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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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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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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14:2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有請賜教

    峽谷中,山奇猶在默默抬頭仰望。

    不遠處的石壁上,多出了五個小小的洞口。五箭齊發,盡數沒羽而入。那位自稱姓林的老者,竟然用硬木利箭射入石壁深處。此時看來,依然讓人難以置信!

    山奇的箭術,乃是家傳。當年老爹便是憑藉一把硬木大弓而遠近聞名,只因歲數大了,才與老娘在渡口守著酒肆安閒度日。怎奈老人家性情耿直,不喜迎合,故而生意慘淡。而其所傳的箭術,卻在自己這個當兒子的身上發揚光大。但有殺蛟捕獸的勾當,數百里內的好兄弟們都會前來相邀。

    不過,與那位林仙長比起來,自家的箭術根本不值一提啊!尤其是五箭齊發,去若奔雷,穿金裂石而勢不可擋,著實令人歎為觀止!而他卻不以仙長自居,只道是諳熟武道、醫道的一俗人。他若是不仙人,誰又是仙人?

    要知道,自己真的見過仙人。

    千里之外的海邊,有一道百溪谷。谷外有村落集鎮,還有鼎鼎大名的龍虎山莊。他與幾位同伴販*賣獸皮的時候,曾有幸在龍虎山莊見到仙人從天而降。據說,那些仙人來自海外……

    山奇怔然半晌,轉身看向空蕩蕩的峽谷。

    滿地的血腥猶在,而才將發生過的一切卻恍如隔世。那位林仙長與兩位同伴走了,自己也該回家了……

    ……

    風輕,雲淡,天地高遠。

    海邊,沙灘,三個老頭。

    那三個老頭,便是林一與他的兩位兄弟。距其不遠處,還有一個碼頭。沿岸停靠著大小船隻,有人在上下忙碌不停。

    數里之外,則是一片山谷。其中樹蔭成簇,房舍錯落,人影不絕,儼然一處集鎮所在。

    虎頭瞧著稀奇,自語道:「船兒好大,怕不有幾層樓高……」

    老龍打量著四周的情形,示意道:「淺而易見,那應該便是山奇所說的百溪谷。此地臨海,四方空曠,神識一目瞭然。但有意外,難逃九玄的耳目……」

    林一則衝著手中的一枚玉簡搖頭自嘲道:「呵呵!還真是庸人自誤。千荒之大,分作三塊陸地。分別為百溪、千荒與萬山。前者孤懸在外,後兩者卻相互毗鄰……」他將玉簡遞了過去,繼續分說道:「而匆忙之際,我所潛入的恰好便是百溪。若非從圖簡中尋到百溪谷這個地名,只怕還要亂走亂撞下去!」

    老龍接過圖簡,稍加查看,釋然笑道:「一處明了,百地盡曉。我兄弟這幾日權作遊山看水,倒也不無收穫!」

    兄弟三人與山奇分手之後,便循著那群麟馬的蹤跡一路追來。果不其然,在海邊尋到了這片山谷。再將百溪地名與千荒的輿圖加以對照,困擾多日的方向頓時一清二楚。

    老龍接著說道:「不過,正如我之前所說,是強行渡海,還是另尋去處,且由老大定奪!」

    林一手扶長鬚,沉吟道:「暫不宜驚動九玄,以免事與願違……」

    ……

    三日後,清晨。

    十幾個男子在為首的一位老者的帶領之下,匆匆走出了百溪谷。不消片刻,碼頭近在眼前。

    老者放緩腳步,舉目遠望。其鬚髮斑白,雙眉低垂,神色內斂。再加上一身土黃色的長袍隨風飄逸,且片塵不染,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此時天光明媚,海風習習,還真是一個出門遠航的黃道吉日。

    老者腳下不停,沉聲道:「馬威,一切是否妥當?」

    叫作馬威的,同樣是位老者,而前後兩人的氣勢,卻是迥然有別。他帶著幾分敬畏錯開半步,小心應道:「回稟馬長老,一干貨物盡數上船,只等起航……」

    馬長老,名叫馬天海,乃是龍虎山莊中說一不二的人物。據傳,即便是莊主,也要對這位長老禮讓有加。而山莊的大小事宜又全賴他一己支撐,如此位高權重,簡直與莊主沒甚兩樣!

    如今籌備了幾個月,總算是貨物齊備,適逢天光正好,恰是渡海遠行之時。

    不過,碼頭上除了海船之外,還有二、三十人在聚集等候。

    馬天海眼光一掠,稍顯不悅道:「怎會又捎帶如此眾多的閒人?」

    馬威不敢答話,自有人應聲道:「回稟師父,君玉已在臨行前已放出風聲,但有明珠、晶石等異寶,皆可搭乘渡海。且海船頗大,一舉兩得……」

    自稱君玉的是位白臉黑鬚的中年男子,黃色長袍,頭頂挽髻,與他師父的裝扮極為相仿。而其相貌英俊且話語含笑,頗有幾分卓然不群的氣度!

    馬天海見是弟子的主張,神色稍緩,卻又不屑道:「一群山野鄙夫,哪裡又拿得出什麼像樣的寶物……」

    君玉衝著馬尾笑了笑,對方暗鬆了一口氣。他緊走兩步,攤開手掌說道:「師父且看……」其掌心握著幾塊晶石,很是惹人注目。

    馬天海眼光一瞥,詫異道:「仙晶……」

    君玉衝著前方的人群示意了下,分說道:「千荒仙人眾多,機緣無數。那些凡夫俗子只須付出酬金,便可前去見識一番,又何樂而不為呢!故而好事者趨之若鶩,更有人將仙晶當作寶石奉上也是在所不惜,倒是便宜了弟子,呵呵……」

    馬天海神色疑惑,搖頭不語。

    說話之間,一行人來到了碼頭岸邊。

    正在等待的眾人急忙讓開去路,還有人站在船前躬身相迎道:「諸事齊備,有請馬長老登船……」

    馬天海卻突然停了下來,帶著莫名的神情看向眾人,淡然出聲道:「百溪並非元氣充沛之地,仙晶更是難得。是哪幾人奉上的仙晶,給老夫站出來!」他大袖一甩,命弟子君玉上前認人。

    隨之瞬間,四週一靜。

    岸邊船前,聚集著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渡海之人。其二十多位,均為男子,有老有少,正自耐心等待著乘風起航。而突遭呵斥,眾人皆是一怔而不知所措。

    君玉見師父發怒,也是有些意外。而他卻認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衝著一旁的馬威暗暗遞著眼色。

    馬天海冷哼了聲,接著說道:「若有千荒的道友在此,請恕馬某眼拙而有所慢待。不過,我龍虎山莊素來安分守己,如此天上地下而不肯放過,又為哪般……」其猶自逼視眾人,卻抬手指向天上。好像那天外的一切他早已瞭然,並為之憤憤不平!

    馬威見機不妙,遲疑著往前一步。而尚不待他出聲,面熟的幾人已越眾而出。

    一白鬍子老者嚷嚷道:「好生叫人奇怪!我將族中先人留下的幾塊仙晶用來買酒,又與千荒何干?還不趁早開船,更待何時……」他一邊瞪著兩眼,一邊又指著旁邊的幾人說道:「我從你手中買了兩罈酒,從你手中買了一塊獸皮,從你手中買了珠子,均以晶石作價,諸位莫非要害我不成……」

    有人勸慰道:「買賣隨意,沒誰害你……」

    有人不滿道:「錢貨兩訖,豈可後悔……」

    一位金須老者附和道:「這位兄弟,你著實不該將祖上留下的幾塊仙晶拿出來。財不露白,古今亦然啊!切莫殃及我等……」

    白鬍子老者兩手一攤,質問道:「我留著仙晶又沒用,難道不能拿來換物?」他轉身看向馬天海,帶著幾分憨厚的神情,很是不解道:「哎、我說這位前輩,只怕龍虎山莊沒有這個規矩吧?而我等本想前往海外尋覓機緣,還望成全……」

    一時之間,嚷鬧聲此起彼伏。

    馬天海神色不耐,叱道:「都給老夫閉嘴!」他眼中精光一閃,迅即掠過在場的眾人,轉而落在那白鬍子老者的身上,沉聲道:「你究竟是誰,怎會有著練氣圓滿的修為?」

    白鬍子老者一晃腦袋,脫口答道:「在下虎三,久居山中。自幼食得奇草異果,再有長輩百般呵護。如今一身力氣很是了得,卻因族群沒落而出門遠行……」

    這番話極為順暢,且前後並無明顯的破綻。

    馬天海疑惑稍緩,又沖著對方上下打量。片刻之後,他轉向那金須老者,再問:「你年歲不小,卻筋骨強健,莫非也是吞了奇草異果……?」

    金須老者搖了搖頭,舉手說道:「不敢與那位兄弟相提並論,而在下卻為練武之人。只須內外兼修,延年益壽不在話下!之所謂,強筋骨之能,修精氣內外,武道也……」其神情恭敬,有問有答,同樣叫人看不出有何異常。

    難道是自己多疑了?

    馬天海默然片刻,抬腳穿過人群走向海船。

    君玉見師父不再計較,釋懷一笑。他衝著馬威點了點頭,隨後帶著眾人跟了上去。

    而馬天海的兩腳尚未踏上海船的跳板,卻又突然回頭,兩眼如電,冷冷問道:「你已貌似古稀,卻神清氣明。不知是吞了異果,還是擅長武道,抑或是隱去了修為……?」

    人群之中,慢慢走出一位銀鬚銀發的老者。他踱步而立,欠身為禮,隨即溫和笑道:「若要長壽,倒也簡單……」

    馬元海神色一凜,追問道:「有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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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8 15:4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百溪匯海

    銀鬚老者擺了擺手,謙遜道:「仙長當前,老朽豈敢賣弄。而些許心得,倒也不怕貽笑大方!」

    馬天海一言不發,莫測的威勢緩緩散出。四周的眾人不明所以,一個個往後躲避。

    銀鬚老者也是被迫後退了兩步,有些茫然,卻依舊是接著說道:「人之壽,不過百年。而去凡念,養真性,靜食萬化,滋養百骸,便可五臟不虛而神氣俱在……」他好像有所察覺,隨即抬頭挺胸,帶著滿臉正色,衝著馬天海沉聲道:「試問,老朽這把年紀,可算長壽?活至今日,又有何怪哉?」

    馬天海的眼光掠過四周,轉而又落在對方的身上,淡漠反問道:「你是修道之人?」

    銀鬚老者下巴一抬,傲然道:「林某自幼修道,雖不得舉霞飛昇而立地成仙,一腔執念卻從未更改。天下誰敢藐視乎……」

    馬天海暗自嗤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今日的情形有些古怪,卻又讓人莫名究竟。他將周身的威勢一收,抬腳直奔大船的跳板,揚聲吩咐道:「登船……」

    一聲令下,碼頭上頓時忙碌起來。不一刻,眾人已悉數登船。緊接著抽去了跳板,起航在即。

    大船有著十五、六丈長,三丈多寬,分上下兩層,並有船樓聳立尾端。不過,船上卻無桅無帆。寬敞的甲板之上,除了堆置的貨物之外,便是搭乘渡海者的安身所在。而船下的艙室,以及船樓,則為龍虎山莊的眾人所專有。

    甲板之上,二十多人各自歇息。有人倚著貨物席地而坐,有人靠著船舷東張西望,有人獨自閉目養神,有人抱著酒罈子咧嘴直樂,還有人則是默默打量著四周的情形。之前那三位老者,也好像互不相識,即便同乘一船,彼此也不曾有過隻言片語。

    便於此時,有幾道身影登上了樓台。眾人皆抬眼觀望,一個個神色期待。

    那是龍虎山莊的馬天海長老。只見他衝著天上看了一眼,似有怨色,轉而俯瞰下方,隨手祭出幾道法訣。

    與之瞬間,整條大船忽然被一層淡淡的光芒籠罩,緊接著稍稍顫動而緩緩離開了岸邊。隨著四周的驚呼聲響起,大船慢慢轉向且去勢加快。其便如一頭海上的巨獸在劈波斬浪,直奔茫茫大海的深處疾馳而去。

    「大船佈滿法陣,為靈石催動,可謂匠心獨具而極為巧妙!現如今林某再次乘船渡海,彷彿當年的情景。而時過境遷,境遇迥異……」

    銀鬚老者一個人坐在船頭,暗自感慨不已。

    「船速之快,勢如奔馬。且有禁制擋去了風浪,而甚為平穩。想不到那龍湖山莊,倒是有些手段!」

    銀鬚老者心有所想,不由得回頭張望。只見那個馬天海已帶人走下樓台,而他進入艙室之際,卻衝著船頭這邊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

    「馬天海,不僅是龍虎山莊的長老,還是一位金丹修士。其弟子君玉,則是築基的修為。隨行的山莊子弟,多半為練氣之人。如此一行,在仙道高手的眼中根本不值一哂。而馬天海不過是一位金丹的小輩而已,緣何對天上的動靜如此在意?」

    銀鬚老者的眼光低垂,不由得搖了搖頭。大船的前前後後,皆嵌滿了陣法。雖說甲板之下尚能一目瞭然,而神識卻難以穿透每一間艙室。若要強行為之,勢必有所驚動。且罷,靜觀其變也就是了!

