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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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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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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4 14:2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乞討追尋

    明崖。

    三年後。

    在明崖海灣的盡頭,正中間的一截海灘情形如舊,而左右兩側的百里、乃至於數百里外則是變了模樣。不僅是懸崖峭壁上開鑿的洞府更多了,還有人搬來了煉製好的仙府,沿著海灘伸展而去,店舖、酒樓、客棧等一應俱全,再加上來往不絕的修士,使得曾經一度荒蕪僻靜的所在,終於有了集鎮的模樣!

    一條竹木棧道,淺淺豎立在海邊的淺水中。其上搭著四下透風的草棚,下方則是欄杆與帶著背靠的長凳,並坐著馬明子、馬寧子、春道子與單羅子四位老者,另有一人站在旁邊含笑說話。

    「呵呵!這草亭搭就,也為幾位道友添了臨水觀海的去處,且命名為『明崖曉月』……」

    說話的老者抬起手指虛劃了幾下,草亭的柱子上多了一行飄逸的字跡。他稍稍端詳,舉手又道:「在下已將界靈島的海天閣搬到了此間,還請幾位道友閒來湊趣,呵呵,不送……」他不再囉嗦,抬腳凌波而去。馬明子、春道子、單羅子與其頷首示意,馬寧子則是起身應道:「孔道友盛情難卻,改日定當叨擾一番!」

    「孔道子遠在界靈島,竟然也早早歸順了林一……」

    那離去的老者,正是來自界靈島的孔道子。當他聽說林一殺九玄、逐魔尊的壯舉之後,便帶著島上的各家豪強來到了明崖海灣,拜會一眾洞天高人之餘,還不忘在海邊給搭建草亭而藉機攀交一二。

    馬寧子見孔道子遠去,轉身衝著說話的春道子笑道:「林尊的年紀或許不大,而行事之風便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又似飛鴻點水,妙趣自成!」他就著背靠坐下,眼光掠過遠處的風景以及漸起的喧囂,又道:「兄長,您以為然否?」

    一旁的馬明子嘆道:「老弟真知灼見,愚兄不及也!」

    春道子與單羅子則是相視無語,各自稍顯尷尬。聽話聽音,見機識趣。馬明子所說,又何嘗不是他二人的感慨。若是早看出那林一有逆轉乾坤之能,當初也不會後知後覺。而如今守衛在此,不失為赤誠明志之舉。

    馬寧子忙擺了擺手,話語一轉,改口又道:「兄長見識非凡,不若就林尊的劫數來分解一番,小弟洗耳恭聽……」

    馬明子臉上稍緩,撫鬚沉吟了下,說道:「據我所知,所謂的九厄之劫,便是紅塵百劫。欲過此關,自然要嘗遍人世間的種種困、苦、急、難。非大毅力、大勇敢者,而不能渡厄證道。縱然如此,只怕你我也是無緣吶……」他話到此處,不甘的神色溢於言表。

    馬寧子笑了笑,說道:「兄長勿憂,林尊便是你我的機緣所在。如今已過三年,他或是已近功成……」春道子、單羅子隨他抬頭看去,各自的眼光中暗含期待。

    林一在九龍塘有過許諾,來日分享《三皇經》,以便弘揚道法而惠及萬眾。倘若有此機緣,今日在場的眾人修至羅天三境也並非遙不可及。

    海邊的數百丈外,便是那陡峭高聳的明崖峭壁。峰頂的洞府依然緊閉著門戶,便是黃婆婆也極少前去探望。其中究竟如何,沒人知曉。

    馬明子搖了搖頭,說道:「另有傳言,九厄之劫橫貫羅天三境,絕非短短的三、五年可以大功告成……」

    馬寧子心有不解,打斷道:「渡劫而已,難不成還要耗去數百上千年的光陰?」

    馬明子想了想,說道:「數百上千年不算短,數千上萬年不算長。豈不聞當年的混沌論道之後,妖皇、魔皇依然不忘尋求渡劫之法……」他見馬寧子、春道子與單羅子皆疑惑看來,無奈又道:「有關羅天三境,我也不甚了了,且等到林尊出關之後再行請教……」

    ……

    洞府,靜室。

    靜室的石榻上,林一再次從虛無中隱隱顯露出了四肢軀體,並漸漸恢復了幾分人形的模樣。而他依然動彈不得,儼如迷離恍惚的狀態,而莫名強大的神識中卻是輕易穿過洞壁,並將海邊幾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九厄之劫橫貫羅天三境?」

    「妖皇與魔皇已然是羅天境的高人,為何還要尋求《三皇經》並悟出九轉之法?難道也是為了渡過九厄之劫……」

    馬寧子與馬明子的話語聲,使人聽起來有些懵懂。不過,他二人也道出了一個曾被忽略的事實。仙皇自創《三皇經》的用意,自然是為了最終突破羅天三境;而妖皇與魔皇所尋求的九轉之法,卻是另外一種渡過『九厄之劫』之法。

    猶還記得,畢亢曾經說過:「據悉,在修至洞天三境之後,天劫並未就此而終。若要突破羅天三境,須渡『九厄之劫』。而機緣未到,厄劫難至。為此,師尊苦尋帝奎皇尊的《三皇經》而不得,便自悟《九轉天羅》之法,以分神轉世歷經塵緣,再又九轉歸一,或可渡厄證道……」

    畢亢還說,「那四象五行法陣中的人影,乃師尊分神所化,各自帶有一世的境界感悟,來之不易且極為不凡!而其只餘其三,想來師尊已大功告成……」

    且不論仙皇當年的境界如何,至少妖皇、魔皇一直在忙著渡劫。如上所述,依然叫人不明白。而林某人的九厄之劫又該如何,是這般沉淪往復的無休無止,還是困頓於一方石榻上而前途未卜?

    林一愈發的糊塗,似有似無的識海中頓時亂絮飄零。他索性將那晦澀不明的種種竭力拋開,只將心神靜守,並回味著那陌生而又熟悉、且漸去漸遠的一生。

    ……

    那是海中的一座孤島,離島。

    夕陽下,一位老者的身影獨自蹣跚著走在無人的海灘上。片刻之後,他拄杖駐足回首,轉而緩緩抬眼遠眺。

    離島,乃是孤懸海外的一方避禍之地。而如今的小島上,只剩下了這位老者一人,他名叫海生。

    海生曾經與祖父,也就是他的爺爺相依為命。爺爺時常念叨著,葉落還知歸根,誰又不想回家呢!而老人過世之後,海生也成了無家無根之人。當族人們忍受不了淒苦而相繼返鄉之時,海生卻始終不肯離去。他忘不了那個陽光的午後,有大船乘風破浪遠去。他的神魂好像隨風起航,便是夢境中也是片片耀眼的金光!

    當七八歲的海生慢慢長大成人,便一直在等待著海闊天空的那一日。而直至他漸漸變老,再沒遇見所想像中的航船!他卻並未因此沮喪,反而是怡然自得地守在海島之上,任憑晚霞染透了雙眸,海風吹皺了容顏,且看云卷云舒、斗轉星移!

    或者說,他在守候著屬於自己的一方淨土,放逐餘生,讓夢想帶著炫目的金光而隨風遠航……

    ……

    林一恍惚至此,寂然的心境中也彷彿有光芒閃爍,不禁嘆道:「浮生盡悠閒,鶴鳴上九天。執著常在,一念永恆……」其才有頓悟,變幻不定的身軀倏然凝實,而不待有所體會,四肢百骸再次崩潰殆盡。他低低呻吟了聲,隨即詫異道:「又將是怎樣的一生……」

    ……

    月夜下,一道銀色的身影穿過叢林,躍上山崗,昂起孤傲的頭顱而仰天嘶吼!

    「嗚——」

    一聲嚎叫聲在曠野中悠悠迴蕩,冷酷的蕭殺與不屈的憤怒直衝云天。

    那是一頭銀色的狼王,身上還帶著斑斑的血跡。他嚎叫過後,轉而閃動著血色雙瞳眺望遠方。來時的草原上,猶然血腥瀰漫。那裡才將經歷過一場生死大戰,在失去了數百同伴的性命之後,他所帶領的狼群敗退了。不過,他讓那群冒犯者體會到了驚恐與畏懼,也得到了一個真正對手的敬意!

    狼王跳下山崗,拋開狼群,獨自翻山越嶺,並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一道百丈高的孤峰。

    峰頂的洞穴中,闇弱的燈火下,斜坐著一位老者。其衣衫襤褸,滿臉污垢,且失去了一隻左腿,身旁還丟棄著木杖以及壇罐等物,分明就是一位窮途末路中的乞丐。他正自昏昏欲睡,聞得動靜,抱怨道:「哎呀,又去打架了……」

    狼王一聲不吭到了山洞內,並順從地俯下身子,在老者的撫摸下開始舔舐傷口。他從離開娘胎時,便被對方收養。他雖然血統高貴而身為狼王,而眼前的這位乞丐才是他唯一的信賴與依靠。

    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發黑變臭的乾肉,憐惜道:「餓了吧,且充飢……」

    狼王並未嫌棄,張口咬著肉塊慢慢吞食著。他此時不再是那個統領狼群的孤獨王者,而是回到家中的一個受傷的孩子。

    老者繼續撫摸著狼王的銀毫,自言自語道:「你是頭狼,注定要傲嘯四方!而我本是草原王族,反倒是個乞討的下場,罷了……」他打了個哈欠,斜躺下去,閉眼笑道:「夢境無邊……」

    一陣風來,燈火熄滅,幾縷青煙在夜色中裊裊而散。

    人獸依偎著,萬物渾然……

    靜室中的石榻上,一具閃動的身影在急劇變幻著。此時的他,或是一頭狼,在孤獨中追尋著屬於自我的天地;抑或是一個乞丐,在躑躅中乞討著更為廣闊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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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5 20:4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彩云漫天

    七年後。

    明崖,洞府。

    靜室的石榻上,林一的身影猶在虛實變幻著……

    恍惚之中,山花燦爛,商水歡騰,春滿京城,他成了一位趕考的書生。落榜之後,同窗惜別。當好友折柳相送,他卻渾不在意,反倒是就此醉心於山水之樂,流連於四時變化之中,並立志要尋仙訪道,以求境界之通達,壽元之永恆!

    好友挽留不得,臨別贈言道,「仙不可求!還望達仁兄多多保重……」

    他大笑而去,飄洋渡海,歷經了千辛萬苦,終於有了御劍乘風的那一日。而仙道蹉跎,禍福難料。他遭到伏擊,傷重不支,彌留之際,釋然嘆道:「仙不可求,境界本自成;秋深葉落,生死即永恆……」

    ……

    征途未了,夜風呼嘯,他忽而成了一個海上漂泊的亡魂,卻無半點兒悲傷,反而帶著頓悟後的空靈,扶搖九霄,繼而化作驚鴻倏然遠去,旋即又變成了一位中年修士臨水而坐。當月上寒天,他默默注視著幽冥澗中一輪浮光掠影,悠悠掙脫了肉身而融入天地之中……

    ……

    再又一陣恍惚,景物迷幻,時光逆轉。似有山風在破舊的大殿中迴響,他卻渾然不覺,夢沉猶未醒。而一個瘦小的身影躡手躡腳離去,在臥牛石上繼續著同樣的夢境……

    ……

    不知過去了多久,有琴聲悠揚傳來。琴聲時而輕鬆脆滑,如溪水潺潺;時而高潔清虛,如風過山巔;時而幽奇古淡,如明月松崗。聞之,使人心魂安靜,超然於云天之外!

    林一恍如驚醒,身影再次凝實……

    ……

    一門之隔的石廳中,仙奴輕輕拂動著膝頭上一尾焦桐。隨她蔥玉般的手指徐徐抹、挑、輪、撥,悅耳的琴聲頓挫悠揚。

    不過,那焦桐上並無琴絃。

    老龍與虎頭的傷勢已然痊癒如初,兀自守在靜室的門前。此時兄弟倆一個閉著雙眼端坐不動,只作側耳傾聽狀;一個則是搖晃著腦袋,咧開大嘴樂道:「一截木頭也能撥弄出好聽的動靜,仙奴好手段……」

    片刻之後,仙奴停了下來。琴聲餘韻不絕,石廳中依然充斥著若有若無的寧和氣機。她稍稍凝神,明眸閃動,輕吁了下,含笑自語道:「十五年過去,但願師父渡劫功成!」

    在此守候的三人,時刻關注靜室中的情形。而石榻上的那具人影終於不再虛實變幻,而是陷入沉睡並似有好轉的跡象!

