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光] 無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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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章 九玄天禁

    一時之間，電閃雷鳴。

    無數道火光傾瀉而下，頓時將九龍塘的上空化作了一方雷霆煉獄。

    九玄才將擺脫陣法，即刻萬雷轟頂。

    四十六位天煞傀儡，一起出手的威力非同小可。且雷火中蘊含著天劫之力，乃是林一所獨有的一大神通，再由四十六位洞天高手施展出來，更加的勢不可擋！

    九玄尚不及躲閃，已湮沒在雷火之中，隨即便被怒如狂濤般的雷劫之力砸得身形連連下墜，縱使護體法力也有些不堪應付。他急忙雙袖揮舞，環繞四周的黑光禁制霍然而起，霎時化作一塊巨大的玄冰擋在了上方。而窘境只是稍稍一緩，陣陣「砰砰」的聲響從頭頂傳來。那數尺厚、數十丈大小的堅硬玄冰，已然裂開道道的縫隙，並漸有崩潰的跡象……

    天煞神雷，顧名思義，乃是天煞雷火與雷劫之力的合二為一，或不能所向無敵，卻堪稱玄冰禁制的剋星！

    九玄有些意外，閃身而遁。

    而不過轉眼之間，十數道更為兇猛的雷火迎面砸來，且每道火光都有水缸粗細，簡直就是天劫一般的瘋狂！

    九玄只管催動護體法力往前急衝，並狠狠抬手往前一指。而所祭出的劍光才將衝出雷陣，那道灰衣人影卻如妖魅般倏然消失。

    與之瞬間，驚濤駭浪般的攻勢轟然而至。炸耳的雷鳴之中，再又傳來一聲悶響。頭頂的玄冰應聲四分五裂，湍急的雷火從中呼嘯而下。

    九玄被迫收起祭出的劍光並繼續加持法力，那碎裂的玄冰隨即合攏復原。而他偷襲落空，去勢被阻，只得頂著巨傘般的玄冰禁制在雷火中左衝右撞，只待再次尋機突圍……

    雷火大陣之外，林一同樣沒有閒著，在千丈方圓的烈焰雷池的四周來回巡弋，但見九玄稍有動向，便衝過去送上一通天煞神雷，逼得對方一時無從脫困。他曾用此招對付過魔城的四大長老，今日故技重施……

    一方觀戰的人群中，各位高手竊竊私語。

    馬寧子由衷讚道：「林道友強悍無畏，竟然與九玄針鋒相對而互有攻守，著實叫人歎為觀止！」

    馬明子手扶長鬚，說道：「林道友戰意可嘉，卻還有賴於傀儡之力……」

    春道子附和道：「高手的比拚，終究還是離不開修為啊……」

    單羅子深以為然道：「若再這般僵持下去，只怕對林道友更為不利……」

    「……」

    在這幾人的不遠處，另外兩兄弟兀自緊緊盯著前方的戰況。

    虎頭將鐵棒在兩手間來回倒騰，依然難掩焦躁的神情，忍不住說道：「九玄老兒雖然被困，卻毫無發無損啊！這般周旋下去徒勞無功，老大何不祭出殺招……」在他看來，老大的天魔九印最為霸道，值此強強對決之際，理當全力以赴揍他娘的！

    老龍搖了搖頭，說道：「還沒到拚命的時候……」

    虎頭不解道：「怎講……」

    老龍默然片刻，說道：「九玄根本未盡全力，而是在試探老大的深淺。老大的修為遠差一籌，難以與其正面抗衡，只得借助天煞傀儡來圍困糾纏，以圖在消耗中有機可乘。若非到了最後關頭，他絕不會動用殺招。而一旦出手，生死勝負立分……」

    虎頭愕然道：「你是說老大並無取勝的把握……」

    老龍想了一想，傳聲道：「老大行事，素來講究個虛者實至而實者虛之。他要戰，便是不戰。不戰，則為死戰……」

    虎頭無奈地搖晃著腦袋，埋怨道：「我說龍哥，大白話才有大道理。而語意晦澀，未必是真……」他啥道理都懂，卻怕話語繞彎子。而老龍自從注重了境界的修煉，言辭談吐愈發有了老大的幾分風範。

    老龍的胸口起伏了下，應道：「今日凶多吉少！」他不再出聲，繼續默默觀望。

    有些話根本講不清楚，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老大林一並不想與千荒為敵，於是便借助挑戰來分化對方而引為己用。雖然獲得馬明子等人的擁戴，也無非一時的假象罷了。倘若此戰落敗、或是逃走，一切都將前功盡棄。而眼下只怕是無路可逃，或許唯有死戰一途！

    虎頭等了片刻，卻沒了下文，隨即滿不在乎地哼哼了一聲。凶多吉少又怎樣？咱兄弟無所畏懼……

    ……

    九龍塘的半空之中，四十六位天煞傀儡環繞千丈而旋轉不停。隨之一道道雷訣接踵而去，再又化作無數驚雷從天而降。

    當間的雷火大陣之中，九玄以玄冰護頂而強撐不墜。透過那閃耀刺目的雷火瀑布，可見他的身影在四處搖晃。其情形好似已法力枯竭，又或是難尋去路而進退兩難的模樣！

    在雷火大陣之外，林一隨著九玄的身影在左右移動。

    那老兒不愧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修為著實強大。倘若換作旁人，只怕早已被萬道雷霆轟成齏粉。而這般相峙倒也無奈，但願可以耗去他些許的法力！此長彼消，或為有利……

    林一正自留意著九玄的動靜，忽見對方拋去了護頂的玄冰禁制，緊接著搖晃的身影倏然一閃，竟是直奔自己的方向撲來。他未作遲疑，隨即迎頭而上並兩手疾拋，十餘道天煞神雷狂瀉而去。

    九玄來勢不減，卻拂袖抬手一點。那才將拋去的玄冰禁制猛然炸開，瞬即化作道道寒潮呼嘯橫捲。隨之剎那，片片濃黑如墨的光芒發出陣陣的爆響。一度瘋狂肆虐的雷火霹靂，頓然陷入陷入虛無而威力不再。緊接著更為凌厲的殺機掃蕩四方，並有戲謔的話語聲冷冷響起：「林一小兒！逼得老夫使出真正的九玄天禁，你榮莫大焉……」

    林一神色微變，急忙抽身暴退。

    轉眼之間，凌空怒襲的寒芒已逼到了十餘丈之外。那摧毀萬物的威勢鋪天蓋地而來，幾近無從躲避！

    林一雙袖疾揮，一串怪異的法訣倏然飛出。而兇猛的寒風怒潮愈發浩蕩，隨後急襲而至。他不管不顧，揮臂奮力一抓，隨之虛空崩裂而轟鳴乍起。借此阻擋，瘋狂的攻勢稍稍一緩。其本人藉機逆飛而上，這才來得及看清遠近的情形。

    那咆哮沸騰的雷火大陣已然消失無蹤，十數里的一方天地盡被寒霧籠罩而瘋狂蔓延。四十六位天煞傀儡均被寒潮侵裹，只作一具具冰塊相繼墜向山谷。九玄趁勢逼來，猶自面帶冷笑而法訣揮動……

    林一心頭一沉，兩手間法訣如影。

    不過喘息之間，那殺機密佈的寒霧已瀰漫至數十里的方圓。而隨著虛空的彌合，瘋狂的攻勢再次急襲而至。環顧四周，去路漸無。隨著殺機臨近，徹骨的寒意令人驚悸難耐……

    林一不敢怠慢，就勢掐訣凌空一指。

    與此瞬間，一團血煞環繞的光芒破空升起。那便如一輪紫黑的血日，透著不盡的妖異與瑰麗，更散發著莫測的威勢與無窮的殺機，並在微微閃爍之中而倏然怒放。

    「喀——」

    隨著一聲不大的悶響，天地仿若在輕輕顫抖。而不過剎那，血日驟然炸開，恰似天被通個窟窿，又如萬丈堤岸崩潰。一道道烈焰狂流從中呼嘯而出，數不勝數的雷火破空而降……

    「喀喇——」

    赤焰煉獄狠狠撞上了席捲而來的寒潮，隨之一聲蕩魂攝魄的轟鳴震徹四方。這一刻便如陰陽對撞，數里、十數里之內，道道氣機應聲炸開而肆虐不休！

    九玄蓄謀已久而一招得勢，禁不住冷笑了聲，恰見林一無路可逃，便欲來個生擒活捉。誰料對方神通驚人，竟然使得攻勢受阻。他渾不在意，大袖飄飄，周身裹挾著一道光芒而橫空漫步，並伸手衝著前方狠狠一抓。隨其法力所向，猶在交織激盪的寒潮猛然顫抖，繼而大變，瞬間化作漫天的雨水倒捲，絲絲縷縷，如絮如斷，才將淅淅瀝瀝，緊接著便已匯成狂流傾覆而下。其中所蘊含的禁制之力雄渾莫名，只待要湮滅長空而吞噬天地！

    林一在不得已之下，祭出了所創的一式神通。他自從修至洞天中期之後，施法的威力遠勝往昔。而煉獄才將充斥十數里，隨即便遭阻遏，有心施展法力加持，卻已難擋逆襲之勢。淺而易見，九玄依恃洞天后期圓滿的修為，所使出的禁法要更為強大……

    「呵呵！林一小兒，適才的神通倒也不俗……」

    與之同時，笑聲傳來。九玄足踏巨浪，手訣疾飛，冷笑又道：「奈何老夫的九玄天禁共有九道變化，而你適才所見的玄冰禁，不過其一罷了。且看玄水禁……」

    這是硬碰硬的較量，再無機巧可尋。雙方比的是修為，拼的是法力，決出的不僅僅是勝負，還有生死！

    這也是九玄的詭計！他先是有言在先，不許在場雙方的任何一人插手。之後，其再又一番試探，佯作被困，猝然發難，讓修為遠遜一籌的林一避無可避、逃無可逃，且無從呼救！

    林一或是諳熟人性，並不乏計謀，而所走過的每一步路，邁過的每一道溝塹，攀越的每一道高峰，又何曾乞求過半分的僥倖！他只將真誠待生命，用熱血鑄歷程，以肝膽揮灑豪情！而今日此時，他不得不面臨絕境而再次背水一戰！

    間不容緩，滔天巨浪傾覆而來。

    林一再次被迫拔空而起，手掐法訣猛然一指，低沉叱呵：風雨起塵煙，六合化混沌；陰陽寂，天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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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後手不斷

    當參與王者之戰的兩位仇家終於正面對撞的時候，恰是暮色降臨之際。而九龍塘的半空之中，卻是雷火閃爍、烈焰沸騰、怒濤奔湧、轟鳴陣陣。乍然一見，彷如混沌初開而乾坤再生，倒也喧鬧溢彩且瑰麗無雙，只是從中狂瀉橫出的殺機太過瘋狂，儼如天翻地覆一般而聲勢非常！

    九龍塘四周的山峰上，早已沒了人影。觀戰的三千多各階修士，見機躲到了遠處。而天上雙方助陣的高手，也盡數退到了千里之外。

    一方的人群中，塵鍊子見到師父九玄上人即將獲勝，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左右一瞥，隨後帶著鄙夷的神色眺望遠處。

    隔著戰陣而遙遙相望的三四百人，則是以馬明子為首的眾多高手。那是一群見利忘義的小人，首尾兩端的無恥之輩。只待師父擒殺林一，到時候不妨看看，誰還敢再有忤逆之心……

    沈元子站在塵鍊子的身旁，神色中有些慶幸，有些恍然，也有幾分的不解。九玄上人的強大有目共睹，沒人可以輕易撼動；而在此前的界靈島，呂元子驅逐林一，並非依規行事，只是不願對方落入陷阱而早有異心罷了。他竟然心甘情願追隨一個年輕的後輩，是利慾熏心，還是老糊塗了……

    在另一方的人群中，馬明子、馬寧子、春道子與單羅子等幾位高手正自神色關注，卻又各自心緒起伏而患得患失。

    不管前方的戰況如何，今日注定了只能袖手旁觀。而心願雖好，想要如願卻是很難。或許，或許之前的決斷有些太過於想當然了。林一即便神通超凡，且手段多變，也絕非九玄的對手啊！一個洞天中期大成，一個洞天后期圓滿，兩者的修為相差太遠，根本沒有勝負的懸念。既然明知如此，為何還讓人挺身站出來而陷於不利呢？是在乎千荒的道統，是堅信正義的存在，是垂涎那句分享《三皇經》的許諾，還是真的相信那年輕人能最終獲勝？

