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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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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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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0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人品酒品

    院子裡多了幾個年輕人,皆衣衫破碎而狼狽不堪的模樣。為首的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身上還帶著血跡,盛怒之下,將幾個空酒罈子給踢得粉碎。

    虎頭恰好從屋後冒了出來,打著哈哈瞧著熱鬧。忽而發覺有人滿臉狐疑地盯著自己,他不由得兩眼一瞪,嚷嚷道:「幹啥?莫要有了壞事便想到咱家的頭上,哼……」他很是委屈地哼哼了聲,竟是一甩大袖,逕自越過那幾個年輕人,隨即出了院門揚長而去。

    林一站在石屋門前,與一旁的老龍換了個眼色。

    老龍聳聳肩頭,不以為然地抱起了膀子,傳音道:「那還是個娃娃,正當鋒芒畢露,且由他任性便是。尚不知來者何人……」

    林一轉而看向院子裡的幾個年輕人。老龍說的不錯,兄弟之間磕磕絆絆在所難免,忍讓與寬容才是相處之道。不過,有的時候,某人的任性,僅僅是為賊心虛的掩飾!

    與之同時,曲大緊走幾步,詫然道:「曲郎,出了何事啊……」

    曲大,曲郎,簡單好記,聽著便是一家人。

    果不其然,那為首的男子恨恨啐了口,說道:「爹!我等運往海邊的數百壇『五穀釀』,皆被人搶了去。不僅如此,還將我等打傷……」

    靈水谷酒坊,除了曲大之外,還有曲郎與幾個年輕的後生跟著幫忙。今兒清晨,眾人帶著兩大車五穀釀,只為運到海邊銷往遠方。誰想天色將晚,大車與酒都沒了,人還被打傷了!

    曲大急忙上下打量,關切道:「我兒傷勢如何?」

    曲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垂頭喪氣道:「孩兒無妨!」

    不遠處有人說道:「師父!那些人來自苗林谷,著實霸道……」

    有人附和道:「好幾個修士呢,郎兄難敵四手……」

    有人慶幸道:「若非我等當機立斷拋下貨物,絕難生還呢……」

    那是酒坊的幾個學徒、夥計,七嘴八舌敘說著此前所遇的凶險。

    曲大長舒一口氣,安慰道:「無恙便好,無恙便好……」

    曲郎卻是不耐煩地猛一擺手,出聲嗆道:「此事斷然不能善了,爹爹莫再囉嗦……」

    曲大神色尷尬,一時無措。

    恰於此時,有人叱道:「放肆!」

    曲郎帶人返回之際,已然留意到了院子中的老者,卻見對方在觀摩自家釀酒,便也沒有放在心上。誰料那面相清癯的老者突然出聲呵斥,他這才透過朦朧夜色凝神看去,猶自帶著怒氣,反詰道:「你是何人,豈敢出言無狀……」

    林一走到了院中,手扶長鬚,冷聲道:「你爹獲悉意外,不顧辛苦釀得的數百罈酒,而只在乎你的傷勢以及安危。舔犢之情,溢於言表。血肉摯愛,如日昭昭。而你身為人子,卻輕浮自負而不守孝道。即便練氣七層,終究還是枉然……」

    曲郎被訓得面紅耳赤,忍不住跳起來喊道:「你難道是築基的前輩……」他隨手抓出一把小劍,竟是煞有其事般地戒備起來。其他的幾個年輕人也是一團忙亂,儼然便是大敵當前的架勢。

    林一眉頭微皺,隨意拂袖一捲。曲郎的小劍頓時脫手而出,嚇得他頓時臉色大變。

    曲大左右無措,失聲求饒道:「仙長!莫要傷了我兒……」

    林一併未發難,衝著曲郎教訓道:「若非念在令尊的情面上,我必廢去你的修為……」

    曲大知道林一在主持公道,卻還是偏向自家的孩子,慌忙拱手示意道:「仙長乃是為酒而來,莫因小兒敗了興致。這邊請……」他轉身奔向當間的石屋,推門而入,卻又旋即退出,驚道:「哎呀!早間裝車之時,分明剩下一百多壇十年窖,緣何沒了……」其無暇多想,衝著林一招呼道:「仙長莫怪,屋後酒窖還有……」

    林一大袖輕甩,適才的小劍已成了一小團鐵疙瘩「撲通」墜地。他不再理會曲郎,而是轉身衝著老龍搖了搖頭。

    曲郎神色怔怔,已是冷汗如雨。不見那老者有何修為,也不見如何作勢,便將自己的極品法器給煉化成了鐵坨子。對方並非途經此地的買酒的尋常修士,而是難得一見的高人……

    不過須臾,曲大已匆匆返回,難以置信地頓足喊道:「千餘罈老酒,乃在下窮極半生所釀,皆不翼而飛,見鬼了啊……」

    曲郎尚自惶惶難安,忍不住埋怨道:「爹!靈水谷好歹有修士坐鎮,哪裡來的鬼魂,莫亂說話……」他悄悄瞥了眼那位清癯老者,又是一陣心神恍惚……

    林一與老龍好像是早有所料,皆站在原地沒動。而此情此景,著實於心不忍。隨其大袖輕甩,一道光芒倏然飛入幾丈外敞開的屋門。轉眼之間,屋內的角落處已多出一堆閃亮的晶石。他沉聲說道:「那數萬靈石,權作補償吧……」

    試想,一壇陳釀要價百塊靈石。千餘罈酒呢,數萬靈石並不算多!

    曲郎看得清楚,已是目瞪口呆。爹爹的五穀釀雖然遠近聞名,卻價錢昂貴。雖有修士常來常往,出手大方的卻沒幾人。要知道酒水之趣,純屬消遣而已。而如今有人一擲數萬靈石,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曲大卻不知靈石的來之不易,只記得數目驚人,連連擺手道:「這又如何使得、如何使得……」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錯愕道:「此前那位仙長去了何處,你等原本結伴而來……」

    哪位仙長?人家早已躲起來了。

    林一沒有答話,身旁的老龍出聲道:「途中偶遇罷了,彼此並不相識。我兄長慈悲為懷,你還不感恩謝過……」

    曲大面帶愧疚,自責道:「所言有理!這位仙長曾與那人惡語相向,又豈能是同流合污之輩……」

    老龍已不願就此多說,轉向林一,苦笑道:「老大!不如離去……」

    「慢著……」

    曲大不待兩人動身,忙招呼道:「我曲大絕非貪圖便宜之人,兩位隨我來……」

    老龍神色疑惑,林一也是暗自好奇。兄弟倆不再遲疑,隨後跟了過去。

    院子裡只剩了曲郎與幾個年輕人。他衝著那兩位老者的背影看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又禁不住恨恨攥起了拳頭。

    曲大頭前帶路,腳步匆忙,自語道:「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下萬物皆有品行之分……」

    轉過屋角,到了屋後,幾丈之外便是一個半掩的地窖。其隆起丈餘高,為青石壘砌。循著石階往下,則是一道木門。

    曲大嘴上不停,繼續說道:「無論是釀酒者,還是善飲者,均可不失去德行。否則將酒水無味,人性濁劣……」他推開木門,摸出火媒點燃油燈,謙遜又說:「在下搬弄幾句,兩位仙長莫要見笑。這邊請……」

    人在地窖的門前,清涼之氣迎面撲來。其間尚存一絲淡淡的酒香,令人聞之慾醉。

    林一與老龍跟著相繼走入地窖,隨即又相視無語。

    足有十餘丈大小的地窖,空空如也。而昏黃的油燈之下,地面、牆角卻還留有酒罈堆放的痕跡。不用多想,此處被人掃蕩個精光!

    曲大走至地窖的盡頭,挽起袖子俯下身去,用力挪動著地面上的一塊木板,接著又掀開一層厚厚的油布,竟是露出一個深深的豁口。少頃,一陣濃郁的醇香從中瀰漫而出。他直起身來,感慨嘆道:「若非所在隱秘,我這埋於地下的幾壇百年老窖便被糟蹋了!萬幸啊……」

    林一與老龍走至近前,禁不住猛嗅了一下酒香而雙雙露出笑容。

    此處地下,竟然一字排開埋著五個大缸,或是酒甕,皆有一丈多深、三尺粗細,並有木板覆蓋,與四周地面平齊。打眼一看,並非不易察覺。而如今想來,許是盜酒之人太過匆忙而有所忽略,這才留下了最為珍貴的百年陳釀。

    曲大分說道:「這五甕陳年老酒,乃祖上所留。我一直不捨得售出,只想留給小兒當作安身立命的本錢。而他卻痴迷仙道,且修煉艱難,換取靈石不易啊……」

    一個凡人為了兒子踏上仙道,竟用買酒的法子來換取靈石。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

    曲大說道:「今有仙長厚賜數萬靈石,應該足夠小兒修煉之用……」他又喟然一笑,接著說道:「十餘年來,所賺靈石寥寥無幾,很是讓小兒嫌棄,這才被迫提升了酒價……」其話到此處,衝著地上一指,乾脆說道:「這一甕陳釀,不下五六千斤,兩位儘管拿去!我這便讓弟子前來灌裝封壇……」

    百年陳釀,難得一見的好酒!比起家鄉的千秋馥,又該如何?

    林一搖了搖頭,笑道:「院內已空無一人……」

    曲大愕然道:「天色已晚,他幾人去往何處……」

    林一道:「你家小子是吃虧太少,不長記性,連夜尋人報仇去了……」

    曲大急道:「他就是年輕氣盛……」他護子心切,抬腳要衝出去追趕。

    林一伸手阻攔道:「你追不上了,他五人已走遠了。」

    曲大頓足道:「這可如何使得……」

    林一不慌不忙道:「念你父子情深,我便出手一回……」

    曲大頓作驚喜,連聲應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適才關心則亂,卻忘了眼前的這兩位仙長。曲郎若得相助,或許可保無虞。

    林一自顧說道:「我不僅為他解困,還教他怎樣為人,並給他留下修至元嬰的靈石、丹藥與法寶。至於他以後如何,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曲大的雙膝慢慢跪下,動情舉手道:「恩人……」

    林一大袖輕拂,坦然道:「不過,我要買下這五甕陳釀……」

    曲大動彈不得,稍顯恐慌,為難道:「這五甕陳釀,怕不有三兩萬斤,若要盡數裝壇,怕是要耽擱幾日……」

    林一摸出了紫金葫蘆,身旁的老龍含笑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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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6 15:1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過江之鯽

    夜色下的土道上,兩道人影慢慢離開了靈水谷。即便是走出去老遠了,村口還能看見曲大在遙遙相送。

    「老龍,適才是否有些缺德了……」

    「老大言重了!那數萬靈石雖然留著無用,對於尋常的修士來說卻是極為難得。而你又答應了出手相助,並許諾厚賜,曲大父子理當慶幸才是!如今兩相皆宜,這便是君子愛酒,取之有道……」

    「呵呵!至少你我騙了人家……」

    「那也是沒可奈何,誰讓有人無恥呢……」

    兩人邊說邊走,漸漸來到了谷外的一道山峰下。其中的林一步履飄然,時不時舉起手中的紫金葫蘆小呷一口。老者則是拎著一個酒罈子,兀自面帶笑容。此時天上無月,四方朦朧。在夜色中飲酒漫步,別有一番情趣!

    恰於此際,有得意的大笑聲傳來:「哈哈!兩位倒是逍遙……」

    林一與老龍只得停下,彼此默默相視。少頃,雙雙踏空而起。

    百丈的山峰之上,一株歪脖子老樹下,有人叉開雙腿舒服坐著。他指著面前的十幾個酒罈子,極為大方地相讓道:「兩位哥哥莫要客氣,咱家今日擺個大大的東道,盡情暢飲……」

    如此囂張,且厚臉皮者,除了虎哥之外,再無他人。

    林一看都不看虎頭一眼,轉身立於峰上而舉目遠眺。

    老龍舉著手中的酒罈子美*美灌了一口,衝著虎頭譏諷道:「竊來之酒,飲而無味!」

    虎頭等待許久,本想賣弄一回,卻不料事與願違,瞪眼道:「何為竊來之酒?話真難聽!最終還不是留著自家兄弟享用,莫要見外,嘗嘗這五穀釀,著實夠勁道,吼吼……」

    老龍還是不領情,說道:「曲大失竊之後,他家的孩子又遭劫掠。老大只得掏出數萬靈石,才讓我兄弟二人擺脫困境。你且獨自享用吧,莫要過意不去……」

    虎頭不以為然道:「幾罈酒而已,何必當真……」

    老龍正色道:「偶有所為,倒也沒啥。而你卻斷了人家的生計,丟盡了我與老大的顏面……」

    虎頭自覺心虛,撓著腦袋,兩眼轉動,遲疑道:「要不……我將數百罈酒分給你與老大……」

    老龍哼了聲,轉過身去。虎頭那傢伙席捲了一千多罈酒,還當自己與老大不知曉。其吝嗇嘴臉,表露無遺!