    仙奴自顧又道:「此乃明夫人所贈的無絃琴,為雷劫淬火後的桐木煉製而成,以玄功彈奏,琴音有悅情、靜神、壯膽、絕塵之能。見師父狀況好轉,奴兒便撫琴為他助威……」而她話到此處,微微訝然,隨即又如釋重負般的莞爾一笑。

    與之同時,靜室中突然多了一道禁制而再不為神識所窺。毋容置疑,師父的修為已然漸漸恢復,並有了護體之力!

    ……

    海邊的草亭中,幾位洞天后期的高人對坐敘話。

    沈元子說道:「如今已過去了十七年,尚不知林尊眼下如何……」見有人狐疑看來,他從容一笑:「呵呵!天有不測,人有迷途,只當是渡厄重來,還望各位老友體恤則個……」

    在場的幾位高人彼此相視而神色曖昧,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模樣。

    馬明子手扶長鬚,肯定道:「這幾日黃婆婆出入洞府頻繁,且言行舉止與以往迥異,或為吉兆……」

    在一片點頭附和中,呂元子出聲道:「九龍塘一戰,距今已過十七載。即便我等嚴加封鎖,也難免走漏風聲。而一旦凌道、青葉捲土重來,或是魔城趁勢而入,我千荒必成戰亂之地……」他沉吟了下,謹慎又道:「林尊渡劫事大,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他抬手指向遠處的海灣,神色中稍顯憂慮。

    如今的明崖,已經聚集了不下上萬修士。海灣的岸邊更是店舖林立,並建起了海船停泊的碼頭,再加上來往不絕的人影,儼然一處繁華而又喧囂的集鎮!

    馬明子不以為然道:「以八荒星域之廣袤,即便走漏了風聲並傳遍各地,那也是數十年以後的事情。如今的明崖有你我五人坐鎮,料也無妨……」

    馬明子的話音未落,春道子隨聲道:「此言不差!我五人或有不濟,卻足以震懾四方。且凌道、青葉落敗而歸,絕不會輕易再犯。而天寧、天棄等人忙於安撫中野、魔荒兩地,一時無暇他顧……」

    「凌道、青葉落敗,非戰之罪,而是輕敵所致……」

    呂元子搖了搖頭,不再吭聲。他這人謹小慎微而行事沉穩,即便當初在界靈島上認出林一,也並不急著暗中示好,反而不假辭色,並將真正的用意深深隱藏起來。換作涉世不深者,根本猜不透他的所言所行。

    在場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仙道高人,眼光見識不比尋常,對於九龍塘之戰,各自心知肚明。那日的凌道與青葉根本沒有使出真正的殺招,或許不斷遭遇的意外才是無功而返的緣由。若他二人突然捲土重來,此間的浮華勢必要化作泡影!

    馬明子笑了笑,眼光示意了下,說道:「老弟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而此間並非只有我等人守護……」眾人隨他看去,各自略有所悟。

    在毗鄰明崖的一道山峰腳下,劉仙兒與醜女正自坐在洞府門前享受著悠閒。那兩人修為尋常,而來歷卻不一般。

    馬明子又道:「那位道友既然留人在此,便是不想明崖有變!」

    眾人深以為然,其中的沈元子忍不住問道:「她德高望重,且神機莫測,而有關究竟卻不甚了了,道友何妨說解一二……」

    馬明子搖了搖頭,撫鬚說道:「我只知道她是與帝奎仙皇同輩的人物,早已厭倦塵世而歸隱多年,不過……」其話語一頓,含笑道:「有她再次出山,並如此的關切,便是肯定了林尊的正統傳承,呵呵……」他笑聲才起,神色一動。

    便於此時,一陣莫名的風突如其來,緩緩穿過草亭,再又循著海面徐徐掠向遠處。便如春風乍起,帶著融融的生機;又似大地甦醒的喘息,於無聲處天雷隱隱。霍然之際使人神魂舒泰,而剎那又禁不住心生幾分敬畏與惶恐!

    眾人不約而同抬眼看去,那明崖絕峰巍巍高聳……

    ……

    洞府的石廳中,老龍、虎頭與仙奴已各自起身並神色各異。

    老龍重重喘了口氣,攥了十七年的拳頭終於慢慢鬆開;虎頭嘴巴半張,笑容僵在臉上;仙奴則是明眸含淚,欲言又止。

    靜室已然門戶緊閉,而門前卻多了一道灰衣人影。其髮髻鬆散,玉簪橫斜,濃眉下的兩眼淡遠深邃,微黃如玉的面頰上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而他微翹的嘴角,以及隨和而又不羈的神情一如往日,只是周身上下見不到分毫的威勢,儼如凡夫俗子般的渾然樸素,卻又讓人不敢睥睨!

    林一出關了!

    渡劫十七年,他在一曲琴聲中慢慢醒來。當身影凝實而不再潰散,穿壁而過……

    四人眼光相對,石廳中靜寂無聲。而不過片刻,仙奴身子趨前,稍稍遲疑,旋即便如飛鳥投林般地撲了過去,竟是一頭紮入林一的懷中失聲抽泣:「師父……」

    老龍與虎頭則已閃身到了兩旁,各自口稱老大。

    仙奴覺察失態,忙往後一步,兀自梨花帶雨,精緻的小臉上儘是委屈、無辜,還有抑制不住的驚喜!

    林一站著未動,抬起手指衝著奴兒的小鼻尖虛刮了下,不待對方羞怯而破涕為笑,他又握拳在身旁的兩位兄弟的肩頭上輕輕一砸,隨即一言不發,轉身穿過洞府直奔遠處。

    仙奴顧不得多想,閃身在原地沒了影。

    老龍則是與虎頭相視而笑,各自又沖著對方用力砸了一拳,這才雙雙遁出洞府來到了峰頂之上。而仙奴猶在不遠處徘徊茫然,他二人也是禁不住的東張西望。老大去了何處?為何難覓蹤跡……

    九龍塘的半空之中,林一背著雙手乘風而行。他默默俯瞰著腳下的山谷,神色中透著異樣的沉靜。少頃,一道千丈的山澗出現在前方。尚未臨近,有開天劈地之勢便迎面撲來,使人不由得為之豪情大發而鬥志昂揚!

    那山澗,又名試劍石……

    林一在試劍石前稍稍停留,轉而抬腳隨意一踏,瞬息橫越十數萬里。轉眼之間,他已在海邊一絕崖之上緩緩盤膝而坐。身後群山莽莽,左右奇峰連綿,下方驚濤拍岸,前方碧波連天……

    老龍、虎頭與仙奴終於尋見端倪,跟著來到海邊。馬明子、沈元子等人有所驚動,也帶著十數位洞天修士追了過來。而無論前者後者皆不敢驚擾,只在十餘里外靜靜觀望。

    林一回首淡淡一瞥,兩眼中雙瞳閃現,分明陰陽有別,又似天地混沌而乾坤無極。

    此時,正當旭日初昇,紅塵彩云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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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6 16:1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浮生流年

    林一走出洞府,在海邊靜坐。

    無論風來雨去,白晝黑夜,他始終寂然不動,像是塊石頭,沒有法力、沒有生機,與整座山峰渾然一體!他又彷彿睡著了,在夢裡看云天變幻,聽靈魂深處的潮起潮落……

    當又一日彩云漫天,已是三年過去。

    林一終於從絕崖上站起身來,抖動衣袂,拂袖輕甩,轉而踏空離去。當其動身之際,不忘衝著海天盡頭的斜陽投去深深的一瞥。那一刻,他好像抖落了雙肩的風霜,拋下了九生九世的塵埃!

    老龍、虎頭、仙奴,以及馬明子等人,一直在十餘里外的山峰上坐守陪伴。見到林一安然無恙,眾人也如同放下了一樁心事而各自回轉。

    林一抬腳踏過海灣,未見作勢,身形之快遠遠超出諸多遁法。他修煉多年的《天地訣》,終於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黃婆婆正在山腳下的洞府門前翹首等候,而半空中的人影倏忽一閃便沒了,她只得無奈地哼了聲,又沖著不遠處的劉仙兒夫婦搖了搖頭,這才佝僂著身子慢慢走開。那夫婦倆卻跟無事人一般,兀自享受著悠閒的時光!

    林一踏入洞府,信手一揮,堅守此處的十二位天煞傀儡瞬即消失。其腳下不停,穿壁到了靜室之中。而無意間眼光所及,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靜室門側的石壁上,曾經矇蔽灰塵的三尺石刻煥然一新。那貌美的女子栩栩如生,更添幾分動人神韻;男子的五官模樣愈加眼熟,只是少了威嚴,多了清秀俊朗……

    林一端詳著石壁上的刻繪。少頃,他輕吁了下,轉而環顧四周。靜室內一塵不染而擺設齊全,且全無違和之感,好像自己已在此處居住了千年、萬年!

    渡劫之際,無暇他顧。而今日卻忽然發覺,這洞府的修繕以及佈置頗為用心……

    林一默然片刻,在石榻上盤膝而坐,並順手摸向眉心。而他才將抬手,又隨即放下,嘴角泛起一抹慶幸的笑意。

    妖修與魔修並非沒了,而是融入本尊。當時一切太過突然,才令人無所適從。如今的三修渾然一體,再不分彼此。而早早的迎來了九厄之劫,並經歷了九生九死的折磨,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豈非是說,唯有三修合一,才是修至洞天,並突破羅天的必經之路……

    不過,林某所經受的乃是心境神魂的淬煉與煎熬,並非妖皇那般的分神輪迴再生。換而言之,林某走的是一條九轉境界的感悟之路。而二十年的死去活來,並未讓洞天后期大成的修為再有寸進。如今的自己,究竟算不算是渡過了九厄劫數?

    林一兩眼微閉,神識內視。

    周身的筋骨與經脈,在《升龍訣》、以及洗仙池與劫雷的淬煉之後,堪比金石之堅硬,猶如江河之寬闊。再次經歷了此番的九轉淬煉,四肢百骸變得更為強大。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膚,無不蘊含著雄渾的氣機,並隨時都將迸發出驚天動地的威勢。

    識海之中,虛無邊際。曾經的元神分身均已消失,只是暗黑盡頭有符文閃爍,那分別是《洞真經》、《洞玄經》與《太素經》……

    氣海,太初之氣充盈。而與以往有所不同,其中曾經的一點微弱光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霧氣在緩緩旋轉,並有五色氤氳而神異非凡!

    林一心念才起,天地迥然。

    在那五色氤氳的霧氣中,籠罩著一團千丈大小的莫名所在。四周禁制分明,壁壘天成,儼如混沌陰陽初開,五行之力始動,且生機隱隱,並有變化無窮之勢!而當間的虛無中,一點火焰在微微閃爍,像是生命脈動,卻又天威莫名,分明是蘊含著精血神魂的天煞雷火,森然中透著正陽的熾烈……

    那是天地結界?而其中瀰漫的氣機若是結界之力,為何與所知曉的有所差異?即便是天地結界,也與曾經的天魔結界大不一樣,難道與境界的提升有關?

    據悉,羅天三境,又稱三清境,分別為玄天太清境、元天上清境與始天玉清境。

    林某渡劫二十年,又到了哪一步境界?是太清、上清,還是玉清……

    林一收回神識,微微搖了搖頭。

    林某隻是洞天后期的法力修為,即便是境界修為踏入羅天,也最多止步於太清且徒有其表。要知道境界修為或因機緣巧合而超前一步,法力修為卻摻不得半分的虛假。這便如一個孩子套了件大人的衣裳,想要合體舒適,只能來日慢慢長大充實……

    此外,若是九厄之劫橫貫羅天,那麼九生九死的輪迴,理該對應著羅天的三層境界。而林某卻是將九轉境界一一盡數體會,來日修煉起來能否事半功倍而水到渠成?

