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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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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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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6 01:10:28
第一一〇五章 掙脫束縛

車裡機場位於古老的車裡縣城(今景洪市)西南方四點五公里,佔地五平方公里的機場四周地形平緩鬱鬱蔥蔥,三四十米高的大樹延綿成林,蒼蒼莽莽,機場北面嘩嘩流淌的小河名叫流沙河,委蛇向東五公里,繞過縣城南面,匯入瀾滄江。流沙河清澈甜美,兩岸竹木茂盛,機場北面兩個能容納團級作戰單位進駐的嶄新營區,就坐落在流沙河南岸,兩個營區之間的大禮堂正在封頂。

車裡機場是安家軍的滇南三大機場之一,也是位於最南面的機場,該機場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簡單地說,正在秘密籌建的空五團進駐之後,緬甸仰光、寮國萬象、安南河內甚至廣西梧州,都在安家軍大型轟炸機和雙發攻擊機的作戰半徑之內。

考慮到對滇南出海商道的保護和控制,以及滇南與三個國家相鄰的戰略地位,安毅對滇南三大機場非常重視,車裡機場按照敘府岷江機場的標準和規模設計建設。

安毅的最終目標是,該機場能駐紮空軍兩個團和一個陸軍主力師,因此,機場建好之後,各種附屬設施也進入緊張建設之中,位於機場和縣城之間的流沙河南岸十五平方公里的地區已經平整完畢,保留了大批參天古樹和秀美的小山崗,不出一年,這片地方將成為能容納萬人的軍隊家屬區、學校、野戰醫院所在地,流沙河上的兩座鋼筋混泥土橋樑已經開始了緊張施工。

安毅在空軍司令黃稟一、空三團團長余志翔、二十六軍軍長夏儉和警備司令代正良等將校的陪同下,花了兩個半小時,對機場所有設施進行視察,除了要求擴大維修車間和增建兩座飛機零部件倉庫之外,其他方面都令安毅感到滿意。

黃稟一和余志翔等空軍將校對此大為驚訝,滇南空軍司令部設在思茅,思茅機場就有完備的飛機修理車間、齊全的維修設備和倉庫,安毅突然提出增加車裡機場的功能和規模,幾乎達到思茅機場的水平,絕對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肯定有著更為巨大的計劃和目標。

黃稟一在麾下弟兄的要求下,幾步追上安毅,鄭重提出自己的疑惑:

「司令,按理說咱們的車裡機場的規模、功能等方面,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宜昌機場一大截,再增建與思茅機場相當的一大片附屬設施,是不是有點兒鋪張浪費啊?車裡和思茅兩個機場空中距離僅為八十七公里,距離西面的瀾滄軍用機場也只有一百零五公里,地面道路都已修建完畢,來來往往很方便的,似乎沒什麼必要吧?」

安毅想了想,笑著問道:「秉一,你就滿足於當個只管三個團的空軍司令?難道不想成為整個大西南的空軍司令?不想成為擁有五六個空戰團甚至十個空戰團、擁有自己的空降部隊、雷達部隊、防空部隊的空軍司令?你不想沒關係,可你麾下的弟兄們想啊!咱們這麼大規模的空軍部隊,只有你和林飛兩個將軍,是不是顯得寒酸了點兒?你麾下各團、各處的弟兄們,誰不想當將軍啊?」

夏儉和代正良等人哈哈大笑,黃稟一等空軍將校聞言大喜,終於知道自己的空軍部隊要大規模進行擴編了。

回到二十五米高的機場指揮大樓,安毅覺得還是把目標明確告訴大家比較好些,於是吩咐機要秘書趙伯翰把地圖拿出來擺在大桌子上,安毅指著地圖向大家一一講述:

「俗語道狡兔三窟,我們的空軍只有川南敘府和滇南思茅兩大基地是遠遠不夠的。按照第一期戰略計劃,敘府總部以及原有三個飛行團,作戰方向是東面的全國主要地區,包括最重要的華北和華東地區,這個目標我們已經基本實現,之所以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裡我們沒有擴編,原因只有一個:沒有大的戰爭,而且我實在不願用咱們的飛機去打內戰,每一顆炸彈下面流淌的都是咱們中國人的血啊。

「但是此次華北衝突之後,為了預防中日間大規模戰爭的到來,我們的飛機廠開始加班加點,川南技術學院的一千五百多名各專業學生提前畢業,進入飛機廠,作為戰略庫存的一百八十台德、美進口發動機全部動用了,剛剛定型的a26雙發攻擊機也投入了批量生產。現在雖然華北沒打起來,但是我們的飛機生產剛剛步入一個良好的磨合期,因此不能就此停下,已經檢測完畢可以交付使用的六架大型轟炸機、十五架a26高空遠程攻擊機和八架偵查機,現在都靜靜待在岷江機場的機庫裡。」

眾將校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安毅遲遲沒有擴大空軍規模的原因不單止是軍費問題,而是出於政治和戰略要求使然。

安毅接著提出空軍的發展方向:「目前,國內最大的空軍力量是中央空軍,有八個大隊兩百六十餘架戰機,其次是陳濟棠的粵軍空軍,也是兩百三十多架各式戰機,而且飛行員素質好,大半來自在國外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華僑子弟。最後才是我們,加上欒叔的湘西空軍總共一百三十餘架各種戰機,但是我們的戰機性能要遠遠強於其他各部駁雜陳舊的老式戰機,我們的飛行員也遠遠優於各部的飛行員,說句不客氣的話,要是真打起來,中央空軍加上地方空軍都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數年來我們都很低調,除了為佔領國內市場而炫耀我們的a25單發攻擊機、an5大型運輸機外,其他三種先進的新式戰機都沒有亮相,更別提正在試飛的航程高達六千公里、載彈量達兩噸的大型轟炸機了。

「這其中的原因很多,擔心日本算計、擔心對國內各派產生威脅等等,最主要的是不能這麼早暴露我們的實力,絕不能讓列強得知我們空軍的真實情況,特別是日本,而且在今後兩年之內也必須這麼做,這是紀律,也是戰略上的需要。」

眾弟兄頻頻點頭,越來越瞭解安毅的一番良苦用心。

安毅環視一圈,終於說到了正題:「我之所以要加強車裡機場的建設,是因為即將組建的兩個航空團都是配備最新式戰機的主力團,而且航速高達四百八十公里、配備了新型雙聯二機關炮和航空機槍的a26雙發攻擊戰機、四個發動機航程六千公里的大型轟炸機、時速接近五百公里升限已達一萬三千米的高速高空偵察機,需要在不斷進行貼近實戰的訓練中總結經驗,繼續進行改良。因此,從目前的各航空團中抽出優秀官兵組建空五團、空六團的計劃迫在眉睫。

「這件事本來應該是在下月初進行的軍事會議上宣佈並討論,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讓你們空軍先知道,心裡有數也好早做準備,眼看著一年又快過去了,日本人在我中央政府的一再妥協之下,獲得遠遠超過他們想像的利益,這種貪慾總有一天無法滿足,屆時一場大規模耗時久遠的衛國戰爭就將拉開帷幕,時不我待啊!」

「司令,屬下明白了!屬下絕對不辜負司令的期望!」

黃稟一莊重地立正,向安毅敬了個軍禮,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絕不辜負司令的期望!」

七八名空軍校官齊聲附和,莊重敬禮。

安毅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笑了笑,揮揮手讓大家隨意:「弟兄們,我安毅的期望是小,國家民族的期望是大!這是我的心裡話,雖然我對弟兄們情同手足無比信任,但是我還請弟兄們多想想國家和民族,多想想在日寇鐵蹄下苦苦掙扎的東三省和熱察地區的人民,還有那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千百年來,對國家民族的忠誠才是最牢固的。

「如果有一天,弟兄們發現我安毅有負國家民族,不值得弟兄們追隨了,弟兄們隨時都可離開,但只要弟兄們相信我安毅一天,就希望大家盡職盡責,兢兢業業,立志成為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空軍,我們能夠相遇相知,並肩戰鬥,彼此間親如兄弟,不正是在一切為了祖國和人民的利益這個最大的目標之下嗎?這不是什麼空話大話,而是大實話,與諸君共勉吧!」

「司令……」

弟兄們望著安毅,心中感慨萬千,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司令遠比自己想的更為偉大,更值得忠心追隨。

「好了,好了,大家活動,隨便走走,這地方風景秀麗,氣候宜人,我都被迷住了,確實是休養生息的好地方啊……夏儉、老代,陪我走走。」

安毅說完,信步走出大門,走向筆直延伸出去的寬闊平坦跑道。

夏儉和代正良大步跟了上去,走過寬闊的停機棚,來到跑道邊上的草地,夏儉才打破沉默:

「司令,是不是中央情況有變,我們的地位也要發生不可預測的變化?」

安毅讚賞地點了點頭:「不錯嘛,會用腦子了。昨天晚上在思茅,接到委座給我發來的密電,說由於上次我憤然辭職,兼之政府內部和日本方面的嚴重反對,我這個參謀次長沒得干了,他要我想開一些,還說敘府行營確實有撤銷的必要,他這個委員長不能在沒有戰爭的地方,長期設立一個行營,安慰我說汪精衛提出的要將敘府重新納入四川省管轄範圍的提案,他和一群部長都持反對態度,只是要給我個什麼職位目前還沒處理好,但是從委座建議我把楊斌調到滇南、擔任新設立的滇南綏靖公署主任來看,說明他和中央那幫老前輩、以及黃埔一系的尊長師兄們,還是支持我的,也終於切實看到了滇南巨大的戰略地位和作用。」

夏儉根本就不管什麼滇南綏靖公署,氣得哇哇大叫,大聲痛罵起來:「狗日的中央政府,咱們招他惹他了?這次賑災要不是咱們出資千萬,他們能睡安穩覺嗎?竟敢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乾脆反他娘的算了!我看誰敢派人到咱們地盤來任職,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我就不信那些孫子不害怕!」

「對!司令,咱們學學李德鄰、白建生他們,也來個與中央斷絕一切往來,老子倒要看看,那幫沒骨頭的孫子會怎麼樣,有本事讓他們把老子的鳥咬下來!」

代正良也氣得臉色通紅,脖子上青筋凸起,拳頭捏得嘎嘎作響。

安毅停下腳步,責怪地逐一凝視兩個忠耿兄弟,直把兩人看得移開目光低下頭,這才低聲說道:

「生氣有什麼用?這事我心裡也數,不會讓咱們的利益受損的。我可先警告一下你們啊,千萬別把你們的臭脾氣帶到部隊上去,特別是作戰期間,指揮官暴喜暴怒,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是最容易出事的。」

「可是——咱們就這樣忍下來了?」

代正良還是沒能消氣,心有不甘地問道。

安毅不由莞爾一笑,指著代正良道:「忍什麼忍?老代你說說看,咱們現在兵強馬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名望我也不缺,交好的師兄弟更是遍佈各軍各師,現在還有必要低聲下氣做孫子嗎?老子如今腰板比誰都粗,有三十多萬同心同德的弟兄,下轄民眾數千萬,我憑什麼要忍?撤掉我的職務反而更好些,這樣一來,就等於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可以堂而皇之、毫無顧忌地大幹一場了!」

「這是真的嗎?老大?」夏儉驚喜不已。

安毅哈哈一笑:「這還能有假?你和老代給我好好守住滇南,發展滇南,緊密地配合老楊對滇南展開更大規模的軍隊建設和經濟建設。這次黃河大災,有四五個縣的幾十個村子沒了,全都成了澤國,河南、河北、山東還有些地方成了黃泛區,三五年內均無恢復的希望,加起來大概有一百多萬無家可歸的災民下個月就要過來,其中大部分我想安置在車裡,你們兩個不是總抱怨麾下弟兄閒出鳥來了嗎?從明天開始,除正常戰備值班外,所有人給我開荒修水渠建房子去,一個月內要保證完成任務,而且必須確保幾十萬災民能夠很好地生存下來,熬過一年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是!」

夏儉和代正良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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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7 00:53:55
第一一〇六章 針尖麥芒

綠樹茵茵,風景如畫,長長的馬隊從遠處逶迤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頭頂黑色的圓頂帽,穿著一身黑色的騎士衫、手戴白色手套足蹬長靴的歐楚兒,夏儉的夫人小芳則穿著一身黑色長裙,外面套著一件白色馬褂,二女騎在矮小但耐力十足的滇馬上,信馬由韁,顯得十分興奮。

楚兒和小芳後面騎著高駿白馬的是進修期滿、跟著安毅同機返回滇南,現已擔任民政局局長的朱蘊,還有聯勤司令代正良的妻子藍鳳凰,她們均身著各自民族的傳統服飾,看起來嬌艷美麗,撩人眼球之極。

墜在四女後面的是小心翼翼抱著孩子、背著背兜的侍衛,負責殿後的則是卡瓦族自衛隊騎兵大隊的精銳官兵。

來到險峻的山崗前,後面的卡瓦族騎兵分出一部,衝到前面帶路,另一部則紛紛翻身下馬,其中四人把馬韁交到同伴手裡,大步來到歐楚兒四女面前,分別接過馬韁,牽引著馬匹順著山道盤旋而上。

遠方蒼茫的群山,白雲縈繞,飄飄渺渺,秀美壯麗的滇南景致,在緩緩西墜的霞光中顯得格外美麗,惹來楚兒和一些從來沒來過滇南的侍衛陣陣驚歎聲。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藍鳳凰大聲說妹子你要是真的喜歡以後乾脆就住在滇南吧,天天都能看著這些風景,楚兒說我倒是想啊,可惜家裡生意沒人照顧,話剛出口,又再引發一陣善意的笑聲。

歐楚兒和小芳私交很好,自從夏儉調任滇南,小芳這個正妻也跟隨而來,照顧夏儉的日常起居,兩人自此難得一見。

這次楚兒在安毅的勸說下,下了很大決心暫時拋開工作,帶著兒子跟隨安毅來到滇南,好好度過幾天難得的休閒時光,來到思茅安毅問起楚兒才恍然記起,這一次還是嫁給安毅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度假。

楚兒非常喜歡滇南的氣候和秀美風光,對熱情淳樸的滇南民眾深懷憐憫敬重。

出身於富裕的家庭、從小無憂無慮的歐楚兒,直到為安毅生下第二個兒子之後,才真正地理解了自己丈夫的滿腔赤誠和報國信念,也學會理解和尊重軍中官兵和芸芸眾生,耳聞目染加上潛移默化,楚兒的胸懷和世界觀,已經超出了一個大小姐的局限,在軍中官兵和川南民眾面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她溫婉與慈愛的風範,無怨無悔地支持丈夫的事業。

每到休息日,只要能抽出時間來,楚兒都會抱著兒子,前往自己出錢修建的敬老院,和孤寡老人們聊聊天,說說話。如今的歐楚兒,已經不再是那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而是個美麗善良聰明能幹、能體恤民眾疾苦充滿博愛之心的將軍夫人,深得川南軍民的愛戴。

來到思茅的第二天,已經通了電話的孟連縣城傳出消息,說安將軍再次來到滇南視察,孟連各族民眾激動萬分,他們已經得知準備獻給將軍的瑞獸和珍稀鳥雀,就要被送到敘府剛建好的動物園,接受全國民眾的參觀和讚揚。將軍並沒有把這些珍貴的禮物看成是自己私人的財產,而是把禮物說成是滇南各族民眾對川南乃至全國軍民的問候和情誼,弄得滇南各界民眾感慨萬分,越發地把此次獻禮作為件生平最重要的事情來辦。

源源不斷地給滇南各民族捐獻一批批漂亮的布匹、健壯的牛馬和日常用品,名震西南三省的珠寶巨商鍾老先生,還給一直飼養老虎和白象準備送上敘府的兩個卡瓦大寨,各送了一輛卡車以表謝意。

老虎大象還沒有送去,披紅掛綵的嶄新卡車已經送到了,滇南各民族村寨家家戶戶都收到遠方來的禮物和問候,這種亙古未有的來自漢族弟兄的深情厚誼和和睦關懷,怎麼能不讓重情重義的滇南各族民眾感動萬分?