    虎頭的兩眼瞪得很圓，鐵棒攥得很緊，一張虎臉憋得很紅。而其胳膊更是被一隻大手抓得很結實、很牢靠，分毫掙脫不得。他焦急難耐，忍不住埋怨道：「哎呀、龍哥！老大情形不妙，亟待有人助拳……」

    老龍與虎頭貼身站著，鐵爪般的大手一點不肯放鬆，且硬朗的面頰上罩著一層隱隱的殺氣，只是兩眼中透著冰冷與沉寂，顯得極為不近人情。他任憑虎頭掙紮了片刻，這才低沉說道：「九玄與老大早已有言在先，你我二人又豈能壞了規矩。不然，遭人唾棄不說，今日的一切亦將前功盡棄……」

    虎頭憤憤道：「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老大吃虧？為免他遭遇意外，老子才不管什麼狗屁規矩……」

    老龍不為所動，決然道：「你我兄弟贏得起，也輸得起。老大若遭意外，自有老龍相隨……」

    虎頭愣怔了下，老實了許多，卻不肯示弱道：「哼！你將虎哥又置於何地……」他話到此處，只覺得被抓的粗胳膊又是一緊，不及多想，忙與老龍一起翹首看去，失聲道：「吼吼，老大出殺招了……」

    ……

    數千丈的半空之中，咆哮的玄水狂流與煉獄烈焰之上，一道人影衝天而去，一道人影隨後緊追。眼看著前後兩者愈來愈近，其中的林一忽而抬手凌空一指。而狂亂的殺機猶在交織，天地卻是霍然一變。

    只見遠處突然有濃云沸騰，黑、白、赤、青各有不同，隨之掀起陣陣寒風，並從四面八方倒捲而來。那莫測的威勢，儼然便是玄武的無堅不催，白虎的勢不可擋，朱雀的殘酷無情，還有青龍的狂霸暴虐。強大雄渾的四象之力匯聚一處，再又化作無上的殺機，只待將萬物碾軋、摧毀！

    轉眼之間，千里之內陷入一片黑暗，濃重而迅猛的殺機充斥四方，一如乾坤顛倒而末日降臨。與此剎那，陰陽阻隔而生機斷絕，那才將湮沒煉獄的玄水狂流頓失滔滔，並相繼在隆隆的轟鳴中坍塌崩落。隨之虛空沉寂而萬物蕭殺，無邊的死氣橫掃天地！

    九玄首當其衝，已是錯愕不已。他無暇多想，閃遁躲避。而其才去十數里，還是未能倖免，頓時「砰」的一聲墜向黑暗深處。

    林一好不易反攻得手，豈肯就此罷休。今日一戰，勢必要將九玄埋葬在這方寂滅天地之中。而其念頭才起，尚未追擊，一道凌厲無匹的殺氣驟然而至。他心頭一懍，卻已來不及躲避，急忙召出金龍劍而轉身怒劈。

    便於此際，一道斧影劃過暗空轟然而下。數十里之外，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兇猛逼來……

    「轟——」

    林一似有恍然，便在一聲巨響中倒飛了出去。隨之劍光崩潰，斧影渙散。而其本人兀自凌空翻滾，直至十餘里，才勉力止住身形，卻張口飆出一道熱血，情形極為的狼狽！他無暇多顧，一手持劍，一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之後，又順勢在眉心重重一點而身影踉蹌，這才斜挑著雙眉而含恨看去。

    須臾之間，寂滅天地蕩然無存。除了肆虐不休的殺機猶在起伏迴蕩，四方漸趨安靜。

    三道老者的身影出現在十數里之外，並擺出圍困的架勢，頗顯突兀，很是出人意料！其中的一位鬚髮凌亂，衣衫不整，且胸前濺落著斑斑金黃色的血跡，而餘悸未消的神情中卻透著幾分難掩的得意。餘下的兩位，一個周身盤繞著煞氣，一個稍顯健壯，皆神色漠然而一言不發。而無論彼此，五官眉目一模一樣，唯有所散發出來的氣勢稍有不同……

    與之同時，塵鍊子帶著五六百修士已繞到了九龍塘的另一側，竟是與馬明子等人相隔數十里而隔空對峙。如此舉動淺而易見，絕不容對方出手救人……

    「呵呵……啊……」

    林一笑聲才起，又是慘哼了聲。他極為痛苦地弓腰片刻，忍不住一陣搖晃，待堪堪站穩，旋即又慢慢直起身來，呲牙一笑：「呵呵！想不到你九玄老兒還藏著魔修與妖修的分身……」其一邊笑著，一邊不忘衝著遠方搖了搖頭，或是在安撫自家兄弟，抑或是傷勢難支而暗暗無奈。

    毋容置疑，從那三位老者所散發出的威勢看來，其中洞天圓滿修為的乃是九玄的本尊，而另外兩個洞天后期小成境界的則是他魔修與妖修的分身？

    九玄以本尊與林一硬拚，獲勝十拿九穩。而老奸巨猾的他，還真是後手不斷。果不其然，其分身終於在關鍵時刻立下奇功。如今對方慘遭重創且無力招架，合圍之下只能束手就擒！

    不過，九玄的魔、妖分身，與所知迥異……

    林一緩了口氣，接著揶揄說道：「以分身修煉魔、妖兩道，雖別出心裁，卻終究難以合體，如此徒勞無功，又為那般……」他話到此處，神色微微一動而若有所思。

    三道人影來勢迅疾，轉眼間已在千丈之外相繼停下，且彼此遙相呼應，已然是將林一給死死圍在了當間。其中九玄的本尊則是急喘了幾下，這才冷哼了聲：「哼！老夫所修的分身只是閒來消遣而已，將賊人圍困絞殺卻綽綽有餘！」他臉色浮出冷笑，又道：「林一，你能傷及老夫，並逼得老夫使出分身，雖死猶榮也……」

    林一又是一陣左右搖晃，好像已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他忙凌空亂踏了幾步，總算再次站穩身形，卻依然毫無懼色，咧嘴笑了笑，透著虛弱的氣息，說道：「願賭服輸……又何須囉嗦……不過，在林某認命之前，念在彼此恩怨一場的情分上，可否為我解惑……？」

    九玄沒有吭聲，而是凝神打量著那道搖搖欲墜的人影，轉而環顧四周，眼光中閃過一絲狐疑。

    林一自顧說道：「九玄，你與子桑、昆邪是如何拜入仙皇的門下，之前又是否彼此相熟……？」其問道此處，神色坦然，還頗為誠懇地拱了拱手，又道：「你若能如實相告，我也不妨給你道出三修一體的訣要……」他衝著九玄深深一瞥，隨即大袖一甩，嘆道：「據悉，妖、魔、仙一體者，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且境界無礙，修至羅天三境，乃至於無極，以及先天五太，直達混沌本源，皆水到渠成……」

    九玄不再鎮定，失聲道：「先天五太？無極、太極……」

    林一將九玄的神情看在眼裡，意外道：「一元伊始，混沌未分，先天五太，天地初明……此乃太素經所云，你既為仙皇弟子，豈能有所不知？而九轉之境，更是師門傳承所在……」

    九玄的臉色微微變幻，隨即揮動大袖左右甩去。遠處的兩具分身心領神會，隨其而動。

    不消瞬間，環繞千丈的四周已多了一層無形的禁制籠罩。莫說其中的林一無從逃脫，便是傳聲說話也被屏蔽而不為外人知曉。

    九玄手拈長鬚，暗暗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幾分乾笑來，出聲道：「呵呵！老夫與你林一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只可惜無緣相交，不然的話，又何至於如此這般，唉……」他慨然一嘆，轉而帶著幾分期待，又道：「你且說說三修一體的訣要，隨後我便將當年的那樁秘辛如實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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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如實奉告

    如實奉告？

    若能如實奉告，倒也不錯，至少能解開存留至今的疑惑。不過，林某所在意的並非如此……

    林一併未急著答話，而是打量著左右後方的另外兩道身影。少頃，他自言自語道：「那魔修所施展的巨斧，與昆邪的天魔九印如出一轍，怎奈六印合一的威力不足，再加上他修為有失*精純，故而傷得林某，卻不致命……」

    先有分身，再修煉魔道，難免有所欠缺。而老夫只得到了六式魔印，徒呼奈何！

    九玄見林一言語中的，知道對方沒有瞎說，暗暗點了點頭，卻佯作意外道：「你竟然認得昆邪？」

    林一聽得疑問，沒有回頭，笑著應聲道：「哦……昆邪的殘魂死在我的手中，你當年留在仙域的分身知曉此事，可惜也被我滅了……」

    九玄話語一窒，兩眼中寒意閃動。

    「你那妖修更為不堪，只有本尊的一成修為不說，便是筋骨的淬煉都遠遠不濟。所謂的三修，徒有其表……咳咳……」

    九玄的臉色更加難看，卻見林一虛弱地咳嗽了兩聲轉過身來，他忙作隨和狀，乾笑問道：「尚不知有何指教？」

    林一聳聳肩頭，疲憊不堪地示意道：「我對仙皇收了千荒三聖為徒很是好奇……嗯，僅是好奇而已……究竟是他的初衷，還是你三人的詭計，抑或是其他的什麼緣故……」言罷，他擺出了一個洗耳恭聽的架勢。

    九玄默默盯著林一，片刻之後突然問道：「林一，我記得你本尊的手上有個鐲子……」

    林一沒作遲疑，抬起左腕子顯出石鐲，撇著嘴角譏笑道：「呵呵！只有佩帶龍圈者，才是林某的本尊。上人倒是吃一塹長一智……」他揮臂一甩大袖，滿不在乎地說道：「此時再有隱瞞，瞭然無趣。要殺林某，儘管動手。而想要《三皇經》以及仙皇的傳承，只怕未必能夠……」

    九玄手拈長鬚，臉上的笑容舒緩起來，轉而將眼光投向遠處，似在追憶著往事，片刻之後，這才開口道：「此處只有你我二人，說了倒也無妨……」其沉吟了下，話語中竟然透著隱隱的恨意，接著說道：「當年，我與昆邪、子桑並不相識……」他是見林一慘遭重創而沒了還手之力，再加上圍困與禁制的阻擋，眼下勝券在握而無須顧忌，於是便緩緩道來……

    從九玄的口中得知，他當年只是一個尋常的修士，卻也天縱奇才且自負不凡，只因巧遇帝奎仙皇並頗受青睞，隨後即被賦予了一個差事，或是一項使命。

    這項使命頗為詭異，也極為的隱秘，便是由九玄前往魔荒與妖荒，分別尋到兩位洞天高手改投帝奎仙皇的門下。此事若成，他本人也將成為仙皇所收的另外一位弟子。

    那時的仙皇只有一個大徒弟，名叫龍梵，乃是威震千荒的人物。若能拜入仙皇的門下，拋開令人炫目的身份不說，成為龍梵那樣的高手也是指日可待！如此大好機緣，又豈容錯過！

    九玄接下了使命，並誓言守口如瓶。不過當其從振奮中清醒過來，隨即便有些犯難並暗起疑心。

    眾所周知，但凡改投師門者，必將背負欺師滅祖的罪名，此乃仙家大忌！而以仙皇之尊，想要招收門徒還不簡單，只須隨手一招，隨之應者如鯽啊，為何偏偏這般的詭異？

    於是乎，九玄便在臨行前暗中查探口風，隱約間獲悉了仙皇的真實用意。而他卻故作不知，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魔荒與妖荒之行。

    有句俗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在幾經輾轉之後，九玄還真的結識了兩位高手，分別是魔荒的昆邪與妖荒的子桑，本以為禁忌多多而勸說艱難，誰料對方稍加斟酌便答應了下來。他也沒作多想，帶著兩人返回了千荒。而仙皇倒是個守信之人，隨即將其三位收入門下。

    九玄終於如願以償，而之後的一切卻非想像。隨著與仙皇、龍梵、昆邪、子桑等人的相處日久，他不由得陷入到了深深的意外、無奈與怨恨之中。

    所謂的意外有二。其一，仙皇對於新收的弟子根本不加傳授教導，反而命昆邪與子桑交出所修的功法，之後便埋頭閉關不出。後來方知，其真正的企圖，無非要為了彙集、借鑑、印證各家之所長，以便境界感悟而最終突破洞天三境。當他有所收穫，並創出《三皇經》，卻只是匆匆傳給了大弟子龍梵，便偕同登門來訪的魔皇、妖皇出外遠行。

    其二，性情孤傲的大師兄龍梵，也從未將三個師弟放在眼裡。昆邪與子桑受到冷落，便與情趣相投的九玄抱怨，還漸漸表露出對於《三皇經》的窺覬之心。一來二去，三人一拍即合。而昆邪與子桑為了取信九玄，也終於道出了另投師門的實情。