    渡劫二十年,肉身先後崩潰了八次。其間分別是山中有真趣,欲說已忘言的返歸質樸之境;浮生盡悠閒,鶴鳴上九天的順從世俗之境;爐內香消時,月上孤峰遠的豁然貫通之境;秋深黃葉殘,風過渾不曉的與物混同之境;流水花自落,云影鳥飛來的神情自得之境;獨坐無人知,孤月照寒泉的靈會神悟之境;林深鐘聲遠,夢沉猶未醒的融於自然之境。當一曲琴聲化作紅塵彩云,使人頓然忘卻生死之境。之後,林某走出靜室,坐看天地,體悟玄妙無上……

    至於究竟如何,尚有待印證!

    倘若所料屬實,當年的三皇又是何等的修為?仙皇與魔皇,暫且無從知曉。而妖皇既然遺下了三具元神分身,想必是境界有所欠缺,卻又為何置之不顧,並匆匆遠赴九天?

    突然之間,三皇原本清晰的去向又好像變得模糊起來……

    「老大!是否無恙,且支應一聲啊……」

    此時,虎頭的大嗓門響起。他與老龍、仙奴返回洞府之後,見林一再次閉門不出,便是天煞傀儡也跟著消失了,頓時忍不住叫喊了一通。

    「休要聒噪!且將你二人的刀、棒拿來……」

    林一隨聲叱了一句,眼光閃動。他眸中的雙瞳一黑一赤,渾若天生,並相互緩緩旋轉輝映,卻陰陽分明而威勢莫測。

    「哈哈!兄弟我喜歡又粗又重的傢伙,老大莫給忘了……」

    虎頭正自提心吊膽,突遭訓斥,不以為忤,反倒是眉開眼笑振奮起來。

    老大還是那個老大,與自家兄弟毫不見外。他既然有了煉器的興致,想必渡劫已罷並恢復如初!

    虎頭摸出扭曲的天煞鐵棒丟在地上,忙又沖著老龍示意道:「還不拿出你的破刀,讓老大煉製修繕一番……」對方才將拿出斷成兩截的銀刀,便被他伸手扯出了洞府。兄弟倆雖然在此守候了二十年,對明崖的變化卻是一清二楚。之前關切老大的安危而無暇他顧,眼下擔憂盡去,著實該去消遣一番。那位虎哥憋了二十年了……

    兄弟倆出門而去,石廳中只剩下了仙奴一人。她將采來的一束野花插入玉瓶置於幾上,又將四下里稍加收拾,這才施施然獨自靜坐,明眸中閃動著欣然的笑意。仙道蹉跎,浮生流年,能有這般恬淡相守,奴兒別無所求也……

    靜室中,石榻上,林一的面前擺放著一根扭曲的鐵棒與斷成兩截的銀刀。

    那玄金鐵棒堅不可摧,銀刀更是所向披靡,如今兩件法寶卻損毀了一對,可見當時的戰況慘烈!如今渡劫已罷,豈能讓兩位好兄弟少了趁手的硬傢伙。而凌道、青葉尚在,妖荒、魔荒情形不明,還須抖擻精神……

    林一揮袖一甩,從乾坤戒子裡飛出了一堆瑣碎的東西,儘是多年來積攢的法寶與金石等物。他略略打量,隨即兩手曲指輕彈。

    一縷幽幽火焰倏然飛出,從中一分為二,熾烈而又森然的威勢霎時瀰漫四周。繼而鐵棒、斷刀悠悠懸起,瞬間融入火中,不消片刻,已化作兩團滾動的熔漿!

    林一再又抬手輕招,堆在一旁的各式法寶、金石相繼飛入熔漿之中。

    少頃,一塊尺餘見方的土黃石塊飄在眼前。天地間有五色奇石,離石、雷石之外,這或許便是五行之一的艮石。而與之瞬間,當年后土仙境的情形一一浮現,有明元殿,有險境奇遇,還有一個擅長煉器的女子,等等。不過,隨著石塊飛入烈焰,那恍如隔世的一切變得愈發遙遠……

    一個月之後,靜室的石榻上多了兩件煉製完畢的法寶。

    天煞鐵棒通體烏黑,長八尺,杯口粗細,即便是看上一眼,都感覺沉重的殺氣撲面而來;龍威銀刀還是七尺長短,刀刃上卻閃動著片片雪花般的龍紋,並有風雷聲似有似無……

    林一沒有歇息,面前相繼出現一個又一個天煞傀儡。半年之後,靜室的石門突然洞開。他傳聲命道:「奴兒,祭出精血……」

    恰於此時,洞府外有人大喊:「強敵來犯,我兄弟倆先去應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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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7 14:2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風聲不斷

    林一端坐在靜室的石榻上。

    在他的四周,默默佇立著十二道身影,男女各異,神情相貌不同,皆兩眼緊閉而神情肅穆。

    那是天煞傀儡,應該經過了重新的煉製與修復,各自的修為已提升至洞天中期的小成,如此聚在一處,凌厲的威勢與殺氣令人窒息且望而生畏!

    仙奴悄然而至,微微詫然,卻沒遲疑,伸出蔥玉般的手指彈出了一滴精血。

    師徒倆都沒理會虎頭的大喊,也沒將「強敵來犯」放在心上。

    「不夠,四滴。」

    仙奴才將彈出精血,便見師父在微微搖頭。她立在靜室門前,一時不敢挪步,再次屈指連彈,又是三滴精血悠悠飛出。

    精血,乃血氣神魂的精髓所在。但凡煉器,一滴足矣。如今卻是一連四滴,勢必要損及修為。而師徒倆一個不加分說,一個毫無遲疑!

    林一端坐如舊,淡然如水的面容上波瀾不驚。他見四滴精血飛到眼前,就手祭出一串法訣。當法訣融入,精血倏然分開,一道道微弱的光芒疾飛而去,並瞬間沒入十二位天煞傀儡的眉心之中。

    仙奴不明所以,小臉上兀自透著茫然。只見師父又打出了一個手訣,十二位天煞傀儡竟然同時睜開緊閉的雙眼,隨即威勢橫溢,而各自的精血印記卻又清晰可辨,且與自己默契相通。那便如自己的一群分身,只是一個個的修為太過強大……

    林一拍了拍手掌,收起榻上的鐵棒與銀刀,順勢兩腳落地,自語道:「有了這十二位洞天高手充作侍衛,再沒人敢欺負我的奴兒……」

    那十二位天煞傀儡,均為久經戰陣的死士,與真正的洞天高手相比,要更加的瘋狂可怖。而師父竟將那群死士留給奴兒防身,他不會又要遠行吧?

    仙奴心頭一暖,卻又忍不住慌亂道:「奴兒只想跟著師父……」她話沒說完,眼圈紅了。彼此雖為師徒,卻聚少離多,動輒數十上百年的分別,孤獨無依的悵惘怎堪消受!

    林一低頭打量著一臉委屈的仙奴,像是在端詳著當年的妹子翠兒,眼光中充滿了溫和的神色,說道:「你尚無自保之力,跟著我只能遭罪。而有了天煞衛,自然不同……」

    仙奴明眸閃動,腮邊淺笑,而神色中又透著微微的羞澀。自己雖然勤勉有加,卻只有金仙的修為,在高手如雲的洪荒中根本不堪一提,想要自保還真的有些吃力。

    林一卻不再多說,翻手拿出一枚玉簡,隨即又是三粒黑珠子,示意道:「此乃仙骸屍傀的祭煉法訣,以及虎頭得來的一件法寶……」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仙奴,回頭看向四周那十二道肅立的身影,又道:「雖為傀儡,卻有無畏之決然、必死之尊嚴,還須善待之……」

    那天煞傀儡由師父的分神與弟子的精血煉製而成,已非簡單的冷血死士!師徒情深莫過於此,奴兒豈敢有忘!

    仙奴臻首低垂,正色稱是。

    林一抬腳往外走去,說道:「不知妖荒出了何事,且隨為師看個究竟!」有意無意間,他的眼光在那石壁刻繪上一掠而過。仙奴嘗試著掐動手訣,帶著十二道身影隨後而行……

    ……

    萬里之外的星空之中,一百多道人影在遙遙對峙。

    明崖一方,二、三十人戒備森嚴。

    來犯的強敵則有百多位,盡為洞天高手,雖然人數佔優,卻少了幾分氣勢。那黑臉壯漢應該是為首之人,只有洞天中期大成的修為。他不管是面對馬明子等五位洞天后期的高人,還是面對老龍與虎頭,稍顯遲疑不決,又不肯輕易退後半步。

    「據我妖荒倖存弟子所言,在九天塔中,我師兄、師妹屢次遭致千荒高手的圍攻,如今已過六十餘年,他二人依然生死不明。還請諸位給我一個說法,不然今日難以善了……」

    「鬥將妖尊,你無憑無據之下,豈可率眾來犯……」

    那黑臉漢子正是妖荒的鬥將,而明崖一方出面說話的則是馬明子。

    「事關生死榮辱,不容有所僥倖。還請九玄上人現身說話……」

    「不必了……」

    「哼!你在逼我動手……」

    「鬥將,我等並不想與你大動干戈,這才好言相勸。若是不然,數百上千之眾瞬間及至。到時候,莫要悔之晚矣……」

    鬥將的意思是說,他要與千荒至尊九玄當面對質。馬明子好像有所顧忌,對九龍塘之戰以及九玄本人避而不提。而他隨後的話,卻非虛言恫嚇。要知道明崖便有上萬修士,只須招呼一聲必將高手云集。

    「我妖荒一行雖無洞天后期的高手,卻有敢拚敢死之勇。我再最後多問一句……」

    「所問何事……」

    「老龍、虎頭,不知林一老大所在何處?若有推脫敷衍,你我過去的交情就此斷絕。而即日起,我妖荒也必將與千荒糾纏到底……」

    「鬥將妖尊,切莫自誤!」

    「馬明子,休得倚老賣老。倘若我帶人圍著千荒四處強殺劫掠,你又能攔得住嗎……」

    「兩家大戰,恐怕你擔待不起……」

    「哼!我大師兄與小師妹都沒了,我又哪裡管得許多。老龍、虎頭,還不給我回話……」

    「……」

    虎頭本想湊個熱鬧,卻被老龍暗中制止。要知道來的並非旁人,竟然是妖荒的鬥將。而自家兄弟與妖荒有些淵源,著實不便參與對方與千荒的紛爭。在老大林一尚未現身之前,且躲在一旁看兩方在對話。

    不過,鬥將點名,兄弟倆再也躲不下去了。

    「我說斗黑子,你與千荒的恩怨,關我家老大屁事……」

    「斗黑子?虎頭道友,還請慎言,你家老大並非外人……」

    「我有說錯嗎?那傢伙長得黑,叫他黑子才名符其實。而千荒造下的罪孽,便如拉下的屎粑粑,總不能讓我家老大來擦屁股吧……」

    「這……」

    「虎頭少說兩句!」

    「哈哈,龍哥……」

    虎頭與老龍在明崖呆了二十年,也算是與千荒的修士朝夕相處。而兄弟倆卻根本瞧不上對方,依著虎哥的話來說,一個個見風使舵的傢伙,沒有好東西!

    馬明子左右尷尬,無言以對。

    鬥將則是神色疑惑……

    便於此際,十餘道人影騰空而來。為首的灰袍男子極為年輕,周身上下全無法力修為,便如一道神識幻影而虛實不定,卻又深不可測而威勢天成!隨後的是一位白衣飄飄的妙齡女子,冰清玉潔而驚豔照人,更有十二位洞天中期的高手環繞左右,皆神色漠然而殺氣森森!

