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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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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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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2 00:13:30
第八三五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五)

上午十點二十五分,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眾將帥笑逐顏開深為滿意,由於顧長風部的成功脫困,名聞全國慷慨富有的參謀次長、前敵總指揮、安家軍主帥安毅經過一番計算,終於答應參謀團、各軍團將領和軍需後勤處長們提出的要求:

一月內向華北戰區各部隊增調麵粉六萬噸和大米四萬噸,耗費金額由中央軍委提請中央政府戰後支付。

大門「彭」的一聲被撞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與會將帥一大跳,眾人不悅地望向門口,只見一名沒戴帽子的上校臉色慘白,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含著淚望著快步迎上去的安毅,雙唇痛苦地連連抽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吃一驚的安毅扶住劉卿,低聲問道:「怎麼了?」

「司令……承德……淪陷了……」

劉卿說完,閉上眼無力地撐住牆壁。

安毅頓感腦袋轟鳴,心寒如冰,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下慌亂地轉了一圈,接著撲向牆邊的電話機,幾下搖通電訊科的電話劈頭就問,參謀長趙瑞顫抖的聲音傳來,安毅腦海頓時一片空白,全身顫抖,胸膛急劇起伏,足足半分多鐘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

「啪——」

一聲巨大的破碎聲震得眾人雙耳轟鳴,一拳砸碎電話機的安毅仰天哀嚎:「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司令……」

沈鳳道和從外面衝進來的林旭東連忙上前攙扶,將身體僵硬呼吸急促的安毅飛快架出會議室,快速扶進隔壁的指揮大廳。

滿堂將帥不明所以,慌忙湧向正要轉身的劉卿,黃紹竑緊緊抓住劉卿的手臂,著急地問道:「剛才你說什麼?啊……你說話啊!」

逐漸冷靜下來的劉卿慘然一笑,含著淚輕輕撥開黃紹竑的手:「沒想到我軍將士浴血數月,捨生忘死,竟換來如此慘痛之結局……都聽好了,第五軍團不戰而逃,十點整,承德淪陷於日軍鐵蹄之下……」

眾將帥如同被晴天霹靂所擊中,劉卿轉過身邁開沉重的步子緩緩離去,黃紹竑虎目圓睜,接著緊緊閉上,楊傑目瞪口呆,只感到全身發寒,少帥張學良連退幾步頹然坐倒,一群將領連忙上前攙扶,會議大廳裡悲聲四起,痛罵聲不絕於耳。

指揮大廳裡哀鴻一片,傷癒的孫復和一群年輕參謀捂著嘴失聲痛哭,全身發軟的安毅呆呆坐在椅子上,無盡的酸楚和悲憤在他軀體中翻江倒海,咆哮如雷。

臉色鐵青的趙瑞衝進指揮大廳,拿著剛剛收到的胡家林的急電,放到安毅面前的桌子上:「司令,寬城前線急電……」

安毅緩緩抬頭,淒然一笑,低聲說道:「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什麼,敵人大舉進攻了,對吧?復電吧,讓鬍子率領所有弟兄全速撤退開回關內,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是……」

上午十一點,寬城前線。

炮團、工兵團和今日凌晨才悄然到位的防空旅一團突然接到撤退命令,主官們震驚之下,不約而同地向胡家林和楊冠致電核實,在胡家林和楊冠少有的咆哮下,全都放下電話,趕快行動。

六輛炮車和百餘匹挽馬拖拽著火炮,快速離開防禦線後方兩公里的發射陣地,一箱箱尚未開封的炮彈被迅速搬上卡車。防空團二十四輛戰車揭開了偽裝網,覆蓋上精緻的篷布,紛紛駛出半掩體開上公路,在車長的指揮下,很快一輛接一輛排列整齊,搶在炮團前面加速開往南方。

旅長屠智榮等到戰車盡數離開,鑽進一旁的通信指揮車跟隨而去,炮團團長杜宏達策馬趕上屠智榮的吉普車,著急地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屠智榮吩咐停車,探出腦袋低聲說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嚷嚷,承德失守了!杜宏達一聽差點兒摔下馬來,抓住馬鞍翻過身子,死死地盯著屠智榮的眼睛,屠智榮扶扶眼鏡,轉過頭閉上雙眼,手一揮大聲下令:開車!

凌源,日軍第八師團指揮部。

小林角太郎來到西義一面前,低聲稟報:「部服君復電,他的旅團距離寬城東面守軍第十七師只有十一公里,下午兩點之前必能插入十七師側背,與第六師團三個聯隊一起完成對十七師的夾擊。」

西義一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很好,既然這樣,就告訴鈴木君吧,他的旅團可不能落後啊!」

小林角太郎笑道:「請放心,中村君的三十三旅團、第六師團高田君的第三十六旅團和松田君的第十騎兵聯隊,已經牢牢地牽制住了寬城守軍,三十三旅團與安家軍獨立師之間的交火尤為激烈,雖然沒有發起大規模衝鋒,但是敵人想要撤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只需堅持三個小時,寬城的安家軍兩個主力師就會陷入我四個旅團的南北夾擊之中,屆時我軍各炮兵大隊也都運動到位,再請求司令部派出航空隊助戰,定能收取輝煌戰果。」

西義一點點頭:「嗯,還得感謝武籐將軍和小磯參謀長的果斷英明,這是一個龐大而英明的作戰計劃,是一個擁有高超軍事藝術的經典之作!遇到挫折之後,我軍上上下下不折不饒,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拿下承德,成功逼迫到長城腳下,長城以北廣大的熱河地區、察哈爾的一半土地轉眼置於我軍佔領之下,原定的佔領長城以北確保滿洲安全與發展的戰略計劃圓滿完成,如果進展順利擊破長城,那就是超出九.一八大捷的輝煌了!

「不過也必須看到,數月苦戰下來,我軍已到了最為艱苦、無以為繼的地步,要想擴大戰果,除非國內增兵,但是國內如今的狀況非常糟糕,軍政雙方意見分歧很大,就是海軍和我們陸軍都分歧不斷,而且在英、美兩國的壓力下,我們的日子不好過啊!他們的在華利益因為我們的強大而受損,這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必然會全力阻撓。

「戰爭啊,就是這樣,前期的付出是非常巨大的,而收穫則需耐心等待。我大日本人民正在為我們的聖戰節衣縮食,吃糠咽菜,要是經濟再不見好轉,估計也要以談判、尋求暫時休戰收場,畢竟我們的戰略目的圓滿達到了,等積蓄力量再大幹一場吧!」

「將軍胸懷廣闊,高瞻遠矚啊!」小林角太郎由衷讚歎。

西義一擺擺手,站起來微微一笑:「我老了,打完這仗就要回國內去了,回想起到滿洲來的日日夜夜,心潮澎湃!還得感謝包括小林君在內的諸君,感謝我師團兩萬五千將士,感謝關東軍司令部的信任和支持,沒有這些,我西義哪來今日的點滴成就?」

小林角太郎非常感動,西義一笑了笑接著說道:「我說遠了,呵呵!中國有句哲言:行百里而半九十。意思是說,一百里的路程,哪怕走完了九十里,甚至九十九里,也只能算剛走了一半。小林君,我們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眼下雖然拿下了承德,但在沒有徹底消滅負隅頑抗的安家軍兩個主力師之前,承德一線還不算穩定,整個西線局勢也不容樂觀,必須悉數殲滅安家軍的精銳,才能最有效的打擊支那人的脆弱心理,才能更有力地震懾南京政府和所有武裝集團,才能使我大日本帝國的下一步擴張走得更順利。」

「將軍金玉之言,小林受教了!」小林角太郎謙恭地再次行禮。

西義一來到小林面前站住:「小林君,當務之急有兩點:一,調集主力,穩固承德防線,同時向南實施壓迫,三日後我們的指揮部也要遷往承德;二、全力以赴,殲滅安家軍獨立師和十七師。嚴密防範敵人在我兩個旅團包抄到位之前猖狂逃竄,以安家軍的風格來看,關鍵時刻他們敢做壯士斷臂的事情。」

「嗨依!屬下這就去督促!」

上午十一點四十分,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司令,王以哲將軍急電,其前沿陣地一個團在例行偵察中發現,日軍大部人馬從他們前沿六公里左右向西疾行,目標很可能是寬城,目前日軍番號尚不明確。」劉卿低聲稟報。

臉色蒼白的安毅離開地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我猜到了,只是沒想到日軍動作這麼快,參謀長——」

「到!」

趙瑞上前候命。

安毅咬咬牙命令:「給鬍子和魯師兄都發一份急電,把即將被日軍包抄夾擊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盡一切努力,擺脫敵人的糾纏,切不可意氣用事,更不能猶猶豫豫!再告訴他們,我在長城關口迎接他們。師兄,家裡就交給你了,全局有師兄全權把握,我隨時與師兄保持聯繫。」

「是!啊?司令……你不能去啊!這個時候你要是離開,總司令部會怎麼想?中央參謀團怎麼想?諸多的聯絡斡旋、相互協作問題怎麼辦?沒有你,很多事情無法開展,畢竟你是前敵總指揮啊!」趙瑞連忙勸阻。

安毅搖搖頭歎道:「斡旋協作?除了要錢要糧要槍炮,誰來找我斡旋?我這個前敵總指揮又能指揮得動誰?要不是宋哲元、王以哲、傅作義幾位一線將領高義,誰會幫咱們一把?作為華北戰區總司令的少帥,連自己的軍隊都指揮不動,我這個前敵總指揮又算得了什麼?行了!很多話不必說破,打掉牙齒往肚裡咽吧!唉……想我安毅,自以為經過五年前的江北血戰的教訓,經過數年南征北戰的磨練,已經很了不起了,一雙慧眼能洞察世間冷暖,看破人心忠奸,可如今看來,竟是那麼的幼稚,可笑!可悲啊!」

眾弟兄無比難過,一個個低下頭沉重不已。

安毅桌上的紅色電話鈴聲又再響起,眾人一看誰也不接。

安毅伸手拿起話筒,耳邊傳來少帥府機要科長李寒松客氣的聲音:「我是少帥辦公室,少帥懇請安將軍通話。」

安毅一愣,沉聲回答:「對不起,安將軍已經趕赴喜峰口至古北口一線公幹。見諒!」

「啪——」

話筒放下,安毅抓起軍帽,頭也不回走出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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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六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六)

接到安毅下達的撤退命令,寬城前線各部並沒有就此陷入慌亂,而是在胡家林、魯逸軒等前線指揮部將領的指揮下,突然向面對之敵發起猛烈進攻,火力之兇猛、攻堅之堅決,讓剛剛把防線前移的日軍第八師團、第六師團下轄各部震驚不已,連續三道防線被安家軍攻破後才堪堪穩住陣腳。

第八師團師團長西義一果斷派出增援並命令各部整頓前線潰敗下來的官兵準備發起反擊,誰知道橫衝直撞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撕破日軍防線的安家軍,竟然趁著日軍匆忙結陣抵抗的有利時機,突然大規模後撤。

前沿日軍迅速反應過來,哪裡願意讓對手就此全身而退?日軍第八、第六兩個師團的指揮官均不約而同下達了收復陣地乘勝追擊的命令。

匆促間日軍各部根本無法保持協調一致,率先發起追擊的三個大隊日軍反而在寬城城南十四公里處被早有準備的第十七師兩個旅迎頭痛擊,日軍如水銀瀉地一般的攻勢為之一滯。

當日軍主力氣勢洶洶趕到十七師阻擊戰場準備發起大規模衝鋒,對手陣地後方突然飛來陣陣密集炮彈,將陣地前的日軍炸得連片倒下,無可奈何的日軍只能倉惶後撤,安家軍的兩個炮團打完庫存彈藥再次收拾乾淨,飛速後撤。

等日軍炮隊跟上發射時,守軍已經提前撤退,密集的炮彈不但沒打到安家軍炮兵,無法給急速撤退的安家軍和東北軍兩個旅造成多大損失,反而阻礙了本方的追擊行動。

待炮火稀疏下來,被數度挑逗幾欲抓狂的日軍再次發力追趕,追出兩公里卻接連踩響密集的地雷陣,死傷慘重之下,終於遏制了追擊的勢頭。

不過獨立師和十七師在這一攻一退之間,損失也極為慘重,近兩千弟兄倒在前線再也沒能回來,一路上打打停停,又死傷近千人。

儘管如此,胡家林和麾下將校還是非常大度地讓第四軍團的於兆麟旅和第五軍團的趙庭芳旅先撤,把最艱險的斷後重任留給了自己。

於兆麟感動之下一口拒絕,狠狠盯著前敵指揮部參謀長楊冠怒吼起來:「這時候咱們先撤還是人嗎?安家軍為了各部順利撤退,已經搭進去兩千多弟兄的性命,咱東北軍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率先後撤?雖然你們安家軍能打,但是你們也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並沒有長出三頭六臂啊!」

楊冠和胡家林相視一眼,無可奈何,趙庭芳和他的弟兄們也非常激動,與安家軍短短數日相處,讓他們深受震撼,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的軍人,什麼才是民族精神鋼鐵脊樑。

由於胡家林擔心協同作戰的東北軍兩個旅將士士氣受損,並沒有把承德淪陷的噩耗告訴他們,分屬不同軍團的近萬官兵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統帥之一湯玉麟以無比懦弱、無比恥辱的方式逃跑,累得第五軍團三萬餘將士群龍無首人人自危、最終不戰而潰,痛失關外最重要的戰略要地承德。

短暫的休息中,胡家林和於兆麟分別接到湯山指揮部和東北軍第四軍團的急電:日軍部服旅團已經突破王以哲部前沿陣地一個團的阻擊,由東向西高速開往安家峪一線,企圖堵住你部後路,與北面日軍實現南北夾擊;自承德方向插入你部身後之日軍第八師團一個旅團,已被宋哲元部擋在安家峪以西七公里之蔡家嶺一線。望你部迅速後撤,擊退當面日軍之阻擊,第四軍團兩個旅將在安家峪以南之桲羅台接應。速速!