    片刻之後,大船已遠遠離開了百溪谷的海岸。透過船體四周籠罩的淡淡光芒,隱約可見海面上的情形。只是抬眼望去,卻又茫茫無際而不知所向。唯有不斷被拋開的浪花,方能使人想起船行海上……

    「老伯真是好酒量!而這般豪飲下去,到了千荒之後可要兩手空空……」

    「哈哈!今日有酒今日醉,虎爺只管痛快……」

    船頭甲板的另一側,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居中的便是那個白鬍子老者,兀自抱著酒罈子哈哈直樂。而其身後還堆放著十幾罈酒,乃是以獸皮、明珠為代價才被允許託運上船。隨行的眾人還當他前往千荒,只為酒水買賣的營生。誰料才將出海,人家便已迫不及待地獨自暢飲起來。

    出聲說話的是位壯年漢子。他見老者的為人粗獷有趣,便與幾位同伴笑了笑,又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老伯何妨將酒水轉賣幾壇,我等陪你共飲……」

    「哈哈!同飲、同飲……」自稱虎爺的老者倒也大方,抬手從身後抓過來一罈酒,示意道:「十塊晶石一罈酒,價錢公道!」

    晶石,便是馬天海長老所提到的仙晶。有幾位同伴曾用貨物換取過這位虎爺的仙晶,卻又轉手孝敬了龍虎山莊的馬威。如今莫說十塊,一塊都沒有!

    那漢子嘿嘿一笑,只得就此作罷。

    虎爺依舊是興致不減,故作相讓道:「且眾樂樂,諸位莫要見外,哈哈……」他舉起懷裡的酒罈子衝著四方搖晃著,神情頗為得意。

    眾人自知承擔不起酒資,只得含笑迴避。不遠處的金須老者兀自盤膝而坐,眼皮都不抬一下。

    虎爺繼續獨飲,一時愜意無雙。在登船之前,用仙晶糊弄了幾個渡海的同行者,又藉機掃蕩了幾家酒肆的酒窖。此時那兩位定是眼饞不已,哈哈……

    轉眼便是三日過去,船行如舊。

    據說,由百溪谷至千荒,估摸有著兩個月的航程。龍虎山莊一方,馬威每日都會帶著兩個手下外出巡查三五回。馬天海師徒以及餘下的眾人,則是在船艙中不見身影。而二十多位搭乘者除了飲食方便之外,皆不敢隨意走動,一個個在甲板上或坐或臥,靜靜打發著渡海的時光。

    虎爺託運上船的十餘罈子酒,終於被飲了個乾淨。他也因此消停下來,卻又仰面朝天躺在甲板上打起了呼嚕。

    船頭的銀鬚老者好像是坐累了,也跟著躺下並閉上了雙眼。而其頭枕手臂,似睡非睡,卻又眉梢輕聳,仿若在留意著什麼動靜。

    船尾的船樓,三丈多高,卻只有一層。其下端與船艙、木梯相連,上端則是一大一小、主次不同的兩間艙室,分別住著馬天海師徒與馬威等人。

    此時,在船樓的主室之中,一對師徒正在說話。

    「師父!此番出海甚為匆忙,弟子不解……」

    「每隔數年總要走一趟千荒,如今不過循例而行罷了……」

    「弟子明白!而師父卻有言,此行非三、五年而不得回轉,又為何故?」

    「莫要多問……」

    君玉坐在艙室角落的一塊獸皮之上,手裡把玩著一塊仙晶。見師父避而不答,他抬頭好奇道:「傳聞說八荒有變,致使千荒動盪……」

    艙室中只有一方木榻,師父馬天海安然獨坐其上。他張口打斷弟子,叱道:「傳聞豈可輕信!」其話雖如此,卻手扶長鬚,心事重重的模樣

    君玉辯解道:「無風不起浪啊!幾位山莊的師兄親口所說……」

    此前大船出海,皆由莊子裡的幾位築基修士代勞。君玉與那幾位師兄弟的關係不錯,從其口中聽說了不少鮮為人知的傳聞。而如今卻要師父馬天海親自上陣,顯然透著幾分異常。

    馬天海眉頭輕皺,不耐煩道:「你又聽到些什麼……」

    君玉想都不想,信口答道:「四十年前,魔荒九大高人突然從天而降。霸佔了魔城不說,還逼得兩位魔尊遠走他鄉。更有仙皇棄徒的後人重返洪荒,早已驚動了四方。據傳他是位年輕人,帶有所竊走的仙皇傳承……」

    百溪谷雖然孤懸海外,且極為偏僻。而常有大船出海,並非消息閉塞。但凡風吹草動,山莊的修士多少有所耳聞。

    馬天海叱道:「哼!即便傳言為真,又能如何?那一切與百溪谷毫不相干……」所言不假,在常人看來,百溪谷乃凡俗之地,而千荒、以及仙皇,實在是太過高遠莫測且遙不可及。雲泥之別、天地之隔,莫過如此!

    君玉笑了笑,又道:「弟子卻記得山莊有句老話……」

    馬天海看向弟子,神色不明。

    君玉遲疑了下,接著說道:「龍虎相會,百溪匯海。故而山莊有名,龍虎山莊。還有人說,百溪谷為高人潛修之地。或許與千荒不無干係……」

    「休得胡言亂語!」

    馬天海突然張口訓斥,話語聲也變得嚴厲起來:「那兩句話八個字,乃功法口訣,豈可牽強附會?而龍虎山莊,以為師修為最高,難道還有所質疑嗎……」

    君玉連忙閉嘴,嚇得再不敢說話。師父性情溫和,緣何今日一反常態?

    馬天海猶然不肯作罷,繼續叱道:「還不將仙晶收起來?以你的修為境界,在千荒的高人眼裡,與螻蟻沒甚分別,又豈敢四處招搖?給為師出門自省……」他大袖一甩,竟是要將弟子趕出艙室。

    君玉連忙將手中的仙晶藏於袖中而跳了起來,匆匆低頭稱是,轉身逃了出去。而其才將到了門外,一眼便看到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打呼嚕。他只覺得一肚子鬱悶無從消解,恨恨走下了船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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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8 15:4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神明報應

    君玉疾步走下了船樓的木梯,接著身形一頓,兩腳緩緩踏在了甲板之上,隨即抬頭挺胸而神態睥睨!其舉動之間,頗有幾分仙道高人的氣勢!

    見狀,正在歇息的眾人忙各自起身賠笑示意。

    那是馬長老的弟子,慢待不得!

    不過,眾人相迎之際,卻有三位老者無動於衷。一個已經坐了起來,卻依然守在船頭而望向前方;一個背靠著貨物而半倚半坐,眼皮抬了下,接著閉目養神;一個兀自仰面朝天躺著,所發出的呼嚕聲帶著哨音,響亮、且悠長!

    君玉點了點頭,背起雙手,踱著方步,一搖一晃地來到眾人的面前。而他雖然擺出高深莫測的架勢,卻還是被震耳的呼嚕聲鬧得心煩,忍不住抬腳踢開了幾個空酒罈子,衝著地上橫躺著的老者叱道:「你惹我師父動怒不說,還敢在海船上酗酒買醉……」

    那白鬍子老者酣睡如舊,對近在咫尺的動靜渾然不覺。

    眾人覺著有趣,一個個竊竊發笑。

    君玉這人的臉皮薄,尤其是在一群凡人的面前墜了威風,頓時火了!他緊走兩步,抬腳便踢:「滾起來……」

    一個練氣修為的小輩,竟然仗著年邁而裝模作樣,真是豈有此理!

    君玉一腳踢在老者的腿上,「砰」的一聲。而對方動也不動,自己卻是腳尖發麻。他有些氣急敗壞,沒作多想,暗中發力,再次狠狠踢去。這一腳怕不有數千斤的力道,我讓你睡……

    「砰——」

    「哎呦——」

    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一聲慘呼。

    君玉連連後退,猶然呲牙咧嘴一臉的痛苦。方才便好像是踢在了堅硬的岩石之上,差點沒將腳骨踢折了。而那老者卻還是毫無知覺……不!呼嚕聲沒了,人睜眼了……

    便在君玉驚愕之際,白鬍子老者已慢慢坐了起來,打著哈欠,四顧茫然道:「船到岸了?」

    旁觀的眾人看不出名堂,又是一陣善意的嬉笑聲。

    老者卻是一拍腦袋,好像此時才真正清醒過來,卻又兩眼一瞪,嚷嚷道:「娘的,是哪個小子擾了老子的大夢,找揍不是……」

    君玉又窘又怒,抬手叱道:「你一小輩目無尊長,粗言穢語,著實放肆……」

    老者循聲看向君玉,怔然片刻,忽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夢裡被狗咬,適才不會有人拿腳踢我吧?」

    君玉的腳尖兀自疼痛,卻只得故作輕鬆。而念頭一閃,頓時面紅耳赤。這哪裡是在辱罵畜生……

    老者卻跟沒事人一般,很是大度地又道:「適才便如撓癢癢一般,虎爺不作計較了!哎呀,沒酒的日子,咋過呢……」而眼光落在身旁的空酒罈子,自顧長吁短嘆起來。

    君玉有心發作,又恐自取其辱。

    那老者的筋骨之強乃平生僅見,不免使人暗生忌憚。而自己可是築基的修為,怕他作甚?即便年長,他也不過是個練氣的小輩!

    君玉強抑怒火,佯作從容道:「虎三!你身上的仙晶,乃是惹禍的根源。而本人連番遭致師父的叱責,皆因你而起!」他長舒了口氣,擺出深思熟慮狀,又道:「且將仙晶盡數拿來,我以十塊靈石交換。一是免你之禍,再者彌補你之前的過失,如何……?」

    這番話的用意,不言自喻。與其將仙晶換取獸皮、美酒,不如換取有用的靈石。以一換十,很不錯的價錢。總好過肆意糟蹋,說不定還有懷璧之罪而惹禍上身呢!

    君玉見眾人還在瞧熱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圍觀者不敢忤逆,各自退後散去。他則是一邊悄悄運轉法力活絡著痠疼的腳尖,一邊繼續盯著近前的那個白鬍子老者。而其神色之中,卻透著幾分的不屑。

    山野莽夫,不過是偶有機緣罷了!已是如此年紀,注定了壽元無多。不若拿出仙晶成全他人,也算是一樁功德!

    虎三,權且將老者稱作虎三,猶自傷感地看著一堆空酒罈子,莫名其妙地自語道:「一時痛快,不及細水長流!而若再拿酒來飲,惹人留意不說,只怕回頭挨罵啊!」正當後悔之際,聽見有人說話。他眼光一抬,咧嘴怪笑道:「哈哈!你想佔我便宜……」

    君玉哼了聲,矜持道:「以己度人者,俗人俗念。以誠待人者,君子如玉!」

    虎三盤膝端坐著,伸手抹了把絡腮鬍子,老神在在地說道:「嗯!我有位兄弟說過,自吹自擂者,都是厚臉皮的傢伙!今日領教了……」

    君玉突然發覺這位老者很難纏,不僅裝傻賣愣,還在充著糊塗。他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叱道:「我念你年長幾歲,這才好言相勸。你卻倚老賣老而不知深淺,莫非一把年紀都白活了?」其大袖一甩,厲聲道:「是否拿出仙晶,速速決斷!」

    四周的眾人雖然散開,卻將所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裡。見君玉發怒,一個中年漢子悄聲提醒道:「老伯!切莫惹惱了這位仙長,不然將我等趕下船去就壞啦……」

    虎三一拍胸脯,衝著身旁瞪眼道:「咱家掏了船資,怕他作甚……」

    那漢子一縮腦袋,暗暗後悔多事。

    虎三轉向君玉,上下打量,兩眼中隱隱有寒光閃爍。其架勢便如一頭蟄伏的猛虎,隨時都要暴起傷人。

    恰於此時,有人出聲道:「年長又如何?莫非年長便要受人欺負……」

    眾人循聲看去,是那位銀鬚老者。只見他在原地轉過身來,撫鬚笑道:「莫怪林某多嘴,而公道話卻不可不講……」

    君玉微微一怔,面露譏誚。在自家的地盤上,還有凡人敢妄稱公道?