    昆邪與子桑，竟然是魔皇玄霄與妖皇蛟季的屬下弟子。那兩位高人早已聽說仙皇有了突破境界之法，卻難獲究竟，便欲著手打探消息，恰逢九玄四處尋覓，故而有了如上種種。九玄先後遭到欺瞞，渾若未覺，還是與對方踏上了同一條賊船。

    不過，龍梵卻以傳承重大的藉口，而不容他人染指《三皇經》，使得三位師弟好無奈，並因此生恨……

    當混沌論道之後，三皇下落不明。

    九玄便與昆邪、子桑趁機放出《三皇經》的風聲，只道是三皇為此相鬥，致使帝奎道隕，等等、等等。

    各家修士聞風而動，八荒一片混亂。

    九玄又拾掇龍梵奮起抗爭，欲圖趁亂作祟。對方疲於應付，一怒之下出走八荒。三位居心叵測的師弟便跟著來到了仙域，後來的一切不難想像。

    此外，九玄知道《三皇經》來源於妖、魔、仙三修合一的境界感悟，便想效仿仙皇從昆邪與子桑的身上有所收穫，對方卻毫無誠意且多有隱瞞，最終不出所料地雙雙隕落在仙域之中。而他的三修境界，也因此變得不倫不類……

    九玄說到此處，禁不住冷笑道：「呵呵！尊為仙皇，又能如何？帝奎也不過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卻最終害了自己的弟子。他若在此處，必然要為當年的過錯而悔恨。他也絕不會想到，如今的千荒會落在我的手中……」

    此時，一輪明月初升，四方夜色靜謐。

    林一飄然空中，默然無語。

    當年誰是小人，又是誰之過錯？是帝奎的失察，是龍梵的剛愎自用，是魔皇、妖皇的推波助瀾，還是九玄的睚眥必報？或許，誰與誰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卻因一絲慾念，便在不經意間釀成了無從逆轉的災患，更是延續了無數萬年的恩恩怨怨。有人為之悲苦，有人為之歡笑，有人為之孤獨，有人為之尋覓，也有人為之茫然無辜！而九玄已然表明，他從不會去在意別人的死活，不知道暮云與雨子的下落……

    「林一，如上便是你所欲知曉的真相，是否大失所望？前輩高人、仙皇帝尊，與芻狗禽獸沒甚兩樣。慾念心頭起，名利兩手血，萬般皆虛妄，天地我獨仙，呵呵……」

    九玄話語沉緩，字句之間透著幾分莫名的蒼涼，而寂寥的笑聲中，卻透著些許孤獨之後的瘋狂。

    林一的嘴角撇了撇，笑不出來。

    真相，讓人著迷。尤其是隱藏在疑雲下的真相，更是充滿著誘惑並讓人執著不已。一旦真相露出崢嶸，往往滿目的狼藉……

    慾念心頭起，名利兩手血，萬般皆虛妄，天地我獨仙。九玄所言，豈非就是眾人所信奉，並遵循的安身立命之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怕是不擇手段，只要能成仙逍遙，哪管它屍山血海還是道德淪喪。

    而彼之道，非林某之道。那樣的仙，不要也罷。或者說，天地本無仙……

    「林一！我已釋疑解惑，該是你傳授三修一體的訣要、並交出經文的時候了。若是如我所願，你倒是還有一條出路……」

    林一循聲看去，落寞中稍顯清冷地說道：「除了死之外，林某想不出還有其它的出路！」

    九玄吞服了丹藥之後，曾經的傷勢已無大礙。他見如林一如此的傷感與絕望，笑從心起：「呵呵！你只要當眾悔過，並拜我為師，想要活命又有何難……」

    林一搖了搖頭，好像是怕對方聽不太清楚，一字一頓道：「我說的是你……沒……有……出……路……」

    九玄的笑臉頓時僵住了，頓時便要發作。而其尚未張口，又是神色一怔。無聲無息間，一道詭異的血光悄然劃過夜空狠狠劈向了身後。他未及躲避，已是巨響炸耳。

    「小兒可惡……」

    「喀喇——」

    九玄恨恨啐了一聲，急忙催動法力轉身抵禦。而不過閃念之間，其整個人便已被凌厲異常的攻勢給直接撞飛了出去。隨即轟鳴大作，禁制崩潰。他兀自在半空之中接連滾翻不止，直待數百丈外才踉踉蹌蹌停下，隨即又一口熱血噴了出去，這才來得及回頭觀望，頓時兩眼冒火而狂怒不已。

    那道血光沒了，禁制沒了，尤其那個始終在裝模作樣的小子也沒了！而兩具分身同樣未能倖免於難，被重創了一對，猶在夜空下東倒西歪……

    與之同時，偷襲得手的林一騰空躥起，並順勢與魔修的分身合二為一，卻沒來得及緩口氣，忽而神色大變並閃遁急躲。而那道從天突降的利芒無形無色、無風無影，且兇狠異常，「砰」的一聲便撕破了他的護體法力、龍甲，並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他支撐不住，翻身栽向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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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銷魂蝕骨

    「砰——」

    林一狠狠摔在一塊土坡上，身下砸出三尺多深的坑。隨之一道身影衝出瀰漫的煙塵，而才起數丈，再次無力墜下，又是一聲悶響。他掙紮著咬牙坐起，半邊身子卻已動彈不得。

    左肩胛多出一個小兒拳頭大小的窟窿，肉糜綻開而血跡淋淋，還有一股陰寒的煞氣循著創口斷裂的經脈直透臟腑深處。法力稍加運轉，便被從中阻斷。而如此慘狀，皆拜那來去無蹤的法寶所賜……

    月上半空，天光朦朧。

    兩道男子的人影趁著夜色飄然而下。其中身著玄袍的中年人，三綹青髯，面貌清朗，神態睥睨而威不可測。另外一位身著絲袍的年輕人則是俊美異常，舉動之間透著幾分陰柔，出聲輕笑道：「美人如花柔情萬水，嬌媚帶刺傷心銷魂。林道友，我才煉成的美人刺的滋味如何？他不僅傷你的筋骨血肉，還傷你的經脈、神魂，呵呵……」

    林一眼瞳微縮，半邊身子又是一陣顫抖，而才要嘗試再次行功，難耐的刺疼瞬即傳遍四肢，隨之氣息凌亂而法力難聚，竟然使不出半分的修為。

    好一個美人刺，雖未傷及性命，卻銷魂蝕骨，令人生不如死。其中的陰煞之力，著實夠狠、夠毒！

    而那突然出現並施展偷襲的並非別人，凌道與青葉是也！而林某人挑戰九玄，正是因為那對師兄弟的緣故！要知道在見到玄玉子、岳凡與台安的時候，自己便已暗中起疑並有所決斷。當時若是逃走，必被那躲在天外的二人聯手九玄隨後追殺。以後莫說重返千荒，只怕整個洪荒都沒有自己兄弟的落腳之處。與其被迫應對，倒不如主動出擊。

    果不其然，該來的還是來了。即便早有防備，還是沒躲過暗刺傷人！而林某真正的劫難，也終於降臨……

    林一沒有理會那嫵媚的笑聲，而是看向山谷的四周。遠處的人群猶在對峙，還有人大聲叫罵。近處的山坡上則是九玄的兩具分身，正自一前一後而虎視眈眈。而九玄的本尊則是迎頭攔在半空中，神色不悅道：「那小子尚未離開千荒地界，兩位豈能出爾反爾……」

    來人只得停下，卻依舊舉止傲慢。

    青葉笑道：「上人久戰不下，我兄弟又何妨出手相助呢……」

    遠處喊聲響起：「千荒恩怨，不容外人插手……」

    那是百溪谷的馬寧子，義憤之下被迫出聲。而他與族兄馬明子等諸位高手，還是沒有衝破塵鍊子等人阻攔的膽量與魄力。

    凌道有些不耐煩，叱道：「本尊來自魔城，並不屬於交戰雙方，今日專尋林一報仇，誰敢鼓噪……」他威勢所致，聲震千里，遠近四方頓時為之一靜！

    魔城至尊，除了魔荒的九大高人，便是凌道與青葉。那男子的身份不言自表！而他竟然知曉此間對戰的規矩，可見早已窺伺多時並有備而來！

    九玄獨自擋在半空中，衣衫襤褸，神色猙獰，冷冷道：「凌道！那小子並未遠逃，你兄弟二人豈能違背諾言而逼上門來……」他不容對方多說，揮袖一甩，又道：「此乃千荒地界，還請兩位自重！在本人拿下林一之後，自會有所交代！如若不然，撕破臉皮，彼此都不好看！」

    所謂的諾言，乃是九玄與凌道所定下的一條萬全之策。都知道林一狡詐多變且極難對付，若是被他擺脫陷阱並逃出天外，雙方便聯手給予追殺圍剿，到時候再各取所求不遲。而此前還須顧及千荒的顏面，不能給人知曉兩家勾搭的真相。如今那小子終於要束手就擒，大好的便宜不容搶奪。出手相助又如何？若非鏖戰正激，又豈能偷襲得手……

    凌道哼了聲，遲疑中不作言語。他身旁的青葉不以為然笑道：「便如道友所願，我兄弟旁觀也就是了！」

    千荒畢竟是自家的地盤，那對師兄弟還算講規矩！

    九玄稍稍安心，返身落向山谷，直待離地三、五十丈這才匆匆停下，隨即又是揮袖一甩。前方左右的兩具分身跟著逼近，瞬間已將其中的林一給困在了數百丈的方圓之內。他見對方兀自癱坐而模樣悽慘，禁不住冷笑了聲，說道：「林一！之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而終歸天道昭昭，報應不爽。輪迴路上莫徬徨，老夫送你一程……

    這番話說的，正氣凜然。分明就是一位正義者在除暴安良，並慨然疾呼。至於事實如何，沒人在乎一個死者的青紅皂白……

    「呵呵……可惜了啊……」

    林一的兩手深深插入土中，以便身子支撐不倒。他對九玄的殺氣騰騰視若未見，嘴角帶著慘笑，嘆道：「……唉！可惜了我的天魔九印，可惜了我的七印合一……」

    此時，九玄相信自己出手便可殺了林一。而對方突然如此一說，還是讓他忍不住遲疑了下，問道：「你修成了七印合一？」

    據悉，當年的昆邪也不過修成了七印合一。至於八印合一、九印合一，或許只有魔皇才能施展自如。那小子如此的年輕，竟然有此際遇？

    林一搖了搖頭，自語道：「林某修為不濟，只能使出七印合一的六成威力。若無禁制的阻擋，足以滅了你的兩具分身……」他話到此處，往後仰了一下差點摔倒，隨即四肢抽搐，接著又抽出土裡的右手用力支撐了下，這才算是勉強坐穩了，繼續恨恨說道：「待我修成八印合一，或是修至洞天后期，殺你老兒必將易如反掌，哼……」隨著一聲慘哼，其嘴角溢出一抹金黃色的血跡。

    九玄鬚髮凌亂，衣衫破碎，再加上似笑非笑而似怒非怒的一張老臉，令其更添幾分窮凶極惡的瘋狂。一個將死之人，還敢嘴硬？他不屑多說，動身便要往前撲去。

    林一像是在求饒，吃力地抬起了右手，而當眉心印記稍稍閃動，他竟是掐訣揮拳猛然砸向地面。隨其經脈震盪，凝滯的法力猛然開啟。

    與此同時，山谷四週一陣冰裂爆響。轉瞬之間，數十道身影倏然閃現。

    九玄抬眼看去，微微一怔。

    那跌落在山谷中的四十六位天煞傀儡，竟然毫髮無損地掙脫了玄冰束縛，且各自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天煞雷火，一個個不要命地撲來。其中的三道身影最為迅猛，根本未見施展攻勢，便突然在半空中相繼炸開。「砰、砰、砰」的連聲巨響之中，沒有血肉橫飛，沒有慘呼喊叫，只有更多視死如歸的身影在前仆後繼，還有狂如怒濤般的殺機怒襲而至。

    「元神自爆……不！是那小子的分神自爆……」

    九玄恍然驚愕，閃身躲避。而兩具分身本來便遭重創，此時的情形更慘，霎時已被狂暴之力給炸得幻滅不定。他只得掐動法訣收回分身，卻又不得不狼狽停下。那數十天煞傀儡如影隨形，瞬間已將上下四方給圍困起來，且根本不容強行突圍，否則便是幾道身影帶著自爆的氣勢攔住了去路。