眾將聞訊大吃一驚,日軍如此大的決心、如此快的合圍速度,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於兆麟打破沉默,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剛才不是讓老哥我率部先撤嗎?好!鬍子、楊老弟,辛苦你們斷後了,老哥我率領弟兄們先撤了!」

「於兄……」

「於旅長……」

胡家林和楊冠想追也追不上衝向本部人馬的於兆麟等人,大家都知道他們所謂的提前「撤退」意味著什麼,他們是要為眾弟兄殺出一條血路來,好讓安家軍弟兄能夠更加順利地撤回關內。

胡家林和麾下將校極為感歎,東北軍並不是沒有血性,沒有拚命地決心和勇氣,而是沒有好的將領,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啊!

北面再次傳來密集的槍聲,日軍的炮彈落到了南下隊伍的中後部,趙庭芳神色嚴峻,沒等胡家林下令,就大步上前主動請纓:

「我部處於前隊,正好有時間原地設置阻擊陣地,鬍子,你快率主力後撤,這次該輪到我們來斷後了……張副官,還愣著幹什麼?跟我走!」

說罷,不等胡家林指示便匆匆轉身離去。

望著趙庭芳挺拔的背影,吳立恆非常感動,大聲喊道:「老趙,你放心吧,左翼就讓給小弟的新一旅了!」

胡家林見狀只能同意,迅速下達撤退命令,精疲力竭的安家軍再次扛起武器,一路向南狂奔。

下午五點四十分,經過浴血奮戰,寬城前線各部在第四軍團的接應下,在東西兩面宋哲元、王以哲部的支援下,終於脫離險境,經喜峰口撤回關內。

粗略統計,這次出關作戰安家軍獨立師和十七師折損近半,兩萬八千將士只回來一萬五千餘人,其中一千七百餘弟兄是靠戰友們抬回來的;最慘烈的於兆麟旅四千六百將士只剩下一千五百餘人,趙庭芳旅五千二百弟兄剩下不到一半。

第四軍團總指揮萬福麟和十幾位將校行走在遍地衣衫襤褸渾身硝煙的將士們中間,望著一個個身負重傷、不知死活的官兵,望著全身乏力仰面躺下劇烈喘息的弟兄,心中無比酸楚,眼中一片潮紅。

這個時候,誰也分不清那一個是東北軍弟兄,哪一個是安家軍將士。

兩個半小時後,一個車隊急速開進南關大營,提前得到消息的萬福麟率領第四軍團將領站立在轅門迎接。

車隊停下,安毅匆匆跳下車,與萬福麟等人相互敬禮,寒暄兩句,大步走到胡家林等安家軍將校面前。

安毅細細打量每一個筆站立向自己敬禮的弟兄,回了個禮,強忍心中的酸楚,來到胡家林面前,低聲問道:「老吳呢?他在哪兒?」

「真他媽操蛋,他的腿被機槍打斷了,還是當年我打斷他的那條腿。」滿臉鬍鬚、全身散發出濃郁硝煙的胡家林難過地低下頭。

「什麼?快帶我去!」

十分鐘後,安毅坐在吳立恆的病床邊,看了看他包裹著厚厚紗布的腿,微微一歎,點燃支煙輕輕地放到吳立恆嘴唇上:

「怪嚇人的!要是沒有鋼盔,你的天靈蓋恐怕都沒了,還好,還好……我問過了,殘不了,不過今後走起路來恐怕不怎麼利索。」

腦袋上同樣纏著厚厚紗布的吳立恆叨著香煙,微微一笑:「老大,能留下條性命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殘疾不殘疾我倒沒放到心裡去……你知道這會兒我在想些什麼嗎?這一刻又好像回到了廣州西大營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天鬍子把我的這條腿打斷了,我躺在床上像個熊包,你就是這麼坐著的,位置和姿勢都差不多,你當時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清楚記得……當時你滿臉誠懇,可你的眼睛卻讓人琢磨不透……今天不一樣,咱們都是將軍了,而且我能看透你的眼神,你現在這眼神讓人心裡很踏實,暖烘烘的……」

安毅鼻子一酸,熱淚湧出眼眶,他仰起頭長出了口氣,抬手飛快擦了把臉,隨即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虎頭、九哥和弟兄們已經安然到達赤城了,明天上午他們就能到張家口車站,一個三百人的醫療隊已經趕到張家口了,然後和弟兄們一起坐火車直抵廊坊兵站,傷病弟兄送往保定野戰醫院。咱們的車隊會在明天下午趕到這兒來,把弟兄們全都送回後方駐地去。」

吳立恆滿臉喜色,剛想開口慶賀,突然皺起眉頭:「老大你聽,哭喊聲一片,還有罵娘摔東西的聲音,像是東北軍弟兄的……

坐在一旁的魯逸軒有些難過地說道:「估計是他們知道承德沒了,在寬城前線的時候咱們不敢對他們說,擔心影響士氣。唉!最難受的恐怕要數趙庭芳旅的弟兄們了,他們就屬於湯玉麟的第五軍團,二線部隊,一門火炮都沒有,全旅只配備有四挺重機槍、十二挺輕機槍,可這個不是第五軍團主力部隊的守備旅,裡面卻都是些熱血漢子,此戰打得相當勇猛,我負責指揮斷後,幾次叫他們先撤他們都不幹,殺紅眼了,回來一看只剩下兩千二百人,其中四五百人還是傷兵。」

黃應武插嘴道:「老大,趙庭芳旅確實不錯,從上到下沒一個孬種,旅長趙庭芳是河北正定人,保定七期步科的,第二次直奉大戰時就是東北軍營長,估計是性格太過耿直得罪了上峰,一直得不到重用,可這傢伙沒一句牢騷,帶著幾千人沒一桿新槍也吃不飽的部隊,卻能有如此優異的表現,是個難得的人才啊!」

胡家林也點頭附和:「老趙是不錯,和咱們這些人都談得來,咱們開進寬城時他很客氣,讓出最大的營房,我看過他們的工事構築和防禦佈置,很有一套,看得出來他的水平不低,基礎很扎實。此人話不多重實幹,是個耿直漢子。」

安毅剛想讚揚趙庭芳幾句,突然明白了弟兄們的意思,不由莞爾一笑,搖搖頭低聲說道:「咱們只能提供點兒物資援助,別的想法暫且打住吧,雖然咱們和東北軍之間有了積怨,但目前還沒有撕破臉皮,也不能撕破臉皮,大敵當前,一切都必須……」

「報告!」

林耀東的報告聲打斷了安毅的話,安毅轉頭看向匆匆走進病房的林耀東,只見他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有個叫趙庭芳的友軍旅長帶著副官求見。」

「哦?」

安毅與弟兄們相視一眼,均不明白這個時候趙庭芳來這兒幹什麼。弟兄們全都站起來準備迎接,安毅揮手吩咐有請,也站起來走向門口。

身高足有一米八五,身體壯實、高鼻闊嘴的趙庭芳走進房間,向安毅立正敬禮,原地轉了半圈誰都照顧到了才放下手,隨即徑直走到吳立恆身邊低聲問候,從兩人的表情和對話中,看得出來趙庭芳與吳立恆關係非常不錯。

等兩人說完話,安毅客氣地請趙庭芳坐下,胡家林掏出香煙遞了過去。

趙庭芳微微搖了搖頭,緩緩走到安毅面前,沉聲問道:「安家軍,願不願意收留無家可歸的趙庭芳殘部?」

此言一出,眾弟兄全都吃了一驚。安毅客氣地笑道:「趙兄這是哪兒的話?在安毅和眾弟兄眼裡,趙兄和麾下弟兄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都是同生共死、一同浴血奮戰的親兄弟,更是我國民革命軍序列中的一分子,哪裡談得上什麼收留啊?以趙兄的才華和品德,相信很快就會重振雄風的。

「其實剛才弟兄們還在讚揚趙兄的部隊,心裡面對趙兄充滿敬重和欽佩,也想為同甘苦共患難的趙兄和百戰餘生的弟兄們做點兒什麼,要是趙兄不見外的話,小弟和在座弟兄願意為趙兄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武器裝備和急需的軍資等等,希望趙兄不要客氣。」

趙庭芳苦笑著說道:「將軍,趙某不善言辭,但是趙某知道誰才是真正為國為民的人,誰才是真正的軍人。剛才萬總指揮找我談過話了,說少帥去意已決,唯有辭職下野以謝國人,問我趙庭芳和兩千殘部何去何從?趙某直說了,承德失陷讓浴血奮戰的弟兄們悲憤欲絕,都不願意再回到東北軍任何一部之下,這份沉重的恥辱,趙某和弟兄們擔不起啊!」

眾人又是一驚,不約而同地看向安毅。

安毅點了點頭,隨和地問道:「萬前輩怎麼說?」

趙庭芳回答:「他很失望,但他說能夠理解趙某和麾下弟兄共同做出的決定,還說要是可能的話,別去投晉綏軍和西北軍。臨別前他告訴趙某,第五軍團潰敗下來的部隊很多都被西北軍宋哲元部收留了,但是宋將軍到目前為止,態度曖昧,既不願意重新回到馮煥章將軍麾下,也不願舉旗自立,這麼下去恐怕到頭來兩邊不是人。趙某深以為然,而且知道西北軍極重派系,像趙某這樣的敗軍之將要是寄人籬下的話,這輩子很難再有什麼作為了,也會耽誤麾下弟兄的前程,辜負弟兄們對趙某的信任,所以想來想去,只有來找安將軍了。」

安毅愣了一下,知道少帥這一走恐怕接下來東北軍就要樹倒猢猻散了,東北軍各部將領都是些老資格的父輩,群龍無首之下誰也不會買誰的帳,很多人都會擁兵自立。

安毅想了想,狠下心再次問道:「趙兄,難道你加入我軍就不是寄人籬下了嗎?」

哪知道趙庭芳根本不為所動,盯著安毅的眼睛大聲說道:「將軍,從你身邊這些與你肝膽相照的弟兄們身上,我看到了國家、民族的希望,也看到了將軍海納百川的氣魄和風範,而且我知道,安家軍二十萬弟兄來自五湖四海,還有這——趙某深為欽佩的胡家林將軍和趙某一樣,也是河北人,才華橫溢、指揮若定的魯逸軒將軍是山東人,身先士卒、威震敵膽的吳立恆將軍是河南人,深入虎穴立下驚世戰功的顧長風將軍是江西人,楊九霄將軍與趙某同出於東北軍,轉眼之間成了名震天下的抗日虎將,如此眾多豪傑齊聚於將軍麾下,有誰感覺自己寄人籬下了?」

一番話說得眾弟兄血脈噴張感慨萬千,吳立恆在床上大叫起來:「老大,這個時候你還顧忌那些虛情假意的面子幹什麼?這天底下有幾個如此率直漢子?我吳立恆當初差點兒還想要你小命呢,如今不也一樣成了你的親兄弟了嗎?」

眾弟兄聽了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安毅沉思片刻拿定主意,緩緩抬起頭:「趙兄,小弟懇請趙兄擔任獨立師補充旅少將旅長,歸屬於胡家林將軍統轄,趙兄可否願意?」

「這……趙某學識有限,恐難當如此大任,將軍還是……這樣吧,趙某願在吳老哥麾下當一名步兵團長,心裡反而會踏實很多。」趙庭芳誠惶誠恐地回答。

安毅微微一笑,擺擺手道:「趙兄過謙了!我安家軍有功必獎,有過必罰,寬城一戰雖然各部均損失慘重,但打出軍威,打出了尊嚴,若非湯玉麟部不戰而逃致使承德失陷,各部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這些,不單止我安家軍全體將士銘記在心,中央軍委也會大力褒獎的,僅憑此功,趙兄官升一級毫不為過。

「如果趙兄願意屈就的話,此事就這麼定下了,安毅身為參謀次長,晉陞一個少將的權利還是有的,何況這個少將還是你真刀真槍殺出來的。」

趙庭芳無比感動,重重並腿,向安毅鄭重地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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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七章 誰的面子也不給

三月五日上午,張家口車站。

擴建落成不到一年的張家口車站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安毅的特務團和警衛團三千餘將士於凌晨三點乘坐專列到達,一下車就以華北戰區前敵指揮部的名義接管了車站,盡數佔領並圍得水洩不通,緊接著對車站實行臨時軍事管制。

駐紮車站的東北軍代表處、晉綏軍代表處、馮玉祥抗日同盟軍代表處等各軍官兵心中不忿卻又無可奈何,在裝備精良凶神惡煞的安家軍將士面前,講什麼道理也沒有用。

馮玉祥部的駐站軍代表自恃資歷深厚,與站長又是姻親,率領一個連佔據調度室,拒不合作,結果三分鐘不到,全連官兵被安家軍繳械,駐站代表和站長一起捆綁並被關押。

各軍代表見狀,哪裡還敢自討沒趣?除了稟報各自的上峰之外,誰也不敢動,眼睜睜看著安家軍將士命令鐵路工人調集車皮編組專列,僅有的四個火車頭和一列剛剛進站的客車盡數被安家軍扣留徵用。

九點十分,和顧長風、楊九霄等將領深情擁抱盡述衷腸的安毅,眼睛紅紅的走出衛隊嚴密封鎖的站長室,看望在候車室和站台倉庫裡休息的將士們。

百戰餘生的勇士看到統帥安毅和一群長官個個雙眼紅腫,卻無比真摯地殷殷問候,一個個感動得熱淚盈眶無法抑制,心中的自豪、委屈、悲憤、感動之情全都凝聚在一個個軍禮之中。

緊急調來的醫務人員雖然都在努力工作,但也都是雙眼發紅,情難自禁,率先抬上列車的傷病弟兄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縱橫流淌。

五千八百多鐵骨錚錚的將士在千里轉戰中流血流汗,從沒有流下過一滴淚,這個時候卻眼淚汪汪,哭得像個久別歸家的孩子。

張家口城北大營,抗日同盟軍司令部。

正在巡營的同盟軍總司令馮玉祥和一群將領邊走邊議論安家軍的無禮行為,突然又接到駐站代表被關押、一個連衛兵被繳械的消息,一個個勃然變色惱怒不已,第二軍軍長當場發火,要率領一個旅去收拾不可一世的安家軍,立即被馮玉祥大聲呵斥:

「站住!誰也不許胡來!你們沒看到昨天下午顧長風、楊九霄領著五千多衣衫襤褸的抗戰勇士回來時,全城震動,百姓含淚迎接的場面嗎?沒看到無數年輕男女一面流淚一面衝上去爭著抬擔架嗎?你們不也都仰天長歎說可敬可佩嗎?難道就因為顧長風和楊九霄沒來登門拜訪,大家就覺得臉上掛不住了?扯蛋!換成我是顧長風、楊九霄,我也不會來拜訪你們,換我是安毅,我也會截住所有火車,以最快速度接走我的將士們……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回到自己的部隊去,誰要是敢在這時去為難安家軍,保證他三天之內就會成為全國軍民憤怒聲討的眾矢之的!」

眾將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悻悻離開,總參謀長邱山寧低聲說道:「大帥也別生氣,弟兄們也都是為了軍隊威望,沒別的意思,大帥一說大家都知道深淺了,不會有人去觸這個霉頭的,唉……這個安毅啊,年紀輕輕就練就了如此深沉心機,到這兒三個小時了,不拜訪各部友軍將帥不說,還誰都不見,看似粗魯傲慢卻又讓人無可指責,我估計昨天萬人迎接顧長風、楊九霄部的隆重場面,就是安毅派來的幾十個記者暗中挑起的,沒有他們連日鋪天蓋地的報紙宣傳,誰會知道顧長風和楊九霄會率部繞過灤平,從豐寧、赤城開到張家口?承德已經被日軍佔領,可灤平還是安全的,從灤平直接南下不是更近嗎?」

馮玉祥擺擺手:「安毅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會冒險讓他的這支聞名全國的功勳部隊從灤平走的,日軍兩個旅團已經開進承德,隨時可能對近在咫尺的灤平發起進攻,安毅多走幾十公里、繞過灤平開到張家口是穩妥之策,經鐵路運送官兵和上千傷兵員更快更安全。

「我聽良臣說,顧長風的這支部隊之所以這麼能打,其實是由獨立師、十七師、四十四師各抽調一個最精銳的主力團組成,否則面對裝備精良、如狼似虎的日本關東軍,哪裡能連續取得一個個大捷?

