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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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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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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1 01:12:37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3-11-21 01:14 編輯

第八二五章 冰與火的見證(十五)

下午四點,錦州,關東軍前線司令部。

日軍在南路進攻取得重大進展之後,前進的腳步隨之放緩,日軍北路三個師團按照武籐信義的指示,上午突然向赤峰一線發起猛烈進攻,孫殿英軍團苦戰不敵,於中午時分撤至赤峰城下,頑強進行抵抗。

佔領城東數公里馬林鎮至元寶山一線的日軍,在指揮官佐籐子之助的命令下,留下一個旅團、偽軍步兵旅、原田騎兵大隊,繼續對赤峰守軍保持強大壓力,其他兩個旅和騎兵聯隊悄然撤出戰場,兵分三路突然調頭南下,對隱藏在南北兩路大軍結合部的顧長風師展開圍堵追擊。

武籐信義對目前攻勢進展較為滿意,南線第六師團各部到達既定地點分別集結完畢,很快就對長城以外各戰略要地的中國軍隊發起進攻,西線承德地區中國守軍將會因其愚蠢的潰敗而失去東面的策應,壓力大增。

武籐信義看完地圖上標注的各個戰略要點,微微頷首,轉頭看了看四周忙碌的參謀人員,輕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回到座位上閉目休息片刻,睜開眼後再次精神百倍,剛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情報課長板垣征四郎進來急報:

中央軍獨立師已開出長城,向北進發,該部配備火炮約三十六門,均由卡車牽引前進,另有約一個防空戰車營跟隨,初步判斷其目的地為寬城一線,由於事發突然,本部暗藏之情報人員無法探知更多消息,懇請司令部派遣航空兵協助偵查。

關東軍司令長官武籐信義、參謀長小磯國昭、副參謀長岡村寧次不約而同緊張起來,隸屬中央軍序列、人數幾乎達到日軍一個師團的王牌師終於出動,還配備了就連關東軍都沒有裝備的一個防空戰車營,如此殺氣騰騰的聲勢和優良的裝備,很有可能會對南線第六、第八師團的戰局產生嚴重影響,如果能確定獨立師開赴的目的地是寬城的話,就意味著佔領平泉的第八師團側翼受到嚴重威脅,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西義一指揮的三個南下旅團和一個騎兵聯隊,肯定會對這支安家軍最為強悍、精銳的部隊心存顧慮,不敢貿然長驅直入猛攻承德外圍守軍,甚至於兼程南下準備與第六師團一部夾擊寬城的騎兵第二十六聯隊,都有可能因行進速度太快形成孤軍深入之勢,遭到火力強大的獨立師迎頭打擊。

武籐信義在地圖上看了又看,又與小磯國昭和岡村寧次簡單商議了一下,這才下令將這一情報通報給第六、第八師團,命令騎兵第二十六聯隊停止前進,原地戒備,隨即召集司令部一干將佐緊急商議。

眾將佐尚未得出一致意見,前線的急報再次到來。

第六師團代理參謀長齋籐大佐急報:本部前鋒部隊騎兵偵察小隊,在長城鐵門關東北方向二十一公里之青松嶺地區,與敵軍第三軍團騎兵偵察小隊遭遇,雙方發生交火,各有死傷,相繼撤退了該地。由於蹤跡已然暴露,部服旅團已失去快速南下繞擊寬城敵軍側背的戰機,目前部服旅團已停止前進,等待司令部的下一步命令。

武籐信義雙手橫抱胸前,皺眉思考,還未理出頭緒,板垣征四郎再次來報:隸屬中央軍之魯逸軒第十七師突然北上,沿著胡家林獨立師行進線路,與高速北上的獨立師始終保持二十公里左右的距離。

另:北平情報站急報,今日上午北平軍事分會作戰會議結束,中央軍團眾將校趕赴湯山指揮部,初步判斷中央軍團將會有重要軍事行動;下午兩點,南苑機場之中央軍第十一航空隊開始分批撤離,於一小時前盡數南飛,目的地尚不明確,南苑機場目前僅存飛機四架,均為正在修理、無法起飛之小型戰機。

面對中國軍隊突然做出的大規模調動,關東軍司令部裡一干將佐面面相覷,均感中國軍隊這些舉措充滿了陰謀的味道,戰局隨之變得複雜起來,變數叢生。

見眾將佐唇槍舌劍吵得不成樣子,武籐信義皺了皺眉,舉起手示意讓所有人安靜下來,低下頭冷靜沉思片刻,很快抓住其中關鍵:

「諸君,我提出兩點意見供大家分析:第一,支那中央軍兩個主力師出人意料地出關迎戰,使得敵守軍第四、第五軍團之間巨大的漏洞頓時消失,原本東連青龍、西接承德的寬城一線兵力薄弱,防守漏洞百出,如今不但兵力充足防禦一下子變得厚實起來,而且這兩個主力師戰力均不同凡響,是目前華北一線敵軍中唯一和我軍交過手並保持不敗的精銳部隊,其突然北上直插我兩部主力之間的連接點,直接威脅到西面進攻承德的第八師團和東面的第六師團,打亂了我軍南路各部隊的佈局和進攻節奏,促使我軍不得不應對,是步好棋啊!可以說,之前我們還是輕視了支那軍隊的抵抗決心,忽視了他們的主動防禦能力,對此,我們幾個都有責任,情報部門更應該嚴肅檢討才是。」

眾人惴惴不安,板垣征四郎垂首肅立,滿臉都是羞愧之色。

武籐信義繼續說道:「第二,自山海關方向開戰以來,支那中央軍航空部隊給我們製造了很大麻煩,尤其值得諸君注意的是,支那名將安毅手下的那個新型防空旅!三日前,就是這個防空部隊的兩個營,隱藏在秦皇島以西約十五公里的區域,在我航空大隊一個轟炸機混合編隊攻擊地面目標之時,突然發起猛烈的打擊,德制高炮密集的火力數分鐘之內便擊落我軍三架轟炸機和一架護航驅逐機,其中一架轟炸機受傷逃回過程中發生劇烈爆炸,炸彈和殘骸落到了我軍自己的陣地上,地面部隊損失了一個小隊。緊接著敵軍八架新式戰機突然出現,迫使我混合戰機編隊只能迅速撤出戰鬥,若非第二大隊戰機迅速起飛迎戰,敵軍飛機定會從容向我東線縱深展開打擊。讓人無奈的是:等我軍四十餘架戰機飛抵交戰空域之時,敵軍飛機已經逃之夭夭,地面的那個防空戰車部隊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戰後檢查,撤回錦州機場的六架飛機中還有兩架損傷。由此可以看出,敵軍航空部隊雖然數量不多,但裝備勝過我軍,戰術高於我軍,身後肯定有歐美各國軍事顧問在指揮,已經對我大日本航空兵形成強大威懾,極大地影響了我軍士氣。」

眾將佐紛紛點頭,深以為然。武籐信義停下來,目光從每一張慎重的臉上掃過,淡淡一笑,鄭重地把問題提出來:

「如今,如何對付敵軍的防空部隊、航空隊等問題尚未解決,敵軍一個航空大隊突然南撤,這裡面絕對有著重大陰謀!那麼,這一陰謀到底是什麼?敵軍究竟想要幹些什麼?聯繫到突然高速出關的中央軍團兩個主力師,或許還要再聯繫到躲藏在朝陽西面大山裡、苦苦掙扎正在妄想從我重重包圍圈中脫困的安家軍近萬官兵,所有這些,請諸君通盤予以考慮:諸君是否覺得敵人匆匆進行的大規模調動太過突然?他們是被動應對還是主動出擊?他們所要達成的目的是什麼?一系列頻繁的調動以及突然變得複雜起來的戰局,其中的關鍵點又在哪裡?只要想清楚這些問題,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我們又可以重新把握主動。」

眾將佐眼睛一亮,思路豁然開朗,紛紛向武籐信義投去欽佩的目光。

一小時後,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拿出了一整套較為完善的方案,武籐信義過目後滿意地點點頭,戴上軍帽,從容不迫地整理風紀,仰首挺胸大步離去。司令部副參謀長岡村寧次親自走到大型地圖前,接過參謀人員手裡的記號筆,快速作業,轉眼之間兩個赤紅的箭頭如兩條躍起的赤練蛇,雙雙對準標注有「承德」字樣的黑色大圓圈飛去。

與此同時,參謀長小磯國昭通過電話向航空兵指揮部發佈命令:停止東線所有作戰行動,僅保留必要的空中偵察能力,第一、第二航空大隊立即做好一切戰鬥準備,隨時聽從司令部命令升空作戰;進駐通遼的第五航空大隊暫停一切軍事行動,服從北路軍指揮官佐籐子之助中將統一指揮。

下午六點,在西墜夕陽的餘暉中,三架有著青天白日徽和飛狐標示的銀白色戰機飛到朝陽以西棒鍾山空域,其中兩架向東繼續前進,剩下一架開始慢慢降低高度,在空中減速盤旋,在白雪皚皚的山巒林海上空飛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看到了谷地空曠處用戰旗鋪就的聯絡標誌。

飛機就像通人性一樣,仰起頭歡快地高飛,在正北方向劃出條漂亮的弧線,再次調頭南來,緩緩地降低高度,這個時候機艙後座的方形有機玻璃窗已經打開,一個橘紅色的物件飛出窗子,在空中急速翻轉飄落過程中,很快打開了白色的小小傘衣,搖搖擺擺地向山谷中鋪上紅色旗幟的區域墜落。

山谷邊沿白雪覆蓋的大樹底下,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將士興奮地仰望自己的戰機和緩緩下落的通信囊,香煙抽完只能叨著卷喇叭筒烤煙的顧長風對自家飛行員的技術和通信囊的落點讚不絕口,正要高聲呼喊百米外拿到通信囊的部下快點兒送過來,就被天空中突然傳來的密集槍聲嚇了一大跳。

梁振宇疾步衝出樹林,登上滿是積雪的石崗大喊「收起旗幟,全體隱蔽嚴禁走動」,看到數千弟兄經過短暫的混亂後相繼回到林子裡,梁振宇長出了口氣,仰頭遙望天空。

顧長風和楊九霄扔掉煙屁股,健步如飛地登上石崗,站在目瞪口呆像傻子一般遙望天際的梁振宇身邊,抬起頭看了片刻,兩人臉上也出現了和梁振宇一樣的呆傻表情。

此刻東北方的天空上,飛機發射機槍產生的團團硝煙隨風湧動,航空機槍的射擊聲和刺耳的尖嘯聲不停傳來,六架綠色的日軍戰機與兩架銀白色的戰機糾纏在一起,相互開火。

兩個照面之後,交戰雙方險之又險地擦肩而過,一架中彈的綠色飛機搖搖晃晃,轟鳴而下,很快冒著濃煙,發出尖銳的噪音,一頭撞向地面,掠過大部隊隱身的上方兩百餘米,衝向南面的矮山,「轟」的一聲撞在山包上,激起巨大的烈焰和沖天的硝煙,殘雪斷樹騰空而起,爆炸聲震得遠近密林雪落如雨,震得藏身附近的近萬人臉色蒼白,頭暈耳鳴。

在南面空域掉轉機頭的投信飛機剛剛掉轉機頭衝向戰場,就看到兩架敵軍呼嘯而來,來不及改變航向規避,只能迅速拔高,奮勇迎上敵機,猛烈開火,日機也同時向銀色飛機開火,三架機頭吐出赤焰的飛機幾乎是筆直地相向互相攻擊,眼看著就要撞到一起的時候,西側的日機猛然側翻,飛速變向,剩下的那架日機已經被打得座艙分裂,機翼紛飛,機頭突然下栽,冒出烈焰濃煙,隨即凌空發生爆炸,「彭」的一聲,絢爛的火焰迸裂開來,巨大的爆炸力將飛躍其上方的銀色戰機震得連續翻滾,如同一片狂風中的樹葉,嚇得石崗上的顧長風三人和樹林邊沿的數千觀戰將士齊聲驚呼起來。

銀色飛機在無數雙擔憂的眼睛注視下打著滾急速下落,連續墜落數百米才堪堪控制住姿態,但是依然止不住猛烈墜落的勢頭。

就在地面觀望將士無比絕望的時候,兩個黑色大點飛出急速墜落的機體,下落數秒後終於成功打開兩朵白色的降落傘,在北方的吹送下,緩緩飄向顧長風等人的上方。

失控的戰機摔進東北面數百米出的深谷,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騰起一片沖天的硝煙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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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1 01:12:53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3-11-21 01:14 編輯

第八二六章 冰與火的見證(十六)

兩軍航空兵不期而遇的空戰僅進行十分多鐘便宣告結束,剩下兩架銀色戰機利用優異的性能和超出日機一大截的速度向西逃竄,被擊落一架、擊傷兩架的日軍戰機返航飛回了通遼方向,留在戰場空域的一架日機盤旋在敵我戰機墜落地點上方數圈,確認方位之後,也匆匆撤離。

半小時後,顧長風見到被特種大隊弟兄抬到面前的飛行員,頓時樂了:「祖光啊,早知道弄成這樣,你剛才直接從飛機上跳下來把通信囊交給我多省事?你這不還是下來了嗎?」

邊上弟兄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躺在帆布包上的第十二航空大隊中校隊副彭祖亮落地時大腿被樹枝刺穿,特種大隊弟兄剛給他包紮完畢,一路抬過來痛得他齜牙咧嘴,此刻聽到顧長風冷嘲熱諷,頓時氣得罵了起來:

「狗日的顧瘋子,老子捨生忘死飛過來給你指路,你這孫子竟然這樣損我……走著瞧,呀喲……」

完好如初的飛行副手范子綱連忙蹲下,查看長官的腿傷,看到不再滲血,這才放心地站起來,擦去年輕臉龐上的汗漬,對顧長風懇切地說道:

「顧長官,弟兄們掛念你啊!咱們出發前,黃司令、林大隊長、劉大隊長和顧問團三個小組相繼到達赤城機場,兩個大隊已有六十七架戰機集結於赤城機場,安司令指示: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掩護顧長官和楊九霄長官率領的弟兄們安全突圍。為此,連北平方向和東線的空戰和偵察警戒全放棄了,如今看到長官和弟兄們平安無恙,屬下這心裡踏實多了……顧長官,這位是聞名全國的獨二師楊長官吧?」

顧長風微笑著點了點頭,把楊九霄、佟志強、倪顯榮、魯彥青等獨二師將校介紹給彭祖亮和范子綱。

問候完畢,彭祖亮掙扎著坐起來:「虎頭,你看沒看過通信囊中指揮部的突圍建議?」

「看了,我們服從指揮部的意見,畢竟咱們身處這深山老林之中,對方圓十五公里外的敵情一無所知,指揮部制定出具體的突圍線路,顯然是綜合各方情報,深思熟慮過的。」

顧長風收起了笑臉,這一點他和安毅一樣,玩笑是玩笑,涉及正事絕不含糊。

彭祖亮讓范子綱扶一下,坐正身子,低聲通報一路飛來偵察到的地面情況:「經過西北方的張家營子空域時,小弟發現約七八百日軍騎兵正自北向南開動,當時位於張家營子正北大約二十五公里的塔子山地區,那片地域山谷開闊,加上地面白雪覆蓋,目標相當清晰,小弟判斷這支騎兵是從赤峰東面的黑水鎮南下的,因為那一地區只有兩條南下之路,另一條在西面孫殿英軍團的控制之內,只有黑水鎮是日軍控制的,小弟甚至懷疑這支騎兵是衝你們而來,與南面建平城日軍北上的一個旅團對你們實施南北夾擊。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趕快走,穿過西面的公路,進入小黑山就安全多了,至少能擺脫南面開來的追兵。」

