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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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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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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4 01:14:16
第八八五章 好酒也怕巷子深(三)

下半夜,天上下起一陣淅瀝瀝的春雨,山莊書房裡的燈光仍然明亮。

雨過天青,朝霞初映,精神振奮毫無倦意的安毅在蔣雲山師徒的陪同下,離開茶香四溢的書房,穿過叮咚蜿蜒的小溪,在院門外與蔣雲山依依道別,乘車趕回敘府城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遙望汽車消失在幽靜的小徑盡頭,二十三歲的鍾仲岐看到老師蔣雲山仍然望著安毅消失的方向,等候片刻,低聲說道:

「感謝老師讓學生獲得如此寶貴的機會,有幸為徹夜傾談的老師和將軍侍茶,學生久藏心中的諸多困惑迎刃而解,時有醍醐灌頂之感,受益匪淺啊!」

蔣雲山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緩緩轉向自己的學生:「那你就說說吧,哪個問題的明晰讓你有醍醐灌頂之感?」

「是!」

鍾仲岐面色一整,恭敬地回答:「將軍關於發展工商、引導民間資本的陳述,讓學生情不自禁地想起川南各地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遍佈鄉村的作坊、養殖場和礦場,也就是將軍所說的民營企業,原先學生和家父都把這些看作政府發展民生增加稅收的一大舉措,沒想到更深一層的意思,竟然是巧妙地緩和地主階層與平民之間巨大的土地矛盾,更沒想到將軍會通過對獲利更大的工商業扶持和引導,成功地降低土地價格,不但強硬地將天然山林和江河湖泊收歸全民所有,兩年來還以安置災民的充分理由,通過基層政府以最低的價格購買荒地開墾種植,原本的劣質土地在大量水利工程的建成之後,轉眼間變成旱澇保收的良田,又通過優良種子和科學種植的推廣普及,實現了糧食產量的成倍增長,再頒布減免稅政策鼓勵民眾開墾荒地,整個川南七縣的土地面積猛增兩倍有餘,如此深謀遠慮卻又環環相扣的諸多政策,遠在歷朝歷代最為開明有效的政策之上,讓學生大開眼界,深為歎服。」

蔣雲山輕輕點頭:「那麼,你認為將軍是否和他所說的那樣,之前並沒有意識到這一系列政策的實施,以及對本地宗族的懷柔政策,使得新建立的政權幸運地避免了諸多危機?」

鍾仲岐沉思片刻:「或許是將軍自謙吧,學生總覺得,能夠想出如此高明的策略,不可能沒意識到存在的巨大危機。」

蔣雲山微微一笑:「走吧,邊走邊說……將軍是誠實的,整個晚上沒有一句虛言,更沒有如今的亂世梟雄們那種表裡不一的虛偽,在將軍身上,你難道沒看到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嗎?」

「學生自然是體會深刻……在老師和將軍的探討中,將軍的誠實豁達以及時刻存在的危機感,每每讓學生聯想到自己,與將軍相比較,學生無比汗顏,直到今天,學生才能理解為何古人有熒熒之火豈能與皓月爭輝之歎,正如老師先前所言,將軍的品德與高遠,值得學生追隨。」鍾仲岐非常感慨地回答。

蔣雲山欣慰地點頭:「好!你能想到這些,足以證明你的境界又上一層了。」

一起並肩走到小橋頭,鍾仲岐看到老師沒再說什麼,想了想鼓起勇氣,低聲問道:「老師,數年來,楊虎城將軍、劉澄甫(劉湘)將軍、胡適之(胡適)和蔡鶴卿(蔡元培)先生等等,屢次敬請先生出仕,先生都婉言謝絕,今日安將軍初次請求,老師就欣然答允,是否老師更看好年輕的安將軍?」

蔣雲山情不自禁停下腳步,望著潺潺溪流,低聲感慨:「記得昨夜眾人離去之前的把酒笑談嗎?你祁師伯開玩笑說了句酒香也怕巷子深,戲謔中飽含的深意你應該明白才是。安將軍寬厚,隨之鄭重提出建議,讓你父親擴大祖傳佳釀的產量,還給了個不輸懷仁茅台、略勝瀘州老窖的評價,讓你父親大為意動。

「由此可見,安將軍不但懂酒,更能識人,更擁有優良的品德和雄厚的實力,如此百年不遇的英雄人物,難道不值得為師輔佐嗎?看看這流水,為師就感歎歲月飛逝孤苦時多啊……」

蔣雲山說完背過雙手,邁開步子,悠悠而行,曹操的一首《短歌行》抑揚頓挫地響起:「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十日後,《東方新聞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全文刊登了巴蜀大儒蔣先雲撰寫的評論,對「安家軍裁軍十二萬」之壯舉給予了高度讚揚。此文與《中日停戰談判取得階段性成果》、《蔣委員長於南昌主持剿匪陣亡將士追悼會》的新聞報道同處第一版,立刻引起全國上下和世界列強的強烈震動和巨大反響。

五月三日,深夜十一點,南昌行營,委員長辦公室。

寬闊而寂靜的室內,只有蔣介石和楊暢卿兩人,蔣介石沉思了好一會兒,看到楊永泰關注的神情,笑了笑把《東方新聞報》徐徐送到他面前:「暢卿看過蔣玉成先生的這篇文章沒有?」

「看過了,風聞玉成先生已經就任安毅將軍的西南政法大學校長一職,北平、天津等地文化界名流和五千餘名學子蜂擁南下,乘船入川,投入了安將軍的川南各大學和政府下屬各部門,另有四千餘機械工程師、鐵路工人、甚至琉璃瓦匠和陶瓷匠這樣的民間手工藝者,也都陸續奔赴川南就業。」

楊永泰非常精明,只說事情不發表評論。

蔣介石緩緩靠向椅背:「是啊,動靜真的很大!這回安毅怕是動真格了,兩個月內分三批裁軍十二萬,還公開宣佈接受新聞界的採訪,接受人民代表和社會各界的監督,把節省下來的軍費,全部用於川南的基礎教育和鄉鎮一級醫院的建設上,他這麼一表態,頓時把全國各地方割據勢力逼到了一個很不利的處境,同時也讓各路豪強清醒地認識到他安毅的雄厚實力。不過,此舉甚合我意,對我們中央政府的決策助益良多。」

「是啊,不過對安將軍自身的助益或許更大。」楊永泰補充一句,毫無做作地為蔣介石斟上大半杯白開水。

蔣介石微微點頭致謝:「暢卿,你認為安毅真的會裁軍十二萬嗎?粗略一算,留守川南的地方部隊現在只剩下二十四軍的教導師和五個地方警備旅,他就不擔心自己的地盤被劉甫澄和劉自乾覬覦?」

楊永泰低聲回答:「在這類問題上,安將軍非常誠實,從沒有任何不良的記錄,儘管安家軍從未公佈過總兵力的數字,但職下通過方方面面的瞭解和匯總,得到安家軍總兵力一共二十一萬這個數字,非常驚人!如果安將軍不主動裁軍的話,就是除我中央軍之外國內首屈一指的地方武裝了。

「這次安將軍果斷裁軍十二萬,仍然擁有高達九萬人的全國最精銳部隊,其中,最為精銳的二十四軍四個師人數就高達五萬餘人,川南警備部隊裁撤為五個旅之後,仍然擁有三萬餘人,而這些所謂的警備部隊,無一不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他們的前身,幾乎都是參加過中原大戰、獨立大西南、進逼昆明趕走龍雲,為中央實現統一大西南立下汗馬功勞的精銳部隊。如今儘管安將軍裁軍一半有餘,但職下堅持認為,安毅將軍麾下的戰鬥力不但不會下降,反而因此獲得一次質的飛躍。」

蔣介石微微點頭,長歎一聲:「安毅帶兵有方啊!隨便派出一支部隊都比各軍強很多,加上其自有兵工廠大量生產的先進武器裝備,長期不懈狠抓訓練,通過士官學校的專業培養和內部之間相互競爭,使得麾下部隊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官兵素質,遠遠高於國內各軍。

「每當想起這些,我都非常感慨,安家軍的訓練方式和指導思想,已經在我中央軍中普及,士官學校的各科課程,幾乎與我中央軍校一模一樣,甚至在政治教育方面,中央軍校更勝一籌,如果要說有什麼差異,那就是士官學校更重視戰術教學和實戰訓練,這也是士官學校的培養對像使然,可是,安家軍就是遠遠走在我中央軍各部前面,這一現象令人費解,也一直困擾中央軍校上上下下,給中央軍校和我中央軍各部帶來巨大壓力,至今仍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楊永泰適時建議道:「委座,不如讓文白將軍(張治中)組織一個考察團,以交流或者調研的方式前往敘府,來一次徹底的調查研究,同時也好安撫一下掛冠而去的安將軍。目前談判進展還算順利,中日雙方的衝突大為減少,日本人儘管聲色俱厲,但也只是虛張聲勢,兩邊都打得精疲力竭,彼此都難有再大的作為,而我們的剿匪戰爭也到了不進則退的關鍵時刻,估計日本人也正是看清楚這一點,才如此囂張強橫。

「職下以為,一旦中日之間簽署停戰協議,應盡快把安將軍請回來,以安將軍卓越的軍事才華,以及多年來累積的軍威,對任何一路軍閥都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如果委座給予安將軍指揮全局剿匪的機會,相信效果會更佳,一旦完成內亂平定的大業,我們就能對外強硬起來。

「因此,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委座提拔自己戰功彪炳、深孚眾望的得意門生,總比把軍委的重要位置讓給李任潮、李德鄰這些驕傲不遜心懷叵測的梟雄好上千倍萬倍,安將軍儘管已今非昔比,也許對委座有所誤解,但他滿腔憂國憂民之心發自肺腑,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寬厚待人從不拉幫結派,這也是職下對安將軍由衷敬佩的地方。」

蔣介石思慮良久,終於同意了楊永泰的建議:「好吧,就讓文白去一趟敘府吧,文白是安毅的恩師,如今文白在安毅心目中的份量,恐怕要比我這個校長高很多了。」

楊永泰心中凜然,連忙和氣地安慰道:「委座千萬不能這麼想,安將軍是非常尊重委座的,這次在遼西和華北重挫日軍風頭正勁、各方矚目之際突然掛冠而去,不正是很好地理解了委座的意圖嗎?以安將軍多年來的表現,他不會反對委座的任何主張,而且一直以來,只要委座召喚,安將軍從來沒有不服從的時候。

「至於安將軍不願打內戰之事,原先職下也對此頗為疑惑,但是看到這兩日的新聞報道,再查閱了一個月來川南發回的密報,職下終於放心了,如果說安將軍原來還對赤黨有所同情的話,也會因為這次川南警備部隊出動大軍配合劉湘部,打擊盤踞在川東鄂西地區的赤色分子黃漢反叛武裝,並發生了兩次激烈戰鬥取得殲敵百餘的戰績,使得安將軍與赤黨之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要死我們能在背後再推一把,那就更為理想了。」

蔣介石頻頻點頭:「暢卿所言甚是,不過,此事不能太急,需要分步走,只有中日間的停戰協議簽署下來,我們才能大張旗鼓地啟用安毅,而且我還要把他的二十四軍調到江西主戰場,讓他麾下的那群虎將,帶領幾個虎狼之師好好表現一下,到時候他就算再有其他什麼心思,也由不得他了。」

「委座高見!」

楊永泰言不由衷的一席話,暫時解開了蔣介石心中的憂愁,讓連日來無比煩悶處處失意的蔣介石獲得不少安慰。

可是,在楊永泰的心底裡,對越來越成熟、處事越來越圓滑的安毅更加忌憚,特別是安毅突然得到了享譽國內的巴蜀大儒和法學家蔣雲山的輔佐,如虎添翼不說,日後更難把握安毅勢力的發展方向,更難找出安毅露出的弱點。

楊永泰非常清楚,孤傲耿直的蔣雲山無論名氣還是真才實學,都不在自己之下,何況名為儒學大家的蔣雲山,擁有留學美、德的經歷,披著儒家外衣奉行法家思想的蔣雲山,遠比任何對手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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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六章 長纓在手

敘府兵器研究院研製車間秩序井然,忙而不亂,每一個區間都有一個個研究小組和數位經驗豐富的技師在辛勤工作。由於正在建設中的規模空前、可生產所有輕重武器及重炮的敘府兵工廠仍在進行生產設備的安裝調試,從湘西兵工廠分流而來的技術骨幹人員閒暇之餘也都整天泡在這裡。

研製車間原本有著嚴格的上下班時間,但這個規定時間一直得不到嚴格遵守。研究院除了文案和科技情報分析兩個部門正常上下班之外,每一個承擔研製任務的課題組都在此夜以繼日的工作。

在強烈的事業心、巨額獎金及優厚福利待遇的激勵下,百餘名來自歐美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傾力投入,中方技術人員在此基礎上又多了一份民族危機感和使命感,加上安毅不計成本的大力投入,設計所擁有非常完善的先進製造設備和檢測設備,用德國和美國的兩位顧問團負責人的話來說:安家軍的研究所無論是機器設備還是人才技術、無論是研究規模還是資本投入,都大大超出絕大多數國家的兵器研發機構。

在群策群力和巨大資金投入之下,研究院的各項研究進展大大加快,研究成果層出不窮,就不足為奇了。

其中一個令各國專家們無比羨慕的巨大的優勢是,研究所的製造設備全都來自於德國、美國、英國和瑞典等發達國家,各種機械裝置在技術上有著許多相互彌補之處,特別是一年前從美國引進的系列先進機床,在三個國家十六名工程師和傑出技師的改進之後,四個系列機床在性能和加工精度方面成倍提高,再由院長孔澤川親自掛帥,組成技術攻關小組。經過兩個半月的不懈努力,一套能生產大到重機槍、小到手槍的新式加工設備,意外地獲得設計定型。令人無比欣慰的是,這一整套武器生產設備的大部分組件,江南集團下屬的各工廠都能生產,只有其中的系列切削刀具、鑽子和兩種規格的沖壓設備尚需要從歐美進口,但隨著川南機床工業的蓬勃發展,相信要不了多久也會實現自給自足。