「這個安毅啊,打出了威風,打出了尊嚴,讓全國軍民都為之驕傲自豪,不但對他是個巨大的資本,也為消極抗戰同室操戈的老蔣減輕壓力,獲得了好名聲,從這點上看,就算損失個一兩萬人也是值得的,何況他們殲敵的數量不比自身折損的少,這樣一支隊伍,這樣一個指揮集體,令人刮目啊!」

「確實如此……不知道良臣拿著大帥的慰問信去車站,安毅會不會給面子。」邱山寧低聲歎息。

馮玉祥苦笑一下:「給不給面子我們都沒辦法,盡到自己的心意就行了,安毅羽翼已豐,實力雄厚,擁兵近二十萬,此次抗戰,麾下各師戮力向前功勳卓著,把東北軍、晉綏軍和我們這些部隊全都比下去了,政治聲望急劇飆升,如日中天啊!不知道今後安毅何去何從了……良臣也該回來了吧?」

邱山寧看看表:「應該差不多了,咱們回去等他吧。」

馮玉祥等將帥回到指揮部不久,孫良城匆匆歸來,奉上安毅的親筆信:「安家軍的最後一趟專列剛剛發走,車隊也絡繹離開了。」

馮玉祥看完信微微一笑:「你俞叔沒受驚吧?」

「沒有,屬下到那兒之前,他們已經把俞叔和車站站長放了,一個連的駐紮弟兄也都領回槍支,被嚴肅告誡站到一邊去。」

孫良城放下杯子,連連搖頭,想起那個觸怒安毅的特務團長,被揍得鼻青臉腫嚇得都快尿褲子的連長就覺得丟人,不過出於與安毅之間的良好交情,孫良城不願意向馮玉祥提起此事。

馮玉祥點點頭:「安毅還是很客氣的,不過信中暗含譏諷之意,他說道孫殿英虎頭蛇尾,把好不容易在赤峰城下豎起的好名聲全都丟光了,令人不解,也令人哀歎,這話裡的意思很微妙,暗含質詢之意,估計安毅是想問我們駐紮多倫的一個師為何不支援赤峰,哈哈!良臣啊,你這小兄弟越來越不簡單了!」

孫良城一愣,細細一想,立刻明白過來:「怪不得……大帥,臨別前安毅非常惱火地跟屬下說,他不會再拿出一分錢一斤糧食支援各部了,屬下當時以為他在賭氣呢。」

「什麼!他真這麼說?」馮玉祥吃了一驚,邱山寧也站了起來。

孫良城連忙站起:「他是這麼說的,還說麾下四個師遭受重創不堪再戰,只能緊急從後方再調來幾個師,他的參謀長趙瑞說準備提請軍委同意,從平津地區踴躍報名從軍的愛國青年中徵召一個師,所以他們自己的軍需後勤很緊張,中央又拿不出錢來,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馮玉祥和邱山寧對視一眼,均感到問題的嚴重。

安毅這麼一說,意味著今後華北各軍的糧食彈藥基本上都無法獲得了,中央政府已經債台高築,除了教育系統外,其他系統兩月都沒發工資了,想要中央政府解決華北各軍的軍費,近期內根本沒有指望,財政窘迫的各軍天天盼著富裕的安毅慷慨解囊,如今安毅突然向孫良城說出這等狠話,絕不是一時賭氣,而是問題嚴重了!

「由此看來,東北軍的窩囊表現終於觸怒了安毅,安家軍因東北軍湯玉麟部的一再逃跑弄得措手不及,兩次被日軍截斷後路夾擊包圍,損失極為慘重,安毅一直強忍怒氣引而不發,現在恐怕安毅要徹底爆發了。

馮玉祥和邱山寧的擔憂果然變成了事實。

三月五日下午,軍政部長何應欽奉中央軍委和蔣委員長的指示,緊急飛抵北平,進駐湯山指揮部不到一個小時,安毅立即率部前往廊坊大營,並鄭重通報駐北平各軍代表處:由於財政原因,撤銷正在籌建的廊坊兵站,將廊坊兵站改為野戰醫院暨前敵指揮部所在地。

正在與少帥和東北軍高級將領密會的何應欽接到急報,非常惱火,轉念一想他頓時明白過來,安毅一定是通過軍委那些人,得知他何應欽此行促成和談的目的,因此才以這種方式表示一種強硬立場和不合作態度。

何應欽著急發怒也沒用,面對安毅,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弄不好反而可能招致安毅的決然報復,最終弄得個身敗名裂也未必可知。

何應欽強壓心中焦慮,和顏悅色地開解安撫即將下野的少帥張學良。

商談完畢,少帥等人在何應欽等將帥的恭送下離開二樓會議室,走到樓下,看到空蕩蕩的院子和車庫,頓時感覺不對。

少帥立即想起承德淪陷之後,再也沒接到過安毅的一個電話,心中淒然,倍感沉痛,歎了口氣鑽進車裡吩咐司機開車。

何應欽上樓立刻草擬電文,十分鐘不到就將電報發給仍然留在南昌指揮圍剿大業的蔣委員長。電文中痛陳安毅的不合作態度,直接告訴蔣介石他何應欽到來之後沒見過安毅的面,也沒接到安毅的一份電文一個電話,安毅竟然擅自將前敵指揮部遷至廊坊,還通報華北各軍已經撤銷正在籌建的廊坊兵站。

何應欽在電文最後,不無擔憂地說道:職下受委座重托,匆匆北上接任北平軍事分會主席一職,孰料軍令未發,安將軍已公然牴觸,此後阻力之大、影響之深,誠難意料!

何應欽不知道,幾乎同一時刻,安毅的一封急電也送到蔣介石手上:

強烈要求中央軍委下令,以臨陣脫逃罪、玩忽職守罪嚴懲第五軍團司令湯玉麟及其旅長以上所有主官,前敵指揮部、參謀本部第四廳北平站將士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只等委座一聲令下,即實施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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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八章 先斬後奏

南昌行營。

蔣介石接到兩封電報,腦袋大了一圈,連日來麾下圍剿各部的表現乏善可陳倒也罷了,卻連遭紅軍打擊,被弄得暈頭轉向,中央軍主力第十八軍陳誠部的李明五十二師於七天前全師覆沒、師長李明腦袋被砍下,僅過兩天十八軍五十九師又遭重創,師長陳時驥被俘,兩個旅長楊德良、方靖戰死,全師萬餘官兵僅剩二百餘殘兵逃脫。中央軍各師士氣為之大跌,弄得蔣介石焦頭爛額,手足無措。更為要命的是,承德淪陷引發全國震動內外驚恐,國民黨政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心腹謀士楊永泰靜靜坐在一旁,把蔣介石的憂慮與彷徨全都看在眼裡。自陳誠兵敗之後,束手無策的蔣介石對楊永泰和熊式輝這兩個政學系領袖更為倚重,特別是對楊永泰,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蔣介石接到何應欽和安毅的電文之後,略作考慮就把楊永泰和熊式輝請來,一起商議如何解決這些無一不對華北時局產生重要影響的嚴重問題。

蔣介石把兩份電文交給楊永泰、熊式輝,緩步來到窗前,有些憂鬱地凝望著碧波蕩漾綠柳新芽的湖景。

楊永泰和熊式輝看完電報相視一眼,默默沉思,心中感到非常棘手,也難以平衡。

已經被全國報紙稱之為民族英雄、抗日先驅的安毅聲望劇增如日中天,兩人也對安毅的軍事才華和安家軍的赫赫戰功由衷欽佩,但是也都知道對日立場素來強硬的安毅絕對不會對日妥協,而何應欽臨危受命趕赴北平,就是奉中央政府和蔣委員長的密令力求通過和談解決危機的,在「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下,對日和談是目前中央政府和蔣介石必然的選擇,何況如今在內戰中被紅軍打得焦頭爛額疲於奔命之際。

可是想要達成和談,安毅的立場就成為其中的最要因素,如今的安毅不只是代表了他個人,還代表著全軍最為精悍強大的部隊,代表著以安家軍為主、以多家財閥為輔的一個巨大集團聯盟,如今又代表著全中國同仇敵愾、抗戰到底的堅定決心,可以說,這個時候安毅的一句話,都會引起全國乃至中外的一片矚目,若是因和談而觸怒安毅,很可能到時候整個中央政府包括蔣介石在內都下不來台。

從內心真實的感受來講,楊永泰和與安毅素來保持和睦關係的熊式輝一樣,並沒有把安毅歸入自己的政敵cc系之內,反而對安毅的軍事才華和工商業領域的才華甚為佩服,但是在風急浪險不進則退的宦海之中,政學系為了自身的利益沒有任何的選擇,長期以來他們儘管對壓制安毅集團的壯大心存惻隱,但仍然毫不猶疑地抓住一切機會去幹,為的就是自身的壯大和發展。

政學系是個非常精明、非常務實的文官集團,他們堅持自己的信念,執著於自己的理想,就像cc系和安毅集團也有自己的堅定信念和崇高理想一樣。

而何應欽則是軍中和黨內妥協派的代表,擁有留日經歷的何應欽對日本懷有的情愫十分複雜,出於對日本軍事和現代化歷程的欽佩和崇尚,說何應欽是個親日派一點兒也不為過,加上何應欽多年來與日本軍界那些昔日的教官、長官保持聯繫,擁有良好的私人關係,抽調何應欽趕赴北平接過張學良扔下的爛攤子,正是蔣介石與楊永泰、熊式輝等人反覆權衡過後的一致決定,錯就錯在承德淪陷得太突然,太驚愕,也太令人憤怒,所以匆忙中才忘記考慮安毅和他的安家軍將士的感受。

數月來,安家軍以一往無前的大無畏氣概,面對暴日敢於主動出擊,全力拚搏,取得一個又一個震驚中外的大捷,激勵了千萬軍民,振奮了民心,鼓舞了士氣,已經成為全國軍民心目中的中流砥柱,安毅和他的將士們為此付出的巨大代價也無人可比,就連整個中央政府都比不上,因此,要是不能說服安毅對中央政府和蔣介石的決策予以支持的話,其可怕的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楊永泰甚至想到馮玉祥等人或者共產黨會不會見此良機,秘密派遣人員前去策反安毅,想到與安毅保持良好關係並擁有大宗貿易往來的歐美各國會不會借此機會,將安毅扶持為他們的代理人……可以說,想得最遠、心思最為細密的楊永泰最瞭解蔣介石,他也知道自己的擔憂同樣是蔣介石最深切的擔憂,他楊永泰能夠想得到的地方,擁有強硬政治手腕和政治敏銳力的蔣介石同樣能想得到,要是蔣介石想不到,也只是暫時想不到,是因為蔣介石「身在廬山中」而一時無法克服的短暫迷惑。

沉默良久,楊永泰看到蔣介石瘦高的身影仍然佇立在窗前,身邊的熊式輝仍在苦苦思索不知何時才能拿出意見,不得不拋卻慣有的矜持,主動開口:

「委座,職下認為,委座當支持安毅將軍的要求,立即召開中央委員緊急會議,以中央政府、中央軍事委員會的雙重名義,對國家民族的罪人湯玉麟發佈全國通緝令。」

「通緝令?」

蔣介石猛然轉過身來,緊緊盯住楊永泰的眼睛,三秒鐘不到,立刻領會楊永泰話裡的真意。

蔣介石回到楊永泰兩人對面坐下,長歎一聲,難過地說道:「我原想等漢卿後天正式宣佈下野之後,才簽發對湯玉麟等人的逮捕令,不然漢卿的面子更不好看了,而且從安毅的電報中看,他已經有了提前的佈置,只要一聲令下,誰也攔不住安毅的行動,甚至包括漢卿和東北軍那些已經惶惶不安明哲保身的將領。那小子的臭脾氣你們都是知道的,不達目的他決不罷休。」

「委座,不見得吧?怎麼說湯玉麟也是個縱橫北方半輩子的梟雄,就算虎落平陽,也會有自己安然退隱的方法和渠道。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安將軍雖然勇猛善戰,滿腹韜略,但是要想抓捕湯玉麟這樣的老狐狸,恐怕沒有那麼容易的。」楊永泰笑著搖了搖頭。