    以分神自爆，來拚個同歸於盡，雖不抵元神自爆的凶悍，而天煞傀儡的修為在驟然間爆發，巨大的威力同樣不可小覷。想不到那小子臨死末了，還有如此的瘋狂！

    九玄手忙腳亂，大袖揮舞，無形的法力充斥四周，結界之威頓時擋住天煞傀儡的狂攻。他有心施展禁法，而那些屍骸根本不畏玄冰，且一個個飛蛾撲火般，一時半會兒根本無從擺脫！

    「我早說過，冤有頭、債有主，哪怕是賠上所有的天煞衛，也要讓你老兒為當年的罪孽償命……咳咳……」

    數千丈之外，林一兀自癱坐在土坡上。隨著他的一陣猛咳，口鼻中緩緩溢出熱血。而其渾然不顧，兩眼中閃過一絲幽冷之意！

    朦朧的夜空中，兩道人影一直在等待觀望。他二人見到山谷中情形有變，彼此相視一笑，旋即結伴衝了下來。

    林一也是嘴角含笑，而兩眼中卻是寂寞漸濃。

    凌道與青葉，好像是兩個老謀深算的漁翁，在守著鷸蚌相爭，只為了最終得利！而林某人卻早已用盡了手段，且傷勢慘重而再無招架之功！

    尤其是那個凌道，他的修為介乎於洞天與羅天之間，可謂獨步洪荒而難尋對手。如今九玄被困，他再無顧忌！而他要想殺林某，也沒人攔得住！

    已有多少年了，都不曾遭遇過這般的凶險。眼下此時，便好似當年的玄天塔前、望湖島上、昊天谷外，紫薇塔下，無不是身陷絕境、背水一戰，最終又死裡逃生。而這一回，是否還有僥倖？

    不過，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僥倖。敢死，才有生；敢拚，才能贏！至於是生是死，是輸還是贏，又有何分別呢……

    林一的右拳攤開，掌心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珠。其中血光盈盈，煞氣環繞。

    與之同時，天上有人急急喝道：「還我血煞……」

    林一舉起血珠塞入口中，用力過猛，轟然倒在地上，卻依然兩眼怒睜。

    只見血色夜光中，兩道身影愈來愈近。

    與此瞬間，另外兩道身影衝天而起，並有人嘶吼：「誰敢欺負老大，虎哥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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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血戰到底

    當凌道與青葉現身之際，原先對峙的雙方騷動起來。

    馬明子、春道子等千荒修士的良心未泯，倒也立場分明。鏖戰正酣，豈容外人插手？而林一才將得勢便遭偷襲，太不公平！眾人在義憤之下，這便要上前理論。

    塵鍊子有師父九玄的暗中吩咐，絕不容這場對決功虧一簣。他唯恐馬明子藉機生事，急忙帶人上前阻攔。

    不過，隨著凌道的一聲恫嚇，爭執的雙方頓時偃旗息鼓。

    在馬明子等人看來，適時說上兩句公道話乃應有之義，而真要去面對一位強大的對手，卻難免有失穩妥。他與眾人遲疑過後，只得繼續靜觀其變。

    虎頭早已按耐不住，卻也跟著消停下來。身旁的老龍已鬆開大手，並橫起銀刀而蓄勢待發。這一刻，心有靈犀的兄弟倆重歸默契！

    林一倒下的剎那，凌道與青葉終於動手了。

    老龍與虎頭再不遲疑，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轉眼之間，兄弟倆分別截住了各自的對手。

    凌道沒想到還會有人送死，毫不留情地伸手抓去。一道結界之力倏然飛出，便要將迎頭而至的老龍禁錮絞殺。

    老龍不躲不避，手中的銀刀已順勢揮出九片風影。而九片風影又匯聚一處，瞬間化作九種力道驟然炸開。只聽得「砰、砰」連聲悶響，強大的禁錮竟被劈出數道豁口。怎奈餘威所致，依然猛不可擋。他頓時橫飛了出去，卻又凌空翻捲，再次逆轉往上猛撲，為了攔住對手而奮不顧身。

    凌道見老龍不畏結界之力，稍稍意外，索性抬手祭出一把魔劍。而有此耽擱，他去勢稍緩。

    ……

    虎頭則是與青葉撞在一起。

    青葉倒是沒有施展結界之力，而舉起的雙手間卻是煞氣縈繞，隨即屈指連彈，一道道無形的利芒倏然破空而去。

    虎頭不敢怠慢，就勢揮臂一甩，隨著天煞鐵棒脫手，一團黑云呼嘯擋在前方。而不過閃念之間，黑云崩潰，鐵棒倒飛，更有絲絲縷縷的凌厲殺機洶洶逼近。他急忙搶過鐵棒橫掃，頓然「叮叮、噹噹」的一陣脆響，好像是驟雨疾落，又如亂箭狂襲，聲聲碎碎、如絮如飛，恰如美人懷春，卻又索命奪魂！

    「娘的……」

    虎頭的叫罵聲才出口，人已連滾帶翻地倒飛了出去。玄金煉就的鐵棒之上，已是坑坑窪窪而佈滿傷痕。他本人則是兩腳亂蹬，雙臂顫抖，顯然是難敵「美人刺」的狠辣攻勢。而其怎肯罷休，才退十數丈，又是嘶吼一聲，返身迎頭衝了過去。

    「呵呵……」

    青葉見虎頭悍不畏死，詭詭一笑，伸出頎長而又白皙的手指凌空輕彈。他曾經兇猛的攻勢大為減緩，而其中的殺機卻更為的刁鑽難防。

    「哼……」

    虎頭左支右絀，疲於應付。而堅硬的天煞鐵棒竟被「美人刺」折彎，再又狠狠撞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他慘哼了聲，口吐熱血栽了下去。

    青葉舉止灑然，身形飄逸，尚未隨後落下，一根扭曲的鐵棒子又砸了過來，隨之還有怒罵聲：「老子砸死你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哼！竟然有人甘願陪著送死，那林一何德何能？

    青葉發出一聲暗哼，兩眼中透著隱隱的殺機。而他的臉上卻笑容如舊，戲虐間又是屈指連彈。

    虎頭便如一條逆流而上的魚，不斷被打落潮頭，再不斷奮力掙著，卻又注定擺脫不了覆滅的命運。而他是虎哥，他是老大的兄弟。他不能看著老大送死，他要為老大掙得最後的一線生機！

    ……

    「當——」

    一聲金戈炸響中，老龍便如塊石頭般墜向山谷。而其人在半空，周身金芒閃動，隨即逆轉直上，再次不顧一切地往上衝去。當他舉起雙手，不由得神色一黯。耳畔嗡鳴猶在，七尺銀刀只剩下了半截。與洞天后期的凌道硬拚修為，無異於以卵擊石！

    與之同時，千丈外山谷中的情形並無改觀。林一猶自橫躺在地，周身血霧瀰漫而生死不明；在山谷的另一側，天煞傀儡猶在圍著九玄死戰，只是曾經的四十六道身影，在不斷的自爆中相繼減少。

    在右手一方的半空中，虎頭翻滾著，嘶吼著……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

    凌道傲然叱喝道：「本尊擒得林一，或許容你兄弟追隨效命。再不滾開，殺無赦……」他手指一點，魔劍四周盤旋，猶如夜空下的奪命鬼煞，隨時都將撕碎吞噬擋路的老龍。

    「呸！你一腌臢之輩，焉敢讓我兄弟折腰……」

    老龍回首一瞥，揚手丟了折斷的銀刀，轉而凜然啐了一口，旋即鐵拳一握而奮力擊去。隨之虛空震盪，鏗鏘隱隱，繼而風聲呼嘯而青雲怒卷，緊接著一道巨大的龍影霍然而出，霎時已將逼近的凌道給圍困其中。即便是相鄰不遠的青葉也受到殃及，而不得不詫然躲避。他本人則是不作遲疑，再又雙拳連擊，並張口噴出道道烈焰，

    ……

    虎頭已被青葉折磨得狼狽不堪，卻窮極無奈。縱有豪情萬丈，而動起手來還是離不開真本事。他見老龍的聲勢驚人，頓有恍然，忙默念道：「咱家也有白虎令訣，看我嘯動山林，天地借法，來立吾右……」

    青葉見虎頭雙手亂揮、嘴裡亂叫，只覺得有趣，索性不加殺手，而是繼續屈指連彈而盡情戲弄。

    虎頭趁機逆飛而起，雙拳揮動。四周的夜色中頓時銀光閃動而嘯聲陣陣，渾如群虎下山的兇猛氣勢，又如奔雷陡降的殺機瘋狂，隨即驟然匯聚，並「轟」的一聲捲向前方。

    青葉稍稍愕然，倒也不敢大意，兩手十指隨意劃撥，繼而並作一指凌空點去。

    不過轉眼之間，隨著「喀喇」兩聲巨響，兩道人影口吐熱血翻身栽落……

    ……

    山谷中的土坡上，林一還是瞪著雙眼而仰面朝天躺著。那兩位兄弟正在瘋狂地拚命，他卻好像無動於衷，只是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血光之中，並四肢顫抖且極為痛苦的模樣，分明是陷入絕境而難以自拔，只能苦苦支撐、再支撐！

    血煞之中，凝聚著數百上千修士的修為與血魂之力，只須將之吞服煉化，便可暴漲一階修為，乃是凌道衝擊羅天境界的最大倚仗！而如此逆天之物，也成為了他林一今日的最後倚仗！

    要知道憑藉著數十天煞傀儡，與九玄周旋不難。倘若遇上凌道、青葉兩兄弟，只怕再無招架之力。那麼唯一的轉機，便是以血煞來強行提升境界。只須有了洞天后期大成的法力修為，再有天魔印的七印合一，試問洪荒誰是敵手？

    不過，林一慘遭偷襲並傷勢慘重，使得眼下的困境雪上加霜……

    林一吞服血煞的瞬間，原本阻塞的經脈頓時被驚濤駭浪般的法力給撕裂，曾經遲滯的氣機隨之狂奔亂突，並從五臟六腑碾軋而過，再又肆虐著氣海，繼而摧殘著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痛的叫人不堪承受！而「美人刺」的陰煞之力也相繼崩潰，使得痛苦中更添幾分蝕骨的銷魂！怎奈強大雄渾的法力不肯停歇，再又沖破肌膚……

    「砰、砰」

    林一四肢血肉綻開，所籠罩的煞氣也愈發濃烈。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強斂心神。狂亂奔走的法力好像是有了去處，轉而再次聚向氣海。不過幾個喘息之間，滿盈逆轉，再摧殘經脈百骸，並又以更為精純的法力隨後彌補！如此反覆，反覆如此。恍惚之中，痛苦無休無止，卻又清晰覺著，陣陣的雷鳴在隆隆炸響，遠在天際而近在耳邊……

    當林一週身的血光漸漸歸隱，綻開的肌膚與肩胛的洞口漸漸彌合，修為的威勢也隨之迅猛提升，洞天中期圓滿，洞天后期小成，瞬間已突破至大成之境卻依然勢頭不減。他卻渾若不覺，只將眼光投向夜空！

    ……

    「轟——」

    兩道身影從天而墜，「撲通、撲通」摔在土坡上的不遠處，隨著濺起的塵煙，還響起了那兄弟倆的慘哼聲。

    老龍衣衫破碎，胸口前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卻不管不顧地翻身躥出土坑，繼而揮動雙拳衝天而去。

    虎頭才要跟著躥起，卻「砰」的一聲跪倒在地，而所支起的一條大腿上，已是血肉翻捲而洞口綻開。他咬牙切齒般地哼哼著，揮拳便砸向創口，使得陰煞氣機瞬間一緩，隨即趁勢騰空，並不忘破口大罵：「他娘的青葉，老子給你拼了……」

    與之瞬間，凌道與青葉已雙雙衝了下來。

    老龍與虎頭均遭重創，勉力再戰已屬不易。而這邊才將離地，勢不可擋的殺機便轟然而至。兄弟倆明知在劫難逃，卻還是不躲不避迎了上去。

    既然難逃一死，只管血戰到底！

    虎頭兩眼怒睜，不甘心地嘶吼著：「老大……虎哥先走一步了……」而他吼聲未落，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話語：「誰敢殺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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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生死當先

    九龍塘已沉寂了無數萬年之久，忽而再次喧囂起來。

    在數千修士的矚目之下，月光籠罩的山谷中殺機沸騰、如火如荼。一群行尸走肉圍著一個大活人死戰不休。其中的九玄想要突圍，連連痛下殺手。而圍困的天煞傀儡則是以身殉爆，並前仆後繼。

