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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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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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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17:5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龍虎過天

    虎頭自認倒霉,恨恨啐了一口,拎著鐵棒便跳向了那個洞口。只見他人影一閃,再沒了蹤影,只餘下一陣霧氣翻騰,為其悲壯一跳,平添了幾分神秘莫測。

    眾人心切,急忙驅動神識查看。而那洞口幽深,依然難見端倪。

    塵鍊子懸在洞口的上方,一手撫鬚,一手背後,默默注視著腳下,臉上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子穆、子乾等師徒四人則是有些焦急,一個個躍躍欲試。

    老龍則是無動於衷,袖手旁觀的模樣。他好像與虎頭真的已形同陌路,彼此再不相干……

    直至過去了盞茶的工夫,下方依然沒有動靜。

    子穆抬起烏光鋥亮的一張臉,兩眼中閃動著熱望,衝著塵鍊子示意道:「與其等候,不若……」他還沒說完,一旁的子干忙著附和道:「師兄所言,甚合我意……」

    不言自喻,這兩人是等不下去了。下方若有好處,豈能任由他人專美?再一個,此前的種種疑惑,且隨風掀過。接下來還須同心戮力,共覓機緣才是……

    塵鍊子沒吭聲,兀自低頭俯瞰。

    子穆與子干神色尷尬,彼此換了個眼神,才要說話,洞口中突然傳來聲響。

    「啊——」

    一聲慘叫聲隱隱響起,隨即戛然而止。

    眾人嚇了一跳,卻又不明所以。

    那熟悉且囂張的嗓門,除了來自虎頭之外,再沒旁人。而其叫聲中似有惶恐,又似震驚,好像還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外之喜。地下有何究竟,他又遇到了什麼?

    塵鍊子忽而身影一閃,逕自沒入洞口之中。

    見狀,子穆急忙衝著子乾等人示意了下,卻是沒有忘了老龍,厲聲叱道:「還不下去……」

    子干與義熊、夾刺心領神會,皆在緊緊盯著老龍的一舉一動。塵鍊子來自外地,自然沒有後顧之憂。而他等乃是妖荒中人,可不敢為此走漏半點風聲。否則,必將惹禍上身。

    有了虎頭的前車之鑑,老龍二話不說,直接奔著下方的洞口跳去。而他動身之際,心頭卻是暗哼了一聲。老子來日定要殺幾個洞天高手,非如此而不得解一時之快!

    子穆等人不再遲疑,相繼躥向洞口……

    ……

    與此同時,天蛟谷外的半空之中,突然一陣風聲呼嘯,隨之電光閃爍,緊接著冒出一頭張牙舞爪的銀色神鮫。它前生雙足,鱗甲閃亮,相貌兇殘且氣勢囂張。而其五、六丈長的腰身上,竟是穩穩站著一個火紅的人影。

    一人一鮫現身之後,來勢一緩。

    雙足神鮫兀自搖頭擺尾,四下盤旋,一時沒個消停。

    火紅的人影卻是怒了,抬起一隻纖秀的小腳便往下踢去,還嬌聲叱道:「我讓你猖狂、讓你不聽話,我踢死你這頭兩腳蛇……」

    神鮫背上是一位模樣俏麗的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秀眉入鬢而兩眼含煞,神情中透著一股子無所顧忌的狠勁。其火紅的長裙似羽似云,襯托出的身姿倍加婀娜動人。而她同樣有著火烈的性子,暴躁之下落腳極重。

    神鮫不堪承受,一陣咆哮。不消片刻,它已是縮尾伏爪,形同僵硬了一般,如此直直懸在空中,再不敢有所動彈,模樣極為的乖巧可憐。

    女子猶不罷休,再次恨恨踢了一腳,這才伸手一指,命道:「且去那荒棄的洞府查看,稍有怠慢,我便將你剝皮抽筋,哼……」

    神鮫如蒙大赦,急忙化作一道閃電直奔千丈之外。到了那懸崖峭壁之上的洞府近前,它小心收住了去勢,卻又猛往下沉,差點摔向山谷。

    有人嬌聲啐道:「我一腳踢死你!」

    神鮫看著那道火紅人影輕盈離去,禁不住嗚嚥了聲,兩眼中儘是恐懼。它扭動著身軀慢慢飛起,老老實實地守在洞府前。其兇殘的神情帶著幾分絕望,還有些許惶惶的期待。被踢的日子,或許便是成仙之道。踢死了,活該。不死,就是逍遙……

    女子翩然而去,輕輕落在那間廢棄的洞府門前。她衝著其中稍稍打量,隨即已是興致索然,不耐煩地自語道:「哼!這天蛟谷雖為禁地所在,卻已荒廢多年而少有人來。師兄欺我年少無知,回頭尋他算賬……」

    女子腹誹了幾句,轉身離開了洞府。

    一人一鮫又在山谷中巡弋了一圈,轉而掉頭往回飛去。須臾過後,又一巨大的山谷出現在眼前。

    此處山勢巍峨,谷地開闊。當間有一山高聳,壁立萬仞,為雲霧繚繞而雄渾莫測。四周群峰拱衛,氣象萬千。

    便於這一刻,突然有蒼老而又低沉的話語聲在天地間響起,莫名的威勢不容抗拒:「皇尊聖地,閒人勿近!天星師妹亦不得僭越,速去……」

    一人一鮫橫行山谷,尚未臨近高峰,只得轉而西去。

    「我天星也成了閒人?角霸師兄,你個僵固不化的老傢伙……」

    在那高峰以西的數千里之外,另有一座高山。女子踏著神鮫從天而降,不忘發著牢騷。而她才將落下,「砰」的踢出一腳,蠻橫地罵道:「我踢死你……」

    早在等著這一腳,終於來了。神鮫直接倒飛了出去,又狠狠摔在一塊青石之上,這才放心地呻吟了聲,隨即悄悄遁去了身影。

    女子轉而背起雙手,趾高氣揚地大步往前。

    十餘丈外是間封門閉戶的洞府,四周怪石嶙峋,花草爭豔,雲霧淡淡,倒也有番景緻!

    女子前去沒兩步,揚聲道:「畢亢師兄,天星回轉覆命……」

    洞府門戶大開,有人「嗯」了聲。

    自稱天星的女子去勢如風,隨後捲起的霧靄一陣翻騰。她轉瞬間已踏入洞府,就近尋了個蒲團坐下,埋怨道:「師兄!你人在閉關,何以知曉天蛟谷的動靜,莫非有意刁難小妹……」

    洞府簡陋,卻是寬敞明亮。正中的地上,靜靜坐著一位身軀粗大的青衣老者。其鬚髮灰白,皺紋深埋,面相威嚴,帶著微笑緩緩說道:「天蛟谷乃皇尊當年的大興之地,雖已荒廢,卻留下禁制無數,若是有人惡意潛入其中而隱匿不出,還真是難以察覺……」他伸手扶著長鬚,接著又道:「為兄於閉關之際,忽有所感,這才勞煩師妹前去查看。既然無事,則罷……」

    天星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哼!天季、天蛟兩谷乃妖荒禁地,膽敢有所窺覬者,我踢死他!」

    叫作畢亢的老者不再言語,眼皮一耷拉,嘴角泛起微微苦笑。

    妖皇門下,原本只有畢亢與角霸兩位嫡傳弟子。兄弟二人代師坐鎮天季,睥睨妖荒,日子過得平穩而又安逸。誰料皇尊、也就是師尊,他老人家在一次出門之際,又收下鬥將與天星這兩人。從此以後,山谷中便熱鬧起來。

    鬥將,人如其名,生性好鬥,且左右難尋敵手。諸多門人被他打得不敢靠近天季谷半步。尤為甚者,他竟然跑出妖荒,據說已到了中野地界,不知又將惹出多大的動靜來。

    天星,名字好聽,人也貌美,卻是點火就著的性子,整日裡在谷中東奔西竄,且野蠻霸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過,皇尊在那次出門之後,再不見回轉。現如今,畢亢、角霸又要忙著閉關修煉,又要監管諸事,根本就無暇他顧,只得任由師弟、師妹胡作非為。而畢亢忽而察覺萬里外的天蛟谷似有動靜,臨時起意,便給好動好鬧的天星派了一個差事……

    天星沒坐片刻,已是不耐煩了。眼前的這位老師兄為人尚可,卻與角霸師兄一個德行,皆為僵固不化之輩,彼此之間實在是沒話可說。她不作多想,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理直氣壯地說道:「師兄!我要去中野闖蕩一二……」

    畢亢眼皮都不抬一下,默默搖了搖頭。

    天星自顧覺著有趣,大大咧咧地笑道:「嘿嘿!若能與鬥將師兄不期而遇,定然讓他意外……」她道了聲告辭,轉身便要離去,根本沒去留意師兄的神情。

    畢亢忽而睜開雙眼,臉色微沉,不緊不慢地輕聲道:「若非修至洞天中期,不得離開妖荒半步。你若膽敢抗命不遵,莫怪為兄下手無情。輕則逐出門牆,重則廢去修為……」

    天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腳下一頓。

    師兄弟四人,以畢亢為長為尊。而那位老師兄神色如舊,所散發出來的莫測威勢卻是叫人不寒而慄!洞天后期圓滿的高人,出口無戲言……

    天星頓時漲紅了臉,嬌哼了聲,裙袖一甩,轉身走了出去。而她才到洞府門外,又是固態萌生,大叫道:「還不給我滾過來,一腳踢死你……」

    那頭神鮫以電光石火之勢竄到了近前,隨機舒展身軀橫躺著,竭力擺出一個予取予求的架勢。

    天星才不懂得什麼叫體恤與可憐,只管狠狠一腳踏去,不忿自語道:「哼!修至洞天中期又有何難,來日定叫師兄好看……」

    一聲哀鳴遠去,人、鮫沒了蹤影。

    畢亢猶在端然靜坐,神色中若有所思。

    此前的閉關入定之際,恍惚有所驚覺。而不過片刻,一切又消失無痕。

    皇尊已萬年不現真身,莫非有何徵兆不成?

    畢亢想到此處,神色一動,手上多出一枚玉簡來。此乃皇尊所留,卻並非他老人家之物,而是來自千荒的一位高人之手。其中只有一句讖語:龍虎過天,三皇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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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18: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三皇歸位

    畢亢起身走出了洞府。

    極目遠舒,天地開闊。四方蒼茫,氣象大千。

    數千里外的山谷之間,一道山峰直插天穹,遠遠看去甚為高大巍峨且壯觀不凡!

    畢亢在洞府門前稍稍駐足,隨即凌空而去。他身形不動,片塵不驚,卻又隱隱帶動風雲氣機,洞天后期的威勢渾若天成!

    數千里之隔,轉瞬及至。

    再次觀望,那通體土黃的山峰更顯雄渾高大。它從平坦的谷地間突兀而起,陡峭壁立,恰如一道橫亙阻擋的門戶,又似一道難以踰越的天塹,使人頓然仰止!

    在高峰的半山腰,從中裂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其左右敞開,前後伸展百丈,形同刀劈斧鑿一般的嚴整,更是在正中處夾著一道封閉的狹長石門,上有四個古樸蒼渾的大字:萬妖之祖。

    此處,又名妖祖峰,乃妖荒根基之所在!

    畢亢尚在千丈遠外,那萬妖之祖的石門前突然雲霧橫起,竟是從中躥出兩頭十餘丈長的銀蛟,左右盤旋而氣勢猙獰。

    有人沉聲道:「師兄……」

    畢亢一言不發,從天而降。

    兩頭銀蛟不敢阻攔,倒捲而回,轉瞬之間消失不見。隨著云消霧散,在石門前緩緩現出一個老者的身影。

    畢亢飄然落地,環顧四周。

    一方所在極為平坦。空曠之中,那高大的石門更顯肅穆而又神秘。

    百丈遠處的石門一旁,盤膝坐著一位布衣老者。他身軀粗大且面相威嚴,不苟言笑的神色中閃過一絲疑惑。

    畢亢衝著那老者頷首示意了下,繼而背著雙手緩步往前,淡淡笑道:「有師弟看守這妖祖大殿、皇尊聖地,等閒之輩豈敢涉足半步!」

    「師命在身,角霸不敢有所懈怠!」

    石門前的老者坐著不動,沉聲回了一句,轉而又問:「師兄本在閉關,何故至此?」

    畢亢腳下不停,隨聲說道:「你我修至如今境界,再要寸進,難乎其難啊!所謂的閉關,無非執念而已!眼下心緒不寧,這才尋師弟討教一二!」

    「師兄見外了!有話但講無妨……」自稱角霸的老者似有恍然,隨聲客套了一句,接著拋出一個蒲糰子,這才扶著灰白的鬍鬚,沉吟道:「天星師妹倒還聽話!若是鬥將師弟在此,你我難得清靜!」

    畢亢行至近前,就著蒲糰子在三丈之外坐下,有些無奈地說道:「鬥將外出不要緊,天星早已是怨氣衝天。但願他莫再惹禍,不然你我必將與中野魔修翻臉為敵!」

    那位小師弟出了遠門,乃是這兩位老兄弟合謀所致。

    據傳,魔皇門下的弟子或許有了突破羅天的途徑。事關重大,不能不著手探查一番。為此,索性便讓鬥將前往中野魔城走上一遭,免得他在天季谷折騰不休……

    「只要不洩露自家的來歷與真實的名諱,料也無妨!」角霸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稍作沉吟,問道:「師兄差遣天星師妹前往天蛟谷,又是為何……」

    畢亢無意隱瞞,將此前的猜測如實道來。

    天蛟谷山高林密,且禁制猶存,若是有人潛入其中而暗行不軌,還真未必可以及時察覺。好在並無異常,不過……

    寬闊的山坪之上,一對老者相對而坐。兩人皆粗壯威武,卻各有不同。

    畢亢的舉止更像是個修士,睥睨的狂傲中多了幾分云淡風輕的從容。

    角霸則是少見笑臉,說起來直截了當。他有著磐石一般的沉穩,又不失咄咄逼人的霸氣。當其獲悉天星查看天蛟谷的原委之後,並未放在心上。妖荒之大,還沒誰敢在此處放肆!