熊式輝連忙勸道:「暢卿兄可千萬不能大意,小弟這麼說吧,如果安將軍一怒之下不要活口,暢卿兄認為湯玉麟能逃得了嗎?別忘了日本軍隊在華最高情報機關的三頭目之一吉野康夫,至今仍然關押在咱們老南昌那座不見天日的軍事監獄裡。小弟認為,就算湯玉麟逃到海外,只要安將軍決心要他的命,他最終也會難逃一死,除非投降日本人,跑到日本去苟此殘生。」

楊永泰猛然一驚,恍然大悟輕拍腦袋,莞爾一笑:「健忘啊健忘!職下疏忽了。」

蔣介石點點頭:「嚴懲敗類湯玉麟是必須的,這一點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否則何以平息國人義憤?何以昭彰法律,嚴明軍紀?只是,此事必須做得盡善盡美,方能達到最佳效果。我之所以顧慮重重,正是為了這一點。」

楊永泰重重點頭:「委座,看來你得親自走一趟了,讓全國軍民和中外各國看一看委座的決心,也能很好的安撫安將軍,化解安將軍與敬之兄之間的矛盾。再者,獨立師、十七師、四十四師、還有那個從遼西殺回來的楊九霄部將士戰功彪炳,堪稱全軍楷模,民族脊樑,委座去慰問一下自己的將士,也算是表現出一種政治姿態。」

「也只有這樣了,特別是浴血奮戰功勳赫赫的將士們,我是要去見他們的……」蔣介石再次長歎一聲。

熊式輝想了想補充道:「委座,如有可能,讓夫人再次組織一個慰問團,到保定野戰醫院就行了,最好把安將軍的夫人馮潔雲小姐也請去,安將軍在前線日夜操勞,也該讓他見見新婚不到半年的夫人了。」

蔣介石頻頻點頭:「好主意、好主意!明天開個會,把剿匪工作佈置一下,我就親自到北方走一趟。」

熊式輝站起來趁熱打鐵:「委座,宋財長不是在上海融資嗎?以宋財長對日的強硬態度,以及他對安毅所部的大力支持和讚譽,可再讓宋財長在記者會上做些必要的發言,就算是對校長視察前線的一種側面協助。和談是目的,但值此關鍵時期,必須保持對日強硬的姿態,以免讓國人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天翼(熊式輝字)此言正合我意,就這麼辦吧,等會兒我就給子文去電話。」蔣介石站起來,心情輕鬆許多。

「報告!」

「進來!」

鄧文儀快步進來,雙手呈上文件:「安師弟急電。」

蔣介石向辭行的楊永泰和熊式輝微微點頭,皺皺眉頭接過文件夾:「安毅又有什麼怨氣了……膽大妄為……膽大妄為……」

鄧文儀連忙低下頭:「校長,也許真是那個董馥庭企圖越獄才被打死的……」

蔣介石氣得將文件夾摔到地上:「我氣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安毅太大膽了!娘希匹!也不考慮影響有多大,他安毅竟然敢把一個中央軍委名下的少將槍斃了,先斬後奏,這還了得?誰給他這個權利的?要是這個緊要關頭東北軍嘩變了怎麼辦?啊?!怎麼辦?娘希匹……」

鄧文儀嚇得退後兩步,見蔣介石氣得全身發抖,硬著頭皮上前半步:「校長息怒!要不是董馥庭不戰而逃,致使凌源、平泉轉眼之間相繼淪陷,安師弟就能更好地打擊日寇,顧長風將軍和楊九霄將軍所部就不會被連累,近五千精銳就不會含恨沙場……」

蔣介石勃然大怒:「住口!你何時才能顧全大局?才擁有全局觀念和讓我滿意的政治能力?你……你們幾個都一樣,都為安毅說好話,都在包庇他!不分輕重、不分輕重!娘希匹!難道你沒看見,安毅這是在用極端惡劣的方法,逼我下逮捕令嗎?娘希匹……馬上給我電告安毅,他再敢殺一個人,我立刻對他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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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九章 烽火四起

    三月六日,蔣介石將圍剿大任分別交給朱紹良和陳誠兩名手下大將,乘飛機離開南昌飛抵武昌,準備乘專列北上。

    在武漢行營停留的三個多小時裡,蔣介石仍然召集行營主任何成浚等數十將領開會,聽取湖北圍剿紅軍殘部以及經濟建設方面的報告。

    蔣介石對湖北省的情況基本滿意,大力表揚了何成浚等一批將領,殷殷鼓勵諄諄教誨一番才散會休息。

    休息室茶几上擺上幾碟果品和點心,蔣介石只喝白開水,其他食物一動不動,邊喝水邊與何成浚討論如何徹底清除鄂西與川東之間的賀龍殘部。

    兩人剛剛開個頭沒能深入交談,機要秘書那文儀進來遞上一份急電。蔣介石打開一看,頓時暗自叫苦。連忙叫住即將退出的鄧文儀,低聲問道:

    「雪冰鄧文儀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是怎麼回事?這個匪並黃漢是什麼人?」

    何成淡微微吃驚,也不知道湘鄂川邊境何時又有了一支抗日的武裝,看到蔣介石望著鄧文儀沒有問他,何成俊連忙用心傾聽。

    那文儀也是接到劉湘來的這份急報時才記起黃漢這個人,進來稟報之前費了一番功夫搜尋記憶,因此回答起來非常流利:

    「學生也是才剛聽說這個「湘鄂」工農革命軍獨立師」具體情況尚未清楚,之前沒有任何關於這個獨立師的消息。

    如果這個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的師長黃漢,不是同名同姓的第二個人的話,此人就是我黃埔五期步科畢業的黃漢,說起來還是校長的學生,記得當時文白教育長對此人頗為器重,與學生同是湖南人,祖籍常德,左叔仁師兄左權與他關係非常好。

    「寧漢對立期間,黃漢與我黃埔五期學生一起遷往武漢,曾擔任武漢政府警衛部隊中尉連長,「南昌叛亂,之後此人不知去向,一年多後現此人在彭德懷部擔任連長,第三次圍剿期間,學生從南昌行營的敵特資料中見過此人的有關情況。已經晉陞到彭德懷部第五師作戰科長。只是,學生無法確定此黃漢是否就是我黃埔畢業的黃漢,學生已將此人情況通報中央黨部調查處和雨農兄的調查局,請求協助調查,盡快拿出結論。」

    蔣介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多半是我黃埔出去的了,否則哪裡能轉眼間收拾劉澄甫劉湘的一個守備團,轉眼之間佔領劉澄甫眼皮底下的冉川縣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南」北接涪陵、西連蔡江。南面就是黔東北的道真,距離重慶不到九十公里,歷來是川黔兩省的交通咽喉所在。如此看來,這個,「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絕不能輕視哪怕沒有一個師的人馬,估計也不下三千人,否則不可能這麼容易攻取地勢險要、城堅牆高的南」縣城,何況南川城還有劉湘川軍的一個團把守。這個團再不濟,也都有個千把人搶啊!」

    何成俊吃了一驚,心想如此一來。這個突然冒出的匪黃漢,其實力不就相當於又一個賀龍部了嗎?賀龍部自從開進鄂西」東交界地之後。沒少讓何成俊擔驚受怕,如果再聯合黃漢,或者兩部本來就是一部。其危害豈不成倍增加?

    這會兒劉湘正在為川北徐向前部攪得暈頭轉向,劉湘的先鋒大將、川北軍閥田頌之前兩天網在通江以北被徐舟前用誘敵之計殲滅一個團。如今南面又被黃漢佔領南剛縣城,又被殲滅一個團,劉湘不急得蹦蹦跳才怪。

    可劉湘給蔣委員長致電訴苦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讓貴州出兵攻打黃漢?貴州內戰網分出輸贏,打勝的王家烈尚未能喘口氣,怎麼可能有能力北上?湘西王張弘雜一直與劉湘關係不和,劉湘可能讓老仇人劉文輝的支持者幫忙嗎?難道是想請驗西的石珍部幫忙?或者乾脆想讓蔣委員長派遣安家軍的川南警備部隊北上圍剿?

    何成淡想不明白,蔣介石同樣兩眼摸黑,頭痛不已,眼看專列開車的時間將至,也只能先給劉湘回封電報以示安慰,反正劉湘也只是來電告急,並沒有請求中央駐渝部隊或者調集其他部隊進入他的地盤幫忙,為了剿滅橫行於川東北迅壯大的徐向前部,中央軍兩個師也都參加了川北圍剿行動,駐紮重慶的那個師是無論如何不能動的;如果劉湘是想趁機索要軍費的話,更是一切免談。中央嫡系部隊都差不多快要到吃糠咽菜的地步了。哪兒來的特別撥款?

    夕陽下,蔣介石的專列徐徐北上,指揮車廂裡的蔣介石捧著中午才面市的《東方新聞報》看得入神:宋子文果然在昨天下午的記者會上公開讚揚安毅指揮的中央軍取得的一系列戰功,而且評價相當的高再次抨擊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之後,還不忘宣佈與歐美銀行集團達成系列協議。

    蔣介石難得地閱讀最新童節就洗澗書曬細凹姍齊傘,笑,宋子文的表態。意味著歐美各國財閥凡經與南京政嘛礬貝款事宜達成了一致,目前拮據的財政情況將會很快得到緩解,有了錢要辦什麼都好辦。

    近幕,蔣介石越來越喜歡看《東方新聞報》了,該報不偏不倚,立場公正,觀點新穎客觀,國內知識界越來越多的的名家在該報表文章。開闢專欄,就連胡適、幾位法國資深記者和美國常駐中國記者也成了該報的專欄時政評論家,該報的許多觀點,對蔣介石的行政決策頗有助益,比報喜不報憂、整天按格式登載千篇一律文章的《民國日報》和《中央日報》優越多了。

    蔣介石放下報紙,端起水杯。被微風掀開的報紙第二版頭條的大黑字體標題把蔣介石嚇了一跳一《江南集團忍痛放棄與美國達成的糧食進口協議》。

    副標題是:江南集團副總裁兼總經理周崇安先生昨日在上海宣佈。由於戰爭原因,江南集團出現嚴重虧損,十一個下屬企業瀕臨關閉或轉讓,原計進口五十萬噸美國糧食的意向協議無力執行。

    蔣介石看完報道憂心仲仲,江南集團總經理周崇安在這個敏感時刻的公開表態,無異於給國內方方面面潑了一大盆冷水,連續數年的西北大災荒尚未結束,去年春季到秋季安徽和蘇北地區又遇到百年不見的大旱災,數十個縣土地龜裂,顆粒無收。受災民眾高達一千二百餘萬人,加上長期的內戰和今年的華北抗戰,大半個中國處於飢餓之中,稅收劇烈減少,支出成倍增加,滿嘴仁義道德民主人權的列強到了關鍵時玄就冷眼旁觀無動於衷。連短期有償貸款都不願意給。更別奢望他們能夠揚人道主義精神了。

    蔣介石隱隱約約感覺到,江南集團的這一突然決定,很可能與安毅有關,如果安毅以此為由不再向華北各軍提供糧食供應的話,無異於表明安毅開始對造成他安家軍將士重大傷亡的東北軍、袖手旁觀的馮玉祥部、閻錫山晉佞軍展開無聲的報復。

    目前大規模的圍剿處處受挫,紅軍越打越多,遍地皆是,日寇來勢洶洶步步緊逼,要是安毅一怒之下撒手不幹的話,整個局面將會急轉直下。對南京中央政府和蔣介石的執政地位將會造成重大的影響。

    想到這兒,蔣介石非常的緊張。盡快見到安毅的心情更為迫切。

    反覆考慮之後。蔣介石突然想到了視安毅如子侄、安毅敬之如父輩的兩個人:國民黨元老張人傑先生、軍委高級參議兼中央軍校教育長張文白!

    蔣介石不再猶豫,親自草擬電文。吩咐侍從立即致電張靜江先生和張治中將軍,懇請再人參加後天啟程的赴華北前線慰問團。

    這個時候,蔣介石需要安撫手下羽翼已豐的大將安毅,沒有安毅的支持,沒有安家軍的全力以赴。這場戰爭的結局充滿了變數,甚至牽涉到整個大西南未來的前景。

    在蔣介石緊急致電張靜江、張治中的同時,一份自鄂西大山裡的密電擺到了中央最高領導人、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博右手上,這個比安毅還小一歲的國際共聲音接任命的「總負責」人,由於受到遠東局的牴觸,加上原黨的總書記王明不肯交權,於是只能頂著「總負責。這一怪異的頭銜,行使黨的最高領導人的職務。

    博古看完來自湘鄂邊紅三軍的緊急密電,深感意外,他實在不記得彭德懷軍團有過一位叫黃漢的作戰科長,不明白這個黃漢為何突然間出現在湘鄂川邊境,而且成了一支擁有兩千八百餘官兵的「湘鄂邊工農革命軍獨立師」師長,更不明白這個黃漢會拒絕紅三軍的聯合作戰建議,師長黃漢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紅三軍政治部副主任,這在革命隊伍中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安師?湘鄂川工農革命軍

    博古突然明白過幕,這個名稱是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而不是湘鄂川「工農紅軍」獨立師。表明這支突然崛起、一舉攻佔川軍南川縣城的武裝,不在中國軍隊的領導之下,而是對獨立有所嚮往、代表工農階級的地方武裝。聯想到黃漢原來「第五師作戰科長」的職務,博古似乎明白了什麼。

    考慮再三,博古終於下達命令:立即召開中央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特別會議!