    林一適時道:「老龍!我這紫金葫蘆,內有乾坤……」他法力催吐,紫金葫蘆內頓時噴出一道酒花。

    老龍會意,舉起酒罈子順勢一接。酒花消失,十斤的酒罈子已是滿滿噹噹。隨之剎那,一陣醇香漂蕩四方。

    虎頭禁不住嗅動著鼻子站了起來,驚疑道:「這酒香很是熟悉,卻更為濃郁啊……」

    老龍不理虎頭,自顧大口灌著美酒,讚道:「百年陳釀,千金不換!呵呵……」

    林一兀自看向遠方,說道:「曲郎已將家中的數萬靈石盡數帶走,若非遠行,便是要與仇家拚個你死我活。而你我既有許諾,且順道湊個熱鬧!」言罷,他趁著夜風凌空飛去。老龍緊隨其後,趁機又是幾大口酒下肚。

    不過瞬間,山峰上只剩下了虎頭一人。他又狠狠翕動著鼻子,索然無味般哼哼了幾聲,繼而將酒罈子悉數收起,抬腳追了過去。虎哥的藏酒,最好不過十年老窖。而他二人竟然享用百年陳釀,不公平啊……

    ……

    這是距離海邊不遠處的一道山谷,環山依水,地勢險要。

    在山谷的十餘里之外,有道小小的山崗。此時已夜色深沉,而山崗的背風處卻是靜靜聚集著二、三十道人影。

    有人低著嗓門說道:「苗林谷的葉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到了我曲郎的頭上,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有人膽怯道:「據說那葉西已是築基修為,我等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有人遲疑道:「那苗林谷全憑著抽取過路海船的佣金過活,也頗為不易,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彼此也算是同道之人,不妨改日登門尋個說法。眼下天黑風高,難免會有意外……」

    被圍在當間的男子,正是曲郎。他不屑地冷哼了聲,慢慢舉起右手。五根手指之上,竟然各套著一隻鐵環。

    見狀,眾人屏息凝神。那鐵環並非俗物,乃是儲物戒子。雖說還不能與真正的乾坤戒子相提並論,卻勝在價廉物美,且其中足有丈餘大小,在這些鄉間修士的眼裡,已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曲郎稍稍示意過後,揮手輕拋。其身前的草地上瞬間多出一小堆靈石,夜色中晶光閃動而耀眼奪目。四周頓時人影晃動,一個個神色欣喜。他眼光掠過眾人,這才接著說道:「今日來到此處者,皆為曲某的兄弟,無論與否,每人十塊靈石,聊表心意!」

    「曲道友,你還真是守信之人……」

    「曲兄為人仗義,我等卻之不恭……」

    「是啊、是啊……」

    「曲兄,有事儘管吩咐……」

    曲郎的話音未落,四周又是一片嘈雜聲。不過轉眼之間,地上再無一塊靈石。他點了點頭,沉聲又道:「隨我殺向苗林谷,每人五十塊靈石。滅了葉西那個罪魁禍首,並奪回我曲家的貨物,再給每人奉上一千靈石……」

    眾人再不言語,而沉重的喘息聲卻是此起彼伏。

    此處的二十多人,除了曲家的幾個夥計之外,皆為百里之內的練氣修士。大夥兒或有拜師,或是機緣湊巧,這才踏上修煉之路,怎奈靈石罕見而仙途艱難,只能各憑自家本事,但願來日走得更遠。如今卻有上千靈石從天而降……

    曲郎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再不囉嗦,抬手一揮。眾人各自散開,並轉身隱入不遠處的樹林之中。

    片刻之後,二十多頭高大的怪獸緩緩出現在夜色之中。那是擅長奔跑的麟馬,各自有人騎乘。

    淺而易見,曲郎此番是有備而來。而他有仇不過夜,雖然莽撞,卻也稱得上果斷狠辣!少頃,除了曲家的夥計與麟馬的主人之外,二十餘騎繞過山崗,風馳電馳般衝著前方的山谷。

    一時之間,鐵蹄轟鳴……

    十餘里外的一道山峰之上,三位老兄弟正自俯瞰著下方山谷中的情形。

    林一笑了笑,輕聲說道:「以重金鼓舞士氣,令眾人甘為驅使;以麟馬之強壯,來彌補修為不足;再以夜深人靜之際猝然發難,並迅猛之勢衝撞苗林谷的村寨。前後環環相扣,頗有章法。假以時日,曲家的小子倒也是個人物……」

    老龍附和道:「所言甚是!那小子能用你留下的靈石來借勢有為,並盡情折騰,著實有些出乎所料……」他許是有所感慨,沉吟了下,接著說道:「遙想當年,也曾有人這般四處搏殺,最終出灘入荒,而成就一世威名!」

    林一轉身看向老龍,對方卻抱著膀子而不再出聲。

    不言而喻,當年出灘入荒,並成就威名者,只有一個人,那便是龍梵!或許龍梵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出身草莽而鬥志昂揚!

    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但憑一腔熱血與執念,便獨自背井離鄉,漂洋過海,並歷經重重劫難而走到今日。怎奈仙途莫測,求道者惶惶如過江之鯽。最終能逍遙於九天之外的,又有幾何?

    縱然有所僥倖,而暮然回首,那茫茫的歲月之中,竟然再無心緒的落腳之處。尚不知……錯過了好多風景……

    虎頭獨自站在一旁,手裡還拎著一個酒罈子。他如今便像是一個有錢人,舉動之間都透著霸氣與闊綽,至少陳年老酒不離嘴邊,再不用計較細水長流。見老大與老龍自說自話,他忍不住插話道:「哼哼!一群練氣修士,竟然騎馬打仗,殊不知自投羅網,當真有趣……」

    沒人理會,有趣也變成了無趣!

    虎頭湊近幾步,咧著大嘴,訕訕笑道:「龍哥!這十年陳釀著實不差,比起野粟酒,更多幾分香甜呢,且嘗嘗……」

    老龍伸出手臂攤開手掌,虎頭忙遞過酒罈子。誰料一隻酒葫蘆從旁邊悠悠飛來,被其輕輕抓住舉起並張口一吸。晶亮的酒花倏然綻放,隨即又被吞入腹中。他酒氣長吁,讚道:「瓊漿玉液,莫過如是。稍加回味,更有絲絲靈氣潤口生津,好酒啊……」

    虎頭兩眼圓睜,已是垂涎三尺的模樣。

    老龍卻是對虎頭視而不見,自顧又道:「飲得靈水谷的百年陳釀,天下再無美味。老大!且收好你的紫金葫蘆,莫要被人偷了去……」

    虎頭禁不住吞嚥起口水,卻又只得強忍著誘惑。掃蕩了曲家的酒窖,純屬自作主張。如今得罪了兩位兄長不說,還難免理虧詞窮。想起來只能是後悔,為何就偏偏錯過了曲家的百年陳釀呢?

    與之同時,下方的山谷中已是喧鬧震天。

    在出入苗林谷的山路上,豎著一排過人高的木柵欄,無非是用來阻擋野獸的侵襲,往常的時候根本無人照看。

    不過,當曲郎等二十餘騎才將臨近柵門,前方突然亮起點點火光,隨之弓弦蹦響而箭飛如雨。

    苗林谷早有防備?

    曲郎騎著麟馬衝在最前,已是收勢不住。他抬手掐動法訣,身上頓時湧出一層護體法力。緊接著「轟」的一聲悶響,人馬合一,猛地撞破了柵門而橫衝直入。隨後的同伴趁勢祭出飛劍,一行殺氣騰騰而勢不可擋。

    恰於此時,半空中有人踏劍而來。與此剎那間,幾道凌厲的劍光呼嘯而下。

    曲郎首當其衝,根本無從躲避。他臉色大變,急聲喊道:「撤……」而喊聲才將出口,劍光轟然而至。他護體法力頓時破碎,隨即一頭摔下麟馬。餘下的同伴一陣忙亂,匆匆奪路而逃。而數十道人影已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退路已無。

    有人傲然喝道:「擅闖我苗林谷者,格殺勿論……」

    彼情彼景,在十餘里外的山峰上一目瞭然。

    林一微微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一旁。老龍會意,伸手將落落寡歡的虎頭給抓了過來,吩咐道:「拿了好處不干活,天下沒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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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7 15:3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唯心永恆

    峰頂之上,林一與老龍盤膝而坐。

    前方的山谷中雖然驚心動魄,不過是一朵浪花般的些許喧嘩罷了。於這茫茫無邊的夜色之中,便如沉寂的海而波瀾不驚!

    來到洪荒的兩百多年間,不是四處拚殺,便是爾虞我詐,要麼就是在星空中飛來飛去,縱然要閉關修煉都只能忙裡偷閒。像這般穿行在山林之間,並插手鄉間修士的爭鬥,雖然看起來有些無聊,卻也是難得的悠閒!

    不過,有人厭倦了爭鬥,便有人興致盎然!

    便在曲郎受傷落地,同伴被困,情形岌岌可危之際,半空中突然響起一聲大喝:「虎爺在此,都他娘的住手……」

    與之剎那,數百丈內掀起一道狂風,隨即飛沙走石而人叫馬嘶。當四周的火把盡數熄滅,四方頓時籠罩在一片莫名的混亂之中。此時此刻,好似天災將至,實則有煞神降臨!

    片刻之後,山谷中慢慢安靜下來。除了一頭頭麟馬猶在不安躁動,敵我雙方的數十人皆愣在原地而瞠目詫然。

    只見那朦朧的星光之下,隱約可見一位老者凌空而立。其深不可測的威勢,令人望而生畏而又無所適從!

    曲郎嘴角帶著血跡,從地上慢慢掙扎坐起。其先是慘遭伏擊,再又重創,可謂傷勢不輕。而當他看清來人,還是驚愕不已。那是買酒的三位老者之一,是葉西的幫手,還是……

    葉西,便是此前踏劍而來的中年漢子。其早已料定曲家的小子不會善罷甘休,便預先防備。對方果然中計,誰想就在大獲全勝之際而異變突起。他尚自不明所以,霎時已被狂風捲下半空,繼而狠狠摔了個嘴啃泥,差點沒摔死過去。那老者是誰……

    曲郎的二十多位同伴,皆被掀翻落馬而惶惶無措。四周苗林谷的眾人,則是扔了火把、刀箭,一個個匍匐在地而膽顫心驚……

    便此此時,那半空中的老者又發話道:「哼!曲郎勇武有餘,料敵不足,且年輕氣盛而冥頑固執,合該遭此教訓!老子問你,以後能否吃一塹長一智……」

    曲郎有些暈頭轉向,咬緊牙關從一堆破碎的柵欄之間慢慢爬起,舉手無措道:「前輩……」

    老者極不耐煩,張口罵道:「少他娘的囉嗦,老子問你是能也不能?」

    這位前輩看起來高深莫測而舉止有度,誰料眨眼間便成了凶神惡煞。性情逆轉,竟然毫無違和!