    與之瞬間,虎三已是神色如常,兩眼中的怒氣也隨之消隱不見。對其異狀,眾人均未在意,而幾丈外那個倚著貨物的金須老者卻似笑非笑。

    銀鬚老者接著說道:「林某與那位虎三兄弟,皆從年輕時走過。而你君玉仙長,卻還沒有活到我等這般年紀。俗語有云,莫欺少年窮。而老夫也不妨送你一句話,欺負老人,同樣是要吃虧的……」其稍稍一頓,又道:「虎三兄弟,你將仙晶送與仙長便是!同渡不易,且結善緣……」他搖了搖頭,竟是轉過身去而再不言語。

    這便是所謂的公道話?你從我年輕的時候走過,而我卻沒有經歷過你年長的歲月。彼此相較,高下立判,對錯瞭然……

    君玉突然被人說教,愈發羞怒交加。尤其對方還是一位凡俗的老者,簡直叫人顏面盡失。他白皙英俊的臉龐稍稍扭曲,尚不待出聲呵斥,近前有人嚷嚷道:「我身上沒有一塊仙晶,倘若半句不實,便讓天雷劈了這條船……」

    沒有一塊仙晶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止一塊仙晶了?縱使不然,又何至於殃及無辜的海船?

    哼!還真當本人愚笨好騙而肆意戲弄,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君玉再也忍受不住,抬手便是一指。一道凌厲的法力破風而出,並帶著隱隱的呼嘯,直奔咫尺之外急襲而去。

    虎三沒有想到君玉會對自己動手,依舊安然而坐。誰料閃念之間,法力急襲而至。其抬臂隨意一揮,「砰」的炸響,來勢兇狠的攻勢頓時瓦解。而他雖然毫髮無損,卻好像被突然點燃了怒火,猛地跳起來揮拳便打,還不忘大吼道:「龍虎山莊欺人太甚,老子拼了……」

    君玉出手落空,驀然一怔。

    那老者不過是練氣圓滿的修為,怎能輕而易舉地便破解了自己的凌厲劍氣?

    君玉尚自錯愕,一隻鎯頭般的鐵拳已帶著風聲砸了過來。其有心施法,卻又怕殃及四周的凡人。他迫不得已,只得催動護體靈力而往後退去。卻不想對方來勢之快,根本不容有所躲避。

    「轟——」

    君玉才要臨機應變,為時已晚。鐵拳所致,護體靈力瞬間崩潰。炸耳般的悶響之中,強勁的力道如山逼來。其慘哼了聲,便如斷了線的鷂子般倒飛了出去。又是「喀喇」的一聲,竟是將七八丈外的船樓給撞塌了一塊。他接著「撲通」墜地,一口熱血狂飆而出。

    與之同時,數道人影躥出船艙而湧向甲板,一個個兵器在手、氣勢洶洶,轉眼之間卻又面面相覷而詫然不已。與此瞬間,一位老者緩步出現在船樓之上,面帶殺機,沉聲喝道:「老夫不過入定片刻,便有人為非作亂……」

    一拳將人打飛了,虎三的臉上並無得意,反倒是有些心虛地回頭看去,無奈自語道:「真不經打,根本沒使力氣……」而他眼光一瞥,卻又隱隱有了底氣,隨即咧開大嘴,轉而衝著樓台上的老者嚷嚷道:「龍虎山莊的君玉道友仗勢欺人!他劫掠搜刮不得,便強行動手。在下誓死一拼,堪堪僥倖生還!倘若馬長老偏向自家弟子,儘管將我等扔下船去。抬頭有神明,不公天報應,哼哼……」

    君玉從地上爬了起來,情形極為狼狽。而他抹去嘴角的血跡,又喘了口粗氣,這才發覺傷勢並無大礙,隨即放下心來。

    不過,那個虎三竟然惡人先告狀。他還聲稱誓死相拚,堪堪僥倖生還?眾目睽睽之下,究竟是誰被一拳打飛了出去……

    君玉踉蹌兩步站立,出聲喚道:「師父……」

    船樓之上,馬天海冷冷打量著那個叫作虎三的老者。而他對弟子的呼喚充耳不聞,卻手扶長鬚轉而望天。

    抬頭有神明,不公天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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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9 16:1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自圓其說

    「君玉動手在前,虎三出拳在後。彼此同道切磋,最終勝負難免。此事暫且作罷,不得再起紛爭!不然……必當嚴懲!」

    馬天海抬頭望天,久久之後,突然丟下一段話,竟是轉身返回了艙室。

    君玉見師父現身,還以為來了靠山。誰想師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並隱有責怪之意。他有苦難言,卻又不敢申辯,只得狠狠啐了一口之後,在山莊弟子的簇擁下前往船艙歇息。

    馬威則是帶著兩個中年漢子留了下來,一邊修復著撞壞的船樓,一邊關注著甲板上的情形。其舉動不言自喻,嚴加監管,以防有人再次生亂!

    不過,甲板上的眾人依然難以置信。

    打傷了馬天海長老的弟子,非同小可啊!根本不用其本人出手,便是那些龍虎山莊的精壯漢子便能將眾人給剁碎了餵魚。而眼看著一場大禍難以避免,卻轉眼間又煙消云散。個中緣由,無從揣測。而不管是馬長老的寬宏大量,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總而言之,那位虎爺的運氣著實不差!

    而白鬍子老者被曬在原地,同樣有些糊塗。

    這位虎爺撓著腦袋,兩眼直轉,隨即哈哈一樂,不以為然地回到原地「撲通」坐下,暗自嘀咕道:「跟著老大,就是長本事!他簡單的幾句話,由兄弟我轉口一說,頓時有理有據,並大事化小、而小事化了!吼吼……」其伸手一劃拉,幾個礙事的空酒罈子「骨碌碌」滾出老遠。他見四下里寬敞乾淨了,這才仰面朝天躺下,卻疑惑道:「老大又在故弄玄虛,天上哪有神明?不過,看守星域的修士倒有幾個……」

    一場意外,來得突然而去得莫名。甲板上除了「叮叮噹噹」的斧錘響聲之外,再無其他的動靜。眾人各自歇息,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透過那大船的陣法光芒極目遠望,依舊是海天無際。縱然航向有變,或也讓人無從察覺……

    轉眼之間,又是十多日過去。

    撞破的船樓已被修復,馬威與兩位山莊弟子卻沒有離去。三人繼續守在甲板上且神情戒備,無非是不想再生意外。

    那個動輒自稱虎爺的老者並沒有惹是生非,而是接著睡覺、繼續打鼾。至於出手傷人一事,好像早已被他忘了個一乾二淨。

    餘下的眾人,大多來自百溪各地,皆是走南闖北的漢子。見馬長老並未藉故降罪,大夥兒終於放下心來。各自或躺或坐,或吃或睡,或是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小聲說笑,並想像期待著抵達彼岸那時的情景。

    不過,龍虎山莊的弟子突然在這一日湧上了甲板。而船樓之上,也再次出現了馬長老的身影。隨其施法,籠罩大船的光芒瞬間消失無蹤。大船竟然停了……

    見狀,船頭的眾人各自起身而詫然不解;猶在睡夢中的虎三,適時睜開雙眼;那金須老者與銀鬚老者隨眾起身,同樣是神色疑惑。

    兩月的航程尚未過半,緣何就此停船?

    馬天海已從船樓走了下來,根本不看隨船搭乘的眾人,而是衝著自家弟子吩咐道:「如今已航行半月,亟須補充食水。且停靠大黃島休整三日,上岸!」有人抽出跳板搭在舷邊,他隨之棄船而去。隨後的一個中年漢子則是低頭疾行,卻不忘悄悄往回一瞥,眼光中似有怨色。

    大黃島?

    果不其然,海船的停靠之地,還真是一座海中的小島。其約莫有著數十里方圓,盡為土黃色的石頭,且長滿了過人高的樹木,並山勢起伏,倒也是處難得的歇腳之地。只是放眼望去,不見人煙,那分明就是一座荒僻的孤島。

    既然身為船主的馬長老已有言在先,且上岸透透氣、活動下腿腳。

    虎三帶頭走下大船,眾人魚貫隨後。

    馬天海下船之後,直奔島上的一道山澗而去。據說那兒有蓄水的地方,恰好可以補充飲用。龍虎山莊除了留下兩個弟子看守之外,餘下的也盡數上了岸,並各自拎著裝水的器物,一個個神色悠閒。

    虎三跳上岸邊的礁石,抬眼四望。只見天光明媚,風平浪靜。他禁不住哈哈一樂,甩開大步,獨自循著海灘閒逛了起來。

    銀鬚老者跟隨眾人上了岸。他衝著虎三的背影瞥了一眼,背手踱步往前走去。

    迎面乃是一片開闊的所在,有金黃的沙灘、嶙峋的礁石、低矮的叢木,雖說風景不錯,卻也透著幾分荒涼。而幾里之外的盡頭,則是一座數百丈高的小山,有草木遮掩,還有一道山澗。那便是龍虎山莊眾人要去的地方,或許馬天海、馬長老並非臨時起意……

    金須老者則是留在岸邊,神色中有些好奇。

    那些同行的漢子好像有備而來,竟然打著赤腳跳入海水之中,並掏出繩索、魚鉤等物,幹起了捕魚的勾當。其一個個常年在外,倒也不乏謀生的手段!

    銀鬚老者沒走多遠,被兩個龍虎山莊的漢子擋住了去路。他並未計較,轉而慢步返回。

    不過用了半個時辰,龍虎山莊的弟子已將食水補償完畢。而既然聲稱歇息三日,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馬威帶人在坡地上架起篝火,並圍坐一起燒烤吃食。而其中卻少了兩人,馬天海師徒雙雙不見了蹤影。

    沙灘之上,二十多個漢子自聚一處並同樣燒起了火堆。從海中捕來的鮮魚被開膛破肚,經火一烤,香味四散。金須老者忍耐不住,跟著添柴加火,見眾人盛情相邀,他也不作虛套,順便抓起烤魚解饞。而銀鬚老者則是獨自坐在岸邊的一塊礁石上,神色中似有玩味。

    「老伯!不妨過來一起享用……」

    眾人圍坐的火堆旁,一位中年漢子回頭招呼道。他手裡還持著樹枝,上面插著一尾烤得焦黃的海魚。

    幾丈之外的礁石上,銀鬚老者含笑搖頭。同船半月,彼此早已相熟。那便是與虎三爺結伴的漢子,名叫何二,為人豪爽且頗有眼色。

    何二也不介意,笑道:「老伯道行高深,想必早已不沾煙火之食,呵呵……」

    金須老者擠在人群中盤膝而坐,手持烤魚大快朵頤。他從上船之後,很少說話,即便此時也是如此,好像對四周的一切毫無興致。

    恰於此時,一道人影從島上疾步而來。馬威等龍虎山莊的弟子急忙放下吃食起身相迎,那人卻逕自奔向沙灘,並直接到了銀鬚老者的身前,稍顯焦急道:「林道長!那位虎三又在撒潑耍橫,還請出面勸阻!」或許是有所相求,他的稱呼中也多了幾分敬意。

    聞聲,雙方的眾人恍然一怔。適才只顧吃喝,倒是忘了一位關鍵的人物。那位虎三爺至今未歸,原來又去惹禍了。要知道小島只有數十里方圓而已,閒逛一圈用不了多少時辰……

    銀鬚老者,或是林道長,手扶長鬚而神色如舊,淡淡笑問道:「出了何事?」

    來者正是君玉,一拳落下的傷勢早已痊癒。他見對方並未質疑,急忙分說:「那山澗深處有一洞穴,靈氣極為濃郁。家師有意將其打造一番,以便來往途中靜修之用。誰料竟被閒逛的虎三給無意撞見,並強行闖入。而家師不允,隨即爭持不下……」

    林道長點了點頭,卻疑惑道:「以令師的修為,想要驅逐虎三不難。緣何爭持不下,著實叫人費解。再者說了,他之作所作為,又與林某何干?」

    君玉哼了聲,憤憤道:「若非家師一念惻隱,虎三又豈能肆意猖狂?罷了……」他擺了擺手退後一步,冷笑道:「本以為他命不該絕,誰料你見死不救。所謂的秉持公道,也不過是欺名盜世罷了!只可惜我還想與他正面較量一番……」

    眾所周知,這位林道長曾出面說過公道話。當時虎三的處境極為不妙,卻借此擺脫了危機。如今卻被君玉當作欺世盜名之舉,是否冤枉,或許只有他本人知曉。

    林道長打量著君玉,沉吟道:「你曾經的仇家遭遇困境,卻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暗中相助。此舉若非大善,便是大惡……」

    這是褒獎,還是告誡?