    與之同時,對峙的雙方紛紛出聲——

    「老大……」

    「吼吼,老大……吼吼,奴兒好威風……」

    「見過林尊!此前不敢驚擾,勿怪……」

    「林……老大,兄弟有禮了……」

    來的正是林一師徒倆,以及十二位天煞傀儡。他背著雙手,逕自到了對峙雙方的當間,稍稍站定,這才左右環顧而微微點頭致意。

    一百多道人影飄蕩在靜寂的星空下,並相隔十數里而敵我分明。千荒的馬明子、春道子、單羅子、沈元子、呂元子均在,還有馬寧子、孔道子等十餘位洞天中期的高手;妖荒則是人多勢眾並神色不善,卻並無威震一方的高手,除了鬥將等二十多人之外,餘下的盡為洞天初期的修為。仙奴則是帶著天煞傀儡早早停下,與迎來的老龍與虎頭匯為一處……

    林一將兩家的情形看在眼裡,衝著還要說話的馬明子搖了搖頭,轉而似笑非笑道:「事過多年,為何今日才想起來過問畢亢、天星的下落?」

    鬥將越眾而出,瞬間已到了數百丈之外,一邊匆匆打量著林一,一邊匆匆止住身形,黑臉上神色變幻,錯愕吞吐道:「林老大……你的修為……有傳聞……唉……」他雙拳緊握,重重嘆了一聲。

    林一眉梢輕佻,衝著欲言又止的鬥將說道:「稍安勿躁!且道明來意,我自會告知令師兄、師妹的下落!」

    鬥將兩眼一亮,神色中隱隱振作起來,忙傳聲道:「我當年返回妖荒之後,便欲前來千荒尋仇,怎奈二師兄食古不化,直至前段時日……」

    在當年的九天塔中,千荒暗中坑害妖荒,雖然行事隱秘,卻還是被鬥將有所獲悉。當他返回妖荒之後,不見大師兄與小師妹歸來,知道大事不好,便要帶人前往千荒詢問究竟,卻被二師兄角霸阻攔。他鬱鬱無奈,只得在天蛟谷借酒澆愁。

    而兩年之前,突然有風聲傳到妖荒。林一為了搶奪千荒的至尊之位,竟然前去挑戰九玄上人。至於詳情如何,卻沒人說得清楚。

    鬥將以為時機來臨,再次找到二師兄角霸,要帶人前往千荒一探究竟。角霸也覺著有機可趁,便答應了下來,卻又叮囑道,若是尋不到大師兄、小師妹的下落,切莫多事,勸說林一返回妖荒就是大功一件,他願以至尊之位相許,等等。

    如此這般,鬥將帶著百多位洞天高手來了。而其所面對馬明子等人,無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輩,莫說佔不到半點便宜,便是想要探聽口風都不能如願。所幸林一及時現身了,卻比原來更加的深不可測,還被諸多高手敬稱為「林尊」,分明就是一方霸主的架勢。他頓時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應變。

    此外,還有風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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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8 15:3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恭候多時

    還有傳言,便是魔城的高人們一直沒有閒著。

    魔荒,乃是魔修的屬地。中野,則為各家共有。而當年的九天塔之行過後,天寧、天棄卻趁著妖荒遭創、千荒低迷,竭力翦除異己並四處擴張,頗有獨霸兩地的雄心壯志。

    至於傳言的真偽如何,鬥將說不清楚。他走了,興沖沖、急匆匆地走了。

    林一現身片刻,傳音幾句,便不費吹灰之力逼退了來犯之敵,王者之威、至尊風範彰顯無疑!

    於是鬥將那邊離去,這邊的馬明子等人便圍了上來並紛紛拱手致意。無論彼此,皆一團和氣。少頃,相偕返回。須臾之後,眾人來到了明崖海邊的草亭之中。

    草亭兩丈大小,上有茅草為蓋,下方碧波蕩漾,四周海光山色美不勝收!在帶著背靠的木欄上,林一居中而坐。他的左右兩側,則是如今千荒的五大長老。除此之外,還有馬寧子、黃婆婆與仙奴立在一旁。而老龍與虎頭則是趁機溜掉了,據說海天閣的海味很是鮮美。

    當眾人坐定,馬明子起身道:「林尊!歸屬明崖的洞天高手,不下百餘位,多半駐守天都峰以及千荒各地。梵天,以及各階小輩,萬千之數……」他抬手指向左右,含笑示意道:「在下與沈元子、呂元子、春道子、單羅子,暫且忝為明崖的五大長老,有統轄分管之責。各自屬下,另有管事長老,約束萬眾,令行禁止……」

    林一雙手扶膝,端坐不動,任憑馬明子分說,眼光卻是掠過遠近的山峰,默默打量著海灣的變化。

    沈元子與春道子、單羅子、呂元子不肯落後,各自道出來歷以及族群所在,表明效忠之餘,不忘提起九厄之劫的情形。

    馬明子趁機道:「林尊渡劫,非同小可,何妨賜教一二,也好令我等有所體悟……」

    林一從遠處收回眼光,微微一笑。

    一番苦戰,二十年渡劫,換來了千荒至尊的稱謂。且從此一呼萬應,著實榮耀無雙!雖說此前並無刻意,還是難免跌入名利的窠臼。

    林一見眾人神色期待,也不隱瞞,如實說道:「若所料無誤,九厄之劫對應不同。三轉輪迴,為一境界,有太清、上清與玉清之別。而九轉歸一,萬法混同……」

    「明崖曉月」的草亭,變成了論法的道場。

    在場的幾位長老留神聆聽,唯恐有所遺漏。沈元子則是布下禁制阻,以免機緣被外人窺覬。而正當各位忘我之際,已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時辰。

    林一施施然拂袖起身,笑道:「來日我會留下《洞真經》與《洞玄經》與諸位參悟,今日到此為止……」他不再多言,循著木欄棧道走向海灘。仙奴隨後而行,所經之處清香怡人。黃婆婆也默默跟了過去,而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帶著幾分埋怨的神色。

    眾人沒作多想,各自起身相送。

    沈元子打開禁制的縫隙,待林一師徒與黃婆婆離去之後,又就手封住了四周,振奮道:「他不僅將渡劫的詳情悉數相告,還再次提起了曾經的諾言,真乃守信之人……」

    馬明子深以為然道:「車無轅而不行,人無信則不立。林尊有諾必踐,我等幸甚……」

    千荒一統,秩序重整,四方安寧,萬象更新,再加上在場的諸位道友均得重用,以及三皇經的指日可待,何止幸甚,簡直就是萬千年難得一遇的大幸事!

    沈元子、春道子、單羅子與呂元子紛紛點頭附和,一旁的馬寧子趁機問道:「各位道兄,林尊的修為如何……?」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頓時面面相覷。

    從林一現身海邊,直至今日對坐敘話,還真的沒人可以看出他的修為深淺……

    ……

    一行三人,慢慢走在海灘上。

    林一背著雙手,像是在閒庭信步。他身後的不遠處,則是黃婆婆與仙奴在並肩而行。

    所在乃是明崖禁地,兩側有人值守,除了洞天修為的長老之外,等閒者不得擅自靠近。故而,千丈之內甚為空曠安靜,十餘里外才有人影晃動,並隨著亭台樓閣的出現而喧囂漸起。

    黃婆婆瞥了眼前方的那道背影,低聲道:「丫頭,老身已將諸般事務打理妥當,並移交給了馬寧子等人,以後莫再煩我……」

    仙奴含笑應道:「婆婆您費心了!如今的明崖有五大長老管轄,奴兒也落得清閒……」

    五大洞天后期的長老,各有族群以及眾多的門人弟子,在這二十年間已將千荒分而化之並牢牢掌控,莫要說黃婆婆,便是仙奴也插不上手。而不管是黃婆婆、仙奴,還是老龍與虎頭,對此並不介意。關鍵在於林一無心過問,一切不妨順其自然。

    黃婆婆心事未了,顧不得與仙奴多說,抬頭抱怨道:「林一,你如今成了萬眾矚目的高人,該不會忘了我那可憐的塵子吧?」她緊走兩步,焦急又道:「老身有事相求,憑你的威望與手段給我找人!」

    林一所去的方向,正是明崖右側的另外一道山峰。他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歉然說道:「倘若塵子人在洪荒,林某責無旁貸。而至今不見她的蹤影,又該如何找尋……」

    黃婆婆兩眼一瞪:「你不曾找尋,又怎知她不在洪荒?」她嗓門大了起來,神色中透著戾氣,蠻橫又道:「我不管你如何尋人,我只問你有沒有忘了塵子……」

    林一稍顯尷尬,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與這個黃婆婆曾是生死對頭,經歷過數次交鋒,而隨著相識日久,再加上塵子的緣故,彼此漸漸化敵為友。只是這般相逼,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仙奴或許是不忍心看著黃婆婆動怒,上前挽起她的臂彎,輕聲道:「師父!您不妨幫婆婆一回,塵子姐姐是個好人……」

    這丫頭秉性善良,素來心腸軟,可你也不能讓師父為難啊!

    林一沖著仙奴嘴角一撇,對方卻是神色期待。他苦笑了下,略作沉吟,轉向黃婆婆說道:「林某絕非無情之人,卻也從不輕易許諾。而雨子與暮云同樣下落不明,她三人或許遭遇了同樣的意外……」

    當年來自仙域的一行中,雨子、暮云始終不見蹤跡。在林一看來,塵子應該與那兩個女子的情形相仿,即便有心找尋,只怕到頭來還是徒勞無功!

    而在黃婆婆的眼裡,林一分明是在敷衍推搪。她冷哼了聲,肯定道:「我娘兒倆心有靈犀,塵子那丫頭必在洪荒無疑。你既然虛情假意,老身不妨獨自尋去!」

    林一還想勸說幾句,卻不便攔阻,只得說道:「稍安勿躁,且從長計議……」

    黃婆婆根本不領情,顫巍巍地擺了擺手,轉身便要離去,而尚未挪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是兩眼一瞪,譏諷道:「拋棄我家塵子不顧,卻對雨子、暮云唸唸不忘。明夫人就在陌山明泉谷,何不前去討好一番……」她的話語中帶著怒氣,顛三倒四,使人聽起來莫名其妙,又隱隱覺著暗有所指。

    不過,黃婆婆的所言所行未必就是本意,只因返回洪荒而一事無成,眼看著林一愈發強大,並成為了一方至尊,愈發使她覺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既然留在此處無用,不如去繼續找尋自己的弟子。

    仙奴鬆開黃婆婆的臂彎,禁不住看向師父。而林一卻是默不作聲,神色莫名。

    恰於此時,從遠處飛來兩道人影。其中的虎頭拎著酒罈子、啃著大肉,滿臉的油光;而老龍則是出聲道:「黃婆婆是否要找花塵子,我見過她……」

    黃婆婆才要動身,急忙停下疑惑道:「你見過塵子?她本名千塵……」

    轉眼之間,兄弟倆落下身形。

    虎頭兀自一口肉就著一口酒,含混不清地嘟囔道:「我說龍哥,你見過誰,我咋不曉得呢……」

    老龍衝著林一拱了拱手,這才隨聲應道:「你我一同見過,就是魔荒的那個女子……」他話沒說完,已被瘦骨嶙峋的兩隻手給死死抓住。黃婆婆雖然年老體衰的模樣,力氣卻是不小,急切道:「她在魔荒何處?」

    林一見到老龍說出塵子的下落,稍稍有些意外。而老龍在吞服過龍涎果之後,想起曾經的花塵子倒是一點都不奇怪。他與虎頭在洪荒闖蕩了多年,其間或有偶遇。

    老龍突然被一個老婦人貼身糾纏,頓時不自在,臉色一沉,叱道:「成何體統!」

    黃婆婆自知失態,忙撒手退後,卻逼問聲不斷:「塵子所在何處,快說啊,莫非讓我老婆子給你磕頭相求……」

    虎頭搶話說道:「哦、哦!我記得那女子了,她在魔荒的魔皇谷,因口音熟悉而倍覺親切,誰料竟是來自仙域……哎、我說龍哥,你當時何不相認……哎、黃婆婆,你別走啊……」他嘴上吃喝不停,左右張望很是忙碌。

    黃婆婆不等虎頭繼續囉嗦下去,閃身遁向星空。突然間獲悉塵子的下落,她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林一抬眼看向天外,禁不住長吁了下。

    那個當年的花塵子,後來的千塵,如今的塵子,並沒有消失無蹤,而是來到了洪荒之中。黃婆婆與她的弟子即將重逢,林某要找的人又在何方……

    便於此時,有人笑著招呼道:「林道友,劉某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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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9 15:5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關我屁事