顧長風眼睛一亮:「祖亮,確定嗎?」

「確定!偵察中隊就是小弟帶的,兩個多月來從未出過一次錯誤。」彭祖亮自信滿滿地回答。

顧長風轉身就把楊九霄等將校叫到一起,一陣密謀之後,眾將校分頭離去。

十五分鐘後,北平指揮部回電,同意了顧長風的行動計劃,並提醒顧長風:孫殿英急報總指揮部,日軍佐籐子之助所部一個旅團突然調頭南下,向赤峰東南方向迅速開進,初步判斷該部日軍很可能奉命對你部進行圍堵。

顧長風揮手叫來警衛連長李歆:「彭長官就交給你了,和百十名女人、孩子安排在一起,半小時後跟隨暫三團和一分隊撤向西南。」

「師座,你身邊沒人了……」李歆著急地叫道。

「廢話!在這深山老林裡,老子還要別人保護?執行命令!」顧長風嚴肅地下令。

彭祖亮看到李歆無可奈何地答應,連忙詢問顧長風:「虎頭,你真要率領弟兄們襲擊張家營子啊?你就不怕這支騎兵左右還有其他日軍主力嗎?」

「怕什麼怕?按照日軍騎兵的行軍線路和速度來看,他們肯定比其他圍堵我部的日軍走得快,但是到了張家營子,也基本上人疲馬乏了,這個時候,敵人不會想到東躲西藏疲於奔命的我部將士,敢對他們迎頭痛擊,而且他們很可能也沒有料到,咱們雖然燒燬車輛輜重躲進深山裡來,但是還保留著近千匹戰馬,雖然這些戰馬沒有草料餓得不行了,但是走一個晚上的腳力還是有的,四十公里左右的距離,老子不干他一下怎麼行?不管結果如何,都能擾亂敵人的判斷,同時能給數百傷病弟兄和百十名婦女孩子的悄然撤退,提供最大限度的軍事掩護,至少能讓日軍短時間內猜不出我軍主力的撤退方向,也摸不清我軍是否分兵突圍。」顧長風故作輕鬆地回答。

彭祖亮歎了口氣:「這天下沒什麼是你顧瘋子不敢幹的……」

顧長風哈哈一笑,叮囑幾聲揚長而去。

晚上八點,承德以西一百六十公里,赤城機場。

安家軍航空司令部臨時指揮部裡燈光明亮,氣氛熱烈,彭祖亮、范子綱平安跳傘順利獲得顧長風部營救的消息傳來,眾人心中的深切擔憂隨之消散,一陣歡呼之後,緊張的戰前準備會議隨即召開。

晚上十點十分,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顧問團長歐文對航空司令部司令新晉少將黃稟一、顧問團副團長史蒂文斯聯名發來的作戰計劃審核完畢,深吸了口氣,走到正在閱讀情報的安毅身邊:

「安,請看赤城前線指揮部發回的作戰計劃,根據目前的實際情況,我支持黃將軍和史蒂文斯他們的意見,對日軍發起最大限度的空中打擊,如有需要,甚至可以對進攻承德、寬城一線的日軍展開快速突然的猛烈轟炸,以吸引日軍航空部隊全力與我展開空戰,這對顧將軍部的全力突圍、胡將軍部的寬城作戰都有幫助。具體計劃在此,我添加了三點意見,請你過目。」

安毅接過計劃書,示意歐文坐下,看了一遍之後,安毅再次對其中幾個關鍵點反覆斟酌,最後抬起頭,低聲問道:

「我軍全部戰機加起來只有七十一架,其中十二架還是大型運輸機,也就是說能參與空戰、實施轟炸的只有五十九架,日軍卻擁有戰機三百餘架,就算他們兩個航空隊駐紮於黑龍江和吉林地區,再除去五十架左右的運輸機、偵察機,日軍能對付我們的也不下一百五十架戰機,我們採用大規模的集中打擊,有把握掌握主動權嗎?

「還有,我們獲得情報,日軍兩個航空大隊除了例行的空中偵察之外,今日全天停止對我東線部隊的空中打擊,大部分戰機正在錦州機場和瀋陽機場進行緊張的維護和補充,我分析,日軍的這個調整很可能是針對承德、寬城一線戰局,甚至可以懷疑日軍是針對我們開赴寬城的兩個師而來,加上通遼的日軍航空隊突然與我軍三架戰機在朝陽以西遭遇,說明日軍對顧長風部的位置已經大致明確,很可能利用通遼的航空力量與地面部隊配合,對顧長風部實施空地協同的打擊和圍堵。因此,在敵我空中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大規模的空戰對我們是否合適?」

歐文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反覆思考的問題,結果我的判斷和前線指揮部一樣,認為日軍不會很快做出正確的反應。通過多日來對日軍航空部隊的瞭解,我甚至懷疑日軍航空部隊各部之間不屬於一個指揮系統,比如通遼的日軍第五航空隊,他們很可能根據戰區劃定作戰範圍,進攻方向是日軍北路軍的赤峰方向,甚至這個擁有五十架飛機的航空隊已經配屬日軍北路軍,這就給我們帶來很大的機會。

「只要明天凌晨我們的第一批十四架戰機突然對凌源、平泉一線日軍展開毫不猶豫的飽和攻擊,極有可能成功誘使日軍數十架戰機趕來,只要日軍機群出現,我們這十四架戰機就能把敵人引入我兩個營的防空兵陣地上空,同時出動第二批三十六架攻擊機和驅逐機,從北面空域直插敵機側後,對地展開突然的打擊,最後一批十二架戰機在雙方交戰初期立即起飛,一百六十公里的距離半小時即到,而且我們佔據了飛行距離短、滯空時間長、戰機性能優異、火力配備合理這四個有利條件,哪怕日軍再次開來一個機群,也無法及時趕到交戰空域,而且從日軍兩個月來的空戰規律來看,從其不合理的指揮系統來看,我們還是佔據了很大優勢的。

「不管日軍是否上當,我們的戰機都會在兩個小時之內撤離戰場,補充油料和彈藥之後,再一次對朝陽方向圍堵顧長風將軍部的日軍展開同樣的打擊,如果通遼方向的日軍航空大隊也和南面的日軍一樣的話,我們就繼續按照同樣的方式進行戰鬥,很省事。

「相比之下,倉促應戰的日軍無法做出合理而快速的反應,他們很可能遭到作戰以來的最大打擊。當然,一切都取決於我們的小伙子們的精彩表現。」

安毅站起來走動良久,回到歐文面前,低聲說道:「我同意!而且我決定,命令胡家林指揮獨立師、十七師一部,於凌晨五點至六點之間,同時向平泉方向、建昌方向的日軍發起猛烈攻勢,誘使日軍盡快集結、投入更多的作戰兵力,為我航空部隊的突然襲擊取得更大的效果而努力。」

歐文上前抓住安毅的手,緊緊一握:「安,與你一起工作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安毅咧嘴一笑:「這是因為你是個標準的紳士。」

「真的嗎?狐狸先生?」歐文難得地開了句玩笑。

安毅一愣,會意過來哈哈大笑,引來滿堂將校一片驚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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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23-11-21 01:14 編輯

第八二七章 冰與火的見證(十七)

民國二十二年三月三日凌晨五點四十分,中國軍隊向寬城以北八公里的大龍溝、東北方向八點五公里的劉家莊、正東七公里的侯家峪防線展開猛烈炮擊,駐紮正北方向大龍溝的日軍第八師團第五步兵聯隊和騎兵第十聯隊陣地,駐紮劉家莊和侯家峪的日軍第六師團第三十六旅團陣地,在長達十五分鐘時間裡硝煙瀰漫,火光四起。

日軍訓練有素,經過一陣短暫的慌亂之後,很快便穩住了陣腳,十五分鐘之後各部日軍先後展開炮火還擊。

關外殘冬季節的天氣條件十分惡劣,雖然天空中時常飄著的雪花早已經消失不見,但隨著氣溫的逐漸回升,漫山遍野的積雪、小河溪流上的堅冰開始融化,潮濕寒冷的天氣加上雪水化凍的泥濘地面,使得匆匆挖掘出來的戰壕鬆軟異常,密集的炮彈爆炸後發燙的地表以及空氣中瀰漫的熾熱氣流,輕易地融化了寒冰殘雪,戰壕裡瞬間積水流淌,交戰雙方的官兵經歷了開戰以來最為嚴酷的考驗。

中央軍團胡家林獨立師獨立第一旅、魯逸軒十七師第五十旅、第四軍團於兆麟旅、第五軍團趙庭芳旅兩萬將士匍匐在本方陣地前兩公里左右的雪地上,遙望腦袋上方拖曳著赤紅尾焰、發出片片尖嘯聲飛來飛去的炮彈不敢動彈。

趙庭芳旅四千將士更是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心中無比緊張,眼望身後的陣地在日軍炮火還擊下泥石飛濺,濃煙滾滾,心裡不得不佩服臨時擔任前線總指揮的胡家林的睿智——兩個小時之前,接到前線指揮部緊急命令的趙庭芳旅官兵在長官的嚴厲呵斥下,在中央軍一個連的憲兵督戰隊殺人的目光逼迫下,不情不願地頂著刺骨的寒風,一寸寸爬出背風的戰壕,用了兩個小時才避過日軍前哨的監視,悄悄地爬到現在的位置,當時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兵一面喘著粗氣,一面在心裡操中央軍和胡家林的娘。

可如今,在震耳欲聾的炮彈尖嘯聲和爆炸聲中的趙庭芳旅官兵已經明白過來,地面不斷傳來的劇烈震動,不但觸動了他們的身體,也觸動了他們心中某個軟弱部分,幾乎所有官兵都知道,如果此刻自己仍然藏身於那些匆匆築就得簡陋陣地裡,在日軍如此猛烈的炮火還擊下,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還存活著。

關東軍司令部和前線各級指揮部也和中國軍隊的各級指揮部一樣,緊張而又忙綠,對於銳意進取力爭在長城一線取得更大戰果的關東軍來說,寬城守軍的主動反擊是意料中的事情,為此關東軍上下也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和系列應對方案,日軍只是對數量大增的寬城守軍再次使用安家軍那種二十四小時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的主動進攻頗為難受,這支強悍的軍隊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天氣的影響,只要他們想打,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們也會不顧一切地幹,這種強橫得近似野蠻的風格,讓關東軍上上下下非常頭疼,也甚為欽佩,儘管他們知道安家軍需要為此克服許多難以想像的困難,甚至因此而出現不小的非戰鬥減員,但至少這種精神是令人佩服的。

與關東軍司令部將佐們正在緊急進行的理性分析和密切注視戰局發展相比較,北平城裡的華北總司令部裡的將帥們卻欠缺很多,二十餘名各軍將帥坐在寬闊的、鋪上厚厚藍色絨布的長桌周圍,一面享受上好的香茗,漫不經心地傾聽中央軍團總指揮楊傑通報戰況和陳述此次「寬城戰役」的作戰目的,一面在心底裡琢磨此戰對自己的部隊會產生什麼影響?為什麼中央參謀團在凌晨三點才突然召集各部將帥出席緊急會議?為什麼之前並沒有向自己通報這次所謂的「寬城戰役」的作戰計劃及發起時間?於是,自然而然就產生了很多負面的想法,也使得團結在抗日這面大旗下、本就沒有多少涵養和大局觀的各部將帥更加情緒化地面對問題。

少帥張學良坐在正北方的主位置上,與中央參謀團團長、內政部部長黃紹竑坐在一起,他有些侷促不安,兩次悄悄望向左邊一排位置首位上的楊傑和第二位的安毅,楊傑從容不迫地宣讀報告,陳述「寬城戰役」的諸多事宜,安毅則默默地吸著煙,兩眼望向前上方虛空處,似是在冷靜思考,又像是對什麼都無所謂,嚴肅的俊臉上沒有任何的笑意,甚至有一絲令人難受的冷漠。

席間滿座將帥除了黃紹竑和楊傑之外,恐怕只有少帥張學良明白「寬城戰役」這一計劃制定出自於安毅之手,也只有他能理解安毅如此殫精極慮保密的苦衷,因為在此之前,華北各軍的行動以及軍事機密都會被日軍提前掌握,日軍無孔不入的情報系統令人不寒而慄,卻又無可奈何,要知道東北軍本來就是在日本人大力扶持下發展壯大的,再加上九一八之後國人普遍存在的悲觀失望情緒,出現許多變節和叛國者也是可以想像的事情,至少現在少帥就有一種對局勢近乎失控的絕望感。要不是安毅在前一段時間果斷髮起「肅奸行動」,重創了日軍遍設平津地區的情報機構,如今的情況恐怕更為惡劣。

楊傑講話完畢,向主位上的少帥張學良和黃紹竑點了點頭,黃紹竑與張學良低聲商量片刻,面向交頭接耳的眾將帥,雙手虛壓示意安靜,道:

「諸位,下面有請安毅將軍談談此戰的具體步驟。」

安毅正好把沈鳳道剛剛遞上來的戰報看完,和上文件夾後還給了在一邊等待的沈鳳道,站起來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客氣地向眾人點點頭,開始通報最新戰況:

「現在是凌晨六點三十二分,寬城前線的地面進攻已經展開了二十二分鐘。再此告訴諸位一個消息,東北軍輔帥張作相將軍、第四軍團總指揮萬福麟將軍現在正在寬城,與前線總指揮胡家林將軍一起,指揮各部對日作戰。」

滿座將帥再次躁動起來,這個問輔帥不是昨天還在承德視察防務嗎?那個說是不是這一仗早有準備而我們不夠資格知道、否則輔帥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寬城?議論聲越來越大,一些人的心態逐漸失衡,情緒也隨之變得激動起來。

安毅見狀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默默地坐了下去,非常有耐心地等待大家自動安靜下來。

率部退到隆化一線的東三省抗日義勇軍第一軍團司令彭震國大聲問道:「安將軍,有個問題我想問問安將軍,這麼大一個軍事行動,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這些人?是信不過我們,還是認為只有中央軍才是抗戰主力?」

安毅苦笑著搖了搖頭:「本來我不願意提這個問題,更不願意做些畫蛇添足的解釋,不過既然彭將軍問起,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大家猜得不錯,寬城戰役的作戰計劃是本人領銜制定的,但並非是早有準備早有預謀的計劃,而是昨天下午才開始著手,於昨天晚上十二點才完善的,在此期間這一作戰計劃得到了黃季寬長官和楊耿光長官的審核同意,並獲得兩位長官在其中關鍵問題上的斧正。在此,請允許我向各位表示歉意,向少帥表示歉意,向被我挽留下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的第七軍團總指揮傅作義將軍表示歉意,我沒有在此之前將寬城戰役的任何消息告訴大家,懇請海涵!」

說到這兒,安毅恭敬地站起來,向眾將帥鞠了個躬,道:「之所以沒有告訴大家,完全是因為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我華北各軍各部門都發生了這樣那樣的洩密事件,這一點相信在座各位心裡都很清楚,也都深感悲痛。