    君玉心頭一跳,禁不住腳下遲疑起來。

    林道長卻忽而含笑道:「既然君玉仙長相邀,又何妨再主持一回公道呢……」他撩起衣擺,輕輕跳下礁石,待兩腳落在柔軟的沙灘上,手扶銀鬚而昂首長舒了一口氣。已近黃昏,天色漸漸朦朧……

    君玉神色一緩,急忙轉身道:「請隨我來……」他率先帶路,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直奔海島深處而去。

    眾人見事不關己,繼續吃喝。

    金須老者始終守著火堆端坐不動,卻在此時站起身來。

    叫作何二的漢子不明其狀,舉起水囊招呼道:「老伯!是否口渴……」

    金須老者將手中的烤魚連骨帶刺一口吞下,沉聲道:「且去方便一下,失陪!」言罷,他頭也不回,循著海灘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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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0 16: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只好接招

    「道長!你年歲大了,腳下留神,呵呵!」

    山澗的盡頭,地勢沉降而下,漸漸形成了一個山洞。過人高的山洞內,崎嶇不平,潮濕而幽暗。兩道人影穿行其中,有輕鬆的笑聲響起。

    林道長落後幾步,腳下遲緩。看他的情形,分明就是老眼昏花而步履謹慎。而他前後張望,疑惑道:「令師與虎三何在?此處甚為隱秘,想要尋來並非易事……」

    君玉足不沾地,隨聲應道:「前去數百丈,另有一道出口。想那虎三冒冒失失撞了進來,有甚奇怪……」他回頭看了一眼,又是莫名而笑,轉而繼續帶路,舉動之間愈發的揮灑自如。

    不知不覺,地勢平緩起來。

    行至此處,洞口一分為二。前去往上升起,應該便是君玉所說的另外一道出口。而左手一方,則是豁然開朗……

    林道長慢慢停下腳步,好像是在畏縮徬徨。

    君玉轉過身來,抬手一擺,淡淡說道:「林道長,請吧……」他話雖如此,卻少了隨和謙讓,反倒是在頤指氣使,並多了幾分揶揄的意味!

    林道長已然看出看君玉的前後不一,卻又好像無可奈何,只得搖了搖頭,轉而抬腳走向左側的洞口。

    轉眼之間,一個百丈大小的山洞出現在面前。其洞壁穹頂嵌有十餘顆明珠,四下里倒也一目瞭然。陰冷潮濕的所在,看起來並無異常。而其中一站一坐的兩位老者,卻透著幾分詭異的情形。

    那背手而立的老者,正是馬天海。此時的他面帶殺機,神色冰冷。

    那白鬍子老者,則是虎三。他竟被困在一團陣法的光芒之中,猶自滿不在乎地盤膝而坐。不僅如此,其懷裡還抱著酒罈子,很是怡然自得!

    這哪裡是雙方相持不下,分明就是馬天海設下圈套存心算計!

    林道長轉而看向跟來的君玉,頗為不滿地責怪道:「你之前的話語中多有破綻,果然是用心不良啊!欺負老人家,是要遭報應的……」

    哼!明知破綻,還敢心存僥倖,真是咎由自取!

    君玉冷哼了聲,根本不予理會。他身形一閃,瞬間到了他師父馬天海的身旁,這才回頭啐道:「山野鄙夫,也敢囂張!此處便是你二人的葬身之地……」

    林道長被無端戲弄辱罵了一番,頓時愣在當場。

    虎三對四周的情形渾然不顧,只管抱著酒罈子痛飲不止。其架勢就好像怕人搶奪似的,多飲一口是一口!

    林道長的眼光一轉,正色道:「馬長老!將我騙至此處,是何道理?你龍虎山莊,還敢濫殺無辜不成……」

    三、四十丈外,師徒倆並肩而立。

    馬天海尚未出聲,君玉冷笑道:「我龍虎山莊,自然不會濫殺凡俗。而你與這個虎三卻為修道之人,今日難逃此劫。實話說了吧……」他見師父未加阻止,索性往前一步,得意又道:「在你二人登船之際,便已被家師識破了身份。他老人家隱忍至今,正是要一網成擒,呵呵……」

    這對師徒看著倒也循規蹈矩,而坑害算計的手段比起他人來,也同樣是不遑多讓!

    林道長很是意外道:「林某又是何來歷……?」

    君玉不屑地搖了搖頭,譏諷道:「你與那個虎三,分明來自千荒,辛辛苦苦混入海船,只為打探我山莊的虛實……」他衝著一旁抬手示意,炫耀中帶著幾分恭維,接著說道:「家師有言,你二人舉止迥異,且言辭不俗,顯然境界有成,根本不是尋常的草莽之輩!而兩位早已敗露行跡,猶不自知,真是可笑、而又可嘆!」

    林道長似有恍然,卻又不解道:「打探虛實?你龍虎山莊有何高深莫測之處……」

    君玉還要說話,身旁的師父出聲打斷道:「再敢心存僥倖而冥頑不化,老夫便讓你二人神骸俱消!還不道速速道出實情……」

    「喀喇——」

    便在此時,幾丈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只見那個過足了酒癮的虎三跳了起來,抬起一腳便踢碎了陣法,並順手扔下空酒罈子,一邊拍打著屁股,一邊瞪眼罵道:「娘的!老子一拳砸死你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小東西……」他動怒之際,周身氣勢大變,練氣圓滿的修為霎時不見了,凌厲莫測的威勢沛然而出。

    師父布下的禁錮法陣,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虎三直至此時才破陣而出,並非之前不能,而是在趁機飲酒……

    君玉頓時如墜冰窟,瞠目駭然,隨即腿腳一軟,已然癱坐在地。那個看似粗蠻不堪的虎三,竟然是位隱匿藏形的高人!元嬰、煉虛、化神,還是合體……

    馬天海則是面如土色,禁不住連連後退幾步,卻強硬爭辯道:「若非蓄意相逼,這位前輩又豈肯現出真身?」

    虎三才要發作,忽而察覺不對,嚷嚷道:「你他娘的膽子不小,竟敢誘逼老子……」

    馬天海,一個金丹的修士罷了。而其突遭不測,雖然驚慌失色,卻並未真正的失去方寸。不過,這或許與膽量無關……

    虎三忽而兩眼一眨,抬手抹了把絡腮鬍子,怪模怪樣地自語道:「言多必失啊!老大你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嘎嘎……」他本想故作深沉,卻又自感有趣而忍俊不住。

    林道長還是凡俗道人的模樣,卻已不再作態,周身上下也隨之多了幾分淡然出塵的氣勢。尤其他清癯的面龐上,似笑非笑而神色莫名。好像是在旁觀,又似等待……

    與此瞬間,四周突然閃過一道光芒。

    隨之剎那,整個山洞已被禁制封閉。

    緊接著角落裡緩緩浮現出一道人影,冷聲說道:「我百溪谷素來安分守己,兩位又何必無故刁難?」

    虎三循聲看去,驚疑道:「哎呦!還真他娘的有名堂……」

    何止是有名堂,而是大有名堂!

    那是一位布衣老者,鬚髮灰白而滿臉皺紋,卻散發著洞天中期的威勢,儼然一位仙道的高人!而其現身之際,便催動禁制封住了山洞。淺而易見,他早已在此結網以待!

    馬天海長鬆了一口氣,禁不住搖晃了下,隨即便如虛脫般地「撲通」跪下,拜道:「祖師……」其獨自支撐了許久,早已是強弩之末。那位老者再不現身,他只能與弟子一起癱在地上。

    君玉正自惶惶無措,見到老者之後,更是目瞪口呆。他慶幸之餘,不敢怠慢,急忙四肢伏地而連連叩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有關龍虎山莊的傳言,並無虛假……

    虎三驚咦過後,隨即怒道:「你龍虎山莊如何,又關我屁事?再不撤去禁制,老子揍人……」他話音未落,再不掩飾,洞天初期圓滿的威勢橫溢而出,凌厲的殺氣頓時充斥四方。

    見此情形,馬天海師徒只覺得眼前發黑。天吶!老者虎三竟然是祖師同輩的仙人!而他卻混跡在一群山裡的漢子中間,若說不是為了對付龍虎山莊,誰敢相信……

    那位老者不以為然地冷哼了聲,叱道:「任你如何狡詐,都斷難逃出此地!」

    虎三已懶得囉嗦,抬手扯出一根玄金鐵棒,罵道:「娘的!不揍你一頓,你不知道虎爺的厲害……」

    老者已是洞天中期大成的修為,根本未將虎三放在眼裡。隨其大袖一拂,猶在跪拜的馬天海師徒頓時離地飛起。待兩人落在山洞的禁制之外,他趁勢祭出一把飛劍,沉聲喝道:「我龍湖山莊,不可輕侮!」

    「且慢!」

    這邊兩人一觸即發,那邊有人出聲喝止。

    林道長應該是看不下去了,抬腳走向場中,含笑舉手:「凡事好說話!這位道友又該如何稱呼……」

    打架不怕,卻要打個明白。而這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絕非自家兄弟所為!

    虎三便如箭在弦上而不得怒放,回頭嫌棄道:「哎、我說……你來的不是時候啊……」他是真想動手打架了!對方也是洞天中期的修為,若能戰而勝之,豈非是說,虎三也有晉陞為虎二的那一日……

    那位龍虎山莊的老者見對方多了一人,殺機更甚,透著寒意叱道:「既然圖謀已久,難道還不知老夫是誰?你二人儘管聯手,一併了斷……」在其看來,後來者的修為最多與那個虎三相仿,即便二人聯手,尚不足與自己較量!

    林道長只得停下腳步,衝著虎三歉然一笑,轉而無奈道:「道友自恃必勝,故而不聽人言……」

    老者盛氣凌人道:「休得囉嗦!以你二人的修為,即便再多幾個幫手都無濟於事!」

    林道長嘴角微翹,淡淡笑道:「既然道友誠心賜教,我兄弟只好接招!」其不再多言,周身頓時閃過一道光芒。老者的相貌隨即消失,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倏然現身當場。而他變化之際,洞天中期大成的威勢緩緩散出。

    見狀,虎三不由得氣勢大漲,同樣是搖身一變,霎時成了年輕壯漢的模樣。

    老者驀然一怔,失聲道:「變化之術如此高超,你二人果然有備而來……」而其話音未落,山洞之中異變迭起。

    數十丈外的空地上再次閃過一道光芒,隨之又一位年輕的壯漢霍然現身。只見他洞天中期圓滿的威勢咄咄逼人,傲然叱道:「我兄弟縱橫八荒,還沒人敢肆意相欺。如今不過搭船渡海而已,

一個小小的龍虎山莊卻屢次三番尋釁生非。若真惹惱了老子,回頭便蕩平你的百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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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4:2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王者歸來

    在山洞的角落裡,有一小塊禁制阻隔的所在。

    此處,便是馬天海師徒倆的藏身之地。雖逼仄窘迫,兩人卻渾然不覺。

    祖師要施展神通,必將是場大動靜。對於金丹、築基的小輩來說,稍有殃及便有性命之憂。而如今有了禁制阻隔,安危無虞,著實值得慶幸!