為此,所有參與這套新型設備設計和研製的中外人員,都獲得了三千美元的現金獎勵。在安毅的授意下,正在建設中的敘府兵工廠輕武器生產分廠,決定採用這套「自行設計自行研發」的生產設備,並由湘西兵工廠率先進行設備研發。湘西廠於去年十一月底,完成了兩個輕武器生產車間三套系列生產設備的更替或升級,拆換下來的三套設備經過精心的保養和補充之後,分別賣到了廣西和雲南,獲得的收益是所有投入的一點六倍。當時身處華北前線的安毅接到湘西王張弘欒「新設備運行平穩產量倍增,產品檢測超過所有設計指標」的喜報之後,欣喜之下密令孔澤川立即著手生產此類設備,在優先滿足敘府兵工廠的同時,由他安毅以高於成本價一倍的價格,負責向外銷售。

上午十點半,從正在試運行的敘府兵工廠返回的安毅,出現在輕武器研究部的寬闊庫房內,在院長孔澤川、總顧問威瑪爾.哈曼、槍械研究室顧問赫內斯、設計師陶勳、沈建平等人的陪同下,對剛剛到手兩天的美國加蘭德半自動步槍進行分析討論。

此前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專家已經基本上把加蘭德半自動步槍的優缺點分析得差不多了,並按照安毅的要求做了一些改進,因此沒費什麼工夫,便就新式半自動步槍的研究和仿製達成了一致。

放下一件大心事,安毅在眾人的陪同下,興致勃勃地參觀了研究所收集陳列的各國輕武器。

面對琳琅滿目、造型各異的輕重機槍,安毅極為振奮,也非常自豪,同時也深深感謝遠在萬里之外的好兄弟林旭東、馬致遠、阿彪及駐歐美各國情報人員,正是他們的艱辛努力,利用各種手段從歐美各國及東南亞駐軍中傾力收羅,才有了這麼多的武器研究樣品。

安毅走到衝鋒鎗陳列架前,一一仔細端詳,突然被一支線條簡潔流暢、造型渾然大氣的槍支所吸引。

赫內斯見狀微微一笑,伸出長手把槍取了下來,橫在安毅面前,拉開槍栓,用英語詳細介紹:

「這是上個月剛剛獲得的芬蘭蒂卡科斯基兵工廠推出的新式產品,一共有五支,其中四支已交給陶的衝鋒鎗小組分解研究。這支衝鋒鎗的設計及製造工藝非常了不起,我對芬蘭那個至今素未謀面的同行萊迪先生,擁有如此紮實的水平和寶貴的靈感深感欽佩。」

「芬蘭?我記得這是靠近北極圈的一個國家,與瑞典、挪威和蘇俄毗鄰……這樣的小國也能設計並製造如此精良的槍械,看來歐洲的武器專家可真不少。」安毅頗為意外。

赫內斯笑著介紹道:「不錯,芬蘭歷史上曾接受瑞典的統治,上個世紀俄瑞戰爭後併入俄羅斯,成為大公國,十六年前趁著蘇俄革命,在瑞典及西方國家的幫助下宣佈獨立,因此瑞、芬兩國擁有良好的合作傳統,不少武器設備的設計製造都很優秀。

「這支槍從銘文上看,是索米m1931式衝鋒鎗,除了保留萊迪本人於二六年自主研製的m26式衝鋒鎗可卸槍管和拉機柄外,其他部件幾乎都是全新的設計,取消了射速調節機構,快慢機保險手柄改設在扳機附近,採用片狀準星和弧形座式可調標尺,最大標尺射程達到500米,實際大約為200米至250米之間。套筒前方設計成向下的斜面,可起到一定的防跳作用,令武器在射擊時更加平穩,木製槍托也有所改進,抵肩射擊時更加舒適。發射彈為7.65mm巴拉貝魯姆子彈,供彈具為25發盒式直彈匣和40發彈鼓。

「通過我們的反覆分析和試射,發現此槍的優點是精益求精,可靠性和準確性方面都非常突出,但遺憾的是設計太過複雜,結構和工藝要求非常苛刻,選用瑞典的優質鉻鎳鋼進行製造更是致使成本居高不下。

「目前我們正在進行研究立項評估,包括充分考慮你原來提出的發射步槍子彈或者中間彈以增加射程和打擊威力的可行性問題,具體事宜還需要一周時間才能決定下來。我打算這個項目還是交給陶的小組來負責,他是你的老部下了,也是個自動武器設計方面的天才,我難以置信德國幾個兵工廠怎麼捨得把他放回中國來。」

眾人輕聲一笑,被讚揚的陶勳臉色通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靦腆地說道:「謝謝赫內斯先生的讚譽!其實這段時間我腦子裡常浮現這樣的念頭,要是有時間,再回到德國跟隨我的老師施坦格教授身邊學習,那將是件無比幸運的事情,我感覺自己的水平還差得很遠。」

眾人又是一笑,說陶勳太謙虛了。

安毅對這個基礎紮實、勤勤懇懇的老部下的態度非常讚賞,拍拍他的肩膀勉勵一番,低聲叮囑他不要妄自菲薄,所有的大師都不是一觸而就,更不是簡單地學習就能成功的,只要堅持下去,定能攻破一個個難關,造出兩人約定中的那種性能可靠、物美價廉的「ak式衝鋒鎗」。

安毅跟隨眾人一起走向出口,揮手相互道別。身為川南的統帥,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否則他倒是很願意留在這個勤奮高效的研究集體中,拾起自己的老本行,開開機床好好過把癮。

岷江酒樓是敘府城中新建起的一座三層高仿古酒樓,這座三層高的明清風格重簷式建築,坐落在三江口絕佳的位置上,左右兩旁也都是風格統一的兩層式賓館,包括一家電影院和一家歌舞廳,優美的環境、齊全的設施和周到的服務,使得岷江酒樓已經成為敘府首屈一指的著名消費場所,但是沒有人知道,慈眉善目的岷江酒樓的老闆真正的身份其實是安家軍敘府情報站副站長。

三樓雅靜的觀濤閣中,換上一身西式服裝的凌星端著精美的茶杯,悠閒地品茶,看似從容不迫無比愜意,其實他一雙眼睛裡難掩的焦慮與期待,還是讓陪同他和氣聊天的丁志誠和陳繼山看了出來。

凌星再次望了一眼手腕上的瑞士金錶,這是在上海順利完成任務即將離開時,那位年紀和自己相當、長得文質彬彬卻擁有一身好功夫的陳錦明送給他的。此時已是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還未見到自己渴望一見的傳奇將軍安毅的到來,凌星不由得暗自著急。

完成任務後乘飛機返回敘府途中,一路上凌星想了很多很多,從川南到上海,再從上海回到自己折翼的川南,他所見到的一切,都讓他心潮澎湃,感觸良多,特別是昨日上午丁志誠前來隔壁的賓館,撤走所有便衣警察,宣佈他的案子已經了結,從此自由了,隨後和藹地詢問他有何要求?看到凌星沉默不語,便送上壹萬元匯豐銀行的現金支票,說是安家軍所有弟兄對他的一點兒謝意,請他務必收下。

凌星沒有接下支票,而是提出了一個令丁志誠頗為意外的要求:臨走前想見一見安毅將軍。

丁志誠好奇問為什麼?凌星低聲笑道,我想見見能讓丁大哥、沈大哥、我胡師兄、還有虎頭將軍這樣的人物甘心賣命的人長得怎麼樣?於是就有了今天中午的這個飯局,就有了凌星忐忑不安的等待。

包間雕花大門緩緩打開,安毅在沈鳳道和林耀東的陪同下,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凌星身上飄過,擺擺手滿面春風地吩咐丁志誠和陳繼山隨意,一屁股坐到站起迎接的凌星身邊,熱情地拉著他的手,笑著說道:

「凌老弟,來,快坐下,不用客氣,說起來我的結義大哥胡家林還是你的世交師兄,咱們年紀相當差別不大,不需要那套虛禮……對了,繼山,點好菜沒有?」

特警隊長陳繼山連忙回答:「早就點好了,司令。」

安毅點了點頭:「點好了就行,上菜吧!呀,我差點兒忘了件事,小九,去車裡取那壇鍾前輩贈送的三十年窖藏來,那可是資格的好酒,比獲得巴拿馬金獎的茅台酒和瀘州大曲更醇更美,可惜這種酒實在難得,我這麼大面子也只能討回來一壇,乾脆今天一起喝了得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哈哈!」

一身便裝的林耀東二話沒說轉身出去,凌星望著林耀東沉穩的腳步和豹子般的身形,心中感慨不已,心想怎麼安毅身邊有這麼多高手?

沈鳳道難得地對凌星微微一笑,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張電文遞給凌星,也不說話,端起茶杯悠閒地品茶。

凌星有些疑惑地接過仔細一看,上面整齊地寫著一組組數字,數字下面是一段工整的譯文:

紫宸吾弟,得知賢弟之近況,愚兄百感交集,深感欣慰,特代表軍中千萬熱血將士向賢弟致意,衷心感謝!如賢弟時間允許,可乘坐軍中每週自敘府飛赴北平飛機,前來與愚兄一晤。宋師伯仙逝之日愚兄恰逢帶兵作戰,無法前往拜祭,至今深以為憾,只能寄望於與弟一見盡數衷腸。盼。兄,胡家林。

凌星抬起頭,靜靜凝視沈鳳道的眼睛:「我師兄……他……他……知道了?」

沈鳳道點了點頭:「鬍子現在擔任華北前線中央軍團之前敵總指揮,率領包括我安家軍在內的十萬將士與日寇對峙於長城一線,無法擅離,否則他早就乘坐飛機到敘府來看你了。如果你想去的話,不必等那麼久,明日上午有一趟從南昌飛往北平的軍機,今天下午你就可以坐民用班機飛往南昌,那裡有我們的弟兄接待。你如果願意,還可以到你胡師兄家裡去一趟,你胡師叔和你那嫂子一大家子都住在老南昌榮軍小區裡。」

凌星眼睛微微發紅,收起電文點了點頭,低聲致謝,再抬起頭時,兩名服務員已經端來精美的菜餚。

取來美酒的林耀東打開精美陶罐的臘封,陣陣醉人的酒香隨即四方飄溢,沁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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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七章 聞風而來

川南航空公司穿梭於敘府至南京之間的205號十六座容克三發客機平穩地飛抵敘府城北上空,盤旋一圈之後,安然降落在岷江機場寬闊平坦的跑道上。

這個時候,此前一直從空中俯瞰敘府景致的馮潔雲什麼也記不住,記不住三江交匯的壯麗景色,記不住碧綠如帶的蜿蜒江河,記不住整齊美麗的城市佈局,也記不住春末夏初滿眼的翠綠與波濤般的寬闊林海,她怦怦跳動的心中只記住了愛人的微笑,想像很快到來的見面該如何說出第一句話。

馮潔雲的到來,確實需要鼓起勇氣,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自己丈夫的另一個妻子歐楚兒,在上流社會的評價中,無論是美貌、學識還是家庭背景,歐楚兒都不在馮潔雲之下,特別是歐氏家族的掌舵人歐耀庭,不單止是位倍受中外推崇的世界級富豪,而且還是南京中央政府特聘的經濟戰略顧問,與馮潔雲的乾媽宋美齡家族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是財長宋子文、實業部長孔祥熙等人非常敬重的愛國華商領袖,也是英美列強非常重視的跨國財閥。

從這一點來說,同樣成為孔祥熙夫婦乾女兒的歐楚兒,擁有的深厚背景,還在馮潔雲之上,因此馮潔雲非常在意歐楚兒的態度,這個初次見面彼此印象的好壞,直接關係到今後漫長歲月的共同生活問題,馮潔雲的緊張心情就不言而喻了。

與馮潔雲同機而至的十五人中,竟有七人是中外各報社的知名記者,其中包括中央社的葉青、美聯社的卡普蘭、美國郵報記者弗蘭克、法國記者達倫特、英國記者鮑爾斯這些與安毅早已熟悉的記者朋友。

一行人走向機場出口寬闊明亮的候機大廳時,馮潔雲遠遠看到身穿便裝站在門口眺望的安毅,明白站在安毅身邊的那個嬌媚婀娜的身影,定是歐楚兒無疑。

馮潔雲激動之下,連忙碰了碰身邊相伴而行的好朋友葉青,讓葉青幫看看自己的頭髮亂不亂,一臉的緊張。安毅滯留南京時,葉青經常來竄門,很快便和馮潔雲混得無比熟稔,安毅到華北前線後,身為閨蜜的葉青自然承擔起了照顧的義務,兩人經常結伴出席各種社交活動,此番聽說葉青要來敘府採訪,馮潔雲也終於下定了一塊來見安毅和歐楚兒的決心。

葉青見一向高貴典雅宛若謫塵仙子的馮潔雲這會兒就像新媳婦見公婆一樣惶恐不安,不由笑顏綻放,輕輕拍了拍她的纖手,安慰道:「別自己嚇自己,現在的你很漂亮,迷死人了!你放心,安毅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負你,姐姐幫你收拾他!」

從上機伊始,彬彬有禮英俊高大的英國記者鮑爾斯就被馮潔雲的美麗所震驚,儘管這會兒身上背著個沉重的包袱,仍然慇勤地上前詢問熟悉的葉青用不用自己幫忙?葉青婉言謝絕,說隨身行李很簡單,大件行李有機場人員送到出口處,不用麻煩了。

馮潔雲看到同行的中外旅客都友善地望著自己,羞澀地低下頭,提起地上的小皮箱,跟隨葉青快步前行。

安毅和歐楚兒遠遠迎了上來,身邊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義女小杏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期待地望著止步於前方的葉青和馮潔雲。

沒等笑容燦爛的安毅開口,楚兒已經向葉青微微點頭,走到滿臉緋紅的馮潔雲面前,非常自然地伸出雙手,將馮潔雲微微顫抖的手兒緊緊握住:

「雲姐,早盼著你來了,要是你再不來,小妹可要到南京把你拖來了,呵呵……承承,快過來,來,記得來之前你想對雲媽媽說的話嗎?」

任由楚兒抱起的承承靦腆地笑了,仔細打量美麗的馮潔雲,小嘴動了幾下,似乎把提前準備好的話給忘了,好一會兒才害羞地說道:「雲媽媽好……漂亮!」

眾人哈哈大笑,圍在安毅身邊的幾個記者朋友也笑了,馮潔雲感動不已,她知道歐楚兒的一聲「雲姐」代表著什麼,心中的焦慮就在這一聲親切的稱呼中,煙消雲散。

馮潔雲接過楚兒懷裡的承承,親暱地親了他小臉一下:「等回到家了,再把送給承承的禮物拿出來,好嗎?」

「謝謝雲媽媽。」

一聽有禮物,小傢伙眼睛一亮,高興地致謝,在楚兒的精心教育下,小傢伙非常有禮貌。

「雲媽媽好!爸爸說你愛喝蓮子羹,我媽媽在家裡做好了。」聰穎的小杏花禮貌地上前問候。

馮潔雲緩緩蹲下,鬆開承承,牽過小杏花的手低聲詢問,她早已從安毅那裡獲知小杏花母女的艱難經歷,看到眼前懂事的小杏花,心裡頓時湧起憐愛之情。

葉青上前與楚兒親切聊天,安毅則禮貌地和卡普蘭等記者低聲交談,等一家人都見禮完畢,這才高高興興進入出站大廳。

不一會兒,排隊出示證件領取十天居留證的記者們愣住了,隨即不解地詢問為何川南政府如此嚴厲苛刻?

