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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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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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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2 00:22:17
第八六五章 無奈之舉

淒厲的防空警報聲突然響起,土坡上的安毅、尹繼南和宋哲元等人臉色大變,相互交談幾句,各自分頭離去。

方圓六公里陣地上的各軍官兵,全都停下手中的活兒,驚訝地四處張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看到正在下車集結的成千上萬安家軍將士哨聲陣陣,口令聲聲,卸完士兵的車隊快速調頭逃命,很快意識到日軍飛機又要來轟炸了。聯想到昨晚日軍的慘敗,這次來襲必然是傾巢而出,陣地上頓時吼聲不絕,一片混亂。

只有左翼陣地上正在拚命挖戰壕的夏儉三十九師和顧長風四十四師弟兄沒有慌亂,各團各連在指揮官的口令聲中,很快有序疏散,挖好戰壕和掩體的將士,迅速躲進了戰壕和掩體中,沒有戰壕和掩體的,快速尋找低凹處隱蔽,陣地後方的四十幾門火炮被挽馬拖進低矮延綿的林子裡,炮兵弟兄飛快撐起寬闊的偽裝網,迅速覆蓋,然後帶上挽馬,離開火炮所在區域,衝向北面的山腳樹林裡躲避。

兩個師防空營的防空火炮和裝甲戰車早已分散佈置,在兩個師的右翼和側後位置,揚起黑洞洞的炮管,嚴陣以待。

儘管如此,提前二十多分鐘的預警時間還是太短了,這次日軍果然發瘋了,近兩百架大小飛機快速撲來,展開瘋狂的報復,炸彈如同密集的雨點一般扔了下來,方圓數公里陣地被炸得泥石紛飛,火光閃閃。

六輛因故障在路邊拋錨的安家軍運兵卡車,在連續不斷的轟炸中,早已經支離破碎,只剩下大梁和幾個輪子的車身,熊熊燃燒,不停翻滾;打下二十七架日軍飛機的眾多防空車成為了日軍戰機發洩的目標,十六輛防空車和九輛裝甲戰車在日軍三十多分鐘的反覆轟炸和射擊後,先後被摧毀,八十二名英勇的戰士被炸得屍骨全無,三百六十餘名倖存的戰士個個血染征衣,其中三十餘人肢體殘損,五十餘人被燒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鋪天蓋地的日機飛走後,各軍清點傷亡,痛苦地看到傷亡總數已經超過了三千人,將帥們再次聚在一起,一個個臉色陰沉,無比怨恨,面對這樣殘酷的被動挨打,都無可奈何,唯有咬著牙把打掉的牙齒默默咽進肚子裡——中日軍隊從裝備到訓練等各個方面呈現出的強弱懸殊的現實,不是誰能改變得了的,除了用成千上萬將士的血肉之軀硬抗之外,別無他途。

聽完顧長風和夏儉的匯報,安毅臉上沒有半點兒僥倖之色,日軍如此瘋狂,有些出乎意料,雖然此役打落下日軍二十七架戰機,但自己的地面防空部隊也幾乎盡數報銷,今後日軍飛機再來肆虐,就不好辦了!不過想想也值了,要不是防空營和戰車營的官兵吸引了日軍戰機的大部分注意,恐怕兩個師的偽裝炮陣不會只損失六門火炮,陣地上趴著的兩萬餘官兵也不會只出現百餘人的傷亡。

相比於其他友軍,訓練有素處置得當的安家軍雖然損失最小,但是只剩下七輛防空車的兩個防空營和十一輛戰車的裝甲部隊算是完了,八十多名費了半年時間苦心訓練、從班長到營長全都是敘府航校防空專業優秀學員的犧牲,與數萬軍中抽出的三百餘名高炮和裝甲部隊弟兄的重創,讓安毅心中痛苦萬分,足以令本就萬分焦慮的安毅怒火萬丈。

安毅不忍心前去慰問,他低聲吩咐夏儉和顧長風詳細清點各自防空營和戰車部隊的戰損情況,記下每一個官兵的戰績和犧牲的事跡,隨後轉向身邊的趙瑞和尹繼南,低聲交待幾句。

聽了安毅的吩咐,趙瑞和尹繼南大吃一驚,但是看到他眼中即將抑制不住的怒火,連忙硬著頭皮答應下來,立即分頭前去貫徹執行,不過他們心頭卻七上八下,不知道會不會出大亂子。

安毅站在原地,掃視一圈風煙滾滾火光四起的戰場,看到從戰場上抬下的殘缺不全的肢體,心中一酸,眼淚忍不住差點兒落下來,一首自小就很熟悉的旋律,不知道怎麼就衝破了喉嚨,脫口而出:

「風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側耳聽,晴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人民戰士驅虎豹,捨身忘死保和平……英雄猛跳出戰壕,一道電光裂長空裂長空,地陷進去獨身擋,天塌下來只手擎,兩腳熊熊堂烈火,渾身閃閃披彩虹……一聲呼叫炮聲隆,翻江倒海天地崩天地崩,雙手緊握爆破筒,怒目噴火熱血湧,敵人腐爛變泥土,勇士輝煌化金星!為什麼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為什麼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歌聲深沉悠揚,充滿了感情,對國家民族充滿了愛,也對敵人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安毅身邊的沈鳳道和林耀東相視一眼,均露出驚訝的神情,他們都沒想到安毅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哼出這麼一首歌曲。

不遠處的宋哲元、商震和何柱國,聽到歌聲,也情不自禁地走了過來,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著,只覺胸臆中有一種叫做感動和激越的東西在震蕩,有一種叫做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在萌發,在這一刻,安毅的形象是那麼高大,那麼偉岸,讓他們有一種高山仰止的錯覺。

三個小時後,三十七輛剛剛把高價收購的糧食送達保定兵站的運輸車隊緊急集合起來,兵站的兩輛油罐車快速有序地給每一輛車加滿油,軍需處長張揚少將帶領三百餘名憲兵,殺氣騰騰地來到了戰俘營,將營中九百二十餘名被俘以來天天獲得善待的日軍官兵全都捆綁起來,再以十人一組,用長繩子串起來,快速押上汽車。

日軍俘虜見狀,以為是被拉出去槍斃,全都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很快發生了大規模騷亂,不過憲兵也不是吃素的,衝上去就用槍托一陣飽揍,俘虜們頭破血流之下,現場很快便變得秩序井然。

幾個日軍軍官嘴巴哇哇亂叫,拚命掙扎,被七八個憲兵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後,仍然賴在地上死都不願走,憲兵不敢做得太過分,架起幾個渾身都是腳印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軍官強行送上車廂,誰知其中兩人用腳頂住後車門,發力猛蹬,連同身後幾個高大的憲兵也被帶著摔倒在地,場面喧囂不停,剛剛安靜下來的九百多日軍官兵,再次出現了騷亂。

一直在邊上冷眼看著的張揚惱怒之下,二話沒說,大步衝上去喝退氣急敗壞的憲兵,飛快拔出佩槍,瞬間上膛,瞄準地上兩個哇哇大叫的日軍尉官,叩響了扳機,「啪啪」兩槍過後,兩名日軍尉官腦袋開花,血濺五步,叫罵一片的停車場,頓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呸!真他媽下賤,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揚吐了口唾沫,收起配槍,轉身就走,兩名侍衛連忙跟上,渾身冒出冷汗的憲兵大隊長這時才記得發號施令,九百餘名躁動不安的日軍再也沒一個敢開口了,全都老老實實地服從指揮。

與此同時,保定戰俘營也已經完成了相同的工作,一千一百餘名日軍戰俘,均被押上三十二輛大小卡車,轟隆隆開出營門,向東面戰場疾馳。

傍晚,各軍各師三十餘名主官正在河西破敗的指揮部裡,一起吃飯,準備吃完後繼續商議全局防禦佈置和各部之間的協同配合等問題。

這個利用廢棄的地主院落臨時設置的指揮部,屬於二十九軍宋哲元部所有,兩日前,由於四十四師和三十九師開到通縣,北平軍事委員會突然下令五十一軍和六十七軍開回北平駐防,並任命宋哲元為東線前敵總指揮。彼此都站在同一條戰壕上,因此各軍各師都自覺服從宋哲元領導和指揮,接到開會通知後,立即從各部趕來匯合。

下午安毅離開之後,宋哲元根據安毅的建議立即召集大家開會,商量數小時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於是就胡亂吃點東西,塞飽肚子後繼續未盡事宜。

一個上校軍官匆匆跑進來,大聲報告:「軍座,安家軍六十多輛軍車運送大批日軍俘虜到來。」

「什麼?發瘋了?這時候把俘虜運到這兒來幹什麼?」宋哲元放下飯碗,驚訝地站了起來。

上校上前兩步:「是真的,軍座……屬下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安家軍的四五十門火炮敢於一字形排在中軍陣地後的高地上,還有他們為什麼在炮陣四周和中間打下兩千多跟木樁……軍座,安家軍可真夠狠的!」

眾將一聽,全都放下飯碗圍了上去,聽得滿頭霧水的宋哲元乾脆揮揮手,和上校一起走出了指揮部,來到院子裡發現地勢太矮看不到前線的情景,搖了搖頭,和來到身邊的眾將一起,快步走出院門登上左前方的高地,接過副官遞上的望遠鏡,細細觀察。

走在後面的商震低聲詢問身邊的顧長風是怎麼回事?顧長風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低聲說上去看看就明白了。

劉汝明走在虎將夏儉和尹繼南旁邊,本想開口問問,聽到顧長風與商震的對話之後,就沒有再開口,和大家一起登上高地,掏出望遠鏡向東觀察。

前方三公里的炮兵陣地,是安毅臨走前命令設置的,當時各軍將校對安毅的決定無比驚訝,都難以理解經驗豐富才華橫溢的安毅怎麼會出此昏招,把兩個主力師所有的大小火炮一字形排在防禦線中路背後,也不擔心如此毫無隱蔽的炮兵陣地設置,會招來日軍飛機的狂轟濫炸,而且距離前方阻擊戰壕不足百米,完全置於日軍火炮的射程之內,真不知道安毅是被怒火燒壞了腦子,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當時宋哲元、商震等人便詢問顧長風和夏儉怎麼回事?兩人嘿嘿一笑什麼也不說,安家軍的將領尹繼南、張存壯、謝馳等人乾脆走得遠遠的,聚在一起低聲聊天,弄得眾將領鬱悶不已。

好在當時只是修築跑位,火炮還隱藏在後方沒有擺上來,宋哲元等人覺得可能是安毅另有深意,也就不再多問什麼。

可現在一門門火炮被挽馬和卡車拖上來,三分之一數量的火炮在炮兵和工兵的共同努力下,已經順利陸續進入炮位,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東面的日軍陣地。不過這些都沒能吸引將帥們的目光,吸引他們並且讓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將無比震驚的是,兩千名以上的日軍俘虜被安家軍官兵和憲兵一串串拉下車廂,很快就被一個個緊緊綁在早已揷進地裡的大木樁上,眾將帥記憶中飛揚跋扈悍不畏死的日軍,竟然一個個逆來順受,不敢有任何反抗。

直到這個時候,宋哲元等人終於明白安毅為何敢把炮陣如此設置,終於明白安毅的狠毒與決絕,眾人相互對視,一時間無法言語,均從對方眼裡看到隱隱的驚恐和深深的擔憂。

商震一把拉過尹繼南:「尹將軍,這是誰的主意?」

「是安司令的提議,獲得了我軍所有將領的同意。」尹繼南心裡感慨萬分,但對外卻是團結一致,同擔毀譽,這是安家軍一直以來的傳統。

商震明白過來,長歎一聲:「這樣一來對我們各軍都有好處,能把日軍的炮兵陣地逼退五公里不止,而且還讓日軍投鼠忌器,不敢派飛機來轟炸,至少在這個牽涉到兩千餘日軍俘虜是不是枉死的問題解決前,日軍不敢再發動任何進攻。

「可是,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就都到安將軍頭上了,你們就不怕安將軍從此英名大損,給中外各界留下難以更改的野蠻印象?」

尹繼南歎息道:「前輩的話,晚輩何嘗不知啊?之前我也勸過我那大哥,甚至擔心他一世英名就此毀掉,可他反問我,他的名聲難道比千萬將士的生命更重要嗎?我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所以也就不能阻止他的決定,而且四十四軍張軍長和兩個師長、我軍三個師長都堅定地站在我大哥的立場上,發誓除非日軍敢連同他們的兩千多俘虜一起炸死,否則只要日軍一天不退到長城以外,就決不把綁在陣地上的日軍俘虜放下來。

「儘管晚輩覺得有些過分,但細細一想,非常理解我大哥,他被逼急了,但是最讓他焦急的,並不是咱們所在的東線戰場……晚輩這麼說,前輩能理解嗎?」

商震仰天長歎:「明白了……安老弟,老哥敬佩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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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六章 籌款

就在宋哲元、商震和尹繼南等人為安毅擔心不已的時候,大洋彼岸的洛杉磯,又迎來了一天的早上。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那無盡的寶藏……」

淒怨的音樂,伴隨著如訴如泣的歌聲,飄蕩在街頭巷尾。

洛杉磯唐人區第一大道街口,擺放著一台式樣新穎的機器——中間一個塑料卡座,兩邊各有一個音箱,此刻兩個音箱的喇叭裡就傳出這扣人心扉的旋律,許多華人從這兒路過,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駐足凝聽,慢慢流下傷痛的淚水。

在這個機器的周圍,數十個學生三三兩兩,各佔據一個角落,他們手拿錦旗標語,高呼著口號,旁邊地上的募捐箱裡,塞滿了數額不等的鈔票,美元,美分,銀元,什麼都有。順著街道向裡走,在第二大道、第三大道直至第九大道上,隨處可見類似的宣傳和募捐點。

讓我們把視野放大到洛杉磯,再放大到整個美國的西海岸,每一個繁華鬧市區的公交站點,每一處車站碼頭,每一家電影院、百貨公司、公園等場所門口,到處都有類似的宣傳和募捐點。

誰也不知道,從今天開始,這不起眼的募捐行動所籌集的資金,由點點滴滴匯聚成涓涓細流,最後成為澎湃的大江大河,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便募集到兩千多萬美元。

原來,隨著長城一線的戰事越發激烈,那裡發生的點點滴滴消息便隨著各國記者的筆尖,傳播到了世界各地,抗日勇士缺衣少糧彈藥物資奇缺的消息牽動了每一個炎黃兒女的心,身在美國的華人覺得自己該為這正義的事業貢獻點兒什麼,很快呼聲便反應到了華青社和安良堂,並迅速驚動了歐耀庭、林旭東、司徒美堂等華人華僑領袖。