    不知不覺,一農家小院般的洞府到了近前,還有一對農家夫婦模樣的男女倚門相迎。男子年紀半百,身軀略胖,鬚髮灰白,臉色紅潤,笑容可掬;女子布衣釵裙,樸素隨意,手裡還拿著一塊繡花的布頭。

    林一在幾丈外停下腳步,似笑非笑點了點頭,卻又好像對面不識,問道:「兩位如何稱呼?」

    那夫婦倆並不介意,其中的男子笑道:「呵呵!忽見春風起,門外故人來。林道友之神采更勝往昔,劉仙兒與老伴醜女有禮了……」

    林一神色如常,接著問道:「兩位在此二十年,專為等候林某今日登門?」

    自稱劉仙兒的男子繼續笑道:「呵呵!林道友渡劫正忙,豈敢有所相擾,如此亦屬無奈……」

    林一又問:「不知有何指教?」

    劉仙兒坦然道:「代為傳話……」

    「哦……」

    「萬山明泉水自清,千荒遠古陌路行;一點飛火三千境,九世為人兩難逢。」

    「……」

    「林道友,告辭了!」

    劉仙兒,醜女,曾經羅家鎮天玉客棧的伙伕、廚娘,九牧仙域的隱世高手,如今來到了洪荒,成為了一對傳話人!夫婦倆等候二十年,說出了四句話,轉身相攜而去。

    林一獨自立在原地,眼前彷彿還晃動著點點星辰。而那塊布頭上的點點星辰,已隨著醜女與劉仙兒消失不見。

    籬笆牆外,仙奴婷娉而立。老龍則被虎頭拉扯著走開,兄弟倆換個地方接著飲酒去了。

    「師父,那兩人等候至今,所欲何為?」

    「哦……那二人不過是傳話而已,等候為師的另有其人……」

    「誰呀,為何要等候師父?」

    「在洪荒之中,對我林某人瞭如指掌的又能有誰……」

    林一有些心不在焉,神色中透著蕭索的倦意。他緩緩踱步越過仙奴的身旁,隨即又默默往前。

    仙奴似有猜測,不敢多言,乖乖隨後而行,一雙明眸隨著那挺拔的身影微微閃爍。

    須臾之間,師徒倆來到了明崖的山腳下。千丈峭壁的「明崖」二字經過重新雕鑿之後,倍加的醒目。海邊的草亭中,馬明子等人猶在高談闊論。再遠處則是水光山色,亭台樓榭,勝景旖旎,仙韻無邊!

    林一的眼光淡淡掠過海灣,旋即背起雙手而凌空飛起,周身上下片塵不驚。轉瞬之間,人到峰頂。他抬腳踏入洞府,穿過石廳,直奔靜室,並順手封住了門戶而不見了人影。

    石廳中酒氣熏天,幾張拼在一起的石幾上擺滿了魚肉美酒。老龍與虎頭正自大快朵頤,忽見老大歸來,才要出聲招呼,誰料對方卻來了個閉門不出。仙奴隨後現身。她見對方滿眼詫異並神色詢問,笑了笑道了聲無妨,便又返身退了出去,留下兄弟倆在面面相覷。

    洞府之上,明崖峰巔。

    一陣海風吹來,衣袂飄飄,青絲迷亂,仙奴兀自佇立遠望而神色恬靜。

    師父他怎麼了?這世間真有一朝傾情而萬古不變……

    ……

    洞府的靜室之中,林一默默端詳著壁上的石刻。他手中多了一個酒罈子,酒水從傾斜的壇口溢出。淅瀝的酒水像雨,卻濃稠如醉;像是心緒,尚未起伏,便跌落成碎。

    往昔的種種,不願去想,並非忘卻,而是怕痛、怕醉、也怕碎。而那年那月,那人那事,還有那血色瀰漫的飛鴻芳影,又總是在心頭潛伏著、窺伺著、縈繞著,稍不留神便洶洶而至,只想叫人就此沉淪、覆滅而萬劫不悔!

    正如此時,一直在惕然戒備,卻忽而發覺,一隻腳已踏入到了奔騰的河流之中,封閉的心緒早已開啟並浩蕩遠去……

    林一舉起酒罈猛灌了幾口,旋即轉身坐在石榻上,直至久久之後才酒氣長吁,而兩眼中卻依舊是神色迷離!

    猶還記得,在當年后土仙境的太孟山,有一女子守候著燈火倚門而立。她有『飲下明泉一碗水,洗去混沌萬千塵』,還在離去之時留言:萬山明泉水自清,千荒遠古陌路行;一點飛火三千境,九世為人兩難逢……

    更還記得,在九龍塘大戰之後,厄劫降臨之際,那女子又帶著劉仙兒、醜女、仙奴與黃婆婆從天而降……

    那前後兩者,為同一女子,正是明姬的長輩,陌山明泉谷的主人,明夫人!當年她神秘莫測,如今她猶然莫測神秘。她好像早已算定了林某要來,便留言相告,卻又唯恐林某忽略,專門讓劉仙兒與醜女前來提醒……

    她究竟怎樣的來歷,與暮云、雨子又有何干係?黃婆婆或許知道,卻始終不敢提及。而眾多的千荒高手也應該有所知曉,依然沒人說得清楚。或許,一切等著林某人去親自揭曉。

    林一又拿出了一罈酒昂首猛灌,酒水入腹,火燒的勁烈猶在,卻酣暢難再,反而塊壘鬱積,直叫人有些瘋狂!他一壇接著一壇豪飲,兩眼中的雙瞳閃爍不定,時而陰陽旋轉,時而血光瀰漫……

    三日後,林一走出了靜室。

    石廳中依舊是酒氣熏天,老龍與虎頭瞠目不已。提心吊膽二十年,不免要吃喝宣洩一番。既然老大閉門不出,兄弟倆只能在推杯換盞中等待。不過,隨著靜室門開,一地的空酒罈子隨著老大的腳步滾了出來……

    「老大,是否安好?」

    「老大怎能不好呢,他竟然在閉門獨飲,哈哈……」

    靜室、石廳內外有別,一樣的滿地狼藉。老龍才有關切,便被虎頭的大笑聲打斷。

    林一也跟著笑了笑,示意自己無妨,逕自往外走去,應聲吩咐道:「我要出門一趟,你二人在此等候!」他揮袖一甩,鐵棒、銀刀憑空而出飛了過去。

    老龍與虎頭刀棒在手,各自欣喜不已,卻又雙雙身形一閃擋在門前,異口同聲道:「你我兄弟豈可分開……」

    林一腳下一頓,衝著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兩位兄弟哼了聲,說道:「我不過是走一趟陌山的明泉谷而已,你二人跟著作甚?休得囉嗦,閃開……」他眉梢一挑,不容拒絕的威勢渾然而起。

    老龍見林一不似說笑,只得拉著虎頭讓開去路,卻又放心不下,關切道:「老大若是離開千荒,務必要知會一聲!」

    虎頭急忙附和道:「龍哥所言有理!老大你若有意外,我可不答應!」

    林一嘴角一撇,不再多言,衝著兩位兄弟擺了擺手,繼續抬腳往外走去,還不忘叮囑道:「你兩個傢伙只管在此飲酒作樂,莫惹是非……」而其才將出了洞府而尚未遠行,一道白衣人影倏然而至,並伸出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袍袖,卻又一聲不吭,只管緊閉雙唇,昂起小臉,明眸中閃爍著堅定毅然的神色。

    「你這丫頭……」

    林一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道:「跟著為師也就是了……」

    仙奴依然不撒手,腮邊卻是閃過一抹淺笑。

    林一扶搖直上,師徒倆到了半空之中。他見山腳的海灘上有人抬頭觀望,不予理會,抬腳一踏,隨即與仙奴雙雙失去了蹤影。

    老龍與虎頭追出洞府相送,人卻沒了。兩人自知慢了一步,略覺無趣,順勢飛下山崖落向海灘。一位老者猶在昂首翹望,轉而迎了過來,出聲問道:「林尊竟然不告而別,他去往何處……」

    那老者是馬明子,因他族弟馬寧子的緣故而成了投誠效忠的首功之臣,也因此順理成章地佔據了明崖五大長老的首座之位。而林一的不告而別,讓他有些意外。

    老龍與虎頭接連吃喝了三日,精神頭正佳。雖說老大林一的離去讓兩人有些失落,而甩開膀子大步走在柔軟的沙灘上倒是頗為快意!至於有人出聲說話,兄弟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馬明子忍不住伸手阻攔道:「且回老夫話來……」

    老龍見有人擋道,並自稱老夫,還擺出長輩的架勢,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家老大自有去處,不便多問……」他認得馬明子,言語中倒還中規中矩。

    虎頭卻是不耐煩了,瞪眼道:「什麼叫不告而別?我家老大去了何處,自隨他意,還用給你稟報嗎……」

    馬明子見識過老龍、虎頭的凶悍,也深知對方與林一的交情匪淺,而彼此卻沒有打過交道,忽然遭致言語搶白,禁不住神色一怔,老臉頓時難看起來。再不濟也是明崖的五大長老之首,如此這般叫人情何以堪!而他未及出聲,遠處有人叱道:「放肆!」

    與之同時,明崖的諸位洞天高手聯袂而至。其中的沈元子更是不假辭色,厲聲喝道:「家有家教,門有門規,長老當前,豈容你兩個小輩肆意冒犯……」

    馬明子見到眾人到來,竟然手扶長鬚而置身事外。

    老龍前後張望,眼光中閃過一絲怒意。

    虎頭則是啐了一口,伸胳膊挽袖子嚷嚷道:「老大前腳才走,後腳便有人欺負他的兄弟……」他鐵拳一握,凶相畢露,衝著沈元子罵道:「娘的,你家規矩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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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0 23:1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為何而來

    半空之中,師徒倆現出身形。

    前方的群山之間有雲霧籠罩,遠遠看去,像是青煙繚繞,又似風雨飄搖。而神識所及,依然難見端倪。

    「師父!那萬里方圓,便是陌山地界。雲霧所在,即為明泉谷。由山口而入……」

    仙奴一邊分說,一邊伸手示意。

    林一默默點了點頭,凝神俯瞰。前方的百里之外,雲霧的近處,有峽谷幽深,有山坳靜謐,還有竹林、草舍、流水相間成趣!

    「此處固然遠離塵囂而適宜修煉,怎奈奴兒心神難安,荒度了百多年……」

    仙奴出聲之際,彷如自責,或是抱怨,又像是委屈,而小臉上卻是眉目欣然而腮邊淺笑的模樣。她如今已是金仙的修為,修煉並未有所懈怠。而煎熬等待,著實叫人不堪忍受!

    林一兀自打量著前方的情形。

    明泉谷,一個早已聽說過的地方。而突然間親臨此處,竟然使人有些忐忑不安!彷如許久的期待即將揭曉,卻又怕一切成空……

    「師父……」

    「嗯!」

    林一輕輕嗯了聲,隨即緩緩往下落去。將仙奴帶在身邊雖然出於無奈,卻也另有計較。這丫頭性情良善,且內斂恬靜,著實不便與那兩個喜歡鬧騰的兄弟相處。而有了她的帶路,明泉谷之行倒也熟門熟路。

    不消須臾,天地迥異。

    山風清涼,霧漫如紗;竹林搖曳,溪水潺潺。恍惚之間,喧囂頓去。草舍中有人現身相迎,長裙裊裊,明眸含笑:「林道友,奴兒妹子……」

    師徒倆落地之際,仙奴舉手應道:「姐姐……」

    林一則是踱了幾步,這才看向那美貌如花的女子,微微笑道:「明姬道友,別來無恙否……」

    那女子正是當年的明姬,已非男子的裝扮,而是恢復了女兒身。待她款款走近,伸手撩起髮梢,衝著仙奴又是莞爾一笑,轉而輕聲答道:「只道風雲遮望眼,心如明鏡是歸途!」其一舉一動,婉約嬌媚,而話語之間卻透著超脫出塵的淡然!

    林一神色端詳,見明姬與當初判若兩人,且境界脫俗,由衷讚道:「不愧為明泉谷的弟子……」

    明姬忽而現出羞澀的模樣,謙遜道:「本人資質駑鈍,不敢以明泉谷弟子自居。適才所言,乃夫人教誨……」她抬手一指,只見十餘丈外的草舍門柱上還刻著幾行字跡:自古傷情空餘恨,回首不見夢中人;只道風雲遮望眼,心如明鏡是歸途!