    不過,山洞內的情形依然看得清楚。

    之前的虎三與林道長,竟然是兩位年輕人易容所變。尤為甚者,對方的修為好像並不輸給祖師。而更叫人意外的是,那個曾被忽略的金須老者也突然現身了,同樣是年紀輕輕而威勢莫測。原來是縱橫八荒的三兄弟,還要踏平百溪谷……

    君玉有些恍惚,禁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師父。那三人與祖師一般,皆為遙不可及的存在。且看似年輕,而又無不是千年以上的老怪物!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命大。在甲板上的時候,虎三分明在存心戲耍。不然,他一根手指頭便能戳死自己!

    師父馬天海則是蜷縮在地上,滿頭的虛汗。

    自始至終都在與三頭猛虎周旋,卻渾不自知。事後才知害怕,頓然恍如隔世!

    但願今日能躲過一劫……

    山洞之內,四人對峙。

    龍虎山莊的老者已沒有了之前的鎮定,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那三人看似年輕,卻修為強大,且處事老辣而默契無間,真若是橫行一方,只怕百溪谷再無寧日!

    且不論「虎三」是如何的囂張,便是「林道長」的修為竟然與自己不相上下。而最後現身的壯漢則是更勝一籌,他又是如何潛入此處而不被發覺的?而其固然蠻橫霸道,所說的話語中卻透著幾分蹊蹺。此時細想起來,倒也不無轉機。難道……

    老者心念急轉,隨即不著痕跡地收起了飛劍,抬手說道:「本人乃百溪谷隱士,道號馬寧子。此前或有誤會,猶未可知。三位道友……」他適才還是不容分說且殺機凜凜,轉眼之間竟是擺出了緩和的姿態。怎奈形勢比人強,不能必勝,且求自保!

    山洞的當央,三位年輕人聚在了一起。

    後來的壯漢與兩位同伴換了個眼神,威勢不減,沉聲應道:「本人老龍,又名龍二……」其實他還有一個虎頭送給的別名,已棄之不用。林大、林二、林三,極易讓人聯想到三兄弟。老大以為不妥,這才有了龍二、虎三。

    有人跟著嚷嚷道:「本人虎頭,又名虎哥……」他不耐煩地橫起鐵棒,叱道:「你他娘的真是囉嗦,要打趕緊,老子連洞天后期都殺過,不少你一個……」

    自稱馬寧子的老者連番遭致如此蠻橫的呵斥,不由得一陣臉色變幻。本想獵狐捕狼,卻等來三頭猛虎……

    林道長適時往前兩步,出聲道:「人微言輕,想要與道友攀談幾句都不能夠。而如今我兄弟已現出本尊,如此份量,尚不知說話有無人聽……」他面帶微笑,而話語中卻暗含嘲諷。拳頭不夠硬,說話沒人聽。無論仙凡,好像都是一個德行!

    馬寧子神色尷尬,說道:「林道長,此前或有誤會……」

    那位林道長看著最為年輕,也最為沉穩內斂且不動聲色。而毋容置疑,他應該是三人中的為首者!

    馬寧子見對方含笑不語,忙掐動法訣。隨著光芒閃過,四周的禁制已消失無蹤。

    林道長點了點頭,這才說道:「本人林一,與兩位兄弟來自中野魔城,只因天上有人戒備,這才隱匿喬裝,卻不料最後還是上了賊船,呵呵……」他輕鬆笑著,不忘吩咐道:「虎頭,還不收起你的打狗棒子……」

    先是強勢相逼,接著直言指責,再含笑退讓一步,恰如風過無痕,卻讓人無所適從而又難以迴避。如此體察人性,且掌控自如的手段,渾然便是舉重若輕的高人風範!

    不過,既然有了台階,自己便應該珍惜臉面才是!

    馬寧子再次舉手致歉:「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勿要介懷!」他忽而想起了什麼,神色中又是一怔。

    虎頭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既然老大發話,對方又賠了罪,只得就此作罷,卻還是忍不住偷偷一樂。老大就是老大,罵人都不吐髒字。打狗棒子?哈哈……

    馬寧子失聲道:「你便是林一……」

    老龍正自緩緩收起殺氣,忽見對方神色異常,頓時往前一步,厲聲道:「你怎會知曉我家老大的名諱……」

    馬寧子急忙擺了擺手,以示自己並無惡意,隨後微微動容,分說道:「林一,乃仙皇棄徒的傳人,來自域外,身邊帶有龍虎兄弟。四十年前,他捨棄魔城至尊之位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見老龍與虎頭已是神色不善,他更加肯定無疑,暗鬆了口氣,忙繼續又道:「中野魔城的九天塔開啟,驚動甚大。我等雖然歸隱山林,卻還是有所耳聞。是故……」其話到此處,歉然頷首,轉而叱道:「你兩個小輩還不過來跪拜長者……」

    馬天海不敢怠慢,帶著弟子惶惶然到了近前。而他尚未開口行禮,身旁的君玉已「撲通」跪了下去……

    林一原地踱步,回首與兩位兄弟微微一笑。

    半個多月之前,兄弟三人尋至百溪谷,便已察覺到了龍虎山莊的不簡單。而正當好奇之際,恰逢山莊的大船出海。於是三人暗中合計一番,接下來分頭行事。

    如此這般,林一成了云游四方的凡俗道人。

    老龍兩世為人,閱歷不凡,扮作一介武夫的模樣,倒也說得過去。

    而虎頭外形彪悍,根本與凡人不沾邊,於是便以沒落修士的身份出現。而其拿出仙晶購買貨物來掩人耳目,純屬無奈之舉。這也是老大林一疏忽的地方,因為虎哥的身上窮的只剩下數萬仙晶了。不過,他倒是趁機席捲了幾家酒窖,並暗中得意了好一陣子。

    按道理說,兄弟三人想要混上海船並非易事。其內在的氣度,與本性的使然,早已與凡俗天差地遠。只須稍加留意,便可看出其中的破綻。好在有林一跟著隨機應變,再加上馬天海想要欲擒故縱,這才使得遠航順利啟程!

    大船出海沒多久,林一便已察覺船下有異。而其雖然沒有強行探查,卻就此留意起了船上每一個人的動靜。馬天海師徒在艙室中的對話,根本逃不出他強大的神識。之後,甲板爭執,航海改變,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當船停大黃島,索性將計就計,林老大對此駕輕就熟,兩兄弟極為默契……

    ……

    夜色降臨,篝火熊熊。篝火邊圍坐的眾人,猶在說笑不停。

    金須老者循著海灘悄然返回。他與何二等人打了個招呼,自尋一處閉目養神。

    不過須臾,虎三爺終於現身了,大步到了眾人的面前,二話不說便搶奪烤魚吞食起來。當有人問他去了何處,只道是拉屎去了。又有人問,怎敢得罪馬長老?其瞪眼反問,誰敢管我虎爺拉屎拉尿?至於林道長,或許正與馬長老談經論道,天曉得……

    片刻之後,君玉也出現在海灘上。他低著頭坐在篝火旁,很是萎靡不振,便如霜打了一般……

    ……

    是夜。

    地下的山洞中,兩人相對而坐。

    「……這四十年間,傳聞不斷。有說魔城易主了,有說龍梵的後人回來了,還有說仙皇的傳承重現洪荒,等等,真假難辨。我與師兄馬明子雖然歸隱百溪谷,卻還是有所耳聞,忍耐不住之下,便欲一探究竟。誰料星域之外,早已是戒備森嚴……」

    「呵呵!起初還當是為了對付林某人……」

    「或許如此,卻也另有緣由……」

    「哦?」

    「眾所周知,如今的千荒以九玄上人為尊。而他竊據權位,終究還是心裡不踏實啊!」

    「怎講?」

    「皇尊的弟子,名義有四,而真正的嫡傳,只有龍梵一人。恰逢當年動亂,龍梵被逼出走,致使千荒一時無主,才被九玄趁虛而入。他唯恐難以服眾,大肆翦除異己。眾多沒有追隨龍梵離去的修士,只能被迫歸隱山林。久而久之,我與師兄這般的老人難免感喟從前……」

    「九玄是怕你等群起反之,故才嚴加提防……」

    「沒人要造反,窮極思變倒是真的。再這般躲在荒山老林中,名為歸隱,卻與等死沒甚兩樣!」

    「百溪谷靈氣匱乏,著實不宜修煉……」

    「倘若龍梵的後人帶著皇尊的傳承返回千荒,那便是王者歸來啊!一旦有人望風而動,九玄必然陣腳大亂……」

    「他又能瞞到何時,終有真相大白那日……」

    「便如所言,九玄乃心機深沉之輩,卻不會這般莽撞行事。而眼下他既然如此的急切,著實透著詭異。我隨船出海,也正為此故。不知林道友前往千荒,又所欲何為?但有不測,只怕……」

    「呵呵!馬道友不妨說說看,林某究竟是王者歸來,還是深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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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 16:29: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彼岸花洲

    林道長與馬長老一夜都沒回來。

    直至天明時分,兩位老者的身影才出現在海邊的沙灘上。

    不過,其中的林長老獨自走在前頭,踱步悠然而神色淡遠。馬長老卻是落後幾步垂手緊隨,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容。

    從睡夢中醒來的眾人有些茫然。那高高在上的仙長,緣何便如僕從一般?

    虎三、龍二卻是無動於衷,好像一切早有所料!

    君玉則是抖擻精神,上前迎候!他煎熬了一夜,彷如頓悟!

    海船沒有繼續停靠下去,而是即日啟程。眾人不敢詢問緣由,忙著收拾行囊離開大黃島。

    片刻之後,大船裹著光芒,迎著旭日,劈風斬浪駛向前方……

    前往千荒,還有月半的航程。按理說一切照舊,而大船上的情形卻好像有了點兒不同。至少馬天海與弟子君玉的為人變得溫和了,還以敬老為由,誠心邀請林道長移駕船樓,被拒絕之後,便隔三差五地來到甲板上問候一番。師徒倆便如盛情的主人,唯恐招待不周而慢待了貴客。使得何二等一幫子山裡漢子不明所以,很是誠惶誠恐!

    虎三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一點都不見外!大船上下,沒有他不逛的地方。而庫房、灶房,更是日日晃動著著他的身影與垂涎三尺的模樣。山莊弟子在授意之下不敢阻攔,只能將煮好的肉塊與美酒拱手相讓。虎爺的日子過得痛快,大笑聲也愈發的響亮!

    林道長卻對甲板上的宴席毫無興致,只管獨自坐在船頭默默出神。

    在大黃島與馬寧子長談一夜,有些意外的收穫。

    龍梵並非仙皇的棄徒,而是真正的嫡傳弟子。誰料仙皇又在後來將九玄上人、昆邪上人,以及子桑上人收入門牆,卻未見親近,反倒是頗為疏遠。好在龍梵的為人極為豪爽大度,對三位師弟尚算愛護有加。而三人借勢討好大師兄,加之擅長經營,漸漸有了「千荒三聖」的名頭。

    隨著仙皇的下落不明,有關《三皇經》的風聲甚囂塵上,再有各家豪強的登門相逼,使得龍梵不堪煩擾。於是他一怒之下,便率眾遠走域外。而諸如馬明子、馬寧子兄弟等人,則是抱著觀望的僥倖而留了下來。

    卻不想數萬年之後,九玄突然從域外返回。他聲稱龍梵不僅竊走了師門傳承,還極為殘忍地殺害了隨同遠行的眾多親友,儼然便是十惡不赦之徒,欺師滅祖的敗類!而其歷經劫難歸來,只為報答師恩而重振千荒!

    九玄的用意,不言自喻。而想要成為千荒的至尊,並非易事。以其修為與德望,絕難服眾。他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很快便籠絡了一幫高手,並大肆翦除異己。稍有忤逆者,動輒驅逐,或是暗中痛下殺手……

    千荒的一些老人不肯順從,又無力回天,心灰意懶之下,只得歸隱他去。九玄卻是怕死灰復燃,便著人監管而以防不測!

    馬寧子與師兄,也是他的族兄馬明子,帶著數十族人躲到了百溪谷。怎奈歸隱之地不宜修煉,且又不敢太過張揚,以至於無數萬年之後,族中的高手已是寥寥無幾。而日子還得過下去,之後便有了龍湖山莊,並委派幾個修為低劣的小輩打理事務,無非是要掩人耳目罷了……

    如上所述,九玄上人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小人無疑!而他與昆邪、子桑的確切來歷,卻依然成謎!

