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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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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絳雪玄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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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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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52:07 |只看該作者
  原來那嬌小的黑衣人,正是受那紅衣少女迷藥暗算的陳玄霜,施展"傳音入室"之術,相詢方兆南,問那白衣少女是不是梅絳雪。

  忽聽石三公大聲叫道:「青雲道長……」

  那髻發被削之人,略一猶豫,說道:「曹道友和兩位老前輩,不知進入這血池幾時了?天星道長、大愚禪師都未來嗎?」

  石三公道:「唉!大愚和天星以及貴派中的張雁,都和老夫等走失了,他三人雖在這山腹之內,但卻不知失落何處。」

  梅絳雪突然一側身軀,欺到方兆南的身前,素手揮揚,解他身上的索縛。

  陳玄霜冷冷喝道:「走開去。」

  反手一劍,直劈過去。

  劍芒閃動,酒出兩朵劍花,迫得梅絳雪,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

  原來陳玄霜妒嫉之心甚重,雖然明知梅絳雪是出手相救方兆南,仍然不自禁的攻出了一劍。

  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道:「師妹可是當真有心要和我作對嗎?」

  梅絳雪淡淡說道:「你不肯解他身上索縛,可別怪我不念同門姐妹之情了。」

  這一路之上連番惡戰,都由陳玄霜獨自出手對敵。

  她劍招精奇,連戰皆勝,紅衣少女默查她武功、劍路,不論功力,變化,都不在自己之下,估計足可和梅絳雪放手一戰。

  當下冷哼一聲,說道:「你不念咱們同門姐妹情意,那也怨不得我這作姐姐的心狠手辣了……」

  她回顧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你替我出手教訓她一頓。」

  陳玄霜應聲而出,揚手一劍,直對梅絳雪前胸刺去。

  梅絳雪嬌軀疾閃,避開劍勢,目光掠掃了方兆南一眼,轉到曹燕飛臉前,道:「你出去接她幾劍。」

  曹燕飛看了石三公和童叟耿震一眼,仍然凝立不動。

  這是個異常微妙的局面,石三公和耿震心中很明白青雲道長和方兆南等,都被那紅衣少女用什麼藥物或手法克制,是以不敢抗拒那紅衣少女之命。

  方兆南和青雲道長,也已想到了石三公和曹燕飛等為人所制,無能反抗。

  陳玄霜長劍一揮,唰的一劍,又向梅絳雪刺了一劍。

  忽聽方兆南大聲喝道:「霜妹,快退回來。」

  陳玄霜怔了怔,收劍說道:「為什麼?」

  只聽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你可是擔心傷了她嗎?」

  說話之間,嬌軀一轉,人已欺到了方兆南的身前,拂塵一揮,抽在方兆南的身上,登時碎衣橫飛,鮮血淋漓。

  梅絳雪冷漠的臉色上,泛現出一抹憐惜,櫻唇啟動,欲言又止。

  陳玄霜尖聲叫道:「不要打他!"返身奔來。

  紅衣少女冷冷說道:「我可以立時把他置於死地。」

  陳玄霜突然停下腳步,兩行淚水,滾下雙頰,說道:「我一直聽你吩咐,為你拚命,為什麼你還要打他。」

  梅絳雪突然一揮素手,道:「二師姐。」

  紅衣少女洛格大笑,道:怎麼,叫起姐姐來了。」

  梅絳雪道:「你不過貪圖羅玄遺物,我帶你去取就是。」

  紅衣少女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三師妹看去雖然冷若冰霜,但內心之中,卻是熱情如火。」

  梅絳雪任她取笑,一言不發。

  紅衣少女舉手理一理鬃前散發,笑道:「師妹一向言出必踐,姐姐絕不懷疑,只要我取得羅玄遺物,立時解開他身受禁制,解去他身上索縛。」

  梅絳雪道:「大師姐敗退之後,必將歸告冥主,她既然知道了進退之路,最遲一個時辰內就可趕到,你縱然拿到羅玄遺物,也難據為己有。」

  陳玄霜拂拭去臉上的淚痕,緩步走到了方兆南的身側,低聲說道:「師兄你的傷勢疼嗎?」

  方兆南道:「血肉之軀,怎能不疼。不過,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還能支撐得住。」

  只聽童叟耿震冷哼一聲,全身突然打了一寒顫,似是突然間被人重擊一拳,全身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傷勢發作了,你們嘗嘗這經穴麻痺,行血受阻的滋味如何……」

  石三公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耿震的左臂,大聲喝道:「耿兄那裡不對……」

  話還未完,突然鬆手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噹的一聲,曹燕飛手中的長劍,突然脫落地上。

  剎那間,三人都發出痛苦的呻吟,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滾滾而下,臉色脹紅,神情間流露出無比的痛苦。

  紅衣少女柳眉聳動,眼珠兒轉了兩轉,望著梅絳雪笑道:「三師妹,這些人可都是被你迫服下劇毒了嗎?」

  梅絳雪冷森一笑,默不作答。

  只聽耿震大喝一聲,仰身揮倒在地上,滿地亂滾,目光中滿是乞憐之色,望著梅絳雪。

  紅衣少女道:「三師妹心地如昔,仍然是歹毒絕倫。」

  梅絳雪冷然說道:「師姐過獎。」

  但見曹燕飛、石三公齊齊的倒了下去,滿地翻滾起來,全身的衣服,亦盡為汗水所濕,六道眼光,一齊盯在梅絳雪的身上,含蘊著乞救之情。

  梅絳雪忽然一躍而上,一腳踏在童叟耿震的前胸之上,冷冷說道:「這滋味怎麼樣?」

  耿震道:「老朽……老朽」,只覺受傷的經脈之處,有如千百條毒蛇啃噬、穿行,一陣劇疼刺心,舌頭發硬,接不下去,只好不住點頭。

  梅絳雪淡然一笑,伸出兩指,分點在耿震"藏血」「天戶」兩穴之上,然後在他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耿震只覺那受傷的經脈之處,湧積的氣血,忽然一暢,疏散開去,傷疼之處立止,霍然挺身而起。

  梅絳雪迅快的移動嬌軀,拍活了曹燕飛和石三公的傷穴,說道:「這一次只不過暫讓你們受點教訓,嘗試一下滋味如何,除非你們有勇氣能在受傷經脈第二次發作之前,先行自絕一死,血肉之軀,絕難忍受得這等痛苦……」

  她微微一頓,目光緩緩由石三公、曹燕飛等臉上掃過,冷峻地接道:「這傷勢發作時,一次比一次厲害,下一次你們感受到的痛苦,更強烈過這次感受的數倍。」

  石三公、曹燕飛、耿震、只聽得打了一個寒顫,垂頭不語。

  顯然,這三個自負極高的武林高手,已屈服在梅絳雪的威迫之下。

  只聽紅衣少女嬌聲說道:「好妹妹咱們該走了吧!」

  梅絳雪一皺眉頭,道:「叫得這般親熱,也不覺得肉麻!」

  方兆南突然接口說道:「梅姑娘,羅玄遺物,關係著武林劫運,何等重大,所得非人,那還得了……」

  只聽那紅衣少女尖聲喝道:「住口……」

  手中拂塵,急運而出,正擊在方兆南後背之上,登時衣衫破裂,皮綻血流。

  方兆南仰天大笑,道:「為千百武林同道請命,方兆南死而何憾,這區區一點皮肉之苦,豈會放在我的心上。」

  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只聽得石三公、曹燕飛、耿震一個個頰生愧色。

  陳玄霜只覺一股激忿之情,由心底直衝上來,長劍一揮,疾向那紅衣少女刺了過去。

  紅衣少女拂塵一揮,架開劍勢,冷冷說道:「你可是想要他早些死嗎?」

  淡淡一句話中,似是含蘊了無比的威力,陳玄霜一收劍勢,疾快而退。

  紅衣少女拂塵揮動,打在方兆南後背之上,口中冷冷喝道:「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之軀。」

  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裂衣綻肉之聲,倏忽之間,方兆南雙臂,兩肩之上,縷衣不存,鮮血淋漓。

  梅絳雪一雙秀目神光如電,嫩紅的雙頰,泛現出一片火紅,嬌軀微微顫動,顯然她內心的激動,已將至無法忍受之境。

  陳玄霜更是難以克制住惜憐之情,大喝一聲,撲了過去,抱住方兆南,熱淚泉湧而出,回顧那紅衣少女,道:「我替他挨打,好嗎?」

  那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這等皮肉之苦又要不了他的性命,你急個什麼勁呢?快給我站開去。」

  陳玄霜黯然說道:「他雙肩後背,皮開肉綻,傷得已經很重,那還能再禁得起,我求求你讓我替他挨吧……」

  紅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如是想讓他多活幾天,你就快些讓開。」

  這幾句淡淡之言,似是有著無比的威力,陳玄霜應聲放開了雙臂,緩步向後退去。

  紅衣少女揮動拂塵,唰的一聲,抽在方兆南的左腿之上,裂衣碎飛中,皮肉又綻開一片。

  梅絳雪冷森的喝道:「住手。」

  紅衣少女揚起的拂塵,突然停了下來,笑道:「三師妹,可是要為他求情嗎?」

  梅絳雪道:「他如真的死了,有得你的苦受,我讓你嘗試一下那封經閉穴的滋味,三日夜求死不成,求生不能,我要聽你哀號慘叫三日夜,聲嘶力竭-----。」

  紅衣少女道:「三師妹放心,我不會讓他死去……"放聲大笑了一陣,又道:「以羅玄的遺物換得心上情郎,這交易豈能算不公平嗎?」

  梅絳雪默然不語,目光凝注在那紅衣少女的臉上,眉宇間逐漸透出殺機。

  紅衣少女目光一轉,高聲說道:「師妹不要妄想救他,或是暗算於我,只要你一擊不中,我要他立時在……」

  梅絳雪緩緩的閉上雙目,道:「我卻怕你不守信約,拿到了羅玄遺物之後,仍然不肯放了他。」

  紅衣少女道:「難道你要我立誓不成?」

  一直閉目不語的方兆南,突然一睜雙目,凝注在梅絳雪的身上,道:「這女人狡猾無比,豈可信任,何況羅玄遺物,關係重大,為我一人生死,拱手讓人,造成武林間一場浩劫,縱然當真能救得了我,那也是生不如死。」

  忽聽一陣狂風呼嘯,怒濤海潮般,震人心神,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梅絳雪一聳柳眉,緩緩抬起頭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又是一夜當頭月,今天已是八月十五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低聲說道:「師妹。」

  陳玄霜拂拭一下淚痕,說道:「你可是叫我嗎?」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道:「陳老前輩去世之前囑咐了我們一件事,師妹可忘記嗎?」