    畢亢分說過後,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高大石門,自語道:「想當年,師尊欲與玄霄魔皇一較高下,便立志突破羅天境界而遠上九天。卻不料時至今日,再不見他老人家歸來……」

    角霸理所當然地說道:「九天之上,玄妙萬端!倘若師尊無意回轉,倒也情有所原!」

    畢亢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說道:「師尊理當知曉,我輩中人若是沒有《三皇經》可作憑藉,極難修至羅天三境!而他老人家一去不返,玄霄魔皇同樣是下落不明。現如今八荒群龍無首,來日必將陷入混亂之中。試問,你我又該如何自處……」

    角霸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修為止步不前,仙途亦將就此而終。換作是誰,都不會心甘情願!

    那傳聞中的《三皇經》乃妖、魔、道精髓所在,蘊含天道要義,為修至羅天境的至尊典籍,卻已遺失多年,著實令人遺憾!不過,若得師尊指點一二,未必沒有收穫。而他老人家與魔皇只顧著爭長論短,無心重建典籍,卻是無意中荒廢了門下的傳承,奈何……

    畢亢接著說道:「據悉,仙皇的門下始終在尋找《三皇經》的下落,魔皇的弟子則另闢蹊徑,而我等卻無所作為。一旦有千荒、魔荒興起那日,妖荒必將悔之晚矣!」

    角霸手摸著鬍鬚,默然片刻,才沉聲說道:「我妖荒中人,少於心計。不知師兄可有教我……」

    妖荒多為粗莽之輩,論起好殺鬥狠來從不輸人;若是比較謀劃運籌,則多有不足之處。故而,角霸有此一說。至於讓鬥將前往中野,或有所圖,亦不過一時的權宜之計。那位小師弟未必能打探出有用的訊息,他闖禍的本事更大!

    畢亢搖了搖頭,沒可奈何地笑道:「為兄若有計較,何至於此……」

    角霸悶哼了聲。這位師兄還真是閒得慌,說了這許久,不過是在賣弄玄虛!

    畢亢適時伸出長袖中的右手,從中悠悠飛起一枚玉簡。

    角霸伸手接過玉簡,稍作查看,不解問道:「此乃何意?」

    畢亢分說道:「千荒有人擅長占卜之道,極為靈驗。師尊曾去專門請教過,卻不甚了了,故才留下玉簡於我……」

    角霸兀自衝著玉簡出神,詫然道:「龍虎過天,三皇歸位。莫非是說,三位高人還有歸來之日?」

    畢亢不慌不忙地回道:「三皇能否歸位,猶未可知!關鍵在於前段話……」

    角霸又問:「龍虎過天?何解……」

    畢亢手拈長鬚,沉吟道:「為兄於此前閉關之際,忽而察覺天蛟谷有龍虎氣象,隨後命天星查看,猶然不明所以,卻是想起了師尊留下的這段話。龍虎過天,許是三皇歸位之兆……」

    角霸難以置信地說道:「依師兄之見,太過於牽強附會!龍虎過天,未必專指天蛟谷。而仙皇早於無數萬年之前便已生死不明,魔皇與師尊更是立志於暢遊九天,所謂的三皇歸位之說,純屬無稽之談……」其話到此處,抬手將玉簡拋還過去。淺而易見,師兄的見解讓他很不以為然。

    畢亢收起了玉簡,神情如舊,猶自不緊不慢地說道:「一時的猜測而已,師弟無須介懷。只不過……」他緩緩起身,再次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那道高大石門,轉而又道:「若有後人登頂至尊並一統八荒,不知能否當得三皇歸位之說……」

    角霸怔然不語,禁不住跟著回頭看去。那石門之上,萬妖之祖四個大字倍顯肅穆……

    ……

    「虎頭何在?」

    地下深處的一塊孤聳的殘石之上,默默杵著六道人影。其分別是塵鍊子、子穆與子干師徒四人與老龍,卻唯獨少了一個虎頭。那傢伙先行探路,後又大聲慘叫,此時卻蹤影皆無。他是遭遇了不測,還是自己個兒溜掉了?

    四下里黑沉無邊,且陰寒徹骨,給人以墜入九淵之下的恍惚。一時之間,人人神色茫然而又惴惴不安。

    「這偌大的地下洞穴,通往何處?」

    當穿過那道洞口之後,六人便身不由己直墜而下,好在皆修為不凡,不難在忙亂中搶得一塊落腳之地。而落定之後,這才發覺空懸於一處狹長而深淺不明的洞穴之間,眾人又疑惑起來。此時此刻,又該往何處去?

    「那個虎頭或許死了,無須管他,且探明去路要緊!」

    「師弟所言甚是!塵鍊子道友,還請指點……」

    子穆與子干達成了一致,雙雙看向身旁的塵鍊子。這人來自千荒,卻知曉天蛟谷地下的隱秘,還真是不簡單。但願如其所說,此行或有天緣!

    義熊與夾刺兩人守著自家的師父,老龍獨自站在崖石的邊緣。在場的五個人,皆在留意著塵鍊子的一舉一動。

    塵鍊子猶在舉目遠眺,神色自若。而不過少頃,他慢慢抬起手來,「砰」的一聲捏碎了之前的那枚玉簡。

    見此情形,眾人錯愕。那玉簡中定然拓著洞穴中的情形,卻又為何毀去?欲圖隱瞞,抑或是心存不軌……

    子穆稍稍後退,旋即站定。腳下所在不過丈餘方圓,加之四下里凶險莫測,一時根本無從迴避。六個人守在如此逼仄之地,鼻息可聞,不免有些尷尬卻顧忌多多。而他還是黑沉著臉問道:「道友!這是何故……?」

    塵鍊子拍了拍手,輕輕拂去玉石碎屑,眼光淡淡掠過四周,不以為然地說道:「玉簡中並無地下的相關詳情,留之無用……」

    子穆與一旁的師弟換了個眼色,暗暗鬆了口氣,轉而慶幸地說道:「原來道友對此處瞭如指掌,還請指明方向!」

    塵鍊子微微搖頭,含笑道:「呵呵!我一外人,怎會知曉此地的情形……」

    子穆臉皮一緊,瞪眼道:「你……」

    「稍安勿躁!」塵鍊子抬手打斷子穆,輕鬆又道:「且尋覓而行!」言罷,他逕自往前一步凌空踏去,瞬間已在黑暗中走遠了。

    子穆不敢怠慢,與師弟等人隨後而去。

    此時,沒人理會老龍的去留。不消片刻,原地只剩下了他一人,卻並未急著前行,而是默默抬頭仰望。那個狹小的洞口已然消失不見了,縱然想要抽身返回也難以如願。不過,虎頭那傢伙究竟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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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莫測依然

    這地下的洞穴狹長、黑暗,前後不見盡頭。

    洞穴的穹頂有霧氣盤結,隱約閃動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禁制之力。下方同樣是水霧翻騰,且陰寒逼人,仿若深不見底而情形莫測。

    尤為奇異者,落腳的方石,竟然憑空懸著,給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錯覺!

    老龍一個人張望了片刻,衝著掌心啐了一口,兩手用力握了一下,周身的筋骨一陣噼啪亂響。少頃,其又甩動了下滿頭的亂發,顯露出一張硬朗威武的臉膛。他兩眼中精光閃爍,凌空一抓,五尺的銀色妖刀帶著輕輕的嗡鳴聲破風而出。

    虎頭,不管怎樣,我都將你當作兄弟!既然沒了你的下落,老龍我只有獨自行事了!

    老龍一刀在手,周身氣勢稍變。其眉宇之間,隱隱透著幾分無所畏懼的狂態。他衝著塵鍊子等人所去的方向稍加打量,一步踏向黑暗,直奔莫測深處凌空而去。

    一人在地下的洞穴中穿行,四下里寂靜無聲。

    千丈過後,前方依然晦暗不明。

    老龍瞅準了一塊空懸的石頭,匆匆落下,禁不住喘了口粗氣。

    此處看似穿行無礙,卻極為消耗法力。淺而易見,洞穴內充斥著無形的禁制。若是不想從半空中墜落下去,接下來還真是莽撞不得!總而言之,只怪自己的修為不濟啊!

    老龍一邊歇息,一邊四下張望。

    神識之中,莫說虎頭,便是塵鍊子等人都不見了蹤影。這詭異的洞穴究竟通往何處?

    老龍摸出一個獸形的元神,看都不看便吞了下去。

    一縷血氣入腹,疲憊頓消,禁不住使人精神一振!

    嗯!吃慣了口,元神的味道還真是不差!

    老龍又抬起左手,隨即又搖了搖頭。

    亟須用時,元神沒了。隨著自己修為的提升,尋常妖獸的元神已不堪大用,權作補充體力的丹藥而已。而若要吞噬妖人、也就是妖仙的精血修為,又談何容易!

    老龍歇息過罷,繼續往前。又去千多丈,洞穴往右一轉。見有懸石落腳,他想都不想便衝了過去,卻突然有人叱道:「滾開……」

    懸石之上有人捷足先登,正是義熊與夾刺。許是所在地方狹小,抑或是成心作惡,兩個傢伙根本不容老龍落腳,其中的義熊二話不說便揮拳打來。

    老龍人在半空,一坨烏黑的拳影已帶著呼嘯的風聲迎面襲來。他無從躲避,也沒想過躲避,旋即怒目圓睜,兩手持刀,狠狠劈出了一道銀光。

    「轟——」

    妖刀與拳影相撞,頓時一聲巨響。銀光崩裂,冰凌四濺。

    老龍猛然倒飛了出去,卻腰身舒展,有著龍行騰挪一般的彪悍自如,才去十餘丈便生生止住了頹勢。其固然修為暴漲,也不過是金仙的後期罷了。而義熊則是仙君初期的高手,施冷偷襲之下,叫人猝不及防。他適才與對方硬碰了一回,雖稍遜一籌,卻絲毫不見敗象!

    不過,那拳風所致,竟可化作寒冰,威力著實不凡!

    與之同時,義熊則是一個趔趄閃下了懸石。他很是意外的驚疑了一聲,隨即又躥飛而起,不忘叫道:「夾刺兄,合夥禦敵……」

    夾刺看著義熊的狼狽,同樣有些詫異。

    那持刀的傢伙竟然與仙君的高手不相上下,他怎會如此的凶悍?不信兩個人對付不了一個……

    夾刺自以為有便宜好佔,雙手揮動,已是各自抓著一根尖銳的利芒。他不作耽擱,一躍而起,與義熊一左一右撲向了老龍。

    老龍堪堪站穩身形,尚不及緩口氣,對手再次發難。

    只見拳風呼嘯之中,一塊兩、三丈大小的寒冰轟然襲來。隨之瞬間,再有兩道耀眼的光芒劃破暗空,竟是帶著濃重的血腥與駭人的殺機,雙雙驟然而至。

    這是要以多欺少,老子怕過誰不成!