卡瓦族頭人更然聽說安毅到來後,二話沒說,就率領村中青壯騎馬下山,其他幾個寨子的頭人也都聚集於孟連城,等候多時了。

眾頭人率領身背長短槍的青壯,沿著新修好的公路,從孟連一直趕到思茅城,見到出迎的安毅,立即要求他去山寨做客,說將軍你一定要再去看看,如今各村各寨道路都修通了、舊日貧窮落後的村寨早已大變樣!

安毅熱情地請更然和一眾頭人喝酒,席間把妻子楚兒和已經能蹣跚小跑的兒子介紹給大家認識,楚兒非常熱情地向更然和頭人們斟酒,一口一句「大叔」,叫得頭人們惶惶不安,也驚喜不已。

結果,頭人們看到安毅實在是安排不過來,退而求其次,請安毅的夫人、兒子到各村寨做客幾天,安毅詢問欣喜的楚兒之後,爽快地答應下來,於是就有了將軍們的一幫女眷和兒女的山寨之行。

此時的安毅,已經站在雲南與安南邊境的李仙江南岸,對這個新開闢的僅次於河口海關的通商口岸非常滿意,出境處的李仙江,在木噶鎮東形成了一道半月形的江灣,因此這個越來越繁榮的進出口商品口岸的名字就叫江灣關。

江灣關以西的中國境內道路,全都是四車道的水泥路面,向西延伸五公里、穿過木噶鎮後轉為柏油路面,一直連接到滇南重鎮思茅。江灣關的邊防哨卡和海關稅政司同在一個造型精美的方形建築之內,進出境通關手續和貨物進出口貿易是分開的,與對面法屬安南口岸的建築設施區別很大。

相比之下,江灣關的一切在方方面面都比法屬殖民地的關卡正規得多,也非常的嚴謹而高效。

「司令,委座急電!」

參謀處長劉卿及時趕來。

安毅接過電報,細細閱讀,看完沉思了一會兒,出乎意料地沒把電文交給身後的機要參謀趙伯翰存檔,而是收進自己的口袋,對劉卿說了聲「回復遵命即可」,就率部趕回思茅。

南京熙園,委員長官邸。

蔣介石放下安毅的復電,久久地陷入思考之中。

安毅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蔣介石的號令,甘於忍受自己被撤職以及中央作出的對數次違抗中央命令、桀驁不馴的同盟軍四十四軍予以取消番號的嚴厲處罰不作回應,而且復電中竟然沒有半句怨言,讓蔣介石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中央常會六中全會因救災需要,延期至十一月一日舉行,暫時不需要安毅趕到南京,但是安毅對蔣介石詢問的川南代表名單沒有予以任何答覆,這一點尤其讓蔣介石感到擔心。

自從安毅一怒之下從華北返回川南以後,不但不再給中央政府半點兒面子,對於任何無禮要求均一口拒絕,並且還把中央政府派駐川南的行政監督機構全部撤銷,趕走了所有中央派駐人員,要不是安毅與陳果夫、陳立夫兄弟私交不錯,恐怕唯一剩下的中央黨部辦事處也會被安毅清除。

對於安毅如此激烈的反應,中央政府上到主席林森,下到立法院、監察院各部主官,都不敢隨意發表意見,更不敢公開指責安毅的不是,因為,千瘡百孔的國家和政府面臨的日益窘迫的財政赤字,就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中央政府所有官員包括汪精衛在內都無法喘息,如果這個時候再激怒安毅,結果只能適得其反,很可能整個川南地區就會變成第二個兩廣甚至獨立,水潑不進,針插不入,形成實質上的軍閥割據。更何況,如今華北的中流砥柱是安家軍第十七軍與第二十四軍,是中央政府與日本方面討價還價的主要依仗,是制止華北地區自治獨立的最為重要的威懾力量。

蔣介石眉頭緊皺,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如今有太多的事務需要他著手處理,一直以來他也舉重若輕,一一予以解決,唯獨安毅的安置問題,令他倍感棘手。

這時,康澤在門口大聲報告,在蔣介石的首肯下,快步入內:「委座,日本大使有吉明突然求見汪院長,學生通過汪院長身邊人員得知,日本大使之所以連夜求見,是要提出強烈抗議。」

「日本?抗什麼議?天天抗議他們也不嫌累啊?」

蔣介石惱火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康澤上前一步,輕聲稟報:「校長,此事……此事非同小可,可又令人啼笑皆非,學生……學生不知該怎麼說才是……實在是……」

「吞吞吐吐乾什麼,說!」

蔣介石白了康澤一眼,拿起面前的報告翻開,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康澤扶了扶眼鏡,有些尷尬地解釋:「是這樣的,市面上突然流出一種撲克牌,上面的圖案與尋常撲克牌大不相同,從a到老k全都是日本三軍的官兵圖像,軍銜從士兵到大將全都有,而且還附有文字說明,嚴重的是……大鬼那張牌畫的是日本天皇,畫得雖然有些抽像,但很傳神,一看就和真實相片上的那人大同小異……不過,這天皇額頭上被貼上了一片狗皮膏藥,嘴上還叨著根煙,眼睛一大一小,四肢竟和侏儒一樣,所以……估計日本人受不了啦……」

「哦?還有這事?」

蔣介石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想了想啞然失笑:「這撲克牌有些意思……你知道是從哪兒流傳出的嗎?回頭你弄一副來給我看看。」

「學生已經吩咐情報處到街上買了,相信很快就會買到。」康澤有些擔憂地說道。

蔣介石收起笑容,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定是日本方面華北和上海等地學校使用的教課書中有些內容嚴重損害了日本的顏面,並有強烈的反日觀點,汪季新屈於日本的壓力同意修改教科書,對此一向反應過度的安毅便向汪季新發起了政治攻勢……對!一定是這樣,安毅這傢伙,沒想到他會這麼幹,像個癟三的手段,不過卻正好打中了汪季新的軟肋上,哈哈……咱們先靜觀其變吧,看看汪季新會怎麼處理此事。對了,快把撲克送過來給我,我倒要瞧瞧,日本人為何會如此憤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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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7 00:54:11
第一一〇七章 抓!

上海日租界特務機關內,七名日本陸軍和海軍情報部門官佐,面對桌面上一張張整齊排開的撲克牌,咬牙切齒。

不少將佐大聲責備上海特務機關和上海總領事館愚蠢無能,可惡的撲克牌在市面上已經流傳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覺,造成的惡劣影響實在難以估量。

端坐在正中位置的日軍參謀部課長岡村寧次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他剛剛從大連趕到上海,就碰到極度侮辱日本精神偶像天皇以及皇軍的「撲克牌事件」,當得知撲克牌是從川南流出的後,立刻意識到此事非同一般,也不是通過外交手段能夠圓滿處理的。

崗村寧次非常清楚,這件事的幕後推動者是誰,他更清楚軟弱無能的汪精衛中央政府對此毫無辦法。

從所有情報綜合來看,岡村寧次認為這是安家軍主帥安毅對華北地區和上海取締反日教科書的強有力反擊,也是借此報復政府中的親日派汪精衛集團的下作手段。汪精衛在日本政府施加的巨大壓力下,通過與蔣介石之間的相互妥協,根據組織程序,撤銷了安毅的參謀次長職務,前天也如願地召開中央會議,成功地撤銷了敘府行營這個執掌川南地區黨政軍大權的重要機關,對安毅及其集團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只是岡村寧次想不到安毅的報復來得這麼快,他深信已經如願削弱安毅勢力、志得意滿的汪精衛也想不到。

會議室裡的將佐們聲色俱厲地提出這樣那樣的報復手段,這個說決不能原諒安毅集團的滔天罪行,要大量派遣特務人員,進入川南地區實施暗殺和破壞,那個說海軍應該積極行動起來,抓住一切機會,對安毅集團所屬的貨運船隻,實施扣押和擊沉,還有人乾脆惡狠狠地建議關東軍立刻南下華北,對駐紮在冀中、冀南的第十七軍和第二十四軍展開猛烈打擊。

唯有岡村寧次明白,這些都是不理智的氣話,華北要是能打,早就打起來了,如今東北和蒙古地區,都面臨蘇聯巨大的軍事壓力,原本兵力就捉襟見肘的關東軍,根本無暇南下,上次要不是汪精衛和蔣介石一味妥協,說不一定帝國在平津權益會喪失殆盡。至於向川南派遣特務,那更是癡心妄想,駐華特務機關與偽滿政府聯合派遣進入川南地區的特務,大部分已經失去蹤影,音訊全無,零零星星逃回來的幾個至今仍心有餘悸,生怕下一分鐘就遭到安家軍特務的追殺。

還有想扣押和擊沉安家軍的運輸船,那更是難上加難,安毅集團的遠洋船隊不但越來越少,而且都懸掛著德國和美國的旗幟,這種情況下,誰敢下令展開這種引起巨大外交糾紛的行動?

德國和美國可不是軟弱的中國,他們對自己的國民和企業的保護,絕不比日本差,不說擊沉這些運輸船,只要扣下其中一艘,日本外交部和駐華機構將會引來巨大麻煩,已經在快速而又強勢的在華經濟擴張下損失慘重的歐美各國,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從經濟、外交方面打擊日本的機會。

再一個,一切情報都表明,安毅集團的進出口商品,大部分都是通過連接滇東南、滇南和法屬安南的商道進行貿易的,近期從遍佈緬甸各地的據點不斷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安毅集團早在去年便與英國殖民政府之間達成諒解,修通了連接昆明到仰光的戰略公路,而且還不止一條,中國將因此獲得條件優異的緬甸出海通道。

所有這些情況涉及到中日間的戰略安全和經濟發展,涉及到兩國戰爭能力的積蓄和對外關係等複雜問題,遠比幾張撲克牌更讓岡村寧次憂慮。

會議室裡將佐們情緒激動,罵聲不絕,惱羞成怒之下的舉動越來越不堪入目,崗村寧次實在是忍無可忍,站起來大喝一聲「八嘎」,將佐們猛然驚醒,一個個閉上嘴回到會議桌邊,恭恭敬敬地低下腦袋向岡村寧次道歉。

岡村寧次沉默片刻,板起臉異常嚴肅地說道:「外交部門已經向支那中央政府施加了巨大壓力,上海市、南京市的警察憲兵已經行動起來,收繳市面上所有流傳的撲克牌,並對多達一百多家商舖老闆實施抓捕審訊,並且汪精衛院長也親自向我外交使臣道歉,承諾立即對生產銷售撲克牌的川南廠商實施抓捕。在這樣的情況下,諸君還有何理由輕言戰爭?又以什麼保證來贏得戰爭?當務之急是冷靜下來,以百倍的智慧和努力,對安毅集團展開各種打擊和報復,因此,我們需要的不是咆哮謾罵,是理智和智慧,明白了嗎?」

「嗨依——」

眾將佐齊聲回答。

岡村寧次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根據最新情報,支那軍隊的參謀本部第四廳所擁有的規模、能力,遠比我們預料的大得多,他們不但在東北擁有極為隱秘的情報站,甚至在香港也有他們的情報站,半年來連續十餘名中國親日派官員和社會名人被暗殺,很有可能與第四廳存在直接關係。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將這個機構的情況調查清楚,徹底清除安全隱患,對我們大日本軍隊將是巨大威脅。

「上海是支那最大、最繁華的國際通商都市,也是世界各國使領館最多的地方,支那全國有三分之二的進出口貨物,都必須通過上海來實現,因此,上海必然是第四廳最為重要的情報據點。

「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上海情報機關,必須立刻行動起來,盡快找出安毅集團隱藏在上海的各個情報機構,進行隱蔽而又猛烈的襲擊,這才是對敵人的最好報復,至於嘴巴上的戰爭,還是交給外交部和使領館人員去幹吧。

「諸君,明天我就將去南京,代表帝國參謀本部向支那軍方施加壓力,然後還要去太原、廣州、香港、南寧等地拜訪支那的各路諸侯,我回來之後,希望能夠聽到諸君的好消息。」

「嗨依——」

次日上午,汪精衛在行政院為「撲克牌事件」召開的特別會議上慷慨陳言,嚴厲批判安毅和川南各級政府在中日關係剛剛度過危機、取得喜人前景的大好形勢下,再次做出嚴重破壞中日大局的惡劣舉動,歷數安毅集團不顧國家安危、不體諒中央苦衷、不執行中央指示、不服從中央管理等五大罪狀,力排眾議當即決定:派遣行政院調查小組,飛赴川南,立即解除敘府市市長董馥川的職務,解散敘府市政府,根據調查結果,對敘府市以及川南各級政府進行重組。

行政院副院長孔祥熙急得不行,一散會立即給成都的蔣介石發去密電。

蔣介石接到孔祥熙的密報,驚愕不已,可細細一想,這些都是汪精衛和行政院管轄範圍內的事,自己怎麼樣也不好公開出面制止,沉思之後,蔣介石給汪精衛擬了份電報,寫完再看一遍,又覺得沒有必要了,於是叫來鄧文儀低聲吩咐一番,鄧文儀當即趕到機要室,給安毅去電。

九月二十六日,日本天津駐屯軍新任司令多田駿在天津發表公開講話,將決定對華北地區實施第二步方針,促使北方五省大規模成立自治團體,以實現地區自治,使之在經濟上、政治上全面脫離南京政府掌控。

汪精衛同日在南京發表聲明,否認國民黨中央政府與日本之間展開任何針對分裂方面的談判,並再次向全世界表示國民黨不會與日本共融共進的鮮明立場。

還是這一天,行政院辦公廳秘書長黃浚率領十一名行政院調查人員,趾高氣昂地登上西南航空公司班機,滿懷信心地殺向敘府。

飛機在南京尚未起飛,身處思茅的安毅已經獲得詳盡消息,他打開情報局秘密發來的報告,仔細閱讀黃浚此人的資料。

黃浚,字秋岳,三十五歲,福建人。出身於書香門弟,父親黃彥鴻為前清翰林進士;幼承庭訓,四歲識字,七歲能詩,九歲能懸腕作擘窠大字,素有「神童」之譽。年僅十四歲,便就讀於京師譯學館。因頗有詩名,在京期間,受到文壇領袖陳寶琛、嚴復、林紓、陳衍、鄭孝胥的青睞。梁啟超讀到其文章,驚為天人,以為必出自老宿之手,及見,竟是弱冠青年,愈發激賞,任其為秘書。民國初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回國後在北洋政府中任職。北洋政府垮台後,轉入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任職,得到了院長汪精衛的賞識和信任,被任命為行政院機要秘書,今年三月晉陞為辦公廳副廳長。此人少年得志,意氣風流,行為不檢極好女色,為人陰陽兩面遇事易於激動,口才極佳善於雄辯……

安毅搖頭笑了笑,放下密電略作考慮,提起毛筆,輕輕蘸上墨汁,略微轉動幾下,在電文草稿上寫下個大字——抓!