    曲郎愣怔了片刻,急忙應聲道:「晚輩知錯,以後定當謹守孝道……」不用多想了,對方必然是爹爹請來的幫手。他老人家還是放心不下,卻恰好救了兒子一命……

    老者仰天長嘆狀,又沖著遠處的山峰哼了聲,轉而怒道:「為人子守孝道乃天經地義,還用你放屁嗎?凡事謹慎,才是保命之道,真是不堪教也……」

    曲郎支支吾吾,不敢聲張。

    老者抹了把白鬍子,頗顯高人風範,又道:「葉……葉啥……」

    有人匆匆起身,惶恐道:「在下葉西,乃苗林谷修士。不知前輩……」

    「啊……就是你小子,管你娘的是東還是西,你搶奪曲家的大車,實乃強盜行徑。這般肆擾鄉鄰,道義何在,我說……」

    半空中的老者極為霸道蠻橫,自顧撓了撓腦袋,接著又盛氣凌人地喝道:「將大車貨物還給曲家,膽敢不從,老子踏平了你的苗林谷!」

    自稱葉西的漢子頓時面如土色,暗暗後悔不迭。只知道曲家的五穀釀頗有名氣,卻不想背後還有如此靠山。他忙舉手稱是,不敢有半點兒遲疑。

    老者眼光一閃,似有所思,接著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問道:「曲家的酒是要運向何方?葉……葉啥,你一築基修士,劫掠貨物又為哪般……?」

    曲郎猶自搖晃而氣息不勻,尚未答話,葉西往前兩步,昂起頭來恭恭敬敬道:「曲家的貨物,由海船運往北方各地。而晚輩不喜曲郎的為人輕狂,便出手……」他見那老者並未在意,忙又接著道:「由此向北只須兩月的海程,便可抵達龍灘。我等鄉間修士的丹藥、功法、等諸般修煉之用,皆來自於龍灘。故而,晚輩欲將曲家的五穀釀送往售賣,或可換取不少靈石……」

    曲郎忍無可忍,怒道:「你……你搶我曲家的酒換取靈石,豈有此理……」

    葉西無奈賠笑道:「你曲家的五穀陳釀,即便小有名氣,卻傳名不過四鄰八鄉,售賣不及千里之遠,簡直糟蹋了你爹的釀酒之術。我這也是一片苦心……」

    「砰——」

    葉西話沒說完,一股莫名的力道霍然而至。他無力躲閃,頓時便如巨石撞擊般猛地倒飛了出去,直至數十丈外,才狠狠摔在地上。其口吐鮮血,駭然大叫道:「前輩饒命……」

    半空中的老者根本沒有出手的跡象,卻啐罵道:「啊呸!還敢賣乖,欠揍的東西!速速歸還曲家的貨物,莫惹老子發火……」

    他見腳下眾人唯唯諾諾,沒了興致,由空而落,逕自騎在一頭麟馬的背上。而其尚未驅策,威勢所致,身下的畜生已四蹄疲軟撲通跪地,還渾身發抖、口吐白沫,儼然已是魂飛魄散的模樣。

    老者只得收斂氣勢跳下馬背,忍不住抬腳就踢:「不中用的畜生……」他丟下半死不活的麟馬,隨意抬手一抓。十餘丈外的曲郎凌空飛起,瞬間隨其消失在原地。

    轉眼之間,十餘里外的山峰上落下兩道人影。

    虎頭去而復還,順勢拋下手中的曲郎,頗為深沉般地嘆道:「唉!與這般小輩打交道,虎哥也沾染了幾分俗氣呢……」其話雖如此,裂開的大嘴卻掛著得意的笑容。

    林一與老龍兀自端坐,對虎頭的作態無動於衷。

    曲郎卻是驚愕過後,隨即衝著雙膝跪地拜道:「前輩……」

    不出所料,買酒的三位老者均在此處。之前的一切,早已在對方的掌控之中。而自己與苗林谷兩方的眾人,卻渾然不曉!

    林一打量著衣衫襤褸的曲郎,暗暗搖了搖頭。

    這曲家小子雖然慘遭重創,卻未傷及根本。他如今誠惶誠恐的模樣,倒是與之前的冥頑固執判若兩人。而吃虧過後,能否長點記性,眼下還不得而知!

    林一摸出一個戒子扔了過去,分說道:「林某受你老父所托前來相救,臨別之際,再助你一臂之力……」

    曲郎雙手接過戒子,心頭怦怦大跳。

    這小巧的戒子,乃是真正的乾坤戒。運轉神識看得清楚,其中足有二、三十丈的大小,並堆放著丹瓶、玉符、晶石等物。尤為甚者,還有兩把飛劍。那凌厲的威勢,分明就是法寶一般的存在!

    林一沉吟了下,問道:「你對於龍灘知道多少,為何不將令尊所釀之酒送往彼處……」

    曲郎緊緊攥著乾坤戒,跪得筆直,隨聲答道:「據傳,龍潭曾出過一位名動洪荒的高人,年代久遠而具體不詳。不過,從那以後,龍潭便成了修士聚集之地。尤為是來自草莽鄉野間的有志之士,無不將龍灘當作了登臨天下的機緣所在。而晚輩雖然神往已久,卻修為不濟而難以成行,只得將家中的藏酒兜售給過路的海船,以期換得靈石來提升修為,誰想每每不盡如人意……」他有些不甘心地嘆了聲,又道:「我曲家的老酒,乃靈水谷中的靈水所釀,窖藏百年之後,便蘊含靈氣,有伐毛洗髓、益壽延年之奇效,晚輩意外踏上仙道,與此不無干係。怎奈沒人識貨,賣不上價錢……」

    林一靜靜聽著曲郎的敘說,少頃,施施然起身道:「苗林谷經此一劫,再不敢與你為敵。以後好生修煉……」

    老龍跟著站起身來,這便要就此離去。

    虎頭在旁邊抓耳撓腮,悄悄吞嚥著口水。那可是百年陳釀,啥時候能品嚐一二……

    曲郎見三位前輩要走,雙手伏地再拜:「多謝前輩大恩……」

    「令尊,才是你要真正感謝的人!」

    林一微微搖了搖頭,轉身之際,又道:「諸般險惡,莫過於人心。至真至情,莫過於爹娘恩。胸懷光明,天地通達。小子,好自為之……」

    老龍不忘叮囑道:「讓你爹安心釀酒,多釀美酒……」

    虎頭深以為然,附和道:「我兄弟改日還會登門……」

    話語聲猶在,三道人影相繼失去了蹤影。

    山峰之上,曲郎軟軟癱坐下去,喃喃自語道:「想不到爹爹的釀酒之術,竟為孩兒帶來好大的機緣!還是老人家的話在理,正如所言,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地萬物皆有品行之分。若是沒了德行,則酒水無味而人心濁劣!百釀成酒,歲月蹉跎……」

    前方的山谷中,火把再次點燃。一群人簇擁著兩輛大車慢慢走出山谷,葉西帶人隨後恭送。

    ……

    夜色之下,三道人影御風而行。

    「老龍,天上飛與地上走,在你看來有何不同?」

    「天上有天上的逍遙,地上有地上的自在。而天上並非安寧,地上更多紛擾。老大莫非是說,縱有萬千變化,唯心永恆……」

    「老龍!你如今的境界,叫人刮目相看……」

    「呵呵!追隨老大已久,難免耳濡目染。接下來是趁著夜色趕路,還是就此歇息……」

    「哎、我說兩位,何不聽聽虎哥的高見?天上地下皆不夠看,唯有夢裡舒坦,吼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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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8 13:5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有麻煩了

    十日之後,漫長的海岸不再延展,而是斜斜伸了出去,直至萬里,再如奇峰迴轉般地繞個彎子,圈出一塊佔地廣袤的半島。

    半島之上,山水縱橫而叢林密集,並不乏景色優美的所在。且有淡淡的靈氣隨風飄蕩,劍光飛虹劃過天際,頗有幾分仙家聖地的不凡氣象!

    那便是龍灘!

    海邊的礁石上,落下三位老者的身影。

    由此望去,四周的情形一目瞭然。

    右手的十餘里外,是個渡口,停靠著大小船隻。前方的山坡上聚集著大小不一的房舍,樹木掩映之下,有山徑石階伸向前方的山谷。數十里、乃至數百里的叢林峭壁之間,有洞府錯落而宛如空中樓閣。再遠之外,則是群峰妖嬈而天高云淡。

    神識可見,島上仙凡混雜。其中以修士居多,且境界不一,卻罕見洞天高手。而如此一方和諧,倒也難得。

    要知道洪荒不比仙域各界,鮮有開宗立派者。也就是說,洪荒的仙門很少。有志於仙道者,多半修行隨意。機緣巧合,或許才會遇到明師而再加傳承。而同道中的佼佼者,或許有機會依附在九玄那樣的高人門下。哪怕僅是掛名,已屬莫大的福分。還是那句話,求道者便如過江之鯽,而得道者卻如鯽之過江。最終抵達彼岸者,寥寥無幾!

    「哈哈!這是個好地方,且消遣一番……」

    兄弟三人立足片刻,虎頭沉不住氣了。他跳下礁石,便奔著海灘大步而去。

    老龍則是看向一旁,神色徵詢。

    林一點了點頭,隨後兩人跟著踏上岸邊。

    龍灘,是個好地方!

    不過,來到此處的用意,又是為何?想要這般輕易尋到雨子、暮云的下落,太過於想當然了。而既非如此,難得是追根溯源來了?而林某心裡清楚,尚不至於……

    片刻之後,林一慢慢停下腳步。

    所在的山坡上,古木成蔭,很是通風涼爽。樹下則是擺放著大小的方石,有來往的修士在此安坐歇息。抬眼四望,山林鬱鬱,海浪舒捲,云天光影,令人心曠神怡!

    林一不再往前,逕自在山坡上尋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老龍跟在身後,神色有些無奈。虎頭不肯錯過消遣的良機,早已跑的沒了影。那是個不省心的傢伙,若非看緊盯住了,天曉得他會闖出些什麼亂子!

    林一擺了擺手,會意道:「此地人情風貌,倒是與仙域彷彿。你不妨閒逛一二,若有成衣鋪子,且購置幾身道袍,去吧……」

    老龍釋懷一笑,轉身循著石階走向前方的山谷。

    林一兩手著膝而靜靜端坐,無間意抬頭一瞥,神識倏然已去萬萬里。而不過少頃,其神色微微一怔。

    不知何時,那星空之中的戒備情形已是蕩然無存。曾經駐守的修士,也均無蹤影……

    林一手扶長鬚,默然沉思。

    此前獲悉,九玄是為了阻斷八荒之間的消息往來,這才將千荒星域變成禁地。而如今他突然大開門戶,是為何故?

    還有百溪谷的馬寧子已走了大半個月,尚不知他到了什麼地方,又尋到了什麼人……

    「宜兄!不知您何時入荒,小弟有意隨行……」

    「呵呵!且待宜某淬體成仙那日,再入荒不遲。若非如此,難有作為啊!」

    「宜兄所言極是!據說,當年我龍潭的那位高人,乃是以仙君的修為出灘入荒,並闖蕩萬山而成名,再又被皇尊他老人家收入門牆,最終揚威八荒……」

    「咳咳!老弟慎言……」

    十餘丈外坐著兩個中年男子,皆四十多歲的中年模樣,自稱宜某的有著合體後期的修為,另一個則是合體中期的境界。而兩人話到此處,似有顧忌,彼此相視,隨即改作傳音敘談。

    林一兀自端坐如舊,神色中卻是微微一動。龍灘出了一位龍梵,足以讓後輩引以為傲!與其相關的逸事,也足已流傳至今。故而,自己留在此處歇息,看似隨意之舉,實則另有企圖!有人聚集的地方,便是風聲漸起的源頭!

    果不其然,那兩個中年修士提到了出灘入荒的典故,卻又突然變得謹慎起來……

    「宜兄!何至於如此小心……」

    「據悉,兩日前有前輩高人入駐龍灘……」

    「那又怎樣……」

    「康老弟莫非在明知故問……」

    「宜兄的意思,那前輩高人大有來頭?龍梵仙尊早已成了傳說,何故還這般忌諱莫深……」

    「已有傳言,龍梵前輩乃皇尊的棄徒。別處不敢說,而我龍灘後人絕不肯相信。如今有人前來監管巡查,用意不言而喻。為免惹禍上身,往事故人不提也罷……」

    「唉!這世道……」

    「康老弟莫要這般灰心喪氣,一切尚有變數……」

    「宜兄,還請教我……」

    「方才所說,只是有關龍梵前輩傳言的其中之一。而他老人家的後人重返洪荒,才是至關緊要的大事……」

    「啊……」

    「噓……」

    兩個合體的修士,即便傳音,也瞞不過洞天高人的強大神識。尤其是咫尺之外,便有人在凝神善聽。

    林一手扶長鬚,暗暗搖了搖頭。

    九玄當初為了讓天寧、天棄自相猜忌,有意洩露出了林某的真實來歷。他諳熟人性之優劣弊端,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九玄看來,當初若是有了林某的加盟,再有魔修的九大高人助陣,魔城勢必一家獨尊,即便來日稱霸洪荒亦在情理之中。而九玄又豈肯費盡心機而成就他人之美!他知道一旦涉及『三皇經』,難免有人私慾作祟而引起利害紛爭。當天寧、天棄等人等人自亂陣腳的時候,林某為了自保只能抽身而去,那麼看似強大的魔城,亦將因此而不復存在!

    不過,九玄雖然詭計得逞,只怕並未想到有些事情已遠遠出超出了他的掌控!

    無論林某人的下場如何,至少龍梵的後人歸來的傳聞已是沸沸揚揚。恰如微風吹過池水,彷如波瀾不驚,卻還是牽動天地氣機而波及四方,並讓人回想起了無數萬年之前的那段往事!