「僅在東線的寧城,我們就連續抓獲了七名日軍間諜,搜出三部無線電台,從第八旅和暫編第四師中,也抓獲了兩名隱藏在軍中的日本奸細,其中一位還是暫編第四師的機要科長,正是因為此人的洩密,差點兒讓中央軍團的防空部隊兩營遭受滅頂之災,還好,這兩個營長嚴格遵循上級命令打完就跑,而且幸運地獲得了第十一航空大隊的空中支持,這才在日軍三架戰機的的狂轟濫炸中全身而退。

「正是因為這種慘痛的經驗教訓,迫使我們不得不對重要的寬城戰役作戰計劃嚴格予以保密,加上戰局瞬息萬變,計劃也是匆匆制定……大家想一想,計劃制定完畢到現在為止都不到七個小時,根本就無法提前通知各位,這一點還請諸位多多諒解。」

眾將帥這下沒話說了,會議室裡一下子沉默下來。

安毅說的都是實情,其實就算是信不過這番解釋也沒辦法,安毅的理由很充分,就連堂堂的少帥和代表閻錫山趕來北平開會的晉綏軍大將傅作義都不知道這個「寬城戰役」的作戰計劃,其他人更不敢自恃身份,繼續向安毅發難了。

安毅對臉帶笑容無聲鼓勵的少帥和對日軍無孔不入的情報系統深以為然的傅作義感激地點了點頭,開始說到正事上來:

「諸位,剛才楊耿光長官已經詳細介紹了寬城戰役的情況和目的,下面我向大家匯報的是已經取得的進展和下一步作戰要求。

「在陳述這些情況之前,我想先回答一下剛才幾位同仁的議論,為何把這次反擊作戰稱之為寬城戰役?這並不是我安毅好大喜功,譁眾取寵,而是因為寬城面對的日軍已經發生巨大變化,寬城以北八公里的大龍溝是日軍第八師團第五步兵聯隊和騎兵第十聯隊,兵力合計九千餘人;劉家莊和侯家峪方向的,分別是日軍第六師團第三十六旅團的步兵二十三聯隊、步兵四十五聯隊,兵力合計一萬七千餘人。在第六師團東面,還有日軍第十四獨立混成旅團,旅團長叫做部服兵次郎,這是關東軍最為精銳的一支部隊,比尋常旅團多出一個炮兵聯隊和一個戰車大隊,總兵力高達一萬一千五百人,很有可能會在作戰中後期突然加入戰場,一舉扭轉戰場態勢。」

眾將帥一片嘩然,臉上全都是驚愕之色,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小小的寬城已經成為中日雙方的交鋒焦點,撇開尚不明朗的部服旅團不算,僅僅只是寬城守軍面對的日軍,就高達兩萬六千餘人,幾乎與承德方向所承受的壓力相當,甚至更大。眾將帥也隨之醒悟,安毅將此次反擊戰稱作「戰役」是非常正確也是非常客觀的,換成別的人,恐怕要用上「大決戰」這樣的字眼了。

此後,隨著安毅一邊回答大家的疑問,一邊就戰局深入淺出地逐一介紹,眾人終於理解安毅的良苦用心,也為他在這種關鍵時候不惜血本地挺身而出、派出麾下最為精銳、也是當前唯一能調動的兩個師出關迎戰而深感欽佩。

哪知安毅不罷不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再次宣佈了一個重磅消息:「諸位,現在是七點零三分,中央軍第十一、第十二航空大隊的六十九架戰機恐怕已經到達寬城上空,對日軍展開猛烈轟炸和空中打擊,以配合我地面部隊發起的攻勢。

「此役要是幹得好的話,在輔帥和萬總指揮、胡家林副軍長指揮下,獨立師一萬六千將士或許能重創第八師團的第五步兵聯隊和騎兵第十聯隊,並將這股日軍死死牽制在大龍溝一線,迫使第八師團抽出兵力增援,從而減輕承德方向第五軍團所承受的壓力。目前戰鬥正在進行中,具體戰況我隨時會予以通報。」

滿座情緒激動,議論紛紛,不少人望向已經坐下的安毅,眼裡滿是驚訝和懷疑,似乎都存在一個相同的疑問: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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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八章 冰與火的見證(十八)

可能嗎?可能!不但可能,安毅的作戰設想,在一批兢兢業業、滿懷報國之心的將士的血汗中,正在一點點實現。

從十餘架銀白色的戰機飛抵戰場上空的那一刻開始,地面上僵持了近一個小時的對攻戰隨即發生顯著變化,一個個伏在自己戰友屍體旁的獨立師將士們看到久攻不下的日軍陣地被炸成一片火海,看到從西面平坦地帶一波又一波瘋狂衝向左翼獨二旅陣地的日軍騎兵被炸得四分五裂,肢體橫飛,八千餘名在雪地中苦苦奮戰的將士喜極而泣。

嘹亮的軍號聲陣陣響起,八千餘將士捨棄身邊死傷戰友,躍出滿是血水的溝坎和彈坑,用盡全身力氣,怒吼著衝上硝煙瀰漫的日軍陣地,對來不及組織防禦的日軍展開更加狂野的報復,兩山之間長達八百多米寬的高地上殺聲震天,血流成河,經歷了近十分鐘航空炸彈和燃燒彈猛烈轟擊的日軍第五步兵聯隊,在如狼似虎的八千餘獨立師將士的槍口下,毫無反抗之力,倖存的日軍第五聯隊、步兵第三十聯隊松浦大隊兩千八百餘名日軍僅僅支撐了十分鐘隨即崩潰,聯隊長谷義一大佐、大隊長松浦大尉等數十名日軍官佐在官兵保護下,帶著魂飛膽喪的一千三百餘殘部倉惶北逃,留下三千餘具屍體、傷兵和遍地的殘肢斷臂,遍佈於焦土之上。

傷亡較少的獨一旅二團在少將旅長魯雄的率領下,不罷不休,大聲吶喊著衝出陣地,向仍處於視線內的逃敵展開快速追擊,一千八百餘名訓練有素、信心大振的將士衝出數百米,亂哄哄的隊伍變成了以連為單位的疾進隊形,整體速度因此而快速提高。

「黃旅長——」

「到——」

獨三旅少將旅長黃智顧不上滿身的血污和一臉的硝煙,衝下陣地來到代理師長吳立恆面前,吳立恆指向硝煙滾滾的西北方向,大聲下令:

「帶機炮營過去,佔領四號高地,向準備逃跑的小日本騎兵開火,支援二旅,順便收拾他們!」

「是!」

剛衝上陣地的三旅機炮營在旅長黃智的親自率領下,扛起剛剛放下的裝備,再次發足狂奔。

吳立恆摘掉頭上的鋼盔,大步巡視,身邊六個侍衛緊握衝鋒鎗,對沿途所見任何尚在掙扎的日軍快速補槍,陣地上到處都是「劈劈啪啪」的零星槍聲,吳立恆的大嗓門再次響起,在熱霧騰騰、到處是團團火光的陣地上傳得很遠:

「把所有日軍屍體收集起來,全都給老子架到戰壕北沿,當沙袋使用,要是嫌不夠高不夠結實,就多鋪兩層,不行再用鋼盔裝上沒化掉的雪蓋在屍體上,北風一吹就硬了……」

這個省去修復戰壕時間的法子立刻在陣地上迅速推廣,擺好屍體架好槍的手快弟兄還不忘將屍體裡裡外外搜了個遍,得到點新鮮玩意還高興好一會兒。

城北項架莊背後的東窯山指揮所裡,張作相和萬福麟通過望遠鏡不斷觀察三個方向的戰場情況,負責東北方向的於兆麟、趙庭芳兩旅雖然裝備和戰力無法比擬獨立師,但也順利地完成作戰任務,成功佔領了日軍位於劉家莊東南的第一道陣地,在十七師炮團和一個機炮連的支援下穩住了防線,正在向受到猛烈空中轟炸急退至劉家莊佈防的日軍第二十三聯隊展開射擊;負責正東侯家峪方向的十七師五十旅按照預定計劃建立了陣地,正通過迫擊炮和精準的狙擊,誘使受創最輕的日軍步兵第四十五聯隊主動發起進攻。

但是這回日軍第四十五聯隊聯隊長迎專八學乖了,看到其他兩個方向的友軍傷亡慘重已經後撤,他這個被安家軍重重教訓過的、剛補充近千新兵的聯隊沒有主動發起進攻,而是原地死守,嚴密戒備,調集八門九二炮與五十旅展開對射。

張作相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四五架銀色戰機仍然在天空盤旋,用下射機炮向左翼獨二旅面對的日軍騎兵不斷掃射,空地協同、威力非同凡響的這一仗,原本只存在於張作相的理想之中,這輩子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激動人心的場面,這個本來該由曾經最為強大、最為富裕的東北軍率先實現的現代作戰方法,如今卻在一群年輕後輩手中實現了,怎麼不讓縱橫北中國十餘年的東北軍輔帥張作相百感交集?

看到天上銀色的戰機,張作相想到了麾下曾經擁有的兩百餘架飛機;看到在安家軍官兵手裡操弄自如、發揮巨大威力的火炮和迫擊炮,張作相想起了已經能生產150mm火炮、能裝配卡車的奉天機器廠;看到將士們手中火力強大、性能優異的衝鋒鎗,張作相想起了資產上億、曾領銜中國兵工企業近十年的瀋陽兵工廠……

如今,曾經擁有的一切除了十五萬痛失家園的將士之外,其他都如黃粱一夢,灰飛煙滅。看到不可一世的日軍在安家軍打擊下潰不成軍,狼狽逃竄,看到正北方向獨立師將士們毫不在意地殺死所有殘存日寇,並將一具具日寇屍體當成沙袋,層層疊疊地碼放在戰壕上,張作相突然生出背脊發涼的感覺,與眼前的虎狼之師相比,十五萬東北軍將士就像和善的綿羊。

一旁的萬福麟一直在通過望遠鏡觀察前方獨立師陣地,從昨天開始,萬福麟就跟隨胡家林、吳立恆、魯逸軒等將領一起,對兩個師二萬八千將士匆匆建立的陣地進行視察,兩個師所表現出來的嚴明軍紀、強大工事構建能力、各級軍官紮實的軍事指揮水平和將士們的優異表現,無不讓萬福麟大為歎服。他親自看到,「模範營」所在的獨一旅如何對付一個日軍大隊的佯攻——僅僅三槍,就三槍,拉開散兵線向前衝擊的一個大隊日軍立即撤退,而且跑得比兔子還快,那三個揮舞長刀大聲吶喊衝在最前面的日軍中隊長,在五百米的距離上相繼被獨一旅特務連的狙擊手幹掉,如此決然、如此令人震撼的精準打擊,讓不可一世的日軍士氣盡失,肝膽俱裂,抬上三具屍體沒命地向後跑,獨一旅陣地上卻響起一片豪邁得近似粗魯的笑罵聲。

「鬍子,你的政訓科也太過分了吧?男記者能跟隨部隊上前線,不讓我們女的上去也就算了,可仗打完了你總得讓我們上去採訪吧?你為何下令攔著我們?」

葉青風風火火地撞進指揮所,身後跟著六名憤憤不平的各報女記者,七嘴八舌向胡家林開炮。

「就是!胡長官,你這個國民革命軍中將,不會和那些粗魯的軍閥一樣看不起我們女同胞吧?」

「胡將軍,你需要向我們解釋你這麼下命令的原因!」

……

聽到這嘰嘰喳喳的聲音,張作霖和萬福麟放下望遠鏡,轉過身來,看看幾個急得滿臉通紅的女記者,再看看臉上仍是一臉木然的胡家林,心想倒要看看剛接完電話的胡家林怎麼對付聞名全國的美女記者葉青和幾個江南小女子。

胡家林的辦法很簡單,他指指觀察口外的天空,和氣地說道:「我們的飛機走了大半,日本人的飛機就要來了,方圓五公里之內都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之下,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只能出此下策了。你們聽聽,東北方向已經傳來飛機的嗡嗡聲,我們的將士們也開始隱蔽了。」

葉青有些疑惑地仔細聽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聽到,當下大步走到觀察口,望了一下被硝煙遮蓋的天空,再望向前方迷蒙的煙霧,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張作相和萬福麟相視一眼,也走到觀察口,一陣陣急促的軍號聲適時傳來,在曠野中傳得很遠,再從四周環抱的群山中回蕩過來。

幾名女記者愣住了,剛走到胡家林身邊準備抗議的葉青微微蹙眉,再次走向觀察口,踮起腳尖,伸出腦袋側耳傾聽,一縷朝陽透過硝煙灑在她白皙迷人的臉上,讓指揮所裡的將校們幾乎看呆了。

葉青聽了好一會兒,又望向東北方的天空,突然回過身子,疾步走到胡家林面前,非常驚訝地問道:

「我聽到了,剛剛才聽到……哎哎……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是千里耳?」

胡家林難得地展顏一笑:「等哪天你見到子權,自己問他詳情吧,他現在負責的就是咱們的千里眼順風耳,剛才那個提醒電話就是他打給我的。」

「子權?他現在在哪裡?」葉青興奮地詢問自己弟弟的下落。

胡家林收起笑容,嚴肅地反問:「你們來前線之前,政治部沒有告訴你們注意事項嗎?」

葉青扁扁嘴,轉身就走,但是到了門口卻被侍衛官攔了下來,天上飛機的轟鳴聲越來越震耳,很快連說話聲都聽不到了,黑壓壓足有四五十架日軍戰機從東北、正北方向殺入戰場上空,原本安家軍留下的五六架銀色戰機匆匆逃往西南方向,兩隊日機飛速掠過戰場,發出滲人的叫囂,猛追過去,後續到來的日軍兩個編隊轟炸機迅速散開,在外圍戰機的護衛下,開始對中國軍隊的陣地和寬城的民居、周圍的村莊展開狂轟濫炸。

震耳欲聾的連續爆炸、腳下地面起伏搖擺的震動、遮天蔽日的硝煙和飄進指揮所的刺鼻氣味,嚇得葉青和幾個女記者面無人色,血脈翻騰,《時報》女記者郎琴當場嘔吐起來,還是侍從參謀和葉青上前攙扶才算平靜一些。

張作相和萬福麟相互看了一眼,滿臉都是興奮、激動之色,萬福麟來到胡家林身邊,大聲問道:「敵人上當了,對吧?」

胡家林大聲回答:「對,五分鐘後咱們可以走出這裡,到外面去看看,晚輩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飛機打飛機呢,可惜西南戰場遠了點兒,咱們沒機會去看看防空旅的高炮射擊,哈哈!」

胡家林說完,轉向參謀長楊冠發出一連串命令,隨即大步走出指揮所,前行到十米外的高處,兩步登上掩體頂部,仰望遠處的天空。

張作相在眾侍衛簇擁下走到門口,晃眼看到在硝煙和朝陽映照下巍然佇立的胡家林,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自言自語地歎道:「看來,我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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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冰與火的見證(十九)

天空上的日軍飛機突然慌亂起來,笨重的轟炸機忘了投彈,先後加速向東南方向飛去,擔任護衛任務的幾架日軍戰機很快分成若干編隊,四架戰機跟隨在隊形混亂的轟炸機周圍逃往東南,其餘戰機三三兩兩一組,迅速調整姿態,加速飛往正北和東北方向,迎頭衝向突然出現、距離已經不到十公里的中國戰機,一場五十餘架各式飛機突然展開的激烈空戰,在巍巍長城之北的寬城空域拉開序幕。