經過簡單磋商,各華人財團很快達成協議,在全美境內發起為抗日將士募捐的活動,其中工作重點放到了西海岸華人相對集中的地區。為了配合留學生組織和愛國團體的行動,華人財團將全程贊助此次活動。

正好這個時候,福克斯公司經過技術攻關,研發出盒式磁帶和播放盒式磁帶的新型錄音機,急需推向市場,而此時依舊是唱片留聲機的天下,售價高達上百美元的盒式磁帶錄音機發明出來後觀望的人多,想購買的人少,急需尋找一個宣傳的切入點,這次募捐活動,便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於是,福克斯公司下屬的錄音機廠慨然拿出一千台樣機供募捐宣傳活動使用,其中凡是一次性捐助五百美元的慈善人士,都將獲得一台錄音機獎勵,以此來作為對募捐行動的巨大支持。

當然,募捐活動並不僅僅只是學生和愛國團體的事情,這不,又一波的宣傳人群走來了——唐人區中心大街的步行街上,歐耀庭、林旭東、司徒美堂、馬志遠、鍾芷齋等人跟在手捧募捐箱和錄音機的華青社、安良堂幹事身後,漫步而行,雖然手舉錦旗和標語的工作人員將他們團團圍住,但還是引來路旁熟悉他們的人的歡呼和掌聲,不時有人快步越過遊行隊伍,跑到募捐箱前,放下身上攜帶的錢,然後自覺退到一旁,待遊行隊伍過去後,慢慢跟在後面。

目睹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已經有近五百人捐獻,林旭東非常感慨地對身邊的鍾芷齋說道:

「咱們中國人還是很團結的,漂洋過海到美國來求生計都很不容易,但國難當頭,大家還是行動起來,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愛國心,可敬可佩啊!」

鍾芷齋點了點頭:「沒錯,二七年我和家人來美國的時候,也曾懷疑身處海外的華人華僑的愛國心,以為國內再亂也影響不了他們,就算國破家亡他們也是冷眼旁觀,得過且過,後來的二次北伐和江淮賑災募捐,到處都有華人華僑的身影,我才逐漸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到今天看到這感人至深的一幕,我徹底覺悟了,無論身處何方,都改變不了我們一顆滾燙的中國心啊!」

老當益壯的司徒美堂捋了捋鬍須,自豪地笑著說道:「咱們海外的華人一直就很團結,當年中山先生鬧革命,就是得到我海外僑胞的大力支持,後來革命成功民國政府成立,國內卻連年混戰,大家漸漸淡了心思。其後黃埔初創,再到後來的北伐,革命需要我等出力,我們又都振作起來發動募捐行動,為的就是國家統一,富國強兵。這幾年我們華人財團攜手賺錢,大量同胞湧入美國,並且都有了工作,手頭也有些閒錢,現在我們的軍隊正在抗擊外辱,受困於資金不足,我們這些華人要是不表達自己的心意,那才是笑話呢!」

歐耀庭附和道:「是啊,當初我在南洋,只是個擁有數家商行資產不足百萬的商人,但每逢籌款都不落於他人後,也因此有幸結識中山先生、廖仲愷先生和後來的蔣介石先生,我女兒也就是那時候拜宋家三小姐為乾媽的。後來到國內開辦實業,生意慢慢做大,但從未絕愛國報國之心。遇到小毅之後,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在歐洲和美國都開辦了分公司,影響也越來越大,依舊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人,應該為國家民族盡到自己的責任。」

馬志遠欣慰中帶著一絲憤怒:「物以類聚,正是因為我們大家都有強烈的愛國心,所以才會走到一起來。我家安司令目光長遠,幾年前就為抗擊日本侵略未雨綢繆,做了充分的準備,二九年我隨某人來到美國,按照司令提前做好的操作思路,在股市上呼風喚雨,斬獲豐厚,隨後就有了我們華人控股的一系列公司的橫空出世,奠定了我華人財團蓬勃發展的基礎。華青社發展壯大,也完全得益於司令的籌劃,從率先搞定船運公司再到走私軍火和酒類,還有其後源源不斷的消炎藥品,那一項不是他高瞻遠矚預先安排的?正是有了華青社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有了國內強勁的支持,所以收購和並組才那麼順利,各華人財團的資產才越發壯大,否則,哪裡有現在某人的風光啊?可看看結果怎麼樣,為國內募捐這麼大的事情,某人也不參加,太說不過去了吧!」

歐耀庭自然知道馬志遠說的是誰,有心解釋一下,卻看到司徒美堂正關切地望過來,不由淡淡一笑,決定私下裡再和馬志遠聊聊。

這時恰好遊行隊伍來到了此行的終點——步行街的中心花園,負責募集的工作人員四散開來,向路人散發傳單,其他人也拿著標語和橫幅,高呼口號,反倒是他們幾個大佬無所事事,顯得有些突兀。

這處中心花園瀕臨林氏寓所,平日沒事的時候,華青社的人都喜歡到這兒來曬曬太陽,喝茶聊天,林旭東四處看了一眼,見到先行趕到預作安排的林家姐妹早已經指揮人擺好了桌椅板凳,正在沏茶,便笑著請大家過去入座。

就在這個時候,「砰」的一聲槍聲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頓時整條街道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驚慌失措四處奔跑的人群。散佈周圍正在散發傳單的保鏢迅速扔掉手裡的紙片,快步衝了過來,掏出腰間的手槍警覺地四處巡視,慢慢把一眾大佬掩護到中心花園的桌椅邊坐下。司徒美堂眉頭微皺,鍾芷齋臉色大變,張熹的代表布爾切諾夫四處觀望,林家姐妹花容失色,唯有林旭東和歐耀庭不為所動。

這時馬志遠早已經跑得無影無蹤,早在槍聲響起的一剎那,他便帶著人向槍響傳來的地方衝去。

過了幾分鐘,馬志遠帶著幾個人回來,神色凝重地說道:「是日本人!咱們佈置在長安西二街街口的人發現身著風衣的兩男兩女很可疑,就上前盤問,誰知道這四個狗男女拿出武器就開始瘋狂掃射。幸虧咱們在各街道制高點都佈置有狙擊手,很快就將這四人解決,咱們的人躲避及時,無一人傷亡。」

歐耀庭好奇地問道:「既然當場就把人幹掉了,怎麼能確認他們是日本人呢?」

林旭東代為解釋:「現在我們華青社基本上控制了西海岸的海運業務,海關和警察局也有自己人,幾乎每一個陌生來客都會有記載。這幾個人是從東京到聖地亞哥的客船上下來的,雖然他們都自稱是華人,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也表現得中規中矩,甚至破口大罵日本政府,但經過調查,這些傢伙私下裡相處的時候全說日語,行為舉止也很古怪,尤其暴露他們狐狸尾巴的是,他們竟然在半個月內連續造訪日本伊籐商社三次,所以成為重點監控對象。我也沒想到這幾個傢伙竟然選擇在今天動手,估計是衝著我們來的,要是我們這兒的人出問題,估計整個美國的華人都會陣腳大亂,到時候日本人就可以動手腳了。」

馬志遠說道:「這幾年咱們的電影公司針對小日本,先後拍攝出《血證》、《雛菊》、《迷惑》、《風聲正緊》等影片,把日本政府利用自己的婦女出賣肉體賺錢、在其他國家派遣間諜竊據軍事和經濟機密、在朝鮮搞種族屠殺等罪惡一一披露,在民間的風聞幾乎是臭不可聞,再加上我們華青社和安良堂攜手合作窮追猛打,幾乎把日本黑幫和間諜組織一網打盡,所以才不得以從日本國內派人過來執行任務。」

鍾芷齋有些吃驚了,要監控如此大一個地區,那得多少人手啊?這幾年他幫助安毅,不斷安排中國留學生到各所大學就讀,知道華青社迅速茁壯成長,但一轉眼已經發展成如此龐然大物,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要是來人乘坐的是從南洋或者是中國港口來的客輪,你們會調查嗎?還有乘火車從東部過來的呢?如果日本政府收買的是國際刺客集團的人,那又怎麼辦?」一直沉默不語的白俄專家布爾切諾夫心驚之餘,連珠炮似地問道。

馬志遠詳細解答:「但凡外來者,總得住旅店吧?我們西海岸城市的所有旅店,都必須登記入住,要是來訪者不住旅店而是租房子長期居住,房東必須將租房客的情況上報警局,然後我們也會第一時間派人觀察監視,確定沒有問題後才放手。就算這些人僥倖矇混過關,但要想潛入唐人區搞破壞也不容易,咱們的守衛都是用模範營那一套訓練出來的,早已經練就了火眼金睛,今天這幾個日本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歐耀庭點點頭:「這也是我聽聞槍聲後不慌不忙的原因,旭東和志遠早就把唐人區的安保情況向我做了說明,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也不為過。要是真有人闖進唐人區行兇得手,那就證明我們多年的經營是失敗的,就算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林旭東眉頭一皺:「還是小心點兒為好,這段時間日本人很瘋狂,已經連續發生幾起刺殺事件了。在唐人區自然沒問題,但我希望大家盡量減少外出的次數,不要給日本人以可趁之機。」

歐耀庭擺了擺手:「大可不必風聲鶴唳,我們不要因噎廢食嘛,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美國的事情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隨著羅斯福總統一系列經濟政策出台,對銀行的監管越發嚴格,各行各業百廢待興後雖然機遇多多,但約束也會越來越大。這邊有張熹也極為認同的姜濤幫忙看著,又有旭東和志遠協助,我很放心,倒是南洋為我之根本,這幾年隨著南下移民逐漸增多,我華人所佔人口比率變化明顯,經濟發展極為迅速,我得回去統籌一番,否則不放心啊!」

司徒美堂笑著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我今年都六十五歲了,還珍惜這臭皮囊幹嘛?還不如趁著精力充沛,做一些對國家民族有益的事情。我看這籌款就很有意義,咱們多努力些,國內就輕鬆一些,接下來我要把全美逛遍,廣為宣傳,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拿走我這老傢伙的命!」

眾人大為佩服,一時間也變得熱血沸騰無所畏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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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 冰釋前嫌

洛杉磯最著名的富豪區歐府的書房裡,張熹帶著夫人莎拉波娃拜訪結束募捐剛剛回到家中的歐耀庭。

「歐叔,我聽布爾切諾夫說你要回南洋去了,這是一張一千萬美金的支票,請你回國的時候交給小毅,算是我的抗日募捐吧……現在合眾國銀行上海分行正在籌備中,要不了兩個月就可以正式運轉,要是他急需用錢等不及的話,花旗銀行也可以支取,不過會扣取一定的手續費用。」

歐耀庭愣了一下,接過支票看了一眼,微微搖頭然後問道:「你的意思是……」

張熹苦笑著說道:「歐叔,請別往壞處想,我張熹能有今天,完全是小毅栽培的結果,沒有小毅,我和莎莎現在可能已經餓死了……歐叔,請您理解我的苦衷,我現在的身份,決定了我不能率意而為,身為美國總統的私人顧問,我的一言一行從某種程度上說代表了美國政府的立場,尤其是現在美國還處於經濟危機之中,許多人食不果腹,要是我不顧民眾的感受,站出來為中國抗戰募捐,民眾會怎麼看我?羅斯福總統會怎麼看我?還有,總統府剛剛制定了一系列刺激經濟的計劃,其中日本和中國都有涉獵,所以現在美國政府需要保持的是一個不偏不倚的立場,要是因為我導致一系列經濟政策受到影響,我想總統是不介意向我們華人集團動手來取悅日本人的!」

歐耀庭欣慰地點了點頭:「這些我都能理解,不過你這一千萬肯定還有其他用意,說來聽聽吧。」

張熹略微遲疑,據實而言:「歐叔,近來媒體日益注意到我的中國背景,在野的共和黨多次撰文抨擊,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我名下的幾大企業都沒有任何問題,但隨著金融監管的加強,從公司的資金流向、業績報表和股份分紅中,都可以讓人查出端倪來。在這種情況下,繼續以前那種合作方式顯然是不明智的,故此我想徹底剝離我名下企業的華資股份,轉變為完全的美國公司。」

歐耀庭非常驚訝:「去年十月小毅和馮家那丫頭成婚後,資產不是已經完成剝離了嗎?當時你把西海岸遠洋運輸公司、房地產公司、礦業公司、電影公司、報業公司等全部交給了華青社,自己保留了合眾國銀行、底特律汽車公司、福克斯集團、美亞電子和康寧重工五大集團,同時為了確保小毅的權益,你把這些公司的股份按市值換算成儲蓄放在合眾國銀行裡,現在又剝離的是什麼?」

張熹歎了口氣:「許多技術投入還需要再分一次,比如小毅委託研製的發動機、電子設備、委託培養的人才,還有現在正在研究的晶體管、微波接力通訊、真空電子器件等等,都有他的奇思妙想在裡面,雖然他提供的信息不詳,但思路經過驗證後都是準確無誤的,比如剛剛推出的錄音機,現在已經引起媒體關注,我們各大商場裡的樣機和錄音磁帶,銷售看漲。所有這些隱形的財富,必須要正確估價,否則必然會糾纏不清。」

歐耀庭笑了起來:「小毅的眼光確實獨到,往往一個不經意的偶然發現,都會帶來巨大的財富。當初正是他設計的軍用戰訓膠鞋、單兵披掛套具和折疊式多功能工兵鏟,讓我的資本迅速擴張,後來又是他前瞻性地提出染料中有一種叫做磺胺的物質,對抑制細菌生長很有療效,從而讓我的醫藥公司生產出了世界上第一支消炎藥物,並迅速暢銷世界,讓我的資本在短時間內膨脹了十倍有餘,這才有了現在這個橫跨美、亞、歐的大財團。賢侄,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剝離會走到哪一步,難道你覺得一項項有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突破的科技,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嗎?」

張熹怔了一下,還是堅持己見:「這些都可以通過付專利費等方法進行結算。並非我寡情薄義,現在的情形是如果不真正割裂與小毅之間的聯繫,我很難徹底融入美國社會,在將來高層的政治和經濟爭奪中無法佔據有利地位。要想在美華人的地位真正得到改善,我必須做出一定的犧牲。」

歐耀庭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來到窗戶邊,看著花園裡怒放的白玫瑰和野百合,回頭道:

「那你想過沒有,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固然是割裂了你的資產中的華資成分,但從此以後也割裂了與華人華僑,華青社和我們所有人的朋友親情。隨著這兩年華人不斷湧入美國,現在全美大約有六百萬左右的華人,其中有五百萬都集中在西海岸地區,其中不乏激進者,尤其是華青社的安保公司,一直是志遠在負責,採取的全部是小毅的模範營的訓練模式,連指導思想也很激進,你就不怕被人打黑槍嗎?」

張熹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嘴唇顫抖了幾下,無力地坐在座位上,喘著粗氣。

莎拉波娃也是花容失色,眼中滿含擔憂。對華青社這幾年的情況,她也非常瞭解,從最初的走私軍火武裝壯大到其後與意大利、愛爾蘭和猶太黑幫爭奪酒類走私市場,其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火拚。後來林旭東和馬志遠採取分化拉攏的方式,與猶太黑幫攜手,猛打意大利和愛爾蘭黑幫,最終形成各自分享酒類走私半壁江山的格局,西海岸由華青社經手,東海岸則是猶太黑幫的天下,而曾經一度氣焰囂張的意大利和愛爾蘭黑幫,則淪為可憐的小弟,賺取整個利益鏈條中活最累、收益最少的零售部分。張弘欒在湘西站穩腳跟,石珍進入黔西北與之呼應,然後路程光水警師成立後卡斷長江水道,迅速讓安毅壟斷了國內的鴉片走私業務,其後隨著制藥廠成立,海洛因提純、生產並走私販運到美國,華青社得此強助,幾乎沒費什麼氣力便構建了一條地下銷售網,高峰時幾乎壟斷了全美60%以上的份額,華青社也因此得到了高速發展和擴張,開始為資金鏈幾乎斷裂的張熹的收購行動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再到後來,由於受國內青黴素產量影響,流向美國的盤莫西林價格炒得很高,這救命的靈丹妙藥,在拍賣所最高曾拍出5000美元一支的高價,為藥品走私提供了可能,華青社也從這一業務中,賺取了驚人的利潤。

可以說從一開始,華青社的擴張是非常黑暗、野蠻並充滿血腥的,要真查起來,張熹數年來組建的幾大企業也脫不了干係,完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張熹想撇開過往的一切,談何容易啊?