    遺憾的是,大吃一驚的委員們經過三個多小時激烈的辯論之後,對叛徒、逃兵、變節者黃漢領導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持否定態度。要不是朱老總苦口婆心地規勸,恐怕特別會議就會通過一項決議:將變質者黃漢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當成土匪軍閥的武裝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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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〇章 吃一塹長一智

    二月七日,目軍開始向長城線動猛烈講攻,駐守問震三十二軍,駐守古北口的王以哲六十七軍,駐守喜峰口的宋哲元二十九軍與敵寇展開激烈交戰。東北軍統帥張學良也在這一天公開表通電,宣佈下野了。

    在連續兩天的交戰中,佔據古北口周邊高地穩固防守的王以哲部打的非常辛苦,數個高地相繼生反覆爭奪的消耗戰;善於防守的晉綏軍商震部在冷口打得中規中矩,穩穩當當,閻錫山十年的苦心經營終於展現效果,裝備大量自製火炮和大口徑迫擊炮的晉綏軍打得輕鬆穩健,日軍付出傷亡三百餘人的行價,起三次衝鋒都難以靠近守軍陣地;打的最出色、最頑強的是鎮守喜峰口的宋哲元部,將士們在宋哲元和劉汝明的指揮下,毫無畏懼地拉出去打,總以為守軍會龜縮防守的日軍措手不及,被二十九軍弟兄打得連連後退。惱羞成怒。等日軍調來炮隊,主動出擊的守軍已經後撤,憤怒的日軍立巍起大規模進攻,守軍隱藏的炮火突然怒吼,炸得日軍潰不成軍,連連後撤,二十九軍弟兄突然衝出來一陣掩殺,昔日交戰就取得殲敵四百餘人的優異戰果。

    密雲前線指揮部裡,十七軍軍長徐庭瑤、副軍長胡家林、獨立師參謀長楊冠、第二師師長黃傑、二十五師師長關麟征、副師長杜幸明等將領面對沙盤,展開激烈討論。

    面對日軍地面炮火和飛機的輪番轟炸,戰損越來越大的王以哲部估計很難再支持三天以上的時間。雖然知恥而後勇的東北軍弟兄在王以哲的率領下打得非常勇敢,但在日軍優勢炮火面前,實在沒有多少還手的餘地,安毅送給的十八門迫擊炮在戰中就被日軍轟掉一半,徒啃的地形、崎嶇的山路,又無法將十七軍的炮兵拉上去支援,除了被動的防禦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路子可走。

    看著地圖,徐庭瑤和麾下將校都很清楚,即使是自己的兩個師頂上去。也只能和王以哲部一樣,被動挨打。雖然眼下全軍將士摩拳擦掌。士氣空前高漲,各團營紛紛遞交請血書,抱著必死之心頻頻請戰,可單憑勇氣是遠遠不夠的,在被動的陣地防禦中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因地形的限制,守軍連衝鋒的機會都難得。但是古北口的戰略位置實在太重要了。必須要堅決守住,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不能讓侵略者踏入長城一步。因此,擺在徐庭瑤和將校們面前的難題是,如何最大限度地打擊敵人、降低消耗。

    商議很久,誰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關麟征思考半天不得要領,轉向胡家林問道:「胡長官,如果安師弟在的話,他會怎麼打?」

    「對啊!安師弟這狡猾的傢伙。總是能想出別人想不到的辦法。」黃傑也靠了過來。輕聲附和。

    胡家林微微搖頭:「估計他在這兒也沒什麼好辦法,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哪全部隊上來都只能死守一處。被動防禦,拼的就是消耗,拼的就是意志,選擇的餘地幾乎沒有。」

    「還是鬍子最瞭解小弟,這麼多身經百戰的兄長都一籌莫展,小弟能有什麼好辦法?哈哈」。安毅人沒到,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眾將抬頭一看,現安毅領著顧長風、楊九霄和作戰處長方鵬翔等將校已經站在門裡舉手敬禮,徐庭瑤等人連忙回禮,匆匆迎了上去,彼此間本來就很熟悉根本無需任何客套,一個個樂呵呵地開起了玩笑。

    關麟征上下打量一眼,嘖嘖歎道:「小毅,咱們哥幾個都以為你不是在保定醫院看望傷兵弟兄,就是在廊坊大營裡大脾氣拒不見客。沒想到你會趕到這兒來。怎麼?想開了?」

    安毅大聲叫冤:「眾師兄也太看不起小弟了吧?難道你們認識的安毅就這點兒肚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人誠不欺我矣」。

    眾人連笑帶罵,紛紛向安毅起言語上的反擊,原本氣氛緊張的屋子裡立即充滿了歡聲笑語。

    徐庭瑤客氣地與顧長風、楊九霄握手見禮,知道安毅這個,時候帶著兩名網從遼西回來的悍將到來,一定是為自己助拳來的,高興之下,把眾人請到會議桌旁坐下,不用吩咐。機靈的參謀們已經把茶水端了過來。

    「你還別說,我真以為你在為各部善後的事情奔忙呢,季寬將軍和耿光將軍這幾天不是開會就是視察前線。我也見不著他們。」徐庭瑤還是那樣從從容容,不驕不躁。

    安毅點了點頭,歎口氣道:弟這幾天也不輕鬆啊,慰問將士安撫傷員,忙得不亦樂乎」昨天聽說商震、宋哲元二位將軍在冷口和喜峰口打得漂亮小弟覺得不能寒了前線將士的心,立即把廊坊大營裡的一批彈藥、糧食和藥品分送到兩軍前線兵站,算是表達一下小弟的心意。

    「忙到今天,才把最後一批物資送到這兒,趁機過來看看各位兄長和師兄弟們,估計再有兩個時運輸車隊就會趕到。

    由於三分之一的受傷弟兄已經用專列送到漢口乘船返回老南昌醫院休養,廊坊、保定兩個野戰醫院輕鬆一些。虎頭這次把他四十四師野戰醫院的八十人醫療隊和一些急救藥品也明便帶了過來,希望能幫上忙。」

    眾將紛紛向顧長風致謝,心裡面對安毅放下恩怨、顧全大局的胸懷。非常敬佩。

    黃傑有些遺憾地說道:「這兩天王以哲將軍率部打得很辛苦,特別是日軍飛機的轟炸,讓六十七軍弟兄傷亡慘重,僅是今天上午的一次轟炸。就讓他們的三團黯然撤離陣地。我聽說該團撤下來時只剩三百餘人。而且其中大多帶傷。

    「古北口內外各高地都是堅硬的石頭。根本就無法挖掘戰壕掩體,更不敢用小石頭堆砌陣地,生怕一炮打來炮彈沒把人炸死,衝起的石頭反而把人砸死了,因此六十七軍傷亡慘重卻又無可奈何,能堅持到現在。他們已經很不容易了。

    「咱們權衡之心  政認為,換咱們兩個師頂上去也一樣,除了死扛外,宗灶雙,其他辦法,咱們幾個師兄弟私下也討論過了,要是你的兩個航空大隊還剩下三分之一戰機的話,估計事情就好辦多了。」

    徐庭瑤看到安毅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立刻明白安毅和他的參謀班子定是對此有過專門的討論,以徐庭瑤對安毅的熟悉和彼此深厚的交情。徐庭瑤根本不需要對安毅客氣:小毅,有辦法了,對嗎?」

    安毅苦笑道:「哪兒有什麼辦法?只能說有些想法,但是很不成熟。來之前小弟和弟兄們討論過古北口的防禦問題,一直以來,前敵指揮部都在密切關注各軍的情況,對兩天的戰況進行總結之後,趙瑞師兄認為:此戰的關鍵點在喜峰口和古北口,這兩個關隘都是通向北平的門戶,日軍也只有攻下這兩個關隘。才能穿越燕山山脈,大規模地開進北平一線,東面的冷口至山海關一線反而相對輕鬆些。

    「小弟同意趙師兄的看法,而且小弟堅持認為,喜峰口與古北口比較。古北口的防守難度要大得多。原因正和關師兄剛才說的一樣。在目前極為艱難的條件下,除了增強火力、降低兵力消耗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辦法,而降低消耗的最有效辦法只能是增強地面防空火力,因為日軍的飛機轟炸給我們造成的威脅最大。通過這兩天的情況看,六十七軍的大部分傷亡都是由飛機造成的。高地上沒有掩體,無處可躲,所以每次轟炸都會帶來嚴重減員。

    「為此,小弟徵求防空旅長屠智榮的意見,智榮想出了個讓小弟和所有弟兄均深感意外的辦法,但是如果能做到,將會有效遏制日軍的空中優勢,大大減輕我軍的傷亡小弟也不客氣了」智榮,你到前面來,好好說說,都是自己弟兄,別不要不好意思。」

    徐庭瑤和眾將校齊齊望向安毅身後,數月來率領防空部隊擊落三十一架日機的屠智榮,已經成為聞名全國的抗日將領,三次受到中央軍委和蔣委員長的通令嘉獎,他的防空旅已經被軍委授予「功勳旅」的光榮稱號,獲得了全軍的第五面飛虎旗,深受全軍官兵的尊敬,也讓中央軍各部弟兄倍感臉上有光。

    屠智榮在二十餘名將校的笑容中連忙站起,紅著臉頗為拘束。走到安毅身邊對大家說道:

    「其實辦法很簡單,就是把我部戰車上的防空火炮拆下來,分解後扛到關口周圍的四個陣地上。不過,要想揮防空火炮的最大威力,最關鍵的是保護火炮不那麼容易被日軍的炮火和飛機消滅,這是最基本的條件,否則該計劃無法實施,就算強行實施,也無法生存,也就無法起到應有的作用。如果」如果能給我三個晚上時間構築陣地,我願意幹。」

    眾將校無比振奮,黃傑興奮地說:「如果能成功遏制日軍飛機,別說三天,拼老命咱們也給智榮爭取六天!」

    眾人紛紛響應,都要求軍長徐庭瑤和副軍長胡家林盡快展開,徐庭瑤和胡家林也認為這是個。非常大膽、非常有新意的想法,如能順利實施。定會起到巨大的作用,先別說能打掉敵人多少飛機,只要日軍飛機在四面防空火力的阻擊下不能從容過來投彈,防禦戰就算打贏大半了。地面部隊拼火力、拼意志,絕不在猖狂的日寇之下。何況還佔有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再把胡家林獨立師的炮團和兩個機炮營的迫擊炮算上,日寇要是動大規模的進攻。只能是送死。

    安毅把弟兄們臉上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唯獨微笑中似乎露出幾絲擔憂的杜幸明讓安毅深心中一動:「杜師兄,小弟想聽聽你的意見。」

    毫無思想準備的杜幸明一愣。熱烈交談的弟兄們立即閉上嘴巴,好奇地望向杜幸明。

    杜幸明輕搓一下五天沒刮的鬍子,四處望了一眼,似乎有所顧慮。

    徐庭瑤立玄明白杜幸明的顧慮是什麼,當即叫來副官,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副官大步出去,很快在指揮部外圍佈置起嚴密的警戒線一這是個各部共用的大軍營,十七軍兩個師進駐以來,王以哲六十七軍預備隊和後勤部門的將校經常過來串門聊天。

    杜幸明感激地對徐庭瑤點了點頭,平靜地站起來說道:「智榮兄的這個計劃令人欽佩,而且想得非常周到。小弟想了一下,知道智榮兄的顧慮是什麼,儘管不清楚智榮兄如何能在短短三個夜晚構築四個陣地的防空火炮掩體,但是從胡長官的獨立師、顧長官的四十四師、魯師兄十七師的工兵作業能力來看,我絕對相信智榮兄能夠辦到。

    「之所以心有顧慮,並不是對智榮兄和防空旅弟兄們的能力有所懷疑,而是不放心王以哲將軍部。不知道諸位留意沒有?今天這座大營裡東北軍弟兄的情緒變化很大。從少帥宣佈下野的消息傳到這兒開始。再也沒有聽到笑聲,而且下午小弟去他們的傷兵營走了一圈,發現怨聲載道,士氣堪憂啊!」

    眾將校猛然醒悟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時被深深的憂慮所取代。

    安毅看到大家都望向自己,歎息著搖了搖頭,拍了一下身邊的顧長風:「虎頭你來說。這個問題是你第一個提出來的,如今杜師兄又和你看法一致,足見英雄所見略同。這個問題如不引起高度重視,恐怕這一仗不好打。」

    顧長風冷冷地說道:「諸位也許都知道我顧某的遭遇了,我想說的不多,就兩句話:一、吃一塹長一智;二、這個世界怕死的人比不怕死,的多得多。」

    眾將校神色嚴峻,一片沉默,不由得為正在激戰的古北口感到深切擔憂。

    徐庭瑤站起來,把胡家林叫了出去。十分鐘回來立即下達一連串命令。黃傑和關麟征的兩個旅很快行動起來,整裝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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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一章 安撫

三月八日,南京中央政府、中央軍委發出對湯玉麟等二十七名臨陣逃脫將領的通緝令;下午四點,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乘專列抵達石家莊,新任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主席何應欽以及中央參謀團團長黃紹竑、參謀主任兼第九軍團(中央軍團)總指揮楊傑、東北軍輔帥張作相、石家莊政府官員等百餘將領和政要趕到石家莊車站迎接。

次日上午,蔣介石的專列開赴保定,已經下野的東北軍少帥張學良、乘飛機從上海趕來的行政院長兼財政部長宋子文等人先後到達。

夜幕降臨,召開一下午會議,用過簡單的會議餐後,蔣介石在華北前敵指揮部參謀長趙瑞、政治部主任展到等將領的陪同下,與宋子文、何應欽、黃紹竑、楊傑一起,視察了保定野戰醫院,殷切慰問三千七百多名獨立師、四十四師、十七師、獨立第二師受傷將士。

當蔣介石得知已有四千餘傷員轉送至老南昌、由獨立師和十七師野戰醫院聯合組成的廊坊野戰醫院還有兩千六百多傷病員時,才深刻體會到四個師付出的代價何等慘重,體會到安毅和他麾下將士的滿腔悲憤,明白為什麼越來越沉穩的安毅毫不顧忌各方感受、毅然以霹靂手段槍斃一槍不放就把凌源和平泉拱手讓給日寇的軍中敗類、民族罪人董馥庭——獨立師、十七師死傷過半不堪再戰,四十四師、獨立第二師還能扛得動槍的只剩下三分之一,威震敵膽功勳赫赫的英雄部隊遭受如此慘痛的損失,全都拜東北軍湯玉麟第五軍團所賜,如何能讓外表和善、內心嫉惡如仇的安毅不動殺機?