沈鳳道不由樂了,走到一邊拿起了報紙。

機要秘書趙伯翰看到安毅遞來的電文上寫著個大大的「抓」字,頓時嚇了一大跳:

「司令,這樣恐怕影響不好吧?司令與中央政府的關係已經很緊張了,要是再把黃浚等人給抓了,南京城非地震不可。」

安毅不為所動,指著散發著墨香的字跡問道:「伯翰,你看我寫的這個字怎麼樣?」

趙伯翰如實回答:「筆鋒剛勁,力透紙背,司令的書法又精進了。」

「哈哈!好,知道力透紙背就好,立刻發回總部。」

「是……」

趙伯翰剛走,安毅對沈鳳道低聲問道:「老沈,你說,我把伯翰放到滇南警備部隊鍛煉一兩年,怎麼樣?」

沈鳳道頗為驚訝,想了想點點頭:「伯翰跟隨司令一年多了,也該下到部隊鍛煉鍛煉了,只是,恐怕滇南這邊條件艱苦些,以伯翰的才華,到宜昌或者留在川南估計更好點兒。」

安毅擺擺手,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總覺得伯翰太過內向了,很多時候我都看不透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放到滇南這邊的部隊裡磨練一下比較好,這樣也許更適合他的成長。再說了,子晏在這邊不是幹得挺好嗎?我相信伯翰也不會讓我失望的。」

沈鳳道笑了笑,不再言語,繼續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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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八章 秀才遇到兵

數日內,「撲克牌」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租界各大報紙議論紛紛樂此不疲,《東方新聞報》驚呼把人物印到撲克牌上是一個天才的商業構思,各國記者驚愕之後開口大笑,各種風趣幽默的評論層出不窮,短短數日成為全國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論焦點。

對日本帝國主義無比痛恨的民眾第一次對著「日本天皇」露出由衷而又暢快的笑臉,無數青年學子奔走相告,分享心中的喜悅,讚歎川南給全國人民出了口氣,一時間「撲克牌」名聲大振,有錢也難以買到,外銷標價五角銀毫一盒的撲克牌,在京滬杭等地黑市賣到了五塊大洋。

歐美各國媒體競相刊登,《泰晤士報》、《紐約時報》等歐美報紙不約而同把撲克牌上額頭貼著太陽旗膏藥、歪嘴皮含著根喇叭形香煙的侏儒大鬼日本天皇,原封不動搬到了自己的報紙上,並為此發表諸多妙趣橫生的評論,只有中國的所有報紙接到中央黨部「禁止刊登」的命令後沉默不語。

「撲克牌事件」傳得沸沸揚揚之時,《東方新聞報》駐敘府記者的一篇新聞報道,刊登在了九月二十八日的頭版頭條上,題目是《敘府與南京矛盾激化,政務院調查小組盡數被扣押》,文章在委婉地批評安家軍的同時,巧妙地把調查小組的成員、此行的任務和被扣押的過程一一道來,其中對調查小組組長、政務院辦公廳副廳長黃浚一行面對機場出入境警察的詢問惱怒異常,從氣憤地責令警察到咆哮最後強行闖關、再到被趕來的警備部隊憲兵盡數扣押的過程詳盡陳述,最後似乎是「川南與中央政府的矛盾如此尖銳,會不會因此而走向對立,會不會因此致使撲克牌事件矛盾升級,中央政府特派官員黃浚才華橫溢聲名遠播,又與日本國駐南京總領事須磨彌吉郎為早稻田大學同窗密友,安家軍此舉的影響頗大,尚不知日本國駐南京總領事須磨先生、以及各國駐華官員對此有何評論」。

報紙一出,舉國為之嘩然,全國軍民這才知道深受國人愛戴的安毅將軍早已經被撤銷參謀次長職務,怪不得這麼長時間看不到安毅將軍的身影,聽不到安毅將軍的話語,經濟飛速發展、令全國人民無比嚮往的川南,已經沒有了創造這一震驚中外經濟奇跡的安毅將軍的任何職務!

因自恃身份咆哮闖關而被敘府軍警扣押的中央特派官員黃浚,此行的目的竟然是去撤銷全國最優秀的市長董馥川先生的職務,去解散數年來兢兢業業領導川南人民走向富裕和進步的敘府市政府,而且黃浚此人還和數月來不停叫囂要嚴厲懲罰中國的日本駐京總領事須磨彌吉郎,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同窗密友!

一時間「漢奸」的帽子紛紛揚揚全都飛向了黃浚的腦袋,人們從獲知消息時的驚訝和暗自責怪安家軍的魯莽,迅速轉而支持安家軍的行動。黃浚是全國有名的才子,深受文化界諸多前輩名家的器重,他發表的詩集與散文如今仍在文化界流傳,可如今,文化界懾於輿論對黃浚的抨擊,竟然沒有一人敢為他出頭,所有人都在望向敘府,望向南京,看中央政府和安家軍統帥安毅最終如何處理。

兩個相互關聯的驚人消息接踵而來,卻讓敘府的安家軍政治部和印刷廠大賺了一筆,無數訂單通過秘密渠道傳到了川南,就連韓復渠管轄下的山東地區黑市商人也不落人後,紛紛入川訂購再租用飛機直接運往濟南,每日產出一萬五千盒的產量依然滿足不了需求總量的三分之一,安家軍政治部和軍隊印刷廠夜以繼日地干都忙不過來,最後不得不請求歐楚兒旗下的「川南包裝印刷集團」幫忙,於是,川南數個最大的印刷廠機器轟鳴,熱火朝天,一箱箱撲克牌剛出廠就被迅速送往全國各地,其中的十萬盒用飛機直接送到鎮守華北的第十七軍將士手裡,顧長風的第二十四軍將士還得排隊等候。

接到黃浚一行被扣押的消息,汪精衛無比的震驚,他怎麼也沒想到從來都是臉帶微笑的安毅轉眼間翻臉,而且做得如此的絕情,如此的陰狠。

大怒之下的汪精衛向川南市政府連發三個譴責和警告電文,可沒有任何的回復,底氣十足的川南政府根本就不買汪精衛的賬,想找安家軍更行不通,首先安家軍不屬於汪精衛管轄,數年來中央政府也沒給過安家軍一分錢,反而欠下安毅集團的上億債務,自成一體的安家軍在彼此撕破臉之後,怎麼可能鳥他汪精衛?

中央政府上到主席林森,下到一般工作人員,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惱火,變得異常的憂慮和恐慌。

中央政府正為逐步走向對立的兩廣和日本忙得焦頭爛額,如果再加上擁兵數十萬的西南,別說日寇侵略華北,就是自己內部的統一也難以保住,更為要命的是,如今鎮守華北中南部屏障的,是源自安家軍體系的第十七軍和安家軍主力部隊二十四軍,一旦這次突如其來的矛盾處理不好,華北這十七萬如狼似虎的軍隊嘩變,整個國家就將危在旦夕。這個時候,誰還敢去抨擊和譴責已經贏得民心的安毅集團?安撫都來不及啊!

趾高氣揚的汪精衛一下子啞火了,在身邊智囊的苦諫之下,不得不乘飛機趕赴成都,向正在指揮數十個師追剿紅軍的蔣介石求援。

經過大半夜的密商,臉色沉重心裡舒暢的蔣介石當著汪精衛的面,命令侍從室立刻給安毅下令,命令安毅「無條件釋放被無理扣押的中央政府官員,同時盡快從滇南返回敘府,接受中央軍事委員會軍法處特派員的訊問」。

電令發出已是次日凌晨,安毅竟然沒有半點兒回音。

精疲力竭的汪精衛哪裡比得上經常一兩天不睡覺的蔣介石,在蔣介石關心的勸慰下,搖搖晃晃走向臨時臥室,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中天,洗漱完畢的汪精衛顧不上肚子餓得咕咕叫,馬上動身去見蔣介石,想訊問結果如何?

汪精衛尚未出門,機要秘書劉首江匆匆而來,連忙扶住汪精衛:「主席,岳秋兄(黃浚)等十二人已經被安全送到內江,如今正在劉湘將軍的內江守備旅軍營中休息。據電報稱,其中四人因為破口大罵安毅,遭到敘府憲兵的圍毆毒打,傷勢頗為嚴重,加上押送他們出境的卡車一路飛馳,十二個人中的大部分發生嘔吐、暈眩等症狀,磕磕碰碰的,沒有一個全身完好。」

汪精衛「啊、啊」兩聲,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張俊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呼吸急促,身形搖晃,嚇得劉首江和一旁侍衛急忙扶住,幾下就把氣得快暈過去的汪精衛弄回床上躺著。

汪精衛掙扎起來,指向門外,吃力地吩咐:「快!有請介公……我有話要和他說,快去……」

「是!」

劉首江不敢怠慢,吩咐侍衛和行政秘書照顧好汪精衛,一陣小跑奔出臥室。

蔣介石這會兒正在大發雷霆,痛罵安毅膽大包天,自私自利,罵完還不解恨,氣呼呼地叫來顧祝同和曾擴情,指著南面大聲命令:

「墨三、慕沂,你們兩個立刻給我飛敘府,坐我的專機去!安毅要是有本事,乾脆把你們倆也一起扣起來暴打一頓。」

「委座請息怒,屬下這時去恐怕也沒用,安毅那傢伙窩在滇南不回來,就是到了敘府,屬下見不到他人也沒辦法啊!」

顧祝同無可奈何地回答。

曾擴情附和道:「是啊!校長千萬別為此生氣……安師弟這次做得確實有些過分,俗語道,打狗也要看主……」

「胡說八道!你和安毅穿一條褲子!有你這麼說話的嗎?要是被汪院長聽到,你讓我如何解釋?」

蔣介石瞪著曾擴情,非常惱火。

顧祝同連忙上前一步:「委座,這個時候他們雙方都在氣頭上,可說起來還是中央政府那幫人欠考慮,本來一件可以輕鬆應付過去的差事,他們卻對日本人步步退讓,像是自己幹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一樣,把屎尿盆子一股腦兒往自己頭上扣,其實完全可以往安毅身上推嘛!

「日本人自己都對安毅沒有任何辦法,中央政府那幫軟弱無能的文人就有把握嗎?日本人在華北被安毅的麾下將士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卻專門挑軟柿子捏,汪主席和中央政府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大不了名義上再次給安毅一個什麼紀律處分就算完事了,怎麼會大張旗鼓地派人上門去興師問罪?還要撤人家市長的職,解散人家的政府,這不是自討沒趣嗎?屬下去敘府無所謂,隨時都能去,可是中央政府的顏面怎麼辦?如何修補與川南之間的矛盾?就算安毅不再發難,也不能總是維持現狀啊!」

蔣介石長長地歎了口氣:「安毅現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了,他心裡清楚兩廣在暗中舉事,也知道華北如今需要他的部隊去震懾日軍和漢奸,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得很出格,這個時候讓我怎麼辦?恐怕我的話他都不聽了!」

「這……校長多慮了,安師弟絕不是目無尊長、狂妄自大的人,此次七省水災的賑災工作,安師弟不圖名不為利,悄悄給各省送去千萬巨資,連續派出四個醫療隊到魯豫皖蘇,沒有喊一句口號,更沒有對新聞界說半個字自己的功勞,他是個做實事的人,而且是在切實地響應校長的號召,為國家和校長分憂,他此次前往滇南,就是視察災區移民安置點的,要知道僅僅只是滇南一地,這一次就要安置上百萬魯豫災民,他也不容易啊!這個時候,汪院長卻在背後暗算他,他能不恨嗎?」

曾擴情不愧為安毅的鐵桿師兄,這個時候仍能八面玲瓏地分析,把責任都推到汪精衛身上,既討好了蔣介石,又讓蔣介石記起安毅的貢獻,不至於怒火中燒之下生出成見來。

蔣介石擺了擺手:「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還是剛才的決定,你們兩個親自走一趟,安毅要是不回敘府,你們就飛到滇南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還認不認我這個校長!」

「是……」

顧祝同和曾擴情無奈地對視一眼,雙雙向蔣介石敬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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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九章 陽光燦爛的日子

金秋時節的滇南,繁花似錦,瓜果飄香,已經成倍擴大的思茅城,猶如一顆璀璨明珠,閃爍於萬綠叢中。

經過數年的默默發展,美麗的思茅城已經擁有八十五萬居民,屹立了數百年的古城牆得到完整保留,唯一改動的是東西南北四座城門擴大了數倍,巍峨的重簷城樓下是四車道的水泥路面,與環繞古城一圈的環城大道連接在一起。隨著城市的急速發展,古城已經成為城中之城,城牆外新建的學校、醫院、加工業區、住宅區、農貿市場、運輸車站、公園等以古城為中心,向外呈環狀發散,各種極具民族特色的建築鱗次櫛比,錯落有致,一片片居民小區和商業街之間,巨樹成林,花圃延綿,城市中心最繁華的西市,比起上海的南京路,絲毫也不見遜色。

滇南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如此興盛的景象,從滿大街口音各異、裝束不同的人們笑臉上,從往來穿梭的公共汽車、新式貨車、越野車和摩托車上,從街頭緊密排列的商舖裡錄音機裡傳出的歌聲中可見一斑。

三輛滇南聯勤司令部的軍用越野車開出機場,逐漸加速,駛過思茅河上的「彩虹橋」,隨即進入城北大道,高標準柏油大道兩旁綠樹成蔭,萬紫千紅,一座座極富民族特色的小樓掩映在婀娜的翠竹和綠樹叢中。隨著車隊距離思茅城越近,道路兩邊的行人越見熙攘,街頭的商舖也從稀疏幾個逐漸變成緊密相連,雜貨店、服裝店、飯館、自行車行、摩托車店、音像製品店等滿目都是,一派繁華的景象。

此時第二輛車上的顧祝同和曾擴情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直到車隊在一個閃爍著紅綠燈的十字路口轉彎向南,巍峨壯觀的北城樓出現在前方,兩人才把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相互對視一眼,緩緩呼出口氣。

下得飛機後,思茅機場科學的佈局、龐大的規模和先進的設施,與全國著名的大型機場岷江機場相比,絲毫不顯遜色,觸目所及,已經讓顧祝同和曾擴情深感意外,頻頻感歎。待出了機場沿途看到的一切,更是令兩人目不暇接,心裡都在想處處生機盎然、美麗得如同花園一般的城市,真的是傳說中的蠻荒之地嗎?來來往往比南京城街頭還多的各種汽車、摩托車、自行車,怎麼會在出現在這個遙遠的邊陲地區?