「歐叔叔,一個企業要發展,絕對不能拘泥於過去,更不能讓情感左右自己的思維。對於安,我充滿感激,我還清楚記得那天在老南昌應聘的情景,我和達令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達令被錄取後,安還好心地給我們預支了三百元工資,並喊來了肉粥……那肉粥的味道真好啊,我敢發誓,從小到大,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可是,這一切不能成為阻止產權分離的理由。這幾年華人大量湧入美國,已經招來許多反對的聲音了,許多人抱怨華人搶奪了他們工作的機會,更有甚者,還有人把經濟危機的責任推到華人身上,一場風暴正在醞釀中。這個時候,非常需要美國政府的支持,引導媒體輿論,化解仇恨。但要是美國政府中的人本身就擁有華資成分,那麼政府的威信就會受到打擊,輕則達令被逐出政府,重則甚至可能連累羅斯福總統倒台!

「這幾年華人財團發展太過順利,早已經引來各大財閥的嫉恨,尤其是西海岸的大開發,幾乎完全由華人財團來完成,更引來許多人的不滿,不過由於抓不到把柄,或者是受經濟危機影響無力反擊,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但是,危險是客觀存在的,而且越來越強烈,要是有一天真的爆發出來,那必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歐叔,你不會以為,憑藉著西海岸這五百多萬華人,能夠對抗一個國家吧?」

剛開始歐耀庭還有些漫不經心,但越聽神色越凝重,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一直以來,歐耀庭都認定美國是一個法制社會,只要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別人怎麼樣。但這些年來,各大華人財團幾乎抱成了一團,姑且不說華青社迅速擴張發展的基礎是走私販毒,就算是司徒美堂的安良堂,也有許多見不得人的生意。歐氏集團雖然奉公守法,但要是真的出問題,又有誰相信自己是清白的?或許張熹這種主動拆分,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做法,真的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莎拉波娃又道:「我和達令也很害怕來自華青社的誤解,不過歐叔請考慮一下,如果一名政府要員人身安全出問題,美國政府會做出什麼反應?難道他們會允許一個超過掌控的團體存在嗎?許多人認為,這個世界上只存在好人與壞人,只存在忠誠與背叛之分,可他們怎麼知道,有時候環境逼迫著我們做一些改變,真的能夠用這些簡單的標準來衡量嗎?」

歐耀庭突然笑了:「你這丫頭,雖然是白俄,但中國話也說得太順溜了,繞來繞去,差點兒把我給繞暈了,不過這最後一番話,才是你想要表達的意思吧?」

莎拉波娃俏臉一紅:「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的。我知道歐叔叔在華青社和小毅心目中的地位,你要是打招呼,沒有人敢違抗的!」

歐耀庭點點頭:「你說服我了,這些年華人財團鋒芒太露,現在隨著羅斯福總統上任,對國家監管日嚴,要是我們還不知道收斂,或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放心吧,華青社那邊我會去打招呼,馬志遠那小子,我會親自找他談談,他對你們的意見一直很大,要是不疏導一下,指不定會出什麼問題!對了,我想問一下,產權剝離後,你如何安排小毅的利益?我估計小毅本人不會太在意,但是集團中的中上層很可能很在意,比如,你的摯友周崇安先生。」」

「上次拆分後,小毅在合眾國銀行、底特律汽車公司、福克斯集團、美亞電子和康寧重工這五大集團中的股份便在財經委員會的重點監督下,全部嚴密審核重新估價,以股權擔保的形式存放在合眾國銀行,是目前合眾國銀行最大的一筆支柱資本,合計三點五億美元,不包括我們自由的流動資金在內。可喜的是,隨著經濟的緩慢復甦和我們的良好經營,這筆抵押金已經增加到四億多美元。這次悄悄分拆之後,至少有一億多的各項收益在我手裡,我再想辦法籌措一下,兩周內拿出兩三個億不是問題。」張熹報出了一個讓歐耀庭極度震驚的數字。

「什麼?四億多美元?就算把你那些企業全部賣掉,也值不了那麼多吧?」歐耀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熹解釋道:「這些都是小毅該得的,否則我心裡會過意不去。不過我也不吃虧,我這些企業運轉良好,而且互補性很強,要不了幾年就會賺回來。」

歐耀庭笑了笑,沒有再追問總資產到底有多少,心中在想這兩三億美元,能夠給正在為錢操心的安毅帶去多大的幫助?沉思片刻,歐耀庭穩住心神讚賞地說道:「張熹,我很感激你為小毅所做的一切。其實你做到了這個份兒上,沒有誰再能指責你什麼了,我相信志遠聽到你所付出的一切,也會自感慚愧向你賠罪!

「一個人愛國不愛國,對朋友如何,不要看他嘴上說得如何漂亮,而要看他做了多少實事,幫了多大的忙!其實以前我也誤會你了,以為你貪慕榮華富貴,先後攀上了歐美財團和美國政府的高枝兒,就生出霸佔小毅財產的念頭,是不念恩情的反骨仔,不過為了保持我華人財團的和諧統一,所以我才忍著沒說,其他人指責的時候,也僅僅只是說和一下,但私底下依然為你的為人而不齒!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張熹喊了一聲「歐叔」,不想歐耀庭卻阻止他說話,笑著道:「你別說了,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回去後我就勸小毅,經過你的手購進價值一億美元的農產品和機械設備、特種鋼材、武器裝備等等,讓你也好好露一把臉,堵住那些反華派的嘴,同時也緩解一下華人華僑和美國政府及財團的矛盾。」

莎拉波娃激動地轉身抱住了張熹,兩人深情一吻,然後一起轉向歐耀庭,動情地說道:「歐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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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八章 你敢放火我就點燈(一)

「啊——」

華燈初上,錦州城關東軍前線司令部大堂上傳出一聲悶雷般的怒吼,緊接著是一聲利刃劃破空氣的尖利聲音,大氣漂亮的紅松木桌子一角在藍汪汪的鋒利軍刀揮過之後,「啪嗒」一聲掉到了地板上,整齊的切口比鋸子鋸過的還要平整光滑,嚇得滿堂將佐冷汗直冒,耷拉著腦袋,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武籐信義喘著粗氣,手中的軍刀在空中劃出一條閃亮的弧線,這才緩緩縮回手臂,目光死死地盯著桌面上參謀長小磯國昭剛剛從秦皇島前線指揮部發來的急電,漲紅的臉慢慢恢復到原來的顏色,起伏不定的胸膛,也逐漸平復下來,滿腔的怒火在這一刀揮出之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武籐信義強掩身心的極度疲憊,把寶刀一寸寸插入刀鞘,曲身扶起傾倒在地的椅子,緩緩坐下,疲倦不堪地閉上眼睛,說了句「航空隊停止一切對敵行動」,也不管眾將佐滿臉驚恐亟待解釋的神色,一臉索然地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此時的武籐信義,突然想起中國人的兩句成語:畫蛇添足,狗尾續貂!他非常後悔昨天下午發起的大規模進攻,原本以為一擊得手之後對峙的局面將會出現可喜變化,誰知道最後竟然演變成了反被擊潰、全軍急退二十公里的空前慘敗,高達兩萬餘官兵的死傷姑且不說,僅僅只是灤河以東佔領之後再次失去的潘莊、盧龍、侯莊、石門、海陽澄等戰略重鎮,就對晚節不保的關東軍將士心理形成了巨大打擊。

更加令武籐信義憤怒的是,今天上午的大規模空中轟炸,本來是為明日的反擊做準備,同仇敵愾的關東軍上下,發誓要將中國軍隊再次趕到灤河以西地區,全力以赴,殲滅負隅頑抗的中國軍隊,以報昨夜被趕出灤河沿線的一戰之仇。

為此,關東軍司令部已經把所有的庫存油料和彈藥物資發放一空,並緊急將關外三萬偽軍全部調到了前線,為表示對此戰的重視,參謀長小磯國昭甚至親赴一線指揮,就是想報仇雪恨,續寫關東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但無論如何,武籐信義也想不到,死硬的中國年輕將領安毅這麼快就把麾下五個師調入了戰場,使得坐鎮前線生性謹慎的小磯國昭不得不下令停止進攻準備,將中國軍隊兵力已經增加至十四萬人的情況向武籐信義進行緊急匯報。在敵我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關東軍唯有立刻轉入防守,才是最佳的選擇,再次奮力一搏佔領灤河以西地區的戰機,隨著安家軍後續部隊源源不斷的開來,已經徹底失去。

就在武籐信義迅速召集總司令部一干智囊商議對策之時,小磯國昭充滿憤怒的電報再次呈上:

中國軍隊竟敢將俘虜到的兩千一百餘名大日本帝國陸軍官兵和航空兵押解上前線,全都綁在了他們大膽前置的炮兵陣地上,以此來威脅擁有空中優勢和炮火優勢的大日本帝國軍隊。

為此勃然大怒的武籐信義徹底技窮了,要是再派優勢戰機轟炸中國軍隊的防禦陣地,就有可能將不幸被俘的兩千餘名日軍官兵連同敵軍火炮一同摧毀,或許還能最大規模地殺傷中國軍隊。但是,這個決心不好下啊,不但要承受國內國際鋪天蓋地的指責,甚至有可能打擊關東軍官兵的士氣,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有一天不會淪為俘虜,然後自己的上司用這一招來對付自己。

可是,要是沒有空中支援,哪怕戰場上的關東軍官兵再多出一倍,也很難打贏人數已經增加到十四萬人的中國軍隊,更何況關東軍的後勤補給,也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下一批物資的撥付,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進退維谷的武籐信義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挽回頹勢,找回面子,唯一可取的辦法或許就是保持現狀,相互對峙,接下去是打是和,全都交給大日本帝國參謀本部與內閣負責處理。

要是決定繼續打下去,國內便只能盡快向東北、華北一線輸送軍隊,並且補充足開戰以來關東軍的消耗;要是和談成功,最差的結果也就是退回到長城以北,反正現在關東軍已經拿下了熱河省首府承德,一舉佔領了華北地區長城以外的所有戰略要地,出色地完成了既定目標,並且還打過了長城,至今仍牢牢佔據著臨榆、秦皇島等海濱地區。

被憤怒和憂慮反覆折磨的武籐信義已經沒有了原先的冷靜與睿智,一時間無法看到前線各部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安全隱患,他除了在心中對殘酷狠毒的安家軍統帥安毅百般詛咒念念不忘之外,什麼也沒有做,似乎全然忘記了正在與自己第六師團、第七師團和十二師團對峙的安家軍的可怕,忘記了這支堅韌頑強的軍隊在遼西給關東軍各部帶來的系列慘痛教訓。

就在武籐信義一個人生悶氣的時候,他的得力助手小磯國昭,正在秦皇島前線指揮部,緊急召集三個師團的將佐,商議對策。

已經被安毅「違反人道主義」的惡劣行徑激怒得上躥下跳的日軍各部將佐,這會兒徹底失去了冷靜,整個會議從頭到尾充滿了謾罵和激烈的言辭,有的將領甚至提出不需要顧忌敵軍炮兵陣地上的那些可恥俘虜,因為這兩千多俘虜沒有自裁成仁,早已不配稱之為大日本帝國軍隊的一員。

此言一出,再次引發劇烈爭論,航空兵將佐毫不留情地站起來發難,質問發言者可否知道每一個飛行員的價值?是否明白駕駛戰機的飛行員中彈後跳傘的苦衷?是否知道被俘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結果整個會場吵吵鬧鬧,一片混亂,直到深夜才在小磯國昭的大聲呵斥下安靜下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進入正題的討論。

子夜時分,一臉疲憊地傳達完武籐信義最新指示精神的小磯國昭抬起頭,看到司令部作戰參謀急匆匆走了進來,滿臉都是恐慌之色,不由心中一凜,緩緩站起,接過前線右翼陣地第六師團發來的急電,細細看完,深深地吸了口氣,轉向左前方翹首觀望的第六師團代理師團長和參謀長:

「剛剛接到急報,你們第六師團指揮部被敵軍小股部隊偷襲,長達兩分多鐘的劇烈爆炸之後,你們的指揮部以及警衛大隊死亡了四百餘人,重傷近千人,指揮部周圍的建築被完全摧毀,三十幾輛汽車被炸得支離破碎,大量通信設備消失在廢墟和大火之中……」

看到兩人臉色越來越蒼白,小磯國昭歎了口氣:「聽起來很慘吧?造成這麼大的破壞,敵人卻連一具屍體都沒有留下來。前線佈防的兩個聯隊接到警報,剛要配合後置的兩個聯隊圍捕這股敵軍,誰想陣地對面的安家軍兩個師突然發起猛烈進攻,他們在優勢炮火的支持下,猛攻了十五分鐘,立即撤退,估計是完成了對這股發起突襲的部隊的支援和接應吧。你們兩個……現在就回去,檢討一下防禦上的漏洞,不用將報告交給我,直接發送給武籐司令長官,明白了嗎?」

眾將佐大吃一驚,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面對的是讓關東軍各部無比忌憚、恨之入骨的安家軍,看來以後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行,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第六師團兩個代理主帥有些手足無措,站起來語無倫次,最後索性不再說什麼,匆匆鞠了一躬便跑出指揮部。

小磯國昭再次歎了口氣,心想這兩個傢伙真是命大,如果不是適逢今天晚上展開緊急會議,恐怕明天就得趕去給他們倆收屍了。

凌晨一點,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安毅、黃紹竑、楊傑以及剛剛飛到北平傳達蔣委員長最高指示的林蔚等五六名將領討論完戰局,一起坐到西面的圓形沙發上喝茶,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安毅的情報處長劉卿快步走了進來。

安毅聽完劉卿激動的匯報,興奮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轉向身後大喊一聲:

「老沈,吩咐下面弟兄去拿一箱洋酒來,哈哈……再到後面的飯堂看看,要是有花生米、鹵肘子什麼的下酒菜,也拿來一些,老子今天太高興了,真他媽痛快啊……諸位大哥,先別回去了,小弟請宵夜,儘管吃,等會兒還有蘇格蘭威士忌,保證今晚讓大家喝個夠。」

楊傑和黃紹竑等人聽到劉卿的稟報,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傍晚時分安毅將兩千多日軍俘虜全都押解到前線充當炮灰的事,在整個北平和南京上層引發了強烈地震,誰能想得到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竟然又接著派出自己麾下的特種部隊,潛入日軍腹地,襲擊第六師團指揮部、取得炸毀日軍指揮部和大批車輛,並致使日軍官兵一千多人死傷的優異戰績?