    老龍牙關一咬,雙眉倒豎,不退反進,舉起妖刀便狠狠劈向了那塊寒冰。與之剎那,他猛地張口噴出一道熾烈的火焰,旋即一分為二,霍然化作兩條精巧的火龍,分別迎向襲來的兩道利芒。

    「轟——」

    刀光所向,寒冰崩裂。炸耳的巨響之中,肆虐的法力頓時掀起狂飆而橫捲四方。

    「嗤、嗤——」

    兩條小小的火龍撞上了兩道利芒,隨即發出連聲輕響,霎時間烈焰崩潰,龍影難繼,好似勝負已分……

    老龍以一敵二,修為所限,終究還是吃禁不住,又一次倒飛了出去。

    義熊同樣受阻,稍稍後退。而他不甘作罷,雙拳一錯,以更加兇猛的攻勢撲了前方。

    夾刺以為出手奏功,未及得意,卻又神色一怔。對方的火龍雖然相繼崩潰,而飛濺的烈焰卻是緊緊纏縛著兩道利芒並焚燒個不停。嗤嗤聲響,光芒淡去,法寶現出了原形,兩根瑩白的利齒漸漸焦灼……

    哎呀!那可是自家的本命法寶,豈容有所損毀!

    夾刺揮袖急招,兩根利齒倏然飛回,而上面的火焰猶存,且如蟻噬骨般地驅之不去。他心疼之下,慌忙設法挽救,一時無暇顧及對手的動靜……

    老龍人在倒飛,一時收勢不住。

    義熊趁機逼近,雙拳猛擊。他已使出了十二成的法力,一張黑臉上佈滿了殺機!

    老龍忙而不亂,手臂疾揮,刀風破喇作響,反噬之力逆轉而來,這才借此勉強止住了去勢。而其身形未穩,一團四、五丈大小的黑風已撲面而來。他只覺得寒意徹骨,氣血遲緩,整個人都仿若要僵直起來,所在的四周更是一片茫茫。

    此情此景,與老大在仙域對陣九玄的時候極為彷彿。而此寒冰,並非彼玄冰,卻不可小覷!

    老龍心生凜然,再又張口噴出一道烈焰。只見火光撕裂黑暗,四周的寒意突然一緩。有機可趁,他將手中的的妖刀橫劈而去……

    義熊一擊得手,禁不住獰笑道:「哈哈!此乃本人的天賦神通,你雖死猶榮也!」他召出一把飛劍,便欲取得老龍的性命。而其笑聲未絕,戛然而止。

    只見數丈之外,烈焰與刀光輝映,風裂與冰碎同時作響,「喀喇」一聲,老龍的身影倏然消失……

    「他逃了?」

    當老龍失去身影的一瞬間,義熊如是想。

    力戰不敵,唯有逃命一途。不然怎地?哼!算他命大!

    黑暗之中,難尋對手的義熊有些意猶未盡,左右睥睨之際,很是威嚴地冷哼了一聲。

    一陣忙碌的夾刺也停了下來,只是手中的法寶已面目全非。他面皮抽搐,又氣又怒……

    恰於此時,風聲入耳,瘋狂的殺機驟然而降。義熊心頭一跳,便要閃身躲避。而一道奪目的銀光已帶著滾雷之勢轟然而至,根本就無從躲避。慌亂之中,他急忙揮動雙拳應對。

    「砰——」

    這一聲悶響來得實在,凌厲的刀光狠狠劈在了義熊的雙拳之上。剎那之間,如山一般的力道傾覆而下,只待毀天滅地;又似巨雷轟頂,叫人萬劫不復。他慘哼了一聲,猛地栽落下去。

    半空之中,一人亂發飛揚,兩目如炬,手中的一把妖刀勢若雷霆!

    「他竟然沒逃……」

    義熊恍然之際,又是暗叫不妙。洞穴谷底儘是寒霧籠罩而情形不明。這麼摔下去,凶多吉少。他收勢不住,厲聲疾呼:「救我……」

    聞聲,夾刺暮然一驚。不過閃念的工夫,情形逆轉。他顧不得心疼自家的法寶,抬眼衝著那個憑空冒出來的人影匆匆一瞥,轉而飛身直下,順勢祭出一道法力,將失足墜落中的義熊給抓了回來。

    老龍現身剎那,一刀劈翻了義熊,卻並未趁勢追擊,而是衝著下方不屑地啐了一口。少頃,他腳下虛踏幾步,轉瞬間已落在數十丈外的那塊懸石之上。

    義熊在已夾刺的陪伴下慢慢飛了起來。他烏光鋥亮的臉皮上多了層青灰之色,兩眼中猶自驚魂未定。而其並無大礙,純屬受驚所致。說白了,就是嚇壞了!適才若是跌落谷底的寒霧之中,天曉得會生出什麼狀況。好險……

    幾個喘息過後,義熊漸漸回過神來。當他看向那塊懸石上所傲立的身影,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

    一個金仙修為的後進,只能算作是一個晚輩人物。而那傢伙竟敢挑戰仙君高手,且悍不畏死,最終雖說算不上轉敗為勝,至少已不落下風。這還是以一敵二,若單打獨鬥,情形猶未可知!

    便宜沒撿著,還意外受挫,義熊一時沒了鬥志。他摸出一把丹丸胡亂吞了下去,覺著心頭順了氣,這才衝著前方恨恨說道:「老龍道友,你這人好沒道理!為了搶奪一塊歇息落腳之地,何至於生死相爭……」話音未落,他轉向一旁,頗顯無辜地分說道:「既然彼此同行,且退讓一回又能如何……」

    夾刺是個粗壯的中年漢子,見義熊暗暗眨眼示意,他隨即領會,跟著應聲附和道:「兄長所言甚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且讓他一回又何妨……」

    老龍獨自一人踏石而立,暗暗氣血浮動,卻不動聲色且神態傲然。見那兩個傢伙裝腔作勢,他不屑地下巴一甩轉過身去。適才的動靜不小,卻不見有人回轉。沉沉的黑暗之中,莫測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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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3 16: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一頭怪物

    有句俗話說得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這句話放之天下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行得通!

    再者說了,與一個又愣又不要命的對手糾纏下去,著實不值得。雖說聯手勝之不難,卻免不了一番周折。切莫因小失大,不妨接著尋幽探奇,等等。

    義熊與夾刺相互體恤一番,繼續趕路,很是無情地將老龍一個人拋在了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那兩個傢伙的身影消失了。洞穴應該是在千丈之外拐了個彎,依舊是去向不明而情形莫測。

    老龍兀自持刀傲立著,形同鐵塔一般的氣勢沉凝。便於此時,其高大的身軀忽而微微顫抖了一下,繼而臉色微變,竟是猛地張口噴出一道淤血。他狠狠喘著粗氣,慢慢抬起並攤開手掌。幾點陰寒輕輕濺落,金色的血滴觸目驚心!

    此前被寒冰禁錮,雖及時脫身而出,還是難免有所傷及,而強敵環伺之下,只得佯作無恙。眼下卻是有些支撐不住了……

    老龍攥緊手掌,眉宇間中殺氣一閃,旋即又咧開嘴角,驕狂的神態溢於言表!

    刀山火海有何妨,生死當前又怎樣?老子不退,老子也不逃!老子爭得並非一塊落腳地,而是爭的一口血氣!

    老龍哼了一聲,將妖刀橫在膝頭就地而坐。

    此時真的累了,好在輕傷無礙。且歇息一番,再尋覓往前……

    一個時辰之後,老龍在懸石上站起身來,已是精神大好!

    義熊的神通看似尋常,卻帶有詭異的寒毒。與之對陣,稍有不慎便會吃虧。

    老龍吃虧,還是修為不濟的緣故。而他體內的真龍之火,可祛天下巨毒。眼下略加歇息,已然無恙!

    前後未見異常,尚不知塵鍊子等人到了什麼地方。

    老龍手持妖刀,直奔前方飛去。禁制所致,使人如同重負。他雖去勢徐緩,不一會兒還是趕到了千丈之外。

    果不其然,去路在此往右一拐。

    洞穴還是十餘丈寬、百餘丈深淺的樣子,形同地下的一道鴻溝,沉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而行至此處,大大小小的懸石多了起來,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便如橫穿虛空的階梯,不知是要通往光明、還是死亡……

    老龍就近落在一塊懸石之上,衝著前方凝神打量。

    許是禁制阻擋的緣故,要麼就是洞穴在途中轉向所致,神識之中已然不見人影。

    老龍略作停留,接著趕路。隨處可見落腳的地方,反倒是沒了後顧之憂。他一口氣奔出去半個時辰,未及緩口氣,忽而發覺所去的方向在漸漸下沉,無形的禁制之力跟著緩緩加重。

    不過片刻,洞穴的情景有了不同……

    老龍還想著繼續往前,去勢突然慢了下來。他才要驅使修為支撐一二,卻冷不防墜落下去。其神色一凜,強行衝向十餘丈外的一塊懸石,堪堪觸及,卻力到窮處而身不由己。他遇變不驚,猛地揮出妖刀劈去。

    「當——」

    一聲脆響乍起,妖刀從中崩斷。而反噬之力逆襲而來,間不容緩!

    老龍借勢騰空躥起,揮臂橫掠,轉而已穩穩落在懸石之上。他顧不得四周的情形,急急舉起手來,禁不住悶哼了一聲。五尺妖刀變成了三尺,餘下的半截已崩飛不見了。

    才有一件趁手的傢伙,就這麼折斷了,著實叫人惋惜!以後不妨央求老大照此煉製……

    老龍收起斷刀,這才抬眼張望。

    洞穴下沉至此,還真是變了模樣。由此前去數十丈,浮著一小塊懸石。又去百丈遠,應是此處的最後一塊懸石,上面竟然站著兩個人影,不是義熊與夾刺又是誰?再去百五十丈,憑空伸出來一大塊崖石。其間雲霧阻隔,吉凶莫測。

    在那懸崖的不遠處,霍然多出一條往上的洞口,有石梯漸去漸隱,去向不明……

    值此觀望之際,遠處那兩個傢伙早已留意到了身後的動靜,竟是回頭嬉笑,並出言嘲諷起來——

    「老龍道友,久違了!你若前來,我兄弟理當讓道,哈哈……」

    「他有那個本事嗎?毀我法寶,合該遭到報應……」

    老龍不予理會,默默坐下歇息。

    洞穴至此,應該已是盡頭。而這最後的一小段路程,卻禁制沉重,唯有憑藉強大的法力修為才能隔空穿行。再要抵達三百多丈外的懸崖,著實不太容易。難怪那兩個傢伙在幸災樂禍,他二人已料定老子要知難而退了!

    義熊見老龍不應聲,頓覺索然無味。他轉向前方,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幾位前輩忙著趕路,倒是難為了你我兄弟……」

    幾位前輩,指的是塵鍊子、子穆與子干。那三人唯恐失去先機,早已追逐而去沒了蹤影。如今一對難兄難弟隨後慢行,不免多了幾分坎坷。

    「非經千百年的修煉,法寶不得完好如初,該死的東西……」夾刺還是唸唸不忘自己的法寶,暗自咒罵了一句,這才滿不在乎地回應道:「且多試幾回,未必不能一躍而過。咫尺之隔而已……」

    由兩人的落腳處,至懸崖之間,有一百五十多丈之遠。換作往日,抬腳即過,而此時卻如一道天塹攔住了去路。

    義熊曾貿然往前,誰料人至半途便直往下墜,嚇得他急忙躥了回來。下方雲霧滾滾,天曉得有何凶險。而困守原地並非長久之計,便如夾刺所說,且養足精神,再多多試上幾回。

    半個時辰後,老龍猶在靜坐歇息。

    義熊回頭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聲,又沖著身旁示意了下,旋即長身而起躥向了前方。而才去十餘丈,勢頭一沉。他心知不妙,卻不肯作罷,身影倏然一變,化作一頭碩大的黑色異獸,竟是遍體鐵甲,四肢粗短,形態怪異,並寒霧盤旋而威武不凡。其低沉嘶吼,驟然暴起,便如一塊巨大的黑石,猛地飛向半空,幾近洞穴的穹頂,可謂聲勢驚人!

    夾刺神情關切,高喊助威:「洪荒玄龜,師兄神獸也!」

    老龍聞聲睜開雙眼,神色譏誚。那個義熊不過是龜獸之體,亦敢妄自稱神,真是笑話!