    凌道與青葉在重創了林一之後，又打翻了攔路的老龍與虎頭。兩位高人趁勢而下，顯然是要那三兄弟置於死地而後快。

    千里之外的半空中，曾僵持不下的雙方修士已聚到了一處。

    塵鍊子見師父九玄被困，身為弟子的他難免有些焦急。而不得吩咐，他也不敢擅作主張。那兩位魔尊正在對付林一，此時帶人衝過去，只怕要節外生枝，不妨靜觀片刻再行計較。

    馬明子、馬寧子兄弟，以及春道子等諸位高手也是遲疑不定。若說先前顧忌重重，眼下則是更添幾分忌憚。九玄固然強大，彼此間至少還能說上幾句話。而凌道、青葉分明就是來勢洶洶，根本就輕易招惹不得！

    「兄長！林道友危矣……」

    「又能如何？此處沒人是那兩位魔尊的對手，否則必將殃及眾多……」

    「你我隱忍多年，難不成就這般錯過……」

    「戒急用忍，諸事隨緣……」

    「唉……」

    馬寧子低聲勸說著，而身旁的馬明子卻不為所動。他無奈地嘆了聲，隨即又是神色一振，失聲道：「兄長且看……」

    那兩位魔尊已衝到山谷中，而遍體鱗傷的老龍與虎頭竟然再次視死如歸地迎了上去。眼看著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的龍虎兄弟就要慘遭屠戮，始終躺著不動的林一突然離地橫起，清冷出聲並倏然而動……

    今日一戰，還真是異變迭起而扣人心弦！

    馬明子與馬寧子等人屏息凝神，旋即又瞠目詫然……

    ……

    間不容緩，林一閃電般越過兩位兄弟。而凌道與青葉已然近在咫尺，殺氣逼人。他抬手召出金龍劍便橫劈而去，雙方的攻勢狠狠撞在一起。

    光芒閃耀，巨響轟鳴。

    凌道與青葉的勢頭正猛，卻被迫一頓。

    林一則是轟然墜落，連同老龍與虎頭一起砸在地上。而他才將觸地，便瞬間彈起，許是用力過猛而稍稍踉蹌，急喘了口粗氣，這才匆匆站穩了身形。

    老龍與虎頭見到林一再現神勇，不禁大為振奮，急忙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卻又雙雙一愣。

    林一破碎的衣袍下血跡斑斑，整個人氣息凌亂，修為似有似無，尤其是手中斜倚的金劍在輕輕顫抖、並光芒吞吐不定。可想而知，他是為了救下兩位兄弟，這才強行出手而奮力一擊。

    老龍搖晃著到了林一的跟前，關切道：「老大……」

    虎頭更是步履艱難，卻威勢不減道：「老大！你且退後，有虎哥在此……」

    聞聲。林一緩緩看向兩位兄弟。

    老龍的胸前，斜斜裂開一道三尺多長的劍痕，深可見骨，所幸並未傷及臟腑，這才堪堪保得一命，由此可見他的拚殺慘烈！虎頭的左腿血跡淋淋，更加慘不忍睹……

    林一的兩眼中泛著淡淡的血色，眉心凸起的印記有光芒閃動。他的神情有些傷感，有些欣慰，卻一言不發，轉而昂首斜睨。

    數百丈的半空之中，兩位魔尊正自低頭俯瞰而神色狐疑。

    林一肩胛上的創口彌合了，便是所中「美人刺」的陰煞之力也蕩然無存。而他適才的一劍極為倉促，卻威力莫名，竟然生生擋住了勢在必得的致命一擊，著實叫人匪夷所思！難道是那小子吞服血煞的緣故，卻又為何修為凌亂而搖搖欲墜……

    青葉心有不解，說道：「師兄……」

    凌道卻是放下心來，冷冷道：「境界修為不濟，也敢強吞血煞，沒爆體而亡已屬幸事，本尊看你林一還能撐到何時……」隨其揮袖一甩，盤旋的劍光沒有了，手上卻是魔氣環繞，並隨著法力的催吐，而瞬即化作一把三尺長的黑色魔槍。

    青葉恍然道：「原來如此，呵呵……」他呵呵一笑，帶著些許憐憫的神情又道：「林道友，離別之際，本尊不妨給你點撥幾句。那血煞便如一劑猛藥，固有提升修為的奇效，而倘若失去了境界根基，勢必要自食其果……」

    這番話倒是真知灼見！修士的修為，有境界與法力之分，兩者相輔相成而缺一不可。而境界便如一隻酒罈子，法力則是壇中的美酒。只有酒罈的大小，才能決定著裝酒的多少。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或是壇破、或是酒灑，最終下場可想而知！

    凌道手指一點，魔槍凌空懸起，夜空中黑霧瀰漫而殺意森森。他居高臨下道：「林一！你不是修成了天魔九印嗎，又何妨與本尊放手一戰……」

    林一的眼光衝著天上的那兩道人影淡淡一瞥，收起了金龍劍，抬腳凌空踏去。而人未離地，眉心有金光一閃便倏忽而逝。與之同時，一度若有若無的修為猛然呈現出洞天中期圓滿的威勢。他停下手印法訣而摸向眉心，神色中透著茫然。不知何故，龍修蹤影皆無，便是凸起的印記也減弱了三分……

    老龍與虎頭只當是老大在吞服了血煞之後而修為暴漲，在一旁暗暗慶幸。

    凌道卻是察覺有異，禁不住神色一怔。以那小子的境界修為，怎能煉化強大的血煞之力？

    林一繼續抬腳踏去，眉心有白光一閃而逝，凸起的印記僅僅剩下了淡淡的一道，而周身所散發出的威勢霍然暴漲至洞天后期的小成。不過，體力雄渾澎拜的法力似有陌生？他不及多想，人已離地三尺。與之剎那，其眉心的印記在閃動的黑光中再無一點痕跡，只有修為升到了洞天后期的大成之境……

    凌道詫異之餘，又痛又恨。費盡千辛萬苦，到頭來功虧一簣。如今的修為距羅天境界猶差一線，皆拜那小子所賜。他冷哼了聲，祭起的魔槍已是凶相畢露而蠢蠢欲動。

    林一依然離地三尺而立，兀自茫然不解。隨著印記消失，龍修與魔修的法力也跟著沒了，如何施展天魔九印？而當其檢視修為的時候，周身內外突然被詭異莫名的強大氣機所籠罩，旋即左手掌竟砰然炸開而血肉橫飛，森森的白骨赫然在目。他驚愕難耐，兩腳落地，隨即吃痛不住，低低慘哼了一聲。而不過瞬間，左腳又是血光迸濺……

    「呵呵……」

    凌道看得清楚，失聲而笑，鬱悶頓消，帶著快意說道：「小子，這便是搶了本尊血煞的報應！」

    青葉會意，幽幽附和道：「爆體而亡，神魂俱滅，又何苦來哉……」

    凌道接著冷笑道：「本尊心有惻隱，不妨送你一程，呵呵……」他頭頂上方翻騰的魔氣緩緩沉降，其中的魔槍霍然化作數丈之巨而聲勢驚人！

    老龍駭然失色，踉蹌衝到到了林一的身前，斷然喝道：「虎頭，帶老大退後……」他雙拳一握，轉而便要衝天而去。

    虎頭不肯落空，卻撲通摔倒在地。他拖著僵硬的左腿猛地躍起，伸手便抓向林一，急急喝道：「自有虎哥迎敵，老大閃開……」而其話音未落，又是瞠目結舌。

    林一站著未動，便如一截冷冷的山石，滄桑而孤寂，疲憊中又透著睥睨天地的傲然。他白骨的左手緊緊抓著老龍，右手扶起了虎頭，兩眼中閃動著隱隱的星光，沉靜說道：「有我活著，便不容你二人送死……」

    老龍奮力掙扎道：「身為兄弟，理當生死當先……」

    虎頭瞪眼喊道：「老大，你敢小瞧我，且放手……」

    大敵當前，兄弟三人自身難保，卻在危急的關頭搶生搶死。如此場景，使得遠近的眾多修士有些意外。而看淡了悲歡離合，經歷了陰陽變幻，乍見手足情深，倒是平添了幾多感慨！

    馬寧子搖了搖頭，輕聲道：「那三兄弟均為性情中人，卻境界不俗。與之相較，我等……唉……」他看了眼身旁的馬明子等人，隨即輕嘆不語，神色中隱有失落與不滿。

    馬明子稍稍尷尬，手扶長鬚，安慰道：「從來聖賢有造化，庸人何必自擾之。老弟，且稍安勿躁……」

    馬寧子有心爭辯，卻無暇多說。

    九龍塘的山谷中再起變化。

    凌道見到下方的三人糾纏不清，早已不耐煩了。

    青葉卻是由衷嘆道：「師兄，難得手足情深，何不讓他三人好生話別一番……」

    凌道報以冷哼，抬手催動魔槍，漠然道：「既然他兄弟情深，不妨一併成全！」

    青葉眼光一挑，神色幽怨。

    與此同時，林一已然察覺到了洶洶逼近的殺機，不容爭執，猛地將老龍與虎頭抓起來拋向遠處，冷然喝道：「我若死了，留得性命給我報仇……」

    虎頭哇哇大叫：「放屁！我才不給你報仇呢，要死一起死……」

    林一根本不理會虎頭的叫嚷聲，轉身衝天而起，洞天后期的威勢沛然爆發，如瘋似狂般地狠狠舉起了金龍劍怒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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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光耀八極

    「轟——」

    一道千丈金芒呼嘯而去，像是閃電，只待劃開夜空、劈碎星宇。從天而降的魔槍則是迅猛凌厲，渾似要摧毀萬物而勢不可擋。兩者相撞，巨響轟鳴的剎那，法力狂飆橫捲四方！

    林一便如遭到了風吹雨打一般，才將躥起便狠狠往下一沉，瞬即卻又逆流而上，而去勢未穩，右手右腳血肉迸濺，便是回歸原形的金龍劍也因把持不住被扔了出去。

    凌道則是抽身躲避，直至千丈的高處才緩緩停了下來，而所祭出的魔槍已然崩潰消失，只餘下淡淡的魔氣在身邊環繞。他稍稍有些意外，兩眼中神色莫名。依照常理，煉化血煞並非一時之功。而那小子不僅憑此提升了修為，還與自己正面較量且不落下風。適才的亡命一擊，威力著實驚人！

    青葉隨後而至，轉身打量著山谷中的情形，搖頭說道：「一個將死之人，還這般瘋狂，那位林道友真是拼了……」他眼光一瞥，含笑道：「師兄！比起林一的凶悍無畏，只怕你要稍遜一籌，呵呵……」

    凌道臉色一黑，法訣掐動，雙臂橫展，手上再次多出一根魔槍。與之前不同，這魔槍三丈長短，渾如實質，獸口吞刃，獸尾把攥，且通體閃動著幽暗的黑色烈焰，所散發出來的森然殺機令人望而生畏！

    見狀，青葉故作訝異道：「看來師兄是遇上了真正的對手，這是要施展天降之術，還是要施展魔印神通……」

    凌道冷冷哼了一聲，傲然道：「對付一個將死之人，無須魔神天降。而我的魔槍原本就來源於天魔九印，又何必明知故問……」他話到此處，回首瞪眼叱問：「你莫非在看我笑話？」

    青葉笑了笑，隨即又甩了一個曖昧的臉色，說道：「我是怕師兄被人殺了，留下師弟我無依無靠……」

    凌道皺起眉頭，眼光迴避，隨即將手中的魔槍衝著下方的山谷一指，譏誚道：「那小子還能動手殺人嗎？待我將他挫骨揚灰……」他無意多說，狠狠揮動雙臂……

    山谷之中，林一離地百丈踏空懸立。失去了把持的金龍劍，靜靜飄在身前。而隨著血肉炸開，他的雙手雙腳只剩下嶙峋的白骨與裸露的筋脈。他卻好似忘卻了痛楚，默默盯著殘骸般的手掌。沒了遮掩，左腕的龍圈與右指的乾坤戒子均已呈現出來。少頃，他嘴角抽搐，兩眼中閃動著茫然的血光。

    這究竟是怎麼了，難道真要爆體而亡？

    而氣海充盈，雄渾的法力不再狂奔亂突。即便是手腳的血肉炸開，經脈氣息也並未有所滯塞。唯有神魂倦怠，給人恍惚的睡意。彷如就此沉淪而不再歸來，卻又心生幾分隱約莫名的期待。至於期待什麼，或許只有天知曉！而如此下去，處境不妙。倘若林某人真的變成了一堆白骨，凌道又豈肯善罷甘休。殃及之下，自己的兩位好兄弟也難逃此劫……