這一個接一個的驚天之舉,讓楊傑、黃紹竑、林蔚等人一時間無法言語,每一個人都對安毅如此狠辣陰損的手段暗自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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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九章 你敢放火我就點燈(二)

安毅抬頭一看,發現氣氛不對,連忙收起笑容:「怎麼了?諸位老兄可都是率領過千軍萬馬的人,怎麼會對這點兒小事如此在意?別想了,清理一下桌面,準備喝酒!今天小弟非灌趴下一兩個不可。」

黃紹竑幽幽一歎:「老弟,你真的不怕背負罵名嗎?恐怕明天一覺醒來,全中國全世界都會對你用俘虜做擋箭牌的行為展開瘋狂抨擊,南京城和現在北平城裡那些主持談判的大老爺們兒,肯定會氣急敗壞地向委座告狀,極有可能把無法談判,或者再次引發大規模戰爭的罪名一股腦兒全推到你頭上。那些投降和主和派的報紙,會把你當成戰爭狂人、民族罪人來批判,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安毅聳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大哥,小弟擔心有什麼用啊?這一周來,小弟為了籌集糧食,補充各軍彈藥消耗天天擔心,日日夜夜奔波勞累,食不甘睡不著也就罷了,可是還老有人在後來扯後腿!發給委座和中央政府的求援電報,竟然沒有一個人正面回復,大哥你說,還有幾位老哥,你們也說說看,小弟這心裡能好受嗎?

「雖然小弟的這個前敵總指揮是個虛銜,各軍將帥也沒有幾個鳥我,可是既然是一致對外,抵抗外辱,小弟就算飽受白眼也得咬牙幹下去!要不是昨天閻錫山將軍可憐小弟,緊急派人送來五萬噸麵粉和高粱,恐怕東線和北線的幾個軍團將士全都得餓肚子,還有,幸虧季寬大哥上周緊急抽調了一列專列,讓小弟自掏腰包採購的糧食和罐頭快速運抵廊坊,前線十幾萬為國盡忠的弟兄早就斷炊了。我真不明白,我這麼辛苦是為什麼……」

眾將見安毅說到動情處淚光閃現,全都低下頭,心中無比難過。

這時,沈鳳道已經叫來宵夜,輕輕把酒瓶和杯子放到每一個人面前,接過侍衛遞來的兩盤花生米和鹵肘子,放到了桌面中間,輕輕揮手,示意四周的弟兄暫且退下,讓安毅和幾位交情深厚的老哥好好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否則老是這麼憋在心裡,恐怕會讓安毅悶出病來的。

安毅吩咐沈鳳道和趙瑞坐到自己身邊,問清小九在外面警戒不願上來,也不勉強,站起來為每一個人起開酒瓶蓋,自己抓起一瓶,坐下就「咕嚕嚕」倒進喉嚨裡,一連喝下幾大口,蒼白的臉多了許多血色。

眾將也不客氣,先後抓起瓶子往面前的杯子裡倒滿酒,一飲而盡,每一個人心情都顯得非常沉重。

安毅重重地放下酒瓶,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漬,接著說道:「諸位大哥,說句老實話,小弟也知道,以目前中國的國力,咱們根本就打不過日本人,之所以小弟和麾下弟兄還這麼不要命地打,完全是為了爭口氣,這口氣就是民族的不屈精神,是中國軍人的膽魄,是國家民族的尊嚴!

「我想過了,就算最終不敵,也要把日本人打疼打怕,讓他們在談判桌上不敢提過分的要求……在我看來,無論如何也要把戰線維繫到長城一線,為將來的大戰留下緩衝的空間,否則任由日本人壓倒平津邊上,只需一個衝鋒便可以拿下華北兩座重鎮,對軍心民心的打擊將會多麼慘重?

「可是,小弟萬萬沒想到,我率領數萬弟兄在前面打生打死,後方卻有那麼多膽小鬼在拆台,這不,看到全國哀鴻一片似乎有機可趁,汪精衛又從法國回來了,沒幾天就拉起改組派的大旗,逼迫中央政府和校長讓步,正式恢復他行政院長的職務……原本堅定抗日的孫科重新獲得權力後,也不再罵日本人了,整天爭權奪利算計得失……還有那些整天只會指手畫腳、手無縛雞之力的黨內名流又開始宣揚攘外必先安內、宣揚以德服人、以和為貴、共同發展了,可要是小弟真的聽了這些人的話,諸位大哥認為還有如今這可憐的一點兒談判本錢嗎?」

楊傑點點頭,深以為然:「安老弟,我們都能理解你,你是個對國家民族赤膽忠心的人,這幾個月來,要是沒有你一次次幾百萬幾百萬的自掏腰包,現在成什麼局面都不敢設想,這些事雖然你從來不提,可我們大傢伙兒都心知肚明……只是,你為此而付出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就因為你迫不得已的舉動,使得你陷入無比的被動!

「老實說,如果在此之前,有人想搬掉你這塊橫亙在和談道路上的絆腳石而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的話,昨天傍晚你卻給了那些人機會,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否則到時候會非常被動。」

安毅搖頭莞爾一笑:「怕什麼?不放過就不放過吧,小弟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只要能狠狠打擊日寇,無論用什麼手段,小弟都覺得不過分。諸位也看到了,小日本的鐵蹄可是踏在我們的土地上啊!家國都不保了,我還在乎什麼手段光明、黑暗?

「不怕告訴諸位大哥,數小時前,小弟直屬的特種大隊弟兄趁著日軍混亂之際,穿上日軍軍裝,襲擊第六師團指揮部,還只是今晚特別行動中的一個部分,另一個部分明天上午就會見效。

「在這兒,小弟先與諸位大哥打個招呼,省得明天消息傳出來你們又要吃驚,又要抓住小弟問這問那,小弟明天沒空,要到保定去見匆匆趕來的我家老道和周崇安等人,為十幾二十萬大軍的糧草問題再想想辦法。」

大家都被安毅的話掉起了胃口,林蔚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啊,另一部分行動是什麼?」

安毅收起笑容,無比鄭重地說道:「投毒!氰化物,投進沿途日軍取水的地方。」

眾人大吃一驚,林蔚更是嚇得豁然站了起來。

安毅一把拉住林蔚:「坐下吧,林大哥,你著急也沒用了,今晚率領特種大隊主動出擊的是我的作戰處長方鵬翔,先投毒後攻擊,哪怕現在想制止也已經來不及了。方鵬翔大家都認識吧?相信你們也清楚他的手段和脾氣,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動,估計天亮他就能帶隊趕回來了,大家還是耐心等待確切的消息傳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頻頻搖頭,不再說話,都知道這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楊傑想了想,乾脆不談這個沉重的可能讓安毅遭受巨大罵名的行動,低聲問起了大家都關心的事情:

「小毅,你真的不願意去見何長官和黃膺白(黃郛)先生了嗎?」

安毅無奈地歎了口氣:「何長官那裡不去也罷,他對我有成見,我對他也不感冒,要是去了反而影響他的心情和威信。至於膺白先生,小弟只能說聲抱歉了,他這麼大把年紀又是抱病而來,不容易啊!雖然他和日本各界交情不錯,更是被人斥之為漢奸和賣國賊,但我知道他絕對不是那種軟骨頭,能夠堅持的地方絕不輕言放棄,這點兒小弟還是非常欽佩的。

「楊大哥,明天你見到膺白先生,請代小弟向他致歉,就說小弟軍務繁忙,沒能去向他老人家請安……實際上我也真是忙,三日內再找不到新的糧食,再沒有彈藥補充,前線將士們士氣就會成大問題……軍隊沒有個強硬的立場,膺白先生和談判小組也沒有多少底氣面對日本人,難啊!」

楊傑神色一黯,搖搖頭歎了口氣,提起酒杯和安毅輕輕一碰。

……

可惜的是,還沒能等到第二天上午,楊傑、黃紹竑等人擔心安毅受到的沉重壓力,已經出現。

安毅把兩千餘俘虜綁在前沿陣地的木樁上不到三個小時,南京、上海等地的各國使領館,幾乎同時接到派駐北平的情報人員的急報,全都知道了中國軍隊抗日名將安毅大違常規的「野蠻行動」。

深感震驚的美國使節,與英、法、德、意等國使節相互間頻頻通話,交換意見。

日本駐上海大使前幾天還公開發出威脅,要是歐美各國繼續向日本施加壓力,那麼大日本帝國將會以退出國聯的形式來表明自己的嚴正態度,但現在突然接到國內的命令之後,似乎全然忘記了他曾給各國使節和國際機構負責人留下的不良形象,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緊急向正在上海進行秘密談判的南京政府外交部長羅文干提出強烈抗議,隨後連夜拜訪國聯派遣小組、國際紅十字會駐華機構和英、美、法、意、德五國領事,痛心疾首地申訴中國軍隊和華北前線指揮官安毅的滔天罪行,要求全世界一致譴責,並對中華民國採取緊急制裁措施。

公共租界內三份日本人控制的報社,奉命停止原定的次日報紙內容的印刷,火速更改第一版面的主要內容,將頭版頭條換上了這樣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標題——《毫無人道的戰爭罪犯,喪心病狂的屠夫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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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〇章 你敢放火我就點燈(三)

凌晨時分,萬籟俱寂,坐落在南昌行營內的委員長官邸二樓書房,仍然透出燈光,破口大罵之後的蔣介石坐在籐椅上,餘怒未消,陰沉沉的臉繃得緊緊的,蒼白的雙唇,仍然痛苦地緊閉著。

兩名臉色發白心中打鼓的侍從秘書,在王世和的示意下,硬著頭皮快速撿起被蔣介石拋灑一地的北平急電和歐美各國外交官員的緊急問詢函,半個多小時前從床上驚醒的宋美齡披著件大衣,一臉擔憂地站在蔣介石的書桌旁,和聲安慰。

看到侍從收拾完地面,悄然退下,宋美齡叫王世和倒杯水來,輕走兩步,移到蔣介石身邊,擔憂地勸道:

「達令,這事既然已經發生了,盡快想辦法補救才是正途,你可不能再發脾氣了,最近一段時間,你每天睡眠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五個小時,發脾氣的次數也明顯增多,再不好好平衡一下心情,你的身體會頂不住的。」

「死了算了!娘希匹……這個安毅,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剛剛打了場漂亮的反擊戰,取得了震驚中外的灤河大捷,讓我心裡無比安慰,全國上下也為之欣喜若狂,為他歌功頌德,就連身在北平的膺白兄和上海的靜老等人也都悄悄給我來電,說這樣一來,談判更有底氣了。可誰知道,這個愚蠢的東西突然給大家來這麼一手,竟然不經過北平抗日分會和敬之將軍的同意,獨斷專橫地下命令,把兩千一百日軍俘虜押解到前沿陣地當炮灰,威脅日本人,如此下作的手段,產生的負面影響何等惡劣!你等著、你等著……看看明天全國所有的報紙會怎麼評價,看看明天會有多少歐美使節踏破我的門檻,看看明天日本人如何上躥下跳,指著我的鼻子罵娘!」

蔣介石氣鼓鼓地吼出一大通話,對王世和緩緩送上的熱開水看都不看一眼,一雙冒火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宋美齡滿是擔憂的臉。

王世和見狀,悄然退了下去,誰知道他剛跨出門口,就被蔣介石的吼聲嚇了一跳。

「你回來!去,把鄧文儀、賀衷寒一起叫來開會,你也要參加。」

「是!」

王世和應了一聲,快步離去,下樓之後,才發覺腦門和背後滿是汗水。

二十分鐘不到,接到電話的賀衷寒和鄧文儀飛速趕到,兩人迎上等候在大門口的王世和,低聲詢問怎麼回事?