    還有龍梵在遠走域外之時,不僅隨身攜有仙皇煉製的七座寶塔與兩部經文,並帶走了天魔印的最後兩式,他是真的被逼無奈,或是另有隱情,還是無從知曉!

    而馬寧子將一切毫不隱瞞地傾囊相告,並非窮極思變這般簡單。其無疑是聽信了九玄有意放出來的風聲,並將林某當作了肩負仙皇傳承的那個人!他還說了,哪怕是驚動九玄上人,也要去聯絡幾位老友。偌來日大事可成,莫忘了今日的拳拳之情,等等……

    林道長,或是林一,心緒紛亂之際,不由咧嘴苦笑了下。

    猶還記得,龍梵遺言有云:洪荒星,尋乾坤,得三經,滅蛟季,除玄霄。只怕林某不能如他所願了,且求到時候有個說法吧!

    船頭的最前端,有籠罩的光芒在微微閃動。看似所去不明,卻又盡在操縱之中!而林某若是這天地航渡的乘者,尚不知掌舵的又是誰人?曾幾何時,與人斗與天斗,其樂無窮。如今想來,好生無趣……

    林一抬手摸了下眉心,識海中的兩尊元神猶在忙碌不停。

    其中的一個小人兒盤膝懸坐,兩手揮動,人魔印、月魔印、日魔印、朱雀印、玄武印、白虎印、青龍印相繼而成,並迅疾疊加。他卻動作不停,一道道手印接踵飛出。四千五百,五千五百,六千……

    當手印疊加至六千的剎那,倏然崩潰。魔修的元神仰面倒了下去,隨即身影渙散。只待片刻之後,他才緩緩凝練成形,卻是臉色發苦而頗為無奈。

    祭出七印合一,足有四千三百多道手印。而單單一個坤魔印,便是四千五百一十二道手印。前後疊加,近九千之巨。以魔修現今的修為與神識,根本不堪承負。看來想要最終練成八印合一,乃至於九印合一,唯有修至洞天的後期,而眼下尚且遙遙無期!

    那小小的人兒似有不甘,隨即一晃,左右竟然多出兩個分神的身影。緊接著三人齊齊動手苦修起來……

    另外一個小人兒同樣不輕鬆,正自雙目緊閉而苦思冥想。許是察覺到了識海中的動靜,他倏然睜眼而似有所悟。少頃,其身後有幻影出現,一個、兩個、三個、五個……不過瞬間,九道魔修的分神靜靜懸空。他傲然一笑,繼續參悟起《洞真經》、《洞玄經》與《太素經》。餘下的分神,則是四散而去,雖舉止各異,卻無不沉浸在經文之中!

    許是有所啟發,識海中再又多出幾個小人兒,或是低頭,或是仰望,或許靜坐,或是踱步,各自參悟著境界神通。那是道修的元神!而寄魂術修至今日,分身、分神或有修為的限制,卻也隨心而就……

    林一的手指揉動著眉心,嘴角微微一撇。

    無論怎麼說,強敵尚在,恩怨未了,修為與神通還是不可或缺。而一人有時窮,不妨十人、數十人。若有分神千萬,又何愁天魔九印不成……

    林一轉而內視氣海,不由得神色微動。

    上次在古海島出關之時便有端倪,如今再看,氣海中那一點微弱的光芒似乎愈發明顯。豆粒大小的光芒中,隱有黑白兩色在緩緩旋轉,且互為依託,而又彼此相融。其中卻是一團數丈大小的黑暗,恰如混沌初生,雖虛無莫測,卻清晰存在於神識之下。而心念一動,它也好像在跟著喘息、運轉,並有緩緩成長壯大之勢。那便似所有生命的凝結,只待孕育,誕生……

    結界之力?不!那是結界的初始,天地的雛形。便如魔界一般,它卻蘊含著自己所有的道境,並依循著自己的意願而最終幻化無窮!

    以此看來,只要繼續執著地走下去,來日便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若真如此,在林某的掌控之下,且締造一方沒有恩怨、紛爭,也沒有生死離別,只有無邊逍遙的樂土……

    一時之間,林一痴了!

    獨坐船頭的他,雙目微合,嘴角含笑,縱使四周喧嘩卻不為所動,任憑晝夜更替而渾然故我。直待大船震動了下,一抹朝霞映透天邊。其這才驀然睜眼,長身而起。

    船靠岸了!而甲板上卻是一片寂靜,等待下船的眾人皆在看向船頭的那道身影。

    林道長靜坐了一個多月動也不動,而適才倏然起身之際,身上竟有霞光隱隱閃爍。儼如旭日之勢,霎時溫暖四方。而剎那過後,一切又消失無蹤。那一刻,彷如幻覺,美好且又無從把握……

    林一在船頭走了幾步,臨風佇立。

    前方是個海邊的小村子,卻有好大一處停泊的渡口。三、五條海船首尾相接,十餘隻舢板隨波浮動。四周忙碌的身影,有凡人,也有修士。而掠過那樹木掩映下的小村子,可見遠處的山峰上錯落著幾間洞府……

    此時,有人遲疑道:「林……林道長!此處已屬千荒的地界,半島名為落花洲。」

    林一轉過身來,低頭一瞥。

    船下一間禁制封閉的密室之中,已經沒了馬寧子的身影。看來他早已迫不及待,不知此去又能聯絡到幾位當年的老人……

    有人又道:「林道長!我等是否下船?」

    林一循聲看去,含笑點了點頭。不知不覺入定,轉眼已過月餘。諸般想像甚為美妙,雖無著落,卻是有了一個更為清晰的方向……

    片刻之後,一行相繼登岸。

    正當山莊弟子與何二等人忙著搬卸貨物之際,虎三與龍二已是揚長而去。

    林一卻不忘衝著眾人笑道:「同船相渡,緣分不淺。還望諸位多多保重,就此告辭了……」何二等漢子與他舉手作別,而馬天海師徒則是若有所失。

    前方有大嗓門興奮嚷道:「吼吼!落花洲必有美酒,且掃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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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 16:1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雲天風影

    「百溪落花洲,千荒嘆凋零;萬山仙客來,流水覓無聲。且飲落花釀一壺,醉看云天弄風影!哈……哈哈,好酒……」

    偏僻的山谷之中,一株古樹的枝椏上,有老者叉開兩腿騎坐著,並抱著酒罈子左右搖晃。其暢飲之際,而得意難禁,竟然出口成章。

    樹下有一塊平坦的青石,盤膝而坐著林道長與龍二,或是林一與老龍。兄弟倆同樣在大口灌著美酒,聞得笑聲,相視無語。那是落花洲酒肆中賣酒的幾句切口,卻被虎頭拿來賣弄。而詩詞之間,倒也頗為有韻味!不過,小鎮的幾家酒窖還真被他掃蕩一空。此處有修士駐守,靈石、仙晶皆可用得。

    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大樹被抖落下片片殘葉。抬頭看去,還真有幾分云天風影的恍惚。只是那亂蹬的雙腿,以及放肆的笑聲,著實大煞風景!

    老龍不耐煩地一揮袍袖,頓時捲起一道勁風逆襲而去,昂首叱道:「你這般模樣,休得放浪形骸,滾下來……」他雖然忍受不了虎頭的折騰,而話語中卻也不無道理。眼下尚未離開落花洲,只是隨意尋了一塊地方用來歇息飲酒罷了。而你一白鬍子老頭騎在樹上把酒撒歡,倘若被人留意,難免引來驚詫而節外生枝。

    虎頭翻身而下,並順勢抬腳踏碎了風勢,之後「撲通」落地,接著一屁股坐在青石上,滿不在乎地笑道:「哈哈!這千荒地界隨處可見修士,卻罕有高手,你我兄弟不必拘謹!來、來、來,龍哥再飲一罈……」

    據此前所知,落花洲上的修為最高者,只是仙君而已。故而,虎頭的話聽起來也沒錯。在修士出沒之地,再裝扮成練氣小輩多有不便。於是兄弟三人均已化作梵天的仙人境界,以後便可以如同尋常修士那般掠地飛行,至少趕起路來要輕鬆自如許多。

    老龍卻不依不饒道:「將你買來的酒,給我二人平分了……」

    兄弟倆劫掠來的仙晶都在虎頭的身上,採買的勾當,亦由其一手操辦。而要仙晶儘管拿,要酒卻不容易。他大袖一拂,抬手在青石旁丟下十個酒罈子,隨即轉身便走,還帶著吝嗇的神情嚷嚷道:「虎哥也不富裕,再多沒有了……」

    老龍難以置信道:「你身上的藏酒不下數百,緣何這般小氣……」

    虎頭到了樹下斜靠著,軟硬不吃的架勢,一本正經道:「過日子,要細水長流,哼哼……」

    林一勸阻道:「莫要與那傢伙一般見識,以後再逢集鎮酒肆,你搶他前頭……來個掃蕩,呵呵……」他話沒說完,失聲輕笑起來。兄弟三人皆豪飲之輩,還真是性情相投!

    老龍跟著咧咧嘴,轉而說道:「老大!你我接下來又該往何處去……」

    林一放下空酒罈子,咂巴下嘴、而稍稍回味。此地的落花釀,還是不抵凡俗的燒酒夠勁。他手掌一翻,拿出紫金葫蘆小呷了一口,沉吟道:「龍梵為求天道,出灘入荒,隨後萬山得劍,明崖聚眾……」

    老龍忽而低頭默然。片刻之後,他抬起眼光,坦然道:「龍灘,乃海島之名。明崖,乃萬山地界的一道山峰。我等由此前去,不妨途徑龍灘,再橫越千荒,便可抵達萬山……」

    林一看著老龍笑了笑,接著又道:「適才所述,乃龍梵遺言。他還說,『弟子攜七塔兩經,九族三聖四象,別洪荒,飛九天』……」他話語一頓,微微忖思道:「或許……龍梵當年,真要尋往九天,最終無果,只得另闢仙域……」

    老龍愕然,回道:「這倒是不曾知曉……」

    林一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葫蘆示意了下,略有自責道:「妄加猜測,實不足取!」言罷,他歉然一笑。

    好奇心固然有之,而有時候卻於事無補。即便親身經歷都不能一清二楚,又豈能明了那諸多的陳年秘辛。如若不然,難免捨本逐末而忘了本我。腳下有路,還須雙腳去走!

    老龍知道林一的話裡另有深意,卻不願多想,舉著罈子猛灌了幾口酒。

    林一收起紫金葫蘆,拿出一枚圖簡看了看,抬腳下了青石,吩咐道:「我等已在此處耽擱了多半日,該是動身的時候了……」

    老龍跟著起身,也不客氣,將地上的十罈酒盡數收了。

    虎頭見機得快,騰空越過樹梢。他人在半空,哈哈笑道:「去往何處……」

    林一與老龍並肩飛起,轉瞬到了虎頭的身旁。他抬手一指,尚未答話,忽而神色微動。兩位兄弟也是好奇,隨其回首看去。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遠處匆匆飛來,尚在數十里之外,便又驚又喜傳音道:「三位前輩,且慢行……」

    兄弟三人來到千荒的地界以後,為了謹慎起見,很少動用神識。而此時憑著目力,不難認出來人。那是馬天海,他怎會撇下弟子追至此處?

    不過須臾,馬天海來到了近前。

    林一在半空中迎上幾步,不解道:「出了何事?」

    馬天海慌忙穩住身形,急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舉手見過三位前輩,有些惱怒地分說道:「晚輩帶人將船上的貨物運至岸邊,以便換取靈石等修煉所用。只待諸事完結,再歇息月餘,便可啟程返航。歷來如此,從無意外。卻不想今日異變突起,禍從天降啊……」

    老龍與虎頭聽著糊塗,不由得面面相覷。在高手的眼裡,化神之下,均與凡人沒甚區別。而這落花洲的修士還真是閒瘋了,怎會去為難幾個練氣築基的小輩?