負責辦理出入境手續的警察耐心地解釋說:這是敘府的法律要求,從今年一月一日起正式實施的,如果需要延長居留時間,可在截止日期前到綏靖公署對外聯絡辦公室、或者敘府警察局戶籍科,申請辦理延長手續,整個過程很方便,只要有正當理由或者本地擔保,都可以隨到隨辦。

這下記者們有意見了,走遍全中國,這些無冕之王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幾名記者剛要責問,就被細心的卡普蘭及時制止了,卡普蘭指指身後的安毅,大家一看,隨即閉上嘴仔細觀察。

替馮潔雲辦理居留證的警察激動地立正敬禮,身穿便裝的安毅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客氣,接過馮潔雲手裡的證件,和氣地遞上。

小警察驚訝地望了馮潔雲一眼,恭恭敬敬地說道:「夫人好!請夫人在這兩欄填上內容……司令,是你來擔保,還是由……」小警察望了歐楚兒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我來吧,我的妻子不由我來擔保,不合適。」

安毅掏出鋼筆,在馮潔雲剛填完的表格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禮貌地送到小警察手中。

等小警察將一張填上馮潔雲名字、性別和年齡的長期居留證送上,安毅禮貌地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就帶著一家老小離開了,經過記者朋友身邊時,還不忘給大家一個歉意的笑容。

令眾人非常羨慕的是,葉青擁有敘府的長期居留證,只需在出口處向執勤警察出示一下,就能跟隨安毅一家一起離開,把記者們羨慕的不得了。不過,一眾記者看到川南的土皇帝安毅都得老老實實按照程序辦理,所有的傲氣和怨言也都瞬間消失不見,一個個認認真真的填寫表格,簽上自己的名字。

卡普蘭通過檢查,走到出站口,望著遠去的兩輛軍用吉普車,再看看手裡十天期限的精美居留證,似乎想到了很多的東西。

汽車進入市區,坐在車裡的馮潔雲抱著漂亮的小杏花,看完街道上櫛比鱗次的古香古色的民居和一片片新建的住宅區,低聲詢問身邊的歐楚兒:

「妹妹,川南的法律真的這麼嚴厲嗎?」

楚兒笑著說道:「是很嚴厲,不過今天接的是你,咱們完全可以直接把車開到機場跑道上,一直以來,接待軍中好友和中央官員也都是這樣特事特辦的,可毅哥今天不讓,他說從南京發來的電文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記者名字,因此更要在這些人面前遵守規定,按照程序辦理,否則堵不住中外記者的嘴,還說那些記者在中國習慣享受到超國民待遇,不能讓他們在川南也那樣橫行無忌。在川南這塊土地上,自己的民眾、自己的父老鄉親要比洋人貴重,否則何以樹立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沒辦法,小妹我只好聽他的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安毅轉過身,歉意地笑道:「對不起了,雲兒,這麼做實在是不得已,當上個司令其實並不是什麼好差事,累得半死不說,還得處處做出表率來,真擔心這麼下去把親朋好友全都得罪了。」

「別這麼說,毅哥,我能理解,支持你。其實就該這樣,咱們在英國留學的同學,還不都一樣得遵守英國的法律嗎?很多時候還受到歧視呢,真是氣死人!川南的做法讓我心裡非常舒服,挺暢快的。」馮潔雲坦率地回答。

眾人一聽笑了起來,開車的林耀東還來了一句:「嫂子真不簡單,有文化就是好啊!」

楚兒拍了拍小九的肩膀,笑罵道:「雲姐,你別理他,這傢伙挺狡猾的,現在談了個女朋友,軍隊總醫院的兒科醫生,聽說把這無法無天的傢伙管得服服帖帖的,哪天讓他帶來見見,也是上海人。」

回到家裡放下行囊,與管家馬大嬸和幾位侍女見面完畢,安家的好朋友葉青自然就住在了原先安毅承諾留給她們的東苑小樓。

讓馮潔雲無比感動的是,楚兒並沒有讓馮潔雲搬進專門為她在主樓西面建起的兩層小洋樓,而是住進了主樓二樓的朝南套間,與住在東邊套間的楚兒只有一牆之隔,穿過中間的典雅客廳,北面就是安毅的碩大書房,孩子們都住在客廳西面的兩間臥室裡。

一切安頓完畢,安毅對馮潔雲和歐楚兒說要到隔壁的司令部開個會,吩咐馮潔雲好好休息,如果想出去走走的話,就讓楚兒陪著,等晚上回來一家人再好好說說話,順便吩咐楚兒等會兒向葉青發出邀請,請她今晚過來一起吃頓飯。

數分鐘之後,安毅穿過側門,來到綠樹掩映的司令部會議室,向與會的弟兄們點點頭,便來到正中的主位端正坐下。

杜易向安毅含笑示意,然後站起來向大家匯報眾多中外記者和中央各種代表團紛至沓來的情況,著重對日本中將高參、中央軍校教育長張治中將軍為團長的中央軍事考察團、外交部組織的歐美各國外交參觀團進行匯報和分析,最後提出一個棘手的問題:

「……中央政府外交部通報過來的名單中,有日本駐重慶領事館領事田中儀隆,此前情報局負責的軍中對外聯絡處兩次向外交部去電,請求刪除田中儀隆的代表資格,但是外交部沒有同意,反而對我們提出嚴肅批評。鑒於外交部組織的這個參觀團後天就要啟程,本局提請委員會審議並盡快作出決定。」

楊斌望向雙眉緊皺的安毅:「司令沒到之前,各部負責人一致認為絕對不能讓日本人踏進川南一步,我也是這個意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絕是好,如果態度過於強硬,恐怕會影響咱們正在秘密進行的各項工作,再一個,由我出面拒絕不太恰當,畢竟我兼著中央黨部特派小組負責人的職務,還是由司令拿個主意吧。」

「怎麼會允許日本人來這兒?亂彈琴!我們這裡本來就是將來對日作戰的後方基地,這麼做不是開門揖盜嗎?」

安毅沉下臉,冷冷地表態:「雖然我辭去了中央和軍委的各項職務,但中央不是還沒同意我辭去川湘滇黔邊區綏靖公署主任一職嗎?反正我也不怕再多幾項罪名,就以我的這個主任名義,給政務院長汪兆銘發去電報,就說川南正在全境範圍內開展大規模的剿匪行動,不能接待中央政府各部門組織的代表團和檢查團,何時可行,敬請等候通知!我就不信了,中央政府敢把咱們怎麼樣,等咱們熬過這段做孫子的苦日子,老子讓他中央政府裡外不是人,讓他們清醒一下,知道川湘滇黔邊區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對!這樣再好不過了!狗日的小日本,想通過外交途徑混到咱們這兒來弄情報,沒門兒!」

葉成樂呵呵叫起來,其他弟兄也高聲附和,大喊司令英明。

楊斌搖頭莞爾一笑,連一向老成穩重的葉成都是這樣的態度,其他弟兄更不用提了。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事務很快獲得一致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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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八章 悠悠手足情

接下來的兩天裡,安毅沒有像外界所希望的那樣頻頻露面,迎接各方賓朋,滿足記者們採訪的要求,而是把所有事務全都交給了綏靖公署代理主任兼警備部隊司令楊斌、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等人,自己繼續稱病養傷,婉言謝絕所有探訪,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與此同時,已經就任西南政法大學校長的蔣先雲也忙得讓蜂擁而來的記者找不到人影,每個上午是學校連續舉行的行政會議,下午時間則是蔣先雲與公署教育局官員們的會談時間,西南政法大學、西南理工大學、敘府醫學院這三所大學的校長與教務主任全都參加。到了晚上,工作了一天的蔣先雲需要休息,令絕大多數人大惑不解的是,蔣先雲並沒有搬進風景如畫的學校教職工宿舍區內的校長樓,至於暫時住在哪裡,就連學校老師都不得而知。

西園西面的小巧院落,處於翠竹和兩棵參天大樹的環抱之中,兩排錯落有致的川南民居極富特色,青磚灰瓦,典雅古樸,小院中有片平整的場地,一座用樟木搭建的六角頭,位於曲廊和場地之間,幾株壯碩的籐蔓,將亭子邊上的假山石緊緊纏繞,假山前方有口清澈甘甜的古井,渾圓的石雕井口和其上斑駁的神話傳說圖案,仍然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古井和這座院落一樣,有著綿長的歲月。

這個小院是副官長沈鳳道的居住地,用黃泥夯實的平整場地是沈鳳道平時伸展腰身的地方,院子南側的圍牆上有個小門,通向隔壁的「敘府經濟研究所」,無論進出都十分方便。

剛搬進來的時候,沈鳳道一眼就看上了這個靜謐悠然、充滿靈氣的古老院子,沒等沈鳳道開口,細心的安毅就把這個園中園送給了沈鳳道,道心執著的沈鳳道謝絕了一切擴建和裝修,就連自來水管也不讓裝,寧願提著吊桶,優哉游哉地提起井水,也不願損害小院原有的自然風貌。

從前天晚上悄悄來到這裡開始,蔣先雲越來越喜歡這座古樸典雅自成一格的小院,坐在亭子裡,享受暗香陣陣、草木清幽的和諧自然,品著川南土製毛尖茶,一身的疲憊與一天的俗務隨之飄散,令他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連續兩個晚上,蔣先雲都和安毅、沈鳳道一起徹夜長談,直到天色微明才依依惜別,關係到安毅和安家軍命運的軍政大事、發展方向、階段性目標、對外關係等等重大決策和實施原則,就在這兩個晚上呈現雛形。

蔣先雲的高瞻遠矚和深謀遠慮、對安毅全心全意的輔佐扶持、以及寬闊的胸襟和高尚的品德,令安毅和沈鳳道欽佩萬分。深談中,數次動容的安毅恭恭敬敬站起來,心悅誠服地以弟子禮敬之。

蔣先雲每一次都托住安毅的手,誠懇地要求安毅必須做到主次有別,上下分明,從點滴之中凝聚統治者的威嚴和風範,切不可再受過多的感情牽絆,因為,安毅不僅僅代表自己,而是身繫安家軍二十萬將士和川湘滇黔千萬民眾的福祉與未來。

五月二十日,安家軍大裁軍計劃的第一階段如期進行。

上午九點,位於城中的警備司令部大營,川南警備部隊第五警備師四千五百名官兵的退伍儀式,在軍旗招展鼓樂喧天中開始。

站立台上的安家軍統帥安毅、中央軍事考察團團長張治中、警備司令楊斌、副司令鄧斌、參謀長趙東全、第一任第五師師長李福強、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等十餘名將校,凝望台下身穿取下領章和帽徽的四千五百名弟兄,一個個雙眼眼發紅,無法言語。

台下戴著大紅花的四千五百弟兄,早已經滿臉傷痛,淚流滿面,周圍數千各界民眾、百餘名中外記者、五千餘名軍中將士一個個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退伍儀式由警備司令部黨代表兼政訓處長巫憲偉上校主持,這位曾擔任南昌士官學校代理教育長、率領警備部隊參加過中原大戰、獨立西南的軍中老兄弟,強忍著心中的傷感,很好地將目前面對的全國形勢、軍隊建設、川南地方建設等問題告訴大家,一次次讚揚退伍弟兄的功績之後,鼓勵弟兄們在新的崗位上,繼續保持模範營光榮傳統,成為建設大西南的中堅力量和榜樣。

司令楊斌第二個講話,他的話不多,除了讚揚就是懷念,最後仍然是鼓勵,一番話情深意切,實實在在,數千弟兄聽得淚眼迷糊哽咽一片。

張治中將軍被邀請說幾句,沒有準備的張治中上前一步,向台下四千五百名將士端正地敬個禮,久久站立,無聲退下。這一個長達一分鐘的軍禮,把張治中心中的感謝和期望全都包含在內。

最後,身穿筆挺上將禮服的安毅,在巫憲偉的請求下,走到台前莊重敬禮,掃視一圈,回到麥克風前,用力嚥了咽乾涸的喉嚨,深吸了口氣:

「弟兄們,把……在這一時刻,咱們警備部隊駐守長寧的第一師、駐守納溪的第二師、駐守高縣的第三師、駐守瀘州的第四師,總共三萬八千餘名老兄弟也和大家一樣,正在舉行光榮卻又令人難過的退伍儀式,希望我的講話,能通過已經覆蓋川南各縣的廣播網,傳到每一個弟兄耳朵裡。在此,我安毅向所有弟兄們說一句,弟兄們,謝謝你們,我們的軍隊感謝你們,我們的人民感謝你們,不管你們今後走到哪裡,從事什麼職業,你們永遠擁有統一祖國保境安民的功勳,永遠擁有革命軍人的榮耀,永遠是我安毅和所有將士們的好兄弟!」

