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五章 刺唐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上七點二十分,上海。
兩輛由日本特務機關派來的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虹口區的一棟別墅門前,車上的四名特務迅速下車,分散開嚴密警戒。
日本參謀本部資深特務、正金銀行上海分行行長瀨戶彌三鑽出車門,從容整理身上剛剛訂做的高級西裝,舉起手謝絕助手遞來的禮帽,緩緩撫弄一下油光錚亮的腦袋,露出親切地笑容,走向迎出大門的唐有壬。
中央政府改組後,大權旁落的唐有壬意識到洩密案可能敗露,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出席次日的會議,於十七日晚悄然離開南京,乘坐停泊在下關碼頭的日本商船,趕到上海日租界躲藏。
轉眼一周時間過去了,唐有壬發現中央政府並沒有對他做出任何處理,行政院副院長孔祥熙還致電給他,詢問病情和恢復情況如何?和氣地向唐有壬建議:如果身體好轉,盡快回京就任外交部次長職務。
日本人也對自己的走狗很上心,經過嚴密調查之後,認為唐有壬並沒有敗露,此次倉惶出逃純屬心理原因,而且日本人認定,只要汪精衛還活著,蔣介石就不敢把唐有壬怎麼樣。因此日本人客氣地安撫唐有壬之後,成功說服唐有壬元旦過後回南京就職,繼續為「中日親善」做出傑出貢獻。
唐有壬慢慢定下心來,三天來頻繁與南京方面通話,一切跡象都表明,沒有什麼異常。唐有壬終於徹底放下心來,欣然答應出席聖誕節之夜在日租界舉行的盛大慶祝活動。
此時,唐有壬看到自己的老同學兼親密戰友瀨戶彌三熱情地前來相請,連忙走出大門,張開雙臂迎上前去。
兩人邊握手邊鞠躬,顯得斯文儒雅,彬彬有禮。
簡單地交談幾句,瀨戶彌三和唐有壬攜手而行,準備一起登車,前往日本三菱銀行主辦的,有日本駐滬領事官員、海軍將領、特務機關長以及日本在華資本家參加的隆重聚會。
日租界燈火通明,行人穿梭,淘氣的孩子們在大道兩旁和空曠地燃放煙花焰火,唐有壬和瀨戶彌三抬起步子走向轎車,瀨戶彌三笑談日本孩子們聰明可愛,無比感歎地說遠離家鄉,每逢佳節就會思念親人和故土,唯有孩子們無拘無束,令人羨慕。中國通瀨戶彌三為此還聲情並茂地念出了李太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詩句。
唐有壬大為讚賞,搖頭晃腦哼吟一番,正要背出另一首詩應景,西北方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脆響,唐有壬的腦袋應聲粉碎,剛舉到一半的手呆然不動,沒有了頭顱的身軀卻重重撞進瀨戶彌三懷裡。
轎車旁邊的幾名特務大叫起來,衝上去撲倒滿頭滿臉濺滿腦漿碎骨、已經嚇得呆如木雞的瀨戶彌三,抱緊瀨戶彌三的特務隊長猛踹一腳,將唐有壬詭異的軀體踢飛三米遠,抱著瀨戶彌三,貼地翻滾躲入花壇後方,手忙腳亂擦拭瀨戶彌三的臉,連聲呼喚,看到瀨戶彌三張開嘴,痛苦地搖頭,再抬起手不停擺動,這才鬆了口。
警笛聲、驚呼聲、腳步聲陣陣傳來,特務隊長扶好瀨戶彌三,抬頭望向失去了頭顱的唐有壬,發現唐有壬的右腿還在頻頻顫抖,抬起的那只白淨的手,仍然僵硬地舉著,幾個手指頭有節律地顫抖。
特務隊長頓時全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意從脊樑直透後腦,感覺手上傳來陣陣抽搐般的顫抖,連忙轉過頭,發現瀨戶彌三圓睜雙眼,死死盯著唐有壬的屍體,張開的大嘴已經變形,驚恐的臉上,仍然殘留著唐有壬的腦漿和血污,腮幫肌肉陣陣抖動,顯然是嚇得神志不清,整個人已經陷入崩潰的邊緣。
......