要不是看到大道兩旁身穿各自民族服裝的民眾,看到異域風情的各種建築,看到一些小區廣場上拿著笙簫管笛、胡琴古箏載歌載舞的歡快人群,顧祝同和曾擴情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置身夢裡。

「顧長官、曾長官,穿過北門進入城裡,很快就到我們的綏靖公署,兩位長官旅途勞累,暫且休息片刻就到晚飯時間了,今晚我們聯勤司令部和綏靖公署一起,為兩位長官擺酒接風,你們可一定要賞臉啊,哈哈!」

坐在前排的夏儉轉過腦袋,笑容滿面地說道。

顧祝同點了點頭,隨即含笑問道:「非常感謝你們的盛情款待,所謂入鄉隨俗,我們自然是要出席的。對了,夏軍長,不知道你們安司令今晚能不能趕回來?」

夏儉有些為難地說道:「哎呀,這個就不好說了,安老大今天一大早才飛車裡(今景洪),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到了南覽河南面與緬甸相鄰的柏萌鎮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啊!要是早一個半小時接到委座的電報就好了,那個時候安司令還在思茅機場視察防空團陣地,接著就飛車裡了,小弟就是想追都追不上,等小弟腦筋轉過彎來,把急電轉到車裡的三十師師部,結果司令已經離開車裡縣城,前往邊境地帶視察去了……唉,陰差陽錯,總是遲了那麼半步,慚愧啊!」

「柏萌鎮?地圖上沒這個地名啊,來雲南前我曾經專門找了雲南地圖來看,毫無印象……哦,是了,這個柏萌鎮是不是你們和英國人爭得不可開交的爭議地區白芒村?我記得在英國人的地圖上,好像是叫猛拉,對吧?」

曾擴情暗自叫苦,沒想到安毅竟然去了這麼遠的中緬交界線爭議地區,特別是聽到「柏萌鎮」這個從來沒聽過的地名,顯得非常吃驚,車裡與緬甸相連的重要地區,記憶裡只有白芒村發音有點兒像,故此有此一問。顧祝同臨行前也專門研究過滇南地圖,故此也很驚訝地望著夏儉,等他進一步解釋。

夏儉連連搖頭:「不不,兩位長官和我一樣,以前都被英國佬給糊弄了。沒錯,那個地方原來確實有個叫猛拉的村子,可是村民全都是咱們雲南人,包括與猛拉一河之隔的白芒村,兩個村男女老少加起來八百多人,全都是咱中國人,有漢族、擺夷族也有回族,歷來就是中國的土地,滿清朝曾在那裡立過一塊五尺高的界碑,結果被不要臉的英國佬偷偷搬到了打洛河東岸,這事兒誰都沒有注意,雲南省政府當時也管不到那裡,幾十年來從沒有一個官員去看上一眼,最後英國佬就大言不慚地說打洛河西岸領土全是他們的了,而且幾十年來打洛河渡口慢慢成了英國佬向雲南、安南和兩廣地區走私鴉片的重要集散地,要不是去年我們和英國佬幹了一仗,還堵不住每年上百噸的鴉片走私呢。」

「每年上百噸走私鴉片?乖乖……你們怎麼統計出的數字?」

顧祝同嚇了一大跳,心裡突然明白安毅為什麼有那麼多錢用於軍隊和地方建設了,僅僅從思茅機場和思茅城的巨大變化來看,各種黑色的收入就少不了。

夏儉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個數字還是保守估計的,是司令部政治部和原思茅墾殖專區官員一起調查統計的,先把以擔計算的鴉片交易量換成公斤,最後得出這麼個數據——以前年為例,通過這個口岸走私的鴉片不下兩百五十噸,那可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哈哈!不過現在都沒了,咱們安家軍保境為民,根本不屑於做這種非法交易!」

顧祝同心想鬼才相信你的話,曾擴情微微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再次問起了柏萌鎮的由來。

夏儉聳了聳肩,:「中緬邊界戰爭結束後,咱們開始大修公路,原本以為猛拉真的是緬甸的國土,還猶豫怎麼與英國佬修建的公路相連,結果找當地的民眾一打聽,才知道被糊弄了。司令聽到滇南警備部隊的匯報後,非常重視,對包括小弟在內的一干將校大發脾氣,說這怎麼行?難道英國人把滇南都畫進緬甸的國土,咱們也要後退嗎?自己的國土不收回來,怎麼去見祖先?小弟不敢怠慢,命令三十師八十七旅當晚就開了過去,緬甸軍隊駐紮在村裡的一個連官兵看到咱們兵強馬壯,識趣地退到了傳統的邊界線南邊,然後又在那兒搭建了個簡易哨卡。

「咱們部隊順利進駐後,立刻在緬甸一方哨所的對面修建了個關卡,然後把界碑挪了過去,就放在兩個哨卡中間的位置上。工兵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把咱們的公路與英國人修的公路連接起來。

「後來,根據司令的命令,以及當地民眾的一致同意,我們把隔河相望的兩個村子合為一體,正式更名為柏萌鎮,經過大半年的建設,在八十七旅官兵、本地鄉親和川北遷移過去的八千移民的共同努力下,如今已是人口兩萬餘人的繁華市鎮了,設有醫療站、學校、市場和大批商舖作坊,每天都有一群群的緬甸人甚至英國人過來和咱們的邊民做生意,從川南運過來的各種商品,在柏萌鎮供不應求,幾乎全都銷往東枝、曼德勒那邊,鎮裡幾乎家家戶戶都建起了漂亮的樓房,河谷兩邊的大片土地全都種上了水稻和甘蔗。

「說來也好笑,關卡對面的緬甸人很安分,並沒有對此提出異議,還順著哨卡、沿著公路兩旁建起了大片的房子,如今也算是個不小的集鎮了。只有英國人不服氣,可又不敢找咱們說理,只能到南京去呱呱叫,可不服氣行嗎?我們是收復國土的獨立行為,哈哈……呀喲,到了!前面的古建築現在是綏靖公署的,我們進來的這座仿古建築是剛落成的政府招待所,小弟的軍部和聯勤司令部在東面洗馬河畔,歡迎長官參觀指導,哈哈!」

顧祝同和曾擴情只得下車,吩咐身後車子裡的副官侍衛把行李搬到招待所,先安頓下來再說。

二十六軍副軍長鄧斌、空三團團長余志翔、警備司令部副司令馬遠江、參謀長王步蟾等將校早已迎了出來,向顧祝同和曾擴情齊齊敬禮,熱情問候。

次日上午,被熱情火辣的擺夷族少女灌得一塌糊塗的顧祝同和曾擴情醒來,只覺得腦袋沉重,周圍景物仍在不停晃動,衝到衛生間洗漱完畢,才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顧祝同撓了撓腦袋,突然想起什麼,走到隔壁的曾擴情那裡,劈頭蓋臉就問:「昨晚小毅回電怎麼說?」

「咦?夏儉那小子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還想問你呢。」

曾擴情圓睜雙眼,非常驚訝地說道。

「他奶奶的安毅!一定是他在背後搗鬼,讓他麾下弟兄和公署那些士紳名流弄來一群擺夷族女官員灌我們,說什麼尊重民族感情、民族風俗,不喝酒就是給他們的工作扯後腿,把我們弄得無計可施,現在看來全都是安毅的詭計,他這是成心不想見我們……狗日的,這種事也只有他幹得出來!」顧祝同醒悟過來,惱火不已。

曾擴情一張臉微微發紅,扶了扶眼鏡,低聲問道:「那……顧長官,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立刻去二十六軍大營找夏儉,先給校長發去個電報,說一切順利,再讓夏儉安排一下,我們這就飛車裡,見不到安毅這孫子,我們回去後能交差嗎?」

顧祝同說完轉身就走,曾擴情連忙吩咐副官準備行裝,自己快步追趕「登登」下樓的顧祝同。

……

「啪——」

槍聲過後,又是一陣響亮的喝彩聲,安毅把步槍交給身後的林耀東,非常滿意地把腦袋上作訓帽的帽簷轉到前面,樂呵呵看著八十七旅幾個士兵跑向獵物。

燦爛的陽光下,孟馬山脈鬱鬱蔥蔥,層巒疊嶂,高空中受驚的雄鷹展翅而上,盤旋翱翔,西南方一群野鳥在槍聲過後振翅齊飛,一片婉轉的嗚鳴,在群山回蕩的槍聲餘音中,顯得非常動聽。

同樣身穿一身士官作訓服的八十七旅上校旅長培光榮走近安毅,無比佩服地讚道:「司令的槍法不但沒退步,似乎比原來更准了,今天司令只發三槍,就打下兩隻野鹿一隻黃羊,距離都在兩百米開外,在這樣的風速中打出這樣的高水平,屬下恐怕再練個十年都辦不到。」

安毅指著培光榮笑了起來:「光榮,你也是司令部直屬特種大隊出來的,小晉說你的槍法能在特種大隊進入前十,指揮水平和綜合能力都很突出,這才讓你來到三十師當旅長的,而且夏儉和鄧斌對你都很器重,如果你小子喜歡拍溜鬚拍馬的話,我就要考慮是否把你調到展到的政治部去工作了,到了那兒恐怕你更有用武之地。」

培光榮大驚失色:「不不!千萬別啊,司令,屬下知錯了還不行嗎?千萬別把屬下整到後方去啊!」

山腰上的眾將校看到培光榮急得團團轉的孫子像,哈哈大笑,還沒笑完就看到沈鳳道走到安毅身邊低語了幾句。

培光榮心想壞了,要是讓老沈給惦記上,這輩子就完了,可他發現安毅並沒有望向自己,而是望向山下的簡易公路,立刻隨著眾人一起望下去,只見自己的參謀長飛快跳出第一輛車,恭恭敬敬跑到第二輛車旁邊站立。

車門打開,軍座夏儉健壯的身影鑽出車頭,緊接著從後座下來兩個身穿筆挺將官服的陌生人,兩人和夏儉一起走上公路邊的高坎,抬起頭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往上看。

「司令,像是曾長官吧?」

警備司令代正良見過曾擴情幾次,不到八十米的距離,一眼就看出是曾擴情,但是不認識夏儉邊上的顧祝同。

安毅點點頭,尚未開口山下傳來一聲怒罵:「安毅你這孫子,你給老子滾下來——」

山上的眾將校勃然變色,卻聽到安毅無可奈何地罵娘:「狗日的夏儉,連兩天都支撐不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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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〇章 清香甜美的毛荔枝(上)

入夜,天空繁星點點,打洛河畔篝火熊熊。

坐落於東岸渡口上游兩座緩坡之間的八十七旅營區,熱鬧非凡,除了少數執勤官兵之外,全體將士均休息一天。官兵們難得地清閒下來,理發的理髮,逛街的逛街,玩累了便回來盡情地享受豐盛的肉食和甘醇的美酒。用原木拼接起來的結實桌面上,堆滿了毛荔枝、椰子、芒果、香蕉、山檸檬、野山桃等各種熱帶水果,不會抽煙的官兵高興之下,也點上一支,放開所有心事,盡情地說笑。

清澈河畔寬闊的石台,宛若天成。

顧祝同、曾擴情和四名隨從,已經脫去悶熱的軍服,穿著件白襯衣,盤腿坐在涼爽的石板上,與安家軍將校們一起暢飲甘醇的美酒,品嚐八十七旅特務營弟兄燒烤野味的出色手藝,愜意地沐浴著南國令人舒心的涼爽和風,在皎潔的星月之下,傾聽河水潺潺吟唱,只覺得身心舒暢,令人陶醉,就連風兒中都夾雜著絲絲野花的芬芳。

「真是個好地方!怪不得賢弟不惜與英國人撕破臉皮鬥了一年多,也要保護這方熱土,後來又果斷出兵,霸佔了這條河流兩岸的地盤,千值萬值啊!昨天下午愚兄和慕沂坐車進入思茅城的一路上,看到道路兩旁延綿不斷的參天大樹,還有那碩大的樹幹和幾個人抱不過來的大樹板根,就覺得眼界大開,暗自驚奇。沒想到今天從車裡機場坐車一路過來,才知道思茅的樹與這地方的樹比起來平凡得很,這裡的巨樹真把愚兄給鎮住了,寬闊的樹冠密密麻麻,寬達數十米,一棵樹就成了一大片高聳入雲的密林,令人震撼啊!還有那麼多翠竹野花,清泉縱橫,土地肥沃,與印象中的蠻荒之地差之千里!」

顧祝同放下酒杯,由衷感歎。

曾擴情深有同感:「要不是這次奉校長之命親自過來走上一趟,我還真不知道天底下竟有如此仙境,更不知道在絕大多數國人眼裡瘴氣瀰漫、野獸出沒的滇緬地區,竟然會有堪比仙境的迷人風光,如今想起來,我們都錯了,還是師弟獨具慧眼啊!」

安家軍眾將校聽了,均露出自豪的笑容,望向安毅的眼神更多了幾分狂熱。

安毅咬下竹籤上最後一塊烤得香噴噴的野鹿肉,咀嚼幾口嚥下,這才掏出手絹,一邊擦手一邊笑著說道:

「還有一件事恐怕二位兄長不知道,如今流行全國的極品普洱茶和滇南毛尖,大部分均出產在車裡、佛海等滇南南部地區,而不是在思茅和寧洱,這你們想不到吧?」

顧祝同和曾擴情愣了一下,連說出乎意外,此前自己還以為主產地就在思茅和寧洱地區,否則怎麼會叫普洱茶?安毅介紹說思茅和寧洱雖有茶樹,但產量並不大,但這兩個地方卻是滇南重要的茶葉加工和貿易集散地,這幾年大力推廣茶樹種植並已初見成效,從明年起,滇南茶葉產量有望提高四成。

顧祝同和曾擴情聽完感歎不已,也體會到安毅這幾年發展滇南的確不容易。

安毅接著從軍中普遍使用的各種繩索說到了提供優質纖維的、滇南隨處可見的龍舌蘭屬植物劍麻上,從湘西制藥廠和敘府制藥廠供不應求的跌打藥膏、燙傷膏和止血消炎粉,說到了滇南蘊藏量巨大的名貴中藥材;從元江鎳礦說到班洪銀礦,最後指著如黛的遠山和潺潺溪水兩岸的延綿竹木,幽幽感歎:

「……放眼一看,這裡到處都是生長百年的優質梨木、檀木和各種珍稀樹種,先別說什麼價值千金的高檔傢俱,僅僅是我們自己的造船業和兵器工業,就將受益無窮,如此寶地,怎麼會拱手讓給英國佬?