    林一含笑寬慰道:「莫急,且慢慢說來。但若不平,自有公道!」

    馬天海早已沒了之前的深沉,反倒似個慌亂的年輕人,帶著感激之情接著說道:「君玉與幾個同伴運送貨物之際,突然被人強行帶走。當晚輩趕去,為時已晚。而事發此地,落花洲難脫干係。於是晚輩前去討要公道,卻被聲稱毫不知情,還將晚輩逐出門外,並以人船俱毀相要挾。而祖師已先行一步,再無依靠……」他緩了口氣,慶幸道:「晚輩窮極無策,便一路追來。好在三位前輩尚未遠去,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還請看在祖師的情面上,施加援手,這廂叩謝了……」其話沒說完,竟是凌空跪了下去。

    林一擺了擺手,示意馬天海不必多禮,說道:「你對弟子倒是情真意切,尚不知何人擄走了君玉?」

    在其看來,曾與馬寧子長談一夜,覺著那人還不錯。至少不是個首尾兩端之輩,倒也值得一交!而他的門人既然有難,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

    馬天海直起身來,苦澀道:「晚輩也不知曉……」他雖然在島上來去自如,卻還高攀不起落花洲的仙道前輩。如今弟子沒了,竟然無處尋找。這也是一個金丹修士的無奈!從受人景仰的仙長,到受人踐踏的螻,只因所在境遇而區別,而有時候兩者之間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同!

    林一嘴角一撇,轉向左右,說道:「罷了!且走一趟……」

    老龍與虎頭不無不可,雙雙點頭應是。

    馬天海連忙道:「晚輩帶路……」

    ……

    半山腰的一塊飛石之上,相繼落下四道人影。

    由此往下,落花洲的集鎮、碼頭、海灘等景色盡收眼底。由此往上,則是千丈山峰。在那樹木掩映之中,錯落著十餘間洞府。

    馬天海尚未站穩,疑惑道:「林前輩,為何不去尋找鎮子上的修士問個明白……」

    林一隨聲道:「人多嘴雜,動靜太大……」其轉而抬頭,又道:「方圓萬里之內,皆不見君玉的身影。而此處上下,唯有那洞府不為神識所查。你且靜候片刻……」他無意多說,身形扶搖直上。老龍與虎頭不肯落後,隨後緊緊跟隨。

    馬天海只得留在原地,猶自神色惴惴。

    轉眼之間,兄弟三人到了千丈峰巔。相隔如此之近,情形一目瞭然。那峭壁上的十餘間洞府,均有禁制封閉。而想要探明其中的端倪,卻並不容易。

    不過,值此環顧之際,有人衝出洞府。

    那是一位梵天仙人境界的中年修士,衝著老兄弟仨不假辭色地喝道:「此乃落花洲禁地所在,誰敢不告而入……」而其話才出口,眼前漫過一片血色。他驀然一驚,只覺得脖子一緊,已是法力受制而動彈不得,隨即一道身影閃到近前,沉聲道:「再敢囉嗦一句,老子捏死你!」

    中年修士這才看清身旁多了一位白鬍子老者,並用大手掐著自己的後脖頸。他嚇得兩眼一閉,頓時不敢吭聲,卻聽對方又道:「老大!要死的、要活的……」

    林一的雙腳踏在崖間的云松之上,舉止飄逸且氣度悠閒;在他施展幻瞳剎那,虎頭趁機而動。十餘丈之外,那傢伙正自掐著一人而威風凜凜。老龍則是落在不遠處的洞府門前,神情戒備。不過轉眼之間,兄弟三人便已掌控四周……

    半山腰,馬天海目瞪口呆。

    那中年修士,至少也是位仙人。而他在那位虎頭、虎爺的手裡,根本沒有任何的招架之力。其是死是活,當真只在一捏之間……

    與之同時,突然有尖細地嗓門響起:「何人喧嘩……」

    聞聲,老龍與虎頭回首看去。三十丈外的一間洞府,猶然門戶緊閉。

    林一卻是微微一怔,隨即嘴角微翹。他不加遲疑,閃身而去,衝著洞府的門戶禁制踢腳怒踢。

    「喀喇——」

    「大膽……哎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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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 15: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付之流水

    林一踢碎洞府的門戶禁制,一頭闖了進去。虎頭掐著中年修士,緊隨其後。老龍稍慢一步,則是不忘順手封住了洞門。

    不過轉眼之間,兄弟三人已在洞府之中。

    而洞府衝門的石榻上,則是一坐一臥兩個赤裸的男子。

    其中一位,黑鬚白面,相貌英俊,正是被擄走的君玉,兀自瑟瑟發抖而惶惶不安。忽見有人闖入,他便欲呼救,卻又羞憤難耐,乾脆轉身趴在石榻上,竟是雙肩聳動而失聲抽泣。

    另外一位,細眉細目而臉色蠟黃,並留著短鬚,卻驚怒猶存,而又神色端詳,尷尬意外道:「林兄……林道友……真的是你嗎……」

    兄弟仨也沒想到會撞見這麼一出,頓時神情各異。

    林一沖著自身上下打量,轉而詫異道:「玄玉子,你怎會認出林某?」

    那黃臉的中年男子並非旁人,玄玉子是也!彼此多年未見,竟在落花洲不期而遇。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能一眼識破易容之術?

    玄玉子尚自狐疑,聞言頓作喜色,急忙跳下石榻,舉手迎道:「果然是林道友!人家忘不了你的眼神,還有身上的味道……」

    易容之術,改變的是外在的相貌,而兩眼與內在的神韻卻難以改變。此外,各人氣息迥異,體味也不盡相同。

    玄玉子不為外表所惑,憑此便能分辨出一個人的真偽,倒也算是一種奇特的本事。不過,他欣然相迎,人未落地,便「砰」的一聲往後飛去,隨即摔在石榻上而一陣掙扎,驚駭叫道:「這位道友饒命……」

    老龍收起踢出的一腳,罵道:「不男不女的東西,再敢近前一步,老子送你回爐再造……」人死了要墜入輪迴,還真的與回爐再造沒甚分別。而他似有不解,回頭問道:「老大!你也認得那人……」

    林一站著未動,微微點了點頭,卻又嘴角一撇而神色莫名。

    虎頭卻是好像遇見了稀罕物,哈哈笑道:「當真有趣啊!你說男女光屁股打架還有情可原,這兩個男子又為哪般……」他一邊樂著,一邊順手將中年修士扔在地上。對方支撐不住,早已昏死過去。

    玄玉子所挨的一腳並不重,可見那老者的腳下帶有分寸。而對方並未再次發難,再添僥倖。他匆匆爬了起來,衝著一旁不耐煩地安慰道:「你這小輩莫要不識好歹,本人善始善終……」其倉促之後,忽而想起自己還是赤身裸體,忙掐動手訣施法掩飾,卻聽另外一個老者笑道:「哈哈!且讓老子瞧瞧……」

    有啥好瞧的?外在男兒身,內在女嬌娥。陰陽合體,超然出塵!

    玄玉子循聲看去,只見那白鬍子老者正衝著自己打量,一臉的戲虐神情。他心感不妙,賠笑道:「非禮勿視……」

    虎頭卻是臉色一沉,啐道:「我呸!就憑你那根剔牙棒似的東西,也好意思見人……」

    玄玉子一愣,低頭看向下身,這才明白剔牙棒的來歷,頓覺屈辱,羞怒道:「即便再小,那也是陰陽之根,立命之本……」

    「哈哈……」虎頭怪笑一聲,罵道:「娘的!還敢大呼小叫,信不信虎爺將你的剔牙棒剁下來丟到海中餵魚……」

    玄玉子嚇得兩股一緊,神色恐慌。

    林一再也看不下去,冷聲叱道:「玄玉子,再敢這般光著屁股,不用他人動手,林某便將你扔出去!哼……」他哼了聲,轉而又道:「君玉!還不整理衣著,令師尚在山下等候……」

    玄玉子匆忙施法變出道袍遮住了身子,卻站在石榻邊而神色忐忑。林道友還好說話,那兩個老者太過嚇人。

    君玉拾起衣袍穿著妥當,磨磨蹭蹭下了石榻,兀自風雨摧殘的模樣,左右搖晃著,頭也不抬,訥訥然道:「從今往後,晚輩再不敢欺負老者,還請林前輩主持公道……」

    虎頭看著判若兩人的君玉,深以為然道:「這小子被弄傻了……」

    林一不動聲色的吩咐道:「老龍!將君玉送還給馬天海,命他師徒即日返航!」

    老龍也不答話,上前一把抓住君玉轉身就走。誰料已再不堪折磨的對方突然扭過頭來,呲目欲裂般地衝著玄玉子怒吼道:「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本人終有修為大成那日,必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挫骨揚灰……」

    君玉雖被帶出洞外,而撕心裂肺般的吼叫聲猶在洞府中迴蕩。

    玄玉子滿臉窘迫,自語道:「我……我有多疼他啊……」

    此前,玄玉子無意間發現了幾位陌生人在鎮子上運送貨物,隨即被其中相貌英俊的君玉所打動,忍不住又生了邪念。一個築基小輩,正是水嫩的年紀。他根本不由分說,便將對方擄至洞府,並許下結丹等諸般好處,只求倍加呵護一番。而正當強行歡娛之時,卻被壞了好事。尤為甚者,竟為此落下記恨。這還真是百溪落花洲,千荒嘆凋零。只可惜一腔情懷,付之流水……

    與之同時,地上有人呻吟了聲。那個昏死過去的中年修士掙紮了下,便要醒轉。

    虎頭看也不看,抬腳便是一踏。中年修士慘哼了聲,頓時再次昏死了過去。

    玄玉子嚇得一哆嗦,禁不住往後躲閃。

    便於此際,老龍已去而復還。他封住洞門,衝著林一點頭示意了下,轉而看向玄玉子,凌厲的神色便好像在打量著獵物一般,出聲問道:「老大!如何發落此人……」

    林一也在端詳著玄玉子,神色中稍有疑惑。他見不遠處擺著石桌石凳,逕自走過去坐下,這才應道:「問上幾句話,再說不遲……」

    老龍會意,跟著扯過凳子坐下。

    虎頭則是走向石榻,滿臉的怪笑。

    洞府只有衝著石門的一間靜室,十餘丈大小,原本倒也寬敞,如今卻因多了三人,頓時逼仄起來。

    玄玉子已退至角落裡,諂媚求饒道:「且憐惜則個……」

    虎頭揮拳欲打,啐道:「他娘的再敢放屁,老子打死你這個鳥人!」他一屁股坐在榻上,已是變成了凶神惡煞的模樣。

    玄玉子一臉的無辜,轉而喚道:「林道友!彼此交情尚在,何至於如此……」他神色怯怯,卻又盯著虎頭與老龍而暗暗疑惑。適才好像有誰說過「你也認得那人」……

    老龍與虎頭在多年前途經野山谷的時候,偶遇龍女、耳玄等人,而玄玉子恰好在場。只是彼此並無交集,也遠遠沒有熟悉到他與林一的那種境界罷了。如今易容之下而再次相逢,卻是一方看著陌生,一方佯作不認識。

    林一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擊了兩下,說道:「玄玉子,多年不見啊……」

    玄玉子忙作感慨道:「是啊、是啊!一別百多年,林道友之神采更勝從前。不知此番前來,可有指教……」

    林一沒有理會玄玉子的奉承,稍作沉吟,自顧問道:「這落花洲屬於何方管轄?而你身在此處,莫非早已投靠了九玄門下……」

    玄玉子聽到問話,微微怔了下。少頃,他衝著右手一側的洞門瞥了眼,又留意著虎頭與老龍的神情,悄悄趨前兩步,躬身答道:「在下返回千荒之後,便直接來到此處。適逢落花洲招募人手,便趁機安頓下來……」其擠出笑容,無奈道:「縱然是有心投靠,也高攀不起啊!九玄上人乃是千荒至尊,門下高手眾多,又哪裡看得上我一個仙君的小輩。不過……」他抬手指向地上昏死的中年修士,接著說道:「整個落花洲卻屬於九玄上人的管轄之下,並有人來往溝通傳達。而這位道友,便是此間的管事……」

    林一沖著地上淡淡一瞥,漠然而不予可否。

    老龍卻是不加遲疑,轉身便張口吐出一縷火焰。他腳邊不遠處的中年人猶在夢中,瞬間已被烈焰吞沒,猛然扭動了幾下,隨即化作了灰燼。

    完了!這是要滅口……

    玄玉子臉色一變,失聲哀求道:「林道友!念在過去的情分上,饒命啊……」他見林一神色莫測,急道:「道友可還記得六合秘境……還有木靈谷……在下赴湯蹈火,九死一生……」

    林一眉頭微皺,叱道:「林某何時說要殺你?」

    殺人還要打招呼嗎?