王世和搖搖頭,飛快地把安毅的惡行簡要陳述,三言兩語說完,就讓兩人跟校長剛剛下樓,在客廳等候,非常生氣。

賀衷寒和鄧文儀相互看了一眼,也嚇得沒了主張,忐忑不安地跟隨王世和,進入一樓會客廳,站在門口摘下軍帽輕聲稟報,看到蔣介石點點頭,才敢抬腳入內,來到蔣介石面前筆直站立。

蔣介石喝下一大口水,放下杯子沉聲問道:「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來嗎?」

身材較矮的鄧文儀低著腦袋,不敢吭聲,個子較高的賀衷寒見蔣介石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沒辦法之下只好硬著頭皮老實回答:

「學生知道,剛才在門口聽世和兄簡要說明了一下,安師弟這事弄得……有點兒出人意表……」

蔣介石惱火地抬起頭來,指著賀衷寒道:「你想幹啥嗎?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為安毅開脫責任嗎?有點兒出人意表,哼!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就能看出你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校長息怒。」

賀衷寒連忙低下腦袋:「校長請恕學生之言,近七年征戰,安師弟從未有過如此過激的舉動,學生在想,是不是日寇干下什麼卑鄙勾當,把安師弟逼急了,他無計可施之下才不計後果地如此報復?」

蔣介石臉色好看一些:「日寇什麼時候不卑鄙了?你們明知道日本人卑鄙,為什麼還沉不住氣?看來你說的和安毅想的一樣,都是借口!連日來,日本外交人員在上海與我方代表秘密談判,已經取得了初步成果。根據他們的要求,我派出了外交部次長劉崇傑秘密前往北平,並與敬之將軍一起,全力協助以私人身份前往北平的膺白先生,提前做好雙方停戰談判的準備工作。日本人也通過英美德意法五國領事從中斡旋,表示和談的誠意,認為和談時機已到。

「就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安毅竟然惹出這等天大的麻煩來,你們想想,日本人將會做出何等激烈反應?要是再打下去,我們拿什麼來打?政府債台高築,軍隊糧草彈藥奇缺,已經被我大軍緊緊包圍的日本軍隊,藉機迅速發展,急劇壯大,大有洶湧而來之勢,就連他安毅的川南老巢,如今也讓那個黃埔敗類黃漢攪得雞犬不寧,我們幾十萬大軍天天剿,夜夜剿,至今不但剿之不絕,反而讓對手拖得精疲力竭,你們說我們還有與日本開戰的本錢嗎?

「還有,那些爭權奪利的黨內投機者、機會主義者,為達到他們自私的權力慾望,趁國難當頭日本進逼之際,把政壇攪得天昏地暗,逼迫我為了大局步步退讓,他們一個個借此機會,重新佔據政府要職,繼續從事共產黨獨立政權的卑鄙勾當!你們說,如此內外交困之下,安毅再次搞出這麼惡劣的事情來,讓我如何應對?如何善後?」

賀衷寒只感到頭皮發麻,鼓起勇氣想問一下安毅是否有呈報上來,轉念一想,又怕再次激怒蔣介石,只能生生把即將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平時恭恭敬敬對蔣介石言聽計從的鄧文儀緩緩抬起頭,以少有的勇氣低聲說道:「校長,學生覺得,安師弟此事做得雖然魯莽,但日軍借雙方談判代表達成口頭停戰保持現狀之機,悍然向我華北東線守軍發起突然襲擊,這才有了安師弟利用日軍麻痺大意和狂妄自大,與各軍一起同心協力迅速反擊,一舉奪回灤東大片失地的壯舉,這一點,在昨天白天的報紙上獲得了中外各界的一致認同和讚揚,日本軍隊也受到了各國的一致譴責,因此,可以說日本軍隊理虧在先,失道寡助。

「至於昨日傍晚安師弟的驚人之舉,恐怕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昨日下午學生收到戰報,安師弟麾下三十九師、四十四師在日軍報復性的大規模空中轟炸中損失慘重,其中兩個新配置的防空營幾乎全軍覆沒,戰車大隊也近乎全部報銷;商震將軍的晉綏軍、宋哲元將軍的西北軍、何柱國將軍的東北軍雖然沒有發來戰報,但稍微分析就能知道,其他各軍恐怕比安師弟的兩個師還要慘,加上前天被毫無信用的大規模突然襲擊,總體的損失就十分巨大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安師弟為了保住剛剛奪回的灤東一線戰略要地,避免日軍強大的空軍肆無忌憚,再度對各軍實施空中打擊,無奈之下不計後果把俘虜押上前線迫使日軍投鼠忌器……總的來講,還是要比日軍在東北一次又一次大規模殘殺我手無寸鐵的同胞文明得多。」

賀衷寒連忙附和:「正是如此,校長,是日本軍方失信在前,安師弟報復在後,只要我們宣傳得當,就能夠挽回很多聲譽,同時還能激起國民的憤怒,激發全國軍民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蔣介石沉默下來,數日來為了創造良好的和談氣氛,中央所屬報紙和親蔣報紙都自覺地減少對日抨擊,如今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要是繼續保持低調的話,很有可能在明天的中外媒體中陷入被動,日本人橫行霸道得寸進尺的惡劣習慣,蔣介石是非常清楚的。

鄧文儀看到蔣介石已經猶豫,與賀衷寒默契地對視一眼,上前半步,再加上一把火:「校長如果同意的話,學生想立即致電安師弟,讓他緊急與全國各主要報社的隨軍記者溝通,在明天的報紙上對日寇的背信棄義、野蠻行徑、以及上海一二八戰爭以來的種種惡行大加宣揚,以安師弟與各報記者之間良好的關係,估計做到這點兒並不難,何況安師弟的西南廣播電台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而且新開了英語廣播頻道和日語廣播頻道,他們絕對是立場強硬的反日急先鋒,讓他們的廣播日夜不停地鼓噪,大力揭露日軍罪行,對剛剛結束的灤河戰役,進行有益於我方的宣傳評論,相信很輕鬆就能淹沒日本人和親日派那點兒可憐的諂媚聲音。」

蔣介石問道:「那麼歐美各國的立場呢?這個關鍵問題不知道你們想到了沒有?」

鄧文儀一愣,他確實沒想到這點,即使想到了也沒能想清楚。

賀衷寒的急智與博學,此時得到了很好體現:「校長請放心,學生認為,至少在明天一天時間裡,歐美各國只會對此表示強烈關注,而不會在事情尚未獲得進一步證實之前,妄下結論;其次,歐美各國之所以熱衷於主持中日停戰談判,很大因素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看到日軍佔領華北,否則他們在中國北方的巨大利益,就會被日本盡數霸佔,從日本人在國聯會議上急得口不擇言來看,歐美各國向日本施加的壓力,恐怕要比我們想像的要大得多。

「再一個,安師弟、周崇安先生、庸之先生、歐耀庭先生、上海杜先生、馮老先生父子等人掌握的財團,與歐美之間的經濟利益關係日益緊密,而這些財閥又都與安師弟的江南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只要校長悄悄給安師弟指明個方向,相信明天上午這些跺跺腳就能讓全國物價晃動幾下的財閥們,都會站出來力挺安師弟,如此一來,就能將不良影響降低到最低點,正在全力恢復經濟的歐美各國政府,也不會冒著得罪我們中國工商界的危險,為安師弟的莽撞而小題大做。

「校長一定還記得,前一個月安師弟的江南集團宣佈停止進口美國糧食的第二天,美國駐寧總領事不就急巴巴地找上門來,希望校長說服安師弟,繼續履行意向合約嗎?」

蔣介石深以為然,陰沉的臉色好看了很多:「好,我這就給安毅下一道電令,希望他能好好把握時機,不要錯過這個為自己擺脫困境的機會。」

「報告……」

機要侍從官在門口低聲稟報。

蔣介石抬起頭:「進來……又有什麼急事?南面剿匪受挫了?」

機要侍從官快步走到蔣介石面前,強掩心中的激動,雙手呈上電文:「參謀團長黃季寬將軍、中央軍團司令楊耿光將軍聯名發來捷報:昨天夜裡十一點,安毅部直屬特務部隊喬裝打扮,成功潛入日軍右翼陣地縱深,對日軍第六師團指揮部展開猛烈襲擊,擊斃日軍官兵四百餘人,重傷一千餘人,炸毀日軍指揮部等多處建築,焚燬日軍汽車三十多輛,搗毀日軍第六師團大批通信設備。參與突襲行動的官兵總數不到一百二十人,全部順利返回,無一傷亡。具體消滅了日軍軍官多少數量、何等軍階,造成何等程度的影響,需要繼續核實,一旦確認立即上報。」

眾人齊聲驚呼起來,王世和緊緊握住拳頭,幾乎是咬著牙蹦出一句「我就知道安師弟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蔣介石已經激動地站起來,接過文件夾細細看了兩遍,猛然合上文件夾,走出幾步突然停下,轉過身時,臉上的激動已經被冷靜之色所代替:

「娘希匹!我就知道安毅這傢伙會這麼幹,他這是在用行動逼迫我下決心,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季寬將軍和耿光將軍肯定被他說服了……這個安毅啊,我這個校長已經無法像原來那樣,能夠從容把握他的思想了……」

賀衷寒、鄧文儀等人暗暗吃驚,相互間匆匆對視一眼,立即轉過頭,心中對安毅未來的道路深感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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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3 01:16:31
第八七一章 你敢放火我就點燈(四)

上午十點,從南昌飛來的大型運輸機,穩穩當當地降落在了保定清苑機場,仍然駐紮在機場的第十二航空大隊官兵早已列隊迎接。

身穿月白色長袍的勞守道第一個走下飛機,安毅與沈鳳道、林耀東、張揚等人相視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彼此見面完畢,一起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隊,勞守道等人看到百餘將士在車隊旁邊列隊迎接,很客氣地走到將士們面前,揮手致意,大家都知道如今前線戰事緊張,尹繼南、胡家林、顧長風、夏儉、謝馳等將領全都在前方帶兵,安毅本人也不願搞什麼花裡胡哨的隆重歡迎儀式,之所以會讓航空隊弟兄們列隊,最大的原因估計還是想讓楊斌與弟兄們見上一見——這批航空兵中的大部分官兵,都是楊斌代理教育長的敘府航校的教官和學生。

老道與歐文、史蒂文斯、馬丁等外籍教官不熟悉,安毅領著他和周崇安,上前與這些在華北空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外籍英雄熱情相見。

楊斌與一個個熟悉的、對他無比尊敬的官兵們會面完畢,頗為感激地走到安毅身邊,向他致謝,安毅卻板起臉不悅地說:整個華北戰場的安家軍也都是你的部下,你這麼見外,是不是想拋下我們?

一句話弄得楊斌哈哈大笑,勞守道和周崇安也非常開心。

浩浩蕩蕩的車隊在保定兵站大營守備團寬闊的團部辦公室前依次停下,安毅等人在官兵們的致禮中,進入室內,侍衛長林耀東立即和守備團長一起,佈置了外鬆內緊的嚴密警戒哨,團長、團副親自為舉行秘密會議的幾個老大站崗,這一站就站到了中午一點。

期間,團長詢問林耀東,為何不見尹軍長和趙參謀長等人?林耀東回答說他們都在前線備戰,趙參謀長和作戰部主任展到等人從昨晚十點到現在恐怕都沒機會瞇一會兒,不但緊急召集平津地區所有記者開會,今天一早還要和中央參謀團長黃季寬將軍、軍團司令楊耿光將軍、從古北口前線趕回來的徐庭瑤副司令等人一起,在湯山指揮部舉行抗日的新聞發佈會,把近來所發生的每一場戰事向記者們介紹,披露日本人賊喊捉賊的醜惡嘴臉…….要辦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安毅集團幾個核心人物的效率是驚人的,在兩個多小時裡,他們就整個集團的事務,展開激烈討論,得出統一意見,並制定出系列對策。其中包括全力發展南昌、川南、湘西工商業區、加大力度宣傳正在江南和西南進行的抗戰募捐、增加與小鬍子上台之後越來越注重中德經貿關係的德國的進出口貿易和技術合作、加強與國內各財團之間的工商業合作等,由於閻錫山慷慨相助了五萬噸麵粉和高粱,糧食危機暫時得到緩解,故此原本列為重點的籌集糧草議題,反而放到了最後。

會議暫告一段落,肚子餓得咕咕叫的眾人也不講究,直接到兵站官兵和野戰醫院醫護人員共用的大食堂吃飯。

大食堂就設在野戰醫院與成群的貨倉之間,需要通過野戰醫院北面的平坦空地走進食堂大門,午飯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曬太陽的傷兵們看到安毅和楊斌驚訝不已,一個個慌忙站起來敬禮,腿腳不利索的挺直腰桿坐在石板上致敬,吊著手臂包著腦袋的站得筆直,一絲不苟,巡視的憲兵更不得了,個個英姿颯爽,如同標槍一樣挺立。

安毅和楊斌等人這一路走來,不時需要停下回禮,身穿便裝的勞守道和周崇安等人在後面樂呵呵地看著,安毅和楊斌無奈之下略作商議,由安毅向寬闊場地上的官兵們喊話:

「弟兄們辛苦了,我們是過來吃飯的,不願意打擾弟兄們靜養,弟兄們隨意吧……怎麼?都不動,那好……除了扶拐棍的全體都有,立正——解散。」

全場哄然大笑,十幾個攙扶受傷官兵的女醫生、女護士也摀住小嘴,樂得不行。

安毅等人很快進入食堂,侍衛們早已把兩桌簡單但非常富有營養的飯菜擺了上來,眾人分頭坐下,一面吃,一面繼續商議。

老道有酒癮,每天的中餐晚餐都要喝上一杯,因此安毅習慣地給老道斟上酒,自己和楊斌也陪上一杯。

略進飯菜,安毅停下筷子:「叔,剛才記得你說,江西的紅軍很可能頂不住多長時間了,這個說法雖然我是第一次聽到,但卻覺得很有道理。上個月,蘇區中央因福建省委代理羅明主動放棄了閩西,向杭永定蘇區後退,給予了撤職查辦的處分,並迅速通過了反羅明路線的決議,擁護進攻路線,徹底否定了紅軍的締造者所制定的避實擊虛的游擊路線,這江南的戰火一下子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二月十二日,幾路紅軍猛攻江西南豐,久攻不下後又攻向南城南谷,遭到慘重失敗,後退往黎川。二十七日,江西紅軍進攻新喻南鄉,再次失敗……可以說,紅軍的路線出現了重大錯誤,放棄自己擅長的游擊戰不打,主動進攻有優勢兵力駐守的大城市,導致兵力無謂消耗。雖然在二月二十七日紅軍主力殲滅剿匪軍第一縱隊羅卓英部於樂安東北之蛟湖,致使第五十二師師長李明及官兵六千餘人戰死,又於次日消滅剿匪軍第一縱隊於樂安霍源,第五十九師旅長楊德良、方靖戰死,三月一日師長陳時驥被俘,但這些大小戰役,完全是用針尖對麥芒的消耗戰完成的,自身的傷亡肯定少不了!