    「夫人看破塵世,境界高遠。有道是:仙道寂寞遠,萬事轉頭空。無奈旖夢成凋零,只餘明月伴清風!」

    明姬話語舒緩,神色寂寥。言罷,她輕吁了下,轉而挽起仙奴的臂彎,親熱笑道:「妹子難得回轉,且陪伴姐姐幾日如何……」

    夫人,應該就是明夫人!而那位神秘的女子不僅境界高遠,還好像無所不知。

    林一的眼光掠過四周,問道:「此處就你一人,明夫人又在何處?」

    山坳上有三間草舍,而明姬之外再無他人的身影。

    明姬突然想起了什麼,鬆開仙奴,正色道:「夫人有過交代,倘若林道友前來,可獨自一人入谷……」

    仙奴道:「姐姐……」

    明姬會意,安慰道:「妹子莫要擔心……」

    林一默然片刻,衝著仙奴點頭示意道:「等為師歸來!」他不再多說,抬腳踏碎瀰漫而來的霧靄,身後留下片片的風影,恰如驚鴻驟去的突然,又帶著游龍舒展的飄逸!

    仙奴情不自禁地趨前幾步,卻被明姬再次挽住。兩個女子依偎而立,裊娜姿態為此間風景更添幾分韻致!

    「據說他已成為了千荒至尊,卻猶然這般謙遜隨和,真是天下少見的奇男子!妹子還當珍惜……」

    「姐姐,他……他是奴兒的師父……」

    「我是說,師徒情緣來之不易……」

    「……」

    「嘻嘻……」

    「……」

    雲霧濃處,便是明泉谷的山口。人行其中,四周朦朧,間有雨絲綿綿,隱約塵沙簌簌,偶爾疾風怒卷,再又云開霧散。

    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山坡上,叢林欣欣,草舍低矮,簡樸的籬笆小院之外,野粟簇簇、山花爛漫,還有一男一女兩人在躬身耕作。由此前去的山谷則是愈發開闊,滿眼的蔥鬱,看不盡的景色!

    「呵呵!林道友,幸會!」

    那一對耕作中的農家夫婦,正是劉仙兒與醜女兩口子,一人打著招呼,一人頷首示意。

    林一落在近前,眼光四望,含笑道:「此間倒是安逸,不知兩位忙些什麼……」

    醜女手中的繡花布頭沒了,而是多了一把小巧的鋤頭。

    劉仙兒則是拎著一個瓦罐,舉起來分說道:「呵呵!閒來無事,撒種一些野粟、穀物,添幾分農趣,活動下筋骨……」

    此處正是來往明泉谷的唯一途徑所在,這夫婦倆耕種之餘,或許還有看護守衛的職責。

    「林某前來拜會明夫人,可否通傳一聲?」

    明泉谷不過萬里方圓,卻禁制重重而難窺全貌。

    「我二人也不知夫人所在何處,你不妨尋明泉而去……」

    問答之間,劉仙兒又順手撒下了幾粒種籽。一旁的醜女則是鋤頭揮動,隨之黑土翻捲而雨霧輕灑。

    林一見這夫婦倆怡然自得,無心打擾。而他離去之際,才想起詢問明泉的去向,卻又念頭一轉,改而問道:「兩位是否來自九天?」

    劉仙兒直起腰身來,手中的瓦罐搖晃著,兩腮紅潤依舊,而一不成變的笑容中卻透著幾分隱約的意外!

    醜女則是撩起凌亂的發梢瞥了眼林一,往日裡很少說話的她忽而出聲道:「何以見得?」

    林一卻不再動問,而是微笑道:「呵呵!猜測而已,兩位且忙……」他大袖一甩背過身去,稍稍往前打量,隨即奔著飄渺莫測的山谷深處飛去。

    醜女搖了搖頭,自語道:「他還真敢想像……」

    劉仙兒猶自默默注視著林一遠去的背影,久久之後才來了一句:「敢想,敢為,方能敢成……」

    ……

    半空之中,林一茫然而立。

    遠近景色重疊,四周煙雨朦朧。置身此間,恍如夢幻般的不真實。而那山巒疊嶂、花樹錦繡,卻又清晰可見,且濃郁的氣機中無處不在,使人心境煥然而神魂舒泰!

    不過,所謂的明泉又在何方?

    林一竭力看去,而山谷中依然混沌不明。

    修至洞天后期,神識的強大毋容置疑,只須心念一動,看遍整個千荒星域都不在話下,而此時此際竟然沒了用處!

    林一遲疑片刻,兩眼中雙瞳旋轉,卻不再有光芒溢出,而是隨著黑白血色目力所及,天地間陰陽頓分,

    不過少頃,千里之內禁制分明。前方有曲徑橫空,卻如風痕無影而所去莫名。

    林一抬腳虛踏,隨風而行。

    約莫有一炷香的時辰過後,前方有絕壁高峰突兀而起擋住了去路。雲霧環繞之下,芳草簇擁的青青山坡尤為醒目。還有一汪泉水嵌入其中,恰如明珠盈動而神奇非常。

    與之同時,有人輕聲道:「你來了……」

    話語隨和,像是故人重逢的問候。而今日再次相見,真實虛幻已過千年。

    林一隨聲看去,在山坡上緩緩落下身形。

    泉水的旁邊,蒲草為席,一布衣女子端坐其上。她銀發童顏的模樣與慈和的神態一如往昔,便是身前擺放的陶碗都沒兩樣,並接著微笑道:「飲下明泉一碗水,洗去混沌萬千塵。林道友,請了……」

    林一沒作遲疑,帶著恍如隔世般的慨然,緩步往前,躬身端起陶碗而稍加端詳,旋即一飲而盡。待甘冽入腹,他又略略回味,這才放下陶碗後退了一步,拱手道:「多謝明夫人……」

    這女子便是此間的主人,明夫人。她端坐如舊,緩緩出聲問道:「比起你的佳釀美酒,這泉水的味道又如何?」

    林一沉吟了下,答道:「雖無勁烈,卻也淡泊平和……」

    明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濃烈不耐久,平淡方為真!諸般滋味,皆不及水之上善而利萬物。豈不聞,片片炊煙綠野,滔滔命液源流;無止棄污憑願洩,不盡貪婪任意求……」她話到此處,衝著旁邊空置的蒲草糰子示意了下,接著說道:「明泉來自地核深處,不染凡塵,明心見性……」

    林一躬身致謝,也不見外,來到草蓆上盤膝而坐。而他坐下之際,神色微動。蒲草糰子並不陌生,而是百草結成。

    明夫人接著分說道:「這泉水無論寒暑,不分四季,從不或缺,滿盈則止……」

    不遠處便是那眼泉水,三五丈方圓,當間水花翻湧,而四周並無去處,卻不見分毫橫溢,恰如所說的滿盈則止。相隔如此之近,只覺得清涼撲面,萬千凡塵頓消……

    明夫人似有察覺,轉而說道:「你身下的百草蒲團,為我閒來編制而成,乃明泉谷獨有之物……」

    林一正自打量著泉水,禁不住微微錯愕。那神異不凡的「百草結」蒲團,竟然來自明泉谷?

    「林道友,今日為何而來?」

    林一尚在失神,聞聲又是一怔。

    「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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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1 15:5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陌山明泉

    為何而來?

    千年之前的后土仙境,太孟山的小屋前,這位明夫人倚門而立,燈火指路,明泉洗塵。她離去之際傳音相告:萬山明泉水自清,千荒遠古陌路行;一點飛火三千境,九世為人兩難逢。言下之意,來日尋至遠古洪荒,或有解開心結情殤之機緣。

    千年之後,當九龍塘大戰到了危急關頭,還是這位明夫人及時現身,可謂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在她逼退了兩位魔尊之後,又留下劉仙兒夫婦代為傳話,只是為了提醒林某莫要忘了陌山的明泉谷之行。

    如上種種,皆因明夫人之故,而她卻好像忘卻了曾經的一切,並發出令人無所適從的質問。

    那麼林某人又為何而來?

    雨子、暮云的下落,有關三皇、以及諸多往事的真相,還有最後的疑惑,等等,無不與這位明夫人有著說不清道不白的牽扯……

    林一的眼光隨著明泉的盈動而微微閃爍,直至半晌之後,這才衝著右側兩丈外的明夫人拱了拱手,輕聲道:「林某追根溯源而來!」

    「追根溯源……」

    明夫人衣著樸素,神韻內斂,而從她精緻的五官與雍容淡定的言談舉止看來,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位驚豔脫俗的仙子。她將林一的回話聽在耳中,略作沉吟,頷首道:「你當年離開洪荒之際,曾來到明泉谷辭別,如今時隔萬千年之後而再次造訪,正如追根溯源……」

    林一的眉梢猛然跳動了下,卻端坐不語。

    「記得那時,老身送你四個蒲團,並有言相贈:百草成結九重九,一念紅塵百劫生。誰料你還是執意出走,以至於手足反目而孽情難度……」

    明夫人話語一轉,問道:「昔日之物,尚在否?」

    林一遲疑了下,揮袖輕拂,隨之面前多出了一個蒲團,其中有金絲銀線閃爍,且百草纏結而頗為不凡。他見明夫人眼光端詳,搖頭道:「這……」

    明夫人張口打斷道:「這正是老身所贈……」

    林一嘴角一咧,欲言又止。

    明夫人帶著捉摸不定的笑容,接著說道:「你如今渡過厄劫,否極泰來,雖尚差一線,卻境界通達,成為帝皇至尊而獨步宇內指日可待,老身願助一臂之力!」

    林一沉默了片刻,終於出聲道:「原來夫人將林某當作了龍梵,並有一統八荒之志……」

    「難道不是嗎?」

    明夫人帶著慈和的話語聲反問了一句,又道:「八荒紛爭不休,以至於四方混亂而秩序不再,理當由你出手整飭,還道統於天下,弘法萬眾……」

    此時,有清風倏忽而至,瞬間捲動明泉水氣而霧靄飄渺。但見遠山迷濛,天地一片搖曳!

    林一併未應承,亦為否認,而是輕舒一口氣,從容拱手道:「林某尚有懵懂,不知夫人能否指教一二?」見對方首肯,他斟酌了下,接著說道:「林某不明有三:暮云與雨子從仙域返回之後,至今生死不明而下落難尋。她二人是否姐妹,因何成仇,去了何處?」

    「這便是你懵懂所在?」

    「只是其一……」

    明夫人打量著林一的神情,柔和的眼光透著直指人心的深邃。少頃,她搖了搖頭,無奈道:「孽情因你而起,你本人卻渾然不曉。罷了,老身便說一說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山坡之上,兩人席地而坐。

    泉水翻湧,滿盈則止。或者說,既有的方圓難以衝破。而它一直未曾停歇,引來陣陣愁云慘淡!

    明夫人說,她有兩個弟子,乃孿生姐妹,一個叫作云兒,一個叫作雨兒。

    云兒好動,聰慧異常且機敏無雙;雨兒好靜,性情無邪而天真未泯。明夫人更為偏好後者,並將其視為己出而頗為寵愛。

    因緣巧合,名動千荒的龍梵在無意間邂逅了至情至善的雨兒,從此一見傾心而兩情相悅。一對好姐妹,同甘共苦乃應有之義。而當雨兒與云兒分享了女兒家的心事之後,姐妹倆從此陷入到了一場孽情之中。

    原因無他,云兒也喜歡上了龍梵。怎奈對方情有獨鍾,總是對她熟視無睹。

    當明夫人獲悉此事後,覺察不妥,便起卦占卜吉凶,見雨兒與龍梵命相不合且災厄重重,便勸她就此而終,以免惹來無妄之災!