「雖然滇南的前期開發耗費了我巨額資金,但是從今年開始,已經逐漸有了回報,其中用武力爭奪回來的爐房銀礦區收穫最大,僅是今年前八個月的產出,已經足夠扶持滇南各縣各族民眾的經濟發展。要是當初我們不咬著牙拚命,怎麼可能會有今天蓬勃發展的滇南?又怎麼可能有兩位兄長的諸多感慨?」

「話雖如此,可放眼天下也只有安師弟才有此眼光和能力,換成別人只能望而興歎。國家積弱已久,吾輩空有滿腔熱血,亦無從揮灑啊!」曾擴情搖頭感歎。

顧祝同卻現實多了:「賢弟的話非常在理,愚兄欽佩不已,也非常鄙視中央那些鼠目寸光、畏懼洋人如虎的軟骨頭文人,不過我還是想問問賢弟,整個滇南一年的鴉片貿易,收入到底是多少啊……怎麼?不能告訴我們,還是怕我們宣揚出去?」

安毅笑罵起來:「大哥,你得學學我曾師兄,他多文雅,哪裡像你這樣滿肚子銅臭?對了,我聽說大哥就任四川行營主任了,恭喜啊!以後你可得多多關照小弟才是,小弟如今除了黨員身份和領子上的二級上將軍銜,什麼也沒有了,看樣子不久後就得到處討飯去嘍。」

夏儉、劉卿、代正良等將校拚命忍住笑,顧祝同很不客氣地踹了安毅一腳,眾將校實在忍不住,終於捧腹大笑起來。

曾擴情笑完抬起手,看了看時間不早,還有很多正事要和安毅商討,於是趁亂側身靠近安毅一陣耳語,安毅點了點頭,對麾下弟兄揮了揮手,笑著說道:

「弟兄們都去大營裡轉一圈,和將士們一起好好樂樂吧,深入基層可是我們模範營的好傳統,隨時隨地都不能輕易丟掉。」

眾將校知道安毅要和顧祝同二人談正事,樂呵呵地起來禮貌告辭,不一會走了個乾乾淨淨,石台上只剩下安毅、沈鳳道、顧祝同、曾擴情四人坐在篝火旁。

安毅向不遠處的侍衛長林耀東點點頭,林耀東會意離開,不一會兒,周圍五十米方圓成了警戒森嚴的隔離區。

顧祝同望著淺笑不語的安毅,想了想乾脆直說來意:「小毅,校長問你是不是想和李德鄰、白健生他們走到一起?如果不是,你幹嘛要對中央政府那麼無理?為何會在一個月之內賣給桂軍二十五架新式戰機?還與太原、迪化(今烏魯木齊)方面頻繁聯繫?校長很生氣,知道你翅膀硬了,誰都拿你沒辦法,只希望你能顧全大局,不要做出有損黨國的事情,所以臨行前他讓我轉告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有什麼委屈也請直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商量的,但絕不能幹親者痛、仇者快的分裂行徑,決不能割據一方獨立於黨國之外,否則,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安毅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嘿嘿一笑:「這麼說起來,兩位兄長不遠千里跑來,是來威脅我的?」

「師弟,你這是什麼話?你怎麼就不理解校長的一片苦心啊?」

曾擴情不滿地責怪安毅,顧祝同冷笑一聲,不再開口。

安毅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你們不說汪精衛和他的一干黨羽要剝奪我的地盤,竊取我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怎麼反而責怪小弟我小肚雞腸了?真難理解你們的思維啊!不過沒關係,請二位兄長明天回去後告訴校長,我安毅是他的學生,好在沒有被開除黨籍軍籍,所以仍然是黨國軍人,哪怕以後什麼都不是了,也會衷心擁護三民主義並終生奉行之,絕不會分裂割據,自立門戶,更不會與其他人聯合造反,這樣二位總該放心了吧?」

顧祝同和曾擴情相視一眼,沒想到安毅回答得這麼堅決,轉念一想立刻發現不對,安毅話裡的怨氣很濃,而且心意已決,毫不妥協之意,顯然是已經瞭解到這次被暗算的所有原委,對蔣介石也不再信任。

顧祝同和曾擴情不約而同轉向安毅,定定地望著安毅的臉和眼睛。

安毅剝開一顆毛荔枝,將清香甜美的晶瑩果肉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來:「這玩意兒不錯,剛剛進入收穫季節,看來雨季之前,我得從馬來亞購買幾萬株幼稚種苗回來,讓車裡地區的移民鄉親全都種上,幾年之後,我們就不用再從緬南和暹羅引進鮮果了……咦,你們看著我幹什麼?想吃自己動手吧,總不會想讓我來餵你們吧,兩個大老爺們兒,我可沒那個嗜好……」

曾擴情氣得要命,指著安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斜倚在石板上的顧祝同再次踹了安毅一腳:「你小子別轉移話題,幾句套話就想糊弄我們?我問你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是你還念及我們同出一源,均為黃埔一脈,就請你把心中所想告知,還是校長那句話,沒有什麼是不可商量的。」

安毅緩緩站起來,走到水邊洗了把臉,再把手絹拿出來洗洗蕩滌,擰乾水一面擦臉,一面回到兩人身邊坐下:「兩位兄長,換成你們處在小弟的位置上,你們會怎麼想?又該怎麼辦?」

顧祝同和曾擴情一下子愣住了,細細一想就覺得安毅真的非常委屈,一時間兩人所有的怨氣全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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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一章 清香甜美的毛荔枝(下)

安毅把顧、曾二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見他們低下頭不再說話,微微歎了口氣,誠懇地說道:

「大哥、師兄,我知道校長在擔心什麼,也知道兩廣、香港那些老大昨天甚至今天中午之前都在忙些什麼,知道南京城裡的那些蠢貨們想出了什麼暗算小弟的詭計,知道華北地區日軍的大致動向,也知道岡村寧次以同學之名拜訪了閻百川將軍剛離開太原,更清楚上海的日本特務機關開始蠢蠢欲動。所以,小弟自然也清楚撤銷我參謀次長職務前後發生了什麼,明白緊接著敘府行營撤銷的全過程。

「特別是昨天,從成都回到南京主持工作的汪精衛緊急召開中央執委臨時會議,討論賑災工作,會上卻以危害中日邦交、不服從中央領導等等罪名,提出撤銷小弟這個賑災功臣的執委資格的動議。

「兩位兄長,此次救災小弟幾乎動用了所有人力物力,掏出了上千萬賑災款,如今三個醫療隊、四千多將士還在災區日夜奔忙,卻沒有一個中央執行委員體諒一句或者說上點兒公道話,汪精衛的動議竟然獲得半數以上票數通過,而我們的校長卻對此採取默認態度,恐怕幾日內小弟連最後的一點兒資本都沒有了。

「兩位兄長,你們不說說中央政府對我安毅做了什麼,不想想我的軍隊要是離開了敘府這個一手建立的地盤會不會分崩離析,卻在這樣的情況下,風塵僕僕從成都趕來,對小弟說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現在兩位兄長給小弟說說,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可商量的?你們兩個又有什麼問題,值得和我這個現在什麼也不是的人商量?嗯?」

顧祝同和曾擴情大吃一驚,顧祝同連呼這不可能,校長絕不會讓中央執委會通過如此荒唐的動議。曾擴情也連聲分辨,說其中定有隱情,校長沉默並不見得就是同意了,也絕不可能同意,否則這和自斷臂膀沒什麼兩樣。

安毅苦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坐下來:「此事暫且不提,說說眼前吧,今天一見面,兩位大哥就埋怨小弟,窩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優哉游哉的尋歡作樂,那麼我現在就說說今天自己幹了些什麼,也好讓你們心中有個數。

「今天上午七點開始,小弟和麾下將校沿著打洛河畔走了二十公里,看望堅守在邊疆哨所的將士們,評估各團各營選擇的駐紮地點以及設置的觀察哨、一線警戒陣地是否合理,還親自選定了兩座戰備橋樑的建設施工地點,對三個亟待擴大和進一步加強兵力控制的渡口做出指示。

「喝完兩碗米粥,中午已過,小弟和弟兄們立刻上到孟馬山,頂著烈日站在山頂上觀察緬軍控制的區域,與麾下弟兄一起討論我軍每一個戰略高地的設置和可能出現的攻防區域。兩位兄長到來時,看到小弟輕輕鬆鬆的打獵,就以為小弟比你們過得舒服,可誰知道小弟我在此十天時間裡,跑遍了每一個正在日夜趕工的移民安置區?可知道小弟與卡瓦族和回族民兵自衛隊一起訓練?可知道小弟參觀了扶持多年的各種加工廠和作坊?可知道我的老婆孩子返回敘府時,小弟都沒時間去機場送送?」

顧祝同臉色通紅,在安毅炯炯目光逼視下,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曾擴情連連搖頭,不停歎氣。

安毅說得火起,不由得加重了語氣:「你們倒好,見面就是一肚子怨氣,以為小弟有意躲著你們,至於嗎?你們是誰?是我的兄長啊!就算是我的敵人,我安毅也不會迴避的,只會去勇敢面對,你們說我躲著幹嘛?

「不錯,我是不想中央染指川南,看起來好像是不顧團結大逆不道,可你們也得為小弟想想才是,為川南兩千萬百姓和好不容易開創出來的一片基業想想才是。沒有川南的工商業基礎,我們國家能有如今來之不易的輕、重工業成就嗎?能刺激長江流域各省工商業的穩定發展嗎?財政部能有每年都在遞增的稅收嗎?校長能有底氣和信心增兵華北,和日本人針鋒相對地幹嗎?中央軍百萬將士能有這麼好的武器彈藥和藥品嗎?如此巨大的成績,為什麼中央沒有一個人看到?要是一切為了滿足我安毅的個人慾望,我用得著這麼累嗎?不說別的,我現在撒手不管,僅僅我變賣產業所獲得的錢財,足夠我和一干弟兄舒舒服服過上幾輩子了,到哪兒都會被奉為上賓,哪裡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勞累?

「從老子出道到現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暗算,吃虧的事情每次都有我,可沒有一次老子是賺便宜的,我埋怨過誰沒有?不但不埋怨,老子每年還給中央政府、我們的校長、我們的軍隊大把大把地掏錢,要論對黨國的忠心,有誰比得上我安毅忠心?要論保家衛國,哪一支軍隊比得上我安家軍?至今顧長風仍然率領九萬弟兄駐守華北,吃喝拉撒全都是吃自己,中央政府何時掏過一分錢?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人還在不罷不休地算計我打壓我,想我把賴以安身立命的地盤奪去,就是白癡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我安毅?

「再這麼下去,老子真的要發火了,那時就不是趕走幾個人、印幾副撲克牌那麼簡單了,我是要殺人的!你們知道,在中國境內,我要殺個把人還是容易的,哪怕他是什麼院長也不例外!」

說到最後,安毅咬牙切齒,目中射出暴戾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顧祝同和曾擴情嚇了一大跳,一直以來,他們從來沒看到安毅這麼猙獰的面孔,在飄搖的篝火照映下,顯得更為陰森。

「師弟請息怒……」

曾擴情嚇得肝膽欲裂,連忙伸手抓住安毅的手臂,不住勸慰,腦門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顧祝同也心神不定,長久才長歎一聲:「小毅,我知道你胸中的怨氣很重,你不介意愚兄把你剛才的一席話,原原本本地轉告校長吧?」

「求之不得呢!再請大哥帶上幾句話:從今往後,只要是抵抗外辱,保家衛國,校長只要一句話,安毅就會赴湯蹈火!至於其他事情,就得坐下來慢慢談了,我安毅從現在開始,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一絲一毫的利益,更不會再幹任何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有付出就要有回報,否則讓別人去幹吧,我安毅不願意參合進去!」安毅毫不客氣地說道。

顧祝同睜大了眼睛:「真的要如實轉告?你就不怕校長拍案而起,徹底對你失望?」

安毅毫不客氣地點點頭:「如實轉告,一個字都不要落下!還有,本來小弟想拿出一筆錢和各種物資,讓顧長風二十四軍和胡家林第十七軍,在豫北或者冀魯交界地區,舉行一次集團軍規模的大型軍事對抗演習,為應付即將到來的中日全面戰爭總結些經驗。原計劃投入的部隊除了陸軍六個步兵師外,還包括空軍兩個團、陸軍機械化旅、特種山地旅、特種突擊旅、新型後勤保障部隊,演練實戰中各作戰單位協同配合、機械化部隊與傳統步兵的協同配合、空地作戰協同等等內容,還想請全軍各部同仁一起觀摩指正,找出問題並及時予以解決,盡可能把我軍幾年來不斷演習不斷總結的新戰法、研究的新裝備和探索的新觀念展現出來,供大家討論評議,以便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同時起到威懾日本政府和軍隊、力保華北的和平與穩定!

「可如今——老子覺得沒必要了,煩請轉告校長一聲,既然汪精衛一門心思想著怎麼討好日本主子,老子的二十四軍留在華北除了吃喝拉撒,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每天都需要支付高達五萬元的軍費開支,我軍上上下下都受不了啦!計劃在本月底,二十四軍將全部撤回敘府休整,包括仍然駐留華北三個機場、擔負值班警戒任務的兩個空軍分隊也一併回撤,否則冬季到了老子的負擔更重。」

顧祝同急得跳了起來,他知道安毅這一席話有多麼重要,對中國軍隊和華北局勢的影響又是多麼的巨大:

「這麼大的事情,你這孫子幹嘛不早說啊?你你……你已經決定了?」

「決定了,不早點兒下定決心離開那個是非之地,我能怎麼辦?大哥你看看中央政府那幫狗娘養的怎麼對待我安家軍啊?到現在還扣著我頂危害中日邦交的罪名,我乾脆隨他們的心願,由得他們去吧!」安毅也站了起來。

顧祝同一把抓住安毅的肩膀:「二十四軍不能撤啊!小毅,答應我,別急著做決定,愚兄求你暫時忍忍,明天愚兄就趕回成都,你等愚兄的電話,千萬別下令,否則就難以挽回了……對了,校長讓我轉告你,十一月初舉行的中央六中全會你一定要參加,校長已經有了妥善安排,估計是要促使成立敘府綏靖公署,還是由你來領銜,至於軍委的職務,校長心裡定是有了打算,小毅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明白嗎?」

安毅不由樂了:「小弟感謝校長的栽培,但是這個會小弟是不會參加的。大哥,你說說看,小弟以什麼身份去參加中央全會啊?是以普通一兵還是基層黨員?像我這個帽子被一撂到底的人,能有資格參加黨國最高層次的會議嗎?笑話!」

顧祝同和曾擴情再次愣住了,連忙出言安撫安毅,完了破口大罵汪精衛是蠢貨。

其實兩人嘴上罵得歡,心裡卻比誰都明白,要是蔣介石不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妥協,以犧牲安毅的利益,換取汪精衛集團對圍剿紅軍、打擊兩廣軍閥和反對黨另立中央給予鼎力支持,事情怎麼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今華北局勢不但不見好轉,日寇反而被汪精衛的妥協養大了胃口,開始策劃更大的陰謀,汪精衛集團對日退讓的程度大大出乎了蔣介石所料,加上如今兩廣不穩,山西搖擺不定,內憂外患同時襲來,蔣介石才猛然發現,原來安毅的作用是那麼的重要,所能發揮的巨大作用不僅僅是原來的馬前卒。

