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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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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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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0 16:2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欲速不達

    山洞內,虎頭與老龍相對而坐。

    在兩人的面前,還擺放著一小堆東西。三、五枚玉簡,幾個石鐲、戒子。

    虎頭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抬起大手虛指了一下,神氣活現地分說道:「此乃妖皇洞府所得,二一添作五,你我兄弟分了……」

    老龍坐著沒動,也不吭聲,自顧打量著四周。這靜寂的山洞,曾經的石像沒了,通往天蛟谷的傳送陣也不見了,卻依然不失為隱秘的所在。那些妖皇的門人縱是將妖荒掘地三尺,只怕也未必能尋到此處。

    虎頭接著說道:「這般暗無天日地躲下去,絕非長遠之計。故而,還須為此著手應對一番。瞧一瞧……」他又示意道:「妖皇遺下的一些零碎,被我一鍋端了。幾道小法門,用來隱匿藏形不在話下。十來萬神石並不太多,足夠你我兄弟分潤……」

    這位是個強人,十來萬神石對其來說,不過區區之數。他又道:「你我且收拾妥當,但見空隙,不妨分頭逃他娘的。只須離開妖荒,便前往中天地界。彼處乃各家匯聚之地,說不定便可尋見老大,哈哈……」

    虎哥有了計較,無非是躲在地下憋屈久了而窮極所致。他的法子倒也簡單,且伺機而動,大不了兄弟倆分頭行事,一旦脫身,便去中天地界另行相會。

    老龍收回眼光,一一打量著地上的玉簡。《洪荒志》,拓錄著洪荒有史以來的大事記。《羅天本旨》,所載晦澀難懂。《陰陽九鑑》,是篇經文,好像與陰陽無關,倒是敘述天地混沌的九種衍變的由來以及大致的情形,依舊是叫人看不明白。《妖術》,寥寥數言道盡了妖法的由來,並附錄了幾句口訣,不外乎逃匿隱形的小法門。

    除此之外,兩個石鐲與一個戒子中分別裝著十餘萬塊神石。

    老龍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當吃不當喝的東西,要來何用?你且收起就是……」

    虎頭見老龍的話語中不似作偽,滿不在乎地說道:「虎哥的,便是兄弟的,你我不分彼此!」他才要將地上之物收歸囊中,對方卻又說道:「老大為了你我兄弟,可謂操盡了心思。且將玉簡,及半數神石留給他,餘下的歸你所有!」

    「哎呦!還真是大意……」

    那位老大可是無所不能,又豈會在意幾塊神石?不過,若非老龍提起來,倒是忘了另外一人。

    虎頭一拍腦門子,自責道:「仙奴那丫頭追隨老大至今,著實不容易,你我兄弟落得好處,少不得她一份!」他還以為仙奴跟在林一的身邊,故才有此一說。而其看向老龍,疑惑又問:「你不留著幾塊神石用來傍身……?」

    老龍咧嘴微笑,帶著調侃的口吻說道:「你的修為與虎哥的威名遠不相符,我又怎好佔你便宜!」

    有云,三日不見,刮目相看。而這位撞了天緣之後,卻瞧不起人。洞天的修為,很了不起嗎?虎頭臉皮一緊,瞪眼道:「龍哥威武!還望多加提攜,哼……」

    ……

    兄弟倆鬼鬼祟祟鑽出地下,卻並未莽撞,而是在空靈谷的密林裡徘徊了幾日,藉機探明了自身的處境。

    時過三年,天外的星空之中依然有人影巡弋。由此可見,妖皇門下的弟子們是不肯罷休啊!

    一時無機可趁,只有另尋去處。好在天上戒備森嚴,地上卻難免疏漏。

    兄弟倆隱去修為,轉而遁向天全谷,在一處隱秘的山洞內安頓下來。半個月過後,四下里未見異狀,兩人便在洞外搭了一間草棚,佯裝成一對山間的獵戶。避世隱居是假,瞅機會逃走才是真的。

    此處距子熊所在的村子有三百餘里,若有意外,尚不至於殃及無辜。

    子熊得悉師父在天全谷安家落戶,自然是喜出望外,隔三差五地便跑來一趟。虎頭卻是嫌這個弟子的修為提升太慢,每每臭罵一通,並親自動手摧殘一番才肯放他回轉。

    如此這般,轉眼又是兩年過去。

    在遮天蔽日的濃蔭之下,一間草棚之中,老龍仰面朝天躺著。他枕著手臂,似睡非睡且神態悠閒。在他不遠處的一個洞口中,則是盤膝坐著虎頭,兀自以手支腮而百無聊賴的模樣。

    「那是我搭的草棚,哼……」許是見某人太過愜意,虎頭心有不忿。

    老龍眼皮都不抬一下,懶洋洋地答道:「你不妨走出洞口試上一試,或許可以瞞過天上高手的耳目……」

    虎頭頓時氣餒,禁不住一陣鬱悶。老龍有隱匿藏形的天賦神通,再加上洞天初期圓滿的修為,等閒高手根本看不透他的底細。而自己不過仙君的境界,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所放肆。

    老龍又道:「五年過去,天上依然不見鬆懈,卻少了洞天高手的身影……」

    「時機將至,豈容錯過!」虎頭慢慢坐直了身子。

    老龍接著說道:「……每隔數日,才有洞天高手出現一回。且等等,以防不測……」

    虎頭悶哼了聲,又沒精打采地癱坐下去。而不過少頃,他已是兩眼圓睜而神色期待。

    與之同時,又一個嗓門響起:「老龍前輩!師父……」

    老龍不予理會,睡著了一般。

    虎頭已是咧開大嘴,哈哈樂出了聲。

    子熊從不遠處的密林中冒了出來,肩膀上還扛著一頭烤熟的野山羊。與從前那個山裡的壯漢比起來,此時的他步履矯健而神氣內斂,且周身上下散發著淡淡的威勢,儼然已是金丹大成的境界!

    虎頭招手示意道:「哈哈!快將山羊給老子扔過來……」

    子熊未及應聲,肩頭上的山羊竟不翼而飛。他並未有所詫異,而是無奈地空張著雙手。

    草棚下的老龍已適時坐起身來,隨手將懷中的山羊撕下一條腿扔向身後,笑道:「虎頭,還不著手打造弟子,莫讓他如你一般的不堪……」

    虎頭沒了食慾,接過羊腿丟在一旁,轉而衝著老龍的背影啐了一口,隨即跳起來並抬手衝著洞外抓去。

    子熊正自神色尷尬而無所適從,突然離地飛起,瞬間已到了山洞之中。他忙道:「師父手下留情……」

    「閉嘴,莫讓人家笑話!」

    虎頭訓斥了聲,抬腳將子熊踢翻在地,並掏出一物示意道:「給老子吞下去,早日結嬰化神……」

    在短短的三四年之內,子熊被強行灌輸修為,雖說備受摧殘,卻也極為逆天地結成了金丹,好歹有了些見識,一眼便認出了虎頭手裡所拿的元嬰。他驚道:「師父!據說結嬰要渡天劫,弟子尚不知應對之法,如何是好……」

    虎頭不管不顧,手上稍稍用力,一把將化作血氣的元嬰打入子熊的口中,這才分說道:「我遠古妖修之法,非化神、合體而不得渡劫,且稍安勿躁……」他又將對方擺坐端正,一巴掌拍在氣海上,喝道:「給老子行功!」

    子熊已是身不由己,哪裡還有半分主張,只得在強大修為的掌控之下,急急化解著體內的磅礴靈力。不過須臾,他已是汗流雨下,兀自咬緊牙關苦苦支撐,並對師父的傾情相助而感激不盡。至於每每都要遊走於爆體而亡的生死之間,他卻一無所知!

    虎頭坐在一旁,精神抖擻,衝著洞外說道:「我這弟子若再吞噬幾個元嬰、元神,來日修至合體不難。老龍,你以為然否……」

    「呵呵!欲速則不達!」

    洞外的草棚下,老龍一邊啃食著肉骨頭,一邊不以為然地笑道:「你這般拔苗助長,徒勞無益。子熊空有修為,卻無應用之法……」

    「哼!我自有計較!」

    虎頭不服氣地哼了聲,稍加凝神,抬起一根手指點向子熊的雙眉之間。對方猶自閉目行功,對四周的動靜渾然不覺。他洋洋自得地分說道:「徒兒!為師傳你諸般變化與應敵之法,還須多加體悟修煉……」

    見其所傳授的乃是自家的法術神通,老龍好奇問道:「你當真收下這個弟子,又是為何?」

    在老龍看來,虎頭的舉動不過是閒來無聊的臨時起意。而他這般專注並煞有其事,著實出乎所料。一個凡人,縱然是機緣逆天,最終也成就有限。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收下這個弟子並枉費工夫呢?

    虎頭覺著老龍的問話有些高深,竟是答不上來。至於收徒的緣由,或許為心血來潮所致。而子熊在危難關頭的挺身而出,面對生死的悍然一跪,竟是叫他這個粗人為之暗暗動容。想當初,一頭幼小的白虎得以倖存下來,正是有賴於父輩與族人的庇護……

    山洞內沒人說話,一對師徒忙著修煉。

    草棚下,老龍突然丟下手中的肉塊,慢慢抬起頭來。

    茂密的層層枝葉之間,天光隱約斑駁。不過瞬間,似有閃電劃過,還有火紅灼灼……

    老龍神色一動,傳音道:「虎頭……」

    於此剎那,厚厚的樹蔭豁然閃開一道縫隙。天光乍洩,狂飆驟降。草棚「砰」的一聲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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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1 14:3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辣手摧花

    異變突起,一道銀光破空而至,「砰」的一聲擊碎了草棚,又順勢撲地橫捲,瞬間已將老龍給緊緊纏繞困住……

    與之同時,有火紅的人影從天而降。

    老龍兀自端坐,眼光斜睨。在身側盤旋環繞的竟是一頭雙足的神鮫,正自抓住半扇羊肉在大口狂吞,還不忘「吭哧、吭哧」怒目回望而氣焰囂張。

    「你是修士,還是妖?」

    那是一位貌美的年輕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襲火紅的長裙飄逸飛揚,便如一團跳動的火焰般惹人注目。而其眉宇間卻帶著一抹驕狂的煞氣,周身上下更是散發著熾烈的殺機,煞是兇狠地嬌聲叱道:「再不回話,我一腳踢死你……」

    老龍眼光一瞥,依舊是默不作聲。

    雙足神鮫卻是哆嗦了下,急急一口吞下了山羊肉,這才忙不迭地掉過頭來,衝著老龍呲牙咧嘴並作勢欲撲。相隔不到三尺,其口中的腥氣惡臭熏人。

    十餘丈外,說話的女子離地數尺而飄然凌空。斑駁光影灑下,其火紅的長裙更添瑰麗多姿。她見無人應聲,秀眉一挑便要發作,卻又身影一閃,轉瞬已到了那個隱藏在樹木叢間的洞口前,狐疑自語道:「適才途經此地,似有妖力橫溢的跡象,緣何又不見了?我天星豈會看錯……」

    山洞內雜亂不堪,入眼可見一堆獸皮獸骨,還有一根燒蝕半截的火把。除此之外,並不見半個人影。

    不過,在洞口的地上,扔著一塊烤熟的羊腿。

    自稱天星的女子忽而微微點頭,斜挑含煞的眼光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神色。她轉而看向被神鮫困住的老龍,再又稍加端詳,竟似笑非笑道:「你的身上不見有絲毫的法力修為,莫非是來自凡俗的獵戶?」

    此時,風聲猶在,枝葉搖曳,草屑紛落,狂亂的氣機籠罩四方!

    老龍猶然坐著不動,任憑一個碩大且醜陋的頭顱與懸著垂涎的臭嘴在面前晃來晃去。見那女子問話,他不慌不忙地抬手撣去膝頭的幾根草葉,沉聲說道:「素昧平生,何故毀我草棚……」

    天星神色譏誚,張口打斷道:「毀你草棚又如何?小白,給我吞了他……」

    這女子兩句話沒說完,就要取人性命!

    神鮫早已蓄勢以待,突然收縮身軀,張開帶有利齒的大嘴便狠狠咬下。其兇殘的架勢,還真是要將人生吞下肚。

    老龍稍稍意外而不及多想,揮臂便是「砰」的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神鮫被勢大力沉的鐵拳砸中了面頰。它痛得嘶鳴一聲,猛地鬆開纏繞的身軀便要躲避。

    老龍長身而起,竟是抬手抓住了神鮫的尾巴,叱道:「老子忍你多時……」

    與之同時,五點彩色的光芒急襲而至,隨之有人怒叱:「住手……」

    老龍已高高躥起,一把扯起驚慌掙扎的神鮫便循聲砸了過去。

    那五點光芒尚未顯威,瞬間已被五、六丈的鮫身給盡數擋了下來。又是「砰、砰」幾下,嘶吼聲、嬌斥聲已是亂成了一團。

    老龍一招得手,抬頭一瞥,並未趁機遠去,而是返身遁入地下,轉瞬之間沒了蹤影。

    神鮫連番遭致重創,「撲通」摔在地上,無力地抽搐著,儼如一條半死不活的大蛇,再沒了此前的半點兒猖狂!