  陳玄霜略一沉思,道:「我想起來啦,可是要咱們到泰山絕峰,黑龍潭去見那位瞎……」

  方兆南一面點頭,一面急急接道:「不錯,不錯。"打斷了陳玄霜的話,不讓她再接下去了。

  那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鬼鬼祟祟的談些什麼?」

  只聽那狂風之聲,愈來愈是兇猛,銳嘯刺耳,聲勢驚心,石三公、耿震、曹燕飛等,雖都是久在江湖上闖蕩之人,但也未聞過這等風勢,不禁為之色變。

  那紅衣少女凝神聽了片刻,低聲說道:「三師妹的才能,姐姐一向敬服,想必知道這一陣大風,來自何處,幾時才能停息?」

  陳玄霜數月之前,曾被這山腹飆風,卷吹而去,隨風亂撞,碰得傷痕纍纍,心中餘悸猶存,聽那驚魂的風嘯之聲,不由自主的掩起了耳朵。

  梅絳雪冷冷的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告訴你也不妨事,你既能找到血池中來,想必已見過那血池圖了……」

  紅衣少女道:「圖上線紋錯綜複雜,很難看懂……」

  梅絳雪道:「量你也看不明白,但那圖上的偈語,你應該記得了……

  紅衣少女低聲誦道:「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

  梅絳雪接口說道:「這就是那偈語所指的陰風了。」

  她秋波電轉,環掃了室中群豪一眼,接道:「這陰風從每月十五夜子時吹起,連續有七日不絕,凡是可以通風之處,都吹著這冰寒刺骨的陰風。

  但這寒風經過燃燒不息岩漿之時,又變成足以灼燒致死的熱風,每當陰風吹起時,整個的血池中,到處充滿著死亡的恐怖。」

  石三公長長歎一口氣,道:「這等事情,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梅絳雪冷冷一笑道:「出了這石室之後,到處都將充滿著死亡,除我之外,你們誰也沒法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忽聽一陣尖銳的金哨之聲,混入那狂嘯的陰風聲中,傳了過來。

  紅衣少女臉色大變,急急說道:「師父來了。」

  梅絳雪淡然一笑,道:「不錯,師父來了,而且還帶了冥岳中很多高手。」

  那嬌麗毒辣的紅衣少女,突然變得畏怯起來,歎道:「如若咱們被師父抓了回去,勢必將遍經三十六種殘酷絕倫毒刑,然後,容色萎枯,變成了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

  她忽然心中一動,急道:「師妹,你該已過了那保容丹有效之期,怎生仍然這般麗質依舊,嬌艷如花?」

  梅絳雪冷漠的答道:「生死與老醜,你似是更怕後者。」

  紅衣少女道:「唉!如若片刻間把一個美麗的容貌,變成了雞皮鶴髮,既老又醜,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只聽那尖厲的金哨之聲,此落彼起,混入嘯風聲中,不絕於耳。」

  奇怪的是那哨聲,一直停留一定的距離之外,末能接近石室。

  梅絳雪望了望那紅衣少女一眼,道:「他們被那突起的陰風所阻,一時半刻之間,尚不致找入這石室中來……」

  她微微一頓,接道:「不過,你別太高興,這陰風雖然強烈,連續七日不絕,但每過一個時辰,就要靜止下來。

  這一段時間,長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短的也有一盞熱茶工夫,待那陰風一停,他們就可以找入這石室中來。」

  紅衣少女內心雖然畏懼異常,但她表面之上,卻勉強裝出鎮靜之容,說道:「如若師父當真找入這石室中來,也不至我一人受害……」

  她偷眼看去,只見梅絳雪神情漠然,渾如未聞。

  石三公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拱手對梅絳雪道:「姑娘,……」

  梅絳雪冷冷答道:「什麼事?」

  石三公道:「大丈夫可死不可辱,我等雖為姑娘施出奇奧的手法,點了經脈,受你鉗制,但我等都是武林極有身份之人,日後傳到江湖中,不但留人笑柄,而且已無顏再在江湖之上立足了。」

  梅絳雪冷冷的答道:「你如覺得留人笑柄,重過一個人的生死------那你只管死吧!在傷未發時,你們有能力選擇死亡,我不出手阻擋你們,也就是了。」

  石三公暗暗罵道:「這女娃兒,當真是冷漠的可以……」

  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我等相商之意,是想請姑娘------」

  梅絳雪冷哼了一聲,道:「不要說啦,你們想分得一些羅玄遺物,是嗎?」

  石三公道:「日後在江湖之上,也好有個借口。」

  梅絳雪道:「我瞧你們還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不論有好多人罵你們,你們也聽不到了。」

  石三公呆了一呆,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滿臉羞槐之色,垂首不言。

  梅絳雪的漠視和冷淡,使石三公預先議思的狡謀,無法施展。

  但見室中的光輝,逐漸暗淡下來,漸成一片墨漆,伸手不見五指。

  那一聲淒厲的哨聲,卻更顯得刺耳懾人。

  狂吼的陰風,威勢漸減,似是就要停止下來。

  那紅衣少女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兆南的左腕,迫使行血返向內腑攻去。

  方兆南雖然全力忍耐,但仍然忍不下那行血返奔之苦,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紅衣少女高聲叫道:「三師妹,趁師父未到之前,咱們得快些走了。」

  梅絳雪沉吟片刻,道:「好吧!我帶你去就是。」

  方兆南欲待出言阻止,但因被那紅衣少女扣緊了脈穴無法開口。

  梅絳雪回顧了石三公等一眼,道:「我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你們自信能夠忍得下傷勢發作之苦,不畏死亡,儘管請便,留此石室也好,我絕不會出手干涉,如是自知難以忍下,那只有跟著我走了。」

  也不讓三人答話,放步向前行去。

  葛煒當先舉步,隨後而行,童叟耿震和石三公低語一陣,一齊舉步向前行去,曹燕飛長長歎息一聲,提劍走在最後面。

  她剛一舉步忽然聽見一個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鑽入了耳中,道:「曹道友,在下青雲,受那妖女所制,迫為所用,幸我早已防範,未中她藥物算計,不過,我已答應過她未取得羅玄遺物之前,不能和她為敵,而且立下重誓,勢難相違……」

  曹燕飛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頭髮蓬亂,衣僅蔽體之人,正睜著一雙眼睛望她,正待出言相詢,忽聽那細微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我被那妖女削去了頭髮鬍鬚,擺佈成這等模樣,此事還得請曹道友暫時守密。」

  曹燕飛輕輕咳了一聲,表示已經聽到。

  只聽那紅衣少女高聲對陳玄霜道:「你走在最前面。」

  為了方兆南的安危,陳玄霜忍受了無比的委屈,對紅衣少女的令諭,不敢稍有違背,當下應了一聲,提劍緊隨在曹燕飛身後而行。

  這時,那狂嘯的陰風,威勢大減,但是刺耳的金哨之聲,卻是愈來愈近,似已到了石室之前面。

  緊扣方兆南脈穴的紅衣少女,突然鬆了扣住方兆南的脈門的右手,輕輕歎息了一聲,附在方兆南的耳際說道:「這一路之上,委屈了你,並非出自於我的本心,實在是情勢所迫,勢非得已。」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默不作答。

  只聽一聲尖厲的金哨聲,劃空而來。

  倏然之間,已到了幾人身側。

  梅絳雪突然收住了身子,揮手拍出一掌。

  掌力拍出,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石三公吃了一驚,低聲對童叟耿震道:「耿兄,這女娃兒的掌力,好生雄厚。」

  但聞衣袖飄風之聲,十幾條人影衝入了石洞中來。

  這石洞中雖然一片漆黑,但這群人個個都有著深厚的功力。

  目力超異常人,經過一小段時期之後,已隱約可見景物。

  行進的群豪,突然停下了腳步,各自運集功力,選擇了有利地形,蓄勢戒備。

  那飛躍而入的人影,也同時停了下來,重疊成數排,並肩而立。

  狂嘯的陰風,逐漸靜止下來。

  幽暗的石洞中,梅絳雪的一身白衣,極為刺目,那衝入洞中的敵人,顯然都最先見到了她,數十道閃動的目光,大都凝注在她的身上。

  刺耳的金哨聲,也突然靜了下來。

  雙方在沉默中對對持,形成了風暴前的緊張。

  驀然間,亮起一道藍色的火光,熊熊的燃燒起來,照亮了數丈的景物。

  緊依梅絳雪而立的葛煒,突然向前移動一下身軀,低聲的說道:「姑娘,咱們可要出手了嗎?」

  梅絳雪敏感的回顧葛煒一眼,果見他雙目中流露出無限情意,不禁一聳眉。

  輕微的步履聲,傳了過來,一個身披薄紗,膚光奪目的美色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葛煒驚呼一聲:「冥岳岳主。」

  數月前冥岳中一場凶殘的搏殺,仍在腦際間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瞥那美色肅煞的氣度,立時認出了來的正是冥岳的岳主。

  梅絳雪玉掌一揮,應手擊出去一股強凌的暗勁潛力,燃燒的藍焰,一閃而熄。

  葛煒隨著發出了一記無影神拳,應手響起了一聲悶哼!顯然對方已有人被拳勢暗勁擊中。

  一陣紊亂的腳步聲音,和兵刃出鞘聲,震破石洞中的幽靜,對持的僵局,已被打破,雙方都已經準備出手。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不許妄動。」

  一陣格格大笑聲,使緊張的氣氛,暫時消減不少,那嬌脆之聲,重又響蕩在石道中道:「雪兒,你居然還活在人世之上,因禍得福,進入血池。」

  梅絳雪輕輕的歎息一聲,道:「咱們師徒之情已絕,你不得再哄騙我了。」

  那嬌脆的聲音,笑道:「短短數月時光,別說你還未必已得到羅玄的遺物,縱然得到,也未必已有大成,我不信你真敢抗我之命……」

  她聲音一片冰冷,又道:「你可知道抗違我令諭之人,所受的刑苦嗎?」

  梅絳雪道:「哼!你雖對我有授技之恩,但那人已被逼入火山中,生生燒死……」

  薄紗美婦怒聲喝道:「胡說,你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梅絳雪道:「但活的梅絳雪已不是冥岳門下了……」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道:「好啊!你當真敢抗拒我的令諭了?」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有什麼不敢,老實說我不但已脫離冥岳門下,而且還身懷誅滅……」

  她忽然住口不言,探手入懷,摸出一封白簡,素手一揮,投了過去,說道:「你先瞧瞧這封白簡。」

  薄紗美婦伸手接去,拆開封簡,凝目瞧了一陣,臉色突然大變,隨手把封簡撕的得片片裂碎,投擲了一地。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你撕了又有什麼用?那白簡之中的每字每句,都已經深深的嵌在你的內心之中。」