空中嘯聲不絕,轟鳴如雷,密集的大口徑機槍發射聲不絕於耳,雙方戰機的第一次照面就攪得漫天硝煙翻滾湧動,整個天空敵我雙方纏繞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轉眼間兩架日機臨空爆炸,照亮蒼穹的火光仍在擴散,驚天動地爆炸聲餘音猶在,三架日機拖著長長的尾焰分別衝下撞向地面,紮在東北方向三公里外的天井山北面,沖天的火柱在天搖地動的爆炸聲中直衝雲霄。

國軍的一架戰機冒著火團翻滾而下,兩架尾翼被擊毀的戰機歪歪斜斜,蹣跚下降,很快拋出三朵降落傘,緩緩落向獨立師陣地,失去控制的戰機發出尖利的哀嚎,幾乎同時落地,在獨立師陣地與後方指揮所之間的山丘上轟然爆炸,震得陣地上驚恐仰望的千萬將士血脈翻湧,雙耳欲聾,激起的烈焰和漫天泥石,驚人地遮住了數百米的天空。

十幾架銀色戰機自西向東飛速而來,衝破陣陣硝煙結成的迷霧,繼續向東追去,除了留下撕破空氣發出的尖嘯聲之外,沒有對這個紅光熊熊的空中戰場生出半點兒留戀。

指揮所東側的高地上,胡家林指向東邊已經沒有蹤影的本軍機隊,向身邊的張作相和萬福麟大聲喊道:

「前輩,西南方向防空旅的活兒幹完了,兩個空中截擊中隊估計取得了大勝!剛才飛過咱們頭頂沒停下的戰機,就是專門等著日本飛機潰敗後追過去痛打落水狗的,要是沒幹掉最先飛向西南的十幾架日軍戰機,他們現在不會向東發起追擊的!」

「打得漂亮!真沒想到,空戰竟然也能和地面作戰一樣,利用誘敵、埋伏、合擊、追擊等等戰法,了不起……胡老弟,這場空戰是誰指揮的?」

萬福麟大聲詢問,張作相仍然呆呆望著北面激烈交戰的天空,似乎沒有聽到胡家林和萬福麟的對話。

「說來話長,等會兒打完了慢慢告訴前輩!」胡家林的眼睛仍然望著戰機呼嘯的天空。

又一聲劇烈的爆炸傳來,一架臨空解體的日機在激射的火光中四分五裂,周邊四架日機慌忙變向,咆哮著拉高姿態,衝向雲霄,但是陳舊戰機笨拙的操控性和緩慢的飛行速度一覽無遺,六架國軍銀色戰機緊咬其後,頻頻開火,兩架日軍戰機尚未來得及拉升或者改變航線,就被密集的彈雨打得劇烈顫抖,機翼折斷,如中槍的鳥兒一樣翻滾下落,轉眼間摔落地面,再次發出震天的爆炸和激射的火光,看得高處的胡家林心潮澎湃,看得戰地上回過魂來的千萬弟兄如癡如醉。

此時此刻,所有將士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強大,感受到心中滂湃的自豪,歡呼聲絡繹響起,不一會兒越來越響,最後演變成為排山倒海般的磅礡聲浪。將士們心潮起伏,看到敵機被擊落時自然是歡欣鼓舞,自己的戰機被擊落、擊傷時,又發出揪心的驚叫。

陣地上的虎將吳立恆雙眼濕潤,滿手是汗,他已經忘了吩咐麾下弟兄全力營救和抓捕跳傘的雙方飛行員,如同一根石柱般屹立在陣地上,仰望烏煙瘴氣的天空,久久無法言語。

突然,吳立恆感到自己的手臂不停搖動,低頭一看,原來是特種大隊大隊長凌騫在大聲呼喚,吳立恆連忙湊過耳朵,聽明白之後猛然轉身,接過凌騫遞上的望遠鏡速速北望,很快發現站在石崗上的三名日軍軍官也和身邊所有弟兄一樣,呆呆地望著蒼天。

吳立恆把望遠鏡塞進凌騫手裡,大聲吼起來:「同意!幹掉北面那幾個雜碎,特別是中間那個矮胖子佐官,我在這兒看著,辦好了我給你請功!」

「是!」

三公里多的路程,在特種戰士腳下很快便縮短路程,十分鐘不到,兩組狙擊手已經高速運動到日軍軍官西南方四百餘米處。

天上的激烈戰鬥也到了尾聲,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十一架日機被擊落,二十四架日機被擊傷,剩下的十七架戰機狼狽逃跑,巨大的差距和慘重的損失,讓站在石崗上的三個日軍軍官捶心擂肺,哀嚎聲聲。

如此失敗,確實讓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志得意滿的日軍毫無思想準備,這種意料之外的沉重打擊,足以擊傷他們的自尊,做出如此痛入心扉的舉動情有可原。

然而,更讓他們痛心的還在後面,兩聲槍響過後,難過得蹲在石崗上剛剛直起腰桿的矮個子少佐腦袋騰起一片血霧,左邊的另一尉官則一頭栽下石崗,右邊的尉官嚇得大叫起來,可叫聲只發出一半就戛然而止,一發特製的子彈將他的半邊臉龐打碎,尉官在石崗上飛快旋轉兩圈,重重摔倒,等日軍大呼小叫架起機槍尋找敵人時,兩組優秀的狙擊手已經後撤到五百餘米外的山包後面,沿著崎嶇不平、滿是泥雪的山谷飛快返回本方陣地。

前線指揮所邊沿的戰壕裡,葉青和幾名女記者臉色蒼白,凝望火光熊熊的戰場,踩著子彈箱的雙腿仍在無法抑制地顫抖,怎麼也難以保值平靜,不過她們手中舉著的照相機,卻忠實地記錄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指揮所裡,放下望遠鏡,剛喝了口水放回行軍水壺的張作相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一雙眸子精光閃閃,顯然此戰對他觸動很大。萬福麟臉上仍然滿是紅暈,舉止無措,興奮難耐。

這時整條戰線已經平靜下來,將士們再次搶修工事,鋪墊泥濘的戰壕,對面的日軍也失去了進攻的勇氣和力量,雙方進入了對峙狀態。

張作相長出口氣,微笑著看向胡家林:「賢侄,短時間內小日本休想擊破這個方向,沒有空地協同,山勢起伏的複雜地形又限制了日軍優勢炮火的使用,日軍失去這兩樣進攻法寶,根本沒能力與賢侄的兩萬多精銳相抗衡。

「日軍騎兵部隊除了利用速度和衝擊力劍走偏鋒之外,也不太可能在這樣的地形中展開大規模衝鋒,相反,從今天開始,他們恐怕都要時刻防備來自空中的我軍襲擊,馬跑得再快也沒飛機快,更沒有步兵的快速隱蔽能力。可以說,除非日軍增兵一倍以上,否則無法撼動賢侄的這條防線。」

胡家林謙虛回答:「短時間內自然不成問題,但時間一長,友軍各部又沒有進展的話,晚輩仍然只能被動防守,除了牽制日軍一兩個旅團的主力、全力策應承德一線友軍之外,恐怕難有其他作為。

「再者,我軍兩個師以火力和訓練取勝,後勤的壓力非常大,關口到寬城三十二公里的運輸線一旦出問題,兩萬多將士除了後撤之外沒有任何選擇。前輩也看到了,今日一戰雖然擊潰日軍兩個聯隊,取得殲敵三千四百餘人傷敵三千餘人的戰績,但我獨立師三個旅同樣付出了傷亡四千五百餘弟兄的代價,這還是在我軍戰機大力配合下才取得的成績,一旦沒有空中支援,我們也很難在對攻戰中擊潰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日軍,哪怕擊潰其一部,也會付出很大的傷亡代價。

「獨立師和十七師遠離駐地,大量新式裝備的使用和對新式作戰的要求,限制了兩個師就地補充兵員,如今又處於整條防線的突前位置,頻繁交戰在所難免,傷亡一個少一個,因此每走一步都的小心謹慎,這些還請前輩諒解。」

已經成精的張作相哪裡聽不出胡家林的話外未盡之意?點點頭表示贊同,便問起如今仍然身處日軍腹地的顧長風師:「賢侄,虎頭將軍那邊有何消息?」

胡家林搖搖頭:「安司令為使我部全副精力面對當前之敵,並沒有把顧老弟所部的情況通報各師,估計夠嗆,如果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進入小黑山一帶的話,很可能絕大多數弟兄再也回不來了。」說到這兒,滿臉都是陰鬱之色。

張作相想到正是因為湯玉麟的無能才導致這一幕出現,不由難過地仰頭一歎,但湯玉麟是故去的張作霖的結義兄弟和生死之交,張學良也得尊其一聲叔叔,在加上其手握重兵,自己拿他毫無辦法,只能寄希望退到承德後,能夠幡然醒悟,奮起抗爭了,否則東北軍的臉面都快被他敗光了。

萬福麟臉色也不好看,東北軍第五軍團三萬餘將士不戰而退,致使安家軍精銳之師顧長風部退路盡失深陷重圍,讓身為東北軍大將的他無話可說。萬福麟苦笑一下,輕聲安慰胡家林幾句,再次表示盡一切力量保護胡家林部的後勤運輸線,絕對不會讓兩萬餘將士有任何的後顧之憂。

彼此交談完畢,胡家林、楊冠、黃應武等將校送別趕赴喜峰口視察的張作相和萬福麟,回到城北被日軍戰機炸塌大半的臨時指揮部,望著警衛團弟兄繁忙清理的身影,不斷搖頭,看來只能重新尋找地方設立指揮部了。

北平碭山指揮部裡沒有任何的歡笑聲,在安毅和眾將心目中,兩個航空大隊擊落敵機三十七架、擊傷敵機二十九架的大捷,相對於顧長風部近萬將士的安危,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危機降臨!顧長風親率兩個團奔襲四十餘公里的行動暴露了,近萬將士危在旦夕,亟待拯救!

由於情況危急,前線並沒有在急電中具體陳述行動失敗的原因,只是給出短短一句話:我奔襲主力於凌晨六點十五分暴露行蹤,與敵短暫交戰,迅速南撤……

安毅站在地圖前良久,冥思苦想,根據顧長風率領主力出發的時間、遇敵的時間和撤退的方向,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推測戰事的經過和可能出現的危機。

好在這會兒一個主力團的官兵已經將存活下來的五百餘名傷員、一百餘名婦幼安全護送到小黑山地區,壓在安毅和弟兄們心口的那塊大石才沒有那麼沉重,否則安毅和身邊弟兄們不知如何焦急才是。

「劉卿——」

「到!」

安毅猛然轉身,嚴肅下令:「給顧長風去電報,責成他必須盡快電告所在位置;同時電詢航空司令部,問他們何時才能做好再次升空的準備?兩份電文都需要明確答覆,並附上加急標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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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〇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十)

    率部離開公路開進西南山區的顧長風非常懊惱,他萬萬沒想到四面而來的日軍並沒有因孤軍深入而停止前進,而是非常大膽地派出一部繼續南下,並在張家營子南面十二公里的哈拉海村大地主的幫助下,為顧長風部設下了一個大大的圈套。

    騎兵聯隊長長山崗傑大佐傍晚進駐張家營子,略作休息,派出一個配備翻澤的偵察小隊南下哈拉海。這個小隊到了哈拉海立即召集當地居民問話。鄉親們出於對抗戰義士的尊敬,出於對自己同胞的血脈深情,沒有一個向日軍吐露半點兒消息。當時村裡的大地主張德賢也站在三百多村民中間,他複雜的眼神讓漢奸翻譯看得一清二楚,漢奸翻論在日軍小隊長耳邊低語幾句,小隊長連說「喲西」揮揮手讓大地主準備吃的,他們不會為難支持皇軍的良民,吃完還要趕路。

    於是,張德賢在自己家裡把重要消息告訴了日軍:下午日落時分,一隊七人騎兵身上背著長長短短的奇怪武器,悄悄來到本村停留片玄,就在他張德賢家裡討要水喝,還客氣的接過白面窩窩頭就著些剩菜狼吞虎嚥,完了扔下兩個大洋並告訴張德賢。讓張德賢通知村裡車親們明天上午別出村子,以免惹上麻煩。

    這一重要情報迅傳到聯隊長長山崗傑耳裡,長山與聯隊參謀長吉田略作分析便得出結論:膽大包天的安家軍將會在下半夜或者明日凌晨向騎兵聯隊起突然襲擊!

    這一消息連同長山的判斷,很快便通過電波傳到北路軍指揮官佐籐子之助手上,佐籐略作分析毅然決定:開往東南方向搜索安家軍的飯塚聯隊立即掉頭向西,連夜趕赴張家營子;位於西面乃林鎮的崗村聯隊繼續南下二龍鎮,死死封鎖安家軍西逃的唯一通道!

    佐籐同時致電第八師團西義一中將通報情況,建議第八師團負責圍堵安家軍的早川聯隊自青峰山快北上。力爭天亮以前將安家軍包圍在小黑山以西至西駱駝山以東這片狹窄的區域裡。

    顧長風是幸運的,他的幸運來自於有良知的淳樸鄉親,來自於身後安家軍弟兄之間肝膽相照、永不放棄的深厚情感和強大力量的支持。

    次日凌晨五點,就在顧長風和四千餘弟兄在距離日軍伏擊圈僅三公里的路口潛出的時候,路邊雪堆裡突然冒出一個身影,已經被凍僵了的大地主張德賢的小兒子張繼業在兩名弟兄的押解下,來到顧長風面前。哆哆嗦嗦將自己父親出賣抗日軍隊的事情和盤托出。

    顧長風與兩個。團長大吃一驚。立刻下令全軍掉頭南下,全撤離,這時,早已沿途布下暗哨的日軍眼看安家軍要逃,騎兵聯隊在長山崗傑的棗領下快殺出,剛剛疾行到位兩個半小時的步兵聯隊七千餘人,也在聯隊長飯塚的指揮下跳出伏擊陣的。蜂擁南下,雷鳴般的馬蹄聲頓時響徹山谷。

    顧長風無比感潞點要求十九歲的張繼業跟自己離開此地,否則日軍不會善罷甘休,他的父親也不見的會饒過他。哪知張繼業是個從小背誦聖賢書的書生,偷偷跑來告警之前經歷過痛苦的思想鬥爭,最後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和聽到的大量日寇暴行的觸動下,毅然選擇了正確的道路,這個,時候完成了重要使命。腦袋裡立即被「子不言父過。父母在不遠遊」等等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佔據。

    密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震得顧長風周圍樹枝上的積雪紛紛灑落。顧長風哪裡還顧得上跟張繼業講道理?大手一揮就飛身上馬,向南追趕隊伍,身後的侍衛一把將目瞪口呆的書獃子拽到馬鞍上,雙腿一夾戰馬,飛快向南奔去。

    張繼業掙扎幾下動彈不得,只能流著淚,任由雙手似鐵的侍衛把他按在馬鞍上,急速奔馳。

    南逃十三公里左右,大隊人馬跑到一個西側是十餘米深溝的狹窄彎道口,顧長風命令暫一團全體停止前進。以最快度佔據東側高地準備戰鬥,命令暫二團繼續前進,存南面拐進小黑山的路口再設置一個阻擊陣地。