「可以說,現在的紅軍,正走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要是不及時改變指導方針,長期消耗下去,必然會出問題。不過,從量變到質變,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勞守道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難怪我覺得不對勁,上個月南昌的氣氛很緊張,說紅軍揮師北進,要攻打南昌,一舉佔領江西全境。老南昌人心惶惶,不少商舖工廠關門,到這個月中旬局勢才算緩和下來。我先前一直以為是以訛傳訛,沒想到還真敢想啊……」

安毅搖搖頭:「這就是路線錯誤帶來的可怕影響……正因為紅軍的四面出擊,讓蔣委員長感到無比頭痛,所以才這麼急著和小日本談判,想要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一舉消滅紅軍,然後再應對日本的侵略。

「要是長城一線沒仗打了,說不定蔣委員長會把繼南的二十四軍兩個師調去進剿。這也是我剛才不同意楊大哥的川南擴軍計劃、反而建議悄悄往滇南五鎮再派遣一個步兵師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楊大哥一聽馬上明白我的意思了,要是我們自身的兵力不足,黃漢又在川湘黔地界鬧騰得正歡,誰也沒有理由把二十四軍調往江南。況且,就算和日本人談和,抽調到南面的進剿兵力也不會太多,鬍子他們是不會輕易調動的……綜合以上,沒有一年以上的時間,根本無法解決江西等地的內戰問題。」

勞守道放下酒杯,低聲問道:「你的話我大體聽明白了,你說的停戰之後能抽調到南面進剿的兵力不多,是怎麼回事?」

安毅看到楊斌等人也關切地停止進食,就把自己的分析告訴大家:

「大家都知道,原本東北軍在少帥的領導下,一直牢牢地佔據華北,沒有經過這次大戰以前,東北軍雄踞熱河、察哈爾、河北和平津等地,有二十多萬大軍壓陣,無論是西北軍、晉綏軍還是山東的韓復渠,都不敢覬覦華北的任何地盤。可如今東北軍垮掉了,少帥也去歐洲暫避風頭,東北軍就此四分五裂,只剩下萬福麟、何柱國、王以哲、於學忠率領的八萬餘人仍然忠於少帥,百般努力抱成一團,企圖東山再起。可事實上現在整個華北的局勢已是今非昔比,宋哲元以喜峰口等一個個威震全國的大捷迅速壯大,政治地位也快速提高,蔣委員長趁機把已經與馮玉祥貌合神離分道揚鑣的宋哲元推出來,前一陣更是委他以北平軍事分會副主席兼華北戰區副總司令的重任,宋哲元很好地抓住了這個機遇,大力收編華北各地反日武裝,還悄悄把湯玉麟和王以哲兩部的三萬餘潰兵納入囊中,相信過不了多久,穩穩佔據平津和華北的就是這個宋哲元了。」

眾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機密的事情,非常驚訝,最先反應過來的楊斌頻頻點頭:「看來只能是他了,東北軍已經失勢,只能處於從屬地位,哪怕東北軍一干將領再不服氣,也得先把滿身的罵名洗乾淨再說。蔣委員長這一招,確實高明啊!不過如此一來,他就不擔心宋哲元借此機會慢慢坐大?」

「這正是不能抽出多少兵力開往南面進剿紅軍的原因。」安毅回答,完繼續分析:「如果中日間的停戰協議順利簽署,委員長為了保證中央政府對華北的直接領導權,監督抑制各路豪強,就必須有自己的軍隊坐鎮京津和華北。以目前我中央軍各部的情況來看,唯有鬍子的八九師、九哥的四十師、魯師兄的十七師大部分是北方人,特別是鬍子的八九師,河北籍官兵幾乎佔了一半,綜合考慮就知道委員長會把哪幾個師留下來了。」

楊斌立即明白,接過安毅的話頭,興奮地補充:「咱們不妨再大膽地進一步推斷,以目前鬍子的十七軍副軍長身份,以及他在華北戰場指揮下屬各師立下的一個個戰功,扶正是早晚的事。

「上次南京開會,一干將領聚在一起喝酒,徐月祥長官對我說,他的理想是盡快成立花費了他幾年心血的交輜軍校,組建中國第一支坦克、裝甲和機械化部隊,聽說他已經獲得委員長、何敬之、黃季寬、楊耿光等軍中大員的支持,半年前籌備小組就已經開始工作,學校選址和建設都已開始,要不是華北打這一仗,恐怕軍校都掛牌招生了。

「因此,鬍子的晉陞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何況八九師、十七師、四十師至今沒有歸屬任何一個軍,弄好了說不定委座會把十七軍當成常設番號,就像咱們的二十四軍、陳誠大哥的十八軍一樣,雷打不動。十七軍因此而擁有了勇冠三軍、裝備領銜中央軍的兩個主力師,再加上正在整訓的楊九哥四十師,要是不行還有正在徐州換裝的張承柱大哥的機動第三師,這些精銳部隊駐紮北方,無論對誰,都是個巨大威脅。」

眾人頻頻點頭,終於瞭然於胸。

老道微微一歎,低聲詢問安毅:「如此說來,只要停戰協議簽署,戰事一結束,你不但不擴軍,反而要大張旗鼓地裁軍了?」

安毅表情古怪地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我窮得快揭不開鍋了?這段時間拆東牆補西牆求爺爺告奶奶的事我沒少干,只要打起仗來那消耗就是個無底洞,成百萬成百萬地往裡扔,我心疼啊!」

眾人都知道安毅是什麼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管安家軍再有錢也是自己的,對於各種伸手索取和嫉妒,應對的最佳方案就是哭窮,而裁軍則是最直觀的表現。

周崇安笑完,非常支持安毅的意見:「我認為小毅的想法非常好,如今咱們安家軍包括工程兵、警備師和各種醫療輔助部隊,裡裡外外養著好幾十萬人,不過具體裁減哪些部隊,又能造成什麼影響,卻值得思量了。」

眾人頓時皺起了眉頭,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五個警備師還是十萬工程兵部隊,全都是手足弟兄。眼下時局混亂,川南的老巢需要武力保護,新開拓的滇南地區仍在源源不斷遷移災民,如今已開過去了八千餘官兵和十五萬災民,要是想更進一步有所作為,必須得增兵滇南,牢牢佔據那塊土地才是。

勞守道權衡片刻,突然發問:「小子,你如今家大業大,將士如雲,就不拍你的校長睡不著覺嗎?」

安毅無奈地長歎一聲:「你以為我就能睡得安穩嗎?校長可是天天都在壯大自己的武裝,不惜屈尊問咱們借錢,都要拚命發展忠於自己的軍隊,徐月祥的交輜軍校就是個例子,現在前線部隊連糧食和彈藥都供應不上,他還在琢磨發展裝甲、坦克和機械化部隊。如果紅軍被打敗,下去咱們控制的西南地區就會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裁軍是必須的,而且要大張旗鼓地裁軍,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安毅和自己的弟兄們不願打仗,只想發財。但是,招兵也是必須的,無論如何,咱們的武裝力量絕對不能少於二十萬,否則,萬一危機突至,咱們哭都沒有眼淚……所以,解決問題的焦點,只能是滇南,那裡承載著我們的希望……」

雖然安毅沒有說透,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均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周崇安看到安毅對應對將來可能出現的危機已經成竹在胸,心中不由為之大定,這時他突然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不由笑著問道:「你讓咱們來解決糧食收購的事情,但在上午的會議上卻沒有提出來,是否也有了一些打算?」

「現在已經沒打算了,看這情況,和談是肯定的了,上午你介紹了日本國內糟糕的經濟局勢,以及歐美各國為了自身利益不斷向日本施加壓力,我估計關東軍那邊的情況也夠嗆,看來他們也難以為繼了……唉,霸佔承德和長城以北大量土地之後,他們的目的基本上也算達到了,否則不會在上海舉行秘密停戰談判,更不會請駐北平的各國使領館官員出面斡旋。既然大家都想和談,我決定不做這個冤大頭了,閻百川將軍慷慨送來的五萬噸糧食我還沒給錢,估計夠前線二十萬軍隊熬一陣子,到時候斷糧了中央不解決,我這個掛個名的前敵總指揮也沒責任,讓蔣委員長和何敬之長官頭疼去吧,反正咱們的隊伍不會挨餓就是了。」安毅輕鬆地回答。

大家會心一笑,周崇安如釋重負地點點頭:「這樣也好,咱們為這場戰爭付出太多了,如果能夠停戰,就沒必要再去負擔什麼。我和道叔回去之後,就把後方各界捐獻的抗戰基金清點一下,按照你的意思,不給中央政府和國軍支配,由我們成立的抗戰基金會和慈善基金會出面,負責安撫盡可能多的傷殘軍人,做點兒實事總比中央層層盤剝、層層揮霍要強得多。」

安毅立即同意:「行!這件事就由你和道叔全權負責。另外,給楊大哥在昭通地區建設的軍人安置工廠和移民村也撥付一些,爭取讓此次長城抗戰我中央軍各個部隊的傷殘弟兄和他們的家人下半輩子有個保障。至於其他各軍的撫恤和傷殘安置問題,到時候我想想辦法,或者乾脆由中央政府和國軍來承擔,其他各軍的傷殘將士都是北方籍的,估計他們要錢而不願到川南去,由得他們吧,要是都去了,恐怕花上千把萬都安置不了。」

「諸位還有什麼意見?沒意見的話,我和崇安就這麼幹了。」老道掃視一圈。

楊斌等人立即表示沒有意見,原本極其棘手的糧食問題和撫恤安置難題,就在三言兩語中高效率地確定下來。安毅也因此卸掉了壓在心坎上的一大心事,一時間頓感渾身輕鬆自在,抓起筷子,捧起大碗飛快地填肚子。

眾弟兄看到問題基本都已解決,安毅的吃相又那麼感染人,於是都捧起碗,樂呵呵地大吃起來,熬到現在,大傢伙兒實在是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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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4 01:06:59
第八七二章 驚喜交集

午餐結束後,安毅和眾人一起在營區中漫步,侍衛們將中午送抵保定的各家報紙送來,大家連忙打開觀看。

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反日浪潮,令安毅大大地鬆了口氣,他知道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更多的戰爭詳情、更多的日軍暴行將會被陸續揭露,各軍的抗日事跡和詳細的戰鬥經過,也會接連出現在全國各大主流報紙上,包括安家軍突襲日軍第六師團的驚人戰績也會進行曝光。

所有的報紙都沒有刊登安毅最想知道的投毒事件最新進展,估計是發現中毒再到最終確認下來,需要一段時間,日軍就算上躥下跳也沒有用,雖然日本人的報紙把安毅罵成「安屠夫」,又給安毅加上「戰爭罪犯」、「戰爭瘋子」等罵名,但是安毅仍然沒有下令撤走前沿炮兵戰地上的兩千日俘。

更令安毅感到滿意的是,除了日本人和一些親日報紙對此反應激烈之外,中國各主流報刊沒有一句批評的話,蔣委員長至今也沒下令讓安毅撤回日俘,全力善後,只要求安毅把握媒體導向,不要使自己陷入被動局面。

楊斌等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展開討論,勞守道來到一臉輕鬆的安毅身邊,一起並肩漫步。

詢問完前線各部的一些情況之後,老道四下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後,這才放心地湊到安毅耳邊,低聲問道:

「小子,去年北上前,你就悄悄對我說龔茜那妮子懷上了你的種,如今已是陽曆的四月中旬了,你怎麼還不打個電報回去問問?」

安毅頓時愣住了,突然給了自己腦袋一巴掌,不顧帽子已經落到地上,一把抓住勞守道的手,激動萬分。

勞守道有些莫名其妙,連忙拍了拍安毅的手背,示意他注意影響,誰知道安毅依舊一臉興奮似乎陷入癡狂狀態,不由眉頭微蹙右手略一使勁,頓時疼得安毅呲牙咧嘴清醒過來,這才低聲告誡他不要失態。

安毅孩子氣地吐了吐舌頭,忙不迭地四處看了看,發現弟兄們沒有一個望過來,這才強忍笑意,俯身撿起帽子,胡亂扣到頭上:

「叔,沒說的,肯定生了、肯定生了啊!懷孕至今都十一個月了……我的天吶!看我這記性,現在想想真對不起茜姐啊……不行,不行!我要立刻回去看她,看看我的孩子……」

「都一把年紀了還那麼急躁,你給我穩住了!」

勞守道再次握緊安毅的手,對疼得臉冒冷汗的安毅低聲說道:「你急什麼急啊?你現在身負重任,走一步都得要蔣委員長批准才行,否則就是抗命!退一步講,就算你有本事悄悄離開這個地方,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怎麼樣才不會引起各界的注意,不讓別人知道你的去向,而且還得找好借口搪塞過去,把謊話準備好想盡辦法園回來,否則你這一動,就會引發連鎖反應,害人害己啊!」

看到安毅一臉不以為然,勞守道氣得不行:「你小子把我教給你的養氣功夫扔到哪兒去了?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方才是大丈夫所為!你看看滿世界的報紙,日本人吃了你那麼大的虧,能善罷甘休嗎?要是知道龔茜母子的行蹤,能放過要挾你的機會嗎?還有,要是前線突然打起來,你不在怎麼辦?繼南和虎頭他們找誰請示去?都這麼大個人了 ,還這麼毛跳,真是沒出息!」

這時候的安毅,哪裡還記得什麼身份?至於養氣功夫,要是修煉後變得連自己的親人安危都不在乎,那還有學的必要嗎?不過對於老道的愛護,他還是非常感激的,於是接連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按捺滿腔焦慮,這才急切地對老道說道:

「這麼辦吧,叔,等會兒你們不是都要趕回南昌去嗎?我肯定要到機場送你們,到了那兒,我用航空隊的專用通信設備,給魯滌平大哥悄悄發去個電報,請他一定幫我個忙,只要魯大哥復電,我就以檢查航空隊工作的名義,帶上老沈,坐上航空大隊那架四座的容克w34改型偵測飛機溜回去,到杭州機場降落後,我一下飛機就鑽進咱們第四廳情報處杭州站的專車直奔紹興,明天上午天濛濛亮立馬飛回來,這樣誰也不驚動,你看怎麼樣?」

勞守道想了想覺得此法可行,不由點點頭:「雖然匆匆忙忙有點兒危險,可要是我不同意,你小子也會悄悄摸摸自己跑回去的,還不如成全你更讓人放心些。可惜啊,匆匆忙忙的沒有準備什麼禮物讓你帶去,等以後見面再補上吧。」

「別說什麼禮物不禮物的了,叔,對周大哥和楊大哥,你也不能透露分毫,我不想讓弟兄們為我的事情操心,更不能讓這個消息傳出去,否則對我大姐的名聲影響太壞了,我還指望著她為我管情報這一塊,沒有自己人鎮住場,我能放心嗎?」安毅低聲懇求。

勞守道微微歎息:「我明白的,唉!這事兒鬧的……我說你這風流性子得好好改改了,家裡兩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天天盼著你,特別是楚兒那丫頭,肚裡懷著一個,身邊帶著一個,還為你把整個偌大的西南家業打理得有模有樣的,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你給我收斂了,否則日後肯定闖禍。」