    天星沒料到對手會早有提防並如此的強悍,倉促之下,難免手忙腳亂。當她收起五點光芒,怔怔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神鮫,已是臉色漲紅而胸口起伏。有生以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啊!

    「膽敢傷我坐騎,我非一腳踢死你!」

    天星咬牙切齒地啐了一口,閃身遁入地下急追而去。

    那年輕人雖然修為不明且行跡詭異,卻迴避畏戰,想來亦不過如此。佔了便宜還想逃,今日斷然饒他不得!

    天星遁入地下不多遠,隨即察覺到了對手所逃的方向。她全力施展修為,轉瞬已追至一處洞口前。

    躲入巢穴,我便奈何不了你?妖荒之大,還沒誰敢得罪本姑娘!

    天星尋仇心切,又自恃甚高,想都沒想便竄進了洞口。

    眼前乃一地下洞穴,四周鑿有石室,並有大小的洞口通往不明之處。而那年輕人就在數十丈的盡頭,許是無路可逃,正自左右徘徊並駐足看來。

    天星兩眼閃亮,去勢一緩,在三十丈外嬌聲喝道:「還不跪地求饒,更待何時……」她眼光掠過四周,有恃無恐地又道:「你的幫手哪裡去了?還不現身一起受死……」

    老龍背對一處洞口而立。他衝著那年紀輕輕卻驕揚跋扈的女子看了一眼,禁不住微微皺眉,問道:「你是如何看出我的破綻,又為何要苦苦相逼?」

    「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叫你死個明白……」天星飄然落在洞穴當間的一塊石台之上,兩手叉腰,居高臨下地接著說道:「妖荒所在,隨地可見妖力跡象,原本尋常,我不過閒來無事走上一趟。誰料……」她得意又道:「你膽量過人,臨危不懼,絕非山裡的獵戶!而洞口另有棄下的新鮮肉食,分明有人蓄意躲藏……」

    老龍擺出恍然狀,點了點頭,又問:「時常見你等在天上巡弋,莫非在找尋什麼人?」

    「你在暗中窺視……」天星神色狐疑,反問道:「封禁妖荒十年,只為找尋幾個擅闖禁地的賊人。你竟然一所無知,莫非與此事有關?」

    「幹我屁事!」老龍突然冒出一句粗話,轉身便走向近處的洞口。

    天星粉面一寒,兩手虛抓,指間已是彩芒閃爍。她凌空踏起,叱道:「休走……」

    老龍忽又轉過身來,竟是帶有仙君的威勢,抬手指向天星,惡狠狠地罵道:「再敢欺近半步,老子的拳頭照樣打女人……」他又冷哼了一聲,極為囂張地大步而去。

    天星禁不住俏目圓睜,已是怒極而笑。

    還當遇上了高人,誰料竟是個裝模作樣的小輩!我今日不將你打得三魂升天,還真是辱沒了本姑娘的威名!

    天星不再囉嗦,猛地往前撲了過去。而便在她追著對方衝進了那個山洞,身後突然有光芒閃動。其才有察覺,退路已無……

    隨之瞬間,洞穴地下突然冒出虎頭與子熊的身影。

    子熊尚自懵懂無狀。這般飛天入地,對他來說還是頭一回。各種體會,著實玄妙……

    虎頭的手裡則拿著一塊玉牌,大笑道:「臭婆娘!還敢與我龍虎雙煞鬥法,真是不自量力!老龍兄弟,儘管辣手摧花,嘎嘎……」他轉而看向子熊,又是哈哈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滾吧!施展所學的遁法,自行返回天全谷,以後好生修煉,莫要辜負了為師的厚望,墜了為師的名頭……」

    這話裡有訣別的意味!子熊不是個傻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已是兩眼泛紅,不知所措地吶吶然道:「師父不要弟子了……」

    「哎呀!老子諸事纏身,哪裡有工夫與你囉嗦!」虎頭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滾吧!滾吧!以後好自為之……」他轉向留意起一旁封禁洞口內的動靜,又道:「你若修為有成,或有相見之日。不然,老子才沒你這個徒弟,哼!」

    相處日短,備受摧殘,卻獲益匪淺。不過,乍然離別,子熊還真是不捨得。而他不敢忤逆,嗯了聲,重重叩了個頭,有些生疏地掐動了法訣,隨即退向來時的一個洞口。當其遠去之際,又沖著那個讓人又敬又畏又難以捉摸的背影深施一禮,才黯然轉身……

    片刻之後,虎頭很是隨意般的回首一瞥,眼光中稍顯沉著。而不過瞬間,他又轉向近前封禁的洞口,怪笑道:「所在逼仄,老龍你能否折騰得開呀,哈哈!」

    ……

    十餘丈方圓的一個封閉的洞室,用來靜修綽綽有餘,而若是用來打架,便成了困牛之地,著實逼仄不堪!不過,此處禁制嚴密且強大,倒不用擔心驚動他人而走漏了風聲!

    當然,困牛之地,所困的絕非等閒之輩!

    天星檀口半張,猶然難以置信!

    幾丈遠外的一方石台之上,那個高大而健壯的年輕漢子便如石塔一般的矗立著,並散發出洞天初期圓滿的威勢。尤其他雙眸炯炯,神色凜然,驕狂的霸氣沛然而出,竟是叫人不敢睥睨!

    「你敢設計害我……」

    天星素來自恃甚高,想不到竟一頭鑽入陷阱之中。那人看似粗獷魯莽,誰料卻有如此的心機與修為。她隱隱有所察覺,心頭猛一激靈,再又失聲道:「你究竟是誰?莫非便是我師兄所要找尋的其中一人……」

    有不法者擅闖皇尊聖地,並走脫了三人。妖荒封禁十年,便為此故。而至今難尋漏網之魚的下落,原來對方隱匿修為躲到了地下深處。天星在天上巡弋日久,漸漸煩悶,閒來四處亂撞,竟與對手不期而遇。看似意外僥倖,實則上了一個大當……

    老龍背著雙手站在山洞的另一側,氣勢凌然,頗顯高深莫測。他看著不遠處那個有些慌亂的紅衣女子,不禁暗暗搖頭。

    虎頭那傢伙的修為雖停滯不前,陰人的鬼主意卻是層出不窮。而兄弟倆出此下策,實屬無奈之舉。總是縮頭躲著,並非長遠之計。唯有知難而上上,方能隨機應變!

    果不其然,張網以待,還真是大有所獲!

    不過,那女子的來頭可是不小。師兄?畢亢與角霸的師妹,妖皇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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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2 14:0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光屁股的

    洞口的禁制之前,虎頭側耳諦聽。

    啥動靜也沒有!

    這道禁制頗為強大,曾經讓兄弟倆束手無策。禁制之內,則是妖皇當年留下的一間密室,更是禁制遍佈而固若金湯。一對孤男寡女藏於其中,無論幹出些什麼勾當,都不為外人所知曉。嗯,還真是隱秘!哈哈!

    虎頭禁不住浮想聯翩。

    不過,那對狗男女皆是洞天的高手,真若是天雷地火的折騰起來,動靜小不了!虎哥的境界稍稍低了些,只怕是想看熱鬧都不成。由此可見,強大的修為,擱在啥時候都是一等一的至關緊要!

    還有,此前清楚記得,密室極為逼仄促狹,是否夠他二人施展拳腳?

    老龍兄弟,虎哥可是看好你哦!若是被一個女人給揍了,那……那太說不過去,哈……哈哈……

    虎頭時而捧腹大笑,時而抓耳撓腮而心癢難禁。

    一炷香之後,禁制內靜寂無聲。半個時辰,情形如舊。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當兩個時辰過去,虎頭著實忍耐不住了。

    這麼久的工夫,莫說分出個勝負,怕是孩子都搗鼓出來了,為何還是沒有動靜?不會生出什麼意外吧……

    虎頭背著雙手,在原地來回踱步。

    在情形未明之前,絕不敢輕易打開禁制。倘若老龍有了意外,他虎哥也難以倖免。而這般等待下去,簡直是一種煎熬,何時才是個盡頭啊……

    虎頭又遲疑了片刻,猛地停轉看向禁制,兩眼中透出孤注一擲的決然!

    老龍,你無恙便好,但有不測,莫說虎哥過意不去,來日也無法給老大交代!

    虎頭抬手摸出那塊開啟禁制的玉牌,舉起來稍稍一頓,隨即用力往前一揮。而其本人不作耽擱,牙關一咬,閃身穿過面前扭曲的光芒,瞬即異*地,不忘凜然大喝:「虎哥來也!」他話才出口,戛然收聲,猛地僵在原地,已是瞠目結舌……

    十餘丈大小的狹長山洞內,煙熏火燎,一片狼藉。

    不遠處那離地三尺的石台之上,有兩人纏繞在一起,上面的光著屁股,下面的……嘖嘖,也是不著一縷……

    虎頭大嘴一咧,抬手遮眼,兩肩一聳,這便要退出洞外。先祖有云,正衣冠而知廉恥,非禮勿視也!再者說了,又不是沒見過,風景不咋樣。而不過剎那,他又是一怔,忍不住透過手指縫看去。

    老龍光著屁股,脊背隱隱浮現一層金甲,煞是雄壯威猛。此時的他正騎在天星的身上,一手掐著對方的脖頸,一手揮拳欲打,氣勢洶洶地咒罵道:「再敢有半個不服,老子打死你個臭婆娘……」

    天星,美貌與孤傲並存,刁蠻與凶悍同在,更是集妖皇弟子與洞天高手於一身的天之驕子啊!

    此時,那女子一襲火紅的長裙不見了,飄逸的長發焦灼不堪,唯獨瑩白如玉的身子閃動著迷人的光澤,當然,還散發著彪悍的殺氣!而其雖被光屁股老龍騎在身下,且袒露相對,卻絲毫不見羞怯,猶自奮力踢動著雙腳,並揮著小拳頭擊打著扼住脖頸的粗大手臂,尖叫道:「該死的惡龍,還不放開本姑娘,我踢死你……」她一時掙扎不得,抬頭張口咬去。

    老龍哼了聲,一拳砸下,口中罵道:「一個鳥女人,老子讓你囂張……」

    「砰」的一下,天星猛地往後仰去。而其不肯作罷,張口噴出一道血紅的火焰。

    老龍再又揮拳亂打,熾烈的火焰頓時潰散。

    「我非鳥女人,更非臭婆娘,我乃朱雀,天生神者,我咬死你……」天星趁機哇哇尖叫,瘋了般抱著他的手臂便趁勢狠狠一口咬去。

    老龍的手臂上頓時湧出一層密密的龍甲。

    天星的口齒間竟是帶著詭異的烈焰,生生破甲而入。

    老龍悶哼了聲,一把抓緊了天星的頭髮,卻又撕扯不開。他氣急無奈,再次揚起拳頭,卻聽有人笑道:「哈哈!虎哥啥都沒看見,兩位且忙著!」

    虎頭總算是看清了原委,頓時放下心來。誰料對方兩人早有察覺,只是無暇兼顧罷了。那個天星突然鬆開口,循聲噴過來一道火焰,還出聲咒罵道:「一丘之貉,我燒死你……」

    瘋婆娘,逮誰咬誰!而她竟是朱雀,天生神獸,修為強悍且性如烈火,據說還有不死之身,可難對付了!瞧見沒,有人忙得光著屁股都不敢撒手,怕是稍有不慎便要吃虧。虎哥我絕不攙和男女之爭,何妨迴避一二呢……

    虎頭幸災樂禍地調笑了一句,轉而離去,卻忽有察覺,禁不住回頭看向近前。

    一線細細的火光倏然而至,轉眼化作一隻小巧的鳥兒,拖曳著火紅的尾羽,並極為輕盈地揮舞雙翅,翩躚婀娜而又引人矚目。嗯,這鳥兒好看……

    許是不遠處的一切太過驚豔,虎頭的兩眼中猶然帶著幾分旖旎的色彩。他才要好好端詳面前的靈動之物,心頭莫名一懍,不敢多想,閃身急躥。而那鳥兒砰然炸開,瞬即化作一團火紅的烈焰,並帶著森然的殺機,以罕見的瘋狂之勢洶洶撲去。

    與之同時,老龍提醒的話語聲傳來:「那是朱雀之火,介乎於天地陰陽之間,非同小可……」

    虎頭揮動玉牌、穿過禁制、催動法力護體,再又撲倒在地並接連翻了幾個跟頭,行云流水般的一氣呵成,可謂矯健異常。而他從地上跳起來,卻是一陣直撲騰,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很是狼狽不堪的樣子。

    有洞口禁制阻隔,朱雀之火並未趁勢襲來……

    虎頭只覺得上下涼颼颼的。之前所裹的厚實獸皮,已是片縷不剩,便是法力所化的靴子都不見了蹤影,與光屁股的老龍沒甚兩樣。怪不得他二人赤膊交戰,當真龍之火遇上了朱雀之火,最終的情形可想而知!