    奮力追趕的日軍騎兵很快到來。顧長風的槍聲也在此時響起,道路東側高地上二十餘挺輕機槍射出的密集彈雨,將衝在最前面的幾十騎打的人仰馬翻,慘叫一片,十餘匹緊隨其後、來不及躲閃的戰馬相互碰撞。後續騎兵不少衝下深溝,緊接著上百顆手榴彈飛向騎兵隊伍的中段,炸得日軍連人帶馬騰空而起。密集的硝煙遮住了微弱的光亮,眾多倒斃的戰馬橫亙路面,血流遍地。

    突遭打擊的日軍很快停止前進。倉皇后撤,顧長風利用這難得的喘息機會,下令撤退,全體無一傷亡再次策馬向南逃跑。

    由於連續的負重疾行,顧長風和麾下將士的戰馬接連倒下,到達黑山入口時,大部分戰馬已經不堪行走。跌在雪地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戰馬比比皆是,日軍騎兵卻在這個時候再次追來,而且飯塚步兵聯隊六輛拖拽火炮和重機槍的卡車緊隨其後。

    此時的顧長風和四千餘弟兄陷入了進退不得的危險境地,進攻的話無法抗衡騎在馬上的近千騎兵,退後的話,兩條腿哪裡有四條腿跑得快?而且馬上的日軍能夠一面策馬追趕。一面輕鬆地舉槍射擊,或者乾脆拔出馬刀來個無所顧忌的猛烈衝鋒,堅決地衝進逃跑的混亂隊形裡,對筋疲力盡的安家軍展開瘋狂的殺戮。

    在如此情況下,顧長風只能佔據通向小黑山腹地的伐木道口左右高地。展開頑強的阻擊,可日軍騎兵指揮官非常狡猾,他們在步槍射程之外不斷遊走,就是不起衝鋒,死死粘住進退不得的安家軍,為後續步兵聯隊贏得時間。

    僅過了半小時,日軍一個大隊的步兵快進入戰場,已經架設好的六門火炮開始向安家軍佔據的兩個高的展開炮擊,打得安家軍將士和顧長風苦不堪言。

    兩個時過去了,憑借高地上的樹木和凸起處頑強打退日軍步兵兩次衝鋒的安家軍將士傷亡大增,更為要命的是彈藥消耗非常嚴重,只要日軍再起兩次上千人規模的衝鋒。顧長風和他的將士們只能選擇拼刺刀了。

    上午十點三十分,已經打退日軍五次進攻的安家軍終於面臨彈藥消耗殆盡的絕境,傷亡人數已經增加到一千五百餘人,日軍非常正確地判斷顧長風的窘迫情況。開始了步騎之間的協同衝鋒。

    十點五十分,七千多日軍在各級指揮官的率領下,踏過上千具自己人的屍體,吶喊著向兩千餘殘餘的安家軍官兵起決定性衝鋒。

    山坡上的顧長風和所有站起來的弟兄們一樣,已經衣衫襤褸 面目全非。他慘然一笑,拔出黝黑的七星刀橫在面前,心裡默默念了聲「老大。來世再見吧」隨後高高舉起長刀。大聲怒吼起來:

    「弟兄們,上刺刀。」

    就在這個時候,八架銀白色戰機呼嘯而來,飛在後面的三架降低高度。射出密集的子彈,將正在衝鋒的日軍打得成片跌倒,彈雨所過之處。就像鐵犁耕出的溝槽一樣,日軍受此突然打擊,隊形立刻混亂起來。衝鋒的勢頭為之停滯,叫喊聲、槍炮聲、慘嚎聲,取代了衝鋒的怒吼。

    高地上的將士們本就做好死拼到底、同歸於盡的打算,此刻戰局突然轉變,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

    一直在陣地後方率領無線電小組與總部保持聯繫的通信科長拿著殘破的紙張,衝到顧長風面前,大聲喊起來:

    「師座,咱們的飛機到了!司令命令你一旦看到飛機到達,就立即交替掩護,全撤退!」

    「轟、轟轟  」

    航空炸彈將日軍卡車炸得飛匕天空,炸得天搖地動,烈焰四起,顧長風透過硝煙,遙望前方四處奔逃的混亂日軍,強忍心中的激動,再次舉起長刀:

    「弟兄們,帶上受傷弟兄,撤。」

    上午十一點,北平總司令部。

    「寬城戰役」大捷的消息和統計戰果傳到北平,尚未來得及慶賀的總司令部突然接到赤峰淪陷的噩耗。一喜一悲兩個消息接踵而至 軍中將帥目瞪口呆,儘管此前每個人都有無法保住赤峰的心理準備,可是誰也沒想到,赤峰的淪陷度竟然如此之快。

    第六軍團總指揮孫殿英並沒有呈報赤峰失守的原因及過程,只是寥寥數語的「所部將士傷亡慘重含恨退出赤峰」便沒了下文。

    真實情況是:日軍北路軍指揮官佐籐子之助敏銳地現了孫殿英防禦佈置的諸多漏洞,迅請示關東軍司令部並獲愕批准,於上午八點調集所有火炮,對赤峰城外守軍展開十分鐘的猛烈炮擊,緊接著三個旅的偽軍從正面起衝鋒,成功調動了守軍的注意力,緊接著兩個聯隊的日軍在前出炮火的掩護下,突然力。左右開弓,僅用了二十分鐘就撕開赤峰守軍的左右兩翼。

    孫殿英眼看大勢已去,下達全線撤退的命令,率先指揮本部撤離,整條防線隨之土崩瓦解,日軍昂闊步進駐毫無抵抗的赤峰,並笑般了守軍留下的大量糧食和彈藥物資。

    赤峰淪陷影響極為巨大,這個時候北平總司令部仍然寄望於孫殿英第六軍團在赤峰以西二十五公里的蓮花山一線、利用有利地形組織防禦。孫殿英卻被日軍的攻勢嚇破了膽,倉惶率部撤往西面五十公里外的姜家營子。

    此後,一心要保存實力的孫殿英不做任何停留,率領近兩萬主力部隊直奔後弈百公里外的多倫,日軍見狀大喜過望,只用一個步兵聯隊展開追擊,僅三天時間就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姜家營子、盡數佔領東西南北的樞紐要地圍場,兵鋒直指多倫。

    察哈爾自此置於日軍的炮口之下,一望無際的草原、取之不盡的牛羊。為日軍進犯山西和蒙古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和物資保證。

    安毅又驚又怒,他先考慮的並不是赤峰淪陷後的戰略影響,這時的他根本就沒有時間考慮得這麼遠。他死死盯著的是赤峰城南那個設施齊全的大型機場,這個機場數年來經過原西北軍主帥馮玉祥和東北軍大帥張作霜的輪番建設,已經成為塞外最為重要的軍事戰略機場,如果日軍及時調集戰機進駐赤峰機場的話,位於赤峰南面、空中距離只有一百五十五公里的承德就成了當其衝的打擊目標,更別說近在咫尺、此玄仍在苦苦掙扎的顧長風部、以及剛剛經歷一場大規模塞戰的寬城了。原本處於日軍戰機作戰邊沿的赤城機場,也從此失去所有的優勢,轉眼間處於數倍於己的日軍戰機打擊範圍之內。

    歐文是個,眼界開闊、目光深遠的優秀指揮官,匆匆返回湯山指揮部的安毅向他通報赤峰淪陷的消息後。歐文先是非常震驚,接著大步走到一側牆壁上懸掛的大型軍事地圖前面,五分鐘不到,立刻拿出意具來:

    「安,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十分。最樂觀的估計我們還有八個小時的時間,在這八小時裡,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

    「上午的激戰過後,我們只剩下四十一架完好無損的戰機,損失了十七名優秀的小伙子,還有十二名跳傘之後跌成重傷。牽運的是增援顧將軍並成功協助該部脫困的一個飛行中隊沒有遭遇到敵機,圓滿完成了這一重要任務,但是明天就不會如此輕鬆了。

    「駐紮通遼的日軍第五航空大隊令人意外的沒有出動,我個人認為原因只有兩個:第一,今早的空戰日軍損失慘重,他們需要時間做出調整。第二,日軍很可能在下午集中力量,對寬城一線的軍隊展開猛烈的空中打擊,寬城的戰略意義遠比消滅顧長風將軍的一個師要大得多。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做出應變計劃。否則將會更加被動,畢竟  ,安,你已經竭盡全力了,你們國家的主力部隊在南方打內戰,幾乎所有的航空力量都被用到曠日持久的內戰上。因此,誰也不能奢求以你一個地方集團的力量,去抗衡一個亞洲一流的、在世界上都處於前芽的軍事強國。基於目前嚴峻的形勢,我懇請你必須做出理智的決策。」

    「是的,親愛的安,你是個偉大的愛國者,但你不能苛求越你能力之外的東西,儘管此時此刻我心裡也很難過,但作為你的顧問,作為你親密的朋友,不得不提醒你。」顧問團參謀休斯特也委婉地進言。

    安毅感激地拍拍歐文和休斯特的手臂,緩緩轉過身走向地圖,站定後卻痛苦地現腦子裡亂哄哄的。根本就無法正常思考,只得無奈地望向天花板,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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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一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一)

下午兩點,安毅的急電傳到顧長風手中,埋葬完重傷不治的三百四十一名弟兄的顧長風和楊九霄等將校心情沉重,圍坐在冰封的溪畔開闊地上,一言不發。

林子邊沿,數千將士胡亂吞下幾塊沒有食鹽的水煮馬肉,背對背疲憊地靠在樹根上睡著了。

冰封的小溪上游背風處,數十個用土布包裹蓬亂腦袋的女人和一群孩子已經看不清面目,她們用棍子將十二個行軍鍋裡的馬肉撈出來扔在雪地上,再用撕下的布條捆紮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因為她們已經被告知:鬼子大部隊追得很緊,要是今晚不能逃到大明塔以西,估計誰都活不了,因此十二口行軍鍋不能帶走,明天日落之前所有人都無法吃上飯,能夠帶多少就帶多少吧。

顧長風將電文遞給楊九霄和佟志強等人傳閱,眾弟兄傳看完電文,交回到顧長風手裡,顧長風問佟志強拿過小煙袋鬥,熟練地裝上半鍋煙絲,掏出美國打火機點燃,「吧嗒吧嗒」連吸了五六口,擦擦嘴將一尺長的煙斗遞給老煙鬼佟志強接著抽,長長吐出肺葉裡辛辣的煙霧,愜意地閉上眼睛,弄得身邊的梁振宇等弟兄搖頭不已。

到三天前為止,全師弟兄的最後一根香煙耗盡,煙癮越來越大的顧長風只能和楊九霄等人一樣卷喇叭筒抽煙袋鬥,要是再耽誤兩天,恐怕連煙袋斗都沒得抽了。

吊著條右臂的特種大隊長齊修平匆匆走來,半跪在雪地上,沉聲報告:「南面敵人已經出現在寧城一線,看樣子建平到寧城這一線已經佈滿日軍。北面的九公里的太平鎮、西北面八公里的汐子鎮一線全都是日軍,偵察小隊還看到了兩隊牽著軍犬的日軍巡邏隊。東面那隊五百餘騎的日軍一直與咱們保持五公里左右的距離,估計他們是等候身後的日軍步兵主力。圍堵西面的二龍鎮沒看到日軍的身影,這有點不太正常,屬下讓四分隊弟兄一直盯著。」

顧長風緩緩睜開眼睛:「再次陷入重圍了,咱們跑的是山間小道,還有數百受傷弟兄和百十名婦孺需要照顧,小日本跑得是寬闊馬車路,速度肯定比咱們快得多,司令他們也充分考慮到這些因素,剛發來急電,建議咱們馬上向西突圍,只有強行撞開一兩個點,才能衝出敵人的包圍圈。

「司令他們的想法和咱們一樣,只不過司令更加大膽也更狠得下心腸,他讓咱們集結主力猛攻二龍鎮,在南北兩面日軍增強包圍兵力之前,殺出一條血路,逃進九龍山地區,另由兩個營護送傷員婦孺從二龍鎮南面的池家橋突圍,屆時咱們的航空大隊將竭盡全力予以援助。」

「那就趕快啊!早一分鐘突圍好一分鐘啊!咱們沒有火炮,迫擊炮差不多全都埋起來了,為了滿足輕機槍的彈藥需要,重機槍也基本拆毀,零部件一路上全都扔進深溝峽谷,這個時候再不走,等日軍的火炮全都上來了就走不了啦!」齊修平著急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顧長風點點頭:「諸位有何意見?」

眾弟兄全都同意齊修平的意見,楊九霄歎了口氣說道:「其實大家想法都一樣,只是誰也不願先說出來而已,現在看來不拍板不行了,再累再難,也得跑起來,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我建議還是由暫三團護送傷員婦孺悄然開往黑裡河東岸的池家橋,其餘各部清點裝備,將機槍集中到突擊營使用,不是還有兩門迫擊炮八枚炮彈嗎?也配屬突擊營,二龍鎮就是鐵板一塊,咱們也要撞開個大窟窿!」

顧長風掃視一圈,默默點頭,看看表轉頭吩咐高雲林給總部發報:同意總部意見,本部定於三點二十分兵分兩路,全力突破二龍鎮、池家橋方向。

高雲林轉入後方樹林的電台前開始發報,顧長風也站起來下達系列命令,身邊將校轉眼走個乾淨,原本極為安靜的臨時營地瞬間沸騰起來。

下午三點二十分,突圍戰鬥終於打響,顧長風指揮暫一團兩千將士緊隨突擊營身後,向日軍一個步兵聯隊封堵的二龍鎮南渡口發起有去無回的猛烈進攻。

突擊營和暫一團弟兄利用先發制人的火力優勢,僅一個衝鋒就衝到渡口東岸,向日軍匆促構築的陣地和火力點展開壓制,突擊營一個連的敢死隊弟兄不顧一切衝過濕滑的冰面,以傷亡大半的代價迫近西岸日軍工事,在百餘米距離內用機關鎗、衝鋒鎗對日軍輕重機槍進行火力壓制。

暫一團將士看到日軍火力受到壓制,立即開始發起衝鋒,在日軍的彈雨和擲彈筒的打擊下,以傷亡三分之一的代價,一舉衝上日軍第一道阻擊陣地,後續部隊迅速跟隨穿越河面,開始向日軍第二道陣地展開攻擊。

顧長風見狀,果斷命令所有將士發起衝鋒,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迅速殺入日軍第一道陣地,與暫一團弟兄一起,向敵人展開最有力的攻擊。

這不要命的快速迅猛的打法非常奏效,位於鎮北兩公里處的日軍炮兵大隊剛剛設定射擊諸元,就看到兩軍數千官兵已經纏鬥在一起,精心準備的炮火頓時失去作用。

位於鎮中高地上的日軍步兵第十五聯隊指揮官甘舶重太郎大佐非常驚訝,他沒想到連續逃亡數日、剛剛受到重創的安家軍,能在彈盡糧絕、垂死掙扎邊緣發起如此快速猛烈的進攻,急令預備隊增援第二防線的三千日軍擋住敵人,並給佐籐子之助中將發去緊急戰報,要求周圍友軍立即從各個方向趕赴二龍鎮,對全力突圍的安家軍主力部隊展開圍殲。