深夜十一點,南京中央軍校「憩廬」書房裡,蔣介石溫存地握著愛妻宋美齡的手坐下,望著典雅白銀燭台上明亮的燭光,低聲交談,回憶上一個聖誕節聚會時的趣事。
正談到高興處,侍衛長王世和的聲音在書房外傳來:「稟校長,戴雨農有急務稟報。」
蔣介石微微一驚,無奈地皺皺眉,向夫人致歉。
宋美齡非常大方地站起來,攙扶蔣介石走向書桌:「沒關係,有的是時間,先見見雨農再說吧,沒有急事,他不會這個時候來打擾我們的。」
蔣介石高興地拍了拍宋美齡的手,向門外點點頭。
王世和悄然離去,一分鐘不到,戴笠的腳步聲傳來。戴笠報告完畢,望了一眼宋美齡,歉意地笑了笑,蔣介石看到戴笠吞吞吐吐不說話,不耐煩地敲敲桌子:「雨農,有什麼話就說吧,這裡沒有外人。」
戴笠連忙說是,但還是有些遲疑地說:「…….校長,學生稟報之事太過……太過血腥,擔心會驚擾夫人。」
宋美齡淡淡一笑:「有什麼事能讓我驚擾的?說吧,雨農,沒關係。」
戴笠只好從命:「上海站發來加急密報,外交次長唐有壬在他的日租界別墅門口遇刺,頭部中彈,當場斃命。密電上的陳述令人震驚,說唐次長的整個頭部,被大威力子彈打得粉碎,上海站推測,成功逃匿的刺客使用的定是德國或者美國新研製出來的大口徑狙擊步槍,否則無法造成如此打擊效果……」
「啊!等等……情報確切嗎?」
蔣介石驚訝地站起來。
戴笠點點頭:「確切,估計外交部很快就會接到日本方面的抗議和協查要求,此事恐怕已經傳遍了整個上海,吳市長他們有得忙了。」
蔣介石再次坐下,悄悄把宋美齡微微發抖的手握住,望著戴笠,低聲問道:「你有何意見?」
戴笠猶豫了一下,上前半步,低聲回答:「學生翻來覆去推敲,不會是谷司令的憲兵情報處所為,也不是我們軍統局,更不會是徐處長的黨部特勤科,因為我們這些部門至今都沒有唐次長通敵的任何證據,唐次長不辭而別的次日上午,他的秘書向大會秘書處幫他請了病假,我們對此雖有懷疑,但由於事務繁多人力有限,沒有展開調查,所以,絕對不是我們政府和軍隊情報部門干的。
「剩下的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已經銷聲匿跡八個月的中華青年抗日鋤奸隊,但該部絕沒有如此先進的武器,更沒有如此嚴密的行動計劃和強悍迅捷的行動能力;剩下的一個可能了……學生懷疑是……」
「是誰?」
蔣介石似乎也想到是誰,但是激動之下,詢問的話語脫口而出。
戴笠硬著頭皮回答:「安師弟!」
宋美齡驚訝地摀住嘴:「天哪!不會是小毅吧?他……他一直躲在川南老巢,這段時間裁撤軍隊改組川南政府,忙得他吃飯都顧不上,每天睡眠時間不到四小時,雲兒每次和我通信都為之歎息,安毅哪有這份精力啊?」
蔣介石長出了口氣,靠在椅背上低聲解釋:「除了他沒有別人了,夫人恐怕還不知道,安毅還控制著華北和東北的秘密情報機關,有跡象表明,安毅交給雨農的,只是情報偵查機構,特別行動隊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一年來,東北和華北地區的漢奸頭目屢屢喪命,弄得日本人的漢奸走狗們魂飛魄散,猶如驚弓之鳥,如今沒有日本人的保護,那些大漢奸都不敢公開露面,日本人為此氣急敗壞,調動大量特務和漢奸展開偵破,至今仍然毫無建樹,為此,日本的奉天特務機關和北平特務機關兩個課長被撤職。
「我們推測,這些行動很有可能都是安毅授命的,或者是安毅一直秘密扶持的北方反日組織與日本情報機關鬥法的結果,其機密程度之高,手段之辛辣詭秘,令人震驚,就連雨農和祖燕的兩個部門都只能望而興歎。
「所以,雨農的懷疑很有道理,還有就是剛才所提到的大威力狙擊槍,全中國恐怕只有安毅能從德國人或者美國人手裡弄到,加上參謀本部第四廳曾經協助雨農協查唐有壬,以安毅嫉惡如仇的陰狠,他不會對這種人手下留情的。」
宋美齡擔憂不已:「恐怕日本人也能很快偵查出來,以日本人一貫行事的無賴霸道,這下我們有麻煩了。」
蔣介石擺擺手:「沒關係,我們明天一早就發出譴責聲明,並讓政務院出面,派人前往上海弔喪,日本人怎麼叫囂不需理會,沒有證據,他們怎麼叫喚都沒用。雖然安毅出手魯莽,罔顧大局,但此次漂亮行動深得我心,相信也會讓全國無數軍民拍手稱快,看來,安毅是在殺一儆百,恐怕汪兆銘今晚也睡不著了。」
戴笠看到蔣介石已經做出決斷,心中一鬆,提出告辭,蔣介石叫住他,低聲吩咐:「這兩天你抽個時間,到川南去見見安毅,他不承認也沒關係,但是要告訴他,我為此非常頭疼,讓他約束自己的手下,別再弄出什麼大動靜來。」
「學生明白!」
戴笠遲疑一下,低聲問道:「校長,安師弟想請你出席元旦的川滇鐵路通車慶典,如果校長成行,不如學生到時陪伴左右前往敘府。」
蔣介石想了想,點點頭道:「也好,這段時間你們都挺忙的,元旦一起去吧,川滇鐵路是安毅對黨國的卓越貢獻,說是偉大成就都不為過,我是要去的,是要去的。到時候我把幾個院長和林森主席他們一起請去。值此危難關頭,國家和人民需要鼓舞。」
「達令,我也一塊兒去看看,我這個即將上任的航空委員會秘書長,還需要安毅貢獻幾架新式飛機,把周至柔幾個也帶去,讓他們參觀一下敘府飛機製造廠,一切往來就讓安毅負責,他有的是飛機,來來往往很方便。早上發表完新年致辭就走,到了敘府,還能趕上吃午飯呢。」宋美齡笑吟吟地建議。
蔣介石稍一沉吟便有了主意:「也好,周至柔的空軍力量亟待加強,目前也只有安毅能出手幫忙了……雨農,從明天起到元月三號,安保工作由你們軍統局和侍從室內保組負責,明白了嗎?」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