  薄紗美婦怒聲喝道:「他現在還活著嗎?快帶我去……」

  說到"快帶我去",突然住口不言。

  梅絳雪仰天大笑道:「怎麼你害怕了嗎?哼!你可是當真要見他嗎?」

  只聽風嘯之聲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聲,如雷震耳,這一次的來勢,尤較上次兇猛。

  那薄紗美婦沉吟了良久,突然回過頭去,冷冷的說道:「你帶我去見他吧!」

  梅絳雪略一沉吟,道:「要我帶你去見師父不難,但有兩個條件,你必須得遵守,不然,咱們寧願在此地作個了斷,我也不帶你去見。」

  薄紗美婦說道:「哼!你竟敢和我談起條件來了?」

  梅絳雪道:「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此一時,彼一時,你到底是答不答應?」

  薄紗美婦冷哼一聲道:「好哇,總有一天,我要你遍嘗三十六種苦刑,受盡人間活罪,然後,才把你亂劍分屍,斬作肉泥!」

  她微微一頓,又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梅絳雪道:「咱們究竟那個被殺,目下還言之過早……」

  這時,那藍衣少女卻突然加快了腳步,行到薄紗美婦身側,低語了一陣。

  薄紗美婦,似是對那藍衣少女之言,甚感嘉許,一面點頭,一面笑道:「雪兒,你過來,我要考究你一點武功,如你能答得出來,那就證明你確然見過他了。」

  梅絳雪一面暗中運氣戒備,一面放步向前行了數尺,說道:「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就讓你發一拳試試我功力,是否長進很大。」

  事實上不讓她再謙讓,那藍衣少女早已暗中運聚了功力,蓄勢相待,梅絳雪還未停住身子,她已暗中發出,足以制人死地的指力了……

  梅絳雪早已蓄勢戒備,一翻手發出蓄聚掌心的內勁,擋開了藍衣少女點來指力。

  兩股暗勁,互撞一起,那藍衣少女突然向後退了一步,梅絳雪也似被人一擋,嬌軀搖了兩搖。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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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54: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


  這一招交接之下,顯然那藍衣少女的武功,吃虧較大,功力不敵。

  薄紗美婦放聲一陣格格大笑,道:「雪兒,你不過和你的大師姐,功力悉敵,半斤八兩,難道還能是為師的敵手嗎?……」

  她微微一頓,又道:「只要你能帶我找到羅玄的遺物,未嘗不可將功折罪。」

  梅絳雪道:「咱們早已意盡情絕,師徒之份早已結束,論身份,咱們已成為平輩論稱了。」

  夜暗之中,無法看清楚那薄紗美婦的神色,但見她雙目中閃動著光芒,顯然,內心之中,甚為激動。

  梅絳雪冷笑一聲,又道:「你不用覺得難過,你這一生之中,不知已殺害過多少人了,哼!你對待把你撫養長大的師父,手段何等的殘酷,想己比人,就該不用難過了……」

  那薄紗美婦,似是難再忍耐,怒叱一聲,揮手一掌,直劈過去。

  梅絳雪早有備,她掌勢一揚,立時縱身讓避開去,疾快的退到一丈開外,目光環掃石三公一眼,道:「你們快些亮出兵刃,準備對敵。

  此刻形勢,萬分危惡,你們下手多存一分仁慈,即會減少一分生機,需知冥岳岳主的手下,個個都已服食藥物,不知生死為何。」

  只聽那薄紗美婦怒聲喝道:「賤婢找死。」

  說完,縱身一躍,直撲過來。

  隱身在石壁旁側暗影處的葛煒,突然揚手一記無影神拳,直劈過去。

  要知這無影神拳,發時無聲無息,冥岳岳主,雖然武功高過葛煒甚多,但這等毫無聲息的拳法,又在突然施襲之下,那裡能夠防得。

  只覺一股潛力,突然撞在前胸之上,向前疾撲的身子竟被撞得直落下來。

  冥岳岳主一生之中甚少受人暗算,那裡吃過這等大虧,身子一落實地立時揚手一掌,直向葛煒的停身之處拍去。

  哪知葛煒乖巧無比,發出一記無影神拳之後,立時躍避開去。

  薄紗美婦發出的強烈掌力,正擊在石壁之上,激起一股強風,反彈了回來。

  只聽那藍衣少女嬌聲喝道:「快些燃起火把。」

  只見火光一閃,片刻之間,亮起四五個強烈的松油火把,火焰熊熊,照得三四丈方圓內,盡都是一片通明。

  火光耀射之下,只見梅絳雪等一群人,已到了兩三丈外。

  那藍衣少女翻腕拔出背上寶劍,左手一揮,高聲喝道:「快追上去。」

  隨著那揮動的玉手,立時有幾十條人影,疾快的向前奔去。

  那身披薄紗的美婦,突然放步疾行,當先追了上去。

  這時,梅絳雪等已然轉過一個彎子,那薄紗美婦追到轉彎之處。突見精芒一閃,一道寒芒,疾刺過來。

  薄紗美婦反應靈敏,向前奔行的身子突然一收,人已躍退七八尺遠。

  那刺來長劍,也突然收了回去。

  這當兒,那藍衣少女,也追到了轉角之處,目光一掠那薄紗美婦,低聲說道:「師父暫請息怒,三師妹為人狡猾無比,故意擺下這等陣勢,激怒師父,使師父方寸大亂。」

  只聽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一個人頭,疾飛而起。摔出了七八尺外,一具屍骨,應聲而倒。

  原來那藍衣少女率領之人,走到那轉角之處,忽然飛出一支長劍,斜劈過來,斬去了一人的頸上人頭。

  藍衣少女冷哼一聲,大聲叫道:「你們暫時退下。」

  幾十個勁裝大漢,應了一聲,齊齊退到那藍衣少女的身後。

  那轉角之處,傳來梅絳雪的聲音道:「岳主,念你對我有一番傳技之情,我要鄭重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共收傳了四個弟子,但現在你身側,還有幾個人呢?首座弟子,被你活活逼死,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背叛了你。」

  薄紗美婦怒道:「你不是一樣背叛了我?」

  梅絳雪道:「自然是不同了,說得好聽,梅絳雪已被你活活逼入火山之中,我能不死,那是我命不該絕。咱們的師徒情份,早已斷絕,現在的梅絳雪,早已和你不相干了……」

  她微微一頓,又道:「如若說的難聽,我已是羅玄遺詔指定誅殺叛離他徒弟之人,哼!你別認為,羅玄遺詔已經被你撕去,這個我早已有了準備,另有一份存著,一旦時機臨頭,我就要把這份遺詔展佈於天下英雄之前。」

  薄紗美婦氣得臉色鐵青,怒聲說道:「膽大的賤婢,只要你被我捉到了,非把你碎屍寸斷不可!」

  梅絳雪冷冷說道:「你不用發狠,現在站在你身側,滿口師父、師父的人,你認為她當真的對你很忠心嗎?老實說,一旦機會來了,她也一樣會叛你而去,只怕你對待羅玄那種慘酷的手法,會在你的身上重演。」

  這幾句話,字字如鐵錘一般,擊打在那具岳岳主的身上,不自禁的回頭望了那藍衣少女一眼。

  那藍衣少女突覺心中一寒,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說道:「師父千萬不要中了三師妹的挑撥離間之計。」

  一代梟雄的冥岳岳主,突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也許會被她不幸言中。」

  藍衣少女急急垂下手中長劍,撲身跪倒到地上,道:「師父,弟子身受師父教養之恩,此生一世,絕不敢妄生二心……」

  那薄紗美婦,緩緩伸出手去,說道:「你起來。」

  藍衣少女緩緩伸出手去,道:「師父明察「

  突覺腕上一緊,脈穴已被那薄紗美婦扣住。

  只見那薄紗美婦仰起臉來,格格一陣大笑道:「娟兒,你當真不會生出二心嗎?」

  藍衣少女粉臉汗水滾滾,顫聲兒說道:「弟子,弟子……這一生一世,也不會離開師父一步。」

  薄紗美婦冷電般眼神,緩緩由那群排列整齊的大漢臉上掃過,道:「這些人,應該一個個恨我甚深,可是他們又為什麼不會背叛我呢?」

  藍衣少女道:「因為他們都被師父用藥物控制了心神,一個個失去主宰……」

  薄紗美婦笑道:「我如早讓梅絳雪服下控制她心神的藥物,她也不會背叛我了。」

  藍衣少女只覺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了上來,說道:「師父,弟子容色已為師父用藥物控制,難道師父還不放心嗎……」

  薄紗美婦道:「一個人要變心時,縱然是鐵銷加身,也一樣心懷二志,除非她心神迷亂,忘卻了自己,你兩個師妹的前車之鑒,要我如何還能信得過你……」

  一側轉角處,傳過來梅絳雪冷冷的笑聲,道:「唐文娟,你只要服下岳主手中的藥物,立時將變成了一個渾渾噩噩的人,不知生死,心神受制,和那些鬼形怪人一般。

  說不定岳主還要替你買上一副鬼形怪險和那些心神受制的人一般模樣的,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這幾句話,在此時此情中說出,應在唐文娟的心中,每字每句,都如鐵錘利劍般,敲打在她心上,一縷反抗的意念,油然而生。

  但當她抬起頭時,目光和那薄紗美婦森冷目光相觸之後,那縷升起的反抗意念,立時極快的消失。

  十餘年的積威,在唐文娟的心中,已樹立了無上的權威。

  不論她心中如何的怨恨,但一見到森冷的目光,立時由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使她顫慄、畏縮。

  只聽那薄紗美婦森冷的笑道:「膽大的叛徒,你如一旦被我抓住,那就要你嘗試一下天下最為殘酷的毒刑……」

  轉角暗影中,傳出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你既然是羅玄的門下,當該知道經脈受到封閉的滋味如何了。」

  要知這冥岳岳主,乃異常驕橫之人,生平之中,從未受到過這等詞鋒相對的譏諷,何況那人又一度是她門下弟子。

  往日在冥岳之時,對她尊敬無比,此刻卻詞鋒爭抗,毫不相讓,一股激忿,化成熊熊怒火,在她胸中燃燒起來。

  她探手入懷從蟬翼般的薄紗之中取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丸,冷冷的對唐文娟道:「娟兒,把這粒丹丸服下。」