    適逢洪荒大亂,龍梵出走在即。雨兒聽不進師父的勸告,誓死追隨。云兒同樣不甘放棄,只道是姐妹情深而不離不棄。

    無奈之下,明夫人便在龍梵前來作別之際以蒲團相送,並隱晦忠告:百草成結九重九,一念紅塵百劫生……

    「你當時不解,欲求究竟。而天機莫測,老身也難以道明。不過,你既然歸來,理當物歸原主……」

    明夫人話到此處,拂袖手指一點。只見右側不遠處的明泉水忽而翻湧加劇,隨之瞬間,一尊尺餘高的玉塔緩緩浮出水面,並悠悠飛到了她的面前。待其將之虛托在手,意味深長道:「令師料定你劫數難逃,便留下乾元塔在此。據悉,塔中有《洞神經》一部……」

    又是一陣雲霧飄來,天地再次恍惚而朦朦朧朧。

    林一的眼光落在明夫人手中的玉塔之上,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那便是帝奎仙皇遺下的九塔之一乾元塔,今日在此一見真容,著實令人意想不到。而其中的《洞神經》,不是已被仙皇毀了嗎?

    眾所周知,仙皇在坤元塔中留言相告,是他親手毀去了洞神經,並聲稱有洞真、洞玄二經轉世,懂得九轉之法足矣……

    由此看來,龍梵的那句「尋乾元,得三經」的遺言並無虛假,而他的師父帝奎仙皇,卻撒了一個瞞天大謊,尤為甚者,還以「萬法出九天,只待有緣人」來混淆視聽……

    此外,記得畢亢有言:帝奎創出三皇經之後,不肯與妖皇、魔皇分享,只道是秩序天定。當時林某便感到蹊蹺,原來如此……

    明夫人將玉塔輕輕放在身前的草地上,示意道:「老身總算是達成所托,還請收回乾元塔!」

    玉塔玲瓏精巧,奪人眼目。尤其是塔中藏著《洞神經》,更是令人怦然心跳!

    林一打量著近在咫尺的玉塔,兀自抄著雙手端坐不動。那曾令他神往不已的仙家至寶,忽然間再無一點神秘。他像是在看著一件凡間的俗物,兩眼中淡然無波。

    明夫人微微搖了搖頭,接著方才的話說:「云兒與雨兒一體雙生,命運糾葛,劫數已定,下落難尋……」見林一依然不為所動,她想了想又道:「老身有過占卜:天翻地覆三生劫,一招生死落九州。至於是否如此,你該當明了,又何必執著……」

    若依明夫人占卜所說,先是有了仙域之殤,龍梵與雨兒雙雙魂落九州,於是便有了林一與蘭琪兒的重逢死別。再之後,兩人對面不相識,幾經煎熬,才要重續前緣,卻又痛失交臂。一切均在劫數之中,好像注定了無從擺脫!

    林一兩眼微閉,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神色中多了些許的倦怠,隨手拿出了紫金葫蘆灌了一口,待酒氣長吁,這才精神稍振,輕聲說道:「當年的三皇究竟去了何處,所流傳的九轉之法是真是假……」他稍稍一頓,接著又問:「……妖皇與魔皇的生死如何?」

    明夫人像是有些意外,不答反問道:「此乃不明之二?」

    林一又灌了口酒,點頭隨聲道:「還請夫人如實相告!」他話語肅重,卻眼光游離,好像在竭力避開那尊玉塔的誘惑而心緒徬徨的模樣。

    明夫人擺了擺手,隨意道:「明泉當前,你卻飲起了烈酒,讓老身情何以堪……」她似在埋怨,卻又寬容一笑,說道:「既然有所問,老身不妨一一作答……」

    林一不由得放下了紫金葫蘆,凝神細聽。

    「要知道萬法出九天之說,並非妄言。故而,三皇的去向毋容置疑。怎奈途徑難尋,想要如願太不容易……」

    明夫人稍作忖思,接著說道:「老身記得,帝奎先走了一步,蛟季與玄霄隨後而去。後者是生是死,無從得知。而九轉之法並無虛假,參悟有所不同而已……」

    林一忽而插話道:「如您所言,帝奎仙皇應該無恙,而蛟季與玄霄卻是生死不明?」

    明夫人神色端莊,氣度雍容,而此時她明察萬物的眼光中卻是微微閃爍,含笑道:「你之臆測,與老身無關……」

    林一繼續問道:「至於九轉之法,有何不同?」

    明夫人遭致接連發問,稍顯無奈,想了一想,似有遲疑,隨即又坦然道:「據老身所知,帝奎所創九轉境界,實乃體悟之道。而他傳給蛟季與玄霄的卻是轉世重生之法,雖殊途同歸,卻一難一易兩重天地,稍有不慎,或將功虧一簣而本我不在……」

    林一似有恍然,難以置信道:「如此說來,帝奎仙皇分明就是有意欺瞞。倘若蛟季與玄霄渡劫不成,他二人再難回歸從前……」

    明夫人責怪道:「你身為弟子,豈可如此稱呼令師……」

    林一靜靜回道:「帝奎仙皇並非家師,而本人亦非龍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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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2 16:4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混沌萬千

    一陣風緊,霧靄凌亂。

    敘話的兩人同時收聲不語而抬眼四望,只見明泉水冷,遠山蔥蘢時隱時現。

    「你會說,你只是林一。而在老身看來,你就是龍梵。若是不然,老身也不會在千年前的太孟山傳音指點。若是不然……」

    明夫人兀自看向虛無,話語舒緩,像是在自言自語:「若是不然,你為何要穿越重重星域,並先後尋至龍潭、明崖?這千多年來,你只專注於一件事,那就是踏著龍梵的足跡……」她話到此處,轉向林一,又問:「你既然一路追尋而來,又何須否認呢?」

    林一的眼光慢慢落在身前的玉塔之上,不由得回味著所聽到的每一句話。

    追尋?

    林某一直在追尋著有關龍梵的一切,而又渾不自覺?

    明夫人不等應聲,自問自答:「你在迴避過往,你在逃脫肩上的重任,而你卻又放不下兒女情長,且毫無擔當……」她像是在指責,不留一點情面,又像是在循循善誘,使人為之愧疚而汗顏。

    「適逢千荒初定,內患不絕,再有妖荒式微,魔荒獨大,來日八荒之地必將一片混亂。而你三修合體,境界有成,乃三皇至尊之不二人選,理該整肅宇內而滌盪四方!」

    明夫人繼續說到此處,忽而微微一笑,又道:「至於你是龍梵,還是林一,則無關緊要,又何須執著不放呢……」

    林一的眼光從玉塔上移開,轉而看向身邊的蒲團。他沒有接話,正如沒有接過那玉塔。他知道一旦稍有動搖,便將從此失去了所有的堅持。他稍定心神,示意道:「林某隻有三個蒲團,均來自於他處。而明泉谷,則是初來乍到……」

    明夫人深以為然道:「對於你的今生今世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林一嘴角微翹,略顯無奈道:「夫人的話語中並無欺瞞,而有關詳情卻隻字不提,在林某看來,誠意寥寥……」

    明夫人笑容如舊。

    「既然九天難尋,帝奎仙皇為何還要執意前往,又為何要在遠行之前藉機除掉妖、魔二皇,他究竟是率性而為,是心狠手辣,還是受人指點……」林一自顧說道:「明知龍梵情劫難逃,且有手足相殘之禍,夫人不加預防,反倒以蒲團相贈並虛加安撫,更是命劉仙兒、醜女夫婦暗中跟隨而或有所圖……」

    明夫人的笑容漸隱。

    林一猶在質問不停:「夫人擅長占卜之道,並早有所測,何故話說一半,只道是無能為力……」

    明夫人淡淡道:「此話怎講……」

    林一收起了蒲團,接著說道:「夫人曾留下四句讖語:天翻地覆三生劫,一朝生死落九州;但有明鏡照泉水,春秋十載有相逢。這後兩句分明就是找尋雨兒之法,夫人豈能謊稱不知……」他舉起酒葫蘆又是一陣猛灌,兩眼中雙瞳閃爍,像是再無顧忌,呵呵笑了一聲又道:「林某或許兒女情長,卻秉持有始有終。而有無擔當,只論為人清白而心地坦蕩!」

    明夫人靜靜坐著,慈和的神態中多了些許莫名的威嚴!

    林一卻是話語一轉,問道:「林某尚有最後不明有待請教,敢問夫人是否來自九天,或是與九天有關……?」

    他不說則罷,說了便是一氣呵成,而咄咄逼人!

    從此前的對話中不難看出,明夫人想要有人來替代三皇,並為此籌謀了千年、萬年之久。此舉對於林一,乃至於洪荒萬眾都是一樁好事。而她如此的煞費苦心,卻又不能不令人費解。她真正的用意又是什麼?

    倘若明夫人所言屬實,且林某人猜測無誤,那曾經讓人心懷崇敬的仙皇,並非道德聖人,反而是擅長心計之輩。他坑害了妖皇與魔皇,等於剷除了洪荒最後兩個強敵,之後又讓龍梵帶著傳承避開當時的混亂,只是為了他日捲土重來而一統八荒。其算計之深,用意之狠辣,實在是叫人歎為觀止!

    不過,遠走蟄伏的龍梵未能王者歸來。是仙皇的百密一疏,歸咎於龍梵本人的過錯,抑或是有人故意放縱,誰又能說得清楚?

    此外,當年的仙域之中,隱藏最深的並非千荒三聖,而是劉仙兒與醜女。他二人的使命又是什麼?

    「呵呵……」

    明泉水在奔湧不休,明夫人的神色中卻是波瀾不起。而她默然片刻之後,忽而輕笑了兩聲,說道:「你呀……莫要以己度人,一切並非如你所想像的不堪。蛟季與玄霄只須經歷分神轉世的輪迴,便可功成圓滿,至於最終如何,只能說天機莫測。而帝奎以畢生所修拿來分享,實屬不易,你一後人,豈可因此而求全責備……」

    三皇,乃洪荒的三大高人,彼此是道友、也是對手。仙皇以所創《三皇經》的精髓要旨拿來傳世,已是功德無量。而他體悟不易,留下最難修煉的九轉輪迴之法,亦在情理之中!

    「帝奎佯稱三經之一的《洞神經》被毀,只是不想有人尋他弟子的麻煩,呵護之情可見一斑,你卻如此的不敬不孝……」

    明夫人的話語聲依舊平緩:「而兩個弟子出門在外,老身又豈能撒手不管,怎奈命數由天,劉仙兒與醜女最終無功而返。不過……」她在慢條斯理中,逐字逐句批駁著林一的質問,稍稍一頓,轉而問道:「至於老身的來歷,暫且不提,你又是從何處得知那讖語的後兩句……?」

    林一不再飲酒,只覺得酒水入口寡淡無味。他循聲看向明夫人,禁不住神色迴避。對方的眼光極為柔和,卻有直指人心的銳利。他暗吁了下,端詳著手中的紫金葫蘆,說道:「林某偶遇虛空幻境,恰逢兩人對話……」

    在當年后土仙境的虛空亂流之中,林一見到了煙雨彩虹下的太虛無塵山與男女對話的場景。其中的雨兒說:師父所言,一語成讖;龍梵說:『天翻地覆三生劫,一朝生死落九州;但有明鏡照泉水,春秋十載有相逢。即便令師一語成讖,而後兩句豈不就是度厄之法。還有千幻笑言:云崖有路盼人歸,恰如雨霽彩虹時,等等……

    明夫人搖頭微笑道:「老身曾將那讖語前兩句送給了你,後兩句送給了雨兒……」她擺了擺手,又道:「你可以說你不是龍梵,也可以說那只是幻象,而命數既定,又以為然否?」

    林一眼光一瞥,欲言又止。又是命數,又是天意!不止一次的有人這般提起過,而林某隻信今生!

    明夫人自顧說道:「後兩句話,或為度厄之法。而究竟如何,卻與老身無關!」

    林一默默端詳著手中的紫金葫蘆,少頃將之收起,拱了拱手,頗為無奈道:「請夫人指教,林某隻想知道琪兒,不,雨兒的下落……」說千道萬,最終還是有求於人。而這位明夫人洞察萬物,可謂睿智非常而深不可測。與其辯駁是非真偽,一時半會根本糾纏不清。倒不如順勢而為,隨即應變。若心願達成,退讓幾步又有何妨!