可此時此刻安毅已經被徹底惹惱,對汪精衛集團毫不客氣地展開報復,對蔣介石亦採取不合作態度,如果再不解開這個死結,別說什麼建軍以來從未有過的演習,中央政府此後也別想從安毅手上拿到一分錢,也別說正在緊鑼密鼓開始的金融貨幣改革能順利進行,僅僅只是二十四軍撤出華北這一項,就會帶來政治上和軍事上眾多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引發一個又一個無法預知的危機。

次日上午,憂心忡忡的顧祝同和曾擴情乘坐蔣委員長的專機,直飛成都,見到蔣介石時已是中午時分。

蔣介石聽完顧祝同和曾擴情的匯報,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消瘦的臉神色嚴峻,犀利的目光中滿是擔憂和無奈。

顧祝同看到蔣介石背向自己,靜靜地站在窗子前凝望窗外,很久都沒有轉過身來,穿上合體戎裝的高挑身軀顯得更為消瘦,心中不忍,連忙用肘碰了碰筆直站在身邊的曾擴情,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曾擴情悄然出去,不一會兒提進一個用滇南白籐編織的漂亮籐籃,裝得滿噹噹的籐籃上用碧綠的葉子密密覆蓋,看不清裡面裝的是什麼。

曾擴情與不斷點頭的顧祝同相視片刻,輕輕上前幾步,走到大書桌前,對著蔣介石的背影低聲說道:「校長……」

蔣介石肩膀動了動,長出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看到曾擴情把一個不知名綠葉覆蓋的籐籃小心翼翼地放到書桌上,一股清幽的香甜味道慢慢傳來,好奇之下指指籃子,皺著眉頭問道:「什麼東西?」

「稟校長,這是學生和顧長官臨上飛機前,安師弟委託我們送呈校長的,安師弟說……他說估計校長沒品嚐過這種熱帶水果,校長經常熬夜,富含維生素的水果多吃點兒對身體有好處。」

曾擴情微微低頭,但是眼睛的餘光還是看到了蔣介石臉上的驚訝,以及眼中一閃而沒的溫情。

蔣介石沒有直接打開,而是轉向顧祝同:「安毅真的是這麼說的?」

「是的,校長,安毅就是這麼說的。」顧祝同上前一步回答。

蔣介石想起妻子宋美齡時常對自己的提醒,要自己多吃水果,心中對安毅的細緻與關心頗為感動,不管安毅如今怎麼難以相處,至少安毅這份心讓蔣介石倍感溫暖,也意識到如今的安毅,已經把感情和理智分得很清楚了。

蔣介石上前輕輕揭開碧綠的葉子,一片火紅色的光澤散發出來,蔣介石驚訝地提起一串,有些驚訝地問道:

「怎麼像是嶺南的荔枝啊,不過嶺南荔枝可是不長毛的,也沒有這麼大一顆,聞起來似乎味道不錯,叫什麼?」

「毛荔枝,安師弟說這種水果原產於馬來亞等地,緬南和暹羅一帶都有種植,安師弟已經決定引進到滇南種植了,這種荔枝外表不好看毛茸茸的,可是果實鮮美,甜而不膩,水分非常豐富,有一種獨特的清香,味道相當不錯。」

曾擴情連忙摘下一顆,小心撥開半邊果皮,送到蔣介石面前。

蔣介石接過聞了聞,點點頭輕輕咬一口,品嚐片刻,非常高興地連吃三顆,吃完掏出手絹擦擦手:

「非常鮮美,我很喜歡、很喜歡,可惜滇南距離這兒太遠,份量也不多,大家不能一起分享。」

「不用了,校長,我們這兩天吃得很多,確實是好東西啊。」顧祝同笑道。

曾擴情也笑著說:「是啊,校長,二十六軍軍長夏儉和滇南警備司令代正良將軍等人塞了幾籮筐毛荔枝上飛機,現在都存放在侍從室,不過卻沒有安師弟送給校長的這一籃子品質好,但也都是上品。」

蔣介石走出幾步,回來再次撿起一顆毛荔枝,舉起來細細看了片刻,輕聲下令:「墨三……」

「到!」

顧祝同急忙上前一步,預感到蔣介石就要做出重要決定了。

蔣介石小心地把手中的毛荔枝放進籃子,拍拍手轉過身,吩咐顧祝同:「辛苦你一趟,立即飛上海,把這個漂亮籃子裡的東西送到我夫人手上,對她說是安毅送的。」

「是!校長還有何吩咐?」

顧祝同隱約明白了什麼。

蔣介石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了,她知道是安毅送的就會明白了,你回去稍微準備一下就出發吧。」

「是……校長要不要留下一些?這一藍裡的都是毛荔枝中最珍貴的極品,比侍從室裡的那幾籮筐好很多的。」顧祝同低聲建議。

蔣介石微微一笑:「不用留,一顆也不用留下……慕沂,你到侍從室那裡再給我拿一串過來,我好好品嚐一下,這東西非常不錯,我很喜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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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二章 多事之秋(一)

民國二十四年十月七日傍晚,上海,宋公館。

憲兵司令谷正倫剛剛離去,孔祥熙從南京風塵僕僕趕到,在夫人宋靄齡和大舅子宋子文的迎接下,來到二樓客廳,看到迎上來的宋美齡一副憂心忡忡心神不定的樣子,孔祥熙非常的驚訝。

「夫人這是怎麼了?」

孔祥熙接過妻子遞上的茶杯,低聲問道。

宋靄齡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為國事擔心?昨天上午,日本浪人在公共租界大新五金廠門前,毆打該廠經理盧兆彤先生和工廠十餘工人的事情你聽說了吧?盧先生和三名工人重傷住院,日本領事館卻反咬一口,說他們的僑民被我民眾打傷,不顧市政府官員和租界巡捕房的斡旋,於今天下午三點再次糾集八十餘名日韓浪人和三名水兵,衝到大新五金廠門口,用長刀、鋼枝和木棒狠砸被迫停工後緊閉的工廠大門,誰想到圍觀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人來,用勃朗寧左輪手槍對準砸門的日韓浪人和日本水兵連開五槍,槍手看到租界軍警快速趕來圍堵,立即吞槍自盡了,現場極為慘烈。」

「啊、啊!怎麼會這樣?看來日本人又要藉機大鬧一番,汪精衛又要頭疼了!」孔祥熙非常驚訝,立刻聯想到這很有可能是日本人的陰謀。

「現在租界裡也不太平,日本人的勢力膨脹很快,歐美各國又想維持他們所謂的中立,不敢大力介入,否則日本人尋釁滋事的時候就該及時制止,也不至於最後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宋子文說到這兒,搖了搖頭,坐到孔祥熙夫婦對面,看到孔祥熙一臉憂色,安慰道:「不過別擔心,這件事暫時牽扯不到我們身上來,因為已經有人站出來主動承認是他們所為了。據谷司令剛才介紹,當時現場非常混亂,事情發生得又很突然,加之槍手是近距離開槍,五個中槍的日本人中有三個腦袋被打穿,鮮血腦漿橫溢,當場便死掉了,其餘兩個傷者一個耳朵被打掉、一個脖子被洞開一個血窟窿,幸好搶救及時都沒斃命。快速趕來的租界軍警檢查槍手身上的物品,發現了一本朝鮮護照,還是佔領朝鮮的日本殖民當局頒發,日本人卻不顧事實,硬說兇手是我們中國人,為此事情一度鬧得不可開交。谷司令今天從南京趕來,原本是協助鐵城市長,協商處理昨天的鬥毆事件,沒想到事情尚未有個頭緒,又發生這等惡性事件,現在鐵城市長和外交部駐滬辦事處的人,還在公共租界董事局,在英美兩國官員主持下,與日本使領官員協商此事。

「谷司令來是知會我們一聲,讓我們不要太過擔心,透露說隱藏在上海的朝鮮復國社組織利用匿名投遞的方式,通過法租界《遠東時報》、《東方新聞報》和上海《申報》三大報紙,相繼發佈宣言,承認刺殺事件是他們幹的,而且發誓還要持續不斷地幹下去,對所有日本人展開無情殺戮。」

事件一波三折,孔祥熙一度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聽完後才大大地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朝鮮復國社?怎麼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人杜撰出來糊弄日本人的?」

宋子文身體向後一靠,微微鬆開領帶:「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個朝鮮復國社半年前在東北地區可是大大有名的,他們由一群分裂中國的朝鮮極端民族主義者組成,綁架、暗殺、縱火、投毒無所不用其極,出手狠辣,事前毫無徵兆,而且絲毫不講情面,幾年來把東北的日軍和投靠日本的朝鮮人殺得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半年前被日本奉天特務機關誘殺了三十幾名高層人員之後,這個組織突然銷聲匿跡了,本以為從此被剿滅,沒想到今天突然出現在上海,而且槍手殺完人後立刻自殺,其冷酷決然讓人膽寒啊!

「由此看來,這個組織的背景很不簡單,我甚至懷疑他們獲得了國內某個機構或者反日組織的幫助,否則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而且從東北悄然轉移到了人流混雜的上海潛伏,殺完人還好整以暇地通過幾個報社發表其獨立宣言,可見這個組織是相當嚴密的。」

「這就好,這就好,既然有人主動出來頂缸,我們的政府和外交部門也能省心很多……對了,你這麼急把我叫來有什麼事?」放下心來的孔祥熙問起了正事。

宋子文皺起了眉頭:「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你那干女婿,這傢伙發瘋了,竟然趕走了我派駐敘府商議貨幣改革的小組成員,看來他是橫下一條心,要與中央對抗了。要是西南三省包括湘西地區均採取不合作態度,我們的整個計劃就得推遲。美國政府已經悄悄發出預警,說如果我們不盡快實施貨幣改革計劃,日本政府很可能就會看出這一龐大計劃對政治經濟產生的巨大損害,到時候日本人一邊大吵大鬧,一邊採取緊急規避措施,我們再想展開就來不及了。」

孔祥熙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沒有辦法!也不知道汪兆銘是不是在青島與日本人達成了什麼協議,仗著自己的老資格,還有其在中央內部的巨大威信,一意孤行,根本不管什麼宏觀經濟,更不知道安毅和安家軍在國家經濟和軍隊中的份量有多重,以為現在的中央政府,可以憑藉著幾條命令就讓安毅就範,終於把人家惹火了……

「唉,觸了霉頭的汪兆銘不知道悔改,前幾天從成都拜會完委員長回京後又在中央緊急會議上提議把安毅的執委資格給卸掉,他以為有了委員長的支持就可以高枕無憂,根本就看不清嚴峻的現實……現在好了,派去敘府的十幾人還有四個住在醫院裡,中央發往川南政府和安家軍總部的所有電報都沒有回復,中央政府駐川南機構被趕得一個不剩,只有祖燕的中央黨部十來個人還能留在敘府,但是所有車輛都被安家軍司令部政治處收回去了,電台也只留下一部,僅供日常聯絡使用。對此,上到林森主席下到軍委辦公廳主任,全都一籌莫展,束手無策,估計這會兒所有人都在思考怎麼妥善解決此事。

「安毅這次真的被激怒了,做得很絕,連我的面子他都不給,更為要命的是,昨天安家軍宜昌基地、敘府市財政局等部門,已經正式拒絕向湖北省和中央繳納任何稅賦,安毅委派的官員私下放出風聲,說等哪天把中央政府欠他們錢抵扣完,哪天再一起坐下商討相關問題,在此之前一切免談。昨天《三江日報》南京分社透露,安家軍司令部因為入不敷出,無法支撐漫長的後勤運輸線,準備把二十四軍撤回敘府,弄得京城人心惶惶,一片嘩然,可誰都沒辦法,汪兆銘和張群他們嚇得手足無措,再也不敢提收回宜昌緝毒緝私局的事情了。」

「汪兆銘誤國不淺啊,真不知道下去如何收場!」宋子文搖頭苦笑一下,探身從宋美齡沙發邊的茶几上拿出一顆毛荔枝,遞給非常驚訝的孔祥熙:「不提這些煩心事了,來,嘗嘗吧,南洋的熱帶水果,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味道相當不錯,好東西!」

「挺香的,這是什麼水果?」孔祥熙接過火紅色的毛荔枝,好奇地問道。

宋子文懶洋洋地回答:「毛荔枝,原產地在馬來亞,暹羅、緬甸南部也有種植,就這麼一小籃子,很珍貴的,你夫人心裡總是惦記著你,特意給你留了一些,快吃吧。」

「找打!」

宋靄齡把手裡的瓜子扔到對面的宋子文身上,笑瞇瞇地幫丈夫剝開毛茸茸的果皮,將晶瑩剔透比剝殼雞蛋還要鮮亮的果肉送進孔祥熙嘴裡:「這是妹夫昨天派顧墨三從成都坐飛機送過來的,到了這兒,葉子都還掛著露珠,非常鮮美,和嶺南荔枝相比卻有另一種清新香甜的味道。」

孔祥熙細細品嚐,嚥下後大聲讚道:「果然是好東西……還有嗎?拿點兒回家給孩子們嘗嘗鮮。」

「你想得美!以為是你家種的啊?這是從雲南最南端的車裡用飛機運回來的,到了成都直接送上海,尋常人見都沒見過,你就想著自己一家子了,美得你!」

宋子文撇撇嘴,再次靠在沙發背上嗑起了瓜子。

宋靄齡嗔怒地瞪了宋子文一眼,轉向自己丈夫自豪地說道:「不理他,明天我就和小妹飛敘府,然後再飛思茅,回來我帶幾籮筐,讓孩子們吃個夠!」

孔祥熙立刻明白過來,驚喜地望著一直含笑不語的宋美齡:「三妹,這麼說,事情有轉機了?」

宋美齡微微搖頭:「為時尚早,中正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勸勸安毅。不過這次安毅真的傷透了心,我感受得到,換成其他各路諸侯,恐怕早就刀槍相向了。汪兆銘太不明智,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對政治方面卻逆來順受,百般迎奉,完全違背我們的初衷,對安毅的處置不但不講策略,而且對安毅和安家軍的打擊一個接一個,讓我們都措手不及。

「還好,中央執委會最終還是否決了汪兆銘提出的撤銷安毅執委資格的動議,林主席和元老們也終於清楚地看到安毅不可替代的作用,開始高度評價安毅對黨國的貢獻。昨晚到今天,我接到於老等人絡繹打來的電話,他們的意思和中正一樣,都希望我去見一見安毅,好好安撫他,把他請來南京參加六中全會。今天中正將從成都飛西安,讓漢卿到太原去見見百川將軍,勸百川將軍出席十一月一日的全會,季寬將軍先飛香港再飛南寧,爭取把老主席漢民先生和李德鄰將軍他們也一併請來,非常時期,不得不果斷處置啊!」