  唐文娟呆了一呆,兩行晶瑩的淚水,緩緩滾下玉頰,慢慢的張啟了櫻口。

  她似是已消失了反抗的能力,聽任冥岳岳主的擺佈,其實她腕脈被扣,縱然有拚命之心,也是無反抗之能。

  只見那薄紗美婦右手一揮,一粒紅色的丹丸,落入了唐文娟的櫻口之中。

  這是一幅師徒淒涼的畫面,但環守在周圍之人,卻沒有一個為之動容。

  原來這些人一個個都服過了迷亂神志的藥物,心中早受控制。

  薄紗美婦鬆開了唐文娟的腕脈,素手一揮,低聲喝道:「走過去。」

  兩個面色蒼白的勁衣大漢,應聲而上,疾向前面轉角處,衝了過去。

  只見那轉角處的暗影中,劍光一閃,一道寒芒,雷射而出,疾快絕倫的橫向兩人斬來。

  那劍勢不但來的迅快,而且變化奇奧絕倫。

  當先一人來不及出刀封架,劍勢已到,只聽一聲慘叫,攔腰被斬作了兩斷,鮮血噴射而出,屍體橫倒。

  另一人雖然眼看同伴亡命劍下,但卻是仍無畏俱之心,仍然疾快的向前衝去。

  一股疾猛的掌風,突然由那甬道湧了出來,正擊在那大漢的前胸之上,那向前奔沖的身軀,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吐出來兩口鮮血,仰身栽倒地上。

  那薄紗美婦似是已忿怒至極,伸手由隨行大漢手中搶過一個火把,素腕一揮,投往那彎轉的甬道中。

  火光熊熊,登時照亮那甬道中的暗影。

  突見人影一閃,疾快的向火把衝去。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揚手劈出了一掌。

  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出,直向那黑影撞了過去。

  她內功深厚,發出掌力非同小可,何況這一掌又是蓄勢而出,那個向火把的黑影,剛剛奔到火把跟前,薄紗美婦發出的掌力已到,向前奔沖的身子,突然向後倒飛過去。

  薄紗美婦一掌擊退強敵,回顧唐文娟微微一笑道:「娟兒,快衝過去。」

  唐文娟茫然一笑,舉劍護身,緩步向前衝去。

  只聽掌風輕嘯,那燃燒的火把,突然熄去,轉彎處,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薄紗美婦緩步緊隨唐文娟身後而行。

  暗影中寒光一閃,一道冷鋒直刺過來。

  唐文娟右腕一伸,護胸長劍,平平推出,只噹的一聲金鐵交鳴,那暗影中掃擊過來的長劍,登時被格出一邊。

  唐文娟一劍得手,立時大邁一步,直向前面衝出,一股強大的潛力,迎面直衝過來。唐文娟左掌一揮,拍出一股掌風,疾向那擊來的暗勁之上迎去。

  那緊隨在唐文娟身後的薄紗美婦,也隨著推出一掌,她功力深厚,掌力後發先至,當先迎撞在那擊來暗勁之上。

  兩股潛力,撞擊在一起,激成一陣旋風。

  只聽一聲嬌喘,和腳步移動之聲,混合傳了過來,顯然,那發掌之人,吃這薄紗美婦掌力一撞,站立不穩,不自主的向後退去。

  這時,數十個冥岳隨行高手,都已緊隨在薄紗美婦身後,轉過了彎道,火把耀射之下,只見四五條人影疾快的向前奔去,四五丈外,那甬道又向左面彎去。

  薄紗美婦打量了甬道形勢,不禁一皺眉頭。

  她心中暗暗的忖道:「這甬道也不知有多長多遠,亦不知多少彎轉,他們每次都接那轉彎處,憑險相抗,一路打去,不知打到幾時,看來不下毒手,只怕有幾場惡戰好打……」

  忖思之間,突然一個冷漠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們走完了這段甬道,就進入危險之境,天然的陰風烈焰,再加上羅玄精心佈置的埋伏,步步殺機,尺尺死亡……」

  聲音異常熟悉,那薄紗美婦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梅絳雪的聲音。

  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厲聲接道:「賤婢為什麼不敢和我照面?」

  轉彎處,傳過來梅絳雪森冷的笑聲,道:「你急什麼?咱們早晚總要有一場生死之搏,眼下還不到時候-----。」

  薄紗美婦被她言詞一激,怒火更熾,飛身一躍當先追去。

  她身法奇快,倏忽之間,已到甬道轉彎之處,身子還未停下,兩點寒芒,已然迎面襲到。

  那薄紗美婦冷笑一聲,玉腕揮處,劈出了一股強厲的掌風,兩點寒芒被那掌風一撞,立時跌落在實地之上。

  凝目向那枚暗器望去,只見那跌落在地上的暗器,形如竹葉,長約三寸,尖端兩面鋒刃,似刀非刀,似箭非箭。

  那薄紗美婦見聞廣博,一看之下,立時認出那兩隻暗器,乃江湖上極霸道的"竹葉鏢"。

  突然間,由那轉彎的暗影中飛出一股暗勁,正擊在相距那彎道最近的一個火把上,火把應手而熄,方圓丈餘之內,突然伸手不見五指。

  緊接著響起了一聲慘叫,那手執火把的大漢,應聲栽倒地上。

  顯然,他已被暗器所傷。

  冥岳中人,連番受挫,激起那薄紗美婦的真火,舉手一揮,低聲道:「走過去。」

  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人剛到轉角之處,迎面湧撞來一股掌力,擊襲前胸。

  冥岳岳主,內功深厚,目光犀利,雖在夜暗如漆的環境之中,仍能辨別出發掌之人,正是梅絳雪。

  當下嬌叱一聲,右腕疾揚猛力拍出一掌,反擊過去。

  她功力深厚,掌勁雄渾,這一掌含怒反擊,威勢非同小可。兩股潛力一撞之下,立時激起一陣輕嘯的旋風,梅絳雪白衣飄飄的向後退去。

  冥岳岳主先是一怔,繼而冷笑道:「賤婢武功果然大有進境,竟然能閃開了我這一掌……」

  餘音末絕,左側暗影之處,突然疾飛出一支長劍,寒芒閃動,幻起來三朵劍花,分指三處要穴。

  這劍勢不但凌厲,而且忽然而來,大是難防。

  薄紗美婦確實有過人的武功!左手一揮,推出一股潛力,逼住劍勢,右手疾快的拍出一掌。

  但那施襲人亦非弱手,玉腕一挫,長劍突然收回,借黑暗掩護疾快的向旁側讓去。

  薄紗美婦拍擊出一股掌力,正擊在石壁上,砰然輕震中,回力反蕩,激旋成風。

  這時,冥岳岳主,已然看出那向自己施襲之人,乃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身法靈活,一閃之間讓開了襲來掌力,長劍立時橫裡掃來。

  幽暗的甬道中,閃起了一道白芒。

  薄紗美婦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山腹密洞之中,哪來的這麼多高手,需得先傷他們兩個,以挫敵方銳氣。」

  心念轉動,奇學突出,左手連發三掌,封住敵人退路,右手卻施展空手奪劍的奇奧招術,直向那黑衣人握劍右腕之上扣去。

  她這武功十分詭奇,擒拿手法之中,混入了斬經截脈的手法,迫得對方手中劍法,施展不開。

  不足十合,那黑衣人被迫得節節後退。

  那黑衣矮小之人,正是陳玄霜。

  兩人的武功,雖是一脈相承,同出羅玄一門。但那薄紗美婦的功力要比陳玄霜深厚甚多,手法亦較純熟,對敵經驗更較陳玄霜豐富甚多。

  她哪裡知道陳玄霜早已把"生死玄關"打通,內力生生不息,不用運氣調息,亦有著驚人的耐戰之能。

  再加上兩人所用的武功,同出一門,萬盤不離其宗,手法或有小異,但大致卻不出羅玄一脈武學。

  陳玄霜心神一定之後,極為自然的大增應變之能,那薄紗美婦的空手奪劍的手法,已難能威脅於她。

  但那薄紗美婦卻是愈打愈覺不對,愈打愈是驚奇,只覺她劍勢變化路數,和自己完全相同,極似出於羅玄一門。

  當下疾發兩掌,迫退了陳玄霜,喝道:「住手!」

  陳玄霜橫劍當胸,冷冷喝道:「什麼事?'

  聲音嬌柔,分明是女子口言。

  薄紗美婦怔了一怔,道:「你也是女孩子嗎?」

  陳玄霜道:「是又怎樣?」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道:「本座好意問你,你竟敢這般頂撞本座……」

  她微微一頓,又道:「如我施下辣手,三招之內,可取你的性命。」

  陳玄霜道:「哼!那倒未必,咱們剛才不是打了數十招嗎?」

  薄紗美婦怒道:「不知死活的賤婢,你接我一掌試試。"說罷,右手一揮,拍出一掌。

  陳玄霜知她掌力勢道威猛,絕非自己能敵,但終於忍受不了對方的語言相激,竟然出手接了一掌。

  兩掌一撞之下,立時分判出功力的深淺,陳玄霜被那薄紗美婦一掌,震得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遠,如若那薄紗美婦再趁勢疾發出一掌,陳玄霜可能就要傷在她的掌下。

  但她卻舉掌不發,冷冷的問道:「你的武功路數,雖和我同出一門,但功力和應變的經驗,都不足以和我為敵,我如要出手傷害於你,那只不過舉手之勞……」

  她輕輕的咳了一聲,接道:「我讓你在手下連撐了十餘招,還不傷亡,並非是我沒有傷你之能,因為我要留下活口,讓你說出你的師承門派……」

  陳玄霜冷笑一聲,接道:「我如不說,你又能怎麼?」

  薄紗美婦道:「我不相信你是銅打鐵鑄,不畏痛苦,不信我就點了你幾處經脈,讓你嘗試一下行血反集內腑之苦。」

  陳玄霜默思所學過武功之中,確是有這一套手法,點傷人身幾處經脈,可以迫行血反集內腑,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點那幾處穴脈而已。

  那薄紗美婦突然一反冷漠的口氣,和藹的說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陳玄霜脫口說道:「姓陳……"心中忽然一動,住口不言。