全場掌聲雷動,一雙雙含淚的虎目滿是激動和自豪。

安毅接著說道:「弟兄們,我們的軍隊之所以裁軍,理由很多也非常迫切,前面你們的黨代表已經說的很透徹,但是我看到不少弟兄眼裡還有許多的不解,捨不得離開咱們這個具有光榮傳統和赫赫戰功的大家庭。這怪不得弟兄們,我也一樣難過和不捨,台上的眾多老弟兄也一樣難過和不捨,可是儘管這樣,我們也不能不裁軍。」

安毅深吸了口氣,提高聲音:「大道理我不說,說幾句你們的黨代表和長官們不好意思說的心裡話:弟兄們,你們也該成家立業了,包括我安毅在內,誰也不願去打仗,誰也不願帶著一輩子沒娶過老婆、沒生過孩子的遺憾,戰死在光榮的沙場上。

「雖然說戰死沙場是每個革命軍人的榮耀,為國捐軀是每一個軍人的最好歸宿,可是,在這樣一個歷史時期,建設家園的重任仍然需要咱們這些年富力強的弟兄們承擔。弟兄們久駐川南,親眼看到了身邊日新月異的變化,看到了父老鄉親們越來越多的笑臉,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工廠和高樓拔地而起,看到了一條條寬闊公路和一座座大橋的通車,也看到了滿眼的稻田和茁壯的高粱,這一切是多麼的來之不易啊!這裡面的每一點成績、每一點進步,都凝聚著弟兄們的汗水和心血,人民不會忘記你們!」

掌聲如潮水般響起,全場將士和各界民眾熱烈鼓掌齊聲歡呼,原本的愁容換成了喜悅與自豪。

安毅抬手壓下經久不息的掌聲,再次給所有退伍弟兄打氣:「弟兄們,你們雖然退伍了,但是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將會進入咱們軍隊開設的一個個工廠和企業,嚴格來說,仍然屬於咱們軍隊的一員。

「今天,我獲得二十四軍司令部、警備部隊司令部將校們一致同意,在此向大家提出個要求:無論弟兄們回家務農娶妻生子,還是進入各個工廠企業,你們都是我們軍隊所有將士的好兄弟,生活中有何困難,儘管回到老部隊請求戰友們幫忙。

「千萬不要不好意思,因為咱們是兄弟,是一起同生共死浴血奮戰、共同創造出咱們這支軍隊所有輝煌與榮耀的親兄弟,如果誰敢傷害到這塊土地上的父老鄉親,敢於侵犯咱們幸福富裕、充滿希望的幸福家園,危急之時,我安毅隨時會請求弟兄們回來,重新穿上軍裝,扛起鋼槍,重新成建制地組織起來,為捍衛我們的利益和榮譽,為保衛我們的父老妻兒,向一切侵略者展開一往無前的打擊!弟兄們,拜託了!」

全場頓時沸騰起來,震天的掌聲歡呼聲震耳欲聾,深受感動的各界民眾敲響了鑼鼓,提前點燃了鞭炮,萬眾一心的動人場面在安毅的敬禮中推向高潮。

台上的張治中望著安毅,暗自感慨,他沒想到安毅會有如此的巧妙安排,遙望台下沸騰的人群,傾聽陣陣氣壯山河的口號,張治中非常清楚安毅最後的一番話意味著什麼,雖然實力強大的安家軍裁軍十二萬,可一旦戰爭需要,只需安毅登高一呼,恐怕短短數日之間就能招到五六萬生力軍,而且幾乎全都是經驗豐富、處於當打之年的優秀老兵,從這一點看,裁軍後的安家軍不但不會削弱,反而會更加強大,更具有威懾力,誰想動一下安毅及其集團的利益,恐怕就會遭來雙倍的報復,從安家軍成立到現在來看,這支戰功彪炳的軍隊中的每一個將士,心底裡恐怕都深深烙下了安毅的性格烙印。

記者們沒有一個不為這動人場面所感動,沒有一個不為安家軍將士的凝聚力深為動容,縱觀全國乃至全世界,能把退伍儀式弄成這樣的軍隊,至今沒有人看到過,特別是安毅最後一番明確而又強硬的表態,讓百餘中外記者和數百名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各界人士深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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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九章 先聲奪人

整個五月下旬,全中國的報紙幾乎全都刊登兩個方面的消息,一個是正在舉行的中日停戰協議談判,另一個是日新月異猶如人間樂土的川南地區。

安家軍裁軍十二萬的消息中外震動,百餘名中外記者和全國各界代表親眼目睹了安家軍的兩次裁軍情況,歐美軍事界對此極為關注,都弄不明白安家軍為何在中日軍隊仍處於戰爭狀態的時候大規模裁軍。國內輿論也紛紛展開分析,樂觀者預測戰爭即將停止,和平再度歸來;悲觀者認為這又是一次政治鬥爭使然,英雄總是伴隨悲壯而生。

二十日,警備部隊裁軍四萬二千餘官兵的消息仍在舉國上下的熱議之中;二十五日,中外記者和全國各界代表,又一次親身經歷了安家軍裁減五萬工程兵部隊和地方守備部隊的壯舉,一時間有關安家軍以及川南建設成就的諸多報道鋪天蓋地,沸沸揚揚,著名的軍事將領安毅和他的軍隊再一次成為中外新聞界報道的焦點,政治界針對川南偉大建設成就和發展道路的探索、軍隊建設的各種問題,展開的大討論進行得如火如荼。

五月二十四日上午,長城一線日軍突然派出數十架飛機轟炸北平門戶通縣,引發通縣城內外熊熊大火,軍民生命財產損失慘重。

蔣介石於當日下午兩點發表了措辭嚴厲的公開講話,強烈譴責日軍暴行,並急電主持華北軍政大權和談判事務的黃郛、何應欽、黃紹竑:日人狡猾,盼乘此時機,重整軍容,以備最後犧牲。又密電黃郛,應決心守城,站住腳步,徐圖轉圜,非至最後關頭,不可離平。

在蔣介發表談話的一個小時之後,正在川南家中「抱病休養」的安毅再一次身穿整齊的上將制服,與川南警備部隊司令楊斌中將、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中將、警備司令部所屬航空司令部司令黃稟一少將一起,舉行輿論的新聞發佈會。

楊斌以警備部隊司令兼綏靖公署代理主任的身份,宣佈川南政府將在三日之內,為華北前線各軍無償提供三百萬元的現金補助,以嘉獎和撫恤對日戰爭中的有功部隊及其將士;葉成呼籲正在華北前線的二十四軍各師將士,奮勇向前,戮力殺敵,用熱血和生命捍衛國家利益和民族尊嚴,並高調宣佈一旦戰事需要,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的二十四軍教導師一萬三千將士,將會義無反顧火速北上,用盡一切可能的手段,給予日本侵略者最猛烈的打擊。

黃稟一少將在最後宣佈一項驚人的消息:在長達半年的中日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第十二航空大隊已經補充完畢,這一功勳部隊的五百餘名將士將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駕駛三種最新裝備的四十二價戰機飛赴華北前線,在中央軍團司令部的指揮下抗擊日軍,哪怕戰至最後一架飛機、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

靜靜坐在主席台上的安毅沒有發表任何講話,淡定從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新聞發佈會也在黃稟一宣佈「允許獲得綏靖公署簽發的採訪證的中外記者,在今日下午前往岷江機場實地採訪第十二航空大隊官兵,參觀整裝待發的所有戰機和武器設備」之後結束。記者們懷著無法採訪安毅將軍的遺憾,爭先恐後乘坐軍隊的大型客車趕赴岷江機場。

下午五點,湖南省副省長兼省委委員、湘西綏靖公署主任張弘欒將軍通電全國:命令四十四軍軍長張存壯將軍率領的華北前線兩個師,全力投入到打擊日寇的高度準備中;命令隸屬於湘西警備司令部的第十一航空大隊,在二十四小時內做好一切出發準備,隨時飛赴華北前線發起對日本侵略者最猛烈的報復。

幾乎在同一時間,雲南省省長朱培德、雲南省保安司令部中將司令詹煥琪聯名通電全國:三十八軍全體將士以及雲南保安部隊兩個師共六萬將士,也已做好開赴華北前線的一切準備,只等中央政府一聲令下,滇軍將士立即火速北上。

下午六點,黔西綏靖公署主任、黔西保安司令部中將司令石珍及麾下將領二十四人聯名通電全國,表示黔西軍隊和人民擁護中央政府和蔣委員長的抗日主張,服從中央領導維護國家統一,一旦國家召喚,黔西五萬健兒將會立即北上,投入到驅逐日寇保家衛國的戰爭中。

安家軍及其盟友旗幟鮮明的抗日立場,以及迅速做出的高調反應和擁有的強大實力,再一次引發全國上下的抗戰熱潮,引發全國各路武裝力量的巨大反響。

身在廬山主持圍剿會議的蔣介石接到報告喜憂參半,喜的是,安毅並沒有因師生之間的隔閡與矛盾心懷怨恨袖手旁觀,而是以令人驚訝的速度,以實際行動聯合西南各部武裝,給予他這個全國軍隊統帥軍事上最有力的支持,輿論上最及時的呼應。憂的是,羽翼已豐的安毅及其盟友再一次利用這一機會聯合起來,形成目前全中國最大的軍事實力,並佔領了全國最為安定富裕的龐大地盤,這股強大的軍事力量,逐漸形成了一股強大的聯合勢力,如果失控的話,後果實在是難以設想。

沒等輾轉反側的蔣介石作出回應,安毅集團及其盟友的高調通告引發了系列連鎖反應:

二十五日上午九點,雄踞福建的蔣光鼎、蔡廷鍇通電全國,表示第十九路軍北上抗日先鋒隊三萬將士已經整裝待發,只等中央一聲令下,及全速北上驅逐日寇。

老謀深算的山西王閻錫山接著發表通電,鼓勵麾下大將商震、傅作義率領三晉男兒「一百倍的力量和信心抗擊日寇保家衛國」,原因是日本在談判中沒有達到險惡目的之後,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公開對閻錫山、馮玉祥發出威脅,宣稱打日本軍隊不但要佔領張北地區,還要佔領大同和晉北一線,對「敢於挑戰打擊軍隊威嚴」的所有武裝力量實施毫不留情的打擊。

二十五日上午十一點,粵軍統帥陳濟棠、桂系統帥李宗仁、白崇禧攜麾下三十餘名將領通電全國,表示兩廣軍隊已做好北上抗日的準備,隨時響應中央軍委的召喚北上抗日。高調宣佈就任「中國抗日同盟軍總司令」的馮玉祥,對全國各地武裝力量的抗日立場大家讚賞,表示「抗日同盟軍不畏暴日血戰到底」的決心之後,再次抨擊南京政府和名義上的全國軍事統帥蔣介石的「懦弱與妥協」,以及「為一己私利排斥異己發動內戰的罪行」。

二十五日中午,隱居香港的黨內元老胡漢民、李濟深召開記者會,嚴厲批評蔣介石及汪精衛政府的對日懦弱與妥協政策,極力讚揚安家軍、湘軍、滇軍、黔軍、粵軍、桂軍將士毫不妥協的抗日立場,呼籲黨內有識之士團結起來共赴國難。

面對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安毅又一次對「道義與正氣」所產生的巨大力量深感震驚,更沒想到自己先聲奪人的周密計劃一經實施,獲益的不僅僅是他安毅以及整個集團,各路梟雄在政治上敏銳的嗅覺以及把握機會的能力之強,大大超出了安毅和他的弟兄們的想像,不由得對新加入的「軍師」蔣雲山高遠的預見力和精準眼光大為欽佩,除蔣介石、汪精衛尚未作出蔣雲山預測的反應之外,全國各勢力迅速做出的反應,幾乎與蔣先雲所說的別無二致。

特別是蔣先雲提到的胡漢民和李濟深,之前安毅和弟兄們都認為,以兩位元老沉穩的性格、豐富的經驗和目前的處境,對瞬即突變的全國形勢做出的反應不會很快。

蔣先雲則自信地說:這次不一樣了,因為兩年來黨內各派的明爭暗鬥隨著汪精衛的回歸,提前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表面上看似各派形成妥協的政治局勢,其實暗流洶湧,各派枕戈待旦蓄勢已久,已到了圖窮匕首見的關鍵時期,缺的只是一個契機,弄不好咱們為了達到穩定成果步步壯大而展開的這次秘密攻勢,會一舉打破本就搖搖欲墜的各種複雜關係之間的平衡,就連逐漸陷入被動的紅軍,恐怕也不會放棄這個寶貴機會。

五月二十六日中午,隸屬於川南政府和湘西政府的第十一、第十二航空大隊七十六架嶄新的戰機雲集南昌機場,在中央航空部隊近千官兵、數千民眾和記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有條不紊地加油和補充。

留守機場的安家軍一個守備團千餘將士拉開了警戒線,仍然擔任軍隊高參的勞守道少將難得地穿上筆挺軍裝,與江西省長熊式輝等軍政要人一起,向兩個航空大隊將士致以親切慰問和殷切鼓勵。

熊式輝等人看到彪悍的兩個航空大隊將士對勞守道的那股發自內心深處的尊敬與愛戴,看到自己都叫不出型號裝備大口徑航空機槍的一排排新式飛機,以及一架架著名的容克三發大型運輸機整齊排列銀光閃爍,無不為安家軍和湘西軍隊的雄厚實力歎為觀止。放眼全國,有哪一路豪強擁有如此強大的航空力量?