    「砰——」

    便於此際，一聲清微的悶響伴隨著撕裂的劇痛驟然傳來。果不其然，左腿已是血肉模糊。而之前毫無徵兆，儼如陰陽輪迴的崩潰，只為毀滅，只為了回歸虛無……

    林一慘哼了聲，又是一陣心慌意亂。

    龍修與魔修不見了，相應的修為法力消失了，即便想要使出兩者的分身，也同樣叫人無所適從。還有天煞雷火，說它無影無蹤，卻彷彿無所不在，說它完好如初，反倒是無從捉摸……

    「老大……」

    老龍與虎頭的呼喊聲在山谷中迴響，那兄弟倆還是放不下老大。

    「轟——」

    又一個天煞傀儡在自爆中化為灰燼，逼得九玄難以脫困。

    「嗚——」

    朦朧的夜空下，有風聲迴旋，烏云遮月，殺機逼近……

    林一猛然抬起頭來，並伸手抓向一旁的金龍劍。而只剩下白骨與筋脈的手指失去了自如，竟然一把抓了個空。與之瞬間，右腿血肉炸開。他低沉呻吟了一聲，兩眼中的血光奪然而出。

    這一刻不容遲疑，否則必將回天乏力而抱憾終身！便讓林某在粉身碎骨之前，最後一戰！此戰不為名、不為利，無關恩怨情仇，且將肝膽鑄乾坤，一腔熱血染長天！

    林一拋開金龍劍而昂首怒視，兩道血光直刺夜空。

    一道烏黑的槍影呼嘯而至，來勢之猛、之狠，便如夜色中的一條巨毒的長蟲，窺伺良久，突然猝然發難，只為最後的奪命一殺！

    林一不躲不避，迎頭而上，隨即揮動一雙白骨手指強行催動法訣，並凜然喝道：「血煞所向為煉獄，魔道之下無冤魂，煉……」他頭頂上光芒閃現，烈日破空，轟然間雷霆萬千、烈焰焚天！

    「轟——」

    與此剎那間，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在九龍塘的上方炸響。瞬息殺機狂飆，怒濤迸湧。而一根長槍魔影凌空對峙，才將瘋狂百里的煉獄驟然停頓。此間上下，敵我雙方的三道身影互不退讓。

    林一逆勢奮起，白骨雙手法決一變，低沉叱呵：「風雨起塵煙，六合化混沌，陰陽寂，天地滅……」

    凌道以魔槍逼得一方烈焰煉獄兇猛不再，而他並無得色，反倒是一臉的詫然。與之前所見，那小子神通更加威猛，若非自己的修為強大，幾近難以抵擋！

    青葉一直在袖手旁觀，幽幽輕嘆：「那位林道友的神通頗有意境，且威力驚人！而天地滅，一葉浮青何處寄……」他驀然回首，似笑非笑道：「師兄，且讓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他不容對方拒絕，雙掌一合即分，旋即抬手一指。隨其法力所致，青光閃爍，片片的風影狂襲怒卷，並瞬間穿透夜色直奔烈焰煉獄籠罩而去。

    凌道並不領情，手訣掐動。法力加持之下，魔槍驟然暴漲數百丈，以萬鈞之勢隆隆逼向山谷，逼向那道肢體殘破且孤獨而又悲壯的身影！

    「轟——」

    一根魔槍破空，青雲風影凶狂。而雷火煉獄霍然消失，濃重的黑暗帶著摧毀萬物的死氣從四面八方逆襲而上。一方鋒銳無匹，勢不可擋；一方寂滅天地，倒轉星河。隨著又一聲巨響震徹夜空，數百里內再次法力激盪而狂飆肆虐！

    驚濤駭浪之下，林一猛然墜落，隨即咬緊牙關強行掙扎，不過轉眼之間，堪堪止住了頹勢。陣陣殺機迎面呼嘯而來，儼如罡風箭矢般的凌厲無情，直接吹亂了黑髮、扯裂了衣袍、撕碎了濺開的血肉，而他卻渾然不覺，猶自兩眼閃動著血芒昂首怒視。

    三、五百里的一方夜空，便如一道難以掙破的獵網。數千丈的獵網之上，是兩個威震八荒的魔頭。獵網之下，則是四肢殘破而滿身創傷的林某人。而此時此刻，龍修、魔修消失，兩式神通無用，再沒有抗爭的手段，已然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此放棄，千年如夢。穿越那道天塹，便可展翅九霄……

    「砰、砰——」

    林一循聲低頭，嘴角抽搐。兩條大腿的血肉盡數崩潰，嶙峋的白骨觸目驚心。他怒眉豎起，血光浸透了雙眸，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轉而怒飛衝天，再次瘋狂地揮動雙手。與之瞬間遠近四方氣機震盪，上下虛空隱隱啼鳴，千里之內濃墨漆黑，渾似混沌顛覆倒扣，又如黎明將臨的旦夕一瞬……

    數千丈的高空之中，一對師兄弟面面相覷。

    凌道錯愕過後，禁不住神色自嘲。那凝聚了自己八成修為的魔槍，正在腳下傾斜盤旋著，雖然還勉強封住了山谷，卻已不復當初的威勢。他搖了搖頭，冷笑道：「呵呵！以你我二人之力，竟然與那小子戰成平手。他今日要是不死，八荒還真的多了一位至尊人物……」

    青葉眼光一瞥，極為灑脫揮動著雙袖。四周的青光殘影一陣凌亂，斑駁明滅間，像是飄落的片片飛葉，惶惶中透著幾分無從歸宿的淒涼！他輕吁了下，若有所思中應聲道：「那人借助血煞之力，修為暴漲且悍不畏死。而即便如此，他也終將難逃覆滅的下場。不過，那人接連施展強大的神通，並愈戰愈勇，雖有爆體的跡象，卻並未因此而法力衰竭……」他轉向下方的山谷，兩眼中精光閃爍，接著說道：「記得那人一體三修而境界迥異，只怕當初的師父也多有不及，或許……或許他真的死不了……」

    凌道的臉色微微一變，失聲道：「你……你是說……」他抬手一揮，難以置信道：「不會、決然不會！本該有雷劫相應，眼下卻毫無徵兆……」

    青葉遲疑了片刻，說道：「據傳，那道雷劫並不在九九天劫之內，兩者或有不同，誰又知道呢……」他神色一凝，詫然道：「那又是何等神通……」

    凌道有所察覺，也是不由得微微一怔。原本清輝朦朧的月空，已然化作了一團濃墨。而一道身影卻撕破暗夜而來，並嘶聲怒喝：「

    焚去是非根，煉化生死路，六合天地滅，光明生萬物。光耀八極，九轉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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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九厄之劫

    虎頭摔得不輕。他被林一扔出了百多丈遠，半截身子插入草叢裡，折騰了片刻，才掙紮著爬了出來。

    老龍的情形更慘，猶自直挺挺躺在不遠處的土坡上，儼如昏死過去的模樣。

    虎頭喚了聲龍哥，沒人答應，想要過去看個究竟，自家僵直的左腿卻是不聽使喚。他衝著傷腿便砸了一拳，痛得眉眼扭曲，急忙趁著經脈舒緩的瞬間奮力一躍，瞬間躥出去十餘丈遠，接著又「撲通」摔了個實在。

    「龍哥醒來，眼下不是睡覺的時候……」

    虎頭翻身坐起，順手就給旁邊的老龍來了一拳。「砰」的悶響，接著又是「啊」的一聲。人倒是醒來了，卻在低沉慘哼。他這才發覺自己的一拳砸在對方的傷口上，頓作愧疚，伸手相扶，慌亂道：「哎呀、我說……你還撐得住吧……」

    老龍推開虎頭的手臂，自己撐地坐了起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抬眼張望。

    老大林一修為暴漲，力道太強，被他摔了一下，差點被背過氣去。而他同樣是遍體鱗傷，卻獨鬥兩大魔尊，此時情形如何……

    虎頭見老龍並無大礙，放下心來，想賠個笑臉，卻又火急火燎地扭過頭去，焦急道：「老大……」

    九龍塘的山谷之上黑暗籠罩，再見不到一絲的月光。而恰於此時，一道身影衝天而起，聲震四方：「……光耀八極，九轉歸一！」

    那一往無前的身影正是林一，他再次以瘋狂的氣勢，捨我其誰的鬥志，只待全力一搏而逆轉乾坤！只見他手臂一揮，白骨指端突然劃過一點微弱的亮光。一如沉睡中惺忪的眼，欣欣然萬物的初生；又似混沌初始的晨曦，開啟陰陽的紀元；更像是一盞夜航燈火，在回歸指引中降臨溫暖！恍惚瞬間，那一點亮光驟然騰空而急遽爆閃，剎那撕裂夜空、湮滅黑暗，緊接著迸發出九色的光芒，雄渾浩蕩呼嘯天地……

    「喀喇喇——」

    隨著那耀眼刺目的光芒炸開，片片虛空碎裂，強大莫名的威勢層層疊疊怒卷而去，瞬息震盪百里、數百里、數千里。首當其衝的凌道與青葉抽身暴退，猶然躲避不迭，雙雙口吐熱血而遁向天外。遠處觀戰的眾人轟然四散，一個個狼狽不堪。而餘威所及之處，林木盡毀，山峰坍塌，地動山搖……

    直至片刻過後，那刺目的光芒徐徐遠去，並搖曳著最後一抹明亮消失在天際的盡頭。夜色再次降臨，九龍塘好像又回歸到了當初的寧靜。不過，一道身影兀自孤零零地立在風中。他黑髮凌亂，衣衫破碎，垂懸著的手骨腿骨在月光下透著森然的瑩白，整個人便如鬼魅骸骨當空而詭異非常，唯有他兩眼中的血光直刺蒼穹，凌然萬物的狂意浩蕩八方！

    與之同時，兩道人影從云天之外疾馳返回。

    「凌道、青葉！林某讓你二人聯手，再戰……」

    那對師兄弟來勢匆匆，聞得動靜，急忙停了下來，卻各自身形搖晃而狼狽不堪。凌道玄袍襤褸，臉色發青，嘴角掛著血跡，變幻不定的兩眼中透著幾分遲疑；青葉的情形更糟，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並微微氣喘而體力不支的模樣。兩人雖然躲過一劫，卻均遭重創，心有不甘之下，本想返回趁機發難，誰料對方早有防備。而那清冷的喝聲來自山谷，中氣充沛，威勢逼人……

    不過瞬間，又有一群人影從天外飛來。衝在前頭的是一男一女，其中的男子鬚髮灰白，身形略胖，人還未到，便聲若洪鐘道：「千荒家事，不容外人插手！正當此時，馬明子、春道子、單羅子、呂元子等各位道友豈能袖手旁觀……」隨他點名，猶在觀望的眾人忙從遠處相繼現身。而塵鍊子等人忘卻了阻攔……

    情形有變，事不可為！凌道將遠處的人影看在眼裡，禁不住長嘆了一聲，隨即與青葉轉身遁向天外！而兩人離去之際，不忘衝著山谷中投去深深的一瞥！

    林一沒有理會遠處的動靜，只管冷冷注視著那兩道離去的身影。見對方不再回轉，他返身衝下山谷。

    九龍塘的山谷中，兀自僵持著十餘道身影。而困在當間的兩人，竟是雙雙倒在地上而相互糾纏一起。一個是滿身傷痕且疲憊不堪的九玄，一個是抱著他後腰不撒手的天煞傀儡。環繞四周的則是最後剩下的十二位天煞傀儡，皆神色陰冷而死意決然。

    在那一記驚天動地的神通之下，鏖戰的雙方均被掃落半空並摔在地上。而其中的九玄尚未明白過來，已被其中的一位天煞傀儡攔腰抱住。他生怕對方自爆元神，急忙拼盡修為加以禁錮。如此這般，彼此頓時僵持起來。不過，隨著凌道、青葉的離去，他的處境更加危急！

    那道猙獰可怖的身影從天而降，還有一隻嶙峋白骨的手掌……

    九玄看得清楚，瞠目大喊：「塵鍊子、沈元子……」

    在九玄想來，林一固然凶狂，最終還是撐不住血煞之威，只須塵鍊子等一眾屬下趁勢發難，雖說未必反敗為勝，至少可以逆轉危情。而喊聲才將出口，兩道血光倏然而至。他只覺得神魂一蕩，法力凌亂，禁錮鬆懈，抱著後腰的天煞傀儡頓時發瘋。「砰——」的一聲悶響，糾纏的兩道身影瞬間四分五裂。血肉迸濺中，幾道魂影匆忙四竄。而不待他借助分神逃遁，一道水缸粗細的雷劫「咣當」砸落，緊接著十數道雷火齊襲而至。那可是天煞神雷，專滅魂魄！