甘舶重太郎還不放心,沒等佐籐的電報回復,毅然衝下高地,帶領一個工兵中隊和輜重中隊緊急趕赴交戰前線,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將眼前可惡的安家軍頑敵死死擋住,只要能頂住半小時,南北方向的日軍各聯隊和東面的騎兵聯隊就會到來,屆時安家軍數千殘部就算長上翅膀,也休想再次逃脫。

二龍鎮南,槍聲、爆炸聲不絕於耳,硝煙和火光滾滾而起,在早有準備的日軍猛烈火力的阻擊下,顧長風部兩個團付出了傷亡近半的代價都無法突破日軍的防線,英勇的暫一團將士兩次殺入日軍陣地打起了肉搏戰,都被及時趕來的增援日軍擊退。

暫一團弟兄死傷慘重,十不存二,無數將士拼到最後一口氣仍不後退,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的將士拉響了身上的最後一顆手雷,為了中國軍人的的血性,為了安家軍的榮譽,與敵人同歸於盡。

陣地上血光四射,怒吼聲聲,殺紅眼的安家軍將士前仆後繼,嚎叫著衝向敵人的槍口和刺刀。

「飛機呢?飛機呢——」

西岸的顧長風望著天空嚎叫起來,三名侍衛立即衝上去,緊緊地抱住就要發飆的顧長風。

「看!飛機來了、咱們的飛機來了——」

四架銀色戰機由南向北,呼嘯著俯衝而下,在日軍陣地上投下一連串炸彈,緊接著迅速爬升在北面空域,迅速轉向,一面開火,一面加速迎敵,對準一直緊追不捨的六架日軍戰機,悍不畏死地撞去。

處於第二位的銀色戰機被日軍兩架戰機同時擊中,轉眼間凌空閃出一團耀眼的火花,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第一架戰機如閃電般撞上急速轉向的日軍戰機,一聲石破天驚的劇烈爆炸震撼大地,漫天的團團烈焰,如同天女散花般散落下來,整個二龍鎮天搖地動,濃煙滾滾烈焰熊熊,猶如人間地獄。

顧長風重重跪在冰面上,一塊飛機殘骸帶著燃燒的烈焰砸在他前方十餘米的冰面上,飛濺的冰渣激射在顧長風身上,發出「噗噗」的擊打聲,深紮在冰面的大片殘骸上的火焰短暫熄滅,突然再次燃燒起來,蒸騰起周邊吱吱水霧。

仰望天空、虎目含淚的顧長風恍然不知,此刻沒有任何的筆墨能表現他心中的沉重悲痛和憤怒,無法紓解他心內滂湃的激越和愧疚。

望著天上僅剩的兩架戰機在五架日軍飛機的追逐下仍然俯衝下來,堅持投彈掃射,顧長風這才知道並非自己的航空大隊延誤戰機,致使本部弟兄傷亡慘重寸步難行,而是航空大隊兄弟在空中遭到日軍優勢飛機的攔截追擊,航空大隊兄弟為了地面的將士衝出重圍,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與優勢日軍戰機同歸於盡,這是何等的壯烈?又是何等情義啊!

腦袋鮮血淋淋鋼盔早已不知去向的梁振宇快速衝來,一把抱起跪在冰面上仰望天空的顧長風,用他沙啞的聲音竭斯底裡地喊起來:

「狗日的還不幫忙?快!架起師座趕快撤,前鋒弟兄已經衝出一半了,快撤——」

「鬆手!」

顧長風轉向梁振宇,冷冷地問道:「池家橋方向怎麼樣?」

「幾乎全部安全撤離,比咱們這邊順利多了,咱們的飛機是從池家橋那邊一路轟炸過來的,志強大哥和修平已經帶領弟兄們將傷兵婦孺一同送進西面山區,快撤啊,師座,這兒就剩咱們這百八十弟兄了!」梁振宇忙不迭地遮住顧長風的手。

「好!弟兄們,跟老子沖,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殺啊——」

「殺——」

弟兄們齊聲吶喊,緊跟在如受傷猛虎的顧長風身邊,飛也似地向濃煙和烈焰中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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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二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二)

顧長風部九死一生殺出一條血路,進入九龍山腹地停下粗略清點,近萬將士僅剩下五千餘人,其中還有多達七百餘名輕重傷者和一百一十多名婦孺。

百餘名歷經戰火亡命多日的婦女似乎在轉眼之間拋棄了恐懼,忘記了男女之別,一個個懷著無比感激之情或蹲或跪,精心料理傷員,她們的臉上仍然熱淚流淌,這並不是恐懼害怕,也不是對茫茫前途的擔憂,而是因為一雙雙原本生機勃勃、甚至略帶羞澀的年輕眼睛再也不能睜開,是因為曾經用血肉之軀保護她們、已經被她們視之為兄長弟弟的一個個年輕生命飄然逝去。

山腳廢棄的獵人小木屋裡,無線電台的「滴滴」聲響個不停,眾將領散佈在門口用原木鋪就的平台上仰望天空默默不語,一雙雙通紅的眼睛裡滿是哀傷。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就在航空大隊弟兄以命相搏助他們殺出重圍的時候,寬城以及城北陣地上空飛來了蝗蟲般的日軍飛機,一百零六架從瀋陽、長春調集而來的日機打敗了安毅航空大隊可憐的十幾架飛機,開始對地面上的寬城民居和中國軍隊陣地展開舖天蓋地的狂轟濫炸。

僅僅二十多分鐘時間,方圓十幾里的天空被濃重的硝煙所屏蔽,白雪覆蓋的樹林被熾熱的高溫烤乾,在炸彈火焰的迸射下燃起漫山遍野的沖天大火,山上溶化的積雪如暴雨後橫流飛瀉的雨水一樣萬涓齊下,在低矮的山谷中匯流成溪,嘩嘩流淌,刺鼻的焦糊味、火藥味和血腥味在空氣中急速迴旋,令人作嘔,所有的陣地均被摧毀,所有的火力工事已夷為平地,所有的掩體被烈焰籠罩,被雪水倒灌,提前接到急令撤出陣地向南分散隱蔽的三萬餘各師旅將士和三千多百姓,在如此暴虐的轟炸之下仍然死傷五千餘人。其中,留在深挖掩體中的獨立師一個步兵營的將士,因燒傷、濃煙和缺氧窒息,盡數犧牲。

傍晚時分,已經面目全非焦糊一片的陣地上余火未熄,山崗上被燒得焦黑一片,只剩下主幹和樹枝粗壯的林木仍在冒出陣陣青煙,滾燙的地面依然水汽蒸騰,迷蒙一片,兩萬餘將士再次悍不畏死地踏入陣地,用鐵鍬、用麻袋、用石條、用斷木,重新建起一道道防禦陣地,「模範營」那面緊貼旗桿上角閃耀著青天白日星的火紅旗幟,再次插到了正北面陣地的最高處。

三個方向的日軍指揮官聞訊立刻前出觀察,對望遠鏡中出現的一切感到無比震驚,中國軍隊頑強不屈的精神、強悍得近似於冷酷的作風,終於讓目空一切的日軍心生恐慌,恐慌中還有那麼一點肅然起敬。

關東軍司令部接到寬城前線的報告,也非常驚訝,他們立刻意識到傾盡全力的大規模空中打擊並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夜幕已經降臨,再派出飛機空襲顯然已經不太可能,眾將佐一時間也搞不清,中國軍隊是如何在那些匆匆構建的、已經被夷為平地的簡陋工事和戰壕中生存下來。

最後,武籐信義的目光轉向了情報課長板垣征四郎。

神色嚴峻的板垣征四郎並腿立正,轉身走了出去,一場席捲瀋陽、長春、通遼這三個機場城市和偽滿軍隊高層的反間運動,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突然展開。

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裡,安毅親自致電防空旅長屠智榮,感謝他和副參謀長兼副官的葉子權等將士們,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把雷達預警用於實戰所作出的卓越貢獻。

理論距離一百二十公里、實際應用距離僅為五十公里的笨重雷達,在屠智榮和葉子權創造性的運用和總結下,終於體現出其內在的巨大價值,安毅無比慶幸地對參謀長趙瑞感歎道:再投入兩千萬我也願意!

日軍對寬城一線快如閃電的超大規模的空中打擊,引發北平總司令部將帥的一片恐慌,參謀團長黃紹竑親自打電話給安毅,讓安毅立即進城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安毅放下電話,與趙瑞、展到、劉卿、方鵬翔等麾下將領對著地圖急商半個多小時,再與顧問團長歐文等人討論一番,親自草擬三份電文讓劉卿緊急發出,這才率領趙瑞和沈鳳道,驅車趕赴城中總司令部。

晚上九點四十分,安毅和趙瑞、沈鳳道進入氣氛緊張的會場,來到留給他和兩位助手的空位上坐下。

主持會議的黃紹竑等安毅三人落座,再次接著剛才的話題進行下去:「……通過今天下午寬城一線的突變,以及日軍在我東線、中線四個防禦要點發起的局部地面進攻,參謀團初步判斷,寬城和承德一線仍然是日軍的重點進攻區域。特別是下午三點十五分左右,一架日軍轟炸機突然進入承德城區上空,投下兩顆高爆炸彈,引發承德地區民眾的巨大恐慌,原本零星的逃難平民突然大幅度增加。

「諸位想像一下,成千上萬逃離承德的民眾,會給後方地區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引發多大程度的恐慌?又將會對我軍備戰和後勤供給產生什麼消極影響?基於此,參謀團報請軍委和蔣委員長同意,懇請東北軍司令部全力維護承德地方秩序,廣做宣傳,安撫民眾。」

眾將帥紛紛望向坐在黃紹竑身邊的少帥張學良。

少帥尷尬地抬起頭,誠懇地說道:「我軍司令部已經在一個小時前,再次責令第五軍團司令閣臣將軍(湯玉麟)全力備戰之餘,對承德民眾展開廣泛宣傳,以堅定軍民同仇敵愾、全力抗戰之信心,相信數小時內第五軍團即會有具體措施上呈。其次,本座已致電正在第四軍團巡查防務的輔臣將軍(張作相),建議其明日上午趕赴承德,主持大局。」

眾將帥齊齊點頭,說有輔帥親自前往,定能安撫百姓扭轉局面。

安毅和身後端坐的趙瑞、沈鳳道相視一眼,不再說話,三人都知道以目前寬城和喜峰口一線的緊急態勢,張作相明天能抽出時間趕赴承德才怪。

這一包含政治、軍事兩方面的重要問題至此告一段落,黃紹竑請楊傑繼續主持軍事方面的議題。

其實在楊傑介紹完最新敵情和敵我態勢的變化之後,其他議題不再重要,無非就是再次強調各部之間如何通力合作、相互支持等問題,具體作戰方案都是各軍團在總司令部的指導精神之下自行制定的方案,沒有幾個人願意把自己的作戰計劃拿出來公之於眾,至於各軍團之間的協調問題,大多是各部之間私下商議。

但是基於統一指揮、並肩作戰的原則,以及各軍團的後勤供應很大一部分需要中央參謀團來解決,眾將帥又不好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人,反倒是激戰在即、需要的東西越來越多,於是在黃紹竑的建議下休會半小時,讓每一部將帥相互商議一下,有時間提出自己的問題。

安毅由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一雙眼睛不時飄向義勇軍第一軍團總指揮彭振國,休會後看到一位年輕少將匆匆走到彭振國身邊低聲稟報,神色頗為緊張,安毅的一顆心頓時安定許多。要不是為了見到彭振國,救顧長風部於危難之際,安毅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湯山指揮部。畢竟到目前為止,華北二十餘萬軍隊中,只有何柱國的兩萬餘將士和安家軍三萬將士在與日軍浴血奮戰。

眾將帥紛紛離開座位走動起來,楊傑來到安毅身邊坐下,兩人低下頭竊竊私語,相互交換意見,別人看到這樣也不好意思打擾了。

由於中央軍團副總指揮兼十七軍軍長徐庭瑤已經進駐昌平前線指揮部,楊傑成了中央軍團唯一的總指揮,很多事情他需要和安毅協商一致取得共識,才能順心順手地指揮各部。

由於中央參謀團的到來,安毅這個軍委前敵總指揮反而沒有多少事情要幹,嚴格來說,安毅成了自己麾下四個師的專職總指揮,其他負責的事宜除了後勤這一塊之外,基本與華北各軍沒什麼直接聯繫。

外人看來好像安毅的作用和地位降低了,其實安毅處之泰然,甚至甘之若飴,沒其他事務煩擾反而能讓安毅專心指揮自己的陸軍和航空部隊。

楊傑關於如何盡快調集武器彈藥的問題,安毅確實無能為力,金陵廠那點兒可憐的生產能力造些子彈和迫擊炮彈還行,火炮使用的高爆彈只能從江南兵工廠解決,可如今江南兵工廠已經轉到了兵工署手裡,安毅根本無法說得動,何況江西和川陝進剿消耗巨大,江南廠和金陵廠開足馬力也無法滿足幾十個進剿師的需要,調到華北更不用談了。至於湘西廠,本就是不屬於軍委直接領導的兵工廠,他們擁有自己的銷售渠道和自主權,何況遠隔幾千公里,公路水路幾經輾轉,運到這兒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兩人正談著,沈鳳道輕輕拉了一下安毅的袖子,低聲稟報說有客人相請。

安毅抬頭一看,正是剛才在彭振國耳邊悄悄報告的年輕少將,向楊傑告了個歉站起來,伸手相握和藹詢問,幾句話後就跟隨少將走出大廳,進入走廊,拐進了西面第二間休息室。

看到安毅,坐在沙發上的彭振國立即站了起來,伸出手與安毅輕輕一握,笑著問道:「安次長真乃神人啊,幾天功夫把我的老底摸了個通透,佩服,佩服!」

安毅微微一笑:「前輩說笑了,其實不是這幾天,從去年初前輩率部轉戰遼西抗擊日寇開始,晚輩就通過參謀本部人事處瞭解到前輩的情況,又請教了前輩的陸大四期同學葛敬恩、林蔚、賀國光等將軍,才對前輩有所瞭解。」

原本出自直系軍隊、與奉系軍閥郭松齡聯合之後再被張作霖氣走、率部投奔當時的北伐統帥之一唐生智、此後再因唐生智倒台而卸甲歸隱的前國民革命軍三十軍副軍長彭振國搖頭莞爾一笑:

「怪不得三位久違了的同窗幾乎同時給我發來急電,還是安老弟面子大啊,哈哈!老哥是爽快人,直說吧,老哥有何能為安老弟效勞的地方?」

安毅客氣地說道:「前輩請勿見外!晚輩確實遇到了棘手事情,而且事發突然火燒眉毛,只能向前輩求救了!」

彭振國驚訝地注視安毅:「莫非是虎頭將軍顧老弟要從隆化一線突圍?」

「正是!前輩,如果明日上午之前,晚輩的結義弟兄顧長風和剩下的四千餘將士一千多傷兵婦孺無法突破赤承線(赤峰至承德公路),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晚輩不得不肯請前輩慷慨相助,前輩但有驅使,晚輩無不努力向前!」

安毅如實說出自己的難處,委婉地向彭振國許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回自己五千弟兄的承諾。

彭振國臉色不斷變換,走出幾步,低下頭靜靜思考,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不緊不慢地說道:

「安老弟,雖然老哥我頂著個軍團總指揮的頭銜,可麾下只有一個旅總共四個團的兵力,全都駐紮在一窮二白的隆化地區,其中一個團幾乎全是新兵,連衣服鞋帽和武器都沒有著落,就是老哥想幫你也無能為力啊!」

安毅含笑上前一步:「前輩,有三個團就足夠了。晚輩知道,這三個團都是跟隨前輩鏖戰兩年縱橫遼西一年之久的精銳部隊,而且晚輩不需要前輩的這三個團開進赤峰至寧城地區,只需對敦化東北二十五公里的槐樹灣一個中隊日軍猛攻一陣,一擊之後快速撤退即可,這麼一來前輩不會勉為其難了吧?