    轉瞬之間,義熊已飛出去了老遠。當其臨近洞穴穹頂的那一刻,便是下墜的開始。將至百丈遠處,落勢更急。懸崖就在五十丈外,觸手可及。而他已是強弩之末,再難往前,不由大喊道:「夾刺,還不助我一臂之力……」

    與之同時,夾刺突然飛離所在的懸石,人在半空,身影倏然一變,竟是化作一頭銀色大蛇的模樣,托著近三十丈的身軀,去若蛟龍,吞云吐霧,轉瞬已躥到了義熊的上方。禁制所迫,其同樣勢頭不再,卻猛然甩動有力的長尾,狠狠砸在下方的龜背之上,隨即借勢騰飛而起,轉而已落在了懸崖之上,這才變回人形,長出一口氣,呵呵笑道:「多謝師兄成全……」

    義熊遭此暗算,全無提防,猛地跌落下去,不忘怒吼道:「夾刺你個小人,枉我當你是兄弟……」話音未落,他幾丈大小的壯碩身軀瞬間消失在下方的雲霧之中。

    夾刺的模樣很粗獷,至少比起義熊要顯得簡單魯莽,而這人在關鍵的時候顯露了本性,下起黑手來一點都不含糊!許是有驚無險了一回,頗為消耗體力,他接著喘著粗氣,慢慢就地而坐,幽幽盯著下方翻騰的雲霧,帶著漠然的神情,漫不經心地自語道:「是兄弟又能如何……」其言外之意,好兄弟就是用來出賣坑害的!

    三百丈外,老龍臉色陰沉。親眼目睹兄弟手足相殘,著實叫人難以置信……

    「砰、砰、砰——」

    「哎呀……是誰……」

    便於此時,洞穴下方雲霧尚未平靜下來,突然又起翻騰,隨之傳來「砰、砰」的悶響,接著便是淒厲的慘嚎聲,轉而一道壯碩的黑影急躥而出,恰好接近此前的那塊懸石。其驚恐之中,不忘順勢揮動前爪,猛地抱住了光滑的石壁。「哧哧」急響,火星飛濺。而他不管不顧,拚命攀爬,竟是翻身到了懸石之上。

    見此情形,老龍與夾刺皆是瞠目詫然。

    一陣黑光閃過之後,緩緩現出義熊的身影,卻是遍體傷痕纍纍,嘴角還帶著血跡,很是狼狽不堪的模樣。他趴在懸石之上,心有餘悸地看著下方,轉而惶惶四顧,不無僥倖地啐了一口,隨即衝著懸崖上的夾刺罵道:「老子沒死,你我勢不兩立,咳咳……」其傷勢不輕,接連急喘了幾下,猶自怒火難消!

    淺而易見,義熊在跌落之後突遭重創,於生死關頭,情急躥起,竟是意外撿得一條性命。這要得益於他的皮堅肉厚,且天賦異稟,換作旁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夾刺詫然片刻,從地上慢慢站起身來。他臉上有些尷尬,卻又透著幾分意外之喜,抬手說道:「師兄吉人天相,果然不出所料!尚不知你方才有何遭遇,竟落得如此這般……」其不忘伸手指向懸崖的下方,真情實意地討教起來。

    義熊無暇多作計較,兀自撅著屁股趴著,驚魂未定地說道:「那是一頭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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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4 14:4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兄弟本分

    洞穴的寒霧之中,藏著一頭怪物!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頭怪物,義熊不知道。他只知道對方很強大,遭遇之際,自己毫無招架之功還差點被殺掉。當時驚險萬分,真是嚇死人了!而多虧了如此的一驚一嚇,其天賦神通頓時施展到了極致,竟然意外得以逃生!

    不過,是誰在最危急的關頭踩了自己一腳?

    義熊從趴著,變成了坐著,胡亂掏出一把丹藥塞入口中,顧不得多作歇息,便手指夾刺怒罵不已。若非有一道天塹阻隔,其恨不得立即躥過去尋對方拚命。嚇死人,倒也情有可原。坑死人,孰不可忍也!

    夾刺也不辯解,更不致歉,只是有些委屈地反問了一句:當時換作是你,也會踩我一腳。好兄弟坑在明處,踩得理所當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難道有錯嗎?

    義熊也糊塗了!

    換成自己,會不會踩出那一腳?而自己死裡逃生,還落得遍體鱗傷,究竟又是誰的錯?

    且罷!改日定要設法狠狠坑他一回,非如此而不能找補今日所吃的大虧!

    義熊豁達了!他不計前嫌,要夾刺在對岸守候下去。對方很是坦誠地答應了下來,並讓他好生歇息,到時候定會施加援手,等等……

    一場驚變過後沒多久,一對仇家又成了好兄弟!

    老龍始終在旁觀,只覺得眼花繚亂。

    洞穴中暗藏的怪物或許不可怕,可怕的是難以捉摸的人性。親眼目睹之下,愣是看不明白。原來好兄弟說法,並非只有一種……

    不管人心叵測,還是天塹凶險,只管強渡而過!

    老龍站了起來,眼光咄咄。他衝著前方稍稍打量,頗為隨意地舒展了下筋骨,一頭的亂發無風自揚,周身的氣勢霍然一變。

    些許動靜,瞞不過洞穴內的另外兩人。

    夾刺守在懸崖邊上,盡著好兄弟的本分。見三百丈外有人要強行飛渡,他不屑地搖搖頭,卻又念頭一轉,竟是抬手召出一把飛劍來,並閃動著森然的光芒,在懸崖之前來回盤旋不定。其舉止不言自喻,勢必要扼殺某些人的非分之想!

    義熊總算是看透了那位兄弟的為人,不加怪責,反倒是讚賞地點點頭。他傷勢略有好轉,精神見漲,轉過身來衝著老龍大聲嘲諷道:「即便你過了我這關,卻過不了夾刺那一關,勸你莫再瞎折騰了,呵呵……「

    三百丈,兩處落腳,要先後越過五十丈、一百丈之後,方能抵達義熊所在的那塊懸石。看其架勢,擺明了要趁機作祟。而縱然途中無礙,再要橫越一百五十丈而最終抵達懸崖所在,只怕是力有不及。更莫說還要面對那個夾刺的出手阻攔,這一小段路程可謂險阻重重!

    義熊幸災樂禍的笑聲未落,禁不住瞪大了雙眼。

    老龍猛然跺腳,竟是將禁制下的一截十餘丈長、數尺粗細的懸石給震得微微一顫。「砰」的一聲,人影高高躥起。只見他雙臂橫掠,氣勢凌然,瞬間已達三十丈遠,稍顯頹勢,整個人影突然變得飄忽起來,緊接著光芒閃爍,身形隨之暴漲,霍然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百丈青龍,脊背上一線金光明耀……

    「真乃神獸也!」

    義熊失聲驚嘆了一聲,隨即又臉色大變。

    百丈青龍,百丈的身軀,直接橫過途中的懸石,全無借勢,瞬間便已到了眼前。那怒睜的龍目,張揚的虯鬚,威武的雙角,閃亮的龍甲,堅硬的利爪,無不透著驕狂的殺意與滔天的威勢,令人自慚形穢,且又惶恐不安!

    義熊原本暗藏禍心,此時卻只想著退縮躲避。而孤守三尺之地,恰又首當其衝,已不容他多想,「哎呀」一聲便趴了下去。而與之剎那,其忽而四肢騰空而起,禁不住又是一陣哇哇大叫。

    青龍倏然而過,搖身騰挪之際,龍尾猛地一甩,竟是將義熊給捲飛了出去。而其去勢不停,龍足在懸石上輕輕一點,直奔百五十丈外的懸崖落去。

    夾刺正自悠哉閒哉地擺弄著飛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而前後不過喘息的工夫,義熊生死不明,一道龍影從天而降。他頓時目瞪口呆,猛地一哆嗦,隨即暴退而去,轉身躥向不遠處的那道帶有石梯的洞口。

    隨之剎那,一道火焰轟然襲來,焚金鍛石之威煞是驚人!

    夾刺才將竄到洞口前,已來不及逃避,急忙往一旁躲閃。烈焰未去,狂風又至。其後背猛然一疼,耳畔「砰」的大響,整個人頓時給撞飛了出去。他「哇」地一口污血噴出,駭然回首。

    那竟是一隻龍爪,足有丈餘,堅硬似鐵而鋒利如刀,幸虧只是稍稍觸及,不然必被撕成粉碎……

    夾刺人在半空,猶自僥倖,一道青色的狂飆如山而至。他才看清那龍尾的模樣,便被「啪」的一聲砸落懸崖。雲霧翻騰,人已瞬間沒了影。

    風過云淡,百丈青龍在懸崖上盤旋了一圈,身影倏然變化,一個氣勢驕狂的壯漢緩緩落下。老龍回歸原來的模樣,往前兩步,據崖俯瞰。

    懸崖百丈之下,情形如舊。跌入其中的夾刺,好像是消失了一般。不過,遠處卻有利爪劃過堅石的動靜傳來——

    「哧……哧……」

    老龍循聲看去,稍感意外。

    兩百五十丈外,義熊緊緊抱著懸石在往上攀爬。其雙手化作利爪,咬牙切齒,神色猙獰,身子竭力扭動著,竟是慢慢爬上了懸石,再又氣喘吁吁地翻身趴下,帶著滿臉的驚詫看來,不無討好地嘶聲喊道:「有……有怪物……那小人死定了……」

    義熊傷勢稍緩,卻又雪上加霜,竟是被龍尾甩飛了出去,只道是在劫難逃,誰料並未直接墜向洞穴深處,而是落在老龍曾呆過的那塊懸石旁。真是湊巧,命不該絕啊!他急忙拖著帶傷的身軀,拼盡了最後的氣力,終於連抓帶爬地攀上了懸石,已是累得差點昏死過去,又恐有人趁機發難,這才忙不迭地連連示意。下方真有怪物,夾刺那個小人死定了!

    老龍見義熊已是苟延殘喘,不作理會,轉而低頭看去。

    便於此時,懸崖下方的洞穴深處有了動靜。

    只見一陣雲霧翻騰之中,突然從中躥起一截十餘丈的銀色蛇身。

    那是夾刺所化的真身法體!他定然是遭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凶險,才會如此的全力以赴。而其正自昂首逞威之際,卻猛地顫抖了幾下,緊接著便響起「砰、砰——」的悶響。與之瞬間,隱約可見雲霧中再次躥起兩道銀色的軀體……

    義熊趴著,這回瞧得清楚,驚呼道:「蛟……」話音才起,他急忙閉緊了嘴巴,暗暗後怕不已!那左右圍攻夾刺的兩個怪物的軀體並不長,各有十餘丈,卻身披銀甲,額生獨角,張牙舞爪,煞是兇狠彪悍,分明就是蛟的模樣!夾刺不過是洪荒巨蟒獸,大蛇而已。而銀蛟卻是飛天異獸,龍一般的驕狂存在。兩者相較,可謂雲泥之別啊!此前幸虧自己僥倖逃脫,不然……

    又是「砰、砰」連聲悶響,遭致圍攻的夾刺已是招架無力,長長嘶鳴一聲,隨即湮沒在雲霧之中。不消片刻,再不見他冒出身影。兩頭銀蛟卻慢慢浮現出來,隨即雙雙昂起頭顱,並衝著懸崖之上的老龍微微頷首致意!那好像是遇見強者的禮敬,又或是面對王者才有的膜拜!

    老龍不明所以,卻是抬起右手輕輕一揮。其舉止沉穩自若,神情中不怒自威。

    兩頭銀蛟似有愉悅,又是頻頻頷首,轉而相互纏繞著盤旋了片刻,隨即雙雙消失在雲霧之中。

    老龍兀自衝著下方默默觀望,心頭隱隱有些失落。

    此前猜測有誤,怪物並非虎頭。那傢伙莫非真的遭遇了不測?我老龍的兄弟,絕非是相互坑害算計的小人,而是肝膽相照,生死與共……

    老龍又抬眼看向來路,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此前若非現出法體真身,未必可以抵達此處。而不管是為了尋找虎頭,還是脅迫所致,抑或是要最終探明洞穴的究竟,眼下都勢在必行。且一路尋覓,見機而為!

    老龍轉過身來,神色疑惑。

    懸崖所在的二、三十丈外,是一堵厚重的石壁。有階梯層層而上,直入其中的一個兩丈多高的洞口。那洞口黝黯且深淺莫測,不知通往何處。

    老龍稍作打量,抬腳奔向前方。有人在身後的遠處呼喚,他恍若未覺。

    「老龍道友……老龍兄弟……別丟下我啊……」

    義熊趴在懸石上,一臉的惶急與絕望。他無力地呼喚了兩聲,隨即放下了高舉的手臂,喘著粗氣嘆道:「修為丟了大半,再加上傷勢慘重,眼下若是無人相助,只怕要困在此處了!但願師父早日回轉……」

    當身後的呼喚聲慢慢消失,老龍已深入洞口之中。他一邊拾階而上,一邊暗暗戒備。

    洞口之內,是一條往上斜伸的通道。置身其中,四下里未見異常。而舉目前望,一時不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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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6 13:5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妖皇洞府

    一個時辰。

    約莫過去了一個時辰,前方的情形如舊。黑暗、沉寂之外,便是那一層層往上、且沒有變化的石階。行走此間,彷如踏著一條沒有盡頭的天梯。而轉身之際,卻已看不見來時的路。

    老龍無奈地停了下來。

    無論是小心往前,還是全力疾行,四周的一切還是老樣子。恍惚之間,猶如原地踏步,又像是深深地陷入到一片無法擺脫的虛無之中,叫人心生茫然而不知所措!