孔祥熙撫掌大笑:「哈哈!好、好啊!有你出馬,事情就好辦了,安毅這小子對你最為敬重,我感覺他對你比對介石更為尊重,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其實很善良,非常重情義,這一點有口皆碑啊!」

「行了,你就少說幾句吧,既然這麼輕鬆,你也去一趟?」宋子文沒好氣地說道。

孔祥熙又是一笑:「子文,其實你更應該去的,我去的話,安毅頂多做出副畢恭畢敬的樣子,絕對不會有絲毫讓步。你就不同了,你和安毅的關係別人不明白,難道我還不清楚嗎?你可以和他關起門來罵娘的,整個中國除了你,還有誰敢這麼做?安毅又能忍受誰這麼做?你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矛盾,要是說有矛盾,也只是在枝枝葉葉方面的矛盾,大方向是一致的,這一點我非常肯定,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氏姐妹都望向宋子文,看到宋子文還在猶豫,宋美齡低聲勸道:「哥,你也一起去吧,與英美經濟代表的會晤可以往後推一推,這段時間全國都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飛去飛來三天時間足夠了,畢竟獲得安毅對你和姐夫的支持更為重要,而且我相信安毅不會置黨國利益於不顧,他再怎麼生氣,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何況他所作的一切,不都是出於為國為民的崇高理想嗎?這一點我非常相信他,他和所有的各派掌權者都不同,他說到做到,從不兩面三刀,你不是也說過嗎?放眼全軍,安毅的品德和氣節無人可比,這不就是你和他相處融洽的根本嗎?」

「是啊!去吧,頂多再吵上幾句,你們不是常常吵完就完,誰也不記仇的嗎?」宋靄齡笑道。

孔祥熙看到宋子文翻白眼,連忙低聲勸道:「子文,還是去一趟吧,事務緊急,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者說了,你不也很想去親眼看看滇南的現狀嗎?還有安南商道,正在全力建設的滇緬商道,看一看心裡有數,將來和他討價還價,心中也有底啊!」

宋子文深吸口氣:「好吧,我去一趟,這一去不知道又要被他搾取多少好處,主動權如今掌握在他手裡,今非昔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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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三章 多事之秋(二)

十月八日上午十一點四十分,敘府機場彩旗飛舞,鮮花搖曳,由安家軍司令部參謀長葉成、江防司令路程光領銜的將校們換上整齊的禮服,蔣雲山、董馥川、祁聖卿、馬君武等政府官員和文化界名流臉帶微笑,站在軍隊將校左邊,由中央陸軍士官學校、中央空軍敘府航校、安家軍司令部警衛部隊三千將士組成的儀仗隊,筆直排列,鮮艷的戰旗獵獵招展,三千將士手中鋼槍在秋陽照射下,幽藍珵亮,整齊的刺刀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敬禮——奏樂——」

童子軍樂隊奏響雄壯的《黃埔之歌》,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宋子文、全國婦女聯合會名譽主席宋美齡、京滬慈善基金會副主席宋靄齡等人在葉成和路程光的陪同下,緩緩走過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的三千受閱將士面前,心中頓時湧起陣陣無法抑制的激動。

宋氏兄妹一行走下飛機,看到寬闊的停機坪上成千上萬熱烈歡迎的各界民眾,心裡非常的驚訝和感動,大幅橫額上「熱烈歡迎宋子文主任蒞臨敘府指導經濟工作」、「熱烈歡迎婦女聯合會宋主席視察川南災民安置」、「感謝慈善基金會宋靄齡主席對川南人民的關懷」等標語,令三人心中受用不已。短短一天時間,川南軍政兩界就能組織起這樣熱烈的歡迎儀式,而且非常體貼地把各人的來意宣揚得清晰周到,大大方方,如此高效的組織能力,令宋家三人暗自吃驚。

威武雄壯的儀仗隊尤其令人震撼,無論是軍服裝備還是精神面貌,體現出來的氣概和紀律性,遠遠地超出了南京國民政府和軍事委員會用來裝點門面的三軍儀仗隊,就連童子軍樂隊的演奏水平,都遠在中央軍樂團之上。

盛大而隆重的歡迎儀式結束,迎接宋子文一行的車隊在警備部隊摩托車隊的引領下,緩緩開出機場駛入城區。

車隊經過之處,花園般的城市大道兩旁行人自覺停下揮手致意,道路上空懸掛的一幅幅橫幅,全都是溫馨的問候和熱烈的歡迎詞語,看得車內的宋子文和宋氏姐妹心潮起伏,頻頻感歎,宋子文由衷地說:

「全中國再也沒有哪個地方能趕得上敘府了!現在我終於理解安毅的心情,要是別人也跑來竊取辛勞多年才取得的如此豐碩的建設成果,我也會憤而反擊的!」

車隊在數千軍民的歡呼聲中開進政府大院,葉成、蔣先雲等文武官員提前下車,列隊恭候,歐楚兒和馮潔雲抱著自己的孩子,站在正堂門前翹首以盼,身穿藏青色暗花旗袍的龔茜、葉青、韓玉等人,向下車的宋子文、宋美齡姐妹揮手示意。

賓主間相互問候完畢,喜氣洋洋地進入大廳,宋美齡和宋靄齡分別走向馮潔雲和歐楚兒,接過她們懷裡的孩子,愛憐地看了又看。

楚兒的兒子眼珠子咕嚕嚕地轉,看到宋靄齡慈眉善目的樣子,樂得嘎嘎直笑。馮潔雲的兒子年齡要小許多,驟然見到這麼多人圍著自己,顯然是被嚇壞了,小嘴一扁,「哇」的一聲哭出來,引發陣陣暢快的笑聲。

葉成和蔣先雲把歡迎午宴弄得熱熱鬧鬧,菜式均是拌肺片、拌雞丁、回鍋肉、豆腐魚等尋常之物,美味爽口,精緻卻不顯奢華。出席宴會的各界代表,逐一向宋家三人禮貌問候。董馥川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致辭,宋子文在熱烈的掌聲中,代表來賓致答謝詞,午宴這才隆重開始。

用完午餐,已是中午一點四十分,應來賓的要求,川南文武官員恭送來賓到翠屏山下的西苑下榻,這才相互告別。

西苑的正堂裡,熱熱鬧鬧,宋家三人圍著安毅家中一群小傢伙,樂得嘴都合不攏,宋美齡抱起龔茜的孩子,憐愛地問叫什麼名字?孩子大大方方地回答:「漂亮的阿姨,我叫龔銘,我跟媽媽姓。」

「哇,嘴可真甜!這孩子一點兒也不認生,好聰明,長得真像你。」宋美齡笑著對龔茜誇道,把孩子交給吳媽,順手挽著龔茜的手,一起坐到沙發上:「妹子,真是難為你了,你離開中央黨部大家都捨不得啊!老前輩們談起你就長吁短歎的……最近過得還好嗎?」

龔茜含笑回答:「還好,忙是忙點兒,但日子過得很充實,不像在中央黨部的時候,感覺死氣沉沉的,這裡的人都和和睦睦,到處都充滿生氣,小妹負責的科研教育部門名士眾多,人才雲集,每一個人都兢兢業業,精神風貌和治學作風大不一樣,這兩年碩果纍纍令人倍感自豪,小妹心情非常愉快。」

宋美齡握著龔茜的手,輕輕拍了拍:「真羨慕你啊!小毅有你這樣的姐姐幫他管家,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龔茜呵呵一笑,指向楚兒:「大管家在那兒呢,楚兒妹妹如今掌管著資產上億的企業集團,比小妹可厲害多了。還有雲兒妹妹,她如今已是全國著名的文學家和劇作家了,兩部作品拍成電影,獲得全國上下一片讚譽,上海和川南各大劇社都在演出她的劇本,各地出版商追著她簽約,要不是孩子還小需要分心照顧,她手頭的兩本新作早就面世了。」

宋美齡非常高興,也不管龔茜的稱呼是否亂了輩分,喜笑顏開地又和大家一起聊了好一會兒,看到宋子文和葉成等將領走出大門進入院子散步,也拉著龔茜的手走到外面,邊走邊低聲問道:

「家裡怎麼這麼多孩子?雲兒剛才抱進去餵奶的孩子是哪裡來的?」

龔茜也不知孩子的真實來歷,所以也沒有刻意向宋美齡隱瞞:「那孩子很可憐,父親是小毅昔日的好友,可惜不在了,孩子的母親扔下出生不久的孩子也不知所蹤,小毅在一個很偶然的場合得知此事,就派人到鄉下找回來,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雲兒非常喜愛這個小女孩,對孩子就像親媽一樣。小毅在家的時候,抱這女孩的時間比抱其他兩個兒子還要多,呵呵!」

宋美齡非常感動:「小毅是個真男兒啊!如此重情重義,天下沒幾個,這也是我喜歡小毅、對他無比放心的原因,可惜這次中央政府太過魯莽,把小毅的心給傷了,這一段時間我一躺下,就覺得對不起小毅,沒能及時給他幫助,慚愧啊!」

「夫人,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小毅一點兒都沒責怪你和委員長的意思,昨天深夜他還從思茅打電話給我,詢問我迎接的準備情況,反覆強調宣傳的口徑和注意事項,最後要我詢問宋部長和夫人的行程計劃,事無鉅細面面俱到。看得出來,夫人在小毅心目中的位置很重要,以前所有的接待工作,他可是從不過問的。」龔茜含笑回答。

宋美齡滿意地笑了,突然想到什麼,她停下腳步驚訝地問道:「你剛才說小毅從思茅打電話回來,難道川南和滇南之間通電話了?」

「是啊,這個月一號正式啟用長途電話,川黔滇鐵路沿線早就通電話了,要不是湘西和昆明的總線接入還需要一段時間,川南、湘西、黔西、滇南和昆明就能形成長途電話網了,按照目前的進度計算,最遲明年元旦,這些地區全部都將調試完畢正式接通。

「如今的敘府、瀘州兩市,普通教師、醫生、商人和政府工作人員,都可以輕鬆地安裝家庭電話,裝機費還不到十五塊錢,僅敘府市區和城郊四鎮,三個月來就增加了兩千四百多台電話,看樣子到年底敘府的電話擁有量就會超過八千台。川南的電話號碼從一開始便是六位數的,與南京和上海五位數的電話號碼相比容量更大,而且更具前瞻性。」龔茜詳細介紹情況。

宋美齡無語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一歎,由衷讚揚:「川南的發展果然是日新月異,如今連電話都走到了全國前面……怪不得子文一路上頻頻感歎,連他這個見多識廣的人都被打動了。小毅真了不起,你們這裡的官員了不起啊!」

龔茜謙遜地笑道:「小毅卻總是讚揚各所大學和研究機構的專家學者們了不起,讚揚民眾和工人們了不起。上次他回來,第一天起床晨練,跑到外面看到掃大街的市政工人,他停下撿起一把掃把,和工人師傅一起幹,邊干邊詢問工人的家庭和生活情況,看到工人師傅腳上的鞋子都是破的,連忙詢問是怎麼回事?工人們說每年政府發兩雙鞋子已經很好了。小毅卻說不行,你們每天走的路不下十公里,還拉著車,鞋子損壞得快是正常的,市政局應該考慮多發一點兒。小毅的無微不至平易近人,把幾個市政工人感動得哭了,他反而向人家道歉,說給師傅們添麻煩了,事後也不許宣傳部門報道此事。兩小時後,民政局副局長和市政局長找到小毅做了深刻檢討,小毅並沒有罵他們,而是心平氣和地與他們展開討論,結果是市政府、議會很快召開會議,對優秀員工進行嘉獎,成倍提高市政工人的福利待遇,整個敘府的社會風氣為之一新,再也沒人看不起掃大街的了。」

宋美齡感動得秀眼濕潤,頻頻點頭,一時間無法言語。安毅帶給她太多的震撼和感動,讓她對安毅的愛護與感念越來越深厚。

龔茜看到這樣,連忙轉移話題:「大姐,昨天晚上,駐日本大使蔣作賓先生給中央政府發回一份文件,替日本政府轉達三項要求,而且需要我們立即予以答覆,大姐知道這事嗎?」

宋美齡非常驚訝:「不知道啊!我昨晚忙著準備行程,根本就沒留意外交方面的事情……不知是哪三項要求?你又是怎麼獲悉的?」

「是小毅通過密電委託我詢問大姐的,估計是司令部情報技術部門無意中收到信號並成功破譯出來,具體情況需要問過小毅才知道。日本政府把三項要求稱之為中日提攜三原則:一、停止排日;二、默認滿洲國;三、防止赤化。

「小妹看到後非常擔心,我們的中央政府外交官員老是出現狀況,淞滬抗戰時任國民政府中央政治會議秘書長的唐有壬便涉嫌洩露機密,長城抗戰時王克敏和殷汝耕兩人也涉嫌洩露軍機,都給我方造成了巨大損失。

「雖然目前為止,沒有確鑿證據指證他們,但是這樣的人仍然堂而皇之地留在中央政府重要位置上,造成的巨大負面影響姑且不說,隱患無窮啊!」

負責情報的龔茜對此事非常清楚,但是為了隱藏和避險,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了安毅頭上。安毅有著第四廳和軍統的雙重情報支持,不會招來外人的懷疑。

宋美齡神色異常凝重:「如果是這樣的內容,估計很有可能,這正是日本政府數月來不擇手段力求達到的目的,奇怪的是蔣作賓赴日之前,曾專門至成都覲見委員長,委員長明確告訴他,只要損害到國家統一和主權完整的任何事情,都必須予以堅決拒絕,他怎麼會還把這些無理要求發回來?難道連起碼的風骨都沒有了嗎?如此看來,你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數年來幾起惡劣洩密事件最後都不了了之,確實該煞住這股歪風邪氣了!看樣子我得提醒一下委員長了,看看如何想辦法查證,只要查出一個典型,就能殺一儆百,盡可能杜絕這種吃裡爬外的賣國行徑。」

龔茜非常感慨:「有大姐幫忙,是國家民族的幸運啊!小毅也曾多次私下對將領們說過,當今中國,只有委員長有能力領導全國各部勢力,維護國家統一,宣示國家意志,要求軍中將領首先從思想上端正態度,提高認識,一切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擁護委員長的領導,維護委員長的權威,哪怕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都要牢記軍人的天職。」

「小毅真的這麼說嗎?」宋美齡的聲音微微顫抖。

龔茜重重地點了點頭:「真是這麼說的,而且還不止一次,雖然軍中有些將領性格偏激,但是都能很好地認識到這一點。」

宋美齡終於放下心來:「這就好,這就好啊!看來我這回來得正是時候,小毅和他的校長遠沒有別人臆想的那麼多矛盾,一切都是從國家民族利益出發的,雖然彼此的手段不同,但目標是一致的。只要是在一致的目標之下,沒有什麼誤會說不清,沒有什麼分歧不能彌合,我很欣慰。」