一小時後,七十六架戰機在千萬軍民無比激動的歡呼聲中分批飛上藍天,眾多中外記者終於證實了安家軍和湘西軍隊的豪言壯語的真實性,一個個迅速趕赴城中向總部發報,心滿意足的勞守道帶著淡淡的微笑,和客客氣氣的熊式輝同乘一車返回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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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〇章 破繭振翅圖霸業(一)

一九三三年五月三十一日,中日停戰協定由熊斌及岡村寧次在塘沽簽字。

協議四大條款是:第一、中國軍隊撤至延慶、昌平、高麗營、順義、通縣、香河、寶坻、林亭鎮、寧河、蘆台以西以南地區,不得有挑戰擾亂之舉動;第二、日本軍可用飛機或其他方法視察中國軍撤退情形;第三、日本軍撤至長城之北,不越過延慶蘆台線進擊,並自動歸還至長城線;第四、長城線及延慶蘆台線之間,由中國警察機關維持治安。

停戰協定的順利簽署及其內容於次日公諸於眾,在國內引起預料中的軒然大波。

政務院長汪兆銘向中外發表談話,毫無廉恥地表示「塘沽協定的簽署僅限於軍事,不涉及政治,乃局部緩和,無礙領土主權」,故意漠視了日軍仍然佔領山海關、秦皇島、熱河地區以及東北全境的慘痛事實。

汪精衛的張嘴說瞎話,立刻引發全國各界的強烈抨擊和憤怒,北平、上海、武漢、廣州、南寧、杭州、石家莊等十七個城市發生了大規模的示威遊行活動。

早有準備的南京政府迅速發動全國新聞管制的同時,利用資本家、買辦甚至漢奸等親日派和妥協派把持的報紙雜誌,展開聲勢浩大的輿論攻勢,以「和平發展、維護穩定」等等堂而皇之的借口,巧言令色顛倒黑白,粉飾太平高唱讚歌,各省市警察憲兵傾巢出動,對所有的遊行展開堅決鎮壓,無數愛國人士和愛國青年遭到逮捕關押,「危害社會穩定、散佈謠言攻擊政府、誹謗中央領導、非法組織不明真相之民眾衝擊政府機關、妄圖顛覆國家政權」的一切罪名,再次被扣到了他們頭上。

值此關鍵時刻,手握重兵的華北各部將領萬福麟、於學忠、宋哲元、商震等,聯名向全國發表通電,否認華北各軍反對塘沽協定的簽署,認為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已經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締約條件。

汪精衛隨即代表南京國民政府發表通電,陳述塘沽談判的「事實經過」,表示和平共處是國民政府根本方策,不會受到任何反對勢力的影響。《中央日報》、《民國日報》率先發表了「恢復民生、發展經濟」、「穩定高於一切」的長篇社論,無數彷徨的愛國青年迷失在混沌一片的政治迷霧中。

僅僅兩天時間,波及全國的遊行示威活動,在高壓政策和主流輿論的「引導下」,迅速偃旗息鼓。

六月三日,本以為局勢獲得有效控制的國民黨南京政府喘息未停,一場波及全軍、震動中外的危機突然爆發。

早在塘沽協定簽署的次日,華北東線戰場的中央軍二十四軍三個師、湘軍四十四軍兩個主力師,就奉戰區最高司令長官何應欽上將之命,盡數撤離東線戰場,開赴廊坊、保定休整待命。

六月三日上午八點,在中央軍委和蔣委員長簽署「調集二十四軍三個主力師趕赴江西南昌、撫州、贛州剿匪戰場」命令的前一日,二十四軍十六師師長謝馳、三十九師師長夏儉、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三大將領,突然向外界宣佈了一個令全國上下無比驚訝的重要決定:

由於長時間征戰、以及各師傷病、超期服役和軍需補給困難等原因,各師借此休整之機,同意三個師共兩萬六千名在保家衛國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官退役,從即日起發放軍餉和退役撫恤金,歡送戰友們離開軍營,返回家鄉。

消息傳出後,全國輿論一片嘩然,所有軍民都無法接受這一殘酷的決定,都不願意這支功勳卓著、為國家和人民帶來巨大尊嚴和自豪感的英雄部隊大規模退役。

《大公報》、《申報》、《時報》等十數家主要新聞機構迅速反應過來,無比沉痛地報道分析之餘,大聲呼籲尹繼南、顧長風、夏儉、謝馳諸位將軍,慎重考慮當前時局,考慮國民感情和安家軍身上承載的無限希望,收回就地遣散退伍官兵的倉促決定。

軍中元老朱培德、李濟深、蔣光鼎、張弘欒、賀耀祖等人紛紛發表公開意見,對安家軍的中流砥柱二十四軍三個精銳師將士大規模的就地退伍決定,深表痛心,呼籲蔣委員長立刻與安毅、尹繼南兩位將軍進行協商,避免革命軍中最具戰鬥力和紀律性的功勳部隊「自毀武功」。

廣西的李宗仁和白崇禧隨之發表通電,對二十四軍三個主力師的這一決定「深感震驚和遺憾」,第一次鄭重地呼籲「安毅將軍」再次做出慎重而妥善的考慮。

六月三日下午四點五十分,廬山委員長官邸。

臉色鐵青的蔣介石將手中杯子用力摔到地上,衝著一干嚇得臉色蒼白的文武心腹大聲呵斥:

「沒用的東西!都沒用……一整天時間你們都幹了些什麼?不但不能阻止二十四軍那三個混蛋的行動,反而處處落人口實,讓我陷入無比被動的政治局面!還有,還有何應欽和那個尹繼南,不是說已經飛到保定,全力制止了嗎?為什麼仍然讓兩萬多身經百戰的官兵從容離開?啊?說啊!你們啞了……」

楊永泰、陳立夫等心腹和鄧文儀、王世和等十幾名心腹將校惶惶不安,垂頭而立,誰也不敢在蔣介石盛怒之下上前一步。

此刻的楊永泰,已經顧不得自己的政學系與政敵陳立夫的cc系之間格格不入的明爭暗鬥,悄悄伸手捅了捅陳立夫的腰背。

陳立夫微微歎息,沉思片刻,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委座,此事屬下等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華北戰區司令部也要承擔責任,但屬下依舊認為,這一突發事件的關鍵不在尹繼南、顧長風、夏儉和謝馳等人,解決問題的關鍵還在安毅身上。」

不等蔣介石開口,楊永泰急忙上前一步:「委座,祖燕兄說得是,此事的關鍵還在安毅,如果職下分析不錯的話,安將軍肯定很快向全國表態,而且肯定要把前線二十四軍三個主力師的就地退伍決定,說成是安家軍大規模裁軍的一部分,而且職下預測,只要安將軍出面解釋,全國軍民都會理解他,甚至帶著無比的不捨和遺憾讚美他,讚美數年來在一次次統一國家和抵抗外辱戰鬥中功勳卓著的安家軍。

「這次安家軍三個精銳師將士大規模的就地退伍決定,損失的是中央軍、中央政府以及委座的剿匪大業,職下深信,這是一起有預謀的事件,其中包含的各種意思非常複雜,因此職下懇請委座息怒,盡快對此做出妥善的應對,否則,極有可能引發巨大的危機。」

蔣介石突然心如寒冰,憤怒的臉瞬間變得無比凝重,背著手走到窗前,遙望滿山林濤。

蔣介石不是看不到已經出現的深重危機,更清楚此事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將會被全國各路梟雄趁虛而入,掀起一浪接一浪的政治風暴,進而出現波及全國的軍事衝突,引發難以熄滅的遍地戰火。

而這一切,都不會讓始作俑者安毅受到任何的道義責難,全國人民只會盲目地相信給他們帶來一個個勝利和希望的安家軍,何況安毅的十二萬大裁軍已經獲得了全軍各界特別是西南民眾的高度讚揚,獲得了知識界和工商界的理解和支持,也獲得了中央軍委包括蔣介石在內的諸多高級將領的讚譽和支持,安毅絕對會把前線二十四軍的大規模裁撤,說成是總體裁軍的最後一個部分,誰也不能責怪他,抨擊他,因為中日停戰協定已經簽署,戰力強悍的二十四軍三個師已經撤到華北後方,不用再打仗的軍隊進行整頓裁撤,完全說得過去。

何況二十四軍雖然名義上屬於中央軍,屬於蔣介石為之自豪的黃埔嫡系部隊,但該軍自成軍以來的絕大部分軍備和軍餉開支,都是安毅自掏腰包支撐的。特別是這半年以來,中央軍委沒有一分錢發給二十四軍,反而從安毅手上借走了幾千萬,安毅還自掏腰包兩千萬用於抗戰,因此二十四軍將士只知道效忠於安毅,只知道為自己是安家軍一份子而感到驕傲。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央軍委和蔣介石要越過安毅向二十四軍發號施令,肯定是處處碰壁,毫無作用。這也是為什麼何應欽和尹繼南飛赴保定大營都無法制止的原因,如果強行制止,只會自討沒趣,二十四軍三個主力師那些驕傲不遜的猛將要是橫起來,恐怕又要釀成更大的危機。

……這一切危機的根源,都源自自己的得意門生安毅,而原來對自己言聽計從的頭號大將安毅,如今實力劇增,雄霸一方,似乎已經離心離德了…….

蔣介石抬起頭,長長歎息一聲,向後揮揮手,示意麾下心腹退下:「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弄得雞飛狗跳的了,你們下去善後吧……暢卿、祖燕留下。」

待其餘人等依次退出,陳立夫默默上前,從一旁櫃子裡取出個杯子,倒上大半杯白開水,小心送到蔣介石的書桌上。

楊永泰看了地上閃爍的碎玻璃一眼,默默走到書桌前面,穩穩站立,兩手交叉置於腹前,閉上眼一動不動,腦子裡卻在飛速轉動起來。

已經冷靜下來的蔣介石轉回來緩緩坐下,端起杯子滋潤一下乾涸的喉嚨,抿抿嘴面無表情地問道:

「說吧,你們打算如何應對?」

陳立夫望了楊永泰一眼,轉過頭靜靜注視著平滑的桌面,沒有說話,這次他要讓楊永泰出頭,總不能什麼棘手的、需要擔負重大責任的事情,都得由他陳氏兄弟來面對吧?

楊永泰微微一歎:「請委座高調發表談話,支持二十四軍的裁軍決定,再對離開軍隊的將士們給予口頭上的高度讚揚,最後下令把戰功赫赫的二十四軍調回原駐防地,休養生息……」

蔣介石臉部痛苦地抽動一下,仰天一歎,大聲說道:「准了,暢卿去辦吧,我累了,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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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一章 破繭振翅圖霸業(二)

一九三三年六月四日,川南的「裁軍與退伍軍人安置工作會議」圓滿結束。綏靖公署代理主任楊斌、川南人民議會副議長兼民政局長祁老先生、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警備司令部副司令鄧斌代表參加會議的一百二十五名各界代表,舉行了隆重的新聞發佈會,宣佈裁軍工作順利完成,最後宣讀了「仍在病中」的安毅給會議送來的賀信。

賀信果然與蔣介石和楊永泰等人預測的一模一樣,全面回顧了川南所屬各軍光榮的歷史,高度讚揚各軍在淞滬一二八抗戰和長城抗戰中取得的功績,沉痛哀掉並深切懷念為國家民族奮勇捐軀的將士,陳述了在新的歷史時期,「必須響應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的號召、把工作重點轉到經濟建設和發展民生領域的重要性」,號召全軍退伍官兵,在新的崗位上振奮精神,以百倍的努力和忘我的工作熱情,投身於轟轟烈烈的建設祖國的工作中,為國家富強、民族昌盛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

安毅在賀信的最後,以川湘滇黔邊區綏靖公署主任的身份,對中央政府、中央軍委、蔣委員長的支持與指導深表謝意,再一次重申了川湘滇黔各軍、各族人民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尊嚴,服從中央領導、聽從中央召喚的堅定立場。

這封一千二百餘字的賀信,寫得冠冕堂皇,卻又充滿睿智,包含了許多重要信息,一經宣佈,立即被全國各大報紙所轉載。

據說閻錫山和李宗仁看完這封信之後,都發出同樣的感慨:

老蔣的忍耐和妥協,再一次化解了中央軍走向瓦解的巨大危機,已經完全成熟起來的安毅,獲得了最大的利益,既獲得了巨大的政治聲望,又迫使蔣介石不能把安家軍調入江西內戰的前沿,不但討好了方方面面的反對勢力,還為安家軍迎來一個發展壯大的寶貴調整期,安毅本人看似主動辭去了中央的一切顯要的軍政職務,但在這封賀信中,巧妙地表明了他仍然是「川湘滇黔邊區綏靖公署主任」這一合法職務。四面樹敵、舉步維艱的蔣介石絕對不敢在這個時候撤掉安毅的職務,安毅也就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川湘滇黔邊區包括川南、湘西、黔西、黔北及雲南昭通等地區在內合計二十一個縣的最高軍政長官。

六月五日下午,二十四軍兩個野戰醫院的所有器材,悄然運抵保定清苑機場,隨同第十一、第十二航空大隊及其聯合司令部一起返回湘西和敘府,位於保定兵站內的野戰醫院隨即被胡家林八九師、魯逸軒十七師野戰醫院接管。

當天晚上十一點,原本已經退伍即將解散的一萬六千優秀官兵,分別換上了八九師和十七師標識的軍裝,在八九師和十七師派來的將校領導下,組成兩個徒手「新兵旅」,悄悄開拔。十七師「新兵旅」開往廊坊兵站駐紮,八九師「新兵旅」開赴保定清苑機場駐紮。

深夜兩點,八九師軍需後勤科、直屬教導團、新一旅兩個團將士奉命到來,全面接管保定兵站,並開始正式擔負保定兵站和野戰醫院的安全保衛工作。

凌晨四點,在夜色的遮掩下,安家軍六十五輛軍卡組成的運輸車隊由南向北,開到西北軍宋哲元部後勤兵站所在的霸州大營,早已等候的西北軍一千五百官兵飛快卸下所有車後牽引的火炮及車上全部的輕重機槍、步槍和各類彈藥。

車隊於晨曦初起之時,悄悄離開了戒備森嚴的霸州,返回保定機場。休息半日,車隊加油補充完畢,在航空司令部留守警備營五百弟兄的配合下,裝上所有飛機維修設備、各種配件和更換下來的七台發動機,在守備營弟兄的護送下,直接南下。

六月六日上午九點,二十四軍最後一批兵站留守官兵登上了南下的專列,在綿綿小雨中開赴漢口,再轉水路返回川南駐地。

至此,二十四軍將士悉數撤離華北全線,踏上了茫茫歸途。

這天下午四點三十分,瀋陽,關東軍陸軍醫院。

寬闊的院子一派肅穆,醫院衛兵、軍醫、護士整齊地站在通道兩旁,迎接關東軍司令武籐信義大將的到來。

武籐信義在關東軍副參謀長岡村寧次的陪同下,邁著軍人豪邁的步伐,掠過肅立敬禮的日軍官兵身旁,穿過治療大樓,直接進入了後院的病房區,在一排兩層歐式樓房前停下腳步,頗為感慨地掃視一圈,跟隨畢恭畢敬的院長進入東面向陽的寬敞病房。