「叔,我對你發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什麼下不為例,葉青那丫頭你怎麼說?上次我看到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有,我聽說敘府文工團裡,有個叫韓玉的丫頭也和你有關係,你這小子,就是不讓人放心啊……」

「這——」

安毅無言以對,韓玉和自己真的沒什麼,但和葉青之間的孽緣,卻是怎麼也說不清楚的。

下午四點二十分,送走了勞守道一行的安毅,立即鑽進第十二航空大隊的指揮部,與沈鳳道一起換上飛行服,戴上連接寬大護目鏡的飛行帽,在歐文和史蒂文斯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跟隨林飛和副機師小滿,邁著整齊的步子走向那架加滿油保養得很好的偵測飛機。

到了飛機旁邊,安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跑到歐文身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也不管歐文的一雙藍眼睛睜得多大,嘿嘿一笑轉身就跑,很快登上後機艙,順手拉上艙蓋。

銀色飛機平穩起飛,迎著東風在東面一千餘米的高空上從容轉向,很快提升高度,向南飛去。

史蒂文斯滿腹疑問,追上送別安毅後低頭往回走的歐文:「歐文,安臨走前對你說了什麼?」

歐文停下腳步,聳了聳肩:「安說他明天上午八點之前準時回來,估計是有什麼絕密任務。安讓我們大家不用擔心,還請求我替他保密,而且下令由我和你暫時領導航空大隊,誰也不許問,誰也不許提。」

史蒂文斯一下子愣住了,望向已經看不到飛機蹤跡的天空,想了想竟然開了個玩笑:「歐文,你說安不會是太累了,要回南京去找他夫人撫慰一下他緊繃的神經吧?」

「斯蒂文,將軍可不是這樣的人,你看看他指揮的每一場戰役,每一次戰鬥,就知道他是個非常嚴謹的人,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扔下自己十幾萬隨時都可能與敵人戰鬥的將士們,返回後方去辦理個人的私事呢?」歐文板起臉,異常嚴肅地說道。

史蒂文斯連忙解釋:「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哈哈!不過林飛那傢伙可不一樣,這個空戰天才,喜歡女人就像喜歡他的戰機一樣,他曾經對我坦率地說過,每當扣緊發射扳機擊落敵機的那一瞬間,那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美妙感覺,就像他和心愛的姑娘在床上戰鬥到最關鍵時刻的高潮一樣……歐文,等等我,你們德國人就他媽的缺少浪漫精神。」

歐文突然停下來,轉身凝視史蒂文斯,看著看著,自己先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下午六點差五分,第十二航空大隊的e5201號偵測飛機順利降落在杭州機場,提前接到魯滌平命令的機場守衛官兵,誰也不敢走近緩緩停穩的漂亮飛機,兩輛黑色民用硬頂中吉普快速開上跑道,停在了飛機旁邊,身穿飛行服頭頂飛行帽的安毅和沈鳳道跳下飛機就鑽進第二輛車裡。

安毅關上車門,脫下帽子,對親自開車的杭州情報站站長唐炎陽微微一笑,說了聲「往紹興開」,就轉頭望向雨過天晴的窗外。

兩輛吉普車很快駛出機場,只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就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橋前。

唐炎陽率先下車,吩咐四個手下分頭警戒,心情激動的安毅則在沈鳳道的陪伴下,走過夜色朦朧的小徑,來到樸實無華的院子大門前。

站住好一會,安毅才抬起手輕輕地敲門。

吳媽的侄子打開門看到安毅,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轉眼間歡喜地向安毅問了聲好,隨後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待安毅和沈鳳道跨進院門,一陣小跑衝過院子率先跨進前堂,一把扶起正在炭火上烤尿布的吳媽,連聲說道:「姑爺來了、姑爺突然來了!」

吳媽喜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立刻整理了一下頭髮這才望向門口,把尿布放到竹簍上,快步迎上安毅,一把抓住安毅早早伸出的手,老淚橫流,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吳媽,安毅對不起你,讓你老人家受苦受累了!」安毅小心攙扶著吳媽,難過地道歉。

吳媽連連搖頭,擦去眼淚,高興地笑了:「別說傻話啊……謝天謝地,母子平安!這一個多月來,嚇得我老太婆提心吊膽的,你那兒子搗蛋啊!在他媽媽肚子裡待了足足十一個月才肯出來,我都快要嚇死了……還是小茜心寬,她天天開導我說沒關係,還讓我摸摸說孩子調皮著呢,天天在她肚子裡拳打腳踢的,晚點兒出來就晚點兒,沒關係……哎呀!菩薩保佑啊,十天前這小祖宗終於肯出來了,一出來沒等我揮巴掌,他就依依呀呀地叫喚起來,那聲音啊,像洪鐘似的……」

「姑姑,你快點兒帶姑爺進去啊!我姐聽到姑爺的腳步聲,高興得直流淚,要不是我按住她不讓她起床,恐怕她要跑出來見姑爺了。」

大腹便便的侄媳婦樂不可支地勸吳媽,侄子快手快腳地給沈鳳道搬凳子泡茶。

吳媽不再嘮叨,緊緊拽住安毅發抖的手,往裡屋拉,掀開門簾進入點上三盞油燈的整齊房間,幾步就把安毅拉到大床前,沒等吳媽喘口氣說句話,安毅已經撲向掙扎著坐起來的龔茜,兩人緊緊相擁,淚如泉湧。

吳媽見狀歎了口氣,輕輕退出房間,隨手放下門簾,讓兩個久別重逢愛得死去活來的人兒好好說說話。

良久,安毅輕輕鬆開手,撿起床頭桌子上的毛巾,折疊一下,愛憐地擦去龔茜滿臉的淚痕:「胖了點兒,不過更美了……」

龔茜再次撲進安毅懷裡:「我天天為你擔心,做夢都看到你帶兵打仗,我好害怕……明知道你不用上前線衝鋒,我還是擔驚受怕,唉……自從懷上孩子之後,我感覺自己脆弱好多,變得多愁善感了。還好,孩子很乖,沒給我添太多麻煩。來,扶我起來,我和你一起看看咱們的孩子。」

「不不!你別動,我把孩子抱過來。」

安毅連忙制止龔茜,站起來走向不遠處的小木床,俯下身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轉過身來,歉意地問道:

「我該怎麼抱?手怎麼放才合適?」

龔茜破涕為笑:「把你的一隻手放到孩子後頸位置,另一隻手放到孩子腰下面,輕輕托起來就行了,可得穩住了,不許摔壞我的兒子。」

安毅按照龔茜的吩咐,輕輕把孩子托起來,像托著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似地,一步步挪到龔茜面前。

龔茜熟練地接過孩子,橫抱在自己豐滿的胸前,騰出只手,輕輕揭開遮住孩子額頭的小被單,低聲問了句「漂亮嗎」,就突然發現燈光越來越亮。

龔茜抬頭一看,安毅已經提著盞油燈,微微顫抖慢慢靠了過來,英俊的臉上滿是感動之色,喉嚨的喉結快速地蠕動,一雙潮紅的眼眸裡,滿是動人心魄的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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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三章 投桃報李

四月十二日清晨,天剛破曉,朝陽還未升起,和龔茜依依惜別後的安毅尚在返回北中國的飛機上,祖國南方香港的中環街道上,由三輛豪華黑色勞斯萊斯轎車組成的車隊,正緩緩向總督府方向開去。

盧開明坐在第二輛車的後座上,看著窗外維多利亞港黎明的美景,默默地想著這一年多來自己在香港的發展。

此時的香港,還不是真正名義上的東方之珠。對於有日不落帝國之稱的英國來說,香港具有特殊的政治和經濟意義,在政治上,英國佔有香港是控制遠東的重要標誌,直接關係到英國在這一地區的聲望和利益;經濟上,香港是金融、貿易和海運中心,是英國參與中國內地經濟活動發展在華權益的跳板,以此為根據地,英國可以迅速向華南擴張,掠取中國資源。不過,隨著華盛頓條約確立了日本海軍第三大國的地位,又規定日本船隻可以自由進出香港和菲律賓海域,香港的安全受到了威脅,使得英國政府逐步把經略亞洲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和軍事基地,放在了相對安全的、扼守馬六甲海峽要道的星洲。

故此,至少在盧開明抵達香港前,這裡的經濟發展幾乎是停滯的,受經濟危機影響,雖然香港開埠多年,但不管是城市建設還是工商業發展,在盧開明的眼裡都遠遠落後於這一時期的上海。

但這種狀況自去年起有所改觀,自一二八事變日軍悍然攻打上海後,不少資金便抽離淞滬和江浙,源源不斷向香港和東南亞、澳大利亞甚至南美等國轉移,到去年年底長城一線再燃烽火,資金出逃的力度加劇,其中大部分都流向了距離上海更近、相對安全的香港。

香港經濟得此強烈刺激,各種貿易商行和加工工廠,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在所有這些企業中,南華集團的成就是最引人矚目的——短短的一年多時間,便分別在港島的中環、西環和九龍的旺角開設了三家大型超市,因其貨品充足、自助銷售、價格低廉、結算方便等諸多特點,生意從開張伊始便十分火爆。這種銷售模式經過南華公司推廣,很快便在東南亞、澳大利亞和南美等華人較多的地方展開,掀起了一場零售業的革命。

除此以外,南華集團還在香港的荃灣、葵湧、觀塘、銅鑼灣等地大肆圈佔地皮,興建捲煙廠、火柴廠、造紙廠、海產品加工廠、日化用品廠、鐘錶廠、風扇廠、汽車修理廠等科技含量不高卻對改善民生有很大助益的工廠,又創辦與生活息息相關的製衣公司、房地產公司、巴士公司和連鎖快餐店,一時間成為港九當之無愧的實業大王。

由於英國國王愛德華八世對盧開明創立的「直銷」理論非常感興趣,但又不敢輕易冒險,更擔心出現盧開明警告的種種惡果,於是便通過在開曼群島、百慕大等地層層註冊的方式,悄悄成立了一家直銷公司,再把王室名下瀕臨倒閉的一些工廠轉讓給這家企業,生產諸如牙膏、牙刷、化妝品、鐘錶等產品,然後讓這家公司在王室、貴族和官僚、富商階層推行一種獨特的全新銷售模式——只要購買了產品的人員,即自動成為下線,下線可以通過繼續發展下線的方式,謀取利益。

愛德華八世裝出對這種新營銷模式興致勃勃摸索探討的樣子,購買了商品,並親自推銷,讓王室的其他成員成為自己的下線,然後表示「不可思議」,引來民眾的極大興趣,很快便在英國及其殖民地流行開來。愛德華八世有著自己的打算,要是將來真的出現不可預期的後果,他大可說自己也是受害者,然後迅速與此事撇清關係。

這種對下線人員以其直接或者間接銷售業績為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購買者購買商品並不是因為需要使用,而是為了加盟賺錢,似乎只要有新成員加入這種銷售模式,便可以源源不斷地賺取利潤,迅速吸引了經濟危機中沒有工作手頭卻有些閒錢的人士追捧,幕後操控者愛德華八世因此獲益良多,很短的時間就積聚了大量財富,迅速扭轉了經濟危機以來王室財政窘迫、節衣縮食度日的狀況。許多處於傳銷金字塔頂層的貴族、官僚和富商也因此大賺一筆。

發家致富手頭闊綽的愛德華八世覺得應該對某位傑出的經濟學專家有所補償,因此他似乎是突然間想起遙遠的某個殖民地一樣,非常自然地詢問香港的現狀,然後非常自然地給大力發展香港經濟立下汗馬功勞的親英華人企業家、慈善家、社會活動家盧開明極高讚譽,很快就通過侍從官提出的建議,決定給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建設做出表率的盧開明先生頒發爵士勳章,最後由香港總督貝璐爵士親自授勳。

所以從名義上來說,現在的盧開明也算是英國的貴族了,和貝璐這位總督半斤八兩,尤其是現在盧開明拋撒金錢,在香港開辦實業發展民生,因此吸引和帶動其他資本投資香港,讓港九經濟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上升了幾個台階,故此貝璐爵士對盧開明極有好感,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有求必應。

盧開明也有自己的打算,現在投資建廠的地區雖然還很荒涼,但全都是地勢平坦的地方,尤其是距離港口和繁華鬧市區都不遠。香港的土地資源有限,一旦香港島和九龍大量開發,資本自然而然會把注意力放到以前不顯眼的地方來,荃灣、銅鑼灣等地的地皮升值潛力巨大。現在趁著香港經濟蓬勃發展建廠大撈一筆,將來要是生意不好做了,由於城市的發展,工廠周圍地區的土地價格肯定已經翻了好幾番了,到時候不管是自己開發房地產還是整塊地賣出去,都可以大賺一筆。

盧開明極為厚道,本著有錢大家賺的思路,紛紛邀請殖民政府中的官員加盟,故此南華公司雖然擴張速度極為驚人,但在強大的金錢攻勢下一路綠燈,沒有誰找盧開明的麻煩,並且有阿彪的洪興社配合,在港九南華集團完全可以用資本大鱷和托拉斯來形容。

車隊在總督府門前緩緩停下,門口的英軍早已經對盧開明非常熟悉,執勤的少尉笑著靠上前打了聲招呼,看了看三輛勞斯萊斯轎車內的情況,見沒有可疑人物便吩咐放開柵欄,讓車隊進入總督府。

前面兩輛車緩緩啟動,向總督府大樓前的停車場開去。後面一輛車的後車門打開,盧開明的助手鄭鈞走下車來,塞了一張五十英鎊的鈔票到少尉手中,笑著說請弟兄們喝茶。少尉高興地拍了拍鄭鈞的肩膀,又向門崗前的幾個英軍士兵揚了揚手裡的鈔票,頓時引來一陣歡呼。

貝璐爵士正和妻子在餐廳享用早餐,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歡叫聲,不由眉頭微微一皺,他剛想站起來到窗戶邊看看出了什麼狀況,卻發現花園中央的停車場裡,已經停下了兩輛黑色轎車,盧開明已然從其中一輛的車廂鑽了下來,不由驚訝地「咦」了一聲,轉頭囑咐妻子自己用餐,便起身笑著迎了出去。

客廳裡,貝璐爵士先給盧開明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將其迎入自己的書房,略微寒暄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盧爵士,一大早到總督府來,有何指教?」

盧開明也沒有遲疑,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直接把來意挑明:「這是江南集團和美國西海岸船運公司開具的目的港變更手續…….自從收到委託書後,我就在全力運作此事,畢竟江南集團是現在中國首屈一指的大型財團,與其合作對拓寬南華公司在內地的業務非常有利。我擔心通過正常渠道會拖延一段時日,嚴重影響我公司的聲譽,因此收到證明後就直接來找總督大人了。」