回到保定城內的臨時行營,洗完溫泉熱水澡,換上一身新戎裝,蔣介石拿著一份華北前線資料匯總,坐在大客廳沙發上靜靜沉思,他的胸腔裡似乎仍然充斥淡淡的血腥氣味,他的腦海裡不時浮現獨立師副師長吳立恆、四十四師旅長方步青等將領躺在病床上虎目含淚憤怒控訴的情景,心裡面對何應欽匯報的「安毅將軍拒不交出以前敵指揮部和參謀本部第四廳名義逮捕關押的五十餘名第五軍團將校」終於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砰、砰——」

房門突然敲響,打破了蔣介石的思緒,他轉頭一看,何應欽、宋子文、黃紹竑、楊傑已經在侍衛的恭迎下步入房間,不由得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坐下。

在昨晚的石家莊戰局通報會和今天剛剛舉行的「保定會議」上,該瞭解的東西蔣介石全部瞭解,並以少有的高效率,通過了「同意張學良辭去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主席、華北戰區總司令、東北軍總司令等職務」和其他重要人事任免,與東北軍、晉綏軍等各部武裝達成理解和共識,基本上將指揮混亂、士氣浮動的華北戰區各部危險的頹勢制住。

蔣介石放下手中文件,和聲問道:「季寬兄,現在安毅還在密雲前線?」

黃紹竑搖了搖頭:「安將軍已經在趕回保定的路上,這會兒估計差不多該到廊坊了。前天,安將軍親自將大批物資彈藥送到了古北口一線,並命令獨立師、四十四師、十七師將沒有傷病的八千將士混編成兩個旅,開往密雲,完好無損的四十四師炮兵團、獨立師和十七師各一個炮兵營、三個師的三個工兵團、屠智榮將軍的兩個防空團也陸續趕赴古北口前線,與兩個暫編旅組成了一個預備師,由顧長風、魯逸軒將軍指揮,全力協助古北口一線作戰。」

蔣介石頗為意外,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對安毅和麾下各師將士百折不撓的精神,甚為感動:

「看來,安毅和胡家林、顧長風、魯逸軒等人沒有任何的退縮放棄,他們是真正的軍人,是我中央軍的楷模,是我的好學生!」

楊傑對安毅也很佩服:「委座,安將軍意志堅韌,顧全大局,值得欽佩啊!在短短三天內,安將軍從剛剛撤下戰場、身心俱疲的四個師中迅速組建一個暫編師投入前線的消息傳出後,各軍將帥深感震驚,無比欽佩。而且尤其值得讚揚的是,安將軍並沒有因為東北軍第五軍團給中央軍團四個師帶來的慘痛損失而糾纏恩怨,相反,他仍然向正在與日軍交戰的各部友軍慷慨提供糧食彈藥和急救藥品,由四十四師野戰醫院派出的八十人醫療隊前晚已經到達密雲,全力救治王以哲將軍部傷病將士,前線各軍對安將軍的慷慨豁達一片讚譽,就連東北軍少帥、輔帥張作相等將領也為之無比內疚感觸萬千。」

蔣介石深感欣慰,眾人頻頻點頭,黃紹竑突然想起件重要事情,立即說了出來:「委座,安將軍趕往密雲之前,曾與屬下匆匆商議,他想請參謀團向軍委提出建議,徵調川南尹繼南將軍的二十四軍兩個師、雲南朱世貴將軍的三十八軍一個師、湘西張存壯將軍的四十四軍兩個師北上,以中央軍團的名義加入華北戰場。屬下認為可行,這五個師都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主力師,二十八軍和四十四軍又都是去年參加過上海一二九抗戰的功勳部隊,特別是方方面面都與胡家林將軍的獨立師不分伯仲的第十六師,這支英雄部隊一旦開赴華北戰場,對軍心士氣的激勵、對民心的振奮都不在獨立師之下。」

「看來,安毅這傢伙真是殺紅眼了……不過我最欽佩安毅的也正是他這種為國為民全力以赴的精神,比那些口號喊得震天響卻不見任何實際行動的所謂當代名將名帥,高尚百倍啊!」宋子文歎道。

眾人一聽就知道宋子文這話裡是另有所指,微微一笑,沒人說破。

蔣介石想的卻不是這些,他想的是這樣的大事,安毅為什麼不率先向自己稟報,而是通過黃紹竑的嘴進行轉達?再一個,安毅身為全軍參謀次長兼華北戰區前敵總指揮,為什麼不率先考慮從中央軍三十多個主力師中抽調兵力,而是打算從滇軍和湘軍中抽調?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要知道朱培德、張弘欒都是安毅關係親密的長輩兼盟友,安毅在提出建議之前,肯定與兩人達成了默契,要是朱培德和張弘欒借此機會振臂一呼、以實際行動奮起抗戰,其政治影響之大決不在兩廣梟雄李宗仁、白崇禧和陳濟棠之下,朱培德和張弘欒的政治聲望定會迅速提高,對中央政府完全收回整個大西南的領導權將會非常不利,一直服從中央領導、對蔣介石全力支持的川黔湘地區和整個雲南,很可能因此而慢慢走向實質上的自立。

綜合以上兩方面進行分析,蔣介石似乎看到安毅與他這個校長之間已經慢慢出現的裂痕,至少是已經沒有了原先那種信任與親密。可是,在目前內憂外患的困境下,蔣介石不能沒有聲望日增、羽翼已豐的安毅集團的鼎力支持,如今的安毅在天下大亂的五六年中殫心竭慮悶頭發展,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後來居上的軍閥,不!兩年來東北軍兩次遭受重創、兩次瓦解之後,安毅已經成為蔣介石之後全國最大的大軍閥,更為重要的是,安毅經過內外征伐和兩次中日戰爭,已經樹立起崇高的威望,累積了深厚的政治資本,已經實現了政治上的崛起,安毅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事事忍讓、甘於吃啞巴虧的謙讓後輩,他已經成為全國軍隊和政壇中舉足輕重、在中外都擁有重要政治影響力的大人物,軍政兩界賢達、中外各國勢力恐怕沒有一個人看不到安毅雄厚的實力和隱隱呈現的領袖風範。

蔣介石心潮澎湃,百感交集,臉上卻是一片平和,他知道目前唯一正確的選擇,就是對安毅大力安撫,通過各種方法,利用各種手段把安毅緊緊拉在身邊。還有,通過黃紹竑剛才的匯報,蔣介石明確地抓住了安毅所想要表達的重要一點——安毅集團的五個師將會「以中央軍團的名義加入華北戰場」,這就意味著安毅仍然尊重蔣介石不可動搖的統帥地位,服從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的領導,安毅並沒有或者暫時沒有任何「獨立自主」的野心,否則,安毅大可不必「以中央軍團的名義加入華北戰場」北上抗戰。

在樹立個人威望,積攢政治資本的最佳時刻,要說久歷戰火考驗和政局變遷的安毅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天大機會,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安毅暫時沒有意識到,但他身後龐大利益集團中那些飽經世事、大智若愚的智囊們不會不懂。

綜合數日來的反覆分析,蔣介石很快得出結論:安毅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表現得如此的識大體顧大局,只能說明安毅確實在實踐自己為國為民的崇高理想,安毅仍然服從他這個統帥,仍然支持他這個校長,不會在國家民族內憂外患之際,傚法那些滿嘴國家民族大義、滿嘴仁義道德的各路梟雄,為一己之利而不顧國家民族的根本利益,向他蔣介石突然發難、企圖取而代之,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在眾人或是迷惑、或是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視下,沉默良久的蔣介石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緩緩泛起一絲難得的笑容,慷慨激昂地說出了令人驚訝的一番話:

「安毅的這個建議非常好,這充分說明安毅不但看到了戰局有可能出現的不利變化,而且安毅也非常聰明,他知道我中央軍主力部隊正在全力圍剿的關鍵時刻,不願意讓我中央軍在攘外必先安內原則下即將取得的決定性勝利毀於一旦,這才挺身而出,果斷調動同樣受到湘鄂川共產黨武裝襲擾威脅的川湘駐軍,安毅這是在為黨國分憂,在為我這個校長分憂啊!

「其次,我們還應該看到,安毅不但擁有傑出的軍事才華,經過多年的磨練和他自身的努力,在政治覺悟上的提高同樣令我倍感欣慰,安毅非常敏銳地看到了國內的局勢,看到了國內各地方勢力口口聲聲抗日,卻借此堂而皇之的旗號謀取私利、藉機發展壯大的陰謀詭計,試想一下,如果朱培德將軍和張弘欒將軍聯名通電,表示服從中央領導,聽從軍委指揮,已經嚴陣以待隨時等候中央召喚,其政治影響何其廣大?各路軍閥情何以堪?高妙啊!」

眾人細細一項,不由頻頻點頭——經蔣介石這麼一分析,眾人無不對安毅的政治智慧深感驚訝和敬佩。

蔣介石對眾人的反應非常滿意,燦爛一笑:「還有一點大家可能都沒注意到,安毅明知道我這回帶著劉堪師一起北上,但仍然提出徵召川南一線我黃埔嫡系二十四軍兩個師、湘滇軍共三個師北上抗日的建議,只能說明安毅非常的理智,非常的務實,並沒有任何親疏之分,好惡之別,這是因為,安毅建議徵召的五個師實際上實施的全都是安毅那一套新式訓練和指揮模式,各師的各級指揮官都是與安毅並肩戰鬥過來的師兄弟和親密戰友,安毅指揮起來將會更為得心應手,更能發揮各部的戰鬥力。

「這一點非常重要,也是非常明顯的,呵呵……敬之啊,你不要執著於追究安毅槍斃逃兵潰將的責任,在眼下錯綜複雜的戰局下,那些都是小節,我相信少帥他們也能理解安毅的心情,我認為你可以主動和安毅就五個師北上的事情討論一下,畢竟你是軍政部長,是代理參謀總長,你去和安毅討論最合適,只要你們意見一致,就可以放手實施。」

「是!」

何應欽非常鬱悶,他原本以為打了安毅的小報告蔣介石會生氣,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種結果。

黃紹竑與楊傑相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對蔣介石對一個統兵大將如此信任有些疑惑不解,唯有宋子文嘴角掛著一絲笑容,卻又讓人看不出他是贊是貶,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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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2 00:15:26
第八四二章 信心來自信任

上午九點,保定兵站專線鐵路上號令聲聲,一片忙碌,中央軍嫡系部隊第八十三師一萬二千將士登上三列專列,以最快速度趕赴密雲前線。

八十三師是中央軍嫡系部隊中率先整編的三個德械師之一,全師上下清一色的德式裝備,腦袋上頂著的鋼盔也是江南兵工廠生產的仿德式鋼盔,兩年來一直是鄂豫皖內戰中圍剿紅軍的主力,畢業於黃埔一期的師長劉戡作戰勇猛,身先士卒,深得主將衛立煌的欣賞,也因其強硬的反共立場獲得蔣介石的信任和重用。

專線月台上,剛剛乘坐火車抵達保定的慰問團已經分散到了各個登車口,兩百餘名慰問團成員都在給將士們端茶送水,熱情鼓勵,將士們看到被中山先生稱之為「黨內聖人」的元老張靜江、百忙中抽身前來的中央軍校教育長張治中、蔣委員長夫人宋美齡、安毅次長夫人馮潔雲和眾多各界名人給自己端茶送水親切問候,贈送印有「保家衛國」字樣的毛巾,一個個感動得不能自己,卻又窮於表達誓死抗戰的決心。

還是一個團長聰明,帶頭唱起了安家軍率先唱響如今已風靡全國的《精忠報國》,震天的豪邁歌聲,讓保定城萬民矚目,紛紛前來送行,如果不是被兵站警衛官兵勸阻下來,民眾恐怕會將鐵路沿線塞滿。

「士氣可用、士氣可用!劉戡很不錯,帶出這樣一支精兵,我、我心甚慰啊!」蔣介石對身邊的何應欽、黃紹竑等將領歎道。

宋子文微微一笑,好奇地問道:「委座,劉戡好像還比安毅小幾個月吧?」

眾人一聽,全都感興趣地望向十餘米開外正在與安毅、趙瑞等人親切交談的劉戡。

蔣介石點了點頭,非常自豪地介紹:「他們確實是同年的,安毅生於年中,劉戡生於年底,以月份算安毅差不多大他半歲,只是劉戡入學早,是我黃埔一期生中年齡最小的幾個人之一,當年我召見他時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劉戡出身貧寒,幼年父母早逝,與祖母相依為命,但勤而好學德才兼備,在近八年的征戰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特別是在鄂豫皖圍剿中打得聰明打得堅決,眼中流彈渾身浴血,仍然衝鋒不止,是一員智勇雙全的猛將,是我黃埔的驕傲啊!」

黃紹竑頗為驚訝,仔細打量幾眼,連連搖頭:「完全看不出來啊……劉戡將軍雙目炯炯氣度不凡,與安毅幾個幾乎沒什麼不同……」

「你們不知道,劉戡裝了個假眼,靠近仔細看就能清楚明白了。」

何應欽滿臉笑意,顯得很是驕傲,因為他是黃埔一期時的教育長,東征時劉戡就在他手下當排長,可以說,劉戡的每一步成長,何應欽都看在眼裡,也多次諄諄鼓勵,而且劉戡也很會做人,每次見到何應欽都非常恭敬地喊他老師,還時不時登門交流帶兵體會,有這樣尊師重道的學生又深得校長器重,何應欽倍感臉上光彩。

劉戡和安毅幾個面對火車,傾聽雄赳赳氣昂昂的震天歌聲,遙望一個個信心百倍的登車將士,沒有注意到蔣介石等人正在看著自己,更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劉戡把目光從正在給一個小兵贈送毛巾的馮潔雲身上收回:「師弟好福氣啊!軍中傳言師弟的兩位夫人均有傾城傾國之美,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安毅莞爾一笑:「要真能傾城傾國,弟兄們都不用去前線了,小弟帶著老婆爬上長城走上一圈就行,從山海關走到南天門,日本人看到立即退兵,哪裡用得上二十萬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啊?」

眾人轟然大笑,劉戡捧腹笑完,指著安毅說道:「和你在一起就是開心,可惜這麼多年來沒有機會和師弟一起並肩戰鬥,這次機會來了,愚兄定會倍加珍惜。」

「小弟也很開心,等忙完手頭的事情就趕去密雲前線,咱們一群師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抗擊外辱,如此百年難遇的機會,小弟豈能輕易錯過?」安毅含笑回答。