仍然躺在病床上的石川浩一正在女護士的服侍下服藥,看到院長領來的武籐信義和岡村寧次,非常激動,武籐信義連忙上前兩步,關心地按住想要坐起的石川浩一,示意院長把椅子拿走。

岡村寧次微微一笑,上前「啪」的一聲立正,打開手中的文件,開始宣讀大日本帝國陸軍部的嘉獎令和委任書。

成功晉陞為日本陸軍少將的石川浩一沒有武籐信義和岡村寧次想看到的激動之色,他仍然虛弱的身體從蒼白消瘦的臉上表現無遺,除了低聲致謝之外,沒有太多的表示,更沒有軍中將佐晉陞時的驕傲與自豪。

武籐信義搖頭歎息,示意部下搬來椅子,揮退所有醫務人員和隨從,和岡村寧次一起坐在了石川浩一的病床前。

「石川君,明天你就要與自己光榮的旅團一起,返回日本國內休養生息了,直到今天我才抽出時間來探望你,尚請見諒。」

武籐信義禮貌地站起來鞠了個躬,岡村寧次同時站起,深深鞠躬,代表關東軍將士向石川浩一表示衷心的感謝。

仍然插著排尿管、腹部傷口尚未拆線的石川浩一連忙擺手,用嘴回禮,由於情不自禁地抬頭轉身,牽動了身上大面積的傷口,痛得他牙關緊咬,冷汗直冒。

武籐信義連忙坐下,輕輕握住石川浩一的手好一陣安慰。完了似乎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和氣地說道:

「按照目前石川君的身體情況,我本不應該讓石川君增加痛苦和麻煩,但是事關帝國利益,事關我關東軍的未來,所以還是要麻煩石川君了。停戰協定簽署之前,我軍已經開始著手進行諸戰役的總結,這幾日我仔細研究了參謀科提交的相關報告,突然意識到從最初的遼西戰役,到其後的長城作戰,再到最後的灤河戰役,關東軍並沒有佔據原以為自己一直擁有的主動權,而造成這一後果的直接原因,是支那中央軍安毅所部及其後趕到的第十七軍的堅決抵抗所致,特別是安家軍出乎意料的系列主動出擊果斷反抗,似乎我軍總是在每一個戰役的關鍵點上,不知不覺地陷入攻堅和對峙的麻煩中,導致戰前制定的指導思想無法有效貫徹。考慮到石川君對支那軍隊的深入瞭解,我和崗村君藉著授勳和送行的機會,來與石川君一起探討這個問題,希望石川君不要有何顧慮。」

「總結!?」石川浩一頗為驚訝,眼球轉動幾下,看到好友岡村寧次鼓勵的目光和武籐信義的殷殷期盼之情,微微點頭回答:

「屬下遵命,只是擔心見識淺薄,辜負了將軍的期望。」

武籐信義寬厚地一笑,岡村寧次以開玩笑的形式說道:「要是石川君都見識淺薄,那整個關東軍就沒有幾個博學的將領了,哈哈!明天石川君就要回國了,將來是否返回我關東軍,還是未知之數,岡村肯請石川君不奢賜教啊!」

石川浩一微微一笑,不再客氣:「這段時間靜養,屬下想到很多問題,除了支那的年輕名將安毅之外,還想到支那軍隊中另一個博學睿智的將軍楊傑。楊傑畢業於我國陸軍士官學校第十期,此後又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我國陸軍大學第十五期,被稱為支那軍隊中最優秀的軍事理論家。

「在屬下眼裡,楊傑並不比中外聞名的蔣百里將軍遜色,屬下甚至懷疑,安毅的許多作戰計劃,很可能獲得了這位軍事理論家的補充和豐富。

「屬下建議,在戰役總結的時候,多留意並瞭解一下楊傑此人,我軍和外界、甚至中國軍隊內部,都認為安毅和楊傑感情非常一般,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這樣,在我還擔任南京政府的中央軍校教官期間,就發現楊傑和安毅在教學和軍事理論研究方面,有一種難以理解的默契,因此,屬下懷疑兩人的私交並非泛泛,而是很深厚,否則,楊傑就不會多次推舉安毅進入支那的陸軍大學擔任研究院副院長,最後之所以沒有如願,完全是安毅不願意承擔的結果。」

武籐信義和岡村寧次相視一眼,對這個問題非常重視。

在武籐信義信任的目光中,石川浩一緩緩吸了口氣:「屬下知道,咱們關東軍中大多數將佐,對年紀輕輕的安毅並不服氣,而且還有一種很不得體的誤解和傲慢,認為安毅此人沒有接受過高等專業教育,只是在戰術領域擁有一些才華。這段時間屬下反省很多,覺得這也是為什麼我第六、第七、第八和第十二師團及其他機械化旅團,面對凶悍的、裝備也許比我們更加先進的安家軍時,一敗再敗的根本原因。」

岡村寧次默默點了點頭,看到石川浩一在吃力地喘氣,便說出自己的觀點:「其實這一點我也有所體會,特別是打到後期,我們對手的戰鬥力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有逐漸增強的跡象,在激烈的戰鬥過後,仍有膽氣成功偷襲第六師團指揮部,這就是很好的證明。」

石川浩一非常欣慰地一笑,覺得自己的老朋友能有這樣的見解,非常可喜:「是的,安家軍的訓練方式,很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先進,否則不可能擁有這麼強的戰鬥力。」

「哦?石川君請詳細說明。」

武籐信義對石川浩一用假設性語氣做出的肯定判斷,頗為驚訝。

石川浩一閉上眼睛,表示肯定,張開眼接著深入解釋:「將軍不妨回顧一下安毅的成長道路,他黃埔軍校畢業之後,從一個小小的工兵連長做起,率先倡導了工兵訓練的改良,並因此而嶄露頭角。接下來在北伐戰爭中不斷立功,從全軍唯一的模範營營長晉陞到獨立團長,通過長達一年多的千里征戰,又從團長晉陞到師長,再到後來中原大戰晉陞為軍團司令,安毅從來沒有擔任過軍級以下的副職。這意味著什麼呢?我帝國軍隊中也有過這樣的先例,如今仍在領導我們軍隊的屈指可數的幾位前輩,正是和安毅的成長過程一樣的啊!」

石川浩一吃力地嚥了咽喉嚨:「大家都看不起從底層步步升上來的安毅,認為他沒有接受過高等專業教育,卻不知道安毅所編寫的五本軍事教材,如今已成為支那軍事院校的教材,其中的兩本關於新式作戰的探索性書籍,已經被德國軍隊翻譯過去,成了德國陸軍的重要參考資料,通過這一件事,我們還能認為安毅沒有專業理論知識嗎?

「我再說一個和南京軍方將領笑談中聽到的笑話,北伐戰爭打下上海之後,安毅的部隊曾在昆山做短暫休整,當時駐紮安毅獨立團附近的一個團,團長是安毅的黃埔學長,看到安毅在訓練場上和麾下一個連長講解訓練要領,最後說負重十五公斤圍著軍營跑五公里,優秀者不應該超過二十分鐘。那個團長嗤之以鼻,當即拿出一千元來賭安毅跑不了,安毅接過錢交給副官,然後領著正在訓練的一個連一起準備,負重二十公斤跑,結果只用了十九分鐘,一百三十五名官兵全部完成。那個團長很驚訝,問怎麼訓練才可以這麼優秀?安毅回答說,你回去試著跑上三個月,每跑一次都記錄下每五分鐘的完成里程,三個月後你也行。結果這個團長回去就干,接連跑了七天終於受不了,不再跑了。」

武籐信義頻頻點頭:「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安毅和他的軍官們,每一項訓練都會親自體驗,而且持之以恆地總結,最後得出最佳的訓練方法,是嗎?」

「是的,安家軍每一個主力團的各級主官都是這樣升上來的,所以這些指揮官擁有很高的威信,作戰時,士兵們堅決服從,也對自己的指揮官有信心……」

石川浩一說完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岡村寧次連忙端起水杯,用勺子耐心地給石川浩一餵水。

石川浩一感激地一笑,望向若有所思的武籐信義,繼續說道:「將軍,安家軍還有一個秘密,很重要,他們崇尚榮譽,軍隊裡實施不間斷的教育,除了他們自己編寫的資料,自己出版的報紙,不讓任何反對派的報紙雜誌流入軍營,而且會拿出自己軍隊的每一個勝利、每一個戰鬥英雄來,激勵自己的官兵,因此,安家軍官兵根本沒有支那其他軍隊在面對我帝國將士時,心中懷有的審慎恐懼和害怕,反而非常自信,渴望在與我帝國軍隊的戰鬥中取得勝利。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關東軍將士嘴巴上不服氣,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安家軍悍勇的原因。」

武籐信義非常感激地握住石川浩一的雙手:「明白了!感謝石川君,我想我知道怎麼做了。」

石川浩一笑了笑,強忍疲勞和傷口傳來的鑽心疼痛,用逐漸沙啞的聲音提出懇求:

「石川感謝將軍的信任,感謝將軍對石川的器重和培養。這次回國養傷,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何時,在離開之前,石川以關東軍普通一兵的身份,再次懇請將軍考慮三個問題。」

「請說吧,石川君,你是我軍最優秀的楷模。」武籐信義非常感動。

石川浩一深深地吸了口氣:「第一、立刻對安毅、楊傑以及他們麾下將領的所有經歷、指揮過的每一次戰鬥展開專門研究;第二、盡快取得安毅擔任教育長的中央陸軍士官學校的全套教材,聽說,德國和英國駐華武官已經報告國內,建議自己的軍隊或軍校,與安家軍和安毅領導的士官學校展開密切交流;第三,也是最艱難的一點,盡力向內閣提出建議,全面攻擊中國經濟,打擊中國重工業、機械工業和採礦業,制約中國的工業發展。」

武籐信義點了點頭:「前面兩點建議很好,等我軍理順東北和熱河事務之後,我會親自監督展開。只是……石川君,第三點可不是我們軍方的領域和義務啊,如果你真的認為很有必要,回國養好傷之後,完全可以動用你顯赫家族的力量來完成,不是比我們軍方出面更好嗎?」

石川浩一無奈地一笑:「將軍知道的,石川雖出身皇族,可石川還是個很卑微的人啊!」

武籐信義和岡村寧次相視一眼,明白石川浩一雖屢立戰功,但並沒有因此而獲得家族的重視,因此也不願再談論這個問題,深怕引發石川浩一心中埋藏的痛苦。

兩人站起來略作商量,雙雙轉向石川浩一想要告別的時候,虛弱的石川浩一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武籐信義感動之極,上前輕輕為石川浩一拉上薄被。

岡村寧次默默立正,向石川浩一莊重地敬了個軍禮,他不知道好朋友此次一別,下次見面要等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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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二章 破繭振翅圖霸業(三)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地一片朦朧。

漢口軍用碼頭的長堤上,從華北前線率先撤下來的二十四軍四十四師官兵,正在有條不紊地列隊上船,一旁的貨輪碼頭,長達八米的專用跳板,連接了碼頭與三艘兩千噸貨輪之間,隨同火車南下的卡車、輪式裝甲戰車和防空炮車,正在依次駛上甲板。

軍用碼頭和貨運碼頭之間一塊由水泥鋪就的寬敞高台上,用鋼管及塑料棚頂搭起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川南文工團的歌唱組,正在用歌聲安撫將士們的心靈,每一個路過高台下的戰士,都會情不自禁地附和著哼上一會兒,一身的疲勞就在哼唱之間,似乎消失不見。在遠離長堤和貨運碼頭的公路上,車隊和官兵隊列蜿蜒伸展,不少手拿快板的文藝兵三三兩兩,給戰士們加油鼓勁。

高台下面,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吉普車的後座上,二十四軍副軍長兼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看到韓玉拉開車門鑽進來,笑著說道:

「你們文工團的工作做得很不錯,從保定到漢口,你們輪流著到各車廂宣傳鼓動,原本戰友分離的苦痛,經過你們春風化雨的撫慰,士氣反倒高昂不少,現在你們又頂風冒雨堅守崗位,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韓玉擦去鬢角旁的水珠:「女兵們看到戰友們一個個意志消沉不苟言笑,心裡都不好受,我在徵得鄧主任(二十四軍作戰部主任鄧傳祥)的同意後,開始深入各車廂進行表演,同時宣傳司令的最新指示。好在留在華北的弟兄們同屬於安家軍一員,所以大家冷靜下來也都想開了。」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司令部直屬特種大隊副大隊長安晉轉過頭:「文工團確實功不可沒,咱們特種大隊有三十六名弟兄以退伍兵的名義調入了楊九霄大哥的四十師,幫助充實他們的特務營,我這心裡揪心地疼啊……後來看了文工團的表演,又聽了大哥的指示,心中舒緩很多……」

顧長風臉色一肅,抓住機會敲打安晉:「你小子的多動腦子,要是咱們三個師依舊保持完整的建制,蔣委員長肯定會調咱們到江西去打內戰。咱們安家軍誰都不願意與昔日的師兄弟兵戎相見,更不願意把屠刀揮向自己同胞。現在日本人雖然暫停南侵,可其狼子野心以昭然若揭,按照司令的說法,最多三五年,日本軍隊又會捲土重來,咱們各師主官深以為然,與其把弟兄們無謂地消耗在內戰上面,還不如想方設法保存戰力,加之還不到與中央撕破臉皮的時候,所以才有了這次的就地退伍悄然遣散。」

韓玉情緒有些低落:「我也不知道我家鄉怎麼樣了,情報上說上個月蔣委員長在南昌設立了委員長行營,親自組織和指揮對各蘇區進行更大規模的圍剿行動,確立持久戰與堡壘主義相結合的戰略和以守為攻、合圍之法的戰術,在蘇區周圍廣築碉堡,在步步逼進的同時,又實施殘酷的保甲制度,聯保各戶,實行連坐,估計以後鄉親們的日子難過了……」