    「轟、轟、轟……」

    在一連串的電閃雷鳴中，曾威震八荒、並成名無數萬年之久的一代高人，就此魂飛湮滅！

    四周的硝煙尚未散盡，林一在遍地的狼藉中「撲通」落下。而他不及站穩，雙腿、雙臂以及腰腹「砰砰」炸開，整個人儼如白骨屍骸……

    「師父……」

    隨著一聲驚恐的叫喊聲，塵鍊子與沈元子等人從遠處疾奔而至。他見山谷中的林一成了屍骸模樣且搖搖欲墜，以為有機可乘，抬手祭出飛劍，氣急敗壞道：「我要為師報仇……」

    沈元子等人卻是左右張望，相繼慢慢止住了去勢。而塵鍊子卻勢若瘋狂般衝向前方，或許他是真的要為師報仇。不過，他尚在數百丈之外，兩道血光冷冷掃來。與之瞬間，他只覺得如墜冰窟，法力遲滯，心神恍惚，不由得斜斜墜向山谷，而尚未落地，一道壯碩的身影橫空而至，並一把將其攔腰抱住，還怒罵道：「娘的，老子活吞了你……」

    那是虎頭，再也忍耐不住，衝著傷腿砸了幾拳之後，隨即拼盡全力凌空躥起，並適時截住了塵鍊子。

    「轟」的一聲悶響，兩人摔在山谷之中。

    塵鍊子猛地驚醒過來，便要設法擺脫。而小山般的身影壓在背上，又豈容他動彈一下。隨即鐵拳如雨，骨斷筋折，他頓時禁不住慘呼起來：「沈元子救命……」

    沈元子沒有救命，反而與左右眾人慢慢往後退去。

    「砰、砰——」

    虎頭的每一拳都是拼盡全力，轉眼之間便將塵鍊子砸得血肉模糊。他猶不解恨，張開大口便咬了下去。

    塵鍊子再難支撐，不過是稍稍懈怠，整具肉身便被虎頭連撕帶咬扯得粉碎。其元神魂影掙脫而出，急急逃向遠方。而十餘道火光急襲而至，半空中一陣電閃雷鳴。他與師父九玄殊途同歸，也算是死得其所！

    虎頭想要站起來，又踉蹌倒地，卻帶著滿臉的血跡兇狠道：「娘的，還有誰不怕死……」他衝著千丈外的沈元子等人瞪了一眼，未及看清遠處的情形，忽而臉色一變，急忙連滾帶爬地返身躥了過去，口中疾呼道：「老大，兄弟來也……」

    林一兀自默默佇立，卻如同一具白骨屍骸，破爛的道袍顯得空空蕩蕩，只有上半身以及頭顱還算完整。當虎頭殺了塵鍊子之後，他慢慢仰天倒去，直至轟然落地，眸中兩道渾如實質的血光經久不散……

    「老大……老大……」

    虎頭三下兩下躥到了林一的身旁，微微一怔，兩膝跪地，嘴巴張了張，嗓子眼裡一陣怪響，虎眼中有淚花滾落，失聲道：「吼吼，老大……你怎麼忍心丟了下虎頭……」他撲倒在地，竟是悲慟嚎哭起來。

    老大不僅好裝深沉，常懷婦人之仁，且囉嗦起來沒完。而正是他陪著虎頭飲酒作樂，寵溺虎頭的任性蠻橫，並屢屢救下了虎頭的性命。這樣的老大，天底下只有一個。如今他走了，竟如手足折斷的痛，痛得猝然，痛得徹骨，痛得叫人無所適從！

    不過瞬間，老龍踉蹌著到了跟前。他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關切的神情中帶著難掩的恐慌。

    隨著那兩道血光的漸漸消隱，林一慢慢閉上了雙眼。他周身上下雖然形同骸骨，而強大莫名的氣機渾然如故。

    老龍察覺有異，心頭猛然一跳。而他顧不得多想，急忙轉身回望。

    一道白衣人影從天而降，失魂落魄般搶在虎頭的身旁，抽泣喚道：「師父……」

    與之同時，半空中有人出聲道：「仙奴莫要悲傷，你師父死不了，看他的情形，像是『九厄之劫』，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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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隨波逐去

    這年的夏季，千荒發生了一件大事。

    仙皇弟子的後人回來了，或是仙皇一脈的正統傳人回來了。他名叫林一，有龍虎兄弟相隨，不僅重情重義，且胸懷天下而豪氣干云！

    據傳，林一在九龍塘身陷重圍之際，至尊風範彰顯無遺。他當時傲然四方，慷慨陳詞，最終揭穿了九玄的罪惡嘴臉，並與對方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王者之戰。他以三式大神通，極為果斷地滅殺了九玄師徒，更是逼退了凌道與青葉兩位魔尊，真可謂名震三地而萬眾歸心。藉此一戰，他也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千荒至尊！

    不過，他雖然大勝，卻也傷勢慘重，所幸有世外高人相助而應無大礙，隨後便在一眾高手的護衛下，就近來到明崖閉關將養……

    ……

    三個月後。

    曾經荒僻無人的明崖，好像再次回到了當年。往昔今日或有不同，而修士聚集的情形卻是極為彷彿。

    海灣四周的山峰上，多出了一間間新開鑿的洞府，並以各自主人修為境界的高低排序，眾星拱月般地環繞著當間的一道千丈高峰。而那道山峰，則是明崖。

    在明崖的半山腰，同樣多了十餘間洞府，乃是馬明子、馬寧子、春道子、單羅子、呂元子、沈元子以及方明子、方元子等人的棲身所在。這些洞天高手不僅以此為家，還輪流值守並悉心守護。如此和睦的場景已多少年不曾有過，如今乍然重現，倒也令人感慨莫名！

    明崖的峰頂，那毀壞廢棄的洞府已被修繕一新。而其中舊有的格局並未改變，大廳與幾間洞室內的陳設一如從前。不過，此處禁制森嚴，除了仙奴與黃婆婆之外，再無人可以踏入洞門半步。

    洞府門前，禁制閃動，白髮蒼蒼的黃婆婆從中緩步而出。海風吹來，景色入懷。她撩起鬢角的銀絲，俯瞰著風景秀美的海灣，滿是皺紋的面頰上透著幾分感慨的神色，輕聲自語道：「林小子，你還真能折騰，來到洪荒不過短短的兩三百年，竟然成為了萬眾擁戴的一方至尊。曾幾何時，老身想都不敢想啊！但願你渡過此劫，幫著老身去找塵子……」

    黃婆婆嘴裡念叨著，慢慢飛離了峰頂。當他落在山腳下，有老者從洞府中閃身而出，並舉手招呼道：「方明子在此，黃婆婆有何吩咐……」

    今日的值守修士，方明子。他與方元子在龍灘巧遇林一之時便已歸順，並暗中聯絡呂元子等諸多高手而立下一功，如今又帶著族人來到明崖，算作歸列門牆之舉。也就是說，他以後的身份就是林尊的屬下。

    「吩咐不敢當，老身就是個操勞的命……」

    黃婆婆有著仙君的修為，在這些洞天高手的面前屬於晚輩，卻是當年倖存下來不多的老人之一，還真的沒誰敢在她的面前託大。再加上她與林一師徒、陌山明泉谷的淵源，以及老辣沉穩的行事之風，於是成為了大夥兒公認的一個管事人。而她在仙奴的委託之下也不好推辭，索性操勞起明崖上下的大小事務。

    「不知林尊的情形如何？」

    方明子隨後問了一句，不忘拱拱手以示敬意。自從那日的九龍塘大戰之後，林一便被送到此處的洞府閉關，有老龍、虎頭以及仙奴護法，除了這個黃婆婆偶爾可以出入查看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擅自靠近半步。毋容置疑，那兄弟倆拼起命來沒誰吃得消！

    「林一被封在了靜室中，究竟如何無從知曉。而明夫人說了，他的境界太過於強大，這才不受修為的束縛而提前渡起了『九厄之劫』，卻也因此而凶險重重。其間九生九死的煎熬與折磨，怕是當年的三皇都不曾有過。唉，但願他否極泰來……」

    黃婆婆所提到的明夫人，乃是一位歸隱不出的世外高人。而將林一送到此處閉關渡劫，並修繕洞府等等，正是出自於她的吩咐。或許就近方便，抑或是其他的什麼緣故。不過她也說了，林一的九厄之劫與所知迥異。在詢問了仙奴，以及九龍塘大戰的詳情之後，她笑而不語，留下一句「後會有期」，便獨自離開了明崖。

    而正如明夫人曾經的不解，以血煞來強行提升修為，本身就是逆天之舉，卻又隨後迎來了機緣罕至的「九厄之劫」，著實令人匪夷所思。許多洞天圓滿的高手，在歷經千辛萬苦之下，都難尋羅天境界的門檻，而林一偏偏只有洞天后期大成的修為，卻堂而皇之地邁出那登天的一步，又怎能不讓人為之驚詫而又欽羨萬分！

    「方明子，你我自家人不作虛套，這海灣之外亟須著人駐守，其他三方亦然，萬里之內皆為明崖禁地……」

    黃婆婆伸出瘦骨嶙嶙的手指衝著遠處示意了下，又道：「歸屬明崖者，須有令牌以便甄別。你與幾位長老酌情處置，老身管不了那麼多……」她佝僂著身子不再囉嗦，離地三尺悠悠離去。

    方明子不以為忤，反倒是含笑應了聲。自家人的稱謂聽著入耳，如今千荒一統著實不易！他傳音吩咐了幾聲，尚未返回，身旁多出了一群人影，方元子、馬寧子、馬明子、春道子、單羅子、呂元子、沈元子等人皆在其中，一個個神色關切……

    ……

    黃婆婆拋下了方明子等人，逕自循著海灘往前飛去。千丈之外，是與明崖相鄰的另外一座山峰。山腳下同樣開鑿了一排洞府，還移植樹木並圈起了籬笆，像是個農家的院落，依山臨海而景色悠然。

    此處是黃婆婆的居所。依著她的話說，年歲大了，厭倦了云天飄渺，還是腳踏實地才好。再者說了，誰又沒有葉落成泥的那一日呢！

    「呵呵，黃瑛……」

    黃婆婆才將穿過花藤纏繞的籬笆，不遠處的洞門前有人笑著出聲招呼。那是個鬚髮灰白的男子，不修邊幅，身形略胖，兩腮紅潤，滿臉和氣的笑容。他自顧坐在一個凡俗間才有的籐椅上，儼然一個伙伕的模樣。在其身邊的矮凳上，則是坐著一個年近半百的婦人，布衣釵裙，簡樸自然，手裡還拿著針線與布頭，跟著笑道：「妹子……」

    黃婆婆衝著那女子喚了聲姐姐，轉而佯怒道：「劉仙兒，你莫以為有了洞天中期的修為，便倚老賣老……」

    那農婦裝扮的女子也是一位洞天初期大成的高手，她揮手召出一方竹凳擺在門前，附和道：「妹子所言有理，如此年歲，著實不便直呼名諱……」她示意黃婆婆坐下歇息，又禁不住低頭端詳。其手中三尺長的布頭上，織繡的不是云，也不是雨，而是日月與星辰……

    黃婆婆也不客套，就著凳子坐了下來。這一男一女是她的兩個鄰居，也是她在仙域相識多年的一對故人，劉仙兒與醜女。

    據悉，劉仙兒與醜女曾是明夫人門下的一對僕從，當初返回洪荒之後一直閉門不出，直至此次的九龍塘大戰才雙雙現身，並受命留在明崖守候陪伴。此舉或有其他的用意，而肯定林一的正統傳承卻是毋容置疑。要知道陌山的明泉谷與當年的仙皇交情匪淺，而九玄之後來往斷絕，等等……

    黃婆婆看了眼醜女手中的布頭，搖了搖頭，說道：「你夫婦二人本是仙道高手，緣何整日裝作凡人……」她懂得殺人，懂得算計，懂得打理門派事務，唯獨對穿針繡花一竅不通。

    醜女拿著繡花針在鬢角擦拭了下，笑了笑沒有吭聲。

    劉仙兒抹了把鬍鬚，竟是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酒壺，小呷了一口，愜意笑道：「哈哈！仙人多孤苦，凡俗有逍遙。天運苟如此，且盡杯中物……」他咂巴下嘴稍稍回味，由衷讚道：「仙奴的釀酒之術著實不差……」