眾弟兄又說了一會兒話,劉戡要乘坐第一列專列率先出發,不能再作停留,安毅等人陪著他一起來到蔣介石面前告辭。

蔣介石細細叮囑一番,再一次嚴令劉戡不能像連長那樣衝鋒在前面,否則軍法從事。劉戡滿懷感激巍然肅立,鄭重地敬了個軍禮,轉身離去,在眾人的目送下很快登上第一列火車的指揮車廂。

列車徐徐開動,向北方駛去,逐漸消失在天際。蔣介石微微歎息,低聲說道:「諸位隨意走走吧,不用陪我了……安毅,和我一起到靜老那兒看看,他年紀大了,來一趟不容易。」

「是。」

安毅緊緊跟隨在蔣介石身邊,這是他今早七點趕到保定後第一次與蔣介石單獨相處。

蔣介石走得很慢:「看你和趙瑞剛才跟劉戡商議良久,是不是關於前線的事情?」

安毅回答:「是,學生請劉師兄防守南天門。」

「南天門?」

蔣介石無意識地重複一句,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停下腳步,有些驚訝地問道:「要是日軍攻到南天門一線,那麼古北口關北陣地豈不已經全部失去?」

安毅點了點頭,非常擔憂地回答:「王以哲部鎮守關北要地,由於東北軍突生巨變,兼之東北軍訓練不足,戰略戰役思想僵化落後,與日軍兩次交戰均損失慘重,士氣低落很成問題,因此,學生與徐庭瑤長官和眾師兄反覆權衡之後,已經做好了應變之準備。」

蔣介石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頭看向安毅:「你的意思是,要是日軍再次發起進攻,王以哲很可能會一敗塗地?」

安毅苦笑道:「要是苦戰之後一敗塗地還好,十七軍兩個師頂上去就是了,學生擔心的是他們突然間整體潰敗,這種事情已經連續發生過兩回了,難保這次……學生趕來覲見校長之前,與徐長官親自去找王以哲,主動提出趁著日軍尚未做好再一次進攻準備,由關征麟、杜聿明、張耀明師兄率兩個旅接防並建立前線指揮部,讓王以哲的六十七軍將士撤往側後的南天門一線防守,也好藉機休整一下,可六十七軍上上下下均不願意,估計是他們心理已經失衡,誤以為咱們中央軍看不起他們東北軍,最後為團結奮戰,徐長官和學生只能作罷。可是,學生從王以哲和他的將校眼睛裡看到的,卻是無盡的恐慌和懈怠,還有就是對少帥下野的不滿,與他們嘴巴上和臉上表現出來的並不一致,故此非常擔憂啊!」

蔣介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的擔憂是非常有道理的,也是非常及時的……古北口前面諸陣地橫向廣闊,但是幾個要地緊密相連,欠缺縱深,防禦面狹窄,兵力多了擺不開,我粗略算過,頂多也只能放下三個旅,要是日軍真能擊潰王以哲部佔領陣地,想上去增援都來不及,只能依靠長城各關隘,像守城池那樣守住北關、東關和西關,可如此一來,南天門也就在日軍的槍炮之下了……不過,你身為前敵總指揮,應該對王以哲有信心才對,他算是東北軍中難得的將才了,也是漢卿甚為器重的心腹將領,斷然不會像湯玉麟那個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老賊一樣。是不是你經過兩次戰局突變,已經對東北軍沒信心了?」

「校長,學生並不是藉機抱怨什麼,而是學生經過數月的努力,並沒有獲得什麼成績,照樣被日本人打到了長城腳下,所以學生痛心勝於痛恨。校長也知道,學生這個前敵總指揮其實就是個擺設,如何能指揮得動那些德高望重威名遠播的將領?我記得湯玉麟曾經這麼對張作相將軍說過:安毅小子毛都沒長齊,我孫子和他都差不多年紀了,憑什麼讓我們這些老傢伙聽他的?意思很明白,東北軍絕大部分將領都不可能接受學生的指揮,他們過的橋比安毅走的路多,他們吃的鹽比安毅吃得飯多,他們扛槍征戰四方的時候,安毅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頂多也還在吃奶尿尿,牙牙學語……其實,學生早已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是不知道情況會如此嚴重,造成這麼慘重的損失,釀成這麼被動的後果……痛定思痛,教訓深刻,學生之所以屢遭重挫,嚴格說起來不能怪別人,而是太高估了中國人的精神、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和金錢的力量了,唉——」安毅氣餒地歎了口氣。

蔣介石伸出手,輕輕拉住安毅的手臂:「年紀輕輕的,長吁短歎做什麼?值此國難當頭,你可千萬不能灰心,你要是打退堂鼓了,恐怕這局勢就真的糟糕了。」

安毅笑了笑:「校長請放心,打剩最後一個人的時候,學生肯定會毫不猶豫填上去,怕就怕沒機會填上去,日軍已經到學生身後了。」

蔣介石臉色驟變,厲聲說道:「要是那樣,我會親自砍下一群退縮將領的腦袋!」

「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校長就是把一萬個罪人的腦袋砍下來也不頂用!記得北伐時的賀勝橋戰役,直系軍隊在李宗仁第七軍、張發奎第四軍將士悍不畏死的猛攻下,主帥吳佩孚親手砍下數十將領的腦袋,最後仍然兵敗如山倒,從此雄風不再。

「如今的情形與當年的賀勝橋頗有相同之處,只不過攻守雙方掉轉過來,學生這幾天時常在想,在日軍虎視眈眈之下的東北軍,比得上當年吳佩孚的軍隊嗎?最後發現不但比不上,而且更為糟糕,這就是學生為什麼建議徵調川、湘、滇五個師北上參戰的唯一原因,學生預感到決定華北命運的大戰就要發生。」安毅說出自己心裡深層的想法。

蔣介石有些不悅地望著安毅:「要是這樣,豈不是長城全線失守了?」

安毅平靜地回答:「學生敢拿腦袋向校長保證,要是真的全線失守,古北口和南天門絕對是最後失守的雄關,只要其他友軍不讓日寇竄到學生和三萬餘將士身後,古北口和南天門就是成了一片焦土,也都會踩在學生和將士們腳下。」

蔣介石凝視安毅良久,微微一歎低聲說道:「看來,你確實是沒信心了,對吧?」

安毅收起笑容,鄭重回答:「校長請恕學生斗膽直言,在目前的情況下,沒幾個人有信心,嘴巴上的信心在飛機大炮之下完全沒有用,學生只想向校長坦言:信心來自信任。

「之所以出現如今這個極為被動的局面,學生敢說是東北軍將帥沒有給予學生應有的信任,他們不是不知道學生的能力,也不是沒有看到學生幾年來率部打敗過包括日本人在內的一個個強大對手,他們之所以不信任學生,是因為他們以為學生也和他們一樣口是心非,國家民族利益只是掛在嘴上,而不是銘刻在心裡;他們認為學生也和他們一樣自私自利,驅使萬千將士進進退退,只為了自身的名譽與地位。」

蔣介石呆呆望著滿臉悲苦的安毅,心中思緒萬千,百感交集。

「咦——你們師徒二人怎麼站在這兒發呆啊?」

一陣香風飄過,宋美齡甜美的聲音隨之傳來。

安毅連忙綻放笑容,叫了聲「師母」,宋美齡親切地點點頭,上去請求蔣介石和她一起去送別第二批開往前線的將士。

馮潔雲興奮地上來拉著安毅的手,要一起去和張靜江見見面,安毅禮貌地向蔣介石夫婦道別,與嬌妻一起走向前方的二站台。

宋美齡看到蔣介石眼裡的複雜神色,非常驚訝:「怎麼了,達令?是不是前線吃緊了?」

蔣介石搖了搖頭:「不是,是安毅剛才的一句話讓我感觸良多。」

「什麼話讓你這麼沉重?」

「安毅說,信心來自於信任……這句話蘊藏的東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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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三章 古北口危機

激情過後,馮潔雲已甜甜睡去,安毅輕輕起身,溫存地給愛妻蓋好錦被,披上大衣來到臥室外的小客廳裡,提起水壺泡上杯茶,點燃香煙細細回味恩師張治中和前輩張靜江分別和自己的談話。

下午會議結束,蔣介石在各軍將帥的陪同下,與慰問團一起來到清苑機場,親切慰問撤離前線如今只剩下二十三架戰機的第十一、第十二這兩支英雄航空部隊。

追悼犧牲英靈之後,由軍政部長何應欽主持舉行隆重的頒獎儀式,當顧問團團長歐文從中國軍隊的統帥蔣介石手中接過榮譽上校證書和軍銜徽章時,全場再次掌聲雷動,歡呼陣陣,歐文感動得雙眼濕潤。

參觀和聯誼活動開始,張治中讓安毅陪他走走。看到停機坪和維修棚裡彈孔密佈傷痕纍纍的一架架戰機,細心的張治中數了一下,竟多達十四架。

「這些飛機能順利返航太不容易了,由此可見空戰的殘酷,想起那三十二名永遠回不來的空中勇士,我這心裡就陣陣隱痛,太讓人悲痛了!」張治中輕撫被打得翻捲的機翼蒙皮,眼裡再次泛起潮紅。

安毅上前半步:「恩師節哀,弟兄們在九天之上也都會含笑高歌的,他們為國為民,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是啊!重於泰山啊!」

張治中離開飛機緩步前行,調整好情緒,關切地說道:「在這個時候,為師真不願意和你談什麼戰爭以外的東西,可後方有些令人憤慨也讓人無奈的謠傳,為師不得不告訴你,也好讓你瞭解一下仕途艱險,人言可畏。」

安毅心中一怵,臉上卻毫不在意:「恩師請說,學生這點兒承受力還是有的。」

張治中徐徐一歎:「有人說你安毅羽翼已豐,即將翱翔九天俯視九州,也有人說安毅數年隱忍竟壯大如斯,大西南恐怕又要游離於中央之外了,更有甚者,說你安毅早有異心,出道以來,處處用忍,事事甘於居人之後,似是寬厚坦蕩其實大奸似忠,表面步步退讓實則陰險狠辣,以退為進苦心專營,蒙蔽世人居心叵測,最終必將圖窮匕首見,露出雄霸天下之崢嶸面目。」

安毅愣了一下,停下來默默望著憂心忡忡的張治中,直把張治中看得不敢對視,這才恭敬地低聲問道:「恩師,你相信安毅立下的誓言嗎?」

「相信,為國家的復興和民族的富強奮鬥終生,對吧?你一直是這麼做的,為師都看在眼裡。」張治中誠懇地回答。

安毅歎了口氣:「恩師,要是學生打完這仗,將麾下所有軍隊交給中央,然後帶著家人親友移民國外安享天倫,恩師能理解嗎?」

張治中大吃一驚:「你不能有此等想法,絕不能!」

安毅笑了起來:「恩師說對了,學生要是這麼一走,一小撮人確實省心了,估計最高興的是日本侵略者,是虎視眈眈鷹視狼顧的歐美列強和國際財閥,失望的是已經覺醒和正在覺醒的苦難同胞,特別是學生治下的川南人民,還有十餘萬功勳赫赫、從扛起鋼槍那天就立志為國家的復興和民族的富強奮鬥終生的優秀將士。

「所以,學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哪怕罵名如潮,學生也會義無反顧地實現自己的理想。學生今天想向恩師坦陳心跡:國家驅除外辱實現統一的那一天,就是學生功成身退之時。學生本性慵懶放縱,喜歡錢,喜歡女人,喜歡無拘無束的暢飲,喜歡雙手創造出來的一個個工商業成就,唯獨不喜歡把自己置於萬人之上,去承擔那些學生承擔不起也永遠不願承擔的東西。」

「你一直沒變,還是原來那樣……」

張治中拉著安毅的手,開心地笑了。

入夜,兩日旅途勞累又奔走了一天的張靜江依然精神矍鑠神采奕奕,他擺上茶具,讓秘書把安毅請到自己房間裡,一見面劈頭就問:「雲丫頭願意放你過來?」

心事重重的安毅聽完這話輕鬆多了:「靜老召喚那是天大的福分,雲兒高興還來不及呢,要不是她從小就稱呼靜老為爺爺,恐怕她定要晚輩換上西裝革履以示敬重。」

「你這小子越來越圓滑了,活脫脫一副名利場上奸商的嘴臉,哈哈!坐……小子,知道年輕時爺爺我是怎麼發家的嗎?就是這東西,茶葉。聽說你小子對茶道挺感興趣,喜歡美酒和好茶,對吧?來,我今天親自給你沏茶,我已經快二十年沒自己動手了,有點兒生疏了。」張靜江樂呵呵地施展茶藝。

無比惶恐的安毅連忙站起來,張靜江不是二十年沒自己動手沏茶,而是三十年來沒有一個人再能喝過他親手炮製的香茗:

「使不得啊,前輩,小子會折壽的!」

「坐下!你這點年紀也想在老朽面前班門弄斧?喝茶也和人生一樣,要麼甘於平庸,默默度過一輩子,要麼就做得最好,否則乾脆一輩子不喝茶。」張靜江貌似隨口而說,其實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意。

此時的安毅如何不知張靜江話中深意,搖頭一笑,大大咧咧地說道:「乾脆別喝了,咱們爺兒倆改喝酒吧?喝完酒晚輩和你老人家悄悄出去,到西關的神仙樓去鬆鬆骨頭,聽麾下弟兄說,那地方確實是神仙待的溫柔鄉,美中不足是價錢太貴,要是咱們爺兒倆一起去,估計至少要帶上一百現大洋才能壯膽。」

張靜江愣住了,張著嘴著實驚訝了好一陣,突然放聲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從這一刻起,到三個半小時後安毅告辭,一老一少談論的全都是目前各地區經濟現狀、存在問題的關鍵、解決的辦法、工商業佈局、科技教育提升、融資與自主發展、公路鐵路對起始城市和沿途地區的發展刺激、國家資金扶持與政策引導等等,甚至談到文化的傳承發展以及傳統觀念對工商業的影響,就是沒有一個字的政治問題。