「此事辦完,晚輩立即從保定兵站給前輩調撥一個團的裝備,外加二十萬大洋以表謝意,懇請前輩答允!」

彭振國大吃一驚:「安老弟……安老弟果然是對朋友肝膽相照義薄雲天,要是老哥再不答應就難以做人了!請安老弟放心,何時需要儘管吩咐。」

安毅大喜過望,拉著彭振國的雙手低聲說道:「明晨六點!」

「什麼?不可能!」彭振國連連搖頭。

安毅解釋道:「前輩軍中可有無線電台?」

「當然有了,如今可不是前兩年了。可是……」彭振國還是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能夠辦到。

安毅和氣地說道:「前輩知道赤城機場吧?晚輩的一個防空技術分隊就隱藏在承德西面的王帽山,擔任警戒任務的是小弟特務團的一個連長,他手裡有兩輛吉普車,那裡距離敦化不到六十公里,只要前輩提前給敦化的守軍指揮官打個招呼,小弟的那個連長三個小時內準能趕到。

「到了那兒再準備兩小時,接著星夜輕裝出發,神不知鬼不覺,凌晨六點之前準能趕到槐樹灣,抵達目的地後突然襲擊,打完轉頭就走,這事就算幹完了。」

彭振國想了一會兒,再次問道:「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前輩完全可以在電報中一一叮囑。」

「安老弟客氣了,哈哈!好,為了齊心協力抗日保國,也為了交到安老弟這樣的好兄弟,老哥我豁出去了!」

「感謝前輩!安毅代表安家軍所有將士,對前輩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深切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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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三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三)

安毅放下一切,請求彭振國部進攻槐樹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付出慘重代價殺出包圍圈不到半天再次被日軍四面合圍的顧長風部,目前已經到了彈盡糧絕、極度疲憊的境地,如無外力的支援,他們很有可能倒在最後一道封鎖線內。

五年前安毅獨立師的江北大逃亡中,駱馬湖空襲損兵折將、太平鎮血戰脫困、盱眙激戰連連、六和決死中的一段段刻骨銘心的慘痛經歷,至今仍然深深迴旋在安毅和他的弟兄們心裡,他們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痛苦、焦慮、恐慌和無助,深刻體會到逃亡路上的艱辛與悲涼。因此,安毅和他的弟兄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救出轉戰千里、歷盡艱辛的顧長風部五千將士,他們不但是安家軍不可缺少的基石,也是中國軍人的楷模,是無數軍民信心與希望的寄托。

請求彭振國部三個團攻打日軍第八師團一個步兵大隊圍堵的槐樹灣,只是安毅整個營救計劃的其中一步,安毅對彭振國說只有一個日軍中隊鎮守槐樹灣也是不得已的事,嚴格來講,安毅並沒有欺騙,槐樹灣確實只有一個日軍步兵中隊,不過在槐樹灣的南北五公里之內,還駐有日軍的兩個步兵大隊,這些同屬於第八師團早川聯隊的日軍,與背面上瓦房至轉山子一線的北路日軍甘舶重太郎聯隊緊密連接,一萬四千餘重兵結成的防線,死死地封住了顧長風部的西逃之路,而且負責南線圍堵重任的日軍早川聯隊指揮部,已於日落之前進駐槐樹灣以南十九公里的中關鎮,同時進入中關鎮向北開進的,還有一個特別調遣的日軍騎兵大隊和一個機槍大隊。

中關鎮距離西北面的敦化只有二十九公里,距離東南方日軍第七獨立混成旅團攻打承德的三岔口陣地,僅有十四公里。

從日軍窮追不捨持續增加圍堵兵力來看,關東軍上下不徹底消滅給他們造成巨大精神和物質創傷的顧長風部,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安毅為了這一營救計劃的順利實施,也同樣調動了諸多兵力,耗費了全部精力:寬城一線的胡家林獨立師在轟炸剛剛結束後不久,立即向當面的日軍第八師團陣地逼近,不計後果地向日軍防線持續實施壓迫,以吸引日軍指揮系統的目光,牽扯日軍的有生力量;同時,為了保證獨立師對第八師團發起突然的進攻,十七師師長魯逸軒也率部傾巢而出,擺出一副咄咄逼人、隨時可能發起進攻的態勢,向東面和東北面的日軍第六師團施加壓力;留守寬城的第五軍團趙庭芳旅五千將士有感於安家軍堅強不屈的精神,有感於安家軍處處幫忙肝膽相照的情義,主動提出讓第四軍團於兆麟旅替換他們擔任預備隊,毫不猶豫進入東北面的防禦陣地。

不僅如此,安毅還在西北軍宋哲元、劉汝明的大力支持下,利用二十九軍大舉出關的佯動,將日軍第六師團一部、部服旅團全部牢牢牽制在寬城以東至青龍一線,力爭造成日軍的短暫誤判和猶豫,給顧長風部的最後突圍創造戰機。

凌晨五點,吳立恆率領的獨立師率先向日寇第八師團長川旅團發難,數日來一直採用堂堂正正的硬碰硬作戰方式的獨立師,終於動用了勇冠全軍的宗行真特種大隊——位於寬城北面十九公里的長川旅團第十七步兵聯隊指揮部,突然遭受來自三個方向的迫擊炮襲擊,聯隊長長獺武平被炸暈,聯隊指揮部少佐參謀伊籐和六名尉官被炸死,聯隊指揮部所在的滿杖子鎮爆炸聲此起彼伏,鎮南的工兵中隊和騎兵中隊駐紮地房屋傾覆,磚石四射,烈焰將馬棚和周邊大多是木質的建築物迅速點燃。

二十分鐘後,一擊得手迅速撤退至南面馬家莊村北的特種分隊將士加入了其他兩個分隊的戰鬥行列,從背後向駐守馬家橋一個中隊的殘存日軍發起猛烈打擊。

一百八十餘名獨立師精銳憑藉著高超的軍事技能和強大火力,僅用了十分鐘時間就消滅了日軍據守此地的一個大隊。當埋在十六米長的馬家橋橋墩下的炸藥包導火索被點燃的時候,一百八十餘名特種精銳已經消失在了南面的丘陵裡,在沖天而起的火光和激射的碎石中,巨大的蘑菇雲在天際形成,這座有著百年歷史的石拱橋瞬間消失不見。

十里可聞的巨大爆炸聲,成為獨立師一萬二千將士的進攻號令,下半夜開始悄然前移的炮兵團六門一二零榴彈炮、二十四門七五火炮齊聲怒吼,分拆開三千人的教導團之後獲得兵力補充的獨立師三個旅,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向日軍第十七聯隊陣地發起了猛烈進攻。

清晨六點,凌源縣城,日軍第八師團指揮部。

在獨立師氣勢如虹、捨生忘死的進攻中師團下轄第十七聯隊喪失前沿陣地並傷亡近半的消息,弄得師團長西義一和參謀長小林角太郎等將佐尚未能明確判斷敵人的目的,又傳來第四旅團鈴木美通旅團長從平泉發來的急報:凌晨五點四十分,支那軍隊約兩個團的兵力,從敦化方向對圍剿安家軍殘部的第三十聯隊駐守槐樹灣的一個中隊發起突然進攻,南面五公里的本田大隊快速支援,在槐樹灣以南兩公里區域與提前埋伏的敵軍一個團發生激戰。

小林角太郎仔細觀察地圖,比比劃劃好一會兒突然驚呼起來:「安家軍主力部隊在南面突然發起大規模進攻,很可能是為了擾亂我們的判斷,把我們的目光全都吸引到寬城與平泉一線,牽制我大部兵力,好讓安家軍顧長風殘部趁亂撤退。」

「嗯,很有可能……」

西義一看著地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是,哪怕我們的這個判斷是正確的,也必須等待司令部的進一步指示……嗯,這樣,所有情況連同我們的判斷及時上報,相信武籐將軍和小磯參謀長會很快做出他們的決斷,我們只需執行就行了。

「如今,我軍正處於完全征服支那關外地區的關鍵時刻,最大的戰略目標還是承德一線,所以,儘管安家軍顧長風殘部在我軍優勢兵力的圍堵追擊下已經窮途末路,但是區區幾千人的殘敵與數百平方公里、有著極其重要戰略地位的承德比起來,也會變得極其渺小的。

「就我個人而言,還是傾向於增兵寬城一線,如果不能把安家軍乃至中央軍序列中最為精銳的獨立師擊退,他們隨時可以向西增援只有八十公里路程的承德,如果該部通過剛才發起的突然進攻,暫時解除了寬城區域的防禦壓力,突然轉身向西加入承德戰場的話,將使得我師團和其他兩個旅團阻力大增,弄不好就因為這個戰力強橫的精銳部隊牢牢擋在我們進入承德的道路之上,為支那軍隊源源北上開赴戰場爭得寶貴的喘息時間,那樣的話,接下去的仗就不好打了。」

小林角太郎再次觀察地圖,讚歎地附和道:「將軍高見!的確是這樣,承德太重要了,與其相比,顧長風殘部的生死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因此寬城必須堅守,同時堅決打掉敵獨立師的囂張氣焰,把戰線維持到現在的區域……不過,現在咱們只能等司令部的指示,畢竟戰略要高於戰術,局部要服從整體。」

「報告:鈴木旅團長再次來電,數架敵軍戰機對援助槐樹灣的本田大隊展開持續轟炸,佔領槐樹灣的敵軍一個團已經南下助戰,本田大隊損失慘重,鈴木旅團長已調遣駐紮中關鎮的松本大隊快速馳援。」

「有空軍助戰……難道這又是安家軍的一支奇兵?他們從哪兒抽調的兵力?」

西義一微微蹙眉,快速從參謀手裡接過急報,細細閱讀,看完後果斷吩咐:「立即將此電文轉發司令部!」

「嗨依!」

七分鐘後,關東軍司令武籐信義的命令及時到來:一、責令第八師團按原定計劃行動,寬城一線交給中村馨少將的第三十三獨立混成旅團負責,第八師團的長川原侃旅團、鈴木旅團安川聯隊、石川浩一的第七獨立混成旅團,必須按照原定計劃,繼續保持對承德方向敵軍的壓迫;二、第一航空隊即將出發,將會對寬城一線中國軍隊展開轟炸,以支援地面救援部隊的快速挺進;三、一直追擊在安家軍殘部身後的北路軍一個步兵聯隊、一個騎兵大隊將會迅速南下,從側後兩個方向包圍槐樹灣至中關鎮一線,決不讓一個安家軍殘部的官兵逃出包圍圈之外。

西義一拿著電文揣摩了好一會兒,迅即理解了關東軍司令部的意思,知道繼續保持對寬城一線的強大壓力,就是對本部進攻承德的有力支持。

西義一毫不猶豫地遵命行事,命令駐紮平泉、一直當做戰略預備隊的第三十三獨立混成旅團火速南下,進攻敵安家軍獨立師,必須把這股頑敵牢牢地牽制在寬城戰場上。緊接著,西義一致電鈴木美通,命令他的圍剿聯隊必須以一往無前的氣概,死死封堵桃花灣至中關鎮一線。

上午八點二十分,槐樹灣以南兩公里戰場。

義勇軍第一軍團獨立旅旅長姜尚志非常興奮,這位堅持留在關外奮勇抗戰的遼東漢子的黑臉膛上泛起了紅光,看到來援日軍在本方七架大小飛機轟炸和掃射下,倒下一片又一片,戰機轟炸過後,一群群日軍剛剛爬起向後逃命,銀光閃閃精緻漂亮的戰鬥機飛速而來,射出一片片密集子彈,打得日軍鬼哭狼嚎,屍橫遍地。

如此解氣、如此猛烈的打法,讓姜尚志和他麾下數千官兵眉飛色舞,無比振奮。

天上的銀色戰機圓滿完成任務,在天上盤旋了一圈,轉眼飛走,姜尚志精神勃發,快步衝上前方土坎,掏出腰間的勃朗寧手槍,向著天空連開三槍,用他宏亮的聲音大聲吼道:

「弟兄們衝啊!殺光所有的小日本,隨後立即打掃戰場,一雙鞋子也不要給鬼子留下——」

矮坡下的安毅特務團七連連長曹瑾山再次看了看表,著急之下衝上矮坡,對激動不已的姜尚志大聲勸道:

「姜旅長,任務完成該撤了!那些破槍就不要了,逃命要緊啊!」

姜尚志咧嘴大笑,左手指著漫山遍野的日軍屍體,右手重重拍了拍曹瑾山的肩膀,興奮地說道:「不拿白不拿啊曹老弟啊,咱們可沒你們安家軍富裕,這些東西回去收拾一下,又是上好的殺敵武器。再者說了,打了勝仗不取點兒東西回去做紀念,怎麼對得起這雙腿啊?哈哈,擊潰敵人兩個大隊,殲敵不下五百餘人,這種勝仗老哥我從未遇到過,怎麼能不留點兒念想呢?」

曹瑾山跺了跺腳,心中雖然焦急萬分,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炮彈的呼嘯聲傳來,密集的炮彈轉眼間落在戰場上黑壓壓一片正在搜刮戰利品的官兵中間,瞬間倒下一大片。

姜尚志這才發慌了,再次舉起槍連連開火,大聲呼喚撤退,三千多名沒被炸死的官兵嚇得魂飛魄散,飛快轉身撒腿就跑,在敵軍炮彈的追逐下,大呼小叫地衝進了西面的山林。

矮坡上的姜尚志突然看到北面的數百日軍騎兵轟隆隆殺來,立刻衝下山坡,向西飛逃,曹瑾山和七名小組成員緊跟在他身後掩護,一面逃心裡一面驚歎姜尚志旅長優異的身體素質和衝刺速度,如果能再練練定是個特種兵的好料子。

與此同時,槐樹灣北面十二公里的黃花溝西面,顧長風和數千弟兄匍匐在林子邊沿的雪地裡,等待前面一隊約為千人的日軍隊伍匆匆向南趕去。

前方七百米左右、南北向的公路岔口處的一個中隊日軍肅立路邊,目送著長長隊伍中最後一個南下的身影遠離,這才回到路口處臨時修築的工事內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吸煙,相互間信心百倍地議論起來,其中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本聯隊兩個大隊緊急馳援南面,安家軍殘部再狡猾也難逃一死。

十五分鐘後,一隊衣衫襤褸的日軍突然從北面跑了過來,岔路口的日軍停止了議論,全都好奇地望過去,心裡琢磨著這個小隊是哪一部分的?怎麼衣服這麼髒?槍支又這麼奇怪……不好!