安晉罵罵咧咧地道:「也就是大哥了,換做是我,才不買誰的面子,大不了擺開架勢拉開來打,我就不信誰能把我們怎麼樣……」

顧長風笑了起來:「你小子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你不知道,北伐攻打南昌的時候,我可是當著蔣校長的面動過刀子,所以他對我的觀感一向不好,我也懶得理會……跟了司令多年,我冷靜許多,也會思考問題了。小晉,你真的以為我們的實力可以自立了嗎?」

安晉一愣:「遍觀中央軍和各地方軍閥,好像沒有誰能威脅到咱們的吧……」

顧長風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看看窗外迷離的雨幕,歎息著說道:「司令高瞻遠矚,步步料敵機先,佩服啊!就以這次的事情為例吧,要是咱們不率先裁軍,給方方面面一個交代,等到軍委的命令下達,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聽命而行的話大家都不樂意,要是抗命,首先華北就要亂起來。鬍子他們自然和咱們一條心,可除此之外,誰是咱們的盟友呢?周邊有晉綏軍、西北軍和東北軍,還有十七軍其他幾個師,肯定會琢磨著從咱們身上撈好處。蔣委員長佔據中央的大義名分,只要公開指責咱們擁兵自重不聽使喚,一場慘烈的大戰就會爆發,最終鹿死誰手咱們姑且不談,就說川南吧,咱們的軍隊都孤懸華北,只要蔣委員長誘之以利,早就眼饞川南發展、虎視眈眈的劉湘和劉文輝除了動手想不出他們會幹別的,到時候配合重慶的中央軍揮軍進逼,咱們川南就危險了。何健身為湖南省主席,卻一直拿湘西沒辦法,要是給了他們借口,四十四軍就會被牽制在湖南,貴州的王家烈一直琢磨著怎麼才能統一全境,有了蔣委員長的支持,貴州那邊也好不了,這樣一場大戰下來,川南能否保住都是一個問題,更不要說發展建設了……總而言之,這次裁軍非常有遠見,咱們裁撤下來的弟兄除了一部分真的是回家成家立業外,其餘的都歸入了兄弟部隊,別人還對此無可奈何,真的很高明。」

安晉聽得目瞪口呆,最後撓了撓腦袋:「真複雜,原來這裡面有這麼多門道啊!我還真以為像大哥公開宣揚的那樣,我們裁軍是為了響應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的號召、把工作重點轉到經濟建設和發展民生領域呢。」

韓玉看到安晉的樣子,抿嘴一笑:「所以你只是特種大隊的副大隊長,而不是安家軍的統帥。」

誰知道安晉卻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所以我只需要把兵帶好就行了,其他的算計與我無關……」說到這裡,安晉想起什麼,問道:「玉姐,你們這幾天傳唱的那首《英雄讚歌》,真的是我哥創作的?」

韓玉有些遺憾地說道:「是啊,其實這首歌還是我綜合沈大哥、林大哥和其他侍衛大哥的記憶還原的,據說是司令在欒東作戰被日軍空襲後目睹我軍傷亡的情景,有感而發,所以我特意整理出來,誰想一經傳唱,迅速被將士們認同。可惜,到保定大營後,每次見到司令他都很匆忙,所以也沒有找他核對一下。」

顧長風目光從窗外收回,看了一眼略帶憂鬱的韓玉,曖昧地說道:「不急,不急,待回到敘府,有的是時間相處,我相信老大會傾囊相授的,哈哈!」

韓玉神色一黯,雖然安家軍上上下下大都認為自己與安毅有什麼親密關係,否則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何德何能竟能榮登文工團少校團長一職?但實際上自從敘府一別後,兩人幾乎從未單獨相處過,平日就算碰到,也大都微笑著點點頭便算了事,在文工團進駐保定大營後,雖然兩人近在咫尺,但卻很難碰到,好幾次韓玉都以這樣那樣的借口覲見安毅並獲得同意,卻都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打亂,讓她鬱悶之餘倍感無奈。

這時官兵們差不多已經悉數上船,高台上的文工團戰士也開始收拾東西,韓玉禮貌地向顧長風和安晉告辭,安晉笑著遞了件雨衣給韓玉,韓玉搖了搖頭,逕直鑽了出去,很快便跑到了高台上。

……

同樣的雨中,位於雅礱江畔的鹽邊縣,一支地質探測隊伍正在當地彝族嚮導的引領下下,沿著渾濁不堪的蜿蜒江水,向川滇邊境的仁和地區進發。

探測隊隊長是安毅第二批派到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留學歸來的地質學家朱子真,同行的包括江南理工大學地質學教授華友民及他的六個學生,此外便是從川南警備部隊派出的一個排官兵,他們除了確保專家安全的重任外,還承擔者搬運地質檢測工具及設備的任務。在整個川、滇、湘、黔地區,還同時活躍著幾十支地址勘探隊伍,為川南冶煉工業的自給自足而努力。

這幾個月的成果,讓朱子真非常振奮,誰也不知道,原來在川滇邊這片貧瘠的土地下面,居然蘊藏著如此豐富的礦藏資源,僅就目前所得,釩鈦磁鐵礦的儲量就遠在發現並開採的綦江、水城等鐵礦之上,此外還勘探出鈷、鉻、鎵、鈧、鎳、銅、鉛、鋅、錳、鉑等多種稀貴金屬,尤其讓人振奮的是,在這片地區還發現了大量的煤炭資源,非常利於就地建設並冶煉。

不過,就地取材並建設的劣勢也是非常明顯的,整個地區全都在高海拔區域,山高谷深、盆地交錯分佈,僅有一條可供馬車通行的泥土路通向外界,遇到下雨天,道路泥濘不堪,寸步難行。

同時,這兒漢、彝、苗混雜,數百年來充斥著無盡的仇殺和怨恨,就算是長期統治此地的劉文輝,也只限於在一些縣城派駐軍隊和稅政人員,觸角並未深入大山、壩子和河谷深處,要在這裡從無到有建設鋼鐵基地,談何容易?

華友民一個踉蹌,差點兒跌下山崖,幸虧身旁嚴密保護的戰士早有準備,一把拽住他的手,硬拖了回來,才避免了跌落江中的厄運。

「這鬼天氣,一連下了十多天雨,不會出什麼問題吧?」華友民抬頭看了看烏濛濛的天,有些惱怒地說道。

朱子真探頭望了望懸崖下激烈翻滾的雅礱江水:「水漲高了好幾米,要是雨一直不停,免不了就是一場洪災。」

華友民非常擔憂:「等到了駐地,咱們就給敘府去個電報,提醒他們一下吧。」

朱子真點了點頭,這時裂谷對面的一座山崖突然發出一聲巨響,只見在雨水的沖刷下,一座山峰突然坍塌,化作滾滾泥石流,衝向裂谷下面的雅礱江。

朱子真和華友民對視一眼,均露出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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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三章 破繭振翅圖霸業(四)

川湘滇黔邊區經濟發展會議召開之際,歐耀庭的一份密電發到了安毅手上。

這封密電是正在美國進行訪問的財政部長宋子文委託回到南洋的歐耀庭轉發的,內容是美國工商界代表團將會在今年秋天訪問中國,對中國工商基礎產業和金融環境進行為期二十天的考察,美國商務部官員希望屆時能到川南的敘府和瀘州走一趟,還說一年多來,已經有成千上萬的美國工程師和各學科教授前往川南工作,美國政府希望能對自己的同胞進行慰問。

宋子文的電報,讓安毅陷入了猶豫之中,他知道宋子文的美國之行非常成功,上月底,宋子文和羅斯福在五天之內,兩次對外發表和平宣言,英國首相拉姆賽.麥克唐納也在稍後時間,發表了支持中美和平宣言的講話。

美英兩國為了各自利益而對中國的公開支持,也是中日停戰協定能夠在五月底順利簽署的重要原因,美英兩國政府對日本經濟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迫使資源貧乏、在科技和重工業領域都嚴重依賴歐美各國的日本政府,不得不迅速作出回應。

但是安毅非常清楚,所謂的美國工商界代表團的到來,絕對不是為了拯救瀕臨崩潰的中國經濟,也不會把中國納入美國的戰略同盟體系之內。

自羅斯福新政後,美利堅合眾國那些世界級的金融大鱷和跨國公司迅速恢復了活力,開始四處尋找獵物——從本質上來講,這些業界寡頭無一不是弱肉強食的經濟侵略者,擁有美國強大經濟和軍事實力保護的跨國集團一旦進軍中國,喘弱的中國民族企業和大量的能源礦產,將會被迅速吞噬,雖然能在較短的時間內刺激中國經濟的發展,對中國的基礎產業和科技進步有所助益,但中國最終仍然改變不了被掠奪、被逐步蠶食的悲慘命運,只不過美國人揮動的是美元,日本人揮舞的是槍炮。

羅斯福政府制定的果斷強硬的系列金融法案的實施,並通過一系列損害他國的經濟改革政策,在金融、能源和原材料貿易領域,逐漸掌握了主動權,使得美國經濟迅速走出低谷,逐漸復甦,大量的金融資本除了投向因戰敗而被壓制奴役的德國之外,另一個接受美國貸款最多的國家居然就是在美國民眾心目中形象極為不堪的日本。

此番美國工商業代表團的中國之行,意味著美國人已經開始把中國當成一個新的「投資熱點」,而且會比投資德國和日本收益更大,因為德意志民族和日本人強硬的民族性,資本大鱷展開掠奪的過程阻力會很大,相比之下,一盤散沙、愚昧落後的中國以及危機四伏的中央政府,就像一個只披著一塊遮醜布的嬌弱女人。

安毅的躊躇與苦悶,讓弟兄們感覺到問題的棘手,決策層的所有弟兄都是帶兵打仗的高手,但是在經濟領域,沒有一個能為安毅排憂解難,於是很快形成一致意見:快找軍師過來一起商量吧!

連續一夜的反覆討論之後,蔣先雲的意見與安毅不謀而合。

第二天,一封封密電連續發出,分別飛到了江南集團掌舵人勞守道、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周崇安、南華集團董事長盧開明、東方新聞社社長何京、設置在上海的俄羅斯總商會會長奧傑羅.威奧吉姆斯基.亞歷山德羅等人手上。五天之內,以上人員將會以各種借口和方式來到川南,共同出席安毅秘密召集的緊急會議。

在安家軍川南政府內部,已經是敘府經濟研究所所長、真實身份是情報局副局長的吳哲夫上校、西南理工大學商學院院長呂啟見教授,也都提前接到相關資料,準備出席五日後的重要會議。

臨時召集的會議結束,安毅看到即將到晚飯時間,想了想拉上楊斌和葉成兩人,一起到南郊蔣雲山的那座莊園喝上一杯。

楊斌和葉成早就覬覦本地富紳鐘銘璞家用祖傳秘方釀製的美酒,聞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帶上各自的侍衛長,共乘一車,緊緊地跟在安毅和蔣先雲的車子後面。

車隊開出城南,蔣雲山詢問身邊的安毅:「剛才我聽你和杜易說,先把從廣西來的三個年輕人,安排到我們政法大學招待所暫住,等調查清楚後再決定是否轉入士官學校,怎麼回事?」

安毅正要和蔣雲山討論廣西的事情,於是就把這三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年輕人的情況詳細介紹:

「這三個年輕人分別叫做黃鶴鳴、黃鶴清和劉允旗,黃鶴鳴和黃鶴清是黃季寬(黃紹竑)的同族侄子,劉允旗曾是桂軍第十五軍憲兵排長,三人都是十六七歲便開始跟隨黃季寬征戰,這次他們拿著黃季寬的親筆信過來,想進入我們的士官學校就讀。

「不怕先生笑話,我與季寬認識這麼久,又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可是從來沒有留意過他的字體筆跡,所以只能致電北平的胡家林大哥代為詢問,胡大哥回電說季寬已經返回南京,我又致電讓陳瑜去找他,估計今晚最遲明天季寬那兒就會有答覆,要是能確定的話,我就把這三個年輕人招進士官學校,根據他們的意願,進入相應專業就讀。」

蔣雲山笑了起來:「我在成都的時候,就聽川軍將領閒聊過你與桂系統帥李德鄰、白健生之間的恩怨,卻偏偏與桂系三巨頭之一的黃季寬交情深厚,情如兄弟,當時我也覺得很有趣。如今季寬將軍把三個子侄送到你門下就讀,而不送去更有名的中央軍校,可見他與你的交情非同一般啊!」

「季寬大哥是個心懷坦蕩之人,與我合得來,進入中央軍委之後沒少幫我忙,我離開北平那天,聽說他在中央軍團眾將和黃膺白先生面前,為了我怒摔杯子拂袖而去,讓我非常感動,他卻從未求過我什麼。對了,他酒量也不錯,哪天過來,我讓先生見見他,相信先生也會喜歡他的。」安毅笑著回答。

蔣雲山含笑凝視安毅有些閃爍的眼睛:「還有什麼事情想對我說的,就直說了吧。」

安毅指著蔣雲山莞爾一笑:「什麼事情也瞞不過先生的眼睛……是這樣的,記得先生也曾鄭重提到過,如果我們與中央交惡,很可能在對外貿易上受到嚴重影響,於是我就一直考慮是不是加強與桂系的合作,通過黔西石珍大哥的地盤,從廣西開出一條出海通道來?這幾年李德鄰、黃以行(黃旭初字)把廣西的交通建設弄得不錯,最遲明年,南寧到柳州的鐵路就要通車,而且桂系從粵軍統帥陳濟棠的手裡借到了出海港口欽州港,自己的外貿生意也做起來了,我們大可以從這上面開動一下腦筋。只是這件事關係實在太大,主要是政治影響問題難以把握,所有我一直在權衡之中。」