    九玄應該並不想讓人知道當年的真相,有所察覺之後,便嚴加監管各方的動靜。哪怕是偏遠的龍灘,也不願放過。欲蓋彌彰,莫過於此。只是他忽然撤去了天上的戒備,稍顯詭異……

    林一想到此處,翻手拿出紫金葫蘆。

    小巧的紫金葫蘆,曾由百草老人重新煉製過。其中一分為二,各有數丈大小。曾經的藏酒已所剩無幾,如今總算又派上了用場。五甕百年陳釀,足有兩三萬多斤,接下來的一段年月裡,不愁沒酒喝了……

    林一舉起葫蘆,小呷一口,稍稍回味,不由得眉梢一挑而嘴角含笑。

    這百年陳釀,綿柔香甜,卻不失勁道而又爽冽可口,真是難得的好酒!且酒中蘊含著淡淡的靈氣,比起當年的靈石泡酒,更添一種渾然的芬芳醇厚!

    「康老弟,改日再會……」

    「宜兄,修煉之道,欲速則不達。還望閒來海邊看看風景……」

    「那是自然!須知修為是表,境界是真……」

    「呵呵!告辭了……」

    那兩個男子談性已盡,各自起身作別。山坡上還有十餘位修士,有的跟著起身離去,有的漫步海邊,有的兀自閒坐,有的舉酒獨飲。不知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

    便在此時,一個白鬍子老頭大步衝下山坡,得意笑道:「哈哈!此行不虛啊……」

    那是虎頭,手裡拿著兩樣東西。而他的身後,並無老龍的身影。

    林一坐著未動,神色中稍有疑惑。

    虎頭到了跟前,見林一身下的方石還有空隙,不客氣地一屁股擠在旁邊,伸手示意道:「老大!且看我淘來的寶貝……」其手中托著兩個造型古怪的白玉酒罈,卻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極為精巧。他得意難禁,接著分說道:「此乃法器,又名子母樽,可裝得下百斤的酒,被我用五百仙晶購得。嘖嘖……」

    林一的眼光落在虎頭的手上,卻不為所動,淡淡問道:「為何不見老龍回轉……」

    虎頭應聲答道:「龍哥要購置所用,而我仙晶已所剩無幾,便給他拿了數十塊神石走遠了……」他顧不得多說,連連示意道:「哎、我說老大,這寶貝比起你的紫金葫蘆來倒也不差。且將藏酒裝入其中,隨手可就啊!且讓我瞧瞧你的小葫蘆……」

    山坡過去,乃是一個數十里方圓的山谷。其房舍群聚,且有眾多洞府環繞。稱之為集鎮,倒也名符其實!

    林一散開神識,已在遠處見到了老龍的身影。他隨即不再過問,卻見虎頭的大手不安分,便適時收起了紫金葫蘆,並拿起兩個精巧之物打量起來。

    虎頭憨憨傻笑,搓著大手,暗暗吞嚥下口水,自語道:「百年陳釀,究竟是個啥味道呢……」

    子母樽為精玉煉就,形狀稍有差異,卻各自內嵌芥子陣法。而既為法器,雖然質地上佳,終歸還是一對裝酒的器物罷了!且僅僅百斤的容量,實在不值一提,又哪裡值得了五百仙晶……

    林一不理虎頭,逕自將子母樽拿在手中把玩。少頃,他抬起右手而手指掐動,一道道禁法倏然而成,隨即循著寸許大的口徑飛入玉器之中。

    虎頭瞅著好奇,不再言語。而沒過片刻,他忽而站起身來,回首詫然道:「有麻煩了……」

    林一的手上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煉製著子母樽,而嘴邊卻輕聲擠出一句:「還不前去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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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9 15:5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好久不見

    在數十里的山谷盡頭,是依山而建的幾間草舍。

    此處有修士的家眷在此討生活,無非是裁縫衣衫而換取佣金。凡人的穿著多為麻布織就,圖個簡單結實。而修士講究個輕柔舒適,多選擇棉絲為衣。

    老龍稍加打聽,沒費周折便尋到了這家鋪子。當其丟下幾塊神石,掌櫃的忙將縫製好的衣袍都拿了出來。他看也不看,盡數收起而轉身回到了山谷之中。而沒走多遠,竟然被人擋住了去路!

    那是兩個男子,一個中年人與一個老者,均有著仙君後期的修為,卻神色倨傲而眼光不善。

    老龍衝著那兩人稍稍打量,轉而抬眼四顧。暗忖道:還以為只有虎頭才會惹出亂子,沒想到自己買幾件衣袍竟能買出意外。看來麻煩上門,從來不打招呼!

    在環繞偌大山谷的峭壁之上,一間間錯落的洞府形同鳥巢。時而有人飛起飛落,情景倒也可觀。山谷的坡地上、溪水邊,則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這便如一個鄉間的村落,雜亂而有序,寧靜中卻又透著隱隱的殺機!淺而易見,若是有外人敢在此處尋釁滋事,必將陷於整個山谷的重圍之中!

    老龍收回眼光,默默閃開一旁。既然所在人影稀疏且地處空曠,且繞道也就是了……

    「站住!」

    不過,老龍尚未挪步,便被對面的老者出聲喝止。他神色如常,衝著幾丈外兩人淡淡問道:「有何賜教……」

    那老者眼光如錐,冷冷逼視著老龍,說道:「你並非龍灘修士,來自何方,姓字名誰,還請從實道來!」

    一旁的中年男子則是附和道:「一個梵天仙人境界的小輩,竟然拿出神石來購買布袍,真是出手大方啊!」

    老龍微微皺起眉頭,反問道:「本人龍三,來自千荒,即便賞給掌櫃的幾塊神石,又有何不妥?」他無意糾纏,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彼此素昧平生,多說無益。還請兩位閃開……」而其話音未落,便被對方打斷。

    「放肆!」

    那老者神情威嚴,出聲怒叱道:「長輩當前,豈敢無禮!」

    中年人更是氣焰囂張,威嚇道:「這小輩舉止怠慢,言辭敷衍,絕非良善之輩!」

    老龍的臉色微微一沉,說道:「尚不知本人觸犯了龍灘的哪一條規矩,竟惹得兩位如此相逼……」

    中年人趾高氣揚道:「龍灘沒有規矩,而我萬山卻有禁令,但有形跡可疑者,必當予以嚴查!且隨我二人走一趟,聽候我家長老發落……」

    老者威嚴地哼了聲,道:「也罷!見到長老,生死不由他……」

    看來這兩個的背後,還有前輩高人!

    老龍點了點頭,卻沒挪步,而是眼光斜睨,慢慢舉起三根手指,輕描淡寫道:「三息之內再不滾開,老子便將大開殺戒……」其話語中雖然透著寒氣,而整個人卻神情如舊,好像在自說自話,尤為是他眼光中還帶著莫名的譏誚,竟在開口數道:「一……」

    起初是懇請「閃開」,眼下直截了當便是「滾開」,還以生死相要挾,究竟誰主誰從,誰強誰弱,誰尊誰卑,哪一方才是真正的發號施令者?

    中年人微微一怔,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同伴。而那位老者也是稍稍愕然,隨即神色打量而狐疑不定。

    老龍收起一根手指,不緊不慢道:「二……」

    一個小輩,面對尊長,如此蔑視與挑釁,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老者周身殺機一盛,叱道:「大膽……」

    老龍豎起的三根手指,只剩其一,而「三」字卻沒出口,而是突然縮回去變成了拳頭。其情形好似膽怯,又好像是在故作聲勢。

    那中年人以為受到嘲弄,頓時怒極生笑道:「呵呵!不知死活的東西……」而其笑聲才起,卻猛然目瞪口呆。那隻海碗大小的拳頭,已然透體而過。太快了!其攻勢之快,無從察覺。鋒銳之利,沒有濺起血跡,更無絲毫的痛楚,便撕開護體法力而深入臟腑、氣海。還有一位金須老者站在身前,滿臉的漠然與不屑。黑暗眩暈襲來,一切恍如幻覺……

    「砰——」

    中年人猶在恍惚之中,整個人已被雄渾的法力震得粉碎。

    近旁的老者駭然色變,急忙抽身暴退。而才將動作,一道烈焰呼嘯而下。百忙之中,他不忘施法抵禦。誰料一隻大腳轟然踢來。護體法力霎時崩潰。其慘叫一聲,眨眼間已化作灰燼!

    恰於此時,一位白鬍子老頭從遠處奔來,嚷嚷道:「哎呀!不是虎哥來晚了,而是你龍哥下手太快……」

    虎頭奉命接應,本想湊個熱鬧,卻還是晚了一步。

    老龍滅殺了兩個修士,神色如常。他不理虎頭的埋怨,抬眼淡然一瞥,沉聲道:「擋路者,殺!打不過,逃……」

    這般大的動靜,瞞不過此地的眾多修士。已有人影紛飛,山谷中殺機四起。

    虎頭搶到近前,已是見勢不妙。他就手撿起兩個乾坤戒子而轉身便走,大聲罵道:「娘的,誰敢擋我兄弟去路……」

    與之瞬間,各處洞府門前已人影晃動。更有四、五道人影從天而降,不失時機地擋在了前方。為首的一位老者厲聲喝道:「何方賊人,竟敢殺我屬下弟子……」

    虎頭看得清楚,暗暗啐了一口。

    那擋路的五位修士皆為男子,三個仙君修為的中年人倒不必在意,而餘下的兩位老者竟然是洞天中期的修為。龍灘還藏有如此高手,他娘的起初緣何就沒有發現呢?

    虎頭的張狂,是他的天性。對敵的謹慎,是他的本能。彪悍好鬥與悍不畏死,則是他天賦的血性!眼看著便要身陷重圍,疾行中的他猛然離地躥起,揮拳怒吼:「殺……」

    不過,比起凶悍的本能與血性,老龍則更多了幾分沉凝的霸氣。便在虎頭才將躥起的那一剎,他閃身而去,後發先至,倏然搶在前方,抬手劈出一道銀色的閃電。

    攔路的五人左右散開,為首的兩位老者各自擺開陣勢。誰料轉眼之間,對方二話不說殺了過來。兩人急忙祭出飛劍,狠狠撞上了銀色閃電……

    「轟——」

    一聲震耳的轟鳴聲響徹山谷,隨之狂飆橫捲而殺機狂瀉。那聯手祭出的飛劍竟被從中劈落,而閃電中的一把銀刀卻威勢不減怒襲而至。

    兩位老者稍感意外,急忙帶著三個弟子往後躲閃。對手固然隱藏了修為,絕非尋常的梵天小輩。難道是洞天中期的高手?還有……

    便在圍堵稍稍閃開一道縫隙的瞬間,兩道身影從中疾馳而過,竟然不敢再戰,雙雙直奔山谷外逃去。

    殺了人,還想逃?此乃千荒地界,任誰都無路可逃!

    兩位老者無暇多想,閃身追了過去。餘下的三個弟子遲疑了下,也隨後飛出了山谷。

    七道飛虹,風馳電掣般衝出龍灘,再又相繼消失在遠方。

    不過少頃,海邊湧出了數百修士,卻一個個止步不前而神色詫然。過了前方的淺水灣,再去千里,便是千荒的崇山峻嶺。竟然有人殺了萬山弟子,是誰如此大膽?

    山坡的樹蔭下,閒坐歇息的眾人跟著紛紛起身觀望。不過,其中好像少了一位老者的身影……

    ……

    這是一道峽谷,兩側奇峰壁立,當間深壑千丈,且有激流從中隆隆作響,再加上蒸騰的霧氣隨風激盪,儼然一處偏僻且人跡罕至的險要所在。

    便於此時,兩道飛虹倏然而至,卻不再往前,而是慢慢止住了去勢,並各自神色惕然且又疑惑不定。

    「道兄!那兩個賊人分明由此而去,為何停下……」

    「老弟!你不覺著事蹊蹺嗎……」

    「嗯!那兩人本該逃往天上,或能躲過一劫,如今卻深入千荒腹地,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我是說……那金須老者……」

    「是了!那人的修為忽高忽低,卻出手不凡,必有來歷……」

    「有道理,只不過……」

    有了這片刻的耽擱,三個梵天修士已從遠處匆匆趕到了近前。三個小輩不明所以,只得就此停下而抬頭四望。只見左右險峰高聳,腳下激流陣陣,忽而置身此間,恍惚有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窘迫與不安!