    若非方才躲得及時,可就吃大虧了!

    虎頭遭遇了一場虛驚之後,慢慢回過神來。他尋出一件袍子披在身上,再次看向那個已被封禁的洞口,禁不住又是一陣幸災樂禍。老龍兄弟,還請多多擔待。虎哥我難尋對手,也是寂寞啊……

    「砰——」

    便於此時,十餘丈外的禁制突然傳來極為微弱的震動。

    虎頭顧不得感慨,忙凝神打量。他稍加遲疑,摸出玉牌揮出一道法力。

    不過瞬間,那道封禁的洞口豁然開啟,旋即冒出兩個緊緊依偎的人影。一個是老龍,身上多件灰色的道袍,依舊是緊緊夾持著天星不肯撒手。對方同樣是有了紅裙遮體,卻變得乖巧了許多,憤憤不平道:「本姑娘已是心服口服,還待怎地?放了我……」

    見狀,虎頭瞠目不已。

    在老龍的一通鐵拳之下,那個瘋狂野蠻的天星竟然主動臣服了?對付女人,竟然如此的簡單……

    正當虎頭靈光乍現並有所感悟之際,禁不住又是一怔。

    老龍尚未離開洞口,突然扯起小巧的天星狠狠砸向身後,全無半點憐香惜玉,並惡聲惡氣地吼道:「封——」

    虎頭驚得一激靈,想都不想便再次揮動手中的玉牌。

    「該死的惡龍,我踢死你……」

    那天星被冷不防砸回石室,明白過來為時已晚。隨著禁制關閉,她的人影與尖叫聲一同消失無蹤。

    老龍根本不理會身後的動靜,恨恨啐了一口,大步走向虎頭,舉起手中的一枚玉牌示意道:「那婆娘的師門令牌被我奪來,憑此離開妖荒不難……」見對方不應聲,他雙眉一豎,叱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其殺氣彪悍,舉止果斷而又霸道,話語中更是不容置疑,與過去那個沉穩中有些木訥的老龍可謂判若兩人。

    虎頭猶自錯愕不已,衝著老龍上下打量,難以置信地說道:「兄弟,那女子主動示弱,你又何必絕情呢?」其言外之意,倒是不無遠慮。天星乃是妖皇弟子,洞天的高手,彼此之間既然有了轉機,倒不必成為真正的死敵。總而言之,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家兄弟太過弱小,一時不易四面樹敵。

    「你若有情,不妨留在此處!」老龍逕自越過虎頭走向來路的洞口,隨口丟下一句。

    呦呵!你與那天星有了肌膚之親,交媾之情,便等於坐實了狗男女的好名聲。而彼此既為兄弟,豈能拿弟妹說笑呢?呸!將虎哥又置於何地?

    虎頭腹誹一番,疾步追了過去,佯作無意地怪笑道:「我這輩子都不願被女人咬上一口,還是光屁股的……」

    老龍忽而神色發窘,猛地回瞪了一眼。

    此前事出有因,即便被當場撞見,倒也沒可奈何。而事後再次提起,便如揭短一般,著實叫人難堪!

    虎頭見把柄在手,一本正經道:「我說兄弟,那位弟妹倒也不差!老大是她家祖宗,你再親上加親,哈……哈哈……」他話沒說完,得意難禁,已是聳動雙肩大笑起來。

    老龍有心發作,卻理屈詞窮,索性不予理會,閃身躥出洞口,轉而往上遁去。

    虎頭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轉眼之間,兄弟倆已從地下飛遁而出,雙雙直奔天外。前去不見阻攔,兩人去勢正急。而一道無邊無際的無形禁制突如其來,緊接著數道人影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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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3 14:1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捨近求遠

    封禁妖荒,絕非兒戲!

    數不勝數的妖修,遍佈於十萬萬里星域,更在各處布下了一道道無形的禁制,但有異常,頃刻間便會有人從四面八方匯聚一處,銅牆鐵壁莫過於此,天羅地網不外如是!

    兄弟倆才將觸及一層禁制,隨即驚動四方。七八道人影從遠處疾奔而來,無一不是金仙、仙君的高手!再遠處,星虹閃爍,顯然是有更多的人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

    老龍回首看向身後的虎頭,彼此皆神情凝重並心有默契。兩人轉而他處,繼續往前疾馳。

    不用多想,兄弟倆豁出去了!

    擅闖妖皇洞府,已是釀成了大禍。又將妖皇的弟子給揍了,無異於罪加十等。如今行跡敗露,妖荒是斷然藏不下去。所幸兄弟倆在天全谷窺覬出路之際,合謀引得天星上鉤,並意外賺取了對方的師門令牌,眼下正是奪路而逃的大好時機!

    前去不多遠,隱約尋見一道禁制的縫隙。那七八道人影直奔此處,顯然是要堵住兄弟倆的去路。

    此時此刻,絕不容有半點兒遲疑。一旦糾纏,並惹來更多的高手,只怕是再難脫身!

    老龍去勢不停,揮臂便將天星的那塊玉牌給拋向了前方。

    玉牌脫手的剎那,一道火紅的光芒倏然而去,眨眼之間穿過禁制的縫隙,隨之霍然一變,竟是幻化出一隻火紅斑斕的大鳥,鴻首、鷹目、羽冠,煞是神異。其橫展雙翼,足足擋住了數十丈的一方星空。飛火流彩的尾翼煥然百丈,更是翩躚瑰麗而又曼妙無雙!

    毋容置疑,那大鳥便是朱雀,天生的神者。其獨自凌然星空,翩然漫卷,神武不凡,傲然一方!

    當朱雀的法身幻象出現的一瞬間,遠處的人影竟然紛紛停了下來。皇尊門下有四大嫡傳弟子,也是萬眾敬畏的四大尊者,分別是畢亢、角霸、鬥將與天星。而朱雀的標記,便為其中的天星妖尊所專有,在妖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那是一位極難伺候的前輩,竟然在此時動用了師門令牌,絕非等閒之舉。且小心,以免惹禍上身……

    前路無礙,間不容緩。

    兄弟倆去勢如電,霎時穿過禁制衝到了無遮無攔的星空之中。老龍匆匆回頭一瞥,不敢有半分的遲疑,一把抓著虎頭的臂膀,竭盡全力遁向遠方。

    那神鳥猶自凌空漫舞,煞是嬌嬈多姿!

    四面八方已奔過來數十道人影,一個個立在原處,猶然不知所措。

    一炷香之後,沒了法力加持的朱雀的幻影慢慢淡去,復又化作一塊玉牌從空中飄落而下。

    人群中奔出一位身軀粗大的中年人,有著洞天初期小成的修為。他上前接過玉牌,稍加打量,帶著犯難的神色看向四方,說道:「天星妖尊並未現身,而令牌卻無虛假。她為何要放走兩個陌生人,尚不得而知,容我回轉稟報……」而其話音未落,遠處已有人尖聲怒道:「惡龍何在?我要踢死他……」

    與之同時,從遠處風馳電馳般衝來兩道人影。衝在前頭的女子,一身的火紅,滿臉的殺氣,怒若瘋狂的神情中還透著幾分焦急與莫名的委屈。隨後的是位年長的老者,大袖飄飄,隨聲好奇道:「天星,且稍安勿躁!誰是惡龍,你緣何被困地下,不妨說與為兄聽來……」

    見狀,四周的眾人不敢怠慢,忙一個個躬身行禮,口稱拜見畢亢、天星兩位妖尊。其中的中年人則是迎上前去,舉起一塊令牌示意。而尚不待他有所分說,熾烈的氣機呼嘯而至,令牌瞬間易手,一隻小腳帶著狠辣的氣勢重重踢了過來,並有怒喝聲當頭響起:「膽敢放走惡龍,我踢死你……」

    「砰——」

    中年人全無提防,更不敢還手,被一腳結結實實踢在身上,逕自倒飛了出去。唉!真是冤枉啊!他人在半空,正自叫苦不迭,所幸有人及時出聲阻攔道:「天星!不可造次……」

    如此驕橫霸道的女子,除了天星還真沒旁人。她本想追上去再給那人來上幾腳,聞聲只得停下,卻又不忿叫道:「師兄!哼……」其轉而抬頭尋覓,分明是不願罷休!

    老者則是畢亢。他在近前止住了來勢,手扶長鬚,跟著眺望星空。

    之前,接到示警,尚未探明便已中斷,使得畢亢頗為意外。在妖荒之中,誰敢欺負天星?當他尋至地下的一處洞穴,並費了番手腳破開禁制,還真是被所見的情形嚇了一跳。那位刁蠻任性的小師妹顯然是吃了大虧,正自悄悄流淚,卻又不肯吐出半個字的緣由,隨即便如瘋了一般遁地而出,並直奔星空而來。她究竟栽在誰的手裡?莫非是那兩個已然遠逃的年輕人……

    虎頭若在此處,定會大呼僥倖。在那地下的洞穴之中,天星衝破了禁制阻隔的一瞬間,便已不失時機地傳出神識召喚幫手。當時若非老龍的心狠手辣,並當機立斷,只怕兄弟倆再難走脫!

    「天星,事已至此,給為兄如實道來……」畢亢從天外收回眼光,轉而問道:「你所說的惡龍,莫非就是那擅闖禁地的賊人與同夥?你與他是如何相遇、如何被困,又怎會給他逃出封禁的令牌呢……?」

    如何相遇?倒無須隱瞞。至於被困、以及後來的情形,卻難以啟齒。妖荒中人生性粗獷,並無過多的講究。而男女赤膊交戰,並被對方騎在身下肆意痛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萬萬不能讓師兄以及他人知曉。

    不過,今生今世,都饒不了那頭惡龍!

    天星的小嘴撇著,秀眉擰著,兀自帶著滿臉的煞氣,猛然轉過身來,衝著畢亢一拱手,說道:「正如師兄所料,那兩人便是罪魁禍首!請容小妹前去追殺賊凶,告辭了……」她唯恐師兄不允,話才出口,周身紅光一閃,倏然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天際遠處!

    畢亢微微一怔,隨即臉色微沉。

    天星的膽大妄為,每每出乎所料。有這麼一個小師妹,真是叫人頭痛。倘若追上去,未必能讓她回心轉意。而那兩個年輕人或許真的與千荒的塵鍊子無關,尚不知又是怎樣的一個來歷。曾有云,龍虎過天,三皇歸位……

    畢亢默然片刻,揚聲命道:「吉慶,給老夫帶人追隨天星左右,以免不虞!倘若尋獲敵蹤,且臨機應對……」

    吉慶,便是那個被踢了一腳的中年人。他不敢怠慢,急忙躬身稱是,回首發出一聲唿哨,隨即從遠處飛過來四位洞天的高手。五人合作一處,又聽取了幾句吩咐,這才轉身遁向星空。

    畢亢環顧四方,接著命道:「即日起,撤銷封禁!」

    眾人應諾,各自傳令散去。

    畢亢俯瞰腳下,若有所思。在那廣袤的蒼茫之下,是已伴隨了自己無數萬年之久的山山水水。而熟悉之中,依然叫人懵懂不明。便如那地下的深處,竟然還藏有師尊當年留下的洞府。而他老家人一去不返,又能否再次歸來?

    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千荒,給老夫等著……

    ……

    天全谷,一片密林之中。

    子熊踏著一把飛劍從天而降,歪歪斜斜,稍稍把持不住,竟是一頭栽在地上。他摔了一個仰面朝天,卻並未驚慌,而是滿不在乎地呵呵一樂。

    恰於此時,幾道人影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那是大猛與村中的幾個漢子,一個個驚奇道:「子熊兄弟、子熊大哥,御劍飛天,仙人啊……」

    曾幾何時,仙人僅是天上云外的一種傳說,神秘莫測而又不可觸及。如今卻看得見摸得著,還是最為熟悉的兄弟,著實叫人振奮而歡欣不已!

    子熊爬了起來,搖頭笑道:「不過是御劍之法罷了,尚未嫻熟,又何來的仙人……」

    眼前這幾位相好的兄弟,皆被虎頭師父親手打造過。擱在他的話說,一個個不堪造就。而自己只是運氣好些罷了,以後還須潛心修煉才是。據悉,憑藉金丹的修為,足以上天入地而叱咤風雲!