    這般下去,要走到何時?

    老龍前後張望,不由得循著石階往後退了一步。便在他念頭躊躇之際,忽而神色一動。

    此時,在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之中,悄悄閃過一絲微光。便如不經意閃開的一線門縫,微乎其微,卻又引人注目!

    老龍才要留神查看,那道微光倏忽一閃、繼而大作,竟是從中緩緩現出一道丈餘大小的洞口來。

    一步之間,玄機頓顯!

    若是一味往前而不知停歇,會否有此發現?

    老龍暗暗驚奇,稍作遲疑,抬腳邁向洞口。不過瞬間,景物一變……

    這是一處洞穴,百丈寬闊,有石柱支撐著四方。其數十丈高的穹頂之上,明珠閃爍,宛如繁星點點,所傾瀉下來的光芒將四下里照得通亮。

    在洞穴的當央,乃是突起的一方石台,離地丈餘高,二、三十丈大小。其上極為平坦光潔,卻在當間與四周擺放著九個蒲團,正中則矗立著一粗大的石柱,並直插洞穴的穹頂。而無論是石台、蒲團,以及石柱,皆為黃玉煉就,隱隱散發著莫名而有強大的威勢,令人不敢小覷!

    此處,是何所在?

    老龍回顧身後。

    果不其然,那閃動光芒的洞口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厚重的石壁。不過,循其左右看去,相隔不遠另有洞口的痕跡,大小不一,竟有十餘處之多,皆為禁制覆蓋而情形不明,卻是環繞著洞穴一圈,看起來煞是詭異!

    尤為甚者,除了當間的黃玉石柱之外,支撐著四周的四根石柱雖高大一致,卻又不盡相同。其分別為青、白、黑、赤四色玉石煉製,並各有浮雕且栩栩如生,無不氣勢渾雄而莫測非凡。

    有兩根石柱上的雕刻極為熟悉,一者乃是背生雙翼的白虎,一者乃是五爪青龍……

    老龍抬眼觀望,默默出神。

    腳下的石階卻在,繼續延伸著,直去數十丈外的那方詭異的石台。

    片刻之後,老龍踏著石階慢慢走向高處。

    與其說這是一處洞穴,倒不如說是一間洞府,或是一座簡陋而不失莊嚴的大殿來得貼切。一路尋來,莫非真的闖入了妖皇當年修煉的地方?既然如此,為何不見塵鍊子等人以及虎頭的蹤影……?

    老龍漸漸走到了階梯的盡頭。他才要踏上黃玉的石台,卻又微微一怔。

    黃玉石台四方四正,與四周的四根石柱遙相呼應。才將臨近,陣陣強大的氣機撲面逼來,竟然使人心生敬畏而不敢往前。

    「砰——」

    於此詫然之際,一聲悶響傳來。老龍就此止步,循聲看去。

    數十丈之外,一處洞壁上有光芒閃過,從中相繼冒出三道人影來。為首的是個中年修士,左顧右盼,神色不明。其身後跟著兩位老者,一個身軀粗壯,一個面皮烏黑,皆是振奮而又若有所失的模樣。

    那並非旁人,正是塵鍊子與子穆,子干。而三人的身後,則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轉眼之間已消失在禁制的光芒之下……

    三位洞天的高人現身之際,同樣是頗感意外。而其中的塵鍊子只是衝著老龍稍稍打量一眼,轉而走向他處;子穆與子干卻是同時質問道——

    「是你……」

    「為何不見義熊與夾刺的到來……」

    義熊與夾刺乃是仙君初期的修為,老龍則是稍遜一籌。而前者不見人影,後者卻安然無恙地來到此處。子穆與子干惦記著各自的弟子,不免為此多了幾分的疑惑。

    老龍隨聲答道:「他二人相爭不下,動起了手,故此耽擱……」他沒有欺瞞,卻只道出了一半的實情,無非要撇清自己的干係。不為別的,自己還惹不起洞天的高人。不過,彼此的重逢,表明自己並未尋錯地方。而虎頭那傢伙依然不見蹤影,難不成遭遇到了夾刺一樣的下場……

    聞得此言,子穆與子干並未起疑,反倒是面面相覷,隨即又不無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少頃,其又彼此相視一笑。一人道:「不打不鬧不兄弟……」一人道:「誠然如此!你我交情匪淺……」

    老龍輕鬆應付了一場盤問,卻又不明所以。那兩人分明已心生芥蒂,為何能相處甚歡?

    塵鍊子已到了另一處禁制前。

    子穆與子干顧不得理會老龍,跟著來到一旁,於不遠處凝神打量。

    須臾過後,子穆有些按捺不住,說道:「此間尚有洞口十餘處,你我不過初探其中一二,收穫甚微,何妨接著破禁……」

    子干在一旁說道:「餘下的洞口之內,必有妖皇遺存。但有所得,機緣不淺啊!」

    子穆見塵鍊子沉吟不語,並未繼續勸說,而是在原地踱步,衝著那四根石柱示意道:「且看那飛羽赤練之朱雀,幽冥靈尊之玄武,雙翼王者之白虎,飛天遁地之青龍,以四象八極之勢鎮守乾坤並拱衛中樞神位。毋容置疑,此處必是妖皇的洞府啊……」

    子干連連點頭道:「師兄所言極是!」

    子穆轉向塵鍊子,含笑道:「道兄見識廣博,我等遠不及也!此前有所顧忌,乃人之常情,眼下正當齊心戮力,共覓機緣……」

    子干又是隨聲附和道:「由此處的情形看來,想必妖皇已遠走九天,這才棄下洞府,恰好便宜了我等,呵呵……」

    兩人一唱一和,用意不言自喻。若想破開此處的禁制,還是離不開塵鍊子的相助。

    塵鍊子的眼光淡淡一瞥,說道:「適才的兩個洞口,禁制如同虛設。而餘下的禁制盡皆完好無損,想要輕鬆破之,談何容易……」話到此處,他往後退開幾步,雙手掐動,隨即祭出一串法訣。數十閃動的符文倏然飛去,三丈外那個被封禁的洞口卻毫無動靜。

    見狀,子穆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子干的兩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為今之計,且強力破之!」

    塵鍊子輕哼了聲,手拈鬍鬚沉吟不語。

    當三位洞天高人因受阻而發愁的時候,老龍則是將眼光向了四周的一處處封禁的洞口。

    怪不得此前沒有發覺,原來那三人已竄入洞口內尋覓,雖所在禁制殘缺,卻還是隱去了各自的蹤跡。他等應該是沒有收穫,才要想著強行破禁。而妖皇留下的禁制絕不一般……

    老龍又轉向洞穴一側的另外兩根石柱,暗暗點了點頭。那之上栩栩如生的浮雕,一者通體赤紅,飛羽衝天,乃朱雀;一者黑甲遮體,龜蛇合一,則為玄武。而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乃遠古四大神獸,尚不知將之一一刻於石柱並豎立於此又有何用意。

    不過,這天下除了老大林一之外,還有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真龍嗎?自己是由老大的一手造就,還是另有來歷……

    想到此處,老龍禁不住暗舒了口氣。少頃,他拋開有些起伏的心緒,轉而看向身前的黃玉石台。

    這方黃玉石台,莫非是妖皇的打坐入定之地?他不過一人罷了,又為何要佔用九個蒲團?而玉石煉製的蒲團更像是個石墩子,一個個羅列四方與中間,並與石台渾然一體,著實叫人不明就裡!

    那三位高人好像對石台沒有興致,自己為何不就地查看一番呢……

    老龍慢慢抬起一隻腳,輕輕落在黃玉石台之上。隨之瞬間,一股強大的威勢循著足底霍然而來,直透四肢百骸,使人不由得心神一緊,而稍加運轉法力,周身上下倒也並無不妥之處。他略略停頓,緩緩踏前而行。

    與之同時,遠處的三人回頭看了一眼,又不以為然地背過身去。其中的子穆還譏笑道:「一介金仙小輩,有緣親臨妖皇靜修之地,已是天大的運氣……」

    二、三十丈的石台,一塵不染。穹頂明珠的光芒倒映其上,恰如繁星點點而瑰麗多彩。覆足其上,恍如獨自漫步於星空的喧囂之中,又似遊走於浩瀚之外。在這真實與虛幻之間,使人隱約多了幾分神我兩忘的超然!

    老龍慢慢來到了石台的當央,不由抬頭仰望。

    在玉台的正中央,擎天般地矗立著一根黃玉石柱。它足有兩丈粗細,直插洞穴穹頂,神秘而又高大不凡。其上並無雕飾,通體光滑,並散發著金黃光澤,雄渾的氣勢中倍添了幾分的莊重與肅穆。

    片刻之後,老龍還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他將眼光落在身前,神色好奇。

    在石柱腳下,孤零零擺放著一個石墩子般的蒲團。

    老龍衝著蒲團凝神端詳,依舊是不明所以。他轉過身去,便欲另去別處尋覓,卻又突然回過頭來……

    與此同時,數十丈外傳來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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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青龍盤柱

    子穆動手了。

    面對不見破綻且強大莫測的禁制,除了強行破解之外,還有其他的途徑嗎?

    在塵鍊子的默許之下,子穆狠狠擊出一拳。其拳風迅猛,凶悍的力道瞬間化作一團黑色的狂風,並帶著凌厲的攻勢,「砰」的一聲悶響,便砸在了三丈外的那道禁制之上。

    隨之剎那,為禁制覆蓋的石壁上閃過一道光芒,竟是將子穆所擊出的力道吞噬殆盡,而所封禁的洞口猶自巋然不動,並有反噬之力逆襲而來。數丈之內隨即被強大的威勢逼迫、碾壓,狂亂的氣機頓時發出一陣撕裂聲響,情形頗為驚人!

    塵鍊子與子干早有防備,兩人適時往後躲避。

    子穆卻首當其衝,被反噬的力道直接撞在身上。其上下黑光閃動,悶哼了聲,猛地後退了三五丈遠,這才堪堪站穩身形,雖安然無恙,卻是神色不快,衝著塵鍊子與子干埋怨道:「你二人為何袖手旁觀……」

    子干沒有答話,只顧盯著前方。他好像極為專注於那道難以破解的禁制,卻對近在咫尺的質問佯作不覺。

    塵鍊子則淡淡地反問道:「由道友先行出手,以觀禁制的威力大小,而後再行計較,又有何不妥……?」

    子穆神色一滯,無言以對,卻是衝著子干狠狠瞪了一眼。塵鍊子或有私心,而那位老兄弟著實不該裝模作樣!

    塵鍊子瞥向左右的兩人,眼光中閃過一絲不屑,微微笑道:「稍安勿躁,且合力再試……」而他話未說完,卻是忽而轉過身來。子穆與子乾似有覺察,雙雙回首……

    洞穴當間的石台之上,老龍默然站立。他對那三人鬧出的動靜無心理會,只管低頭打量不已。

    曾經吃過禁制的大虧,沒誰再會去輕易嘗試。與其如此,不如將好奇心放在眼前。這玉石煉製的蒲團,莫非真的有人在上面靜坐、修煉……

    恰於此時,有人呵斥:「名為老龍的小輩聽著,我等破禁在即,還不速來相助一臂之力……」

    那是塵鍊子,手拈黑鬚,神色中不容置疑。許是見老龍的舉止有些怪異,他竟暗暗提起了幾分小心!

    子干有些不解,說道:「我等於玉台之上並無發現,且由他便是。一個小輩,又何德何能……」

    子穆卻是眼珠轉動,別有所指地說道:「道友高見!此時此地,豈容他一個小輩擅自行事……」他的話語中暗帶嘲諷,卻又不無奉承之意,亦算是藉機出了方才的一口悶氣。

    聞聲,老龍轉過身去。

    沒想招惹那三位高人,不料對方還是忘不了自己。

    老龍才要應聲順從,而莫名的驕狂忽如其來,頓然間充斥著心頭。他胸膛一挺,暗哼了聲,帶著木然的神情,抬手說道:「在下多有疲憊,還須歇息一二……」

    一個小輩,竟敢不聽招呼?