    正當一行五人遲疑之際,其中年歲顯長的老者接著說道:「窮寇莫追!依我之見,還是傳信稟報吧……」

    另一位老者應聲道:「小心無大錯!全憑道兄主張……啊……」他才將附和一句,突然想起了什麼,失聲驚訝道:「道兄是說那把銀刀……難怪似曾眼熟,我認得那把刀,而刀的主人……」

    年長的老者忽而得到提醒與印證,頓時明白了自己的擔心所在。他臉色微變,揮袖喝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退……」而其才要動身,異變突起。只見四周突然金光閃爍,數百丈內頓如銅牆鐵壁而再無退路。

    隨之剎那,有人輕聲說道:「方明子、方元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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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0 15:0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道業傳承

    兩位老者見機不妙,才要帶著三位屬下離去,而轉念之間,四方劍陣森然而退路斷絕。兩人不敢怠慢,急忙便要突圍。而恰在此時,熟悉的話語聲響起。

    「好久不見?」

    三十丈外,憑空多出一位留著白鬚的清癯老者。其梵天仙人的修為,五官相貌看起來陌生。而不過眨眼的工夫,光芒閃動,那老者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只見他身軀挺拔,面如暖玉,亂發披肩,濃眉下的雙眸熠熠生輝,且嘴角微翹而似笑非笑,周身上下更是散發著洞天中期大成的威勢!

    「林一……」

    兩位老者異口同聲,隨即又倒抽一口寒氣而面面相覷。時隔四十年再次重逢,還真是好久不見。只是此時此刻,太過凶險意外。對方結陣以待,殺心叵測。而之前逃脫的兩人已不用猜測,正是那對龍兄虎弟也!

    林一既然現出真身,便無意否認,點頭微微一笑,更顯得難以捉摸。

    方明子,方元子,乃九玄門下的兩位高手,曾與林一在九天塔中數次交鋒,雙方也算是相熟的故人。如今再次相遇,看來彼此往日的恩怨亟待一個了斷。只是有心算無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不過,林一也是有些意外。他在山坡上聽人提起有高手來到龍灘,已然是留了心思,當老龍遇到了麻煩,便讓虎頭前去接應,並暗中傳音交代。其本人則是先行一步而結陣以待,卻不料等來的卻是一對老冤家。

    「林一!此乃千荒腹地,不可造次!撤去劍陣,你我好說話……」

    方明子出聲之際,與身旁的方元子換了個眼色,又示意身後的三位小輩莫要驚慌,轉而打量著四周的情形,還是忍不住一陣忐忑。一道道金色的劍光,不過三尺長短,卻層層疊疊、密密匝匝,將所在的百丈之內給禁錮的風雨不透。凌厲的殺機洶洶逼來,竟然使人氣息浮動而心神難安!尤其那三十丈外的年輕人,已是洞天中期大成的修為。即便己方的五人合力與他相抗,只怕也佔不到便宜。更莫說還有劍陣之威,與不知去向的老龍與虎頭,此番危矣!

    「呵呵!不容你不好好說話……」

    林一輕笑了兩聲,說道:「林某要在千荒大動干戈,難免有所顧忌。而這峽谷極為僻靜,正好用來掩人耳目。要我撤去劍陣不難,除非兩位束手就擒!」

    方明子臉色難看,無言以對。自投羅網,又能怪誰?可誰又想到那三兄弟竟然會潛入千荒的龍灘,且易容換貌,並冤家路窄呢……

    方元子見林一咄咄逼人,不忿道:「我兄弟二人若要誓死一拼,這劍陣未必攔得住。但有半點風聲傳出去,千荒高手必將齊聚而至。到那時候,你林一悔之晚矣……」

    「啊——」

    方元子話音未落,一旁突然傳來幾聲慘叫。他霍然色變,急忙與方明子全神戒備。而近在咫尺的三位仙君小輩,已被金色的光芒所吞噬,霎時肉身崩潰而血水四濺,縱是才將逃脫的神魂也被疾風驟雨般的殺氣絞得粉碎。如此死法有些冤枉,倒也乾脆。形骸頓消,神魂俱滅……

    林一兀自背手而立,無動於衷般的模樣,淡淡說道:「兩位有心相拼,林某隻得逐一成全。只可惜難入輪迴,枉費了萬千年的修行啊!」

    「你……」方元子又驚又怒,欲言又止。責怪對方的突然動手與冷酷無情?在九天塔中的重重圍攻之下,還不是讓他縱橫馳騁而肆意殺伐。如今陷入他的劍陣之中,最終的下場可想而知!

    方明子也是神情駭然,怔怔片刻,硬著頭皮說道:「林道友!莫要仗著劍陣欺人……」他話雖如此,體外湧出一層護體法力,手中的飛劍光芒閃動,分明已是嚴陣以待。對方殺人於不動形色之中,生死關頭而不得不防。

    林一見兩人依然心存僥倖,撇撇嘴角,說道:「以林某今日的手段,要殺兩位,還用不著劍陣……」

    與之同時,方元子突然轉身衝去,抬手祭出一道劍光,狠狠劈在了劍陣之上。「轟」的一聲巨響,萬千金芒搖晃。四周氣機震盪,一度森嚴的禁錮好像也為之鬆動起來。他見有機可趁,再又一陣強攻。

    方明子心領神會,稍稍後退兩步,而手中的法寶卻是威勢大盛。他只想擋住林一,為方元子掙得破陣良機。

    林一併未詫異,而是靜靜打量著搖晃的劍陣。

    自從修至洞天中期以後,玄天劍陣的威力也跟著倍增。而它畢竟只是以劍氣為陣而攻伐凌厲,尚不足與真正的陣法相提並論。至少它難以隱形匿跡,也躲不過神識的探查。而想要從中破陣而出,卻並不容易!

    不過,那兩人既然身為洞天高手,若非掙扎一番,又怎肯善罷甘休?

    林一暗暗搖了搖頭,抬手觸摸下眉心並神色一凝。正當四周轟鳴大作而劍光閃爍之際,他忽然張開五指,掌心中似有光芒耀動,隨即往前揮臂抓去。

    方明子突見林一動作,忙催動飛劍護住左右。不過剎那,一道詭異的威勢倏然而至。所在的氣機驟然一亂,繼而法力遲滯而修為難再。他心頭一慌,才要應變,卻已是如陷泥淖而動彈不得。

    方元子猶在狂攻不止,而搖搖欲墜的劍陣還是堅不可破。尤其那紛亂的劍芒看似搖曳不定,卻如密集的雨幕而無懈可擊。正當他無奈之際,忽有察覺,不由得回首一怔。

    方明子已是身不由己般地凌空飛起,隨之護體法力崩潰並飛劍失控。不過轉眼之間,他竟被林一虛抓在手中而毫無招架之力,便是張口說話都不能夠,生死旦夕……

    方元子見狀,再顧不得破陣,急忙轉身喊道:「林道友!你我並無深仇大恨……」只要對方殺了方明子,自己更加獨力難支,接下來不用多想,必將遭致神魂俱滅的下場!

    林一兀自立在原處,一手背負,一手虛抓著方明子,很是輕鬆自如。他循聲看向方元子,善解人意般地點了點頭,卻突然眼光一寒,沉聲叱道:「九玄欺師滅祖,篡奪千荒,斑斑惡行不勝枚舉,更是與林某有著不解之仇!其門下弟子,皆難逃懲處。且給我說說,饒你不死的理由……」

    方元子臉色一僵,吶吶然道:「難道……難道傳聞並無虛假。你是……你是龍梵的後人……」

    若非龍梵的後人,九玄絕不會處心積慮、並大費周折地對付這個林一?若非龍梵的後人,他何必要與九玄勢不兩立、且不死不休?若非龍梵的後人,一個來自域外的年輕後輩,又怎能被魔荒的九大高人奉為魔城之主?

    林一卻搖了搖頭,張口否認道:「林某隻是龍梵前輩與狄奎仙皇的道業傳承者罷了,並非誰家的後人!」他稍稍一頓,轉而又道:「不過,既然有此淵源,林某便要竭力達成龍梵前輩的遺願:殺九玄,正道統,還千荒一個朗朗乾坤!」其話語擲地有聲,眉宇間正氣凜然!

    方元子已是心神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道業傳承者,不就是後人嗎?龍梵的遺願?果然是關係到當年的那樁恩怨啊!假的真不了,而真的也假不了……

    林一不再言語,手上輕輕一抓。其身前的方明子被無形法力禁錮,禁不住失聲呻吟。一個洞天中期的高手,竟然生死不由己!

    方元子尚自遲疑,卻不敢多想,急忙扔了手中的飛劍,兩手一握躬身道:「林道友!手下留情……」

    林一神色如舊,無動於衷的模樣。

    方元子到了如此地步,已再無僥倖,一咬牙,硬著頭皮懇求道:「實不相瞞,我兄弟二人也有苦衷。林……林尊……」他一聲林尊出口,神色稍顯窘迫,卻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接著又道:「若能換來千荒的一片安寧與祥和,我二人改投門庭又有何妨!還望林尊不棄……」

    林一打量著舉止異常的方元子,並未應允,而是淡淡問道:「你二人乃九玄門下得力幹將,豈容輕易背叛?而我兄弟先後殺了五位仙君小輩,又該如何了斷……」

    方元子神色發苦,小心說道:「我兄弟不過是塵鍊子肆意使喚的僕從罷了,並非親近之人。而修道者凡事自然,忠誠本我即不違天道。當然,若是林尊來日食言,我二人也會掉頭離去。至於那五位小輩則無須擔憂,一旦開口,投效者趨之如騖……」

    林一默然片刻,忽而手上一鬆。方明子沒了束縛,頓時踉蹌落地。

    方元子總算放下心來,虛脫般地苦笑了下。對方步步緊逼,或許並非想要殺人。而即便知曉,又能如何?

    方明子雖然口不能言,卻心知肚明。他落足未穩,驚詫道:「結界之力?林道友不過洞天中期,卻修出了結界之力……」

    聞得此言,方元子也是暗暗一驚。還當方明子受制於劍陣之威。而只有洞天后期的高人,才能修出結界之力。那林一竟然如此之強,著實出乎所料!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說道:「兩位棄暗投明,我心甚慰!尚有疑惑,還請賜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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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 14:4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雲雨不離

    峰頂的一株古松下,靜靜坐著兩位老兄弟。

    腳下的峽谷之中,空懸著一團數百丈的金色光芒。其四周有雲霧遮掩,看起來並不醒目,卻時而隆隆作響,時而又安穩不動,顯得有些情形詭異!

    虎頭抱著罈酒,美滋滋地灌了一口之後,很是愜意地搖晃著腦袋,轉向一旁客氣道:「我說龍哥,你真的不來一壇十年陳釀?」

    老龍則是自顧打量著頜下所幻化出來的金須,頗為愛惜地輕撫了下,這才隨聲簡短答道:「免了!」

    虎頭心安理得道:「飲得十年窖,虎哥別無所求啊!足足一千多壇呢,吼吼……」他道出了藏酒的真相,還是無人響應,自感無趣,衝著峽谷打量一眼,又道:「老大就是老大!陰人的手段,堪稱一流……」

    老龍放下鬍鬚,正色道:「不得背後說老大的壞話!」

    虎頭哈哈一樂,不以為然道:「我還真沒有冤枉老大,你想啊,他知道龍灘內藏有高手,卻留在海邊看風景,接著又讓你我二人引蛇出洞。而他本人則是在此布下陷阱,將追來的方明子等人一網打盡。以他洞天中期的修為,再加上如此陰險的手段,坑起人來還不是十拿九穩……」

    老龍皺了皺眉,衝著虎頭眼光一斜,問道:「你與老大相比,又如何?」

    虎頭灌了口酒,沒加多想,囂張說道:「除了修為尚差一籌,虎哥也堪稱是智勇雙全,嘎嘎……」

    老龍悶哼了聲,說道:「虎頭,你若是一位來自凡俗的鄉野小子,讓你從練氣的修為起步,不知你又能走多遠?」

    虎頭不屑地瞪了老龍一眼,嚷嚷道:「虎哥乃天生神獸,機緣無數,睡覺都能修煉,哪裡是鄉野小子可以相提並論……」他見對方神色不悅,只得又道:「即便如你所說,我也受不了那般煎熬。整日裡為靈石、功法、閉關煩惱,日子沒發過……」

    老龍點了點,說道:「我遇到老大的時候,他只是窮鄉僻壤的一個凡俗道士。而他十三歲開始練氣,十六歲下山並遠渡海外尋仙,二十餘歲築基。其間生生死死無數回……」

    虎頭對於林一、林老大的諸多往事並不知曉,卻見老龍說得有眉有眼,不由好奇起來。

    「老大從大商、大夏、九州、仙域,一路走至今日,用去了一千五百年的光陰,不僅擁有洞天中期的修為,還成為名動洪荒的人物!而他每到一處,皆留下足跡,雖談不上薪火傳承,卻給後人指明了方向……」