    「子熊大哥,你那飛劍可真是罕見的寶貝,可否讓兄弟們摸上一摸,嘿嘿……」大猛滿眼的熱切,緊緊盯著子熊手中的一把小巧的銀劍。另外幾人也是如此,紛紛附和。

    「哎呀!那可不成……」子熊忙搖了搖頭,炫耀般地掐動了一個手訣,飛劍頓時沒了影。見兄弟伙不肯死心,他故作高深地說道:「法寶威力奇窮,稍有不慎便害人性命……」

    大猛兄弟幾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一個個咋舌狀。

    「哈哈!」子熊昂首大笑,極為豪爽地安撫道:「虎頭師父傳我不少本事,以後自會設法幫著兄弟們打熬筋骨,此外……」他大手一揮,逕自循著山徑往回走去,又道:「我還會傳授專門的狩獵之法,定叫大夥兒都能填飽肚子!」

    往日裡過活不易,現如今有了子熊這般的仙人來守護鄉鄰,著實叫人安心!以後的日子有了盼頭,可以填飽肚子,沒病沒災的,足矣!

    眾人追上子熊,說笑不停。

    一行穿過密林,繞過山崗,漸漸來到了小村背後的山坡上。但見炊煙裊裊,山景如畫,使人心曠神怡!

    兄弟幾人駐足觀望。

    大猛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心生不安,禁不住小聲說道:「子熊大哥,你已是今非昔比,以後切莫拋棄我等……」

    子熊看向身旁的幾位兄弟,不解道:「何出此言?」他伸手指向前方,示意道:「此情此景,豈非就是我輩所求?何故要捨近求遠……」

    村間的空地上,幾個孩童在無憂無慮地玩耍。四周樹影搖曳,花草爭豔……

    這一刻,在另外一片天地下,幾近彷彿的場景之中,有人在發出同樣的感慨——

    「我林某人奔波至今,又何嘗不是在捨近求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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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4 14:0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霸道王道


    這是大山深處的一個小小的村落。說是村落,不過是幾間草屋,三、兩戶人家罷了!

    晨靄漫過,山風清涼。

    在一間草屋前的山坡上,兩個孩子在玩耍。其各自有五、六歲的樣子,皆身裹獸皮,頭碰頭、肩並肩地趴在一塊青石上,用力地打磨著一塊獸骨。

    那塊獸骨瑩白而堅硬,尺餘長,漸成刀狀。

    膚色黝黑的,是個男孩子。他擦了把鼻涕,舉起獸骨炫耀道:「阿丫,哥的骨刀可還鋒利……」

    個頭稍矮、膚色白皙的,是個女娃娃。她從一旁的陶甕中抨起一把水,用小手淋在青石上,不無羨慕地笑道:「阿蛋哥!丫丫何時才能有把刀呢?」

    「嘿嘿!等你長大了就有了……」

    阿蛋就著清水,再又「吭哧、吭哧」地在青石上磨著他的骨刀。

    「哼!有刀,人才長得大,阿屠哥都這麼說……」

    阿丫有些眼饞地嘟囔一句,禁不住撅起了小嘴。少頃,她又回過頭來,好奇問道:「這位大哥哥,你有刀嗎?也似阿蛋哥的這般鋒利……」

    在兩個孩子的不遠處,站著一位身著灰袍的男子。其身軀頎長,亂發披肩,而頭頂卻是挽著一個本地少見的道髻,上面上還斜斜插著一根簪子,裝扮看起來有些古怪。此時的他,正自打量著幽靜的山谷而若有所思。

    聞聲,那男子轉向青石板旁的兩個孩子,偏頭想了一想,咧嘴笑道:「嗯!我也曾有過一把刀……」他濃眉朗目,面如暖玉,模樣極為的年輕,而眼光中的深邃卻如那隨風飄動的山嵐,莫測、且淡遠。

    阿蛋顧不得打磨骨刀,扭頭說道:「莫吹大氣,且拿來瞧瞧……」

    男子兩肩一聳,很是無奈地笑道:「沒了。早已被我葬於地下!」

    阿蛋不屑地抽動了下鼻涕,一把扯過阿丫,說道:「莫理他,瞧一瞧,這是哥的刀……」

    男子笑容如舊,神色中透著難得的輕鬆。

    遠山蒼茫,天光遼闊;近處碧草茵茵,幾朵小花綻放。再加上一塊青石板、兩個孩子、三五株老樹,以及四周環繞著的六七間草屋,儼然一處遠離塵囂的悠然風景!隨著一陣風來,淡淡的芬芳與山野的清潤使人神我兩忘!

    恰於此時,有人大聲笑道:「哈哈!兩個小東西,不得與林大哥無禮……」

    那是一個健壯的漢子,肩扛著一摞獸皮,一邊走出屋門,一邊衝著灰袍男子打著招呼。

    一位中年婦人跟著走出了草屋,隨後叮囑道:「阿屠!早些回轉……」

    漢子叫作阿屠,雖高大健壯,卻面帶稚氣,應該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他隨聲應道:「娘,孩兒記下了……」

    中年婦人,乃是阿屠的娘親。她衣著簡樸,面容枯瘦,卻帶著溫和的笑容衝著玩耍的兩個孩子說的:「阿蛋、阿丫,屋裡煮著肉湯呢,且去吃些……」

    阿蛋兀自趴在青石上,回頭笑道:「我不吃肉湯,我只要阿屠哥那樣的一把刀,嘿嘿……」他盯著阿雷腰間插著的一把砍刀,露出饞涎三尺的模樣。

    阿丫則是乖巧了許多,甜甜應道:「嬸娘!丫丫吃過了……」

    這兩個孩子乃鄰居家的娃,倒也不見外。中年婦人轉向那灰袍男子,歉意笑道:「林壯士!款待不周……」晨間煮了罐肉湯,而客人卻不願進屋就食,讓她這個主婦頗為不安。

    這位被稱作為林大哥、林壯士的灰袍男子,並非旁人,正是途經此處的林一。其身為修士,或是人們所說的仙人,已是多年不沾煙火之食,又怎會去分享那對娘兒倆的肉湯。他擺擺手,笑著回道:「已是多有叨擾,就此別過!」

    阿屠衝著阿蛋與阿丫擺出個怪模樣,引得兩個孩子咯咯直笑。而他腳下不停,逕自往前,不忘示意道:「林大哥!這邊請……」

    林一沖著送別的婦人點了點頭,眼光掠過小小的村落以及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轉身隨著阿屠走下山坡。而隨著又一次啟程,其心緒便如眼前這飄渺的晨靄一般,倏忽而來,又隨著腳步慢慢走遠……

    不知不覺間,已在洪荒度過了十來個年頭。為了等待來時的那道門戶的關閉,林一帶著仙奴與虎頭、老龍,先是在天虞蠻荒暫時落腳。而他自己卻由地下的一個傳送陣,意外到了六合地界的一個秘境之中。當其擺脫牢籠之後重返天虞,一行四人就此失散。

    虎頭與老龍在一起,彼此間至少有個伴。而仙奴孤身一人,難免叫人放心不下。好在那丫頭留下了一絲線索,倒也並非無跡可尋!

    林一借助傳送陣,在地下輾轉了一年多。好不易追上了蓋石一行,才知道那夥人已死傷殆盡。從倖存的乙木的口中得知,仙奴在一個叫作烏二的高手現身之前,便趁亂逃脫而去向不明。

    洪荒之大,出乎想像。失散的四人想要再次重聚,不知又該等到何年何月!

    林一很是無奈。既然到了中野地界,便避不開那赫赫有名的中天魔城。虎頭、老龍,還有仙奴,說不定也會聞名而至。不過,之前已與魔城結下了大仇。凌道與青葉那兩個魔皇的弟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為謹慎起見,不妨慢慢尋覓而行。

    日前問路之際,結識了阿屠一家人……

    山坡的腳下,一條鋪滿野草的山徑逶迤遠去。一架兩輪的木車停在道旁,上面已堆放了一摞獸皮、獸骨等雜物。

    阿屠大步到了車旁,將肩頭扛著的獸皮擺放妥當,又將腰間的砍刀拴緊了,這才抓著兩根車把,轉向近前的林一,好心說道:「林大哥不妨上車,由我拉著,也好省些腳力……」

    木車丈餘長、三尺多寬,被兩個四尺方圓的車輪架著,上面除了堆放的獸皮、獸骨之外,並沒有多少空餘的地方。

    林一搖頭笑道:「多謝阿屠的好意!不過百里的路程,我的腳力足以應付……」

    百里之外,有個大楓嶺;由彼再去千里,乃巨峰谷。到了地方之後,便可用獸皮獸骨換取些鐵器、與日雜用物。據阿屠所說,巨峰谷是一處集市般的存在,很是繁華熱鬧。至於中天魔城,他根本不知道。

    阿屠見林一為人隨和,便不再客套,自顧著拽著大車飛奔起來。車輪「吱紐、吱紐」直響,聽起來倒也悅耳。他心有好奇,禁不住回頭問道:「林大哥,你為何不將刀隨身攜帶,反而要葬於地下?」

    葬刀之說,乃是林一與小孩子的敷衍之詞,卻也並無虛假。那是一把鋒利異常的寶刀,名為狼牙……

    林一背著雙手,步履飄飄,輕鬆而又不著痕跡地在一旁隨行。他隨聲笑了笑,回道:「家師曾說過,刀,太過霸道。而劍有君子之度,且不失王道……」

    阿屠恍然道:「原來林大哥是有師父的人,可有道行在身?」在其看來,這位林大哥的裝扮不似常人,應該有些來頭。

    「阿屠的見識不淺……」林一誇讚了一句,接著答道:「談不上道行,只懂得一些微末功夫罷了!」

    「我爹爹病亡之後,我也去了巨峰谷好幾回,算是開了眼界,嘿嘿!」阿屠看似健壯有力,其實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卻早已支撐起一個家,雖說不易,在洪荒的大山中卻也極為尋常。他有些得意,不解又問:「何為霸道,何為王道……?」

    面對一個山裡漢子的詢問,還真的不好作答。有關境界感悟,皆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懂得,自然受用匪淺。不懂,那就是個唬人的玩意兒。

    林一沖著前方稍稍打量,隨意一腳落下,「砰」的一聲,山徑草叢間一塊突起的石塊頓時被踏得粉碎。

    阿屠不明其意,卻由衷讚道:「林大哥的腳頭真硬,但有阻礙,只管一腳踏破……」

    「這便是霸道!」林一去勢不停,腳下再又隨意踏去。力道所致,便如疾風橫掃而勢不可擋。三尺外的又一塊突起的石頭竟是破土而出,「噌」的一聲飛出去老遠。

    阿屠咋舌,失聲驚嘆:「林大哥好本事!」

    林一收起力道,依舊是足不著地般飄然前行,再次分說:「這便是王道……」

    阿屠似有所悟,隨即又搖搖頭,有些糊塗地說道:「若那石頭太過堅硬而不肯讓道,林大哥的王道未必好使……」

    林一撇撇嘴,笑道:「如此看來,有時候還真的離不開霸道!」

    阿屠生性質樸,為人厚道。見林一從善如流,他頓時放下心來,跟著嘿嘿笑道:「嘿嘿!林大哥說的是,我就是喜歡刀……」說著,他衝著腰間示意了下。其隨身攜帶的砍刀,不過兩尺長,為黑鐵鍛造,乃山裡人常用之俗器。而但有一寸鋒銳,只管披荊斬棘、所向無前,誰說又不是一件寶物呢!

    兩人、一車,穿行於大山之中。說說笑笑之間,時辰不知不覺過去。

    當一輪熾熱的日頭升上頭頂,一片茂密的楓林擋住了去路。

    此時的阿屠已是汗流浹背,卻拉著大車不肯停歇,振奮道:「前方便是大楓嶺……」而其話音未落,所在的山坡忽而一陣微微的顫抖,隨即有沉悶的「撲通、撲通」聲由遠至近,動靜驚人!

    林一閃在道旁,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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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5 13: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消遣不去

    四頭怪獸大步奔來,瞬間又相繼擦肩而過,所裹起的一陣旋風還帶著「嗚嗚」的聲響,再加上四肢落地的撲通聲,真是好大的動靜!