    明夫人笑意盎然,而柔和的眼光中卻多了些許的嗔色,埋怨道:「你既然不信老身所言,又叫老身如何幫你?」隨其裙袖輕拂,曾經的陶碗去而復來並盛滿了泉水。她將陶碗徐徐推出,似在相請,而又不容置疑道:「此水明心,此水見性!唯有心境明澈,方能不亂方寸……」

    此前所有的質疑,成了一種肆意的冒犯。還想著繼續對話,且明心見性而自省一番。飲下泉水是假,誠意賠禮是真!

    林一看著懸空飄來的陶碗,以及其中的盈盈水光,沒來由的一陣茫然。

    再次飲下泉水,與收取乾元塔沒甚分別。而曾經的堅持,亦將隨之坍塌。那位明夫人說的很有道理,自己是林一,還是龍梵,又有何分別呢!不過……

    林一遲疑片刻,慢慢伸手接過陶碗。

    誰料明夫人卻道:「且慢!在你飲下泉水之前,還須答應老身一樁請求……」

    林一的心頭莫名一緊,脫口而出道:「實不相瞞,林某的前世乃一山中的獵戶,並非什麼仙道帝尊……」

    在當年仙域的輪迴塔中,他清清楚楚見到了自己的前世。他知道說出來沒人在意,至少當時的仙奴便會不想相信。而時至今日,卻不能不道明真相。

    「呵呵!你只見過前世而已,又是否知曉前世的前世?即便你曾貴為至尊,傳世輪迴之後,或為草芥、或為鳥獸,亦為尋常……」

    明夫人不以為然笑道:「而老身所求,與此無關……」

    果不其然,愈是想要分解情形,愈是成為了一種無力的辯駁,到頭來反而揪扯不清且愈發的混亂!

    林一隻覺著陶碗有些沉重,禁不住再次伸手一隻手。縱然如此,陶碗中的水光猶在微微顫動而漣漪不斷。

    明夫人頗為善解人意,安慰道:「無須擔憂,老身只求一方的安寧而已!」她見林一神色疑惑,又道:「老身以洪荒為家,見不得紛亂四起。若由你統轄八荒,正當順遂天意!」

    「夫人既然心懷仁慈,且境界非凡,何不突破至羅天而親臨八荒,如此豈非一勞永逸?」

    「我乃一弱女子,怎堪經受九世輪迴之苦呢……」

    「夫人還沒有說出自家的來歷,以及如何尋到云兒的下落……」

    「飲下明泉一碗水,洗去混沌萬千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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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23 14:5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此心永駐

    林一舉起陶碗一飲而盡。

    無論來意如何,明泉谷之行都被給予了厚望。明夫人不僅與仙皇交情匪淺,還是暮云與雨子前世的師父,更是洪荒延續至今的參與者與見證者。有了此次的登門拜訪,諸多疑惑都該將得到解答。琪兒,或是雨子的去向,亦將因此而尋來轉機!

    不過,在彼此的一番交談之後,眼前的這漫山雲霧,還是朦朦朧朧的叫人看不清楚。

    凌霄天下而成為八荒至尊,修道中人誰不嚮往?得到完整的《三皇經》,更是朝思暮想的一種奢望!而將如此兩大機緣拱手相送,只當作尋找雨子下落的一個藉口。試問,拒絕的理由何在?

    而林一飲下的並非是一碗水,而是達成了一個無形的契約,便是替代三皇一統八荒,還天下以萬載萬世的太平!明夫人怎會提出這麼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請求,以及又該如何踐行諾言,他不知道。

    「何不收下乾元塔……」

    林一放下了陶碗,正自回味著泉水的味道,聞聲再不遲疑,揮袖一捲便將草地上那尊尺餘高的玉塔收入戒中。他像是收取了一件尋常之物,動作隨意且漫不經心。

    明夫人卻是如釋重負般輕嘆了一聲,緩緩又道:「只有龍梵,才會對雨兒如此的情深,並不惜一切……」

    林某隻當那雨兒是自己的蘭琪兒,生死誓約,情深情淺,一個外人又豈能知曉!

    明夫人接著說道:「老身也是過來人,懂得兒女情長。怎奈雨兒劫數不斷,即便老身有心幫她也是回天無力啊!要知道云雨相生、相濟,而不宜相爭。她姐妹卻偏偏喜歡上同一個男人,注定了三生九世的蹉跎……」

    林一欲說無言,默然以對。那段孽情與林某無關,總不該讓林某來承擔後果!

    「而過往的種種,並非如你所想像的那樣。帝奎為何要算計蛟季與玄霄……」明夫人的話語聲依然平緩,卻多了幾分追憶的口吻,說道:「想當初,帝奎從老身的口中獲悉了九天的存在,急欲一探究竟。而洪荒的和睦與安寧有賴於三家鼎立的相互制約,稍有失衡便將禍亂四起。為此,老身勸他體恤眾生而不要離去。而他的境界修為早已獨步宇內,難免有貫天徹地的念頭。尤其是他有了開闢乾坤而締造萬物的大神通,卻始終不知道自己從何處而來,又該去往何處。於是他要去找尋……」

    林一心頭一動,稍稍失神。

    天地之始,以混沌存在,之後陰陽初分,兩極四象,再有五行變化而衍生萬物。諸多典籍、經文,無不遵循此道,並衍化出眾多的修煉法門。其間縱然有所疑問,總能自圓其說。而人為萬靈之長,豈能亦如鳥獸昆蟲一般的宿命?若真如此,人又從何處而來?既有輪迴,生死的起源又在哪裡?為何龜蛇壽昌,蜉蝣卻是朝不保暮?為何天有九重,九重之外還有什麼?

    正如仙道境界的劃分,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合體只是蹣跚起步,之後繼續奔向梵天四境、洞天三境、羅天三境,緊接著無極境,以及太極、太素、太始、太初與太易境。如此仍未止步,最後還有未知的本源境界。既然修煉永無止境,只怕這天地也是難有窮盡!想要探尋生命以及宇宙的源頭,又談何容易!

    不過,至少帝奎仙皇踏出了求索的那一步。他未必就是前無古人,而也必將後有來者!

    「帝奎如此的執著,在你看來又如何?」明夫人忽而話語一轉,如此問道。

    林一微微一怔回過神來,隨聲道:「是啊,從何而來,最終又往何處去……」他雙眉淺鎖,抬眼看向那漫山的雲霧,沉吟著又道:「或許,這仙道從無起始、也無終極,你我不過是星空中的一道飛虹曳光,恰恰好途徑路過而已。至於來自何處,去向何方,奈何它來去無痕……「

    明夫人像是有所觸及,臉上的笑意稍顯落寞,直至片刻之後,她才繼續往下說道:「帝奎心意已決,根本不聽勸告。而他在動身之前,還是有所計較。其一,借傳授九轉輪迴之法,逼得玄霄斷絕了魔修傳承。而當時的魔荒最為強大,此舉無異於釜底抽薪之舉。其二,他知道自己走後,洪荒勢必大亂,便讓龍梵遠走域外躲避風頭……」

    魔荒同門相殘而內爭不斷,以及妖荒的漸漸沒落,竟然與帝奎仙皇有關?

    林一聽到此處,輕聲自語道:「帝奎仙皇或以為是,卻不知妖皇與魔皇也在打著他的主意。彼此爾虞我詐算計不休,誰料洪荒混亂如舊,而龍梵也最終難逃劫數,誰說又不是報應呢……」他嘴巴張了張,將接下來的話給強行嚥了下去。

    與其說龍梵的報應來自於三皇的相爭,還不如說是有人在暗中左右。倘若有了劉仙兒與醜女的及時提醒,龍梵又豈會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而此前這位明夫人已在指責林某的小人心思,倒不好早下斷言,且多聽少說為妙!

    「報應?老身至今孤苦伶仃,又何嘗不是一種報應呢……」

    明夫人莫名其妙的自語一句,抬手將林一面前的陶碗招了過來,並拿在手中輕輕擦拭著。她的神色中難得透露出幾分遲疑,少頃,才又緩緩說道:「諸多往事,因果糾纏,其間稍有或缺,都將是另外一種情形。而你本來就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猜疑老身的來歷並不奇怪,只是所問非人,又何必為難劉仙兒夫婦呢……」

    極有主見,有時候與剛愎自用沒甚分別。莫非當年的龍梵也是不肯聽從勸導,這才導致最終的災厄難逃?而林某來到千荒的一舉一動,皆在這位明夫人的關注之中。

    林一默默揣度著明夫人話語中的玄機,心頭暗有所思。正如所說,失之毫釐,謬之千里。當年的洪荒少了誰的存在,今日的情形都或將有所不同。而眼前的這位女子,更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老身乃洪荒人氏,並非來自妙成界天,卻亦非一無所知……」

    林一聽到此處,神色一凝。

    天有九重,分別為中天、妙成、無上、玉隆、禁羨、龍變、大赤、禹余與清微。而妙成界天,則在八荒所在的中天之上,或有途徑,而詳情卻無從知曉。

    明夫人忽而停頓下來,輕輕抬起手指撩起一縷鬢角的銀絲,好像是在梳理思緒,又如揪扯著往事的沉沉浮浮。她姣好的童顏竟是光彩煥然,旋即又浮現出幾分無奈的笑容,輕聲道:「遙想當年,有天外仙人來此拓荒避難。老身偶遇一人,得其寵幸,傳授修為,並結為道侶。人們便尊稱我為明夫人……」

    不出所料,明夫人果然與天外仙人淵源頗深。

    林一不由得想起了中野的古海島,以及島上的那尊石碑。

    「據他所說,八荒所在,乃九天最為荒僻一層界天。之上的妙城界天,不僅廣袤數倍,機緣無數,且仙人眾多,遠遠出乎想像。而妙成之上,無上、玉隆、禁羨盡為幽冥寒地而極難穿越;再之上的龍變,又要更為浩瀚無際;若是穿過大赤、禹余,便可抵達清微神界,得享永恆……」

    明夫人微微笑著,繼續說道:「……萬千年之後,那些拓荒弘法的仙人紛紛離去,據稱天外禍事已過,他也要跟著返回故土。當我有心追隨之時,他卻不告而別,並留下玉簡……」

    林一有些意外。

    九天之上,並非終極樂土!即便那清微神界的永恆存在,也只是一種遙遠的傳說。而明夫人竟然遭致拋棄,緣何毫無怨氣?她的那個他,又為何不告而別?

    「他在玉簡中留下話來:萬般皆好,祥和安寧是福源。天外無仙,一念永恆為逍遙。與其前往妙成而生死莫測,不若獨闢一方樂土安享悠閒。只待來日他了斷恩仇,便回來尋我……」

    明夫人笑容依然,只是話語聲有些顫抖,接著說道:「……於是我便在明泉谷等他歸來,並竭力維繫著洪荒的和睦與安寧。我要讓他知道,此間是樂土,此間有逍遙,此間有我……」

    林一遲疑了下,說道:「已過無數萬年之久,那位前輩至今未歸……」

    明夫人拂袖一揮,四周云開霧散,一道彩虹霍然掛在半天,整座明泉谷頓時山林爭秀而景色妖嬈。她兩眼中光芒熠熠,淡然而又不失堅定道:「他歸不歸來,我就在此處……」

    林一好像在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卻又難以理清頭緒。

    一念不絕,此心永駐。人人都有執著,這位明夫人又豈能例外。她為他營造了一方仙境,也是為了自己編織了一個夢想,或是歸宿。不過,以她一己之力,又怎能維持偌大的洪荒,於是乎如此這般……

    林一正自心緒紛亂,卻見明夫人已站起身來,意興闌珊道:「你知道了你該知道的一切,還請有所擔當……」

    林某所求之事尚無下落,豈可就此作罷?

    林一坐著不動,靜靜道:「雨子何在?」

    明夫人坦然一笑,說道:「老身曾留給兩個弟子每人一面銅鏡,內有精血印記。待你尋回此物,再作計較……」

    林一瞠目錯愕,而明夫人已抬手送客。他念頭急閃,翻手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東西。那正是兩面銅鏡,上面有芙蓉刻繪而精巧異常,卻一個嶄新完好,一個晦暗古舊。

    這回換作明夫人詫然不已,拂袖捲過銅鏡,失聲道:「你是如何得到此物……」而不過少頃,她又微微一嘆,示意道:「雨兒的銅鏡內精血已無,奈何……」

    林一長身而起,手上再次多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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