    「大膽!」塵鍊子臉色一沉,叱道:「一息之內,再不滾過來,老夫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一個目無長輩的小東西,著實有欠管教……」子干見塵鍊子發作,趁機跟著罵了一句,又頗為義憤地衝著子穆示意道:「師兄!你且瞧上一瞧,我妖荒何時出過這等無法無天之輩……」

    子穆對子干的討好視若未見,卻帶著一臉詭笑,隨聲說道:「既然如此,師弟還不前去打殺了那小輩,更待何時……」

    一息功夫,轉念即過。

    老龍卻是一屁股坐了下去,不知為何,又微微一怔。而不過少頃,他神態稍稍變化,並極為不忿地自語道:「老子生來就是百丈身,絕非嚇唬大的。累了歇息,天經地義。誰敢阻我……」其兩腳一盤,穩穩當當地端坐在玉石蒲團之上,旋即又昂首睥睨,狂橫囂張的氣勢沛然而出,顯然是沒將那三位高人以及恫嚇的話語放在心上。

    這是公然的藐視與挑釁,找死!

    塵鍊子的兩眼中寒光一閃,揮手一抓。一道流星般的劍芒破空而出,隨即帶著凌厲的殺機直奔數十丈外的玉台呼嘯而去。

    子穆與子干並未動手,各自神色輕鬆。那莽漢最終難逃一死,無非是一個早晚而已。如今他自討苦吃,純屬命數使然!

    老龍尚在罵罵咧咧,一道威不可擋的攻勢已鋪天蓋地而來。換作往日,或許已起身躲避。而這一刻他竟無所畏懼,且端坐如舊,卻又神色茫然。適才落座的一瞬間,似有氣機牽動,使人狂性大發而有恃無恐。蒲團之中,有何蹊蹺……

    間不容緩,四周情形突變。

    「砰——」

    玉台之上,八道光芒衝天而起。塵鍊子所祭出的劍芒才要穿越之際,竟被猛地磕飛了出去。而八道光芒猶然不滅,自成陣勢,已是將一方石台給緊緊籠罩起來,更有莫名的威勢從中洶洶而出,詭異的一切令人目不暇給!

    塵鍊子、子穆與子干,三位洞天高人皆是怔然當場。

    那八道光芒,竟來自玉台上的八個蒲團。遠遠看去,好似憑空多出八根瑩白的石柱。而不過轉眼之間,又添異狀。只見光柱籠罩下的蒲團之上,相繼浮現出一道、兩道、三道人影……

    八個蒲團,只現出三道站立的人影。而隨著人影漸漸凝實,其相貌神態各有不同。一為長鬚老者,皺紋深壑卻神情淡然;一為壯年漢子,四肢粗大並氣勢彪悍;一為中年的書生,青髯三綹而器宇不凡。三人皆雙目緊閉,來歷與修為皆神秘不明。

    與之剎那,玉台的當央又起一道光芒,竟是將老龍本人以及那根高大的石柱給籠罩其中……

    見此情形,塵鍊子、子穆與子乾麵面相覷。

    不用多想,被人在無意中觸動了妖皇所留下的禁法,這才異變橫生而天緣陡降。那三尊人影或為虛幻、或為法相,其中必有玄機!

    塵鍊子三人尚未從連番的意外中回過神來,玉台之上又起大動靜。

    「鏘——」

    一聲碎金斷玉般的長吟乍然響起,四下里轟鳴不絕,幾如風雷碾過,整座洞穴都在微微顫抖。

    塵鍊子三人驀然一驚,急忙凝神看去。那是龍吟!那相貌尋常的莽漢,竟是真龍……

    玉台之上,老龍在仰天長吼。當四周八道光芒迸發之際,一道強勁的氣機從身下的蒲團中狂湧而來。其四肢百骸與臟腑經脈之間,頓時法力激盪而陣痛不已。恍惚之中,叫人只想著掙脫束縛而怒飛衝天。他一時難以自持,長身而起,霍然回歸青龍的模樣,竟是循著那高大的石柱盤旋而上,緊繞三匝,猶自搖頭擺尾而氣勢猙獰。

    便於此時,異變又起。

    青龍盤旋之際,石柱上突然閃過一層金黃的光芒。青龍偌大的身軀猛然一頓,竟是僵滯不動,狀如浮雕,卻又與石柱渾然一體。而兩者合一的剎那間,整座洞穴急劇搖晃起來。另外四根石柱同時光芒閃動,火紅的熾烈、玄冰的酷寒、狂飆的凜冽、殺意的瘋狂,從四方爆發匯聚並與那玉台以及龍柱遙相呼應,百丈方圓之內頓時籠罩在一片莫名的氣機之下……

    塵鍊子三人好像墜入滔滔的洪流之中,一時難以自持。

    正當此時,對面的洞壁突然傳來砰然大響。那禁錮強大而無從破解的禁制竟然開啟了一道,隨即冒出兩個老者的人影。其一身軀高大,鬚髮灰白,威嚴的神情中透著幾分詫然;另一位相貌相仿,個頭稍矮,卻更為凶悍,並極為震怒,厲聲喝道:「何人闖我禁地……」

    那突然現身的兩位老者,無一不是洞天后期的高人!

    塵鍊子踉蹌了一步,驚懼的神情中閃過一絲無奈。

    子干則是嚇得差點跌坐地上。不是說此處乃是妖皇丟棄的洞府,且極為隱秘而少有人知,而那兩位又是誰……

    子穆的黑臉上已儘是悔意。還是被塵鍊子給騙了!如今闖入禁地被當場撞破,凶多吉少……

    兩位老者才將現身,洞穴內狂亂的氣機已緩緩停滯下來。而兩人並未急著出手懲治入侵者,而是環顧四周,又轉向那百丈盤龍,以及蒲團光柱中的三道人影,雙雙瞠目錯愕。其中一人失聲道:「《九轉天羅》法陣殘缺,莫非師尊他老人家的厄劫已過……」另一人點了點頭,卻又帶著幾分莫名的欣然,驚奇道:「師弟可還記得,那五行柱上並無真龍……」

    原來兩位老者竟是妖皇門下的弟子,這下完了!

    莫名的恐懼與生俱來,子干頓時心生絕望。他顧不得多想,急忙隔著玉台拱手求饒道:「前輩,饒命……」

    子穆不甘落後,跟著躬身行禮,小心說道:「在下師兄弟無意闖入此地,敢問前輩尊姓大名……」他不忘東張西望,同樣是心頭冰冷。難尋退路,只怕必死無疑!

    在兩人求饒之際,塵鍊子沒吭聲,而是往後又悄悄退了一步。他眼瞳微縮,神色陰沉。

    「哼!爾等死前莫忘了,老夫角霸……」

    「老夫畢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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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無情有道

    角霸,畢亢,乃妖皇的四大嫡傳弟子中的兩位,巔峰一般的存在,名震妖荒的前輩高人!

    擱在往日,哪怕是焚香禱告、苦苦哀求,也未必能見著這麼兩位高人。

    眼下此時,倒不如不見。暗行鬼祟之際被對方當場抓住,莫說情何以堪,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啊!

    雖有猜測,而一旦不幸得到了印證,子穆與子干已嚇得面無人色而無所適從。誰料那兩位高人一前一後報出了自家的名諱之後,另有一個陌生的嗓門響起——

    「老夫,前世蛟季,今生令丘……」

    洞穴內一片寂靜。

    石柱上的青龍一動不動,形同鬼斧神工下的盤龍浮雕。而其回首俯瞰的龍睛中卻熠熠生輝,風雲之威猶然。

    子穆與子干皆目瞪口呆,兩股戰戰;塵鍊子止住後退的腳步,卻倒抽一口寒氣。

    妖皇現身了!而他口稱前世蛟季,今生令丘,又是何意?

    角霸與畢亢也是雙雙一怔。

    黃玉石台,那環繞四周的瑩白光柱之中,僅剩的三道人影中的一位老者竟然慢慢睜開了雙眼,緩緩出聲說道:「老夫在莽荒三百五十載,歷經一世,守護一方,壽終歸來……」他話語滄桑而深沉,神情中透著莫名的豁達與淡然。其手扶長鬚,接著說道:「老夫以凡人之軀,面壁百年,有所明悟。與天同心而無知,與道同身而無體。遂我自然,修我虛氣,與道冥一,萬慮皆遺。是仙是凡,又有何妨呢……」

    那老者的模樣原本便有幾分神似,再加上他兩尺長的鬍鬚,以及此時此刻的言談舉止,再是讓人熟悉不過!

    角霸已是緩緩拱起雙手,帶著滿臉的敬意與期待的神情,拱手輕喚道:「師尊……」

    不料老者對四周的動靜渾然未覺,猶在自言自語。而他所說的無非是莽荒凡俗間的所見所聞,以及諸般感悟心境。其中有淺顯、有高深,也有頗為不凡的獨闢蹊徑……

    角霸禁不住回過頭來,似有遲疑。

    畢亢同樣在一霎不霎地盯著那位老者,見此情形,恍然點頭,輕聲分說道:「據悉,在修至洞天三境之後,天劫並未就此而終。若要突破羅天三境,須渡『九厄之劫』。而機緣未到,厄劫難至。為此,師尊苦尋帝奎皇尊的《三皇經》而不得,便自悟《九轉天羅》之法,以分神轉世歷經塵緣,再又九轉歸一,或可渡厄證道……」話到此處,他又不無驚奇地示意道:「那四象五行法陣中的人影,乃師尊分神所化,各自帶有一世的境界感悟,來之不易且極為不凡!而其只餘其三,想來師尊已大功告成……」

    在玉台的另一側,三人神色各異。

    子穆與子干兀皆如籠中困獸一般的無助,各自惶急難安。塵鍊子則是躲在兩人的身後,駭然之中隱有竊喜……

    便於此時,玉台之上的話語聲戛然而止。那老者的身影忽而淡去,竟是化作一道莫測的氣機直奔當間石柱而去。無聲無息之間,石柱上下光芒大作。那盤繞的青龍雖僵滯不動,而原本金仙的威勢卻猛然升至仙君的後期。其後背的一條金線愈發醒目……

    角霸突然想起了什麼,驚道:「師兄提醒的是,那青龍來自何處?」

    畢亢手扶長鬚,由衷地讚歎道:「那不僅是四象神獸之一的青龍,而且還是我龍族中的王者存在。若非師尊之故,他怎能有此機緣……」在他看來,三個入侵者乃宵小之徒,根本就不值一提,而青龍必為師尊所留,因法陣催動而分神歸位,一切理所當然!

    角霸有些不甘,說道:「倒是便宜了他!師尊分神的境界修為,絕非小可……」

    當老者身影消失的一瞬間,相隔不遠的又一道光芒中有人出聲道:「前世為尊,傲嘯四方;後世耕讀為生,自有紅塵逍遙。我乃王生,虛度春秋四十八載,於空山幽谷中坐化,魂歸於此……」

    那是餘下兩道人影中的書生男子,中年模樣,三綹青髯,器宇不凡,自顧說道:「我自幼飽讀詩書,參與科舉之道,卻屢遭不公,一怒之下遠遁深山,漸有所悟,得境界有九,各不盡同……」他舉止淡然,微微含笑,又道:「山中有真趣,欲說已忘言,此乃其一;其二,浮生盡悠閒,鶴鳴上九天;其三,爐內香消時,月上孤峰遠;其四,秋深黃葉殘,風過渾不曉;其五,流水花自落,云影鳥飛來;其六,獨坐無人知,孤月照寒泉;其七,林深鐘聲遠,夢沉猶未醒;其八,無絃琴一曲,紅塵彩云間;其九,坐看天地外,仙凡有無中。呵呵……」

    一番意境幽遠的話語才落,中年人身影淡去,轉而化作一道氣機飛去。石柱上下又是一陣光芒大作,所盤繞的青龍猶如石刻般的動也不動,修為卻是再次瘋狂大漲,轉而已由仙君的後期,霍然提升至洞天境的初期小成。而他怒睜的龍眼之中,似有痛苦不堪……

    「哎呀!」角霸微微動容,禁不住驚噓了聲,說道:「萬年之功,不過朝夕之間!看來師兄所言不虛,那青龍與師尊大有淵源,若是換作旁人,只怕早已爆體而亡……」他話未說完,又是一陣費解。那九句含義不明的話語,便是所謂的九種境界?太過玄妙……

    畢亢也是長長舒了口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初見青龍,便叫人暗生親近。無他,同宗同源而已。

    畢亢無意多說,衝著玉台示意道:「此前由師尊分神所化的令丘與王生,各自經歷迥異,卻殊途同歸,一番聆聽下來受益匪淺啊!不知最後一人來自何處,可有超凡感悟……」

    果不其然,在老者與中年書生消失之後,那光芒中的最後一位男子適時睜開了雙眼,並沉聲道:「我轉世於凡間大戶人家,不喜詩書之道,專好逞勇鬥狠,並馳騁江湖數十載。之後以武入道,再又縱橫天下兩百年,卻意外落入一群練氣小輩的算計之中,最終道隕魂歸。而我乃一粗人,並無高深感悟,所獲無非簡單的兩個字,因果……」

    角霸與畢亢有些意外。以武入道者,在凡間已是至尊無上的存在。而既然縱橫無敵,又怎會落入小輩的算計而身隕道消呢?所謂的因果,又是何意?