    「嘖嘖!那是麟馬……」

    林一駐足觀望之際,阿屠已拉著木車在道邊停下並連聲讚歎。

    麟馬,洪荒異獸也。其成年者高丈餘、首尾長兩丈餘,周身披甲,狀如猛虎烈豹,善奔跑而性溫順,可馴養,等等。

    林一從所記憶的相關典籍之中,不難認出那怪獸的來歷。果不其然,在最後一頭麟馬的後背上,有人盤膝而坐……

    「十張獸皮,便可換得一頭麟馬代步。由此前往巨峰谷,不過小半日的路程。」

    林一聽到如此一說,看了眼車上的三十多張獸皮,含笑說道:「阿屠,你這兩年來所積攢的家當,可經不起一來一去的折騰!」

    「嘿嘿!到時步行,旬日之內當可回轉!」阿屠不以為然地嘿嘿一笑,又好心地說道:「林大哥無須擔心,且與我同乘一騎,足足省得十張獸皮呢……」

    林一既然有心同行,便想著藉機領略一下洪荒的風土人情。整日裡高來高去,天曉得會錯過多少風景。見阿獸拉著木車有些吃力,他揮袖拂了一下,隨即抬腳跟了過去,問道:「獸皮之外,能否用金銀等物來換乘麟馬?」

    人車一輕,猛地竄出去老遠。阿獸不及應聲,驚道:「林大哥,好大力氣……

    林一有著仙君後期圓滿的修為,若非諸事纏身而無心閉關,早便可以修至洞天的境界。如今的他,雖斂去了全身的法力,而舉動之間還是不同與凡人。其適才的隨手一拂,恰如清風般輕柔,卻蘊含著天地之力,也難怪阿獸要吃禁不起。

    人車奔出去十餘丈,這才慢慢穩了下來。

    林一沖著詫然回首的阿獸報以歉然一笑,對方卻極為肯定地說道:「林大哥!我早看出來了,你是修煉之人……」

    洞天的高手都看不出我的底細,一個山野小子還有這等眼力?

    林一踱步往前,神色如舊。

    阿獸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喘了口粗氣,烏黑的兩眼閃動著笑意,接著說道:「馴獸者,祭師,大巫,皆為修煉之人。不知林大哥又是哪一等……」

    這種看人的法子倒是簡單,只以力氣論大小,比神識還要管用,至少眼下無意中的。所謂的大道至簡,人皆懂得,反而不如一個山野小子來得直接。正如太素者,變而有形,形而又質,而未成體,不外乎往復循環也!

    說白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最終,那還是一座山……

    林一到了阿獸的身前,不予可否地回道:「我與你沒甚兩樣,所行之路迥異罷了!」

    阿獸聽不明白,並未多想,嘿嘿一樂,拉著木車繼續前行,接著方才的話說道:「獸皮之外,草藥與獸骨也可用來換乘麟馬。金銀固然稀罕,卻不及精鋼、黑鐵的堅硬,要來何用……」

    以往的凡俗間,金銀多被用作易物的籌幣,或打造奢華精美的器物,乃是人們窮盡一生想要追逐的好東西。而在洪荒之中,其不抵幾塊獸皮與一把鐵刀的用處。由此看來,所謂的財富,全在于衡量的不同!

    一炷香之後,前去不多遠,又繞過了一道山崗,兩人帶著一車到了一處峽谷之中。

    恰於此時,隨著一聲輕微的脆響,那歡快了一路的「吱紐」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木車一斜,阿獸已是撒手跳起來叫道:「哎呀!晦氣……」其又忙著趴下瞅了一眼,旋即一屁股癱在地上,啐道:「車軸斷了,真是倒霉!早該抹上些獸脂加以油潤,只怪我一時僥倖……」

    「呵呵!所幸沒毀在半道兒,稍後加以修繕便是!」林一來到阿獸的身旁,笑著安慰了一句。

    眼前的所在,應當是峽谷的盡頭,四周籠罩在群山與楓林之間。遠方,山勢漸闊,去向不明。近前的山坡上,則搭建著一排草屋,還有數十人在忙碌著。在山坡下,七、八架木車之外,便是那擠在一起的十餘頭麟馬,要麼獨自撒歡,要麼耳鬢廝磨狀……

    這便是大楓嶺,一個山民匯聚的地方。

    「林大哥說得輕巧。選一合用的木料並削成車軸,沒個半日的工夫可不成。」

    阿獸已抖擻精神爬了起來。他拍了拍屁股,緊了緊腰間的砍刀,又沖著木車啐了一口,這才轉身奔著山坡走去,又道:「回頭再行修繕,今日趕不及了。林大哥且稍候片刻……」

    林一猶自駐足觀望,遠近的情形盡收眼底。

    十餘頭麟馬,為幾個粗壯的中年人所有。山坡上的草屋前,另有專人打理貨物。

    阿獸前去接洽相關事宜,無非是要設法奉上十張獸皮,以便抵作搭乘麟馬的佣金。他所尋的是個叫作阿達的中年壯漢,一位馴獸者,所謂的修煉之人。

    那漢子雖然身軀健壯,兩眼如鷹,留著絡腮黑鬚並腰插鋼刀,甚為彪悍的模樣,卻非真正的修士,乃十足的一個凡人。不過,他有馴養麟馬之能,並常年奔走於洪荒之中,或有過人的手段而猶未可知。

    阿獸年歲不大,卻甚為機敏。他三言兩語道明了用意,又央求一番,得償所願之後,急忙扭頭跑了回來。

    那個阿達則是衝著林一遠遠打量一眼,很是不滿地搖搖頭。在其看來,一個手足健全的年輕人,卻要與個半大的孩子合乘一頭麟馬,無非要省下十張獸皮罷了,哼……

    「林大哥,半個時辰後便將啟程!」

    阿獸跑到了木車旁。他分說了一句,不敢耽擱,著手搬運獸皮、獸骨等物。

    林一依舊是悠閒站著,並未出手相助。

    阿獸獨自將獸皮、獸骨搬到了山坡下,再由那個阿達幫著捆紮起來並馱在麟馬的背上。其他人同樣在忙著動身前的準備,場面倒也熱鬧。

    尚不到半個時辰,十二頭麟馬皆馱滿了貨物,一個個四肢伏地,並前後一字排開,等待著啟程的那一刻。

    阿獸收拾妥當之後,衝著木車旁的林一揮手示意。

    阿達與三個馴獸的漢子,分乘兩頭麟馬。另外的十八人,多為青壯,各帶著自家的貨物分乘了餘下的九頭麟馬。

    林一不作推辭,逕自到了山坡下。

    每一頭麟馬皆身軀高大,腿腳健壯。其丈五長、三尺寬的後背頗為平坦,即便是托著獸皮與獸骨之外,再坐上兩、三人不在話下。

    阿獸已爬上了所雇麟馬的背上,一張滿是汗漬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

    林一看著排成一行的麟馬,以及山坡上送行的人群,忽而覺著少了些閒情逸趣。

    琪兒與暮云的下落全無頭緒,虎頭、老龍與仙奴也是不知去向。如今的自己,雖臨時起意而混跡於此,卻還是有著消遣不去的悵惘,一如千百年來的踽踽獨行……

    不過,與其坐看云起,不若腳踏實地。來日必有驚濤狂瀾,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林一入境隨俗,抬腳上了麟馬,一撩衣擺坐在阿獸的身後。對方匆匆丟下一個笑臉,忙雙手抓著捆縛獸皮的繩索,有些緊張地提醒道:「林大哥,且坐穩了……」

    有人嘴中發出一聲尖嘯,十二頭麟馬嘶鳴響應而轟然起身。

    此時日頭正盛,悶熱的峽谷中突然颳起涼爽的風。尚不明風兒的來處,沉雷般的鐵蹄聲已響徹四方。隨即便是一陣地動山搖,十二道龐大的身影逐塵而去。

    阿獸的兩腳叉開,手中緊緊抓著繩索,猶然俯下身子而不敢抬頭,嘴裡卻喊著:「林大哥勿要驚慌!爹爹曾便帶我乘過一回,如履平地般的穩當……」他說的是他爹還在世的時候,已是三年前的往事。當時的一路之上,他嚇得就沒睜開過雙眼。

    林一盤膝而坐,稍稍居後,伸手便可觸及麟馬那粗大的長尾。當坐騎動身奔馳的剎那,強勁的風頓時撲面而來,耳畔隱隱嗚嗚作響,使人恍如在半空中飛行。而他對此無動於衷,卻揣著幾分好奇在留意阿達等四人發出的尖嘯聲。那是一種古怪的獸語……

    見阿獸自顧不暇,還不忘身後的自己。林一搖頭微笑,便要以禁法加以呵護。而他遲疑了下,隨即又收手作罷。

    這世間,沒有誰離不開誰的扶持。沒了仙人,凡人依舊可以安然過活,並在生老病死與諸多的天災人禍中,代代相承而繁衍生息。縱然是沒了凡人與草木萬靈,那日頭還是照樣升起,天地循環如常!

    如阿獸所說,麟馬奔馳極快,卻有著如履平地般的穩當。兩人所乘居中,在微微的顛簸與激揚的風塵之中,一路浩蕩……

    當一行人馬衝出了數百里的峽谷,已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由此往前,乃是一片莽原,到處遍佈著過人高的野草。放眼望去,仿若波濤起伏而遼闊無際。十二頭麟馬奔馳其中,好似在逐浪而行。

    又去半個時辰,天近黃昏。據悉,在夜色降臨之前,便可趕到巨峰谷。

    便於此時,前方領頭的麟馬突然奮蹄躍起,並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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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6 12:4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混跡莽原

    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十餘丈寬的河面上,奔流翻湧,浪花滾滾。

    前方領頭的麟馬跑得太快,一個收足不住,忍不住奮蹄飛躍,猛然躥出去八、九丈,而尚未抵達彼岸,已去勢殆盡。那畜生昂首一聲長嘶,無力落下。背上所馱的兩人嚇得哇哇大叫,瞬間隨其威猛高大的身影重重砸入河水之中。

    「砰——」

    一聲悶響,水花飛濺。

    麟馬不甘作罷,瘋狂掙扎。其背上的兩個人再也把持不住,雙雙被被拋入奔騰的激流之中。而不過喘息之間,那畜生竟然破浪而出,轟然躥上了近前的對岸,猶自四蹄咆哮而折騰不休,鬧不清它是受嚇之後的驚魂未定、還是僥倖脫險的一種歡慶。

    又是一陣嘶鳴亂撞,隨後的麟馬相繼到了岸邊。而隨著阿達等人的尖嘯聲響起,一頭頭畜生總算是及時收住了去勢。

    不過,先前遭難的兩個人已被激流捲走,眼看沒影,下場可想而知!

    阿獸,以及餘下的眾人尚自趴在麟馬的背上而不知所措,林一卻是抬腳跳下身來,輕風般滑過齊胸高的野草,不著痕跡地來到了河堤之上。而他看著那滔滔河水,以及漸去漸遠並起伏不定的兩個人影,並未再有動作,而是帶著幾分訝然回頭張望。

    與之同時,阿達與另外一個馴獸的漢子已從麟馬的背上高高跳下,各自的肩頭還挽著一捆細細的籐條。二人神色緊張,卻忙而不亂,兩腳才將踏上河堤,便雙雙循著著激流往左手一方狂奔,去勢頗為迅疾,只怕與江湖中的先天高手相較起來,亦不遑多讓!

    不消片刻,阿達與同伴奔出去近百丈遠,已然是追上了落水者。而對方在河面上揮舞幾下手臂,再又沉入水底。兩人不敢怠慢,飛快取下肩負的籐條並在一頭打了結,隨即齊齊出手。

    那看著柔軟纖細的兩根籐條,去勢如電,急急掠過河面,便如兩道淡淡的風影而倏然入水。

    阿達與同伴腳下不停,手臂輕抖,隨即猛然止步而返身用力一拽。

    不過閃念之間,河面上炸開兩朵水花,隨即「嘩啦」飛出兩道人影。那落水者已被打結的籐條給兜頭束縛,雙雙扯離河面,再「砰、砰」接連跌落,相繼又砸起了水花幾朵。而幾番如此,獲救的兩人離岸邊愈來愈近。

    阿達與同伴這才穩住身形,雙臂疾揮,猛地收起了籐條。落水者終於飛離河面,「撲通、撲通」摔在了河堤之上,卻是肚腹鼓脹而人事不省,顯然是被河水嗆得昏死了過去。

    驚變乍起,落水者獲救,前後不過須臾之間。

    有餘下兩位馴獸者的驅使,十餘頭麟馬消停下來,皆四肢伏地,老老實實地蹲臥在岸邊的草叢之中。而對岸的那頭麟馬卻少了管束,獨自來回馳騁,享受著難得的逍遙。眾人已各自回過神,忙跳下馬背,並奔著阿達一方跑了過去,以便看護兩個劫後餘生的同伴。

    阿獸隨著人群越過林一的身旁,不忘驚噓道:「哎呀!可被嚇壞了!但願那兩位大叔安然無恙……」

    林一不欲多事,獨自駐足岸邊遠遠觀望。

    阿達與同伴收起了籐條之後,忙著將那兩個獲救的落水者給抱起並扛在肩上,逕自穿過圍上來的眾人,一口氣返回到了來處。兩人手腳麻利,將昏死不醒的落水者給架在一頭麟馬的背上,並唿哨一聲,驅使著那畜生在左近轉起了圈子。

    隨著麟馬的顛簸,與陣陣的肚腹擠迫,兩個四肢朝下的倒霉人的口鼻中慢慢溢出河水。不多時的工夫,河水噴瀉而出,兩人「哇」的一聲慘哼,隨即翻身摔下了馬背。

    見此情形,眾人雀躍而上,分別將兩個醒轉的同伴給扶坐起來,並揉肩搓背,予以妥善照顧。

    直至此時,阿達才與同伴退後了幾步,各自擦抹著臉上的汗水,隨即又長長舒了口氣。有驚無險,總算是搶回了兩條性命!