「嗯,這個想法很不錯,多一個選擇多一條路!」

蔣雲山想了想說道:「我聽說黃以行這個桂系大管家相當不錯,此人畢業於陸軍大學第四期,卻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季寬將軍離開桂系之後,此人升至廣西副省長之位,儼然成為新桂系的第三號人物,而且我聽說此人雖然是軍人出身,對經濟建設和管理財政卻很有一套,恐怕這兩年廣西的高速發展,也離不開此人的重要貢獻。從一年來廣西和我們川南黔西的貿易增長情況來看,這條路是完全可行的。以後咱們川南的產品大可以通過鐵路從欽州港出海,想想就讓人興奮莫名啊!」

安毅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如果雙方增強合作,必須讓他們先提出來才行,而且在初期還得經過石珍大哥代辦,想來想去,我想到了李任潮前輩,我和他私交不錯,見面我得叫他一聲叔。」

蔣雲山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李任潮曾在陸軍大學當過教官,黃以行曾是他的學生,而李任潮又與黃季寬將軍共事多年,當初同掌兩廣聯軍第八路軍,可謂進退相隨,情同手足啊!你的意思是,讓季寬將軍和你的副校長兼世叔任潮將軍打個招呼,讓他和黃以行也打個招呼,對吧?」

「是這樣的,其實這事刨除政治上的影響非常簡單,先生也知道咱們以設備和技術換取廣西的錫礦和鎢礦,就是我那世叔和季寬大哥一手促成的,而且現在規模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三個月前他們就已經還清咱們的前期投入欠款,接下去就是賺咱們的錢了。聽石珍大哥說,他們還想讓咱們幫忙,籌建兩個冶煉廠,隨後直接將錫錠和鋅錠賣給咱們,我原則上同意了,等德國萊因公司的代表過來,我就為他們促成此事。」安毅回答。

蔣雲山更有把握了:「如果是這樣,不妨盡快實施,再一個,與桂系和睦相處,對我們非常有益,對整個大西南的穩定發展都有益。做好了,兩廣都會成為咱們的經濟合作者,反過來,又能促進政治上的進一步合作。在這個亂世,多一個朋友就多一個選擇,有益無害,也適合遠交近攻的戰略原則。」

「這麼說,先生也贊同了?」安毅問道。

蔣雲山點了點頭:「贊同,而且建議你加快步伐。」

安毅終於下定決心:「晚上回去之後,我就給陳瑜去份電報,讓他交給季寬大哥,季寬大哥一看就知道該怎麼做。說真的,我很佩服季寬大哥,雖然離開桂系出來了,但是心中仍然對故土念念不忘,多次建議我加強與廣西方面的經貿合作,還說最好能在軍事上也同步展開。可我心裡一直放不下,並非因為當年北伐的恩怨,而是對李德鄰和白健生將軍非常顧忌,特別是這一段時間,陳濟棠要搞什麼另立中央,估計也想過過皇帝的癮,我很擔心桂系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參乎進去,如果真這樣的話,事情就不好辦了,說不定我要奉命討伐他們,傷腦筋啊!」

蔣雲山大吃一驚:「陳濟棠的事能確定嗎?」

「基本上確定了,先生知道我仍然是參謀本部第四廳的老大,而且第四廳是我一手創建的,誰也不能越過我去指揮分佈在全國各地的情報站,包括廣州情報站,所以我很清楚廣州那邊發生的情況。」安毅低聲解釋。

蔣雲山沉思片刻,非常嚴肅地說道:「今晚可別喝多了,差不多就返回研究所,我要和你好好分析一下,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不能孤立看待,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感覺福建那邊也要出問題。只要東南一亂,我們就得加快擴張速度,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好,我聽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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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四章 破繭振翅圖霸業(五)

長江流域連續一周的大暴雨,開始呈現大水災的徵兆。

早在一周前,規模和設備都堪稱這個時期中國第一的川南廣播電台,每天都在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六點,向全國通報長江上游不斷惡化的水情,提醒長江中下游地區提前做好防洪防澇準備。

包括《中央日報》在內的全國大型報紙,紛紛刊登了敘府地質礦產局中外專家的呼聲,預測長江流域很有可能會爆發大面積的水災。

兩天前,川南廣播電台更是取消了所有的文藝廣播節目,連續報道三江水情,以少有的嚴肅口吻,通報了金沙江、岷江迅速高漲的水位,宣佈重慶以上江段停航,動員川南各地軍民,無條件地服從各級政府的指揮,同心同德萬眾一心,戰勝洪災。

其中,岷江暴漲致使三江沿岸三十餘個村鎮被洪水淹沒的新聞,經信號覆蓋大半個中國的川南廣播電台詳細報道後,終於引發了長江中下游省市的巨大恐慌,歷史上十次岷江水災就有九次波及長江中下游地區,南京政府不得不緊急發文,嚴殤各省政府立即行動起來,以最大的努力,將損失降低到最低點。

六月十三日,《東方新聞報》和《申報》全文刊登了特派記者對川湘滇黔邊區綏靖公署主任安毅將軍的訪談內容——「身體正在恢復尚未痊癒」的安毅將軍,於十二日上午率領敘府三個大學的水利和地質專家、醫學院醫療分隊、警備部隊水警大隊,趕赴岷江中游受災最嚴重的古柏鎮指揮抗洪;綏靖公署領導的警備司令部兩個旅九千官兵、已經退伍進入各大工商企業工作的一萬三千餘名老兵,與各地民眾五萬餘人一起,奮戰在沿江三十公里的抗洪第一線;川南各地駐軍、士官學校工兵科派出七個營的工兵,分別趕赴災害最嚴重的地段。安毅對自己領導的政府和軍隊沒有任何的讚揚,而是對記者傷感地表示:因為科技的落後和人才的缺乏,綏靖公署至今沒有一支從事氣象研究的專業隊伍,無法預測本可提前掌握的氣象變化,對受災民眾充滿歉意,也對長江中下游地區可能出現的大面積洪澇災害憂心忡忡。

這是安毅「因病辭職」後的第二次公開露面,引起了全國軍民特別是長江中下游地區民眾的一片矚目,社會各界無不為安毅將軍「抱病親臨抗災一線,對受災民眾滿懷愧疚」的動人情懷感佩萬千,許多地方報紙甚至喊出了「若是安毅將軍成為我們的父母官該多麼幸福」這樣的話。

出於對安毅的崇拜和信任,訪談內容刊登之後,長江水情獲得沿江政府和民眾的高度重視。

第一個做出快速反應的是江西省主席熊式輝,這位以博學穩健著稱的資深將領,在一日之內三次與安毅、前往敘府看完「孫子」的勞守道互通電報之後,果斷下令九江、湖口地區進入警戒狀態,在江南集團的傾力支持下,僅僅只用半日時間就徵集到二十萬個麻袋,交與江西保安部隊,很快一萬官兵便奔赴九江、湖口,與當地政府組織的數萬民眾一起提前構築防洪堤。

十六日中午,九江、湖口防洪堤完工後才過了一小時,洪峰到達漢口,沖毀和淹沒兩岸十七個村鎮的消息傳到南昌,熊式輝擦去腦門上的汗珠,親擬電文,吩咐副官悄悄發給安毅和勞守道,向兩人致以衷心的感謝。

熊式輝尚未平靜下來,蔣介石的電話突然而至。熊式輝不敢怠慢,放下電話後立即乘車冒雨趕赴昌北碼頭,與蔣介石和眾多中央軍政大員一起,登上鄱陽湖水警師的戰艦,在四艘大小巡邏艇的護衛下,趕赴湖口視察水情。

身穿軍用雨衣的蔣介石屹立艦艏,在籠罩萬物的濛濛雨中,遙望波濤起伏的浩淼湖面,水警師中將師長路程光站立在蔣介石側後半步,不斷回答蔣介石對鄱陽湖水位、長江水情的詢問。

蔣介石聽完路程光簡明扼要的回答,冷峻的臉色好看許多,在路程光和王世和、楊永泰等人的反覆請求下,才不情不願地進入指揮艙內。

「安毅回電報沒有?」

蔣介石放下喝乾的水杯,低聲問道。

鄧文儀恭敬回答:「回了,岷江中下游受災民眾七垮塌一千五百餘座,死亡人數三百七十餘人,失蹤五百餘人。安師弟在電文後補充匯報,劉文輝和鄧錫侯部因岷江上游水位暴漲,已經停止了相互攻擊,雙方各兩個師共四萬餘官兵,分佈樂山至五通橋一線,隔江對峙。」

蔣介石接過王世和遞來的一杯水,喝了一口,再次問道:「就這些了?」

「就這些……」

鄧文儀低下頭,暗自歎息,安毅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滿面春風有求必應的安師弟了,回復校長的電報,沒有了以往那種別具一格卻又無比詳盡的內容,而是問什麼答什麼,簡明扼要,惜字如金。

三百噸級的炮艇在渾濁的湖面上劈波斬浪,快速行駛,船體在波浪中起起伏伏,頗為顛簸,蔣介石坐在整潔狹窄的指揮艙裡,沒有絲毫不適,揮揮手讓隨從們自己找地方坐下。一眾軍政大員看到這地方儀表台和無線通信設備便佔去一半,剩下的空間僅能坐下四個人,紛紛知趣地告辭離去,拐過指揮艙後方,鑽到較為寬闊的底艙避雨休息。

蔣介石目送眾人離開,留下熊式輝和楊永泰,仔細詢問一番九江防洪堤的情況,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言語,低頭閱讀面前小巧案台上的絕密文件,似乎已經專注其中,心裡卻百感交集極為複雜。

安毅掛冠而去到現在,再沒有主動給蔣介石發來一份電文,每次都是蔣介石致電詢問,安毅才會復電,可是回復的內容寥寥數字,完全是不負責任的應付,卻又讓蔣介石抓不到呵斥的把柄。比如蔣介石詢問安毅對華北軍事安排的意見,安毅禮貌地請他詢問徐庭瑤和尹繼南兩位將軍;蔣介石詢問川南的五年發展綱要什麼時候送上來?安毅回答正在研討中,最快需到年底方有決議;蔣介石詢問何時派兵協同劉湘部、對已經壯大到七千餘眾的黃漢部赤匪進行圍剿?安毅回答待裁軍及安置工作告一段落方可策劃……

一系列不冷不熱純粹是公文式的應答,讓蔣介石痛苦地意識到,一向信任有加的學生安毅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邊沿。

蔣介石非常清楚,安毅之所以變成這樣,除了對中日和談的妥協態度大為不滿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安毅對長期的付出得不到應有的承認已經無法忍耐,所以再也不願意忍氣吞聲地保持現狀,含憤而去之後,突然以堂而皇之的「大裁軍」這種「自毀武功」的極端方式,宣示他心中的不滿和抗爭。

蔣介石不是意識不到安毅的離去產生的影響有多大,在複雜的政治鬥爭和內外交困的窘迫境地中,蔣介石此前從來都不擔心安毅會成為自己的「敵人」,無論是從安毅的性格還是目前的實力方面分析,安毅都不會激動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因為蔣介石明白自己的這個學生是個徹頭徹尾的民族主義者,是一個把國家和民族利益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堅定愛國者,這樣的人絕對不會不顧大局、為了一己之私一時之憤鋌而走險,幹出擁兵自立武裝割據的愚蠢勾當。

也正因為蔣介石對安毅這種理想信念的準確把握,才一直沒有把安毅的「率性之舉」放在心上,心想頂多也就是氣完就算完了。

可是從六月份開始,安毅的一系列表現以及蔣介石對安毅集團更為深入的瞭解,蔣介石忽然意識到問題可能已經超過自己的預料。再通過心腹智囊楊永泰及時而全面的分析報告、通過中央黨部及其調查局對川南黨建問題的氣憤與憂慮,特別是得知歸隱數年、在全國知識界和法學界都擁有崇高聲望的巴蜀大儒蔣雲山出山輔佐安毅之後,蔣介石更為憂慮地意識到,事態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範圍,以退為進迅速成熟的安毅,再也不是自己手中那張操控自如、對任何對手都能產生巨大威懾力的王牌了。

之前,蔣介石並沒有太過在意江南集團的發展,反而認為自己麾下大將安毅控制的江南集團發展越好,對自己的助力越大,數年來面對一個個危機,江南集團在幫助蔣介石和國民政府化解和減緩危機中所發揮的巨大作用,也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江南集團在科技、工商業基礎領域的迅速壯大和高速發展,也充分證明了以蔣介石為首的中央政府的英明與進步,為促進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緩解整個國家的經濟危機,都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可如今,隨著安毅的步步背離,蔣介石猛然發現,已經悄然控制了江西全省礦業的百分之八十、控制了全國無線電和通信產品的百分之八十五、控制了全國鋼鐵冶煉工業的百分之九十、控制了全國軍工產品的百分之七十、控制了全國汽車產業的百分之百的江南集團,已經成為一個足以左右國家政局的龐大商業帝國,正是因為這個帝國的存在和毫不停息的繼續發展,才有了武器裝備傲視群雄的安家軍,才有了安毅集團軍事實力的迅速膨脹,要是再不果斷展開迅速有效的遏制,就會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假以時日,將會對蔣介石的地位構成巨大衝擊,就會對蔣介石畢生致力的偉大事業和一手發展壯大的政黨,產生顛覆性的威脅和破壞。

船艙外大雨磅礡,300噸級炮艇在籠罩天地的朦朧中,猶如一葉渺小的扁舟,接近江口越來越大的波浪,迫使軍艦再次減速,密集的碩大雨點敲擊在鐵灰色的鋼鐵船艙外牆上,在掀起雨幕重重的大風中發出一片沉悶的嗚鳴聲。

蔣介石緩緩放下手中的文件,慢得像放下重若千鈞的物體,嚴峻得有些呆板的面孔上,露出越來越明朗的堅毅之色。

熊式輝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從進入船艙到現在,他一直為蔣介石手裡那份耗費了楊永泰三個月時間寫就的秘密報告感到擔憂,他非常不願意蔣介石實施秘密報告上的系列方案,儘管熊式輝與楊永泰、吳鐵城、張群等人一樣同是政學系的領軍人物,有著同樣的利益和相同的政治理念與追求,但是他非常不願看到蔣介石要對安毅集團進行「懲罰」,熊式輝的直覺告訴他,這絕對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楊永泰適時睜開眼睛,迎向蔣介石炯炯發亮彷彿燃燒著團團火焰的眼睛,微微點頭,低聲說出一句話:

「職下覺得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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