    那男子身軀健壯,神色倨傲,生前應該是個驕橫的人物。其背著雙手,漠然地看著前方的盤龍石柱,自顧說道:「我本當胎死腹中而另行轉世,卻被一位曾祖父所救,並賜下名諱天蛟。不僅於此,他還在我體內留下靈力暗記,使我後來得以修至先天境界並成功築基……」他笑了笑,接著說道:「正是那位叫作林一的曾祖父,給了林家壯大的根本,卻又給了一家道觀更為強大的傳承。而他卻是忘了慾壑難填的道理,並為此留下了禍亂的根源……」

    玉台的兩側,五人心緒莫名。妖皇轉世後的曾祖父,名叫林一。他是誰?

    「……適逢突破先天之際,尋至玄元觀討要曾祖的傳承,卻被那幾個老東西藉口推諉。我苦求不得,怒砸山門,兩家就此反目成仇!」中年男子說道:「那個盧魚兒最為可惡!他不過一個小小的觀主,卻以曾祖的徒孫自居,並以練氣的修為與長輩的身份將我打傷,還要登門問罪,簡直是奇恥大辱……我只得遠走他鄉,並揚言報仇,誰料走漏風聲而為人所趁。對方毀了玄元觀不說,還竊走了曾祖的傳承……為此,我孤身一人萬里追蹤,終於手刃首惡,竟遭致玄元觀弟子與朝廷的修士的圍攻,呵呵……」

    簡短的幾句話,道盡了轉世一生的坎坷與磨難。中年男子又是呵呵一笑,說道:「林家與玄元觀,可謂興也曾祖、敗也曾祖!當年他一個築基修士,自身朝不保夕,卻每每與人逆天改運,看似一念仁慈,實則誤人誤己。不妨以『仙凡陌路,無情有道』這句話送他……」其稍稍一緩,轉而又說:「不過,那位曾祖隨口賜名天蛟,雖為巧合,倒也緣分不淺。要知道,老夫來自天蛟谷……」他話語漸趨漸隱,最後說了一句:「風雨有因,花開結果,天道萬物亦如是……」

    中年人的身影一閃,瞬即化作一道氣機飛向盤龍石柱。奪目的光芒之中,青龍的修為已狂升至洞天初期的大成之境。其脊背的那條金線隨之變寬變闊,足有三尺,並金光爍爍,遠遠看去,煞是神異不凡!

    不過瞬間,洞穴四周那遙相呼應的四根石柱隨之光芒大盛,四道不同的氣機齊齊飛出,並匯聚至當央的黃玉石柱。五色光芒渾然一體,青龍威勢隨之倍增,修為再上一層,已達洞天初期的圓滿。而玉台之上的九道光柱卻一一黯淡,漸漸散去……

    角霸與畢亢正自盯著盤龍石柱打量,卻忽而有所察覺。

    玉台的另一則,人影皆無。那三個狡詐之徒,竟然藉機逃了!

    角霸哼了聲,大手一揮,已是急急閃身而起。畢亢會意,與其雙雙飛過玉台,轉瞬間已沒入對面的石壁之中。

    與之同時,幽暗的通道內閃過一道光芒,隨即現出了三人的身影。其中的塵鍊子鬆開雙手,無奈地說道:「相識一場,盡力於此。接下來你我各安天命……」

    子穆與子干本以為在劫難逃,沒想到塵鍊子還留有後手,禁不住驚喜過望,急忙道謝:「有勞道友相助,此恩不忘……」話音未落,一道光芒倏忽即逝,對方只留下一個詭異的笑臉,眨眼間便已沒了影。兩人面面相覷,不敢耽擱,轉而循著通道疾馳而去。而才將動身不久,有冷哼聲傳來:「哼!哪裡逃……」

    當在場的五人相繼離去,洞穴內終於消停了下來。四周的四象石柱,業已恢復了原狀。便是那當央的黃玉石柱也沒了動靜,唯有青龍盤旋其上而神異非凡!

    恰於此時,數十丈外有禁制悄然開啟,從中冒出一個留著絡腮短鬚的壯漢。其東張西望之後,轉而衝著盤龍石柱喚道:「我說兄弟,別跟柱子過不去……」他好似想起什麼,禁不住得意大笑道:「哈……哈哈!老大竟是妖皇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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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封禁十年

    寂靜的洞穴之中,突兀的笑聲很是響亮。

    下落不明的虎頭,終於在這一刻現身了。其順勢揮動一塊玉牌,背後的洞口瞬間隱藏在禁制之中。他轉而往前兩步,昂起頭來,神氣活現地大聲招呼道:「兄弟!還不下來,更待何時?」

    狂風頓起,呼嘯陣陣。星光閃耀的洞穴霎時為之一黯,隨即有龍影騰挪盤旋,緊接著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虎頭禁不住瞪大了雙眼。

    那是從石柱下來的老龍,「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卻面沉似水而神色漠然,猶自左右環顧,好像是目中無人一般。比之從前,其高大的身軀顯得更為強悍。尤為是他洞天初期圓滿的威勢洶洶而出,數丈之內竟是逼得人透不過氣來。

    虎頭眨巴著眼,歪起腦袋,呼喚道:「兄弟……」

    老龍這才怔怔看向虎頭,漠然如舊,威勢凌然。

    「呦呵!怎地……」虎頭不干了,頓時胸膛一挺,咋呼道:「有了洞天的修為,便不認得你虎哥了……」

    老龍神色一動,威勢一斂,好似已從太多的驚變中慢慢醒來。他上下端詳著虎頭,抬手打斷道:「你無恙便好!此前去了何處……?」其話沒說完,轉而又疑惑道:「老大怎會成了妖皇的祖宗,同名同姓者多也……」

    近在咫尺,瞧得清楚,這言行舉止中儘是兄弟之間才有的關切!

    「哈哈!還是我的好兄弟……」虎頭兩肩聳動著,一張虎臉上綻開了欣慰的笑容,隨手揚起一枚玉簡,滿不在乎地示意道:「我已將此地的情形盡數拓下,來日轉呈老大,一切自見分曉。八九不離十,他就是妖皇的祖宗,哈哈……」他又抬起另隻手中的玉牌,不無得意地分說道:「有此妖皇留下的禁牌,又何愁沒有去路!你我脫身要緊,回頭再說不遲……」

    這個粗中有細的傢伙說的不錯,身陷莫測之地,當脫身為要!不然,等那兩個老者返回,只怕想走都難!

    老龍藏下疑惑,跟著奔向一處封禁的洞口,不忘提醒道:「你既有破禁的手段,可曾將此處一一查看?」對方手中的玉牌來自先前的石狼,想不到竟是妖皇專門用來破禁的一件寶物。而洞穴四周尚有封禁的洞口十餘處,其中情形不明。想要及時抽身離去,再不可亂走亂撞而以防不虞。

    虎頭會錯了意,隨聲答道:「虎哥我豈是有便宜不佔的人……」他將手中的玉牌衝前一揮,臨近的洞壁上光芒扭曲了下,隨即現出一個不大的豁口。其頭也不回,搶先一步竄了過去。

    兄弟倆穿過禁制,已置身於一個十餘丈大小的山洞之中。其四壁空空,卻在盡頭另有一個黝黑的去處。兩人才要繼續往前,卻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

    隔著封禁的洞口,外面的情形一覽無餘。只見玉台之上多出一個火紅的人影,正自四下尋覓,並帶著幾分振奮叫嚷著:「兩位師兄何在?是誰擅闖禁地,我一腳踢死他……」

    那是一個女子,模樣嬌美,卻是洞天初期圓滿的高手,周身上下散發著熾烈的威勢與驕橫的殺機,顯然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

    「兄弟!再晚一步,必將大禍臨頭,走——」

    虎頭低低招呼了一聲,伸手扯著老龍便已在原地雙雙失去了身影。而兄弟倆這邊才去,外面的洞穴中又多出幾個人影。

    角霸與畢亢已去而復返,各自的手中還分別抓著兩個老者與一個中年人。若是虎頭與老龍在此,自然認得。失手被擒者正是子干與子穆師徒倆,皆被捆縛並禁錮了修為,且雙目緊閉而人事不省。夾刺或許已死,卻還少了一個塵鍊子。

    不過,這對老兄弟現身之際,不及落下,已是雙雙一怔。

    女子驚喜道:「師兄……」她才要迎上去,卻又乖乖留在原地。

    角霸並未理會那女子,而是頗為意外地看著空空如也的石柱。

    畢亢則是微微點頭,同樣是衝著石柱默默失神。

    少頃,老兄弟倆相視一眼,彼此的神情已變得凝重起來。兩人無暇多說,直奔一處禁制遮掩的洞口。女子不明所以,緊隨而去。

    一行人進了洞口,過了一條通道,隨即又穿行在一間高大的石殿之中,卻去勢不停,轉瞬之間到了另一處所在。女子跟著來至此處,衝著身後石門上的「萬妖之祖」四個大字瞥了一眼,悄悄閃在一旁看向前方。大殿之前的寬闊山坪之上,已聚集了不下數百的人影,皆有著梵天境以上的修為,便是洞天的高手就有十來位,一個個神情各異而又彪悍異常!

    「砰——」的一聲,所捆縛的三人同時摔在空地上,依然如石頭般的昏死不醒。

    畢亢手扶長鬚,往前兩步。妖祖大殿之前燕雀無聲,數百人皆畢恭畢敬。他眼光掠過四周,沉聲道:「速速給我封了妖荒,十萬萬里星域皆為禁地。但見忤逆者,不管人獸,格殺勿論!」

    眾人轟然應諾,隨即化作一道道虹光衝天而去。

    畢亢又道:「天星!代我巡查各處而不得懈怠!」

    火紅的人影一閃,急急應了聲,已是臨風飛起,嬌叱道:「還不滾出來,我一腳踢死你……」一頭神鮫破空而來,旋即載著她直奔天外而去。

    不消片刻,大殿前的石坪上只剩下畢亢與角霸。

    當然,還有躺在地上的三個人,已各自從昏死中慢慢醒來,卻神色茫然而又惶惶無措。

    畢亢解開了所擒三人的禁制後,面沉無語。

    角霸走至近前,叱道:「黑蜧,堪稱神蛇。玄龜,源自玄武一脈。你二人在妖荒之中,本該有一番不俗的前景,卻擅闖禁地並覬覦皇尊的傳承,已然是犯下了十惡不赦之大罪!哼……」他哼了聲,帶著滿臉的殺氣又道:「若是不將前後的原委從實招來,你兩族必遭滅頂之災……」其言外之意,是要將黑蜧與玄龜兩族斬盡殺絕!

    死罪,或許難免。為此殃及闔族上下,著實叫人不敢想像!

    義熊傷勢未癒,猶自趴在地上。此處還輪不到他來說話,只管抬眼四望而驚悸不已。原本困守懸石已頗為不堪,而換了一個地方的下場更是令人絕望。師父也被抓了,如今唯有等死而已……

    子穆與子干猶自驚魂未定,聞聲嚇得一哆嗦,急忙伏在地上連聲求饒道:「我等受人蠱惑,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饒命啊……」

    此前的兩人尚在地下的山洞內一路奔逃,誰料稀里糊塗之下便已失手遭擒。而滅族之禍可當不起,倘若從實招來,卻難以啟齒。雖說是被人騙了,而誰又能說不是被鬼迷心竅所致呢!