    不過,暮色漸近,晚霞掛滿了天邊,想要在入夜之前趕到巨峰谷,只能是一廂情願。誰能想到會有河水攔路……

    阿達與三位馴獸的同伴換了個神色,彼此皆暗暗搖頭。他清了下嗓子,衝著一旁的眾人說道:「許是上游突降大雨,致使河水暴漲。而我兄弟料事不周,這才受阻並差點釀成大禍。每人免去兩張皮子,以彌補過失……」

    聞得此言,眾人皆露出了笑臉。雖驚嚇一場,卻並未損及性命、財物,反而賺回了兩張獸皮。即便為此耽擱了路程,倒也值得!

    阿達又說:「天色將晚,河水難渡。且夜宿於此,待明日再尋去路。不過……」他的手搭在腰間鋼刀的刀把上,接著說道:「此間荒無人煙,夜深之時多有蛇蟲出沒,還須多加小心……」

    「由此溯游而去三十里,河道狹窄、且深不足五尺。以麟馬的腳力,飛渡、涉水,皆輕易可過。不妨擇道另行,以免節外生枝!」

    阿達話沒說完,有人要提出了異議。他聞聲看去,不由得臉色一沉。

    那個身著灰袍的年輕人,自始至終都在袖手旁觀。此外,還一毛不拔,存心去佔一個半大孩子的便宜。而正當決斷之際,他卻躲在一旁冷言冷語,真是可惡!

    「我意已決,無須多言!」阿達不假辭色地回了一句,又不耐煩地叱道:「若非念在阿獸及他死去老爹的情分上,我絕不容你隨行,哼……」

    林一獨自在河堤上背手而立。他見阿達言語不善,根本無意辯駁,只作淡淡一笑。原本好心提醒一句,卻招來嫌棄。

    阿獸尚在人群中湊著熱鬧,倒是耳聽八方,忙轉過身來賠笑道:「大叔息怒!那位林大哥乃修煉之人,適才所說並無惡意!嘿嘿……」他不說則罷,張口便提到了修煉之人,更是讓阿達心生不屑。

    「修煉之人?是懂得馴獸、藥道,還是巫術……」阿達雖然是衝著阿獸質問,用意不言自喻。他瞥了眼林一,譏諷道:「難不成他是仙人,竟能一眼看盡三十里外的情形?」其話音才落,惹來四周的一陣哄笑。

    淺而易見,阿達的威望頗高。眾人寧肯信他,也不會在意林一的說法。

    阿獸撓了撓頭,跟著笑了起來。林大哥怎會是仙人呢?若是不然,他還用得著搭乘地上奔跑的麟馬?據傳,仙人會飛……

    既然要在此地夜宿,免不了又是一番忙碌。

    兩個落水的漢子已然無恙,起身與阿達道了聲謝。餘下的眾人奔上河堤,三三兩兩圍坐一起,並拿出了水囊、乾糧吃喝起來,趁機享受著河水帶來的清涼。

    阿達與另外三個馴獸的漢子則是各自散開,並抽出鋼刀在草叢間來回抽打,以免有蛇蟲的侵襲。其常年奔走在外,行腳的見識與應變的手段頗為老道,倒也值得眾人的信賴。

    那頭離群的麟馬,獨自在對岸徘徊。

    晚霞黯淡,暮色四沉……

    林一在河堤上佇立片刻,一個人臨水而坐。

    這麼多年以來,奔波不斷,好似一隻鳥兒般的飛來飛去,難得有棲息枝頭的悠閒時光。如今身處異#地,與人結伴穿行於這洪荒的莽原,恍如又回到了過去的歲月之中,卻少了那些熟悉的面孔,還有少年江湖的種種衝動。而煢煢徬徨之意,便如眼前的夜色愈來愈濃……

    阿獸慢慢來到了林一的近前,伸手勒緊了腰帶,時不時的回頭張望。

    林一笑問:「可是腹中飢餓?」

    「嘿嘿……」阿獸難為情地笑了笑。

    來時所帶的幾個飯糰,已於午時盡數用下。不料途中過夜,一時難尋吃食。雖有他人拿著肉塊相請,自家卻是抹不開臉面。而肚子空落落的,著實不好受。說起來還是此前料事不周,並將娘親的囑託當成了耳旁風。眼下後悔,為時已晚。

    阿獸在林一的身旁撲通坐下,忍不住好奇道:「不曾見過林大哥吃過東西……」

    林一抬起長袖中的右手,竟是拿著一個小巧的葫蘆。他將之示意了下,昂首呷了一口,看著阿獸笑道:「有酒足矣!」

    阿獸恍然,頗有見識地說道:「酒乃五穀、山果所釀,尋常人家可是消受不起。我爹在世的時候,在年末歲尾時分,方能飲上幾回……」他難以置信地接著說道:「此物還當得飢飽,卻不曾耳聞……」

    「呵呵!你年紀尚小,來日便可知曉!」

    林一不予分說,笑著敷衍一句,便自顧飲起酒來。其眼光掠過河面,直透遠方。天光黑沉,夜色降臨。河水流動的嘩嘩聲不絕於耳,四下里隱有獸鳴蟲吟……

    「嘿嘿!且混個水飽……」阿獸扯出一個水囊灌了幾口之後,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林大哥適才的話語,倒是與我爹爹在世的時候相差無幾。而您比我大不幾歲……」

    林一沖著阿獸搖了搖頭,含笑不語。

    大不了幾歲?這河堤上所有人的年紀加起來,或許與我差不多。

    林一才要接著飲酒,卻忽而放下手臂。其手中的葫蘆,瞬間已隱入長袖中不見了蹤影。而他本人則是眉梢輕佻,神色微凜。

    恰於此時,一道銀光從天而墜。緊接著「砰」的一聲悶響,對岸那頭離群並獨自逍遙的麟馬,瞬間已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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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7 13:56: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剝皮烤肉

    天降異變!

    在河堤上歇息納涼的眾人驚呆了。

    此時雖已夜色籠罩,十餘丈外的動靜倒還看得清楚。對岸那頭高大威猛的麟馬,竟被從天而降的一道銀光給砸了個正著,「砰」的一聲,便已四分五裂成了堆碎肉,情形煞是驚人!

    不過,那飛墜而下的並非流星,但見光華一閃,對岸河堤的不遠處現出一頭五、六丈長的銀色怪物。它前生雙足,面目猙獰,牙齒鋒利,吼吼有聲,並搖頭擺尾地趴在地上舔舐著鮮血,隨即又「喀喇」一下抓碎麟馬的頭顱,美*美地吸食著其中的腦髓……

    一陣風過,濃重的血腥氣越過河面飄來。令人窒息的恐慌與莫名的不安,隨之籠罩四方。

    十一頭麟馬相繼從草叢中躍起,一個個驚恐難耐並嘶鳴不已。

    眾人猶然瞠目詫然,皆無所適從。

    阿達與三位馴獸的夥伴同樣是瞪大了雙眼,卻只顧緊緊抓著鋼刀而惶惶無措。

    阿獸丟下手中的水囊,禁不住靠近了林一的身旁,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渾身瑟瑟直抖。

    林一兀自端坐,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頭尋食的惡蛟!逃……」

    不過顫慄片刻,阿達猛地躥了起來。其常年奔走四方,眼光不比尋常。天降惡蛟,非人力所能敵。除了逃命,別無無法!他扯著嗓門嘶喊了一聲,已與三個同伴爭先恐後地奔向麟馬。

    河堤之上,一片混亂。有人從地上站起,卻兩股戰戰挪不開腳步。有人幹脆癱在地上,只顧著拱手求饒,願上蒼有好生之德……

    阿獸倒是機靈,一骨碌滾起來,卻又回頭抓向林一的臂膀,急急喚道:「大……大哥,快逃……」入手處堅若金石,端坐的人影不動如山。他再又驀然一驚,尚未弄清楚林大哥的異狀,天上突然響起一聲女人的呵斥聲——

    「不許逃……」

    朦朧的夜色下,數十丈的半空之中,竟然隨聲冒出來一道紅衣的女子。她神色不明,長裙飄飄,身影婀娜,儼如仙子降臨,而其居高臨下的威勢以及莫測的話語,卻又令人不寒而慄!

    阿獸的有生以來,從沒遭遇過今日這般的連番巨變。縱然生性膽大,也是難以消受。他不由得腿腳一軟跪在地上,卻有一隻手拿起遺落的水囊塞到懷中,又順勢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其轉而看去,忽而覺著心神一定……

    此時,那些四散奔竄的麟馬突然不再嘶鳴,而是在原地惶惶徘徊。不知是與生俱來的敬畏,還是源自於宿命中的絕望,一頭頭猛獸轉而向著半空中的人影跪伏下去,予取予奪般的順從……

    阿達已躥上一頭麟馬,而對方卻不聽使喚,只在原地兜著圈子,真是叫人欲瘋欲狂。而另外三位同伴的情形,竟然與自己相仿,彼此間遙遙相視,皆是滿目驚駭而冷汗直流的模樣。窮極無奈,他只得硬著頭皮跳下馬來,抬手衝著半空中的人影哀求道:「仙長!我等乃是行腳的凡人,並無冒犯之舉,還請高抬貴手,饒命……」

    眾人雖見識不多,卻也看出了所以然。

    仙長?不出所料,那帶著蛟龍從天而降的女子,竟然是無所不能的仙人!

    女子哼了聲,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不殺凡人,只為小白尋些吃食!爾等自行散去,留下麟馬……」其話語聲在夜風中飄蕩著,清脆而又空靈,卻令人毛骨悚然。蛟龍要吃麟馬。而沒了麟馬的相助,一群凡人要在夜色下的莽原中穿行,根本對付不了蛇蟲猛獸的侵襲,最終的下場無異於自尋死路!

    干係身家性命,已不容人多想!

    阿達心頭一橫,索性豁了出去。他奔出去幾步,伸手攔在麟馬的前頭,帶著一臉的惶急大聲說道:「沒了麟馬,我等寸步難行,還望仙長明察!」其三位同伴更是不敢怠慢,忙搶出草叢並跪在河堤上。餘下的眾人跟著對空叩拜,只求仙人手下留情!

    「咦?爾等竟敢不從……」

    女子咦了一聲,隨即沒了耐心,輕描淡寫般地自語道:「我不殺凡人,小白卻是全無人性呀!誰讓它是頭畜生呢,又有傷在身,尚須血肉的進補……」

    阿達等人不明其狀,一時茫然。

    阿獸依舊跪在林一的身旁,緊緊盯著半空中的人影。他的兩眼中有惶恐,還有驚羨。那是仙人……

    林一則是雙眉緊鎖而臉色陰沉。

    所謂的惡蛟,或是小白,不過是一頭化神修為的神鮫。而沒有人性的,又豈止是那頭畜生?

    那紅衣女子分明在找一個藉口,找一個可以濫殺凡人的藉口。不過,她還是一位洞天初期圓滿的高人。即便自己有心救下這群凡人,卻頗為棘手!彼此的修為相差太多,叫人好生無奈!

    只怪阿達不聽勸告,否則又怎會節外生枝。而事已如此,豈能袖手旁觀……

    那頭銀色的怪物已將麟馬的腦髓吞噬乾淨,緩緩從地上支起了身子,竟是帶著貪婪的神色衝著對岸張開了大嘴。不知何故,它忽而衝著天上一陣搖頭擺尾,邀寵獻媚的神態擺了個十足,之後竟是盤旋而起,分明要越河而過……

    阿達等人已是面如土色。仙人無不是高高在上而神秘莫測,極少與凡人打交道。而這位仙子卻舉止怪異,並蠻橫無理。若是縱容那惡蛟過河撲來,一行二十多人豈有命在?