    玄玉子猛地閉上嘴巴,兩眼卻緊緊盯著老龍與虎頭的動靜。

    林一說道:「林某再問最後一句話,便告辭離去。倘若有所隱瞞,那是你自己作死……」

    玄玉子連連點頭,很是溫順聽話的樣子。

    林一問道:「你在此處,有沒有聽說過林某的傳聞?而星域之外戒備森嚴,又是為何?」

    虎頭坐在榻上聽著兩人說話,很是不以為然。老大已從馬寧子的口中有所獲悉,如今卻又故意再問,真是多此一舉!

    玄玉子兩眼一眨,急忙搖頭答道:「只因落花洲地處偏遠,且消息不暢,僅僅聽說過魔尊出走而魔城動盪,別的倒是不曾耳聞。至於天上戒備,或是嚴防有人禍亂千荒。而究竟如何,卻無從知曉。請恕在下身份卑微……」

    林一打量著玄玉子的神情,片刻之後,起身道:「林某真的不想殺你,但願你好自為之……」他無意多說,轉身往外走去。老龍搶先一步打開洞門,隨後兄弟三人相繼離開的洞府。

    不過,虎頭離去之際,抬手指著只到他胸前高的玄玉子教訓道:「若敢洩露我兄弟三人的行蹤,老子捏碎你的鳥卵!」

    當洞府之中只剩下了玄玉子獨自一人,他猶然躲在角落裡而惶惶不安。尤其是兩手還捂著下體,倍添幾分可憐的模樣。而久久之後,其眯縫的雙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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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4 21:1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春秋味道

    三道人影踏風而行。

    半日過後,落花洲已被遠遠拋在了千里之外。前方的山谷中有村舍錯落,炊煙裊裊,恰是傍晚的黃昏時分。

    兄弟三人放緩了去勢,相繼落在一座數百丈高的小山頂上。

    所在群山起伏,林野茫茫,更有淡淡霧靄籠罩。右手的數十里外,則是無際的大海。那兒有晚霞醉落,還有涼爽且帶有絲絲野性的風兒緩緩吹來。極目遠舒,景色抒懷,頓時令人心曠神怡!

    「由此橫越千荒,路途甚遠。而這般趕路,天曉得何年何月才能抵達萬山。不妨就地歇息一宿,且混個逍遙自在。龍哥意下如何……」

    「老大或有此意……」

    「哎、我說老大,可曾聽見我兄弟說話……」

    「老大……」

    虎頭與老龍兄弟倆均無意風景,雙雙看向自家的老大。既然天色已晚,又不急著趕路,尋地落腳歇息,倒也合情合理!

    林一卻是背著雙手而駐足回望,神色中似有躊躇。聞聲,他轉過身來,自語道:「玄玉子性情乖僻、偏執,為人全無道義可言,且閃爍其詞而似有隱瞞,以後難免惹出禍端……」

    老龍會意道:「我見老大當時便已動了殺心,卻又為何遲疑……」

    「哎呀!老大這人你還不知道,對相熟的人難下狠手,唯有逼到最後,才不得已而為之。台勝如此,元信子也如此,哼哼……」

    虎頭早有所料的模樣,拍著胸脯嚷嚷道:「且稍待片刻,我這便返回落花洲而永除後患……」

    老龍沒加阻攔,看來也有此意。

    林一眉頭微皺,輕聲喝叱:「給我站住!」

    虎頭作勢便要飛起,滿不在乎道:「你那是婦人之仁……」

    林一叱問:「若是動輒便以猜忌而濫殺,林某與九玄、凌道之流又有何不同?」

    動輒猜忌,並剛愎自用者,遠遠不止九玄、凌道等人!

    老龍有所觸動,不及多想,抬腳擋在虎頭的身前。

    虎頭只得作罷,依然不忿道:「九玄、凌道之流固然可惡,卻未必一無是處。至少人家猖狂一時,而你我兄弟只能藏形匿跡。取長補短,才是道理……」

    林一沒有想到虎頭會當面頂撞,並出言教訓自己,不由得微微怔然。他沉默片刻,暗吁了下,緩和著話語,說道:「林某隻知道謹守本心,而行道自然,絕不會去欽羨別人的強大……」

    虎頭好像是聽不得說教,嘟囔道:「你那是固執!」

    林一搖了搖頭,說道:「固執也好,婦人之仁也罷,而每當災禍降臨,卻從不以你我的意願而有所改變,同樣也不以小小的玄玉子而有所改變……」他抬手指向黃昏天色,又道:「正如那陰晴圓缺,根本無從迴避。且坦蕩自我,面對就是……」

    虎頭還是不服氣,爭辯道:「我言辭笨拙,自然說不過你,而你那一套太過迂腐……」

    老龍見林一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張口打斷道:「九玄不死,禍患不除。或有為虎作倀者,卻不可一概論之。而老大既然當時不殺玄玉子,又豈能出爾反爾?來日他要作死,再成全不遲……」

    虎頭哼哼道:「多此一舉……」

    林一見兩位兄弟爭吵起來,不再理會,抬腳往前一邁,乘著晚風直奔前方的山谷飄然而去。

    山谷中坐落著一個小村子,二、三十戶人家。四周樹木掩映,山溪環繞。阡陌之間,穀物成片。還有一條寬闊的土道從山林中逶迤而來,再橫穿直過而伸向方向。

    林一落在村頭的道邊,不由得神色一動。

    土道的兩旁,青草茵茵,野花怒放。隨著山風吹來,暮色妖嬈,四方的田園景色倍添幾分寧靜與悠然。而前方一處獨門院落中飄來的淡淡酒香,更是讓人心神一振。

    「老大!兄弟之間,難免有意見相左而口舌相爭的時候。勿要介懷……」

    林一正要舉步,兩道人影已落在身後。其聞聲回頭,恰見老龍兩眼關切。他神色一凝,隨即嘴角微翹而繼續往前。

    老龍打量著林一的背影,跟著釋然一笑。

    虎頭卻已是兩眼放光,沒心沒肺般地樂道:「吼吼!酒香……」

    土牆院落,柵門大開。寬敞的院內,擺放穀物、酒糟,以及罈罈罐罐等等。迎面則是一排三間石頭屋子,簡陋而堅固。一位老者正自忙碌,忽而抬頭看見有人登門,忙在腰纏的布裙上擦拭著雙手,匆匆施了一禮,揚聲招呼道:「呵呵!曲大我實在是無暇分身啊!三位老哥若要買酒,還須等上片刻……」

    那自稱曲大的老者,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卻已是鬚髮斑白,唯有臉色紅潤,整個人透著精神。他招呼過後,再不虛套,逕自搬起一捆燒柴走進屋內。有蒸騰的霧氣從屋內瀰漫而出,其中淡淡的酒味愈髮香醇!

    林一施施然走到了院中,將四周的情形看在眼裡。

    這是一家釀酒的作坊。自稱曲大的老者,則是釀酒的匠人。今日尋香識味,還真來對了地方!

    林一嘴角含笑,踱步到了石屋的門前。

    屋內壘砌著爐灶,並堆放著怪異的罈子。而那曲大正自忙著添柴加火,臉頰被映照的更加紅亮。他見來客並未離去,笑道:「三位可是過路的仙長……哎、哎,那罈子裡的酒不能飲用……」

    虎頭跟著躥到了門前,二話不說,衝著堆放在牆角的一排酒罈子便伸手抓去,卻不料被主人家出聲喝止。他只得訕訕縮手,抬頭撞上林一的眼光,禁不住憨憨一樂,好奇問道;「緣何飲不得……」

    林一淡淡一瞥,抬腳踏入屋門。

    虎頭撓著下巴,疑惑道:「老大有些古怪啊!我說龍哥……」有人越過身旁而直接進了屋子,同樣是不理不睬。他不以為然地搖晃著腦袋,隨後便要跟過去。

    曲大丟下手中的柴火,擺手急道:「三位仙長!正當出酒的關頭,這般擁擠,豈不礙事……」

    老龍轉後一步,低聲叱道:「少湊熱鬧,出去……」

    虎頭差點給撞上,急忙躲閃退出門外。他見老龍不似說笑,微微愣怔下,又沖著屋內瞅了一眼,這才哼哼著轉身離開,索性一人在院子裡兜起了圈子。

    老龍在門前的木凳上坐了下來,對虎頭的動靜視而不見。

    林一也是往後退了幾步,神色打量。一個凡俗間的釀酒老者,言行舉止卻是不俗。他好奇之下,含笑問道:「你怎知曉我三人的來歷……」

    曲大見四周寬敞了,不再驅趕來客。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坐在爐灶前,分說道:「我曲大所釀之酒,綿柔勁道而甘冽芳醇。常有過路的仙長聞香而來,便也漸漸傳開了名聲,呵呵……」其話到此處,很是得意,笑著又說:「莫看這靈水谷雖小,也有年輕後生外出尋仙求道呢!而此時天色已晚,三位卻不請而至。以在下看來,必然是仙長到訪……」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就地坐在身後的柴堆上。

    灶台佔去了屋內一半的地方,並有煙囪通向屋頂。而那灶台上的大罈子,被火焰蒸煮著,發出陣陣的熱浪與酒香的氣息。自己雖說飲酒的年月不短,而親眼目睹釀酒還是頭一回。

    林一打量著屋子裡的情形,說道:「林某也是好飲之人,尚不知你所釀美酒有何不凡之處……」

    曲大給灶膛裡添了把柴,兩眼盯著灶上的大罈子,手撫鬍鬚說道:「人間美酒,以五穀所釀為最。而其中的規矩眾多,皆不可或缺。祖上《酒經》有云,以稻、黍、稷、麥、菽為酒基,先後經過配、拌、潤、糟、開窖、起窖等十八道工序,方能上甑蒸煮。而上甑之時,還須謹記平、勻之要訣,等等。待出酒裝壇之後,再以油紙泥封,並貯於地下窖藏兩月,「五穀釀」方得小成……」他說起釀酒的訣竅,頭頭是道,餘興未了,又道:「百釀一罈酒,歲月化瓊漿;舉杯嘆蹉跎,春秋味道長,呵呵……」

    百釀一罈酒,歲月化瓊漿;舉杯嘆蹉跎,春秋味道長。

    如上所言,應該是一段釀酒的要訣。要知道酒水裝壇之後,存貯愈久,酒味愈發醇厚。而這何嘗不是為人的道理!未經風雨,難見彩虹。沒有歲月的歷練與苦難的滌盪,又怎能體會到人生三味!修行同樣如此,還須千錘百煉……

    林一若有所思之際,曲大已滅去了灶膛中的柴火。只見他又將一個大缸置於灶旁,接著從那罈子狀的陶甑中留下的淡黃酒水。酒水滴答,隨之濃香瀰漫。

    門前的老龍禁不住翕動著鼻子,連連點頭讚許。

    曲大撩起腰間的圍裙擦拭著雙手,長鬆了口氣,笑道:「呵呵!出甑已罷,明日便可裝壇入窖。讓三位仙長久候了,隨我來……」

    林一起身相讓,問道:「尚不知酒價幾何,是金是銀,還是珠寶……」在百溪的九曲渡口,曾因酒資不明而遭遇難堪。如今美酒誘人,還是先問清楚才好。

    曲大往門外走去,隨聲答道:「在下不收金銀財寶,只收靈石。一年窖酒,十塊靈石;五年窖酒,百塊靈石;十年窖酒,五百塊靈石;年份愈久,靈石倍增。價格公道,呵呵……」

    明價買賣,雖說公道,可也夠貴的!

    門前的老龍詫異道:「你一凡人,要靈石何用?」

    曲大笑著答道:「呵呵!實不相瞞,小兒乃練氣修士,亟須靈石修煉呢……」

    林一跟在曲大的身後,暗暗搖頭。怪不得這位面對仙人如此從容不迫,原來家中便有修士。而老龍與虎頭沒有靈石,自己在離開九州的時候還隨身帶有不少……

    便在此時,院子裡突然傳來酒罈碎裂的響聲,接著有人怒道:「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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