    老龍接著說道:「尤為甚者,他將你一個受人驅使的金丹虎魂,變成了一個威風八面的虎頭妖尊;他用一腔精血,讓老龍我蛻變再生。從今往後,他還要帶著你我兄弟走得更遠……」他話語一轉,帶著嚴厲的神情,叱問道:「你虎哥既然與老大相提並論,敢問何德何能?你是有明辨是非,乾綱獨斷的魄力,是有海納百川、虛懷若谷的氣度,還是有慈航法度、大道無情的超然,抑或是風物入懷、混沌守一的境界?」

    虎頭還當老龍在閒聊說話,沒想到卻聽到了一番教訓。他滿不在乎地搖晃著腦袋,便要辯解。

    老龍卻是話語一緩,鄭重道:「虎頭!你我兄弟是緣,且珍惜!」言罷,他轉向一旁再不多說。

    虎頭眨巴著兩眼,稍稍愣了下。少頃,他無聲地笑了笑,一個人抱著酒罈子默默獨飲。

    半個時辰之後,峽谷中的那團金光倏然消失,緊接著現出三位老者的身影,分別是恢復易容的林一與方明子、方元子。

    見狀,老龍與虎頭站起身來。

    只見方明子與方元子衝著林一舉手道別,轉而雙雙離去。

    虎頭奇怪道:「咦?老大為何沒殺了那兩個傢伙……」他察覺身旁有人看來,扭頭哈哈傻樂,一如既往的模樣。

    老龍只是眼光一瞥,好像也忘記了之前的不快,衝著峽谷中招呼道:「老大……」

    林一凌空而至,飄然落在山峰之上。

    老龍問道:「老大!那兩人神態有異,莫非……」

    林一看向兩位兄弟,含笑不答。

    虎頭灌了口酒,煞有其事地肯定道:「瞭然!那兩個傢伙定是拜服在老大的鐵拳之下……」

    林一伸手拿出兩樣東西,分別遞給老龍與虎頭,示意道:「且一人一個……」

    虎頭忙丟下酒罈子騰出手接過來,笑道:「我的子母樽……」他稍加端詳,驚喜道:「足有一丈大小,容得下數千斤的美酒呢……」而其話音未落,又是神色一動。玉樽不僅肚子變大了,其中還裝滿了酒水,稍加搖晃,漿液波動而醇香撲鼻,那分明就是垂涎已久的百年陳釀……

    老龍接過玉樽,也是笑容滿面。

    林一卻是歉然道:「倉促煉製,堪堪可用罷了!飲起酒來,倒也隨心所欲……」

    虎頭衝著玉樽微微愣神,失聲道:「老大……」

    林一應道:「何事?」

    虎頭好像猛然醒轉,忙晃了晃腦袋,舉起玉樽灌了一口,快意無雙般地長吁了下,接著又神氣活現地轉向老龍質疑道:「哎、我說兄弟,你所拿的玉樽,究竟是子是母,不如交換如何……」

    老龍深深看了一眼虎頭,隨即報以嫌棄的神情而轉身閃到一旁,自顧舉起小罈子品嚐起來,不忘讚道:「多謝老大……」

    林一卻無意飲酒,抬眼遠眺而神有所思。

    有些話不用明說,自家兄弟也能猜到。方明子與方元子既然想要活命,則不能不留下一個交代!

    記得在九天塔之中,方明子與方元子便已引起了自己的關注。那兩人除了謹慎小心之外,從不盲從,而處事果斷,卻並非窮凶極惡之輩!果不其然,在適才的一番曉以利害之後,再以龍梵被害的實情相告,以及仙皇傳承這個招牌,終於讓他二人放下顧忌而誠心降服!

    此外,塵鍊子將兩個師弟被殺,盡數歸咎於方明子與方元子,並曾嚴加叱責而毫不留情。九玄當時在場,同樣是神情冷漠。如今老兄弟倆又被稀里糊塗地派遣到偏遠的龍灘值守,分明就是一種不再信任的逐放,使得二人不滿的情緒中,更添了幾分心灰意懶!

    不管怎樣,方明子與方元子的背叛,無異於撬了九玄的牆角。而多了兩個洞天中期高手的相助,使得此行也多了幾分變數!

    據稱,千荒的諸多高手投效在九玄的門下,無非是圖個仙道正統,以便來日有個好的前景。而真正死心塌地者,卻並沒有幾人。只要將九玄欺師滅祖的風聲放出去,九玄本人必將名望受損。但若時機有變,眾叛親離在所難免。

    方明子還說,他兄弟倆雖然不知道九玄如今的意圖動向,卻會設法暗中聯絡諸多高手。要讓眾人知曉龍梵被害的真相,以及林一才是仙皇的唯一傳人……

    林一對於方明子與方元子的計策未加阻攔,而是默許。只要那個仇家孤立無援,便不足為懼!

    九玄上人,既然你要鬥下去,林某這回便奉陪到底!

    ……

    雨!

    很久沒有見到下雨的情景,如今前方卻是烏云密佈而大雨傾盆。

    陰陽交會而五行循環,這才有了寒暑冷暖,以及風雨雷電。而云天之外,則遠離變化而清寂永恆。不過,兄弟三人並沒有飛越星空,反倒是相繼扎入到了茫茫的雨霧之中。

    之前還是晴空萬里,轉眼之間已是乾坤顛倒。

    這一刻,好像是天被捅個窟窿,瓢潑般的雨水傾瀉而下,再有狂風肆虐而雷聲隆隆,使人置身其中,渾然不知所在。

    一道山峰上,林一落下身形。風雨尚未臨近三尺,便從一旁倏然滑過。

    隨後而至的老龍,卻好似已融入到了這片天地之中。那密集的雨水才將觸及衣袍、鬚髮,隨即消失不見。仿若他從風雨中來,又攜著風雨同行。

    不過,虎頭的情形卻與兩位兄長截然不同,竟是散去護體法力,任憑著雨水沖洗著。除了他幻化的五官眉目之外,整個人已被澆得通透。而其卻倍顯精神,還不斷地叫喊著痛快!

    那傢伙是在洗刷身子,倒是會借助天時地利!

    「呵呵!這般趕路著實有趣,還不為人所留意……」老龍到了近前,如此笑道。

    虎頭隨後大樂:「哈哈!真想光屁股洗個舒坦……」

    「此處乃是千荒的凡俗地界,你且自便就是……」老龍回頭哼了聲,說道:「老大!莫讓他丟了你我兄弟的臉面,先走一步……」

    兄弟三人繼續趕路。

    估摸著已是正午時分,一度肆虐的狂風暴雨漸漸消停下來,而天光依舊黯淡,四方還是雨絲飄零。前方出現一條寬闊的大河,濁浪滾滾而洶湧咆哮。許是雨水暴漲的緣故,使得河水愈發的兇猛。幾處堤岸崩開裂縫,湍急的奔流沖塌山林而狼藉千里。

    如此穿行在風雨之中,別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那天地變化,來自無極,始而有形,陰陽循環,浩蕩有聲。雖無人施法,卻山河動容。雖不著神通,卻天威渾然……

    正當兄弟三人將要橫渡大河之際,風雨中突然傳來幾聲嬰孩的哭泣。少頃,有稚嫩的童謠聲飄曳傳來——

    「雲兒呀,快快停歇!

    雨兒呀,快快停歇!

    雲雨不離也,風兒吹!

    雲兒呀,慢慢走些!

    雨兒呀,慢慢走些

    雲雨不離也,風兒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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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 15: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卑微執著

    一塊巨石橫斜在河水中,幾近被水吞沒。上面有石塊壘砌的一個小屋子,已然是搖搖欲傾。而清脆的童謠與哭泣聲,還是持續著從中傳出,並穿透風雨而飄蕩遠方,使得聞之心頭一緊!

    兄弟三人循聲而至,慢慢落在巨石之上。

    老龍與虎頭神色好奇。

    林一揮袖一甩,頓時將十餘丈的巨石籠罩在法力之下。少頃,他彎著腰踏入低矮的石屋,哭泣聲戛然而止,童聲響起:「伯伯……你要吃了囡兒與伢弟嗎……」

    石屋三尺方圓,低矮且四下透風。而角落裡卻坐著五六歲的女娃娃,懷裡還抱著一個週歲的男孩子。兩個小人兒早已被雨水濕透了衣衫,猶在寒冷中瑟瑟發抖。看其情形,這應該是對姐弟。

    林一蹲下身來,訝異道:「娃娃,緣何在此,伯伯為何要吃人呀……」他不忘暗中驅動法力,所在四周頓時瀰漫著濃濃的暖意。

    自稱囡兒的女娃娃,梳著雙髻,模樣煞是可愛,小臉上卻是透著些許恐慌。其眨動著明澈的大眼睛緊緊盯著突然現身的老伯伯,遲疑道:「您……不是河神嗎……」而話音未落,懷裡的伢弟難耐飢寒,撇撇嘴又嚎哭起來。她忙用手輕拍,口中呢喃:「云兒呀,快快停歇,雨兒呀,快快停歇……」

    這女娃娃是在安慰幼小的弟弟,也是在安慰自己。河水漫堤,石屋將傾。姐弟倆孤立無援,只能所有的恐慌,託付給云雨不離的童謠裡!

    片刻之後,那男娃娃沉沉睡去。女娃娃鬆了口氣,卻又怯怯看向林一,楚楚動人道:「伯伯,你放過伢弟吧,他不哭啦……」

    林一搖了搖頭,溫和笑道:「且說一說你為何在此,伯伯便放過伢弟……」

    女娃娃明眸一閃,忙連連點頭,應道:「囡兒與伢弟是送給河神伯伯享用的,河神伯伯餓了,要發怒的……」

    小孩子家說話顛倒,卻不難聽得明白。

    此乃活人獻祭,用童男童女來供奉神靈,真是荒謬!

    林一問道:「囡兒,不知家住哪兒啊,好讓伯伯送你與伢弟回家……」

    囡兒露出笑容,卻又一本正經答道:「我家在斷山村,放了伢弟便好,還是留下囡兒吧,不然您發起怒來,來歲的田間又是顆粒無收,爹娘要挨餓了……」

    這個囡兒年歲太小,記得斷山村已屬不易。至於家在何方,她根本講不清楚。

    林一伸手將兩個娃娃抱在懷中,轉身出了石屋。囡兒兀自摟著伢弟,怯生生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

    兩位兄弟猶在等候,老龍不解問道:「老大!這是作甚?」

    虎頭搖晃著腦袋說道:「老大真是閒得慌,大雨裡撿了兩個娃娃……」

    林一低下頭來,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遇上了,算這兩個孩子命大……」

    囡兒猶自摟著伢弟,卻見不遠處懸空站著另外兩個神情古怪的老者,嚇得她將頭縮在林一的懷裡。曾經令人敬畏而又可怖的河神伯伯,竟然成了她此時的唯一依靠!