    恰於此時,天上忽而有人說道:「天星妖尊!我等初涉中野,不便太過張揚,以免招人猜忌……」話語聲未落,在半空中再又冒出五道人影。

    夜色下隱約可見,那是五個中年的壯漢,皆獸皮裹身而彪悍異常。為首一人越眾而出,在紅衣女子的不遠處躬身一禮,神態頗為恭敬。

    誰料紅衣女子並不領情,頓時大怒,回首叱道:「吉慶!再不滾回去,我一腳踢死你……」

    被稱作吉慶的男子面色發苦,老實答道:「畢亢妖尊有命,在下不敢忤逆!」

    與之同時,林一在默默若有所思。又是天星妖尊,又是畢亢妖尊。淺而易見,這夥人來自妖荒,並非有恃無恐……

    紅衣女子怒氣稍斂,卻極為霸道地哼道:「哼!一時尋不到那頭惡龍,我自然要為小白療傷,你休管閒事……」她轉而衝著下方嬌聲喝道:「孽畜!還愣著作甚?誰敢攔你吞噬血食,撕了他……」

    那頭銀色的怪物頓時氣焰猛漲,作勢便要撲向對岸。

    吉慶出聲相勸,乃奉命行事,並無意阻攔。他搖了搖頭,轉身退開。

    阿達與眾人已知大難臨頭,再不敢有所動彈……

    「慢著!」

    眼看一場殺戮在所難免,河岸上突然有人清冷出聲。

    天上地下皆循聲看去,雙方皆是一怔。

    阿獸則是一霎不霎地瞪著雙眼。林大哥,這是作甚……

    眾目睽睽之下,林一獨自漫步於河堤之上。他好像對四周的情形無動於衷,只管背著雙手而舉止悠閒。而其上下並無修為法力,儼然一個凡夫俗子的模樣!

    紅衣女子卻是神色一凝,已看出那年輕人裝扮的不同,疑惑道:「你是修士,還是凡人?」

    林一腳下一頓,眼光掠過身後的阿達等人,轉而昂首說道:「我是誰無關緊要,有請天星妖尊放過這些行腳的山民!」

    紅衣女子稍稍落下身形,依然看不出對方有何蹊蹺。她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叱道:「天下之大,還沒人敢對我天星指手畫腳,更莫說你一個裝模作樣的凡人……」話音未落,其長袖輕拂。

    與之剎那,早已等待多時的神鮫猛地掠過河面,直奔河堤上那獨自佇立的人影狠狠撲去。

    阿達已是無暇意外,與眾人只顧著目瞪口呆。危急時刻,那個遭人輕視的灰袍男子竟然不顧生死挺身而出。而高大威猛的麟馬都禁不起惡蛟的衝撞,何況他一介凡人的血肉之軀。接下來的情形可想而知……

    阿獸的心頭猛然懸起。林大哥危矣!

    林一有些意外,猶在背手而立。

    那紅衣女子還真是心狠手辣!而此時她嬌美的容顏上,並無乖戾與兇狠的神色,反倒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唯有眉宇之間帶著天生的煞氣,渾然一個肆無忌憚且又蠻橫無理的女兒家!

    不過瞬間,那頭張牙舞爪的神鮫已撲到了數丈之外。

    勁風撲面,血腥逼人!

    林一神態如舊,唯長發、衣袂獵獵飛揚。而便在這間不容緩之際,他眉心忽有印記閃動,兩眼中寒光熠熠,周身的威勢霍然一變。而其兀自不動如山,卻信手輕撩衣擺,隨即以電光石火之勢猛地飛出一腳。

    與之瞬間,天地氣機一沉。

    這一刻,數十丈方圓之內,無論是人,還是奔淌的河水,都好似陷入到一片永恆的凝滯之中。

    萬籟俱寂,風兒都沒了動靜……

    「砰——」

    那頭兇狠的神鮫已到了咫尺之外,卻仿若撞在一層無形的牆壁之上。一聲悶響乍起,其兇狠的勢頭倏然一頓。而一隻腳卻重重踢在了它的下顎之上,萬鈞力道轟然襲來。

    「砰——」

    「嗷——」

    又一聲悶響,撕裂短暫的沉寂。再加上淒厲的慘嚎,四方為之動容。

    只見神鮫下顎揚起,腥血四濺,那五、六丈長的身子更是抖成了一團,隨即猛地倒飛了出去,眨眼之間橫掠河面,「撲通」一聲狠狠摔在河堤之上。只見它頗為無力的抽搐了一下,隨即再不動彈,顯然是昏死了過去。

    林一尚自空懸著右腳,直至此時才緩緩落下。他又好整以暇般地輕抖衣擺,隨後抬眼斜睨,冷冷說道:「那頭神鮫再敢過河一步,我不介意將它剝皮烤了吃肉!」其說話之間,周身的威勢繼續暴漲,還拿出一塊黑色的玉牌在手中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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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8 15:0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唬人而已

    那是一種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囂張,無以復加;那是一種目中無人的狂妄,狂妄到了透頂;而那又是一種云淡風輕的從容,剝皮烤肉、生殺予奪,只在腳起腳落之間!

    且不說阿達、阿獸等人是如何的震驚,還有吉慶等五人的面面相覷。半空中被稱作天星的女子,早已是俏目圓睜而錯愕不已!

    在這夜色下的莽原之上,一群行腳的山民之間,一個修士裝扮的年輕人,竟將一頭成年的神鮫給一腳踢過了對岸。那一腳看似尋常,卻牽動天地之力並乾脆利落,非高手而不可為!

    神鮫乃自己的坐騎,賜名「小白」。它傷勢未癒,再添重創,差點就被踢死了!

    尤為甚者,那人踢了自己的小白,還如此的理所當然!他不是凡人,原來竟是一位隱匿藏形的修士!而不管他是誰,惹到我天星的頭上,找死!

    「大膽……」

    天星已是怒不可遏,急待發作。

    朱雀之火,足以焚盡整片莽原。還剝皮烤肉?本姑娘先將你燒成渣渣!

    不過,那年輕人的修為還在暴漲,眨眼間已從仙君的後期升至洞天的初期、中期……後期?只見他臨岸而立,淵渟嶽峙的氣度渾若天成。給人恍惚之間,其面前的一條濁流滾滾的河水,便是一道不容涉足的天塹。背後的莽原,更有莫測萬千!

    「何方高人……」

    天星話已出口,卻不由得中途一轉,驕橫的勢頭頓時弱了幾分。洞天后期的巔峰,與大師兄相較亦不遑多讓!洪荒之大,如此高手不過寥寥數人。那年輕人究竟是誰,為何要混跡於此?

    吉慶等五人早已留意到河岸上的異常,不敢怠慢,各自身形一閃便到了天星的左右。而天上地下,不過相隔數十丈。那駭人的威勢還是洶洶而來,使人忐忑不安!

    此時此刻,林一面對六位神色不善的洞天高手,依舊是氣定神閒。其長發、衣袂微微飛揚,雙眉斜挑,朗朗有聲道:「區區幾個妖荒中人,竟敢在中野地界肆意妄為並濫殺無辜。敢問,如此輕啟戰端,是蛟季妖皇的本意,還是爾等的自作主張?」他昂首挺胸,下巴一甩,又道:「我是何人……」

    天星緊緊盯著那個年輕男子,胸口微微起伏。她左右的吉慶等人,同樣在神色關切。對方莫非真是魔修的高人?

    林一大袖一甩,揚手舉起所持的一塊黑色的玉牌,沉聲道:「我乃這塊天魔令的主人!」

    六人的眼光,同時落在那塊詭異的玉牌之上。不過少頃,吉慶嘴巴翕張。傳音所致,左右面面相覷。天星則是將一雙秀眉擰成了疙瘩,猶自忿忿不平的小模樣。天魔令?那塊詭異的黑色玉牌,竟是天魔令!

    據傳,魔皇有塊天魔令,可號令天下魔修,乃是無上尊崇的存在!而那年輕人肯定不是玄霄魔皇本人……

    林一的手掌一翻,玉牌沒了影。其大袖抄在身後,兩眼有血光閃動,凜然的神色中透著莫測的殺機,隨即又嘴角微翹,高深莫測地淡然一笑,接著說道:「爾等既然欺上門來,妖魔兩家就此撕破臉皮又有何妨!」他忽而話語一沉,很是不耐煩地叱道:「是戰、是退,是六人聯手,還是單打獨鬥,悉聽尊便!」

    這是赤裸裸的威嚇!高人怎樣,怕你不成!天星心頭火燒,不甘示弱,強硬道:「哼!本姑娘奉陪到底,且報上名來……」

    吉慶見天星又要率性而為,急忙攔在身前勸道:「天星妖尊!畢亢妖尊之命不敢有違……」

    天星一怔,還是忍不住凶凶叱道:「吉慶,我一腳踢死你……」

    吉慶退後一步,躬身道:「在下死了不要緊,而為了一樁小事挑起妖魔紛爭,誰都擔待不起!」

    其他幾人附和道:「天星妖尊!切莫因小失大……」

    天星臉色漲紅,一時無言以對。最怕吉慶搬出師兄,而這傢伙卻將師兄的名諱時刻掛在嘴邊,真是可惡!而對方若是洞天后期的高人,彼此動手的情形可想而知!不過,那人竟然如此的年輕……

    吉慶趁機衝著下方說道:「這位前輩!適才純屬一場誤會,無意相擾,且就此別過……」他又轉而示意道:「各位,此地不宜久留!」

    天星雖然性情火烈,且刁鑽蠻橫,卻並非不知好歹。面對一位深淺莫測的高人,再加上吉慶的竭力勸阻,她稍稍遲疑便已更改了念頭,卻不忘惡狠狠地衝著那道人影挑釁道:「我記住你了,來日再作理論!哼……」

    半空中的六個人,五男一女,在一番急促的爭執過後,相繼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天星收起了昏死不醒的神鮫,卻是依舊是衝著下方瞪了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揚長而去……

    林一猶自臨水而立,周身的威勢業已蕩然無存。他衝著那寂靜無人的夜空默默出了會兒神,隨即在河堤上慢慢踱起了步子。其舉止灑脫而輕鬆,好像一直在沐風獨行,而四周從沒發生過什麼,唯有河水滔滔如故!

    朦朧的夜色下,漸漸響起了麟馬的嘶鳴。阿達、阿獸等人依然呆在原地,一個個神不守舍。

    一場大禍突如其來,再又莫名而去。曾親眼目睹的種種,令人匪夷所思!只因有了那個灰袍男子的挺身而出,無從避免的劫難就此煙消云散……

    阿達伸手抹了把臉上的冷汗,重重喘了口粗氣。他逕自越過岸邊的草叢,大步到了河堤之上,竟是撲通跪下,衝著不遠處的背影伏地拜道:「在下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仙長大恩,阿達沒齒難忘……」

    有人帶頭,便有人效仿。河堤上下相繼跪倒了一片,皆在拜謝仙長的救命大恩!唯有阿獸愣在原地,敬畏的神色中帶著幾分意外的欣喜!

    林一轉過身來,眼光掠過四周。少頃,他才衝著五體投地的阿達微微搖頭,含笑道:「我不是仙人……」

    阿達抬起頭,滿臉的羞愧與惶恐。此前自己的言語無狀,定是惹惱了這位年輕的仙長。而其真人不露相,誰又看得分明……

    當眾人無措之際,阿獸卻從地上爬了起來,鼓足勇氣說道:「林大哥!你不僅是仙人,還是仙人中的厲害人物!若是不然,又怎能逼退惡蛟與它的主人……」他話說一半,忽生忐忑,吶吶然又道:「我……我還能喚你一聲林大哥嗎?」在其看來,仙人豈能與一個凡人稱兄道弟!

    「呵呵!我不曾上天,亦不曾入地,怎會是你等所想像中的仙人呢?」

    林一含蓄不明地反問了一句,衝著阿獸笑道:「你林大哥不過是一個有些法力的修士罷了!但有三寸正氣,不讓惡蛟猖狂,如此而已……」

    這番話語中不無自謙之意,卻聽得人血脈賁張!那凌厲霸道的一腳,豈止踢出了正氣,簡直就是天威所在,令人振奮而又歎為觀止!

    阿達見林一極為隨和,稍稍壯膽,拱手道:「那紅衣女子一行,皆為無所不能的仙人。倘若您不是修為高深的仙人,她等為何要……」話沒說完,他又俯下身去,驚恐道:「請恕在下無禮……」

    堤上岸邊的眾人還在跪著,一個個唯恐冒犯了仙長。

    林一卻不喜虛套,擺擺手說道:「諸位起身吧!」

    四下里無人應聲,只有一雙雙關注的目光在閃動著不安。

    林一暗暗搖頭,慢步走向阿達,說道:「你雖有無禮之舉,卻不失為一條漢子,倒也無須怪責。至於那六人為何離去,無非是膽怯罷了。之所謂,小法門,大用處。唬人而已,呵呵……」想起了方才的情形,他忽而輕聲笑了起來。

    幻靈術,可以幻化出高一階的修為。而將其加入千年來的諸般體悟,施展起來更為嫻熟。原本還怕動起手來殃及無辜,誰料臨機應變之下,竟然輕而易舉地逼退了六位強敵。

    不戰卻敵,善之善者也!