一個機敏的日軍軍曹大吼起來,周圍的日軍嚇了一跳,連忙散開,可是一切都晚了,三十支衝鋒鎗和兩挺捷克輕機槍噴出了火舌,日軍被打得血花四濺,成片倒下。

公路西面的雪原裡,數千弟兄一躍而起,端起沒剩幾顆子彈的武器,抬著受傷弟兄,抱著年幼的孩子,架著裹小腳的幾個年輕姑娘,用盡吃奶的力氣越過開闊地,越過公路,黑壓壓衝進西面岔道口,沒命地向西逃去。

五千餘人的隊伍耗時甚多,就在路面上還剩下七八百人的時候,去而復返的日軍數百騎兵從南面飛馳而來,憤怒的叫喊聲、悶雷般的馬蹄聲,震得弟兄們心跳加速。

梁振宇端起一挺歪把子機槍,衝到了公路南面,對準五百餘米外高速而來的日軍騎兵瘋狂掃射,負責斷後重任的警衛連也全都衝到了南面,向日軍騎兵展開全力射擊。

不過馬背上的日軍也著實悍勇,一面疾馳,一面舉槍射擊,隊伍中一匹匹戰馬中彈摔倒,一個個官兵被拋上空中,日軍都沒有半點兒減速的跡象,後隊的騎兵乾脆打馬躍下隨時可能爆裂的冰封河面,不顧一切地向安將軍射擊。

「撤——」

顧長風虎吼一聲,下達了撤退命令,他在短短三分鐘時間內就佈置好前方百米內的阻擊陣地,在狹窄的兩山之間崎嶇的小道上,日軍騎兵根本無法發揮其速度優勢,只要撤到阻擊陣地之外,再多一倍的騎兵也無可奈何。

這個時候,整個隊伍只要再跑兩公里,越過小東溝,就等於成功逃出了生天,日軍再想翻越深溝斷崖展開合圍,就不是一兩天時間能夠辦到的了。

斷後隊伍邊打邊退,顧長風跟隨在落在最後面的魯彥青部身邊,突然看到獨二師旅長魯彥青一個踉蹌向前撲去,懷裡那個翟老爺子生病的孫子橫空飛了出去,顧長風向前一躍,堪堪抱住即將落地的孩子,站起來細細看了一下燒得神志迷糊的孩子,搖頭歎了口氣,把孩子遞給匆匆趕來的父親,轉過身剛想開句玩笑說你魯彥青兩天不吃東西就這熊樣?突然看到趴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的魯彥青腦袋旁的白雪一片殷紅,顧長風大吃一驚,撲到魯彥青身邊,一把抱起他軟綿綿的身子轉了過來,一眼就看到魯彥青前額上子彈鑽出的焦黑窟窿。

顧長風臉色瞬間慘白,突然抱起魯彥青的身體,向前猛衝,邊沖邊大聲嚎叫:「衛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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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四章 冰與火的見證(二四)

民國二十二年三月四日上午七點四十分,寬城前線指揮部。

多日沒剃鬍子的胡家林下達了全體官兵撤至城南二線戰壕的命令,戴上鋼盔,大步走出簡陋的指揮部。

到了門外,胡家林停下腳步,遙望東方天際逐漸由紅變白的朝陽,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向前線觀察所,侍衛長率領十餘弟兄緊隨其後。

胡家林前腳剛走,黃應武後腳就帶來怎麼也甩不掉的幾個女記者,趕到指揮部門口的幾個女記者呆呆望著胡家林高大的背影遠去,一個個眼裡充滿了崇敬和好奇,特別是嬌美婀娜的《時報》記者郎琴,眼裡充滿了嚮往和陶醉,這位年輕的女孩見到胡家林沒幾天,就被胡家林冷峻的硬漢氣度所折服,突然明白自己心裡模糊了好多年的祈求是什麼。

「楊參謀長,你們這是……」

葉青一臉疑惑,指著忙碌收拾準備撤離的將校們問道。

楊冠正在笑看郎琴的失態,聞言連忙轉向葉青解釋:「馬上要撤退了,作戰目的已經達到,兩個師兩個旅都得全部撤回寬城城南五公里預先修築的陣地上,否則日軍飛機再來轟炸,損失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幾個女記者面面相覷,顯得非常不解,都說獨立師已經打到北面二十多公里了,接下來一鼓作氣就能攻打平泉,怎麼會在勝利之後突然後撤?

葉青常年採訪軍旅,知道其中定有重要原因,特別是以安家軍的悍勇和優秀作風,絕不會有什麼消極因素在裡面。

可是還沒等葉青詢問,楊冠已經告辭,這位智謀超群卻又非常低調的參謀長還有無數的事情要做。

葉青見狀,只能轉頭詢問陪伴一旁的黨代表兼政訓科長黃應武:「鸚鵡,怎麼勝利了還撤退啊?能透露一些內幕消息嗎?」

黃應武毫不在意葉青叫他的綽號,隱隱約約黃應武猜到了葉青與安毅之間的微妙關係,而且多年來彼此相處融洽,感情很好,黃應武心裡早就把葉青當成了自己人,只要葉青詢問的不是高度敏感的軍事機密,他都會有問必答:

「這是指揮部發來的最新命令,我們必須無條件執行。再一個,從昨天日軍戰機大規模的空襲轟炸來看,為了支援他們的地面部隊向我軍陣地發起進攻,今天很可能也會再次輪番轟炸我軍陣地,現在太陽已經高懸天際,估計蝗蟲般的日軍戰機很快就會到達這兒。連日苦戰,咱們航空部隊的飛機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戰死的飛行員接近一半,短時間內無法和小日本拚命,惹不起只能躲了。」

《明報》記者周女士擔憂地問道:「黃將軍,要是寬城失陷,你們考慮過帶來的巨大影響沒有?你們可不是東北軍,不是雜牌軍,你們是中央軍最精銳的嫡系部隊,而且是戰功赫赫、肩負全國人民殷切期望的安家軍啊!」

黃應武耐心地解釋道:「諸位請看,我們身後的寬城已經十室九空,所有建築物幾乎都在昨日的空襲中被夷為平地,而且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多少人放在上面都不夠日本飛機轟炸的,這個時候我們能夠為了一點兒虛名和這座廢墟,無視三萬餘將士的生命嗎?

「想必周小姐和諸位前天進入此地已經看到了,城南五公里左右的頭道梁子至雞冠山一線,緊急調來的我軍工兵團一直在悄然施工,經過兩千二百名將士三天三夜的不懈努力,已經完成了較為穩固的防禦陣地修築,並且這段防線長達五公里,緊緊鎖住了寬城南下的所有通道,我們避開日軍的銳氣後退一小步,正是為了更好地消滅日軍的有生力量,而不是作無謂的犧牲。更為重要的是,寬城是承德側翼屏障,是長城數個險關的第一道大門,我安家軍會這麼輕易地放棄嗎?」

幾個女記者環視滿目頹廢的寬城,心中倍感淒涼,紛紛點頭表示理解。大家都知道安家軍從未向敵人示弱過,這次突然做出的後撤決定,也是為了更好地打擊敵人,因為傻子都會看到,城南防禦陣地無論地形還是高度,都比目前城中和城北的防禦陣地要優越得多。

上午八點五十分,就在眾多記者進入南面陣地半山間一座隱蔽而厚實的掩體指指點點的時候,七十餘架日軍飛機如蝗蟲一般,氣勢洶洶地殺到寬城地區上空,對寬城城區和城北三個方向七公里長的防禦陣地展開狂轟濫炸。

這個時候獨立師兩個旅、十七師和東北軍兩個旅已經安然撤到現有陣地,唯有模範營所在的新一旅因留在後面斷後而來不及撤回,將士們如今依然滯留在城北一線,能不能躲過日軍飛機的密集轟炸,讓眾多記者心中無比的緊張和牽掛。

幾乎在同一時刻,北平湯山指揮部裡的安毅和弟兄們大大鬆了口氣,指揮部的正確決策和胡家林高效的執行能力,使得寬城三萬餘將士成功避過日軍戰機的大規模轟炸,更令人欣慰的是,顧長風部五千將士終於脫離虎口,已經順利到達彭振國部控制的敦化東北部山區,趕到敦化休整一日即可南下灤平。指揮部直屬運輸團收集了廊坊、保定兩個兵站的四十餘輛卡車,組成個七十多輛卡車的車隊已經開赴密雲,順便將安毅在少帥請求下額外撥付給第五軍團的糧食和彈藥一併送去。

侍衛長林耀東匆匆走進指揮部,看到安毅臉上久違的笑容,也非常高興:「司令,戰區司令部的軍需調撥會議即將召開,東北軍、晉綏軍和西北軍等各軍團聯絡官已經進入隔壁的會議大廳,少帥的車子已經開到樓下,季寬將軍和耿光將軍讓屬下來催催司令。」

「好,我這就去。」

安毅吩咐劉卿繼續保持與前線各部的聯繫,命令參謀團隊繼續跟蹤敵我雙方動向,絕對不能有半點兒鬆懈,最後安毅還用了一句名言告誡大家才匆匆離去——行百里而半九十。

八點四十分,承德前線,葛家莊日軍前沿陣地。

第七獨立混成旅團石川浩一旅團長站在陣地西北面的山腰上,通過高倍望遠鏡反覆觀察承德守軍左翼陣地,旅團參謀長宮崎義、聯隊長筱原純二和井上康夫等官佐肅立其後。昨日深夜,石川浩一下令各部秘密將陣線向前推進三公里,旅團指揮部也搬到了距離承德外圍守軍陣地只有五公里的葛家莊。

自打下平泉、壓迫至承德西北面的三岔口陣地以來,立下顯赫功勳的石川浩一就沒有讓麾下兩個聯隊和一個騎兵大隊動過一次,石川浩一的命令除了嚴防死守還是嚴防死守,這讓眾官佐非常不解,卻又不敢詢問。

自從蝴蝶溝一戰之後,石川浩一出色的指揮水平和從容淡定的非凡氣質,在第七獨立混成旅團中已經建立起重要的權威,特別是平泉一戰,旅團在石川浩一的率領下,出奇制勝,在關東軍中名聲大噪,受到司令部和武籐大將的嘉獎。

至此,此前屢受重創、士氣低沉的第七獨立混成旅團上上下下終於對石川浩一全面接受,認可了他旅團長的地位。儘管眾官佐懷裡揣著建功立業成就不世威名的心思,滿身血氣湧動卻不能上前一戰,五千四百餘名官兵整天叫囂銳意進取乘勝攻取承德卻無法動彈憋得躁動不安,卻不敢對石川浩一有半句怨言。

直到昨晚傳來安家軍顧長風殘部遭到重創、剩下的五千多又累又餓、彈藥耗盡殘餘再次被三個聯隊成功合圍,石川浩一才命令各部可以適當發起試探性進攻,眾官佐這才明白石川大佐擔心的是什麼。

細細一想,眾人又是欽佩又是感激,本部處於整條戰線最邊沿的位置,因地形限制,剛剛滿編的一個炮兵大隊只能留在平泉城南,這個時候要是一個不慎,很有可能招來敵人的突然打擊,前功盡棄。

幸運的是,令人提心吊膽的安家軍顧長風殘部滅亡在即,面對的湯玉麟軍團也不是攪得遼西雞飛狗跳、給兩個師團近十個聯隊帶來痛苦記憶的安家軍。

又過了十分鐘,石川浩一離開用支架撐起的高倍望遠鏡,轉過身逐一打量七八名手下,竟然難得地展顏一笑,和藹地問道:「諸君的心臟,恐怕都被求戰的慾火燒焦了吧?」

眾官佐哄聲大笑,令人無比期待的戰鬥就在眼前,一個個迅速收起笑容,把腰桿挺得筆直。

石川浩一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就欣賞你們這股銳氣……宮崎君,你來傳達。」

「嗨依!」

參謀長宮琦義揚起尖尖的腦袋,沉聲通報:「我部對面的敵人是湯玉麟部最薄弱的一個師,師長是湯玉麟的族弟湯玉輔,名義上該部擁有兵力九千人,分為兩個旅和一個炮兵團,沒有什麼作戰經驗和戰鬥力,但是他們佔據了有利地形,半個月前武器裝備再次得到加強,如果我部突然發起強攻的話,有可能在持續的激戰過後突破其防禦陣地,或者其四公里陣地中的一個點。

「預計,只要突破其防線一點,敵人的信心就會崩潰,敵人的整條防線就會土崩瓦解。諸位,我軍三個旅團發起的三線總攻就在眼前,我們面對的敵人數量雖多,地形也極為複雜,但是,石川旅團長對各位充滿信心,而且激勵各位全力以赴,以大日本陸軍一往無前的寶貴進取精神,向敵人發起最猛烈的進攻,哪怕付出最大的代價,打剩到最後一個人,也要爭取成為衝進承德的第一支英雄部隊!」

「嗨依——」

官佐們群情激動,眼冒凶光。

石川浩一點點頭,一臉平靜地說道:「在諸位離開之前,我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司令部情報課長板垣君在一個小時前,私下給我發來一份密電,只有短短一句話,我想在開戰之前讓大家和我一起分享,這句話是:敵酋湯玉麟已於昨夜悄然離開承德撤往灤平!」

眾官佐大為震驚,緊接著一個個大喜若狂,聯隊長筱原純二乾脆如野獸般嚎叫起來,一個個輪番到石川浩一面前並腿鞠躬,無限感激。

送走了眾官佐,石川浩一吩咐宮琦指揮全局,自己帶著僅僅兩人的親衛深入前沿督戰。

九點十分,日軍三個旅團兩萬八千餘官兵在炮火的掩護下,從東面的龍潭溝、中部的大西溝、西面的葛家莊向承德守軍發起猛烈進攻。

令日軍上下無比震驚的是,硝煙未散、各路進攻部隊距離敵人陣地還有三公里多的距離,對面的湯玉麟軍團各部竟然不約而同放棄了防禦,無比混亂地轉身就逃。

葛家莊前線的石川浩一站在高崗上,遙望湯玉輔師官兵魂飛魄散地拋棄陣地,瘋狂向西逃竄,震驚得差點兒從高崗上失足摔下來。他收起望遠鏡,興奮地衝下高崗,飛身躍上黑色戰馬,衝到側翼待命進攻的騎兵中隊面前。

一陣怒吼過後,一百二十五匹戰馬緊跟在策馬衝向南方的石川浩一和兩名侍衛之後,奮力越過一隊隊向前猛衝的官兵,在飛揚的塵土中率先衝上敵軍陣地,轉眼間就失去了影蹤。

三月四日上午十點正,這是中國軍隊無法忘記的恥辱時間。

日軍第七獨立旅團的一百二十八騎,率先衝進已經沒有了一個守軍身影的承德北大門,放眼望去,全都是東奔西躲、哀嚎震天的慌亂民眾,湯玉麟第五軍團三萬餘官兵,沒有任何的抵抗,遺棄得自安家軍供應的大量糧食和彈藥物資,全都逃了個精光,熱河省的首府、關外最繁華、最重要的戰略要地,就以這樣一種令人痛心而又無比痛恨的方式淪陷。

石川浩一策馬繞城一圈,最後登上了南城樓,緩緩抓起古老青磚上的一把殘雪,輕輕貼到了自己滾燙的臉上。

細細搓洗掉塵埃之後,石川浩一遙指南面黑壓壓逃命的民眾,仰天長歎:支那廣袤的土地是天照大神恩賜給大日本帝國的禮物,如此厚禮唾手可得,要是放之不取,必遭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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