    百里之內,神識中只見到一個山村。

    林一抱著兩個孩子踏空而起,與跟來的老龍說道:「你乃神龍再世,呼風喚雨應該不難。而此地大雨成災,可知緣由?」

    老龍透過雨霧遠眺四方,沉吟了下,答道:「因山勢所致,每當節氣變化而陰承陽生,故而風雨不斷!而我等所謂的神通,不外乎源於天地之力,卻又遠遠不及……」

    「所言有理!」林一深以為然地附和一句,又問:「你說這大河之中,有無河神?」

    老龍尚未出聲,虎頭搶著答道:「這河水中若有神靈,那大山、樹木豈非早已成精……」

    林一笑著反問道:「飛禽走獸都能成精,緣何草木山石不能?經法有云,天下萬物皆有靈……」

    說笑之間,不知不覺成了高深、且飄渺的談經論道,虎頭頓時接不上話,便是老龍也是默不作聲而若有所思起來。

    在凡人的眼裡,這世間有著無所不能、且喜怒無常的神仙。便如小囡兒眼裡的三位老伯伯,乃是可畏、可敬,卻又不得不拿著性命去依賴的妖怪。在兄弟三人看來,萬法有因,修煉有果,所謂的神仙,無非是另外一種存在罷了。而天道之下,萬物混同,哪裡又分你什麼仙人、凡人、芻狗、草芥……

    二十里外,便有一片數十戶人家的村落。而坐落在山坳上的房舍已被山洪沖得七零八落,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四周則是濁流成澤,積水成泊,

    當緩緩掠過山坳上的殘垣斷壁,囡兒忘了童謠,忘了恐慌,逕自呆呆俯瞰,小手禁不住抓緊了她的河神伯伯。那一片狼藉,似曾相識,卻又面目全非……

    再去三五里,乃是一座高山。遠遠可見,半山腰有個巨大的山洞。其中人影晃動,應該是山民躲避暴雨洪災的地方。

    林一來到山洞的千丈之外,並未落下身形,而是抱著孩子靜靜佇立在風雨之中。老龍與虎頭隨後而至,跟著打量著山洞內的一切。

    山洞內,擠著一兩百位山民,不管是婦孺老幼,還是青壯,皆愁眉不展。還有婦人的抽泣聲,使得這風雨更添幾分淒清慘淡。

    便於此時,人群中有老者厲聲道:「囡兒家的婆娘莫再傷悲,惹怒了河神,必將殃及族人……」

    婦人畏懼,抽泣聲斷續漸止。她旁坐守著一個壯年男子,低著頭唉聲嘆氣。

    那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形容枯槁,兩隻眼已是渾濁不清,卻兀自端坐,很是德高望重的模樣。他伸手扶著髒兮兮的白鬚,輕咳一聲,接著教訓道:「每歲雨季,都少不得一番祭祀。只待河神收了供奉,自會云消雨霽。此乃祖上的規矩,不可違背……」

    山洞內的眾人皆在聆聽著長輩的教誨,全然不曉洞外的情形。

    虎頭沒了淋雨的興致,周身閃過光芒,砰然炸起一層水霧,瞬間已是上下清爽。而他卻是不耐煩地罵道:「這幫下賤的凡人,真他娘的愚昧不堪!就該將那老不死的東西扔進河裡……」

    老龍無意多事,只作旁觀。

    林一傳聲道:「林某來自凡間,也是俗人一個……」

    虎頭一縮腦袋,頓時不吭聲了。

    林一的周身法力籠罩,已將所有的動靜屏蔽在外。其懷裡的兩個孩子只覺得暖意融融,一對兒安靜不動。他深有感觸般地又道:「生死的無奈,難免令人惶恐而敬畏。絕望的困守,又總是讓人祈求天道的公允。而每當我等步入窘境而難以擺脫之際,又何嘗不是如此?血淋淋的代價之後,有時候並不能改變什麼。愚昧?也是一種卑微的執著吧……」

    虎頭眨巴著雙眼,有些茫然。

    老龍想了想,出聲道:「老大!你愈發的悲天憫人,只是可惜了兩個娃娃……」

    林一苦笑道:「對於兩個娃娃來說,族中的長者便是不容違背的天道。而你我同樣遭遇著禁錮與枷鎖,只是在不斷的抗爭與打破罷了……」他不再感慨,身形一閃,便已落在了山洞之內。當其散去護體法力,懷中的囡兒清脆出聲:「娘……」

    山洞內忽而一靜,眾人皆瞠目怔怔而不知所措。

    那是一位清癯老者,白鬚飄飄而面帶微笑。不知他從何而來,適才竟然沒有察覺。不過,他懷中抱著的一對娃娃卻並不陌生,那正是村裡郭槐家的閨女與幼子……

    「囡兒……伢弟……」

    不過少頃,人群中響起婆娘的驚呼聲。她認得自家的孩子,卻恍如夢幻而難以置信。

    林一將兩個孩子輕輕放下。伢弟已從睡夢中醒轉,才走兩步,蹣跚倒地,隨即被姐姐勉力扶了起來。許是見到了熟悉的面孔,小人兒禁不住在「咯咯」發笑。而囡兒更是欣喜難耐,急聲呼喚道:「娘……爹……」

    婆娘已從人群中站起,兀自大張著嘴巴,帶著婆娑淚眼,失魂落魄般地哽咽道:「囡兒……娘來了……」她家的男人也是瞪大雙眼,喃喃道:「伢弟……我的命*根子……」

    「咳咳……」

    與之同時,人群中突然響起急切的輕咳聲,接著便是一通怒斥:「放肆……真是放肆!是誰接回了兩個娃娃,將神靈又置於何地?此乃大不敬……大不敬!是要殃及全村的……是要禍及闔族的……」

    山洞內才有騷動,頓時又燕雀無聲。是啊,年年都要給河神上供,今歲輪到郭槐家。而他那兩個孩子乃是送給河神的祭品,如今被送回來,豈不是壞了祖宗的規矩,定要惹來災禍的!

    那才要衝出來的婆娘與男人,也猛然愣在原地。只有兩個小人兒在相互攙扶著,歪歪斜斜,且滿臉的歡喜,期待著爹娘的懷抱……

    林一看向眾人,迎來一雙雙質疑、戒備、怨恨的眼光。他暗暗搖了搖頭,隨即手扶長鬚,不容置疑道:「從今往後,再不得祭祀供奉。斷山村遷出五百里,擇山林高地安家落戶!」

    那老者猶自震怒,正要繼續訓斥,聞言不由一怔,竭力睜開渾濁的雙眼,詫異道:「你……你是誰……」

    林一不再答話,身上忽而湧出五彩光芒,袍袖衣袂無風飛揚,繼而腳下有雲霧氤氳而生,隨即整個人已是冉冉升起,接著又聲震四方道:「不尊號令,闔族俱滅!」言罷,他足踏祥云,緩緩飛離山洞。而不過眨眼之間,其人影已消失不見。隨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河神伯伯……那是河神伯伯……」

    山洞之內,那老者已帶頭跪了下去,拜道:「精誠所至,神靈顯聖;上諭降臨,不敢有違……」

    漫天的雨霧中,有笑聲響起:「哈哈!那幫凡人真是有趣,寧肯相信鬼神,也不相信自己……」

    有人意味深長道:「每個人的心頭,都住著一位神仙……」

    「老大的神仙又是誰?」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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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3 14:1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略有所悟

    一路上穿過雨季,越過高山莽原。

    在月夜林間靜坐遐思,在溪流崖邊暢飲笑談,在晨風中自在飛行,在明媚的天光下俯瞰四方妖嬈。欣賞著不同的景色風貌,體會著遠古至今的萬物滄桑,領略著四季迥異的變化,感受著旦夕交替的剎那輝煌!

    千荒各地,留下了兄弟三人的足跡。

    這一日,山道上出現三位老者的身影。其相貌神情各異,而舉動間卻是極為相仿。為首之人步履飄然,卻拿著酒葫蘆,時不時小呷一口,很是悠閒自在。後面的兩位則是各自拿著巴掌大的白玉酒罈,更是愜意十足。

    不用多想,這正是林一、老龍與虎頭。

    前方是道山坡,有獸皮搭建的窩棚,土石壘砌、半掩於地下的房舍,以及柵欄、井台等居家之物。這是一片村落所在。不過,其四周草木凋零,池塘乾涸,便是井台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整個村子都顯得破敗而貧瘠,前後更是不見一個人影。

    「哎呀!這是個窮村子……」

    「我兄弟三人接連趕路一月有餘,過了此處,再去數十萬里,便可抵達海邊而臨近萬山地界……」

    「嗯!如此橫穿千荒,所見種種,倒也難得……」

    「老大所言極是,權當一次凡俗的遊歷,不無收穫……」

    「虎哥我深以為然啊!不經風雨,不知甘苦,多謝兩位哥哥的相伴!嘎嘎!只不過,此處沒得肉吃……」

    「此地大旱,山野枯竭,凡人過活已屬不易,你還想吃肉,哼……」

    兄弟三人邊走邊說,漸漸來到了村口。前方是一個數十里方圓的河谷,谷地龜裂,滿目荒涼。而谷地當間的一片山坳上,半截枯死的老樹下,卻聚集著一群山民,皆雙膝跪地而舉手向天,很是虔誠的模樣。

    虎頭舉起玉樽灌了一口百年陳釀,舒坦地長吁酒氣,好奇道:「那群凡人愚昧……有趣,不知作甚勾當,哈哈……」他大大咧咧而說笑無忌,還是從前的老樣子。不過,這一個多月以來,再不曾頂撞過林一老大。而途中見慣了凡人所遭遇的苦難,以及那種卑微的執著,其本人也漸漸少了幾分輕浮,而多了些許罕有的沉穩。

    老龍抬眼打量,猜測道:「那群凡人分明在祭拜神靈,各地風俗迥異,早有領教……」

    林一對於凡俗的認知,要遠遠高於兩位兄弟,說道:「生死、祭祀,乃凡俗間最為重要的大事。生而欣喜,死而無奈。而想要平安順利地度過數十載,殊為不易。艱苦之餘,總不忘祈求神靈的庇佑。旱澇天災,更是如此。不過……」他看了眼天色,又道:「如今烈日當頭,四野熱浪滾滾,那群山民卻不畏酷暑,竟在面對一株枯死的古樹跪拜,這風俗倒也古怪!」

    兄弟三人無意久留,下了山坡,循著河谷往前走去。

    那群凡人足有數百,老男老幼皆有。對於途經此處的三位老者,根本沒人理會。

    兄弟仨從那山坳的旁邊慢慢走過,只待離開河谷而避開視野,隨後就將踏空遠去。數十萬里之外,則是千荒的盡頭。只須渡海而過,便可抵達萬山地界。這一路上遊山看景,很是享受了一番悠閒。而接下來又將如何,一時猶未可知也!

    百丈之外,便是那凡人聚集的山坳。

    老龍與虎頭的腳步加快,很想早早離開這生機匱乏的所在。

    林一卻是腳下放緩,神色中閃過一絲訝然。

    那山坳上的古樹,被雷火劈斷,只剩下半截的兩人多高。虯展的幾根枝杈,黝黑而枯瘦,且片葉不存,猶如僵死之人的軀幹,全無絲毫的生機。

    不過,若是留意細瞧,可見那樹根下的裂縫中,竟然綻放著一點綠色。不,那是一片樹葉的嫩芽。而眾人簇擁跪拜之際,無不緊緊盯著那羸弱而又醒目的色彩……

    林一不由得停下腳步,舉目四望,轉而又低頭看了看腳下。

    烈日的炙烤之下,說是赤炎千里也不為過。草木盡皆枯死,山泉斷流,溪水枯竭,便是這河谷也綻開一道道拇指粗細的裂縫,形同乾渴已久的嘴,令人觸目驚心!

    林一抬起頭來,再次看向那株古樹,以及樹根的一點綠色,不由得心頭微微一動。剎那之間,他眼前好像又浮現一出熟悉的場景。那是九天塔內五層的景霄界天……

    那時曾先後穿越了冰火兩重天地的折磨,又歷經一番暗黑的沉寂與山崩地裂的巨變,卻再次面對荒蕪而跋涉已久,一行人早已是難以忍耐而焦躁不安。而正是遠方的一抹綠色,為眾人指明了方向。

    猶還記得,那是碎石間的野草,柔嫩羸弱,卑微渺小,卻竭盡剎那的婀娜,綻放著堅韌的生機!而正是那一抹新綠,使得天地有了不同……

    兩方天地迥異,而情形卻如此相仿。

    那群面黃肌瘦的凡人,早已是飢困交迫。而讓他們得以在苦難中煎熬、在絕望中等待的執念,只因心中擁有一縷不滅的生機。與其說是跪拜那古樹所帶來的神奇,不若說是對於生命的堅守與不棄。

    或許……或許這世上最為強大的並非苦難與絕望,亦非煉獄與寂滅,而是生機!

    唯有生之卑微,才有剎那輝煌!

    唯有生之堅韌,才有最為炫目的綻放!

    便如十月懷胎的一聲吶喊,便如黑暗過後的光芒萬丈,便如陰陽和合的天地對撞,從此混沌變化而萬物生,一切無從抵擋……

    老龍與虎頭有所察覺,雙雙回頭張望。

    只見老大林一獨自怔怔而立,時而蹙眉有思,時而嘴角含笑,眉心還微微隆起一道印記,似有光芒在隱隱閃爍。尤為是他周身上下瀰漫著一層淡然無形的氣勢,神秘莫測,卻又令人為之怦然心動

    「老大,是否有所收穫?」

    「還用多說嗎,老大精神煥發,威勢不凡,必然是境界再有精進。難不成悟出了結界之力?我兄弟倆可是為此大吃苦頭啊……」

    老龍與虎頭並非等閒之輩,眼光一掠便已看出了林一的不同。兄弟倆心有關切,轉身走了回來。

    不過瞬間,林一已是驀然醒轉,眉心的印記與周身的威勢也隨之消隱不見。他輕舒一口氣,淡淡笑道:「結界之力,與修為密不可分。縱有境界感悟,也是枉然啊……」

    之前曾一舉威懾、並收服了方明子與方元子,並非真正的結界之力,而是借助了大半的劍陣之威。那兩人不明所以,林一也不會輕易挑明。故而,他方才有此一說。

    林一見兩位兄弟猶在疑惑,分說道:「我一直想著再創一式神通,直至今日,算是略有所悟……」

    老龍不無欣慰,釋然一笑。

    虎頭搖晃著大腦袋,說道:「老大自創神通,很是了不得,虎頭我啥時候有這本事呢……」擱在以往,這傢伙肯定會有些不服氣。而此時的他,話語中竟是帶有些許的羨慕與恭維!

