整個雲秦帝國而言,依舊是個迷。

如何令這殘暴無比,純粹的力量大過普通修行者,普通軍士的刀劍都根本刺不破堅韌表皮的食人巨蜥臣服和甘聽御使,這是個迷。

巨蜥身上的騎士被殺死之後,巨蜥卻依舊還能認清敵我,依舊擊殺雲秦的軍士,不會誤傷穴蠻,這也是個迷。

如何能令這巨蜥在地下行走,這更是個迷。

從先前的軍情報告,所有雲秦軍方的判斷都是,這些巨蜥是事先通過穴蠻挖出的地道,潛伏在地下。

因為巨蜥的後肢雖然異常有力,甚至可以帶著數名全副武裝的穴蠻猛力的跳躍,一個跳躍甚至可以七八米的距離,但這巨蜥的前肢卻沒有後肢有力,並不善於挖掘。

但是此次是他們埋伏這些行進的穴蠻隊伍,這些巨蜥不可能事先就已經埋伏在這地下,所以先前雲秦軍方對於這穴蠻巨蜥騎士的判斷完全是錯誤的!

穴蠻必定有什麼可以讓這巨蜥快速在地下通行,陡然發動突擊的方法!

而且這個方法,包括穴蠻這種從地下突擊的戰法,肯定是那名女修行者教這些穴蠻的。

正是因為探查到有大隊的穴蠻極有可能從這片區域過,要去接應那名潰逃中的女修行者,所以黑蛇軍才會領命在這裡設伏,但燕玄一卻是沒有想到,在此處竟然會遇到這麼龐大的巨蜥騎士部隊…足足有超過四十頭巨蜥,在濃厚的黑色塵埃中和他們進行了慘烈至極的絞殺。

在丟下了三十多頭巨蜥的屍體之後,還有幾頭巨蜥,卻是還逃脫了出去。

這一片旅人芋林地方圓有十幾里,視線十分清晰,原本穴蠻大隊想逃也無法逃脫,會是一場十分輕鬆的大勝…然而這麼多數量的巨蜥騎士,這些巨蜥翻騰起的,令他們無法呼吸和阻擋住他們視線的黑色塵霧,卻是讓他們的這一戰變得如此慘烈。

燕玄一沉默了許久,直到他眼角的鮮血乾透。

他挺直了身體,對著地上所有這些身穿黑蛇鱗甲,變得越來越冷的軀體,敬了一個軍禮。

所有還和他一樣站立的黑蛇軍軍士,也同樣無聲的行了一個軍禮。

一切為了雲秦。

一切為了榮光。

這些夥伴已然永遠不可能再站起,然而他們還站著,所以他們還必須行使著自己的使命。

這樣實力的穴蠻大部隊想要穿過這裡…只能說明雲秦軍方的那麼多調動是有效的,那名來自大荒澤之後的女修行者,一定就在雲秦軍方圍困和壓迫的這個區域之內,所以無數的穴蠻才會從四面八方不計代價的趕來。

在慘淡的陽光照耀下,這十幾名黑蛇軍軍士的軍禮,閃耀著異常的光輝。

“嗤!”

軍禮畢,一名黑蛇軍軍士射出了一支燃燒的火箭。

張院長早就告訴過林夕,這個世上是不存在炸葯的,所以這個世上並沒有絢爛的焰火。

然而就在這支燃燒的火箭飛到最高,幾乎就將接近那壓得很低的雲層時,這名黑蛇軍軍士又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準確無誤的擊中了已然開始下墜的火箭,箭尖和箭桿炸裂,一蓬粉末散開,燃燒,化成一蓬黃色的濃煙,在空中散開。

……

…...

林夕和巡牧軍正極小心的行走在大荒澤中。

陡然,他感覺到了什麼,抬頭,他看到東北方遠處的天際,有一團黃色濃煙在散開。

一名身穿一件如林夕熟悉的電影中死神長袍一般,連臉面都遮住的黑色長袍的嬌小身影遠遠的綴在林夕和巡牧軍的身後。

從身影來看,應該是一名嬌小瘦弱的女子。她身上的這件黑袍十分奇特,像是皮質,但卻不停的散發著氤氳的黑氣,如同永恆的黑夜。

驀的,她也停了下來,看向了那團黃色濃煙散開的天空,但幾乎與此同時,她的身影卻是驟然一僵,緩緩的轉身,望向她的左側。

她的左側是一片香蒲林。

“不要擔心,我不是你的敵人。”

一聲極輕極好聽的聲音從那片茂密的香蒲林中傳了出來,如同一陣輕風,卻是無比清晰的傳入了籠在永恆黑夜中的嬌小瘦弱女子的耳中。

一名臉上蒙著輕紗的紅衫女子背著一個琴盒,從香蒲林的一側繞了出來,明亮的雙眸打量著這名極其警惕,似乎隨時都會發難的嬌小黑袍女子,接著她又輕輕笑著,點了點林夕和巡牧軍的方位:“你這樣的修為,卻是能夠發現我的存在,想必也是得了獨特的傳承…你是青鸞學院的守夜者?如果這樣,那你和我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

永恆黑夜般的黑袍中,瘦弱女子並沒有因這名紅衫琴師的話而有絲毫放鬆,整個背部反而微微的弓了起來,明顯更為緊張和警惕,“你是什麼人?”她的聲音也低低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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