  只覺項頸之上細索突然一緊,心知是那控制方兆南生死的紅衣少女,要她立時退回,於是趕快回身向前奔去。

  薄紗美婦大怒道:「我看你能逃到那裡。"左手一揮擊出。

  這一掌劈出的強猛勁力,並末擊向陳玄霜,卻是擊向她身前四五尺處。

  她掌握的時間,恰到好處,剛好陳玄霜奔到之時,她的掌力同時擊到。

  這一擊用心惡毒,陳玄霜縱有封架之力,但卻有措手不及之感。

  眼看要為那掌力擊中,忽由旁側飛來一股暗勁,剛好把那股衝過來的勁力擋開,及時解了陳玄霜的危難。

  陳玄霜凝目望去,看那發掌相救之人,正是梅絳雪,當下冷哼一聲,也不稱謝,急急的向前奔去。

  那薄紗美婦掌力被人擋開,心中大是忿怒,冷哼一聲,疾衝而上。

  梅絳雪不再逃避,橫去擋路。冷冷說道:「再行十丈,就入了羅玄的埋伏之區,他費盡心機,布設下重重機關,就是為了對付你……」

  薄紗美婦怒聲叱道:「賤婢接我一掌。」

  她生平之中,從未遇上今日這等挫折,滿腔儘是怒火,恨不得立時把梅絳雪擊斃掌下,那還有耐心聽她說話。

  梅絳雪右手疾掃而出,纖纖十指,橫指腕脈。

  這一招看似平常,但那薄紗美婦卻似是知道利害,嬌軀微揚,暴退數尺,道:「賤婢果然得了羅玄真傳。」

  說罷,一退即上,雙手齊出,右掌左指,分襲兩處大穴。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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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55:00 |只看該作者
  梅絳雪道:「你只要知道利害就好。"兩手突然一分,指點薄紗美婦的兩臂肘間的"曲穴池"上。

  這等近身相搏,掌指伸縮之間,就可傷及對方要害大穴,乃是極為險惡的一種搏鬥,只見兩人招數連變,各盡幻奇。

  激鬥之中,梅絳雪忽然振衣而起,身子懸空發招,拍出一掌。

  薄紗美婦似是等到了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全力一掌,迎向梅絳雪掌勢之上拍去。

  兩人推出的掌力接實,梅絳雪卻藉著反彈之力,一仰嬌軀,如脫弦彎箭一般,直向後面射去,快迅絕倫,一閃而沒。

  薄紗美婦似被連番輕侮,激起了真火,手掌一揮,當先向前追去。

  奔行之間,突然迎面吹過來一陣森寒的陰風,使人生出了一陣寒意。

  只見梅絳雪白衣飄飛,迎著那陰風奔去。

  呼嘯的陰風,有如澎湃的怒潮,響徹了山腹,震耳驚心。

  薄紗美婦,又向前奔行了數丈,只覺那陰風愈來愈濃。

  遙遙的傳過來梅絳雪的聲音,道:「目下已進入了陰風過道之中,在這段行程裡羅玄布下了三道機關,你如自信有能闖過,那就不妨一試。」

  薄紗美婦怒道:「你既敢過,為師又有何不敢。」

  說完,舉步向前行去。

  行不過四五尺遠,風勢忽然強烈,如置身萬馬奔騰之中。全身如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綿綿如江海巨浪,一個接一個的撞擊過來,迫得她不得不運氣一周,穩住雙足,著地如樁。

  她心中暗暗忖道:「梅絳雪功力雖然大有進境,但也難以和這等自然界的巨大力量抗拒,這丫頭竟然能安然通過,想來這段行程之中,定然有傳力之處。」

  她本是聰明絕倫之人,略一忖思,想出了這其間定有原因,當下向後退了兩步向右側山壁之處走去,雖只是兩步之差,但風力卻是減退了甚多。

  這時,唐文娟已帶著所有的冥岳高手趕到。

  那薄紗美婦,身上的薄紗,已全被陰風吹去,全身上下只餘下一條短褲。

  她一生之中,甚少遇到此等境遇,黯然回顧了唐文娟等一眼,舉手一招,說道:「文娟,你過來!」

  唐文娟茫然的走了過去,呆呆的站在她的身前。

  她伸出纖纖玉指,解開了唐文娟的衣扣,脫下她一件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慢慢的取過她手中的長劍,低聲說道:「孩子,你跟在我的後面。」

  左手一招,登時有兩個勁衣大漢走了過來。

  她探手從兜胸中,摸出了一隻金色哨子,吹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

  兩個勁裝大漢立時邁開步子,向前行去。

  緊接著一行長長的行列,相隨而來的冥岳高手,一個個牽著手向前行去,冥岳岳主仗劍隨在那行列之後,唐文娟,緊依著師父身後。

  只覺那冰寒刺骨的陰風,有如巨浪撞打岩石一般。隆隆之聲不絕於耳,愈向前行,愈是強烈。

  強風中一片漆暗,不辨路徑。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吼叫,那當頭而行的勁裝大漢,被那強烈的陰風吹捲而去,不知所終。

  冥岳岳主不停吹出口中的金哨,發出尖厲的長嘯,催促那些相挽的勁裝大漢,冒險越渡這一段陰風過道。

  終於,被她找出了越渡這陰風過道隱密。

  原來,這段陰風的過道上,有一道小指粗細的黑索,緊貼在地面上,不留心,很難查看得出來。

  這發現,立時使冥岳岳主增強制勝的信心,冷笑一聲,自言自語的罵道:「我還道你這個丫頭,當真得了羅玄什麼密傳,能夠安然越渡這陰風過道,原來竟然是這麼回事。」

  一面指令那相挽而行的勁裝大漢們蹲下身子,爬越而過,以減少越渡阻力,一面挽索而行,以固抗拒之勁。

  這段陰風過道,風勢雖然強猛驚人,但距離不過兩三丈寬,借那貼地黑索之力,冥岳岳主、唐文娟和餘下的十二高手,除了一個被陰風捲走之外,十三人全都安全的渡過了這段陰風走廊。

  凝目望去,只見兩側石壁宛然,又是一道丈餘寬窄的甬道,在那段陰風的走廊上,卻沒有石壁相阻。

  一盞昏黃的燭火,映照著一顆明珠,珠光反射,照亮了丈許方圓,球光下有一個聳立的石碑,寫著:「叛徒聶小鳳埋骨之地",九個大字,下面署名羅玄留示。

  這九個鐵鉤銀書,字字如利劍鋼刀般刺入冥岳岳主的心中,也使她回憶十年前的一些往事,追隨羅玄身側,邀游名山勝水,無憂無慮,歡度過童年的歲月……

  唐文娟兩道茫然目光,凝落那聳立的石碑上,星目中突然暴閃起了稜芒,偷瞧師父一眼,只見她如醉如癡,平日那肅煞和冷漠交錯成的尊容,此刻卻突然消失不見。

  這短短的一刻時光中,她似恢復了女人的嫻靜和溫婉。

  可惜,那流現的嫻靜和溫婉,極快的消失不見,一股肅冷之氣,又從她眉梢泛起!只聽她連聲冷笑一陣,舉劍向那石碑劈去。

  這一擊,她似是用出了極大的內力,砰然大霞聲中,那石碑應手碎裂。

  就在冥岳岳主舉手劈碑的同時,唐文娟暴現於雙目的稜芒也突然隱失不見,又恢復一片茫然的神情。

  冷酷、殘忍的師父,狡猾、陰沉的徒弟,瞬息的變化,詭異難測,各逞心機,極盡險惡。

  冥岳岳主聶小鳳,劈碎石碑之後,心中的餘怒,似是仍未平息,揚手一掌,又把輕紗掩遮的燭光劈得碎裂一地,火焰一閃而熄,舉手一招,疾急的向前衝去。

  剛剛奔行數步,突聽身後響起了兩聲慘叫,回頭望去,只見隨行高手有兩人倒地死去。

  原來,那劈斷石碑之中,突然暴射出一片毒針,正中兩個勁裝大漢,立時倒地而死。

  聶小鳳叫了一聲:「慚愧。」忖道:「如若自己晚行一步,必然要被暴射而出的毒針射死。」

  她輕輕歎息一聲,望著唐文娟說道:「你師祖的心地……」

  忽然想到,她已服用過迷神藥物,和她談活,無疑是對牛彈琴,立時不言,轉身向前行去。

  唐文娟目注聶小鳳的背影,冷峻一笑,張口噴出一顆藥丸,迅快的投入那呼嘯的陰風之中,放步而行追了上去。

  原來聶小風強迫她服用迷神藥丸之時,她自知難以推脫,師父的冷酷心腸,絕不是哭求可以打動,一面運氣自閉幾處穴道,一面吞下藥丸,暗藏舌根下面。

  唐文娟久在冥岳,日久接觸之人,盡部服過迷神藥丸,對那等失去主宰的神色,早已熟悉異常,扮裝出來,維妙維肖,竟然瞞過了師父。

  餘下的隨行高手,個個都已失去主宰自己能力,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聽命於聶小鳳和唐文娟的招呼。

  一見唐文娟舉步行去,立時一齊隨上。

  聶小鳳一直惦念著梅絳雪的警告之言,行動之間,十分小心,生怕被羅玄預伏的機關所傷。

  只覺愈向前走愈是黑暗,如置身在大霧之中。

  一陣陣細小的水珠,迎面撲來,不大工夫,幾人的衣服盡皆濕去。

  聶小鳳突然停下身子,回手一把,抓住唐文娟的手腕,冷冷的喝道:「你一直緊跟著我嗎?」

  唐文娟輕輕的喔了一聲,含含糊糊的支吾過去,心中卻是大感緊張,暗中運氣戒備,如若聶小鳳發覺她是偽裝服下藥物,施下辣手,準備出手反抗。

  那聶小鳳一握她手腕之後,又緩緩鬆開手,長歎一聲說道:「唉!不該讓你服下那迷神藥丸的,現在,我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了。"又慢步向前行去。

  唐文娟任她長呼短歎,一直默不作聲,心中卻在盤算著應付眼前的境遇之策,是和梅絳雪等聯手對付師父呢?還是一直的裝作服過迷神藥物的樣子,待出了這山腹密洞之後,再想脫身之法。

  但覺那濛濛水霧,愈來愈濃,簡直如下小雨一般,森冷寒氣,直透入人的心胸之中,使人煩惱……

  忽然間,火光一閃,一道藍焰熊熊高燒,照亮了水霧瀰漫的甬道,景物隱隱可見。

  只見一座平放的石台,攔住了去路,一個鳳目蠶眉,胸垂長髯,身著道袍,仙風飄飄的道人,端坐在石台之上。

  聶小鳳驚呼一聲:「師父。"盈盈跪了下去。

  唐文娟抬眼偷看,只見那盤坐的道人連同那座石台,緩緩向後退去,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如若這人真是師祖羅玄,怎麼見到了背叛謀害他的徒弟,神情之間毫無一些表情,只怕是那精明難纏的三師妹搞的把戲。」

  心念轉動,殺機陡生,暗從懷中摸出了一隻五毒淬煉的七巧梭,運足腕勁,一抖手,打了出去。

  梭光一閃,正中那人前胸,只聽沙的一聲輕響,那道人仍然端坐未動。

  但她這發梭的舉動卻驚醒了拜伏在地上的聶小鳳,突然一個轉身,伸手抓了過來。

  唐文娟右手一招,本待反擊,但又突然垂了下去。

  聶小鳳一把扣住唐文娟的手腕,冷笑一聲道:「好啊!我幾乎被你騙了過去……」

  這是一段很遙長的黑暗行程,在唐文娟橫劍開路之下,聶小鳳似是恢復了鎮靜。

  唐文娟加快了腳步,直向前衝去。

  她雖然常聽聶小鳳談起羅玄的事情,但只限耳聞而已,對羅玄的諸般厲害,並未留有印象,是以,在她的感受,和聶小鳳大不相同。

  大約奔行有一盞熱茶之久,甬道已到了盡處,景物也為之一變。

  只見一座廣敞的石室,室中滿綴著明珠。

  一支高大的火炬,熊熊而燒,火光映著數十顆色澤不同的明珠,閃動著一片五彩的光華,搖顫不定,變幻無常,紅綠相襯,黑白雜映。

  把那座廣大的敞廳照得絢爛艷麗,如彩如霞。

  除了一座廣大的敞廳外,左右備有一道形如走廊的甬道,兩側處各有一扇石門,緊緊的關閉著。

  除了這一座敞廳,和兩側關閉的石門外,這甬道再無出路。

  梅絳雪等一干人,早已不知了去向,敞廳中光彩變幻,但卻寂無一人。

  唐文娟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師父,咱們可要進去敞廳瞧瞧嗎?」

  聶小鳳略一沉吟,道:「進去。」

  唐文娟一側身橫劍護胸,當先而入。

  聶小鳳暗運功力,凝神戒備,緩步入敞廳。

  唐文娟回顧了師父一眼,聲說道:「絳雪師妹,師父大駕親到,你還不出來受縛,還等什麼?」

  偷眼看去,只見聶小鳳毫無怒意,而且頻頻點頭,似是對她這幾句話,大有嘉許之意。

  她膽氣一壯,高聲接道:「我們已將追到甬道盡處,量你已無處可逃,再不現身請罪,待師父親手生擒,勢必將身經三十六種毒刑,死無葬身之地。」

  但聞滿室回聲,激盪耳際,竟不聞一點回應之聲。

  聶小鳳沿著敞廳的四壁,迅快的繞行了一周,仍然找不出可疑之處。

  唐文娟揚了揚手中的長劍,道:「師父,如若咱們把所有火炬熄去,這敞廳中的光彩,必然會減消甚多……」

  聶小鳳道:「話雖不錯,但你那師祖羅玄,心細如髮,常在細微之處,佈置下足以制人死命的機關,這火炬之中,定然暗藏著絕毒的機關。」

  唐文娟心中暗道:「你對我們氣指頤使,何等的威風,原來你心中也有害怕之人。」

  口中卻是微笑道:「師父請退到敞廳外面,待弟子斬斷這道火炬試試。」

  縱橫江湖的聶小鳳,此時此情之中,似是亦沒了主意,當下微一點頭,緩步退出敞廳。

  唐文娟暗運功力,長劍一揮,那高燒的火炬,應手而斷,只聽一陣疾風呼嘯之聲,那斷去的火炬中突然噴射出一股強烈的藍焰。

  聶小鳳急聲叫道:「娟兒快退回來,這火焰之下,暗引地火。」

  唐文娟雖未被那噴射出來的藍焰燒中,但卻感到奇熱炙人,應聲而退。

  只見那藍焰愈噴愈高,愈噴愈急。

  倏忽之間,敞廳中已被那藍焰瀰漫,明珠、彩光,盡為所掩。

  在這等萬分緊急,生死危亡的情勢之下,反而看出來了聶小鳳果決堅毅,當機立斷。

  唐文娟卻被那疾噴而出的火焰,鬧得惶惶不安,目光望著師父,誠惶誠恐的說道:「弟子罪該萬死……」

  聶小鳳淡淡的一笑,接道:「你手中兵刃既可削斷那石炬,想必亦可斬裂石門,快去斬開右面那道石門。」

  唐文娟應了一聲,提劍直奔過去,手中長劍連揮,一連向石門上劈擊數劍,然後一側左肩,撞在石門之上。

  這辦法果是有效,只聽一陣軋軋之聲,石門應手而開。

  這是一座狹長的百室,天然的環境,再加上一番人工修築,室中依壁處,並坐了四個長髯垂胸的黑袍道人。

  唐文娟仔細看去,發覺這道人的形態,和適才甬道之中,所見的一般模樣,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來羅玄早已有備,故意雕塑出這多化身,使人無法找出他真正的遺體所在,只怕這四個雕塑的化身,尚未及派上用場,人己死去……」

  伸手摸去,只覺柔軟如肌,乃是上好的軟木雕成。

  聶小風呼的發出一掌擊在一個人像之上,那人像登時應手而裂,碎成兩半,一張白箋,隨手飄出。

  唐文娟伸手撿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小鳳吾徒,如余料中,這白箋,必落汝手,除汝之外,不論何人,均不致毀余化身法像……」

  聶小鳳突然尖聲叫道:「上面寫的什麼?快拿過來!」

  唐文娟恭恭敬敬的把白箋遞了過去。

  聶小鳳凝目看去,只見白箋之上寫道:「---------你如涉身及此,已然身陷危境,每至子時,這石室之中,必然暴落出一種人力無法抗拒的災禍。

  不論武功何等高強之人,亦將死亡在這等災禍之下,餘生平不說謊言,想汝必不致存疑,在我第四個法身之後,有一條通往這血池之外的密道。」

  聶小鳳忽然歎息一聲,仰面出起神來。

  唐文娟只見她面上的神情,忽而幽怨,忽而哀傷,忽又發作一片憤怒之色,心中大為奇怪,忖道:「他們師徒兩人之間,怎會有這許多複雜的感情呢?」

  心中疑雲大起,只是不敢追問。

  聶小鳳凝目沉思了片刻之後,突然說道:「你師祖生平不說謊言,咱們必須要早些離開這裡。」

  唐文娟一劍刺入壁間,手腕微一用力,挖出一塊石頭下來,在手中掂了一掂,只覺重量大異常石,舉劍輕敲,其聲鏘鏘,似是這石塊之中,含有大量鐵質。

  這時聶小鳳已然移開了羅玄第四個化身像。

  果然,在第四法像之後,有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穴洞。

  那穴洞向地下行,黑暗如墨。

  唐文娟低聲叫道:「師父,會不會是三師妹搞的鬼呢?」

  聶小鳳道:「不會,你師祖寫的筆跡,別人極難模仿。」

  當先向下行去,一面回頭說道:「娟兒,就隨行人中,找兩個最不順眼的人,點了他們穴道,讓他們留在此地,看看是何情景。

  咱們既然知道了這條密道,此後來往血池,易如反掌,諒那個叛徒難脫我手掌。」

  唐文娟欲言又止,閃讓一側,放過了隨行之人,餘下最後兩人時,唐文娟突然迅快絕倫的點了兩人的穴道。

  她把兩人放在石室一角,然後移過羅玄法像,掩了穴洞,急步而去。

  且說梅絳雪和聶小風動手相搏之後,自知功力還難抗拒,而且眼前形勢複雜,二師姐志在羅玄遺物,勢難合力同心,共拒強敵。

  只好借血池中陰風烈陷,各種機關,緩遲聶小風的追襲之勢,準備先設法救下方兆南之後再說。

  她為人冷靜沉著,自得羅玄真傳遺物之後,更是武功大進,帶著陳玄霜等直奔羅玄的法體停放之室。

  這是佈置雅致的書室,一張石某上擺滿了書籍,靠後壁之處,有一座黃綾掩遮的靈堂室中,擺設了七八座石墩。

  梅絳雪伸手在壁間扭下一塊石罩,立時有一股熊熊的火焰,冒射出來。

  火焰閃耀下,四壁處垂吊的明珠,反射出一片清澈的光耀,照得滿室通明。

  梅絳雪回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靠有壁石桌上,都是羅老前輩的遺物,總共一十二本秘發,由天文地理,到星卜醫丹,及各種奇異的武功,可算得無所不包,只要能會那秘笈上記事的一半,就足和天下武林高手一爭雄長了……」

  那紅衣少女喜道:「當真嗎;我得瞧瞧。」

  大步奔向那書案處。

  梅絳雪冷冷喝道:「住手!」

  那紅衣少女手已伸出,將要觸及案上書本,聽得梅絳雪喝叫之言,趕忙又收了回來,回頭問道:「為什麼?你可是悔恨了嗎?」

  梅絳雪冷冷說道:「我如有悔恨之時,那也不會帶你來了。」

  紅衣少女道:「我先瞧瞧有何不可?」

  梅絳雪道:「書中所述的天文地誌,立論深奧,諒你也看它不懂。」

  紅衣少女道:「我只看上面的武功記載,找出幾招武功,能夠制服師父,那就夠了。」

  梅絳雪道:「縱然被你找出幾招絕學,你也難以勝得聶小風的功力。」

  紅衣少女道:「聶小鳳是那一個?」

  梅絳雪道:「聶小鳳就是冥岳岳主,也就是羅玄的弟子,羅玄傳了她的武功,她卻殺了羅玄……」

  方兆南突然接口問道:「她為什麼要殺自己的恩師呢?」

  梅絳雪凝目沉思了片刻,道:「這就不知道了。」

  方兆南怔了一怔,默然不言。

  紅衣少女突然伸出手去,向案上存書抓去。

  梅絳雪尖聲叫道:「等一等,待我說完了你再拿不遲!」

  那紅衣少女疾快的縮回手來,說道:「什麼話,快些說呀!」

  梅絳雪道:「那上面記載的武功,招招都是博大精奇之學,你只一入目,立時將沉迷進去,那時縱然有人出手殺你,也不知抗拒,糊糊塗塗的死了過去。」

  紅衣少女道:「當真有這等事嗎?」梅絳雪道:「我如存心要欺詐於你,這血池之中,到處充滿了殺機凶險,為什麼會帶你們進入羅玄遺骨存放之室?」

  紅衣少女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

  她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就算你說的對吧,這些書也不能放置不動。」

  梅絳雪道:「咱們事先談好的,我以羅玄的遺物交換方兆南的自由,你只要解開方兆南被制的穴道,那案上書藉你儘管取走。」

  紅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外有冥岳岳主,和那窮極變幻的陰風、烈焰,你縱然不暗中算計於我,我想出這血池,也不是容易之事……」

  梅絳雪道:「怎麼你可是悔約了嗎?」

  紅衣少女搖頭說道:「沒有,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梅絳雪道:「什麼辦法?」

  紅衣少女道:「這書籍由你包起,方兆南我暫時不放,你久居此地,定然知道出路,只要你送我到出口之處,我就解開方兆南的禁制,咱們一手交書,一手交人,彼此誰也不吃虧了。」

  童叟耿震和石三公,雖然對那案上的存書有偷竊之心,但想到傷穴發作的痛苦,膽氣立時為之一餒,不敢妄動。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咱們相約之時,並未有此一條……」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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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56: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


  那衣服襤褸,一直未發一言的青雲道長,突然大喝一聲,縱身一躍,落到那書案之旁,一把拖過案上存書,高聲說道:「哪一個如若妄自出手,我就先把此書毀去!」

  紅衣少女怒道:「放手,你和我相約之言,難道忘懷了嗎?」

  青雲道長笑道:「在下和你相約之言,只管送你進入血池,而且言明平分羅玄遺物,眼下既然見到了羅玄遺物,那誓約自是該到此終止。」

  紅衣少女突然一收手中繩索,青雲道長突然一側身軀,繩索竟然完全脫落了下來。

  紅衣少女吃了一驚,道:「你幾時解開了身上的索縛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這段時日之中,無時無刻不在研究解除這索縛之法,初入血池,我已解開,只是還未見羅玄遺物,我不便自脫索縛而已。」

  梅絳雪放聲大笑,道:「你已是眾叛親離,陷身於山窮水盡之境,眼下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紅衣少女道:「我處境雖尚未至你所說之境,但仍願聽聽你的高論。」

  梅絳雪說道:「一朝無二主,雙雄不並立,你如願聽我之命,我願出手助你-----」

  紅衣少女怒道:「如我不願呢?」

  梅絳雪道:「那我只好坐山觀虎鬥,袖手看火燒。」

  紅衣少女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忘了方兆南的性命還握在我的手中。」

  梅絳雪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不要緊,你縱然殺害了他,可是自己也難保活命。」

  紅衣少女道:「你可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嗎?」

  梅絳雪笑道:「了不起我替他終生戴孝……」

  陳玄霜突然冷哼一聲,接道:「你是他什麼人,要替他終生戴孝?」

  梅絳雪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紅衣少女卻搶先接道:「你當真不知道嗎?我這風華絕代的三師妹,和你的令師兄,早已兩情相投----」

  方兆南冷冷喝道:「霜師妹,不要聽她胡說!」

  陳玄霜雙目中稜芒閃動,低聲對那紅衣少女說道:「你放開我的方師兄,我就全心全意的助你。」

  紅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放了他並非是什麼難書,但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陳玄霜道:「我說過就算,難道還要起誓不成?」

  狡詐的紅衣少女默察陳玄霜神情,突然放低了聲音道:「如若令師兄索縛被解,得還自由,和我三師妹聯手一起,咱們豈不又多了一個勁敵?」

  陳玄霜道:「那我就連他一起殺了!」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信你之言就是。」

  緩步走到方兆南的身側,解開了他身上的索縛。

  她索縛方兆南的手法,異常奇奧,都是人身的大穴關節,只要她一緊索縛,立時百脈俱縮。

  是以,方兆南一路行來,全無掙扎之能,只有俯首聽人擺佈。

  方兆南數十日夜的束縛,一旦為人解去,心神登時一暢,緩緩伸動兩臂,長長吁一口氣。

  只聽那紅衣少女柔柔細音,鑽入耳際,道:「你身上的索縛雖已解去,但服用劇毒未解,如不按時服用我的解藥,仍然要毒發而死,你的性命,仍然緊握在我的手中。」

  她施展千里傳音之術,別人只見她口齒啟動,不知她說些什麼?

  梅絳雪冷眼旁觀著這些人的舉動,也不出手攔阻,只是微微冷笑。

  方兆南在這段時間之中,連番身歷生死大劫,對什麼事都看得淡了甚多,緩緩的回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默不作聲。

  陳玄霜慢慢走到方兆南的身側,緩緩說道:「方師兄。」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什麼事?」

  忽聽青雲道長大聲喝道:「曹道兄,大愚禪師和天星道兄,來了沒有?」

  曹燕飛仍然靜靜的站著不動,長長歎了口氣,道:「兩人進入血池之後,和道兄門下張雁一齊失蹤,迄今生死不明。」

  青雲道長一皺眉頭,道:「石、耿兩位老前輩亦不知他們下落嗎?」

  石三公和耿震相互望了一眼,搖搖頭,默不作聲。

  原來青雲道長心想自己陡然發難,搶得羅玄遺物,石三公、耿震等定將群起支持,那知這三人竟是靜靜的站著不動。

  要知三人對適才傷脈發作之苦仍留下深深畏懼,那痛苦當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已不敢妄生叛離之心。

  雖然心知青雲道長用意在招呼幾人,合力保護羅玄的遺物秘笈,但卻不敢響應,只好裝作茫然不解。

  梅絳雪目光緩緩由青雲道長臉上掃過,冷笑一聲說道:「這血池之中,有許多定期的災禍,不解其道之人,決難躲過,羅玄的存書之地,豈是輕易可犯的嗎?」

  突然提高了聲音,對石三公等說道:「我要走了,你們願意留這裡,我也不管。」

  轉身向外行去。

  葛煒大邁一步,緊隨梅絳雪身後,出室門。曹燕飛、耿震、石三公,相互望了一眼,魚貫相隨而去。

  紅衣少女望著梅絳雪的背影,呆呆出神,她雖然機智絕倫,但對梅絳雪這等冷熱難測的神態,也有些猜測不透。

  梅絳雪出了石室之後,頭也未回的一直向前走去,只見她身軀搖擺不定,似是身上背負著千斤重物,舉動之間,不勝負荷。

  葛煒急行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凝目望去,只見兩行清淚,正順著雙腮滾滾而落,吃了一驚。問道:「姑娘,你怎麼啦?」

  梅絳雪右肩一拋,尖聲叫道:「放開我!"放腿向前奔去。

  葛煒呆了一呆,緊隨著追了上去。

  石三公低聲說道:「耿兄,梅姑娘怎麼啦?」

  耿震道:「不知道啊!如若她跑得蹤影全無,咱們傷脈發作,要找哪個施救?」

  說話之間,三人一齊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梅絳雪迅快的奔過石廊,直向一座門戶洞開的石室之中奔去。

  石三公等相隨,奔入石室。

  只見那石室中端放著三座一般模樣的道裝法像,另有一座法像已然支離破碎,散亂的放在一側,左側靠石壁處,斜倚著兩個勁裝大漢,似已死去一般,閉著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梅絳雪緩緩轉過身子望了葛煒等一眼,又恢復冷若冰霜的神色,說道:「你們追著我幹什麼?」

  葛煒怔了一怔,道:「我已經立過重誓,今生一世,確要追隨姑娘。」

  梅絳雪叱道:「出去!這石室乃死亡之室,不論誰都無法在這室中活過一十二個時辰。」

  葛煒奇道:「你呢?」

  梅絳雪道:「我還不是一樣。」

  葛煒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也不怕。」

  石三公突然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梅姑娘如是討厭我等追隨,就請解開我等被封經脈,我等就立時離去。」

  梅絳雪不理石三公相詢之言,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葛煒臉上,緩緩的問道:「你當真不伯死嗎?」

  葛煒一挺腰幹,肅容說道:「能得常伴姑娘,雖死何撼!」

  忽聽一聲大呼,傳了過來,一個頭髮蓬亂,手握竹杖的瘋癲大漢,急急奔了進來。

  葛煒一聲大喝:「站住!」

  右手一揮,發出一記無影神拳。

  那蓬頭亂髮,亂髯繞頰的大漢,吃葛煒一記無影神拳,打得悶哼一聲,身軀向後倒退了三步。

  石三公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亂髮大漢的右肩,提了起來。

  梅絳雪急聲叫道:「別傷了他。」

  石三公微微一怔,放開那蓬頭大漢。

  梅絳雪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在他肩井穴上拍了一掌,歎道:「可憐的老人,你一世行醫,以擅療治各種疑症奇病,揚散於世,但自己卻是落得了瘋癲的下場。」

  石三公自負見多識廣,無人不識,但卻偏偏不識此人,忍不住的問道:「梅姑娘,這個人是誰?」

  梅絳雪道:「大名鼎鼎的知機子言陵甫。」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一代神醫,無人不知,想不到竟然難以療治自己的瘋癲之症。」

  忽覺一股奇異的暗勁,由雙足直衝而上,全身一麻,不禁駭了一跳。

  轉眼望去,只見童叟耿震和曹燕飛兩人的神情之間,也泛現一片驚恐之色,顯然,這奇異的感受,並非他一人所有。

  只聽梅絳雪柔和的說道:「這座石室即將降臨那人力無能抗拒的災禍,剛才那一瞬的感受,只不過是大難將臨的警訊而已,唉!沒有人能在這石室活得下去,你們都快些走吧!」

  言陵甫瘋瘋癲癲,也聽不懂幾人談的什麼,獨自向一角走去。

  石三公輕輕哼了一聲,道:「姑娘如若當真有放我等逃生之意,那就請先解開我們受傷的經脈。」

  梅絳雪搖頭說道:「我也沒法子解開你們封閉的經脈……」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什麼?」

  梅絳雪似是突然恢復了女孩子的嫻靜和溫柔,長長歎息一聲,道:「我不是騙你們,當今之世,沒有人能解開封閉的經脈了,即是那羅玄復生,也是不行。」

  石三公、耿震、曹燕飛等面面相覷,想到那傷脈發作時的痛苦,個個面色如土。

  梅絳雪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由三人臉上掃過,說道:「但並非無法可想。」

  石三公精神一振,問道:「姑娘賜示。」

  梅絳雪道:「不論何等武功,都要自已稟賦和日以繼夜的堅忍、耐心,才能夠達到上乘境界!」

  她凝目沉思了片刻,又道:「我可傳你們自解受傷經脈的口訣,你們自行打坐運氣解去傷脈,但這至少需要十二時辰以上的時光。

  至於你們的內功,是否已到了自解受傷經脈之境,那就非我所能知道了。」

  立時授了口訣,揮手說道:「你們走吧!那自然殺人的奇異之力,即將降臨,再晚了,恐怕你們就走不了啦!」

  她一向冷若冰霜,說話神情,無不便人有著冷冰冰的感覺,此刻卻溫柔仁和,口吻親切。

  石三公忽然抱拳一禮,道:「多謝姑娘相授口訣,在下等感激不盡-----。」

  梅絳雪道:「不用謝啦,你們趕快走吧!"緩步轉身而行。

  石三公道:「在下有一件事耿耿於懷,不說不快。」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過頭道:「什麼事?」

  石三公道:「姑娘既然知道這石室既將降下人力無能抗拒的災害,為什麼卻不肯出這石室呢?」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一個生在世上若苦多於甜,苟活下去也是沒有什麼味道,還不如死了的好。」

  石三公楞了楞,道:「姑娘年紀輕輕,何以竟說出這等傷心之言,以姑娘這等年齡,這等武功,成名武林,指日可期……」

  梅絳雪接道:「唉!名利二字,有什麼用?放眼當今武林,有幾個名傾四海之人,不是終生孤獨,落落寡歡?可是就有那麼多人為名迷醉,終生為名利奔走。」

  石三公低頭望了望胸前白鬚,道:「姑娘之言發人猛省,你執意要留在此室,在下等也不敢相勸。」

  他似是忽然間一掃私利之心,對梅絳雪生出了無限關注之情。

  梅絳雪道:「不用勸我了,你們去吧!」

  她為人外表冷漠,但在她心底深處,卻蘊藏著人世間最真摯的情意,她從小在充滿血腥屠殺,慘酷絕倫的冥岳長大。

  但內心卻又受著母親貞德節烈的影響,適才眼看方兆南對自己冷漠之情,忽感萬念俱灰。

  想自己這十幾年來,耳聞目睹,身歷心受,無一件可喜可慰之事,油然生了尋死之心。

  石三公回過頭去,低聲對曹燕飛等說道:「咱們走吧!」

  行至室門口處,突然想起葛煒和言陵甫還在石室之中,回身說道:「小兄弟,梅姑娘身負絕技,胸藏韜略,或有抗拒那自然災害之策。

  你留此室,豈不是白白送上一條性命,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只要出此血池,以小兄弟的武功而言,三五年內,盛名當可大噪江湖。」

  葛煒拱手一笑,道:「多謝老前輩的關心,在下要留在這裡奉陪梅姑娘。」

  他笑容自然,毫不牽強,使人無法不信他字字俱都是出自肺腑。

  石三公又是一怔,回頭望了耿震一眼,道:「咱們這一輩子當真是白活了。」

  耿震奇道:「為什麼?」

  石三公道:「兄弟這一生之中,沒有愛過一人,也沒有真正的恨過一人,但卻身經百戰,樹敵無數。」

  耿震道:「不錯啊!這一生中殺殺砍砍,身經無數次的凶險,但仔細的想上一想,既非為己,亦非為人,當真是糊糊塗塗,打殺一生。」

  這兩個武林名宿,似是陡然間受到了什麼啟示,感慨叢生,無限豁然。

  極惡反善,這些平日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高手,此時卻突然都變得十分仁慈起來,曹燕飛長歎一聲,道:「咱們去把言陵甫拉出來吧!」

  梅絳雪搖手說道:「不用啦!他人已經病了,縱然救他出去,也是一生渾渾噩噩,受盡活罪,還不如讓他死了的好。」

  三人齊齊一抱拳,道:「姑娘保重!」

  轉身退出石室。

  石室中,只餘下了葛煒和梅絳雪,以及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石室一角,雖然有兩個活人,但他們數處要穴被點,動彈不得,和死人沒有兩樣。

  葛煒目送三人背影離去,緩步走到梅絳雪的身側,瞪著一雙眼睛,望著她勻紅的嫩臉,一語不發。

  梅絳雪一埋秀眉,道:「瞧著我幹什麼?」

  走到石室一角,盤膝坐了下去。

  葛煒微微一笑,追了過去,說道:「這石室中,究竟有什麼災害,人在室中會非死不可呢?」

  梅絳雪道:「那是一種異常神秘的力量,只怕當今之世,也沒有人能夠解得那神秘力量的來源,武功再高,也無法和這力量抗衡,你還是走了的好。」

  葛煒道:「當真嗎?」

  梅絳雪道:「我騙你做什麼?」

  葛煒緩緩轉過身子,直向石門走去。

  梅絳雪暗暗忖道:「古語說螞蟻尚且貪生,看來這道理真不錯,此人適才當著石三公等人之面,堅持要留在這石室之中,言詞間何等豪壯,此刻卻又自行離去!」

  忖思之間,只見葛煒關好了兩扇石門,又緩步走了回來,盤膝在梅絳雪對面坐下。

  梅絳雪忽然感覺到芳心中一陣跳動,慌忙閉上雙目,但是她波動的心神,卻無法立刻安定下來。

  垂死的心情,使她想到了很多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她害怕葛煒當真的陪她等候那自然災害帶給人的死亡。

  少年男女,相對而坐,死於一室之中,這情景難免要出現閒言風語,但她又不願葛煒真的離去,她難耐從容待死前那份寂寞。

  正當她心事紛至皆來之際,忽聽葛煒長長歎一口氣,道:「可惜一個人一生之中,只能死去一次,無法把死亡的味道留諸後世,轉告他人。」

  梅絳雪霍然睜開雙目,只見葛煒瞪著一雙圓大的眼睛,凝望著自己,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害怕,快滾出去,誰要你留這裡了!」

  葛煒看她嗔怒之間,別有一番嬌態,大為神往,微微一笑道:「一個人長得好看,不論嬉笑怒罵,都別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梅絳怒道:「你胡說什麼?惹得我火起來,先殺了你。」

  葛煒歎道:「我如怕死,也不會留在這石室中陪你了,唉!只有兩樁心事,使我死的有些不安。」

  梅絳雪道:「什麼心事?」

  葛煒道:「第一樁心事,我在死亡之前,未能和我哥哥說幾句話,見上最後一面,有負作兄長的友愛之情。」

  梅絳雪道:「第二樁呢?」

  葛煒道:「第二樁心事,倒和姑娘有關,我看過你的愁苦、怒罵,無不別具風韻,但卻沒有看過你的笑容,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梅絳雪怔了一怔,怒道:「你這人如此輕薄……」

  她站起身子走到另一處壁角盤膝坐下。

  葛煒追了上去,說道:「你不肯笑給我看,那也算了,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呢?」

  梅絳雪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口中怒道:「滾開去,別走近我!」

  只聽啪的一聲,一掌五打在葛煒的臉上,打得葛煒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半頰紅腫,指痕宛然。

  梅絳雪原沒有料到他竟不肯閃避,硬受一掌,看掌勢打得如此厲害,想他定然惱怒,出手反擊。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梅絳雪意料之外,葛煒不但不出手反擊,反而滿臉笑意,遠坐在數尺之外,說道:「姑娘如此厭惡於我,在下不再相擾就是。」

  梅絳雪暗暗歎息一聲道:「這人對我這般鍾情,真如同生共死,那是比方兆南對我好的多了,可惜我已和方兆南對月締盟,結作夫婦,今世生作方家人,死為方家鬼,如何再能對他人生出惜憐情愛……」

  她愈想愈覺心中紊亂,慌忙運氣調息,收攝心神。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突覺全身一麻,本能的一躍而起。

  睜眼看去,只見葛煒也跳了起來。

  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似是被那地上衝出的神秘力量,燒得亂蹦亂跳,生似一個赤著雙足的人,行走在烙鐵之上,腳一著地,立時就跳了起來。

  梅絳雪一沉真氣,落著實地,登時感覺到一股奇異的熱流,由地上傳達全身,酸麻難耐,但她死志已決,提聚真氣,凝立不動,任由地上衝出的神奇熱流,傳達全身。

  葛煒似已被熱流燒得難再忍耐,飛身一躍,落在梅絳雪的身側,說道:「梅姑娘,咱們就要死了?」

  梅絳雪冷冷的望他一眼,也不理他。

  葛煒不自主的跳了幾下,道:「梅姑娘,你笑一下給我瞧瞧,好嗎?」

  那神奇的熱流,愈來愈強,感受之人,不自禁全身顫抖,這幾句說得十分艱苦,一宇一頓。

  只聽言陵甫痛苦的吼叫,響徹石室,震耳欲聾。

  葛煒頭上汗水如珠,滾滾而下,臉色蒼白,氣喘如牛,但他雙目之中,卻流露出無限的渴望之情,凝注在梅絳雪的臉上。

  一縷憐惜之情,泛上了梅絳雪的心頭,暗暗忖道:「再過上片刻工夫,我們都將被這地上泛起的奇異熱流,活活燒死,笑一下給他瞧瞧,有什麼打緊?」

  當下強行運氣,展眉一笑。

  她雖存必死之志,耐受痛苦之力,堅逾常人,但那地上傳出的神奇力量,十分怪異,傳入人體,奇酸奇麻。

  全身各處,無不隨著那傳入的熱流顫抖,展眉微笑,全身抖動不息。

  葛煒大聲喝道:「能得一睹姑娘笑容,死而無憾,活罪難受,我要先走一步了……」

  舉起右掌,正待自擊要穴,忽覺強大之力,直撞身上,身不由己的向梅絳雪衝了過去。

  原來言陵甫滿室亂蹦亂叫,一下撞在葛煒身上。

  梅絳雪素腕揮動,輕輕一推葛煒的身子,希望能把他撞來之勢穩住。

  卻不料也被那地上傳出的奇異力量,燒的全身酸麻,沒有了半點力氣,被葛煒一撞,竟也向一側滑撞過去。

  砰的一聲,撞在山壁上。

  葛煒借勢倒躍而退,一腳踏在一塊突出的石塊之上,那地上泛起的奇異力量,立時斷絕,但那石塊甚小,僅可容下一隻腳踏上一半。

  低頭看去,只見右腳之下,竟然是一個裝滿丹藥的瓷瓶。

  那石壁上的神奇力量,似是更為強烈。梅絳雪一撞上石壁之後,立時香汗淋漓,秀眉緊皺,似是在強忍著無比的痛苦。

  葛煒腳下微一加力,躍落到梅絳雪的身側,探手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梅絳雪冷然喝道:「不要動我!"一掌拍了出去。

  葛煒已挨了一記耳光,知她落掌奇重,趕忙鬆開了梅絳雪,倒躍而退,他已暗中算好那瓷瓶距離,起落之間,剛好一足落在瓶上。

  抬頭看去,只見梅絳雪閉目而坐,滿臉汗水如雨,但她耐性堅強,仍然不躍起呼叫。

  葛煒略一猶豫,看準她幾處暈穴,一躍而上,揮手點了她的穴道,再探手猛力一拉,抱入懷中,倒躍落在瓷瓶之上。

  這時,瘋瘋癲癲的言陵甫,已然被那地上的奇異力量,燒得滿室亂跳,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處境甚是淒涼,慘不忍睹。

  葛煒雖有救他之心,但那瓷瓶太小,僅可容一足踏立,懷抱梅絳雪,已經有些力不勝任,那還有餘力救他,只好硬下心腸,視作無睹。

  低頭看時,只見梅絳雪雙目微閉,汗水漸落,顯然,痛苦已經消去,只是她暈穴被點,昏昏如睡。

  但聞言陵甫喝叫之聲,愈來