    「哼！那是奴兒孝敬她師父的，倒是被你佔了便宜……」

    黃婆婆哼了聲，突然間有些失神，少頃，忍不住問道：「當年你二人穿越九陽門戶之時，有無見到塵子，或是暮云與雨子的下落？」

    劉仙兒只顧飲酒，沒有答話。

    醜女放下針線想了想，答道：「不用多說，想必妹子也該知道那九陽門戶的凶險，穿越之際，稍有不慎便將遭遇意外。當時，我夫婦二人自顧不暇……」她見黃婆婆神色失落，忙又安慰道：「吉人天相，或許塵子與暮云、雨子自有去處也猶未可知……」

    黃婆婆嘆了聲，自語道：「我那可憐的塵子……」

    ……

    「唉！你我兄弟還真是一對可憐人……」

    萬里之外，同樣有人感嘆不已。

    海面上有一隻小船在飄飄蕩蕩，其中的關海子與牟貝子則是倚著船舷扭頭回望。

    越過起伏的波浪，遠處的海灘、以及上面的草屋依稀可見。而那地方已被來自明崖的前輩高人所佔據，據說是為了林尊的安危而設下門戶禁制。而曾經的主人卻被無情驅離，只得另尋去處。牟貝子還想御劍飛行，卻被關海子拉著上了小船。

    牟貝子感嘆之後，心頭兀自不忿，抱怨道：「那傳說中的林尊與老龍、虎頭，不就是與你我飲酒燒烤的那三兄弟嗎？他之安危，與你我何干……」

    關海子則是不以為然笑道：「呵呵！倘若你我所遇的林前輩就是林尊本人，也不過爾爾。本當他脫俗高遠，卻依然難逃惡趣。要知道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

    牟貝子鬱鬱稍緩，拱手道：「怎講……」

    關海子拿起一件袍子披在身子，仰天躺了下去，一邊隨著海浪搖晃，一邊輕聲自語道：「矜名不如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孤云出岫，方能去留無系。你我且隨波逐去、隨波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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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九生九死

    明崖，峰頂，洞府的石廳中。

    老龍在吞服了明夫人所贈的丹藥之後，胸前的創口已經慢慢癒合，而想要恢復如初，只怕沒個三、五年的靜養而難以大好！

    虎頭一度很是悲傷，哭得那個天地動容。當他得知老大沒死，又狠狠狂笑了一陣子，隨後在明夫人的救治下祛除了陰煞之力，便安心守在此處而再不肯離開半步。尤為難得的是，虎哥是在正兒八經地靜坐調息，而非以往所擅長的睡大覺！

    眼下此時，兄弟倆坐在一間封閉的靜室門前，高大的身軀以及威嚴的神情，儼然兩尊門神！

    那兄弟倆的左右，還坐著一排相貌年紀不同、而又森然如一的天煞傀儡。為了困殺九玄，四十六位同伴只剩下的十二人。其雖然死傷慘烈，卻也報了當年的大仇，如今林一閉關而無處可寄，便繼續著天煞鐵衛的職責。

    石廳另一側的石椅上，則是盤膝坐著一道白衣人影。她兩手抄在云袍的長袖中，青絲半掩的一張小臉精美如玉，只是淡淡秀眉微微蹙動，像是心有千結，又或是愁緒不去，隨即明眸閃動而微微輕嘆了一聲。

    在林一倒下的那一刻，仙奴隨著明夫人尋來了。與師父一別又是百多年，好不易再次重逢，他卻成了屍骸白骨的悽慘模樣。當時奴兒只覺得天都要塌了，陪著虎頭便一起哭泣起來，所幸明夫人及時道出了蹊蹺，這才讓悲傷欲絕的她驚喜交加！

    原來師父在渡劫！不過，他要渡的竟是羅天三境才有的「九厄之劫」，據說此劫凶險萬分，稍有不慎，或許便將就此身死道消而魂歸天外！

    師父，您定要渡過厄劫，闖過生死關，從此笑傲云天……

    在一牆之隔的靜室中，林一靜靜躺在石榻上。或者說，是一個石鐲、一個戒子與一把金劍在陪伴著一具人影躺在石榻上。他的手腳四肢以及上半身的五臟六腑，連同骨骸、筋脈均已消失，唯有淡淡的氣機在維繫著身軀的形狀。而氣海所在，則是霧氣籠罩而氤氳不明。即便是他僅剩下的頭顱，也在扭曲不定，好像隨時都要崩潰而化歸虛無！他的兩眼微睜，眸中的血光似隱似動……

    九龍塘一戰，可謂奇峰陡轉而變數不斷。

    九玄先是放出風聲，故佈疑雲，隨即欲擒故縱，結網以待，來了一個所謂的鋤奸盛典，只想著從道義上、肉體上，給予林某一個萬劫不復的終極毀滅。而尤為甚者，他又暗中勾結凌道、青葉潛伏在星空中以免不虞。

    那真是一場連環殺，陰毒狠辣而步步生死！

    不過，林某明知千荒之行兇險萬分，也早已有了計較！

    以百溪谷的馬寧子聯絡四方，或不能逆轉根本，卻是未雨綢繆的一個造勢的手段。你九玄幹盡壞事，卻一直道貌岸然，還想要佔據道義來欺世盜名，那麼林某便給你來一個針鋒相對。

    故而，在龍灘收服了方明子、方元子之後，命他二人暗中遊說同門的道友，只道是九玄名位不正，有欺師滅祖之嫌，等等；在界靈島收服了孔道子等豪強，順勢命各家散佈仙皇傳人歸來的風聲。

    之所謂雷雨將至，風雲始動！

    正是因為有了如上種種，才有了呂元子等數百高手的臨陣反水。再加上許諾分享的《三皇經》，也終於使得千荒的數千之眾多了一種選擇，或者說，是一種期待。那可是仙皇所創的《三皇經》，誰不動心？

    接下來的王者之戰，實乃被迫為之。而危急關頭利害權衡，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死博生、以鐵血爭勝！縱有千般計策，最後還是要憑藉著拳頭來見真章！

    九玄沒有想到一個洞天中期的小輩敢與他硬拚，卻也正中他的下懷。若是避開凌道與青葉而獨佔好處，對他來說又何樂而不為呢！

    林某既然有備而來，絕非一味莽撞，有天煞傀儡，天魔九印，《升龍訣》，以及兩式神通，足以一戰！誰料龍修、魔修相繼消失，只得憑藉本尊的修為與所創的光明神通，終於滅殺九玄、逼退了凌道、青葉，卻也因此失去了三十多位天煞傀儡，並肉體崩潰……

    此時的林某人，究竟是怎樣一個狀況？

    林一的兩眼中透著疲憊與茫然，卻始終不肯閉上。好像是稍一眨眼，便將就此沉淪而不再醒來。

    依稀彷彿中有人說過，林某所遭遇的情形與九厄之劫極為相仿，而兩者間又似有不同。九厄之劫，乃是突破洞天而抵達羅天的一道難以避免的劫數，並伴隨一道九九雷劫降臨，隨後便是九生九死的輪迴與諸多匪夷所思的折磨。而她有所不知，林某曾在紫薇仙境的升仙台前多渡了一道九九天劫……

    由此想來，或許是林某吞服血煞而修為暴漲，再加上《洞真經》、《洞玄經》以及《太素經》的感悟，這才早一步抵達了羅天三境的境界，並因而迎來了九厄之劫。

    果真如此，是幸還是不幸？

    林某的修為只是洞天后期的大成而已，且尚未穩固，又該如何渡劫？而妖皇為了渡過此劫，以分神轉世輪迴，歷經千年的磨難才算有所收穫，難道自己也要如法效仿，並就此遊魂遠去而蹉跎九世……

    不，記得還有一個傳言：修至羅天境界，難逃九厄之劫，於是仙皇便創出了集各家之所長的《三皇經》。但有經文在手，厄劫降而即過。傳言或有出入，而渡劫之法卻未必只有一個。

    此外，《九轉天羅》中有云：一世凡塵只等閒，百轉千回幾多艱；九九歸一度厄劫，六道之上是天羅。這句話乃是妖皇所悟的渡劫之法，應該來自於仙皇的傳授無疑。而九轉之境，原本就是仙皇所創。而林某早已體悟多年，恰逢此時，能否獨闢蹊徑而順勢而成？

    林一猶自恍恍惚惚，忽而莫名頓悟。與之瞬間，他整個頭顱轟然炸開，神魂頓時陷入到了一片虛無之中。而不知不覺，朦朧的天地漸漸清晰起來……

    仙人頂的後山走來一位少年，眉目靈動，手拿小弩，那是自己嗎？

    那是玄元觀的小道士林一。他走至峭壁前，好奇抬眼張望。隨著弓弦蹦響，大蛇被箭簇釘在了樹幹上，小松鼠輕盈逃脫。他得意笑著，有心爬上峭壁，又恐力有不逮，遲疑了片刻之後，蹦蹦跳跳轉身離去。

    三日後，一夥山賊闖上了仙人頂。師父青雲道長為了救下弟子，最終力戰而死。林一用小弩射殺了錢虎之後，帶傷逃回到了小天坳。叔父、嬸娘見到侄兒歸來，大喜過望，便修繕房屋，只想著一家人好生過日子。而他卻在妹子翠兒的陪伴下，習武不輟。十六歲的那年，他潛入黑風口殺了劉一刀，卻被眾多賊人追趕，被迫無奈之下，只得縱身跳下山崖以死明志，誰料被太平鏢局袁大小姐與車鏢頭救起，使得對方耽誤了四平縣的行程，卻也最終順利的趕到了秦城。

    袁大小姐見林一孤苦無依，便推薦他加入了天龍派。他成為了一名養馬的弟子，卻因口舌之爭而被掌門之女木青兒抽了一鞭子。他勃然大怒，奮起抗爭，換來了廢去修為的嚴懲，所幸在最後關頭有許月挺身相救。天龍派念及許月爹爹的功勞而網開一面，將其兩人雙雙逐出山門。

    林一喜歡上了許月，尤其是對方動輒臉紅的嬌羞模樣。此後，他到了許月的家中，幹起了走鏢的營生。

    便在兩人成婚的第二年，許月在護鏢途中遭襲罹難。林一在悲憤之下，繼續流落江湖，在秦城的街頭，無意間結識了算命的洪半仙，並因玄元觀的淵源而就此安頓下來。誰料洪夫人病故，洪半仙則是傷心成疾，不久也撒手人寰，林一隻得帶著洪荃兒回到了家鄉，並在叔父、嬸娘的催促下與對方結為夫婦。

    五年之後，荃兒分娩難產而母子雙亡。林一鬱鬱難消，整日裡借酒澆愁，得益於蘇先生的勸說而漸漸釋懷，並與對方相處甚歡而成了一對忘年交。

    不過，蘇先生在臨終之際，道出了一樁未了的心願。林一在安葬了對方之後，再次踏上了江湖路。當年聽到傳聞，據說是天龍派外出的海船傾覆，船上的所有人皆葬身魚腹……

    林一四處行俠仗義，在京城外的商水邊救下一投水的女子。對方乃是官宦人家的小妾，因主人病故而不堪主婦的凌辱虐待才如此這般。而她雖然人到中年，卻貌美如花，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蘇雪云。

    林一驚悉所救女子的名諱，以及她胸前的玉珮，忙道出了蘇先生的託付並與對方相認。蘇雪云感念他的豪情俠義，便隨他返回祭奠老夫的亡靈。二人途中相伴日久，頗為投緣，卻相敬如賓而不敢有所僭越。

    幾經輾轉之後，兩人終於回到了小天坳。而蘇雪云卻是不堪顛簸，就此臥病不起。當她彌留之際，強撐著拿起玉簫，為林一斷斷續續吹奏了半闋簫曲，道了聲「紅塵有你，不枉此生」，之後芳魂遠去……

    林一心灰意懶之下，再不涉足江湖，一心守護著鄉鄰而安心度日。八十四歲的那年，他突然不顧阻攔而再次遠行。在仙人頂的後山，他執意要繼子與天福觀主搬來梯子，並獨自顫巍巍地爬上了峭壁上的山洞。當眾人跟著爬上山洞時，見他手裡拿著一個古怪的錦袋，含笑而亡……

    「山中有真趣，欲說已忘言。之所謂念生念死，念仙念凡。或許，或許那才是林某該有的一生！呵呵……」

    當八十四歲的林一，連同乾坤袋被一起入土埋葬時，明崖的靜室中傳來一聲釋然的笑聲。與之瞬間，石榻上的人影倏然凝聚，而尚未恢復如初，卻又再次崩潰，並再次響起痛苦的呻吟聲：「啊……一生一世已殊為不易，更何況九生九死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