    林一併無自得之意,說道:「每式神通,皆要窮極數百年之功,而方有所成,也算不得什麼本事吧!」他無心藏私,耐著性子又道:「記得天虞蠻橫的令丘族長有過指教,我深以為然。宇宙之大,無不蘊含五行變化之道。其中有風霜冷暖,陰陽輪迴,天道承負,萬法自然。故而,體察天機,借為己用。還是那句話,法術神通,原本就存在於天地之間……」

    虎頭才將擺出聆聽教誨的架勢,儼然一個虛心好學的德行,沒想到還真等來了長篇大論,他忙後退兩步,藉機道:「老大快看,天上飛的,地上跑的……」

    天上飛的,是個中年人,足踏劍光,來勢徐緩,看起來不像在趕路,反而像是有意炫耀他的御劍之術。那竟然是位金丹後期的修士!

    地上跑的,是頭瘦骨嶙峋的麟馬,背上還馱著一位滿面風塵的老者。

    不過須臾,那老者騎著麟馬直奔山坳而去。圍在半截古樹前的人群一片歡呼,紛紛起身施禮相迎。而天上的修士卻依然踏劍凌空,睥睨四方而神色倨傲!

    林一與老龍、虎頭在說著閒話,不忘將遠近的情形看在眼裡。忽見那兩人來的莫名,兄弟仨已各自收起了手中的葫蘆與玉樽。此處已屬千荒的盡頭,凡事還須謹慎。

    老者跳下麟馬,手裡還拿著一根骨杖。看其裝扮模樣,應該是法師、大巫,或是族長一類的人物。他衝著相迎的眾人擺了擺手,有些疑惑地打量一眼河谷中的三道人影,轉而舉起骨杖,衝著半空中的修士恭敬道:「仙長!您已收取了在下的珍稀藥草,還請施法解我倒懸之苦……」

    見狀,老龍傳聲道:「那是本地的巫師,大老遠請來仙人相助……」

    虎頭不屑道:「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怎能緩解這千里乾旱……」

    林一無意附和,索性背起雙手而抬眼觀望。既然途經此處,權當瞧回熱鬧。

    那金丹修士兀自懸在數百丈的半空之中,根本沒將此地的山民,以及河谷中的三位老者放在眼裡。他趾高氣揚道:「你且憑藉自家手段而全力施為,本仙長自會酌情相助……」

    辛辛苦苦請來仙長,到頭來還要自己動手?

    那山坳上的老者微微錯愕,卻不敢申辯,只得帶著滿臉的疲憊暗嘆了一聲,緩步到了半截古樹前,有些無力地舉起手中的骨杖,並口中唸唸有詞。四周的族人急忙退後,一個個匍匐在地。

    林一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似曾相識的情景,不由得心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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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4 16:0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掘井開源

    烈日下,吹過了一陣微風,卻並未帶來一絲清涼,反而攪動了沉浮的熱浪,更加令人窒息難耐!

    半截古樹前,老者跪倒在地。其手中拄著古杖,渾身顫抖著,嘴角溢出一抹血跡,儼然已是耗盡了所有的手段與精力。不遠處的族人們忙起身圍了過來,一個個神色絕望。

    便於此時,那半空中的金丹修士大袖揮舞。緊接著四方突來湧來幾片雲霧,隨之狂風橫捲。他又是掐動法訣,抬手一指。天上忽而降下一陣雨霧,驟落的雨點砸得滿地煙塵。

    與之剎那,山坳上的數百老幼已是歡呼聲一片。那手持古杖的老者也是踉蹌站起,兩眼中閃動著驚喜!

    仙人施法,天降甘霖,有救了……

    不過,片刻之後,竟然風歇雨停。除了幾里方圓內尚在瀰漫的塵煙之外,再無一滴雨水落下。而半空中的金丹修士已是御劍遠去,只留下一道隱隱的虹光。

    人群霎時安靜下來,老者則是搖晃著委頓在地。耗時大半年,往返數千里,這才好不易求得仙人的相助,誰料最終依然無濟於事。這苦日子再也熬不下去……

    百多丈之外的河谷中,兄弟三人神色各異。

    虎頭笑罵道:「娘的!那金丹小輩真不是個東西……」

    老龍說道:「他一小輩,縱有微末法術,也斷難牽動天地氣機,只能虛張聲勢,倒是坑苦了這群凡人!」

    林一的手上卻是多了一枚玉簡,神色中若有所思。少頃,他遲疑了下,抬腳奔著百丈外的人群的走去。

    老龍似有猜測,隨後提醒道:「老大!此處不宜施法……」以老大的修為,想要在此降場大雨並非難事,卻動靜太大,難免引起高手的留意而節外生枝!

    虎頭哈哈一樂:「老大好管閒事,虎哥早有所料!」

    林一腳下不停,隨聲應道:「我自省得,稍安勿躁!」

    山坳上的眾人扶老攜幼,正待返回村子,卻見一位過路的老者施施然走來,不由得一個個駐足觀望。其中的族長,且如此稱呼。他疑惑道:「這位兄台,有何指教……」

    林一併未答話,逕自走上了山坳。他在那半截古樹前停下,衝著樹根的一葉綠色稍稍打量,轉而退開了幾步,竟在原地轉起了圈子,少頃站定而神色一凝,這才看向十餘丈外的眾人,含笑道:「與其求人,不若求己。與其求天,不若求地。一線生機尚存,自有變化無數!」

    虎頭與老龍猶在百丈外觀望。他見林一的言談舉止淡然自若,卻又動輒高深莫測,不由感慨道:「虎哥我愈發覺著,這才是老大的本來模樣!龍哥你倒是說說看,他本來一個神神叨叨的老頭,緣何要變作年輕人呢?」

    老龍看著一臉憨態的虎頭,手扶金須笑道:「老大自幼吞食養顏異果,且結丹、成嬰之時歲數不大,相貌年輕並無虛假,只因出身於道家修士,素以感悟境界為重,而這也正是他三修一體,卓然不群之處……」

    山坳上的眾人皆神色茫然,不知林一所欲何為。為首的老族長也是懵懂,命人牽走那頭皮包骨頭的麟馬,又讓婦孺老幼言返回,這才拄著骨杖往前迎去,便想與來人攀談幾句。對方氣度不俗,或可討教一二。

    林一卻不再多說,而是伸手撩起了衣擺,抬起右腳便是往下沉沉一踏,並順勢再又後退了幾步。

    那族長才將動身,卻急忙撐住古杖而目瞪口呆。

    「轟——」

    一聲悶響驟然而起,山坳、以及整座河谷隨之猛烈顫抖了一下。數十里之內,頓起一層塵煙。如此情形,儼如山崩地裂般的嚇人!與之瞬間,那頭麟馬驚得悲鳴了聲,左近的婦孺老幼多半已被震得癱倒在地。而餘下的青壯,與老族長的模樣一般無二,皆驚詫莫名而惶惶不知所措。

    不過,在半截古樹的三丈之外,竟然多出一個四五尺方圓的洞口。四方塵煙未去,一股清冷的氣息從洞中噴湧而出。那位清癯老者猶自背著雙手立於一旁,悠悠說道:「不是洪澇成害,便是大旱成災,可謂生而艱辛、活之不易!而無論如何,這日子總要過下去。有了這口深井,聊勝於無。雖難改天運,唯生機不滅……」其話語聲猶在迴響,人已轉身離開了山坳並揚長而去。他的兩位同伴隨後離開,三道身影轉眼間走遠了。

    族長稍稍驚愕,猛然回過神來,腳下一陣踉蹌疾行,隨即「撲通」趴在那個突然出現的洞口旁邊,手中的古杖也被扔了出去。族人們蜂擁而至,一個個低頭打量而屏住了喘息。

    洞口之下的十餘丈深處,有水花「汩汩」泉湧。清脆的水聲,煞是悅耳;清涼的水霧,沁人心脾……

    眾人怔怔片刻,轉而面面相覷,忙又四處相告,隨即歡騰起來。

    老族長的兩眼中泛著渾濁的淚花,摸摸索索抓起古杖,衝著遠方伏地跪拜。如此乾旱之地,一口深井便是一條活路!數百族人,有救了……

    ……

    數十里之外,疾行中的三道人影離地而起,轉瞬間落在一道山峰之上。

    老龍站穩了雙腳,不忘由衷讚道:「老大幫著那群凡人解了燃眉之急,卻並未驚動四方,老龍我這回算是受教了……」

    虎頭附和道:「哈哈!老大總是這般深不可測……」

    林一搖了搖頭,微笑道:「古樹枯而不死,必有蹊蹺。而神識所見,地下果然藏有暗河。我一腳踏下百丈之深,再以法力震開地脈的阻隔而使得河水泉湧,這才有了深井,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他沉吟了下,話語一轉,又道:「遭遇困境之時,難免忘了變通。而掘井、開源,才是生機之道!」其話到此處,逕自走向一旁,再次舉起手中的玉簡而靜靜端詳。

    之前見到那個為了族人費盡心血的老族長,及其手持古杖施法的情景,不由得便會想到另外一個人。那人不是天虞莽荒的令丘,而是在九天塔的幻境之中所遇到過一位長途跋涉的老者。他雙目殘疾,名叫天諦。

    天諦說,他自幼諦聽天諦,心納萬物,每當風來,便知寒暑冷暖、生殺變幻。但聞萬籟動靜,明察四方靈機與陰陽輪迴。他與天地對話,與冷雨傾訴,在夜空中聆聽,在夢境中暢想。每當心念澄澈之際,恍惚間與萬物渾然一體!他雖然目不視物,卻秉持光明與永恆!而他執著不棄,終得圓滿!

    此外,從天諦口中得悉,所知的上古咒法僅有十二道,被他揣摩多年,並加以完善,再添六道而湊成了雙九之數。當他請求煉製法杖之際,並未隱瞞,將十八道咒法盡數奉上。「林法師」便將咒法牢牢記下,並拓印在玉簡中保留下來……

    林一將神識沉入玉簡查看。

    在九天塔之中,與天諦的偶遇讓人受益匪淺。而自己卻一直無暇顧及,恰逢今日見到山民祭拜求雨,許是觸景生情,這才突然想起了那樁機緣。

    玉簡之中,拓印著十八道來自上古的咒法。每一道咒法,皆由咒語與符陣構成,分別有天、地、日、月等八種屬性,與驚、恐、怒、悲、喜、樂、傷等十種意境,以及數十乃至數百種變化,雖各不相同,卻相生相剋而相輔相成。若是將其融會貫一,將會使得自創神通更添幾分上古的渾然之意,而威力亦將由此大增……

    「嘖嘖!飲得百年陳釀,天下無酒啊!虎哥我對十年窖再無興致……」

    「既然如此,且將你身上的藏酒給我便是,如何……」

    「這……龍哥真是見外!你我何分彼此,還是由小弟代勞吧……」

    「哼!老大,是否接著趕路……」

    林一尚自沉思,聞聲默默點頭而轉過身來。見兩位兄弟已相繼飛起,他不慌不忙收了玉簡,隨即又抬手點向眉心,神色中稍稍一凝。識海深處,數十道小人兒的身影猶在忙碌著。其中有的在研修《太素經》,有的在參悟《洞真經》與《洞玄經》,有的在參悟天魔九印,有的在揣摩《五行正源》以及諸多的功法典籍,如今又多了幾位在琢磨上古咒法。如此借助分神,或與修為並無大用,卻是提升境界與修煉神通的一大捷徑……

    ……

    又是接連數日過去,迎面的風中多了一絲熟悉的野性。毋容置疑,那是海的氣息!

    林一與老龍、虎頭,用了兩個多月,終於橫穿千荒,並又一次來到了海邊。在臨海的一道山峰之上,兄弟駐足遠眺。

    由此往前,乃是一道極為寬闊的海峽。其十萬里海域之間,錯落著大小的島嶼與礁石。之間有碧波翻湧,鳥兒翱翔,倒也海天壯麗而景色妖嬈!

    「那海峽的對岸,便是萬山地界。而仙奴所在的陌山距此尚遠,卻恰好途徑明崖,以及……」

    「哈哈!還真有幾分仙域的氣象,老大且看……」

    「老龍,不知當年仙域諸位高手的族群何在,譬如吳融、皓度等人……」

    「老大!你若是千年之後返回故土,還能尋回當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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