    至於是騙、還是蒙,誰說不是一種手段呢!

    「阿達,給阿獸拿些吃食。他餓壞了……」

    林一走了阿獸的近前,咧嘴一笑,又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不待對方出聲,他已施施然盤膝而坐,隨即雙目微闔,而不再理會四周的情形。

    阿達忙不迭地點頭答應,匆匆取了吃食給阿獸送了過去。

    餘下諸人又愣怔了片刻,只得一個個從地上爬了起來。

    阿達將肉塊、面囊塞到了阿獸的懷裡,根本不容對方拒絕。他又藉機瞥了眼不遠處端坐的身影,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轉身躡手躡腳地離開,直至老遠去,這才如釋重負般地長吁了下。

    一腳踢飛了惡蛟,並逼退六位強大的仙人,那位林修士的唬人法門可真是厲害!而既然不肯自稱仙人,由他便是……

    眾人慢慢聚攏到了一起,相互安撫著,彼此間猶然餘悸不定。

    阿獸則是坐在林一的身旁。他一邊啃食著肉塊,一邊悄悄打量著……

    莽原的夜,短暫而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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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29 14:0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誰欺負誰

    夜色漸去,天光黎明。

    河堤岸邊,人們相繼睜開惺忪的雙眼。

    那臨水而坐的人影不見了,只有阿獸在一旁默默發呆,他沮喪的神情中悵然所失。

    林大哥、林仙長,走了。他離去的時候,無人知曉。

    眾人昨日奔波辛苦,再又遭遇驚變,早已是疲憊不堪。當夜深之時,不由人不打起了瞌睡……

    河水流淌如舊,還是沒有減緩的跡象。

    眾人等不及了,收拾妥當之後,合乘餘下的十一頭麟馬,循著岸邊溯流而去。三十里外,果然有河道狹窄處。一行人就此越河而過,直奔巨峰谷……

    ……

    巨峰谷。顧名思義,巨峰環繞之谷。而數十里外的群峰,不過千丈高矮,雖有挺拔陡峭之勢,卻還當不得一個「巨」字。不過,寬闊的山谷之中,洞窟成串、草屋成片,並有一條平坦的大道橫穿谷地,更有人、獸的身影來來往往,分明一處集市般的熱鬧所在。

    林一駐足道邊,舉目四望。

    日頭初升,整座山谷都籠罩在一片朝暉之下。乍然看去,兩側山坡上錯落的洞窟、草屋稍顯凌亂。而裊裊炊煙與那淡淡晨靄交織一起,並緩緩不散,給這方天地平添了幾分的景緻,倒也不無勃勃生機!

    大道之上,人影晃動,一個個衣著簡樸而形色各異。沿著大道的兩側,有古樹疏影,還有大小、高矮不等的一間間草棚。其中分別堆放著獸皮、獸骨、陶盆、瓦罐、鐵器、藥草、麻布、鹽塊等物,以及面囊、烤肉與酒水吃食,儼然便是一家家簡陋的店舖……

    「砰、砰、砰……」

    一陣鐵蹄落地的動靜傳來,幾頭麟馬奔馳而去,隨之疾風盤旋,四下里草屑塵土飛揚。行人稍稍躲避,隨即又行走如舊。

    林一的眼光輕輕掠過那幾頭遠去的麟馬,不以為然地看向別處。昨兒夜半時分,他便獨自離開了莽原並尋到此處,直至在山峰上待到日出時分,這才現身於山谷之中。之所以不告而別,只因沒了那種平等無間的輕鬆與自如。

    或許,人與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而萬物若是,天地有序,誰說又不是大道所致呢!且守心境淡然,自尋一方隨意!

    至於阿達、阿獸等人想要趕到這巨峰谷,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後。

    不過,巨峰谷之中並無仙道中人出沒。那數百戶的住家,也均為凡夫俗子。縱然有幾位大巫、祭師,無非是憑藉著練氣期的手段來守護一方,還不能與真正的修士相提並論。

    由此可見,巨峰谷雖坐落於中野地界的大山之中,卻與世隔絕。想要從中尋獲中天城以及魔修的有關訊息,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而既然來到此處,不妨稍作盤桓,再行離去……

    林一循著大道往前,神態悠閒。縱使有人好奇他的裝扮,而他猶自渾若不覺,直奔一個擺放著酒罈子的草棚走去。

    草棚子不大,前後擺放著一、二十個粗陋的酒罈子。當間的案板上,還有幾隻倒扣著的陶制大碗。掌櫃的是個中年的婦人,面色粗糙,身著桑麻織就的粗布衣裙,很是簡樸勤快的模樣。她見有人臨近,淺淺笑了笑,兀自抄手而立,並不上前招呼買賣。

    林一在草棚前停了下來,逕自打量著木案上的酒罈子,出聲問道:「酒水作價幾何?」

    婦人不急著回話,而是伸手掀開一隻倒扣的大碗,這才含笑道:「壯士看著面生,該是初次惠顧,不妨先嘗後買!」她抱起一個酒罈子,給碗中「汩汩」斟滿了酒,又道:「壯士,請……」

    洪荒中人,無論男女,皆性情耿直而又厚道!先嘗後買,這賣酒的法子著實不差!

    林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不及多問,上前一步,伸手便將大碗端了起來。酒水清澈,清香四溢。他心神一振,昂首便將一碗酒給吞了下去。一股火辣直透肺腑,尚未燃起熾烈的沸騰,隨即又倏忽不見,直叫人意猶未盡!

    「好酒!」

    林一情不自禁地讚歎了一聲,順手抓起一旁的酒罈子,再又斟滿了一碗,自顧暢飲起來。而一碗酒不過斤半,一口就沒了。他索性舉起酒罈子直接灌了起來,只想來個痛快!

    多年不曾飲得如此猛烈勁道的燒酒,今日難得一見,絕不容錯過!而隨身所帶的『千秋馥』已所剩不多,那家鄉的酒還是珍藏為好……

    「此乃野粟酒,頗得遠近讚譽!」婦人笑意愈濃,接著說道:「壯士但若飲得可口,儘管將獸皮、藥草、鐵器、布匹、牲畜拿來,皆可作價!」

    「咳咳……」

    林一手上一頓,忙轉向一旁放下了酒罈子,禁不住猛咳了幾聲。少頃,他有些狼狽地緩了口氣,詫異道:「野粟酒……」

    婦人不明其狀,只當是眼前的壯士被酒水嗆了,隨聲答道:「嗯!我家男人有祖傳釀酒之法,以山間野粟釀得此酒。因其勁道猛烈而聞名遠近,故而作價稍貴一二……」

    林一併未在意婦人的話語,而是心念急轉。怪不得這酒水入口的味道似曾相熟,原來竟是野粟酒!

    猶還記得,在一個夜色山谷之中,有個叫作阿烈的漢子曾經說過,『此酒為我天魔谷中萬年的野粟釀造,酒勁可放到一頭斑虎。我等的酒量不過飲得下一壇,而你方才所飲乃是一甕』……

    不過,這酒的猛烈,與那萬年野粟酒相比還是多有不如。而即便是有著熟悉的三成口味與一成的勁道,也殊為不易!當年幾如幻境,此時卻親臨實地。而前後兩者,又有何干係?

    「掌櫃的,來一罈酒!」

    有人大步而來,隨手將一物丟在草棚後,再又與婦人說笑兩句,隨即便拎著一罈酒轉身離去……

    林一猶在忖思之際,忽而神色一動,禁不住瞥了眼那離去之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空酒罈子,隨即轉向婦人,詫然答:「你適才所說,作價稍貴一二,該當如何?」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衝著草棚子的後方打量。

    此前不曾留意,在各家草棚子後方的不遠處,還擺放著一個木籠子,裡面關著豢養的家禽小獸,無非是錦雞、野雁,山羊,等等。

    婦人又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掰著手指,分說道:「尋常的酒水,一隻錦雞便可換得。而我家的野粟酒,須作價一頭山羊,或三張獸皮,或一把砍刀,或兩丈麻布……」

    林一抬手打斷婦人道:「你所說之物,我一無所有。不知可否使用金銀……靈石亦可……哪怕是神石……」他話沒說完,已自覺理虧,只得嘴角一咧而收聲不語。洪荒不認金銀之物,靈石、神石對於凡人來說同樣無用。而自己的身上又沒有換酒之物,這下麻煩了……

    婦人抬手撩了下鬢角的亂發,帶著風霜的粗糙面頰上,早已沒了一絲一毫的笑意。她默默盯著林一,彷如在盯著一個壞人。片刻之後,其漠然開口道:「巨峰谷,還沒人敢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

    林一雙肩一聳,神色無奈,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罈子。真是冤枉,我林某人何至於如此?

    「今日你若不拿出換酒之物,我家阿東不會放過你……」婦人抬手向著對面的山坡,帶著幾分恫嚇的口吻示意道:「三百丈外的大樹下,便是我家。只須我呼喚一聲,他必將你這個外鄉人痛打一頓。骨斷筋折,猶未可知!」

    林一無語。誰欺負誰啊?林某人明明被你一個婦道人家逼得無言以對,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誰讓我嘴饞呢,活該!

    婦人見林一不應聲,竟是衝出了草棚子,猛然提高嗓門叫道:「諸位父老鄉親,有人搶我的酒……」

    林一嚇了一跳,忙道:「莫要叫嚷,我給你便是!」

    婦人應變極快,轉身面向林一,伸手道:「一頭山羊,拿來……」她一個尋常的村婦,此時卻氣勢咄咄而擲地有聲!

    有了紛爭,便有人圍觀。不過轉眼的工夫,四下里便聚集了十餘人,還一個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林一咧嘴苦笑,神色玩味。

    幾個時辰前,還在接受一群凡人的跪拜。而捨棄了仙人的身份與手段之後,竟遭致一個村婦的藐視而變得一無是處。境遇迥異,還真是玄妙萬端!之所謂凡心尚存,而屬於林某人的凡間已然不在了!

    只不過,我林某素來心地坦蕩,尚不至於被一頭羊逼得走投無路吧?

    林一長吁了口氣,輕輕抬起手來。

    「山羊何在……」

    婦人眼光隨著林一的手臂移動,卻啥也沒見到。對方只有一襲布袍,全無身外之物。看來要召喚自家的男人了!她才要出聲尖叫,卻又猛地一怔……

    林一抬起的右手掌心之上,忽而升出一團瑩白的光芒。光芒盈盈而動,旋轉不停,繼而霍然變大。而其本人卻雙目微凜,氣機沉凝。不過少頃,他猛地捲動大袖,所持的光芒倏忽一閃,隨即再又砰然炸開,緊接著「嗷嗷」兩聲,竟是憑空多出兩頭形體碩大的猛獸,隨即「撲通」一下摔在地上。

    天降猛獸,竟是兩頭斑斕的猛虎。其連頭帶尾不下兩丈多長,四、五尺的個高,一雙血紅的眼中閃爍著凶光,數寸長的尖利獠牙倍顯猙獰而兇狠。尤其它雙足抓地,虎視眈眈,嘶吼不斷,使人不寒而慄!

    婦人與圍觀的眾人已是驚得目瞪口呆,各自扭頭逃竄。

    猛虎囂張,「嗷」的一聲作勢欲狂。

    「此地還真有斑虎!」

    林一稍稍訝然,卻下手無情。隨其大袖疾甩,「砰、砰」兩下,兩頭兇猛的大虎如遭重擊,應聲撲地,口鼻溢血而再不動彈,竟是死了一對。他看向那已摔倒在草棚中的婦人,渾然無事般地問道:「一時尋不見山羊,且以兩虎抵作酒資,可還使得……」

    徒手憑空抓出兩頭猛虎,不是妖人便是神仙啊!那婦人已嚇得面無人色,一邊往後掙扎,一邊語無倫次答道:「使得……使得……一虎抵得十羊……」

    當然使得!草棚後的木籠子不過丈餘大小,根本裝不下一頭猛虎。而這罕見的雌雄猛獸,簡直便是神物般的存在,多年來不曾有人獵得,如今卻被擒殺了一對,必將震驚巨峰谷上下!

    「那我豈不吃虧?」

    林一揮袖拂去,瞬間已將草棚子內的酒罈子給席捲一空。他對四下里慌亂的人影視若未見,自語:「再尋些利息……」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過後,原地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異*地同時,三百丈外山坡上的大樹下,林一倏然現出身形。他逕自走向不遠處的洞窟,衝著裡面一個燒火的漢子吩咐道:「阿東,給我說道說道野粟酒的釀製之法與來歷……」

    釀酒之法乃不傳之秘,怎可外洩?那漢子詫然失聲道:「你……你是誰?」

    林一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家婆娘欺負我了,上門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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