貝璐接過文件細細觀看,隨後打電話給政務司,詳細交代一番後,又給海關署、稅務署等相關機構一一交代,隨後對盧開明道:「行了,稍後你去碼頭,會有專人給你辦理手續的。盧爵士,還有什麼事情嗎?」

盧開明見事情如此輕易就辦妥了,決定投桃報李:「現在香港的醫療設施還很落後,我有心在香港和九龍各建一所醫院,希望得到總督大人的支持。」

貝璐非常興奮:「這是好事啊!我原本打算在今年的財政預算中抽調出一筆錢出來,在離島區的長洲和香港島各建一所醫院,現在既然你有心公益事業,我正好把錢節約起來用到其他地方。」

「長洲?」

盧開明愣了一下,迅即點了點頭,佩服地說道:「還是總督大人想得周到。長洲雖然遠離港島和九龍,但地域輻射很廣,大嶼山等地的民眾患病也可以到長洲醫院就醫,好,我決定了,除了香港島和九龍外,我再在長洲建一所醫院。總督大人,由我出錢,由港督府出地皮和專業的醫療人才,一起共建三所醫院,意下如何?醫院建成後,南華集團只佔有49%的股份,且不參與醫院的管理……」

貝璐有些驚訝:「這怎麼行呢?總不能讓你出錢出力,又受委屈吧!」

盧開明笑道:「總督大人興建九龍副水塘和香港仔水塘,解決了港九的飲用水問題,現在又開始著手電話線路轉駁全面自動化工程,澤被港九惠及後代啊!不過我總覺得這些還不足以彰顯總督大人的功績,所以想建這麼幾所醫院,由總督大人命名,後代的人只要看到到醫院就醫,就會想到這是總督大人的恩德。」

貝璐何時享受過這麼直接的馬屁,樂得合不攏嘴:「好好好,我從來沒見過像盧爵士這麼開明的人。正好我這兒正在研究油麻地小輪引入汽車渡輪服務,我看這項工作就交給南華集團負責吧,還有,現在不少巴士公司管理混亂司乘人員服務態度惡劣,晚點甚至停運的情況時有發生,港府有心改變這種狀況,決定把香港島和九龍、離島的巴士運營權拿出來招標,我看南華公司實力雄厚,又開設有巴士公司,我可以特許由你們來專營。」

盧開明沒想到自己的投資竟然回報如此之快,大喜之下,立即表態:「謝謝總督大人的信任。請放心,我會把每個月巴士公司收益的百分之二十交還政府,並且在未來幾年時間內,力爭在環島和九龍新建和拓寬道路,讓香港的街道聯通每一寸土地,更加寬敞整潔。」

貝璐點頭讚許,隨即眉頭微皺,似乎是想到什麼:「十多年前,盧吉總督草創香港大學,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其實培養人才也是我的心願,可惜有心無力……」

盧開明哪裡還不知道貝璐的言中未盡之意,心想既然連醫院都幫你建了,再建設一所大學又有何妨?況且南華公司要扎根香港,輻射東南亞,需要更多的人才加盟,而興辦大學是最佳的途徑,因此毫不遲疑:

「是啊,香港一百多萬人口,卻只有一所大學,實在太不相稱了,此前我一直遲疑是多修建一些小學、中學好,還是興建大學好,現在才明白原來香港需要的是高級人才,開辦一所大學刻不容緩啊!」

貝璐興致勃勃:「沙田那邊沒有得到有效開發,要是有一所大學辦在那兒,對經濟文化的促進和地產開發很有利!這所大學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貝璐大學,親愛的盧,你覺得怎麼樣?」

盧開明連聲稱讚:「好名字啊,也只有總督大人的名字,才配得上這所全新的大學。總督大人心中肯定有發展藍圖了,這樣,這所大學由我們南華集團出資興建,土地和師資力量則由港府提供,完工後和醫院一樣,依舊只佔有49%的股份,由港府管理。總督大人意下如何?」

「好,合作愉快!」

貝璐站了起來,主動伸出雙手,和盧開明的雙手緊緊握住一起。隨後兩人相視一眼,均露出會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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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四章 準確的預見

依然是十二日早上,七點五十分,e5201號飛機平穩地降落在了清苑機場的跑道上,已經開始各項訓練的航空兵和機場衛兵,沒幾個人留意安毅和沈鳳道跳下飛機。

一大早起來連續望了幾次天空的歐文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上去與安毅握握手低語幾句,微笑著陪同安毅和沈鳳道回到指揮部內的更衣室裡換過衣衫,禮貌地將滿含歉意的安毅兩人送出門口坐車離開。

中午時分,安毅進入北平湯山指揮部,趙瑞急忙走了過來,低聲詢問:「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何長官和膺白先生四處找你,看樣子有急事,我說你到保定野戰醫院和兵站去視察,估計是看到倉庫沒糧,心裡著急,親自去冀南處理購糧事務去了。」

「確實如此,不過白跑了一趟,沒人願意賣糧,又只好灰溜溜回來了。」安毅樂呵呵地回答道,走到桌子旁邊接過侍衛遞來的茶,美美地喝下一口,嘖嘖稱讚,十分滿足。

展到的目光在安毅泛著紅光的喜慶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走到另一側的辦公桌前,拍拍整理文件的沈鳳道,低聲詢問:「沈哥,昨晚老大上哪兒去了?紅光滿面全是喜色,不會是到保定哪個高級窯子裡放鬆一晚上了吧?」

「一邊兒去!堂堂情報部主任,腦子裡怎麼全都是這些齷齪東西,臊不臊啊你?」沈鳳道沒好氣地罵道,手上依舊還是有條不紊地整理文件。

展到四下看看,低聲說道:「昨天下午,小弟代老大到總司令部開會,何長官、黃長官、極少露面的膺白先生、外交部的劉次長都坐在主席台上,一開始就宣佈會議內容高度保密,不許記錄,也不許詢問。

「何長官率先講話,說什麼根據日本和蔣委員長的最新指示,為了創造一個良好的和平談判環境,要求我華北各軍保持克制,不要主動挑起事端。緊接著劉次長講話,批評我軍把俘虜押到炮兵陣地上的行為,還說那兩千多俘虜已經綁了一天一夜了,要求我軍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妥善處理。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好不容易等開完會立刻跑回來,心想恐怕風向要變了。」

沈鳳道有些驚訝地問道:「這話你怎麼不去跟司令說?」

「不用說了,回來我就寫成報告,這不,司令正在看呢……呀,臉色又不好看了。」展到深吸口氣,徐徐吐出。

沈鳳道扭頭望了一眼,回過頭停頓一下,麻利地把文件塞進公文包裡。

安毅放下展到的報告,抬起頭望向趙瑞:「師兄,這麼說咱們得收兵回營了?」

坐在對面的趙瑞點點頭:「十點整,總司令部何長官、參謀團長黃長官和中央軍團楊司令等人要到這裡召開特別軍事會議,何長官的副官在電話上說是奉校長之命緊急召開的,具體什麼內容我也不好過問,但是總司令部作戰部嚴令我們立即把前線兩千一百名日軍俘虜運回來,交總司令部憲兵大隊送到北平城中大營,由他們全權處理。我推脫說需要請示你,否則誰也無權對我第五軍團各師下達命令,那個作戰部長似乎頗為忌憚,吩咐等你回來讓你打個電話過去就掛了。」

安毅搖頭笑了笑,站起來走到電話機前,吩咐參謀接通總司令部作戰部,不一會兒接過參謀遞上的聽筒,朗聲一笑:

「蔣部長好,我是安毅……咱們是什麼關係啊?別和我客氣了……這樣啊……我們軍團所有的車輛全都開往石家莊車站了……對,我剛下達的命令,所有車輛必須快速南下……主要是前往石家莊火車站拉糧食,閻百川將軍高風亮節啊!五萬噸糧食三天內全都送到石家莊車站貨場了,前線各軍就等這些糧食下鍋了,昨晚我剛去看了一下,不盡快運回來不行啊,這鬼天氣要是下雨的話,沒個三五天不會停……哈哈!對對,所以啊,麻煩你們憲兵大隊辛苦走一趟了,自己去押解那些俘虜回去吧,就這樣,再見!」

安毅放下電話,一臉輕鬆地回到座位上,大聲叫來相關人員,連續下達一系列命令:「方鵬翔……」

「到!」

「命令四十四師顧師長、三十九師夏師長,三個小時內必須全部轉移炮兵陣地,做好防空準備,全軍提高警惕,嚴防日寇趁亂進攻!」

「是!」

「張揚……」

「到!」

「軍需後勤處所有車輛,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全部派往保定兵站,將江西商會籌集運抵的五千噸糧食按原定計劃送到我軍團各師後勤科,五千噸糧食拉完之後,所有車輛停在保定兵站之內,你也到保定去,有什麼事我會親自與你聯繫。」

「是!」

「劉卿……」

「到!」

「立即致電南昌蔣委員長,詢問我第五軍團未來一周的作戰計劃和所承擔的任務是什麼。」

「這……司令,咱們越過何長官和華北總司令部,恐怕……」劉卿有些擔憂地問道。

安毅瞪了劉卿一眼:「叫你辦你就去辦,婆婆媽媽的幹什麼?」

「是……」

安毅最後把特務團長孫德勝和警衛團長郭四正叫到身邊,對兩人耳語一番,兩人頻頻點頭,敬禮而去。

趙瑞非常擔憂地坐到安毅對面:「師弟,這麼一來,肯定又要和何長官鬧翻了,他現在可是整個戰區的最高長官,如果告你個違令之罪,或者抗上不尊之罪,恐怕校長又要發火了。還有啊,北平距離東線前沿陣地兩百餘公里,總司令部只有那麼可憐的十幾輛大小汽車,你讓他們怎麼把俘虜押送回來?」

安毅正色道:「師兄,小弟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前線各軍著想,讓大家有個準備時間,不要因為突然撤走俘虜了被日軍飛機炸個措手不及,你也知道,除了我軍之外,其他各軍沒有半天時間的準備,根本不可能在自己陣地上築起有效的防空工事。其次,我第五軍團所有車輛都是咱們自己掏腰包買回來的,數月來所燒的上百萬元汽油也是咱們掏錢從天津等地買回來的,這麼長時間來都在為各軍服務,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再一個,什麼會議不在北平城裡的總司令部開,非要何長官和總司令部的那些大爺屈尊跑一趟,到咱們的湯山前敵指揮部來開?你不覺得這事兒透著幾分詭異嗎?」

「你的意思是……」趙瑞迷糊了。

安毅從兜裡拿出兩份密電,遞給了趙瑞:「一份是庸之先生悄悄發來的,一份是南京陳瑜發來的,用的是不同於軍中的保密電碼,今早我回到保定才收到,直接讓老沈譯出來寫在上面,你看看,看完還給我,不許吱聲。」

趙瑞打開電文,細細閱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一雙手禁不住微微抖動起來,他把電文緩緩對折,交還給安毅,望著安毅從容不迫的臉,憂心忡忡地問道:「此事當真?」

「估計就這麼個結果了,日本駐上海大使提出和談的先決條件,就是必須對我這個戰爭罪犯進行處罰,否則絕不談判。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接到校長的命令,估計是校長也不忍心撤我的職,或者是通過何長官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所以才有有等會兒匆匆舉行的緊急軍事會議。

「剛才我給作戰部打電話,那個姓蔣的孫子平時笑瞇瞇的,從來沒一句不敬的話,剛才他竟然要我承擔嚴重責任,哼!笑話,什麼嚴重責任需要我來承擔,如果這件事情公佈出去,你想像一下,全國軍民答不答應?我安家軍八萬將士答不答應?我這是顧全大局,顧忌校長的難處,才沒有馬上發飆,已經算是夠給他面子了。等會兒要是誰敢在老子面前盛氣凌人,休怪老子吐他一臉!」

安毅點燃支煙,順手將電文點燃,等燒得差不多了,抬手扔到煙灰缸裡,一屁股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望著天花板,默默吸煙。

趙瑞惶恐難耐,坐立不安,原地走了幾個來回,撲在安毅的桌面上,有些沮喪地說道:「要是你真的被調走了怎麼辦?咱們六七個師怎麼辦?你讓近十萬弟兄如何想?要是談判不歡而散再起波瀾,這仗還能打下去嗎?」

安毅長歎一聲,掐滅煙頭,誠懇地說道:「師兄,如果小弟離開了,也是迫不得已離開的,你知道為了打這一仗,咱們準備了多久啊!安家軍的威名算是打出來了,可是無論如何也要顧全大局,善始善終,這副沉重的擔子,就只能靠師兄和繼南、鬍子挑起來了。再者,師兄應該明白,咱們的隊伍是一支有別於任何軍隊的強大軍隊,有鋼鐵的紀律,有拳拳報國之心,絕對不會因為暫時的困難而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在此,就算小弟先托付師兄了,你不願幹也得干。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安家軍決不能退後一步,只要停戰協議一天未簽署,全軍將士就要給我死死釘在陣地上一天,別擔心沒糧食,更不用擔心彈藥不足,兩日內保定兵站的軍需倉庫又會堆得滿滿的,哪怕一時間用不上,留下來也沒關係,保定兵站咱們已經買下來了,是咱們安家軍自己的產業,中央或者其他各部想要的話,就得把錢一分不少地付給咱們。」

「明白了……可是,要是存壯大哥和剛剛開到保定兵站的世貴大哥看到你被迫離開了,一怒之下率部開回去怎麼辦?」趙瑞問道。

安毅笑著安慰道:「放心吧,上午我在保定大營,已經和世貴大哥談過了,他表示只要咱們幾個師不退,他就不會率先撤走,不過,他很生氣,沒有按照原定計劃把部隊帶到通州,而是繼續駐紮保定大營,他說與其辛辛苦苦開上去一槍都不放,不如留在保定好好休息,也能幫咱們看個門。世貴大哥說得在理啊,你就由他去吧,只要打起來,不用你叫他都會領著一萬三千滇軍精銳嗷嗷叫地衝上前線。」

趙瑞無奈地連連歎息:「其他弟兄知道沒有?」

安毅搖搖頭:「沒有,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繼南和鬍子,包括一直在密雲大營的徐長官也都會來開會,如果我真的被迫離去,你就和大家一起商量著辦吧,有一點先告訴你,我離開之後,兩個直屬團也會撤回川南,後勤車隊和直屬通信營將會運送這兩個團快速南下,不能給你們提供幫助了。」

「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這心裡一點兒底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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