龔茜再次點頭,又提出一個宋美齡意想不到的問題:「今天上午八點,日本對華廣播中宣佈了一條重要消息,日本內閣通過對華新政策,內容是促進全面的中日提攜,勸獎中國自力更生,設立以滿鐵為主的興中公司作為中國經濟調查與投資機關,促進滄石鐵路之建設,援助山西煤礦、河南棉花事業,調查兩廣路礦等。

「這個消息非常具有隱蔽性,乍一看似乎是日本人良心發現,要幫助我們發展經濟,實則卻涉及到了國家領土安全問題,特別是援助山西煤礦和調查兩廣路礦這兩項,絕對不能讓日本得逞啊!記得小毅曾在軍中高級會議上,拿出在遼東繳獲的日軍地圖與參謀本部的測繪地圖相比較,嚴肅地告誡我軍政官員們說,為什麼日軍的地圖比我們的軍事地圖還要細緻,連小小村子的一口水井都標注了出來?日本軍隊哪裡來這麼詳細的地圖和準確的測繪精度?從那以後,整個西南三省我們控制的地方,就不再允許任何的外國人或機構進行勘探測繪。

「小妹如今想想都不寒而慄,要是中央政府再次滿足日本以經濟提攜為幌子的陰謀行動,後患無窮啊!更令人擔憂的是,山西、兩廣都不是小毅能夠說得動的,要是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或者受到蒙蔽,暗中與日本人達成合作協議就壞事了。這個關鍵時候,只有依靠委員長的強大影響力和威嚴才行啊!」

宋美齡剛開始還不以為意,聽龔茜詳細解說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沉思好久,決定今晚就給蔣介石匯報,說完笑吟吟詢問龔茜:

「小妹,大姐怎麼覺得你的工作不僅僅是負責科學文化研究這麼簡單啊?是不是又重操你在中央黨部調查局時候的舊業了?」

龔茜莞爾一笑:「大姐說笑了,小妹本來不願管這些事的,軍中人才濟濟,也有專門的分析研究機構,都是經驗豐富、經歷過實戰的高級參謀人員,其中部分人員還是這幾年留學歐美絡繹歸來的高技術人才,哪裡用得著小妹的那點兒臭水平?小毅吩咐小妹告訴大姐這些情況時,小妹還不願意,但是聽小毅說情報極為重要,告之校長越早越少,小妹也就如實轉達了。」

宋美齡沒好氣地說道:「這些事本來就該由小毅上呈給他的校長,如今他們兩人鬧彆扭了,竟然要我們女人家從中傳遞,真是的!等我見到安毅,看我不好好罵他幾句,如此重要的情報,他竟然通過這種方式轉達,真是氣死我了!」

「就是!該罵!」

龔茜非常同意宋美齡的意見。

宋美齡頓時樂了,拉著龔茜的手歡快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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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四章 多事之秋(三)

洗馬河畔,二十六軍司令部。

思茅烈士陵園南面的一座新建四合院裡,外表看起來這座宅院與思茅城中殷實人家的民居沒有什麼區別,採取的依然是三進兩園外加東西別院的構造,門前兩棵、前院一棵遮天蔽日的碩大青樹,早在修建初期就考慮到了,三棵數百年樹齡的大青樹得以完整地保留了下來,讓人感覺整座院子似乎是就著三棵大樹設計建造的。如果說有什麼區別,區別只是這座外表普通、內在另有玄機的院子,比起一般商宦人家的院子大了好幾倍。

四合院正堂,是滇南聯勤司令部辦公所在地,西院和後院分別是後勤部門以及直屬警衛團的駐地,東院是二十六軍司令部。東院正房後面有個隔開的小院子,佔地約為一畝左右,也分為東西廂房和正房,這是專門留給安家軍統帥安毅和衛隊的住所。

正堂門口,此時站崗的是侍衛長林耀東,圍坐在正房裡一圈沙發上的除了安毅和沈鳳道,其他兩人分別是剛剛從敘府到來不久的情報局長杜易和士官學校教育長張天翼。

安毅看完手中的信函,再看了看一份七人名單,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一絲微笑:「老張,你說老金那對熊爪子怎麼這麼沒長進?一手字仍然和在黃埔時一模一樣,張牙舞爪的,誰看都以為是喝醉了的人寫的。」

杜易和沈鳳道瞥了一眼安毅手裡的信箋,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天翼笑得更為燦爛:「你這傢伙,至今還念念不忘給人家取的綽號……不過老金能寫成這樣,已經非常不錯了,當初他是因為特殊情況入學的,中文功底本來就不太好,我還記得你曾手把手地教他寫字,徒弟寫成這樣,你這個師傅也脫不了干係!好了,不扯這些了,你看看後面附上的七人名單和履歷簡介吧,都是老金麾下的優秀干將,你要是沒意見的話,就讓上海站把這七人悄悄送到敘府來,我負責為他們制定為期六個月的特訓計劃。」

安毅和張天翼口中所說的老金,就是兩人的黃埔同窗,因為長得高大魁梧,聲如洪鐘,被安毅起了個綽號叫「黑瞎子」的朝鮮學員金洪默。

金洪默是在共產國際的介紹下進入黃埔軍校學習的,黃埔四期畢業之後,日本北方局又保送金洪默分到了第四軍十二師獨立團,擔任直屬工兵連中尉副連長。北伐打下武漢後不久,金洪默被調往負責的黃埔軍校武漢分校,擔任入伍生工兵區隊長。在校期間,他看到國共兩黨之間矛盾激化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如杜聿明等許多前三期師兄都被解除武裝關押,不少人還被憤怒的師兄弟、工人代表和新生們揪出來遊街批鬥,金洪默開始迷惑了。

轉眼間,高呼革命的汪精衛開始分共清黨,國民黨和共產黨從此決裂,在上級領導例行檢查思想工作的時候,性情直率的金洪默把自己的疑惑和不解全都傾訴出來,結果換來領導的嚴厲批評,可金洪默是坦誠耿直的人,一氣之下就說:既然這樣,就把我送回我的祖國去吧,我的祖國天天在日寇的鐵蹄之下,殺日寇都來不及,哪兒有時間吵架?

結果這小子被定性為立場發生嚴重動搖,以國民黨員為骨幹的部隊沒有一支願意接收他。

時局巨變,身邊的戰友們陸續趕赴各部報道,金洪默等了七八天,上級似乎把他遺忘了,沒人找他談話,卻等來了南昌的槍聲,武漢的汪精衛政權立刻開始抓捕高官,金洪默被軍校老教官偷偷告知在抓捕名單之列,讓他趕快跑。

金洪默大驚之下,悄然混過江北,一路上扒火車走夜路,風餐露宿,足足花了三個多月時間,隻身一人流竄到了丹東,依靠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和在黃埔軍校學到的紮實軍事技能,越過日軍一道道封鎖線,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回了朝鮮老家。已經被點燃的青春之火再也無法熄滅,不久後金洪默就將昔日好友悄悄組織起來,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兩年不到成了朝鮮愛國武裝「朝鮮抗日復國社」的小頭目。

讓金洪默意想不到的是,由於韓奸的告密,打出「朝鮮復國社」這塊牌子的抵抗組織剛剛折騰了半年,就被日本駐軍重兵圍剿,一百八十餘人的團體殺出重圍後只剩下十七人,受到全朝鮮通緝的金洪默不敢大意,帶著十幾個弟兄成功突圍,逃進了東北境內,躲躲藏藏幾個月混入了少帥麾下的長春守備團,沒想到重新扛槍沒幾天,九一八事件發生了,排長金洪默領著自己的十幾個小兄弟,在營長的率領下,悍不畏死地與殺進長春城的日寇對攻,最後在日寇優勢兵力的夾擊下,只能落荒而逃,再次淪落荒野。

五大三粗的金洪默是個粗中有細的漢子,在安毅帶領的工兵二區隊一幫弟兄中,他不算最聰明的,但是只要學會了就會很扎實,而且安毅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困境中的金洪默經過不斷的磨礪,越發成熟精明,很快判斷形勢,反覆思考自己和弟兄們的未來。

半個月後,風聲稍息,在大山裡躲過一劫開始脫胎換骨的金洪默,率領弟兄們主動出擊,收攏三十餘名東北的朝鮮族人和絕不屈服的落單東北軍官兵,繼續戰鬥,以豐富的軍事知識和過硬的技能,不斷襲擊日偽軍的馬車運輸車隊,用游擊戰的方式,收拾巡邏的小股日軍,多次成功暗殺日軍官佐和投靠日寇、甘做走狗的韓奸,繳獲大量武器裝備和錢財給養,慢慢過上了富裕日子,隊伍也很快發展到了兩百餘人,而且其中大半是朝鮮族青壯,在遼寧和吉林交界地區闖出了巨大名聲。

正在金洪默執著地為總有一天會復國而拚命之時,中日長城戰爭打響,日寇為了免除後顧之憂,在大戰發起之時出動大量日偽軍,剿殺東北各地抗日武裝,「手段惡劣、破壞極大的朝鮮復國社」武裝屬於重點清剿之列。

看到日偽軍不像以往那樣見好即收,而是咬在屁股後面死追不放,金洪默預感到大事不好,連忙帶領部隊向西轉移,結果還是在日寇的不斷追剿之下,屢屢受挫,最後領著八十餘劫後餘生的弟兄,逃到了遼西。

期間金洪默率部兩次與楊九霄的部隊不期而遇,但是都因相互防備,最終並沒有走到一起。後來金洪默從報紙上看到安毅率部北上抗戰的消息,驚喜萬分,決定率部出關投奔自己在黃埔時的區隊長,半路上卻遇到了日寇的巡邏隊,這一交火又被打到了北邊,等他拐個大彎再度南下,三次朝陽戰役已經打完,日軍不斷增兵遼西,安家軍也逐漸南撤,金洪默率部兩次冒死穿越日偽軍防線都沒有成功,最後只能領著殘存的三十幾個弟兄抱憾北撤,留在遼西北面山區打游擊。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金洪默遇到楊九霄部隱藏在遼西鄉親家裡養傷的上尉參謀洪玉普。洪玉普也是朝鮮族人,傷好之後奉命留下來,擔任敵後情報員,組織關係也轉到了第四廳瀋陽站。洪玉普聽完金洪默掏心窩的話後,震驚了好久,立刻通過地下交通線,把金洪默說的「和安毅是黃埔同期同學而且親如兄弟」的情報送到了瀋陽。在等候指示期間,立功心切的洪玉普為了考驗金洪默一夥的忠誠,接連策劃了兩次襲擊行動,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金洪默和他的弟兄們提回十一顆日軍腦袋和一堆步槍、軍刀,把洪玉普激動得不行。

可是樂極生悲,次日凌晨,一個中隊的日寇很快帶著七八條軍犬摸了過來,村子裡的狗頓時大叫,幾年來在顛沛流離中多次死裡逃生的金洪默大驚失色,拉上洪玉普和弟兄們撒腿就跑,日寇在後面窮追不捨,金洪默為了掩護弟兄們撤退,腹部中槍,但仍然成功布下連環絆雷,阻擊了日寇。等他逃進深山追上弟兄們時,才發現自己中槍,因失血過多差點兒就完了,多虧痛定思痛的洪玉普冒死潛出去弄回傷藥治療,金洪默的命才算是保住了,可是這一躺就躺了三個月,直到春季到來大雪化去才緩過勁來。

大難不死的金洪默憤怒了,他拒絕了安毅通過第四廳情報站發來的立刻撤回關內會面的建議,帶著剩下的五十餘弟兄,開始了血腥的報復,暗殺、夜襲、縱火、投毒無所不為,頓時把遼沈地區弄得雞飛狗跳。華北站負責人侯五亮急得不行,嚴令瀋陽站想盡一切辦法把金洪默和他的弟兄們送回華北。半個多月後,金洪默和他的弟兄們險險躲過日寇的大範圍搜索,含恨南撤,在瀋陽和華北兩站情報人員的鼎力幫助下,潛入華北,成功抵達第十七軍司令部保定,休整半個多月,終於見到悄然趕赴保定的安毅。

兄弟久別重逢,自然是激動萬分,當晚彼此都喝得倒在地上,次日才捂著沉重的腦袋商討前途問題。

經過一天一夜的商討,安毅同意了金洪默率部留在第十七軍特種大隊訓練並悄然招募朝鮮青年的要求,最後達成一項秘密協定:只要金洪默投身於安毅的抗日大業中,金洪默招到多少人馬,安毅就提供多少武器裝備和資金,由第十七軍司令部負責培訓和裝備,可參加第十七軍舉行的各種演習和實戰。

最後,安毅以安家軍主帥兼手足兄弟的身份,莊重承諾:只要中國打敗日寇,安毅和他的軍隊立即無條件援助金洪默和他的弟兄們打回老家去!

三個月後,金洪默和他的十二名得力干將,懷揣十七軍情報處提供的朝鮮護照,悄然潛入上海法租界,隱姓埋名,從事各種正當職業,半年來沒有獲得一項任務。一周前安毅的命令一到,他的一個弟兄就出現在公共租界大新五金廠門前,連殺幾人最後吞槍自盡。第四廳上海站站長陳錦明立即把準備好的宣言悄然投遞到三大報社,於是就有了「朝鮮復國社」震驚全國的血案。

安毅看完名單,向張天翼建議道:「我同意,這些人都是千錘百煉捨生忘死的忠義之士,而且還控制在老金手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信以後他們會發揮超乎我們想像的作用。還有以九哥麾下優秀士兵的名義送進士官學校這個設想很周到,兩年來十七軍各師都是這樣做的,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不過一定要讓這七個人全部換上中國人的名字,你看這個樸萬載,典型的朝鮮名字,實在是不利於保密。」

「是!接到人後我立刻說服他們,估計沒什麼問題,反正他們護照上的名字早都換了,老金的名字也只剩下後面兩個字了。」張天翼笑著說道。

安毅欣慰地點了點頭:「杜易,你讓錦明問問老金,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需要我們為那個以身報國的死士做點兒什麼?」

杜易笑了笑,擺擺手道:「不用問了,根據昨晚獲得的最新情報,租界巡捕房在搜查老金手下的那個死士屍體的時候,發現屍體皮膚上有很多惡性腫瘤,估計他也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完結了,才選擇毅然挺身而出的。」

安毅非常驚訝,與張天翼對視一眼,一時間難以接受相貌魁梧、心地善良的金洪默並沒有對自己說實話,虧自己還以為這世上真的有這等無視生死的英雄好漢呢!

張天翼長長地歎了口氣:「別傻瞪眼了,你我不都是死裡逃生、歷經磨難才走到今天的嗎?相比之下,老金日子更不好過,還有做亡國奴的恥辱悲憤深埋心頭,日日承受巨大的精神折磨,性格能不發生改變嗎?我真想叫他來敘府休息一段時間……你還好一點,至少和他會過面了,自畢業後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真懷念當初在黃埔時的那些日子!」

張天翼的話勾起了安毅無盡的回憶,當初的小小工兵區隊長,如今已經成長為優秀的統帥,時間足以改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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