安毅越想腦子越清晰,甚至能推測到張靜江和張治中突然到來的原因。

安毅熄滅又一個煙頭,徐徐喝下杯茶,緊緊大衣領子站起來要回去睡覺,突然看到楚楚動人的妻子悄悄站在自己身邊。

「怎麼起來了?吵醒你了嗎?」

「沒有,人家只想……想摟著你睡……」

「算了,還是我摟著你睡吧,就你這小身板還想摟著我睡?」

「討厭,我就要!」

「想到一塊兒了,我又想要了…….」

「壞蛋,人家說的不是……唉喲……嗯……抱緊我毅哥哥……抱緊我……」

……

次日拂曉,日軍第八師團向古北口發起猛烈進攻,當十分鐘的炮火轟炸結束之後,一萬四千日軍在八輛坦克的協助下,向王以哲六十七軍三個陣地發起全線衝鋒。

令日軍官兵無比震驚的是,三個呈不規則品字形的陣地上已經沒有半個守軍身影,殺氣騰騰憋著滿肚子氣衝上陣地的日軍驚訝地發現,成千上萬的東北軍官兵驚慌失措地衝向古北口北關和東關,由於太過擁擠,相互踩踏頻頻發生,叫罵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大喜之下,日軍指揮官們高聲怒吼,乘勝追擊,追到距離北關一點五公里處,關內守軍的陣營裡突然飛來陣陣密集的炮彈,三十餘門火炮一連激射了十五分鐘,日軍扔下一百多具屍體匆忙後撤,迅速佔領守軍遺棄的高地,向古北口關隘和兩側延綿的巍巍長城展開猛烈射擊,失去關北屏障的古北口雄關至此赤裸裸暴露在日軍槍炮之下。

南關大營裡,無比憤怒的徐庭瑤強忍怒氣,對怒髮衝冠的麾下將帥大聲呵斥,嚴令各師各旅按計劃進入陣地,堅決抵抗,同時將王以哲部毫無徵兆不戰而逃痛失關北陣地的消息,迅速呈報安毅、戰區司令部和蔣委員長。

副軍長胡家林咬著牙命令政訓處憲兵隊和特務團,不惜一切代價,以雷霆之勢消滅一切抵抗,堅決抓捕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以及該軍所有團長以上軍官。

半小時後宗行真來報:「據抓獲的四個團長交代,軍長王以哲和兩個師長五個小時前以出席緊急會議為借口,秘密離開東關大營趕往北平,全軍九個團獲得的命令是:如果無法抵抗,各團相機行事。」

胡家林頓時怒不可遏,衝出指揮部飛快拔出佩槍,對準被抓獲押解到門口的四個團長的腦袋連開四槍。

大驚失色的徐庭瑤和政治部主任展到衝出指揮部,撲向更換彈夾的胡家林,死死抱住,大聲勸阻,展到深恐再殺掉其他十幾個被押解而來的逃跑校官難以交差,聲嘶力竭地命令憲兵隊長快把人弄走,再叫來身邊幾個侍衛一起幫忙,把鬚髮倒豎、雙眼赤紅的胡家林按倒在地,繳去手槍。

七點四十五分,保定臨時行營會議室裡將帥雲集,蔣介石正在與身邊的少帥低聲交談,前方長桌周圍和兩邊靠牆的地方坐滿了各軍將校,大家都在等候作戰會議的展開。

八點整,主持會議的何應欽剛剛站起,還沒能打開面前的文件夾,委員長的侍從參謀匆匆來報:古北口前線急報,六十七軍不戰而逃,日軍兩個大隊趁亂發起的衝鋒被十七軍炮火擊退,然日軍已完全佔領關北三個主陣地,正在向北關、東關各關樓猛烈射擊……

全場一片震驚,緊接著一片嘩然。

蔣介石憤怒地站起來,狠狠摔碎手中的杯子,大吼一聲:「傳我命令,按軍中連坐法,迅速抓捕臨陣逃脫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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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四章 凌厲反攻(一)

比蔣介石更早接到古北口急報的安毅,等的就是蔣介石這句竭斯底裡的怒吼:殺——

安毅心中的憤怒不在任何人之下,東北軍第五軍團兩次極不道德、震驚全國的不戰而逃,早已令損失慘重的安家軍上上下下恨得咬牙切齒,滿腔仇恨,但是憤怒並沒有沖昏安毅的理智,就連第一個被槍斃的東北軍將領董馥庭也不是安毅下命令殺的,而是虎將顧長風聽到董馥庭落網的消息衝進監獄一槍打爆頭的,安毅並沒有因此而責怪顧長風,而是非常平靜地吩咐兩句,然後給蔣介石和少帥分別發去電報:董馥庭企圖越獄被當場擊斃!隨後將董馥庭的罪行和已經執行槍決的情況通知所有隨軍記者。

其實,安毅比誰都想殺掉貪生怕死的潰軍將校,殺死這些國家和民族的罪人,起到昭彰軍紀、警示三軍的作用。

此刻蔣介石吼聲一出,安毅趁亂走到身後的沈鳳道身邊吩咐幾句,沈鳳道默默點頭,轉身出去,一個電話打到廊坊大營憲兵隊,向軍法處長傳達蔣介石的最高指示和安毅的公開槍決命令。

蔣介石盛怒之下甩手離去,滿堂將領驚慌失措地返回各自部隊,主持會議的何應欽想攔下都不行。古北口若是被日軍攻破,就等於將北平置之於日軍屠刀之下,殺氣騰騰的日軍一天之內即可以越過無險可守的密雲,順著寬闊的大道疾行六十多公里兵臨北平城下。因此,古北口若是失陷,整條兩百多公里長防線上的近二十萬大軍就會精神崩潰,迅速瓦解,屆時,本就不是一條心的各軍會出現什麼樣的混亂,華北民眾將會如何恐慌,全國軍民將會如何絕望,是誰也不敢想像的。

「把安毅給我叫來!」

這是怒氣沖沖回到休息室的蔣介石冷靜後的第一句話。

安毅沒有任何的驚慌,他和往常一樣肅立在蔣介石面前,在眾將焦慮的注視下,等待蔣介石的命令。

蔣介石緩緩走到安毅面前:「記得你說過,全軍將士打剩最後一人你就填上去?」

「校長請寬心,三萬日軍打不下六萬同仇敵愾的將士們鎮守的古北口,學生就是想填進去也沒有這個機會。」

眾人聽到安毅的話,信心為之大振,蔣介石雙眼精光閃閃,充滿希望和期待,軍中上下都知道,安毅從不輕易許諾,但只要答應下來的事情從沒有做不到的時候,既然他這麼肯定地表明日軍攻不破古北口,突然而至的危機也就不成其為危機了。

心中大定的蔣介石連說了三個「好」字,走出兩步,突然記起安毅早已對王以哲部可能的潰敗有了準備,只是不知道王以哲部敗得如此迅速,會不會讓安毅和徐庭瑤他們來不及補救,因此心裡還是不放心。

蔣介石緩緩轉過身來:「說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安毅上前半步:「關北三個主要防禦陣地雖然丟失,但古北口雄關還在,關口左右和側後的龍兒峪、黃甸道、以及南天門等高地仍然牢牢掌握在十七軍三個師手中,正面的古北口北關、東關、西關陣地上,還有胡家林、顧長風和魯逸軒將軍從麾下三個師抽出的一個混編師,屬下的特務團和警衛團擔任戰略預備隊,哪怕日軍衝破黃傑第二師、關麟征第二十五師的阻擊攻到關下,沒有三天以上時間並付出與我軍同等傷亡的代價,想完全攻破古北口純屬妄想。

「十七軍將士是我中央軍嫡系,是校長無比信任的、擁有堅定信念的精銳部隊,不是人心背向六神無主的東北軍,除了沒有飛機助戰之外,裝備不見得比日軍差,加上日軍連日苦戰長途行軍,想要攻破古北口和南天門,沒那麼容易,就算最終攻破,日軍至少要付出兩萬以上的官兵性命!因此學生敢打包票,日軍耗費不起,最差的結果也就是保持現狀,相互對峙。」

眾將信心大振,望向蔣介石的目光都不同了。

蔣介石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而是聲色俱厲地發出一道讓所有人無比震驚的命令:「敬之,立刻給前線各軍發電報,並將電文向全國通告:古北口牢牢掌握在我中央軍團手中,絕不會讓暴日跨越雄關半步!若是古北口淪陷,我砍下安毅、徐庭瑤、胡家林、顧長風、魯逸軒五員大將的腦袋!」

「是!」

心領神會的何應欽轉身離去,蔣介石揮退驚愕莫名的眾將,只留下安毅:「安毅,明白為師的苦心嗎?」

安毅淡然一笑,恭恭敬敬地回答:「學生明白,此令一下,二十餘萬軍隊必將為之肅然,全國軍民必將信心大振,滿懷希望,足以抵消王以哲部不戰而逃帶來的惡劣影響,還能激勵全軍同仇敵愾,奮勇向前,校長高明啊!學生受教了。」

「不愧為我的學生啊……你去吧,到古北口去吧,有什麼要求隨時向我呈報,我將全力以赴予以協助。」蔣介石溫和地望著安毅。

安毅笑著搖了搖頭:「不,學生不用去,就陪在校長身邊吧。」

蔣介石非常驚訝地問道:「怎麼?我這裡難道比古北口重要?守不住我可真要砍下你腦袋的。」

安毅不為所動,反而說出一番意味深長的話來:「校長,學生信任自己的部下,信任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將士們,信任老長官徐庭瑤將軍和黃傑、關麟征、劉戡師兄率領的三個師,學生去古北口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去他們就不需要事事向學生請示,省去指揮上繁雜的報批程序,也許打得更快,打得更好。學生反而覺得留在校長身邊,為校長指揮全局出謀劃策更好……實不相瞞,學生最擔心的不是古北口,而是東面的義院口、界嶺口和冷口一線,其次是喜峰口,最後才是古北口。」

蔣介石長歎一聲:「看來,你是對東北軍徹底失望了,本來我想上午開完會讓你和漢卿談一談的,凌源淪陷致使顧長風和楊九霄部措手不及損失慘重之後,你沒有再見漢卿一面,也不再接他的電話,他很難過……算了,不說這些了,去指揮室,你好好給我說說古北口防禦措施和其他各部的情況吧,我需要你的意見。」

「是!」

上午十一點,廊坊西郊刑場。

寬闊的刑場上雜草叢生枯榮相間,吊著只胳膊的四十四師特務團團長齊修平上校率領兩千多休整的官兵嚴密警戒,刑場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其中大部分官兵身上仍然纏著紗布,這些官兵都是百戰餘生的安家軍勇士,由於前線吃緊兵力拮據,他們毫不猶豫拿起槍,擔負起廊坊大營和野戰醫院的安全保衛工作。

在將士們的警戒圈之外,兩萬多聞訊而來的民眾將刑場圍得水洩不通,一個個引頸望向刑場中心,情緒激動,都想看看不戰而逃的敗類是怎麼死的。

軍政部軍法處的少將副處長原本是奉命到廊坊臨時軍事監獄調查安毅先斬後奏的責任,突然接到何應欽的急電,來不及驚訝,立即找到安毅麾下拒絕配合的政訓處副處長關景濤,陪著笑臉遞上何應欽的急電。

半小時後,從七十餘名被關押者中挑出的三十六名第五軍團校、尉軍官,五花大綁押出牢房,一一驗明正身後,立刻押赴刑場。

磚石砌起的高台陳舊厚重,這個寬闊的三尺高台從清王朝開始就有了,從清朝到北洋軍閥政府再到如今的民國政府,不知見證了多少頭顱飛揚滾滾鮮血流淌,站在高台正中央的軍法處副處長看著四方滾滾而來群情激奮的民眾,看著被押解在台下跪成一排的罪人和數十名嚴陣以待滿身殺氣的安家軍劊子手,少將心裡突然湧起絲絲寒意,他此刻想到的不是三十六個臨陣逃脫的罪人,而是自己的長官何應欽和安毅,他隱隱感覺到何應欽在與安毅的暗鬥中再次落入下風,逐漸明白在戰爭期間,誰也敵不過功勳彪炳的安毅,誰也撼不動實力雄厚上下一心的安家軍,這個時候少將甚至不敢與身邊的安家軍政訓處副處長關景濤對視一眼,文質彬彬的關景濤身上流露出的陰狠殺氣,與全場瀰漫的濃濃殺氣一樣,令他心懷忐忑,氣勢為之所奪。

少將口乾舌燥地宣讀完三十六名罪人的罪行,關景濤冷漠的聲音大聲響起:「行刑——」

「殺——」

安家軍的三十六個劊子手和七十二名押解罪犯的憲兵齊聲怒吼,全場頓時一片寂靜,悄然無聲,不知是關景濤太過憤恨還是安家軍將士怨氣太深,他們竟然沒有按照軍委新的規定,採用更文明的方式處決犯人,而是亮出了一片明晃晃的大刀。

「預備——殺——」

利刃砍入脖子砍斷頸椎的聲音尚未消失,全場一片驚呼驟然響起,接著是陣陣排山倒海的歡呼和暢快淋漓的痛罵,三十六顆頭顱滾落一地,大片血霧蒸騰而起,陰森而殘酷。

與此同時,古北口南關外的校場上,六百餘名被羈押的王以哲部逃兵驚恐萬狀地站在校場中央,眼睜睜看著七個團副、十一個團級軍官被凶神惡煞的第七軍憲兵押解到前方,隨著憲兵隊長一聲令下,十八個或是渾身發抖、或是高聲謾罵的軍官被按在地上。

新晉第七軍政治部主任黃應武隆重登場,這個平時嘻嘻哈哈似乎難得正經的少將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緩緩掃視前方六百餘名在數百支槍口對準下已經魂飛魄散的逃兵,用地道的東北話大吼一聲:「媽拉個巴子,殺——」

「啪啪啪……」

十八個罪人撲倒在地,刺鼻的血腥夾雜著尿騷味,四處瀰漫,臨時搭建而成的高台上,黃應武不屑地望向台下已經癱倒數十個的逃兵們:

「你們聽著,知道今天老子為什麼手下留情,不用大刀砍下這十八個敗類的腦袋,而是用槍嗎?」

逃兵們驚愕地望向黃應武,有人咬牙切齒,有人垂首歎息,更多的人惶惶不安,深恐馬上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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