    角霸才要發作,畢亢適時出聲問道:「你一行幾人,那個修士來自何處?」

    子穆如實答道:「在下與子干各帶一名弟子,還有老龍、虎頭,以及塵鍊子,此行一共七人。塵鍊子來自千荒,見識淵博,身份不詳……」

    畢亢眉梢一動,神有所思。

    角霸愕然道:「加上蛟池中死的一人,不過現身六人,還有一人去了何處?那老龍又來自何方……」

    子穆接著答道:「我等與老龍與虎頭並不相熟,只因途中偶遇才結伴同行。不過,他二人自稱妖荒本土人士……」他話語一頓,很是悲憤地又道:「塵鍊子才是始作俑者!他一個千荒修士,不遠萬萬里之遙來到此處,竟然暗藏禍心,著實罪該萬死啊!只可惜我兄弟識人不明……」

    畢亢不再理會子穆,而是衝著角霸說道:「塵鍊子不過一個尋常的修士,卻對皇尊洞府瞭如指掌,顯然與千荒脫不了干係,這筆賬暫且記下。而不管那個老龍與虎頭來自何方,都絕不容放過……」他頷首示意了下,隨即拔地而起直奔天外。

    角霸對於畢亢的離去無動於衷,只將冷冷的眼光在地上三人的身上掃來掃去。

    子穆三人只覺得寒意徹骨,卻又無從躲避,只得硬著頭皮求饒道:「我等罪孽深重,甘願受罰,只求免死……」他與子干以及義熊,皆四肢伏地而引頸待戮的模樣。最終的下場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角霸依舊是默默打量著三人,忽而不予置否地道:「活下來,比啥都好。龜蛇壽元奇長,來日不難有所作為!」言罷,他竟是拂袖而去。

    子穆三人頗覺意外,悄悄抬眼望去。而恰於此時,兩道銀光捲動著風雲倏然而至,頓時已將其三人吞沒。

    角霸已在石殿門前停轉坐下,冷哼自語道:「我門下的弟子敢有擅闖禁地半步者,都難逃一死……」

    ……

    在妖荒之外的星空中,每隔萬里都有人影巡弋。

    不下十萬萬里之巨的一方廣袤星域,已被萬千妖修高手給死死圍困了起來。天羅地網,不外如此!

    一身紅衣的天星駕馭著神鮫,在星空下來回馳騁,一時快意不已!忽見一道熟悉的人影擋在前方,她忙一腳踢開神鮫飛了過去,舉手示意道:「畢師兄……」

    畢亢凌空而立,稍加遠眺,轉而俯瞰,隨後才衝著天星問道:「可有發現……」

    「一連數日,均無所獲!想必那三人已逃出了妖荒……」天星到了三丈之外,興沖沖地又道:「且讓小妹帶人追去,不管是上天還是入地,定叫賊人逃不出我的手心……」她狠狠握緊了不大的拳頭,眉宇間飛過一抹煞氣!

    畢亢打量一眼不安分的小師妹,暗暗搖了搖頭。他手扶長鬚,稍作沉吟,不假辭色地吩咐道:「傳令下去,妖荒封禁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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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9 14:3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章 虎頭收徒

    當夜色降臨的時候,天全谷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子熊掩了灶火,閉了房門,又拾起把砍刀插在腰間,上下收拾妥當了,循著村間的小徑奔著山後走去。

    所在的村落雖被毀壞過,而竹棚草舍來的簡陋,只須費些周折、出些力氣,三兩日的工夫便已修繕如初。大山裡的人家,經得起折騰,見風見水就能過活。至於那諸多的天災人禍,權作一場命裡該有的劫數。余伯在世的時候說得好,吃得下苦,便吞得下肉。禍福相依,老天有眼呢……

    一路上靜悄悄的,沒遇上什麼人。一炷香的時辰過後,子熊已來到了幾里外的一道小山口中。此處樹高林密,烏黑不見五指。他慢慢停了下來,神色警覺。不過瞬間,四周傳來窸窣的動靜,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之湧過來了四五道壯碩的身影,一個個的懷裡還抱著獸皮袋子,不忘輕喚道:「子熊兄弟……子熊大哥……」

    子熊應該與這些看不清面容的漢子極為熟悉,嗯了聲,算是打了招呼,隨即又道:「我立下重誓不得連累族老鄉親,兄弟們這又何必呢……」

    四周沒人應聲,一個個放下了懷裡的獸皮袋子。

    子熊跟著沉默了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伸手將五個獸皮袋子一併抓起扛在肩頭,二話不說,一頭紮進了莫測的夜色之中,瞬間沒了蹤影。其身後有人忍不住讚歎道:「五六百斤的肉塊,還有十餘罈子酒,輕若無物一般,嘖嘖……」

    夜風呼嘯,人影如飛。

    子熊背負數百斤,依舊是矯健異常。他漸趨漸快,竟是一步躍出數丈遠。途徑的崎嶇山路以及溝壑溪澗,皆成了一馬平川。

    兩個時辰之後,子熊已到了數百里外大山深處。他不作停歇,直接竄入一個隱秘的山洞之中,這才放下背負的獸皮袋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把擦拭著滿頭滿臉的汗水,興奮道:「師父……」

    山洞天成,十餘丈大小,除了直挺挺跪著的子熊之外,空蕩蕩的啥也沒有。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山洞寂靜依然,只有子熊的喘息聲在輕輕起伏。他還是老老實實跪著,神色中期待如舊。

    「撲——」

    便於此時,洞內亮起一點火光。那是插在洞壁上的柴棒,無人自燃。

    子熊兩眼一亮,身軀又挺直了些,已是禁不住咧開了嘴角,失聲道:「師父……」其話音未落,火光微微一閃,洞內竟是平地冒出兩個人影來。他忙俯下身子,帶著由衷的喜悅叩拜道:「弟子見過師父……」

    突如其來的兩人,個頭身高差不多。不過,一個留著絡腮短鬚,兩眼圓睜,很是彪悍粗獷的模樣;另一個則是更為年輕,卻舉止沉穩而不怒自威。而前者現身之際,已是得意大笑道:「哈哈!我虎頭也是有弟子的人啦!若是叫老大知曉了,定會羨妒不已……」

    有虎頭,必有老龍。果不其然,子熊再次拜道:「見過老龍師叔……」

    老龍根本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子熊,大步走至獸皮袋子前,搓動著雙手,吞嚥著口水說道:「我不收弟子,也沒有師侄,你不必拜我……嗯,念在酒肉的情分上,免禮……」他倒是一屁股坐下,抓出一塊熟肉便大口吞食起來,還不忘自語道:「虎頭,你不過收了一個凡人弟子罷了,只會招來老大的笑話……」

    「給老子滾起來!」虎頭衝著地上的子熊喝了一聲,走至老龍的身旁坐下,不以為然地反問道:「老大憑啥笑話我?他有本事給一個凡人脫胎換骨嗎?」他從獸皮袋子裡抓出一罈酒,得意洋洋地吹噓道:「且看我這弟子,今非昔比……」

    「多謝師父大恩!」子熊已爬了起來,帶著崇敬的神情看向虎頭。其上下隱隱散發著狂野的靈力,儼然一個練氣的妖修模樣。他躬身又道:「弟子謹遵師命,不敢驚擾族人。而大猛等幾位兄弟盛情難卻,這才送些酒肉孝敬……」

    虎頭忙著吃喝,並未有所怪罪。

    子熊接著說道:「去歲至今,天全谷中只有一撥仙人現身,卻是圍著村子轉了一圈便已遠去無蹤!我日日守在村外,未見異常……」

    虎頭停了下來,眨巴著眼,隨即笑罵道:「你只有練氣的修為,守在村外有個屁用啊……」

    這傢伙與子熊以師徒相稱,自身卻無半點長輩的樣子,反倒是言談無忌且極為隨意。他想了想,摸出幾個玉瓶丟了過去,吩咐道:「日前尋了些丹藥或有用處,拿著滾吧,以後莫要來了,老子自去會你……」其話沒說完,又提醒道:「丹藥雖好,還須悠著點,吃死了人可不干我事!」

    子熊忙將丹瓶小心揣在懷中,躬身一禮,這才退轉走了出去。他身影迅疾,很快便消失在遠方的夜色之中。

    隱秘的山洞之中,火把的亮光之下,一對惹下大禍之後便已銷聲匿跡的難兄難弟,猶在吃喝不已!

    一罈子酒下了肚子,虎頭打了酒嗝,甚為滿足地哈哈一樂,炫耀道:「我那徒兒如何,是否還使得……」不待應聲,他躊躇滿志地又道:「且看虎哥的手段……」

    老龍將一塊肉丟進嘴裡嚼著,伸手攬過虎頭的肩膀,帶著古怪的神情笑道:「你的手段不過如此,沒害死人亦屬萬幸!」

    虎頭掙紮了下,老龍的臂膀便如鐵箍一般堅硬有力。他眼光斜睨,有些不自在地說道:「虎哥再是修為不濟,我也是哥,莫要動手動腳亂了規矩……」

    老龍不予理會,狀如親熱,卻戲虐意濃,自顧笑道:「古人云,能者為大;又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此,我深以為然!」

    「呦呵!你修為見漲,學問也見漲,莫要唬弄哥哥我這個粗人!」虎頭兩眼一瞪,很是不快的模樣。這位兄弟自從吸納了妖皇分神的三世境界並提升了修為,便似換了個人,時不時還拿虎哥來戲弄一回,真是沒大沒小!

    老龍依舊是不撒手,洞天初期的威勢將虎頭逼得喘不過氣來。而他佯作不知,接著笑道:「虎哥!你竟敢嘲笑老大沒本事,尚不知你的手段又如何,何妨賜教一二……」

    這傢伙記仇啊!虎頭依舊是掙脫不得,一聲虎哥聽來竟是倍覺刺耳。他有些急了,悶聲道:「我喊你一聲龍哥成不?」

    老龍嗯了聲,理所當然地應道:「這稱呼我還擔當得起……」

    虎頭恍然,卻不接話茬,轉而咧開大嘴笑道:「哈哈!我有何手段,你還不知曉……」

    老龍想起兄弟倆的諸般遭遇,禁不住跟著笑出了聲。

    不過,細說起來,還要從逃脫妖皇洞府的那一刻說起……

    虎頭在石狼的巢穴中曾搶得一塊開啟禁制的玉牌,與塵鍊子開啟妖皇洞府的那塊玉牌有相似之處。他暗有察覺,便留心記下。而對方逼其探路,看似凶險,卻有轉機。

    當虎頭竄入洞口之際,心思一動,索性佯裝遭難,還裝模作樣地發出了一聲慘叫。而其本人卻是安然無恙地落在懸石之上,並憑藉著仙君後期的修為一路強渡,直奔前方而去。

    在經歷了一番小小的周折之後,終於尋至妖皇的洞府。虎頭拿出那塊玉牌開路,果然是暢通無阻。其大喜之下,接連掃蕩了幾個封禁的洞府。沒過多久,塵鍊子等人現身。他見機得快,悄悄躲了起來,並借助妖皇留下的強大禁制,旁觀了隨後所發生的一切。

    再之後,角霸與畢亢前去追殺塵鍊子等人,虎頭溜了出來,不知時機地帶著老龍竄回洞府之中。

    兄弟倆並未從原路離開,而是循著地下的禁制縫隙土遁遠去。而尚未逃出天蛟谷,天上已是一片混亂,兩人自知難以走脫,轉而隱匿藏形,總算是尋到了之前的石狼巢穴,如此一躲就是大半年的工夫。

    不過,這般下去並非長久之計,還須設法打探地上的動靜。不為別地,只為最終逃離妖荒。而兄弟倆再不敢有所莽撞,又無處可去,便悄悄返回天全谷,一來尋些酒肉打打牙祭,二來探探風聲。兄弟倆畢竟謊稱過來歷,若是妖皇的弟子因此尋至並殃及村裡的無辜,且不說洩露了自家的底細,至少叫人過意不去。

    令人慶幸的是,那偏僻且已被毀壞的小村子安靜如舊。

    子熊等漢子突然見到救苦救難的兩個仙人回來了,當真是又驚又喜,急忙叩拜恩人,等等,無須贅言。

    虎頭見子熊等人過活不易,且不乏熱血赤誠,臨時起意之下,便想著出手成全一二。他自作主張之下,暗裡將子熊等幾個壯漢糾集到了一起,給每人強行灌下去一枚妖丹,而這也便是他虎哥所吹噓的手段。

    山裡的漢子固然強健,又怎經得住如此的折騰。最為低劣的妖丹,也有著金丹期的修為,對於未經修煉的凡人來說,與洪水猛獸沒甚兩樣,不啻於滅頂之災,簡直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哎呦,幾個懵懂無狀的漢子可被害苦了!

    同樣一個隱秘的山洞內,虎頭任憑子熊等人在地上死去活來,還不以為然地哈哈直樂。不經風雨,怎見彩虹呢……

    老龍有了妖皇的三世經歷,見識已不比從前,眼看著幾個可憐的漢子就要爆體而亡,於心不忍之下,便不顧虎頭的阻攔,強行出手幫著一一化去了妖丹之力。誰料其中的子熊卻因禍得福,藉此伐毛洗髓並脫胎換骨,體力竟是生出了些許靈氣。

    這還真是機緣玄妙,禍福莫測!

    子熊生性堅韌且為人機敏,自知仙緣陡降,驚喜過望之下,急忙納頭便拜,一個勁地喊師父。

    老龍不收徒,也沒想過與凡人有交集。

    虎頭卻在一番遲疑之後,心血一熱,便收下了這個弟子。而他唯恐洩露行蹤,命對方每隔三月前來相會一次。與其說是傳功授法,不如說是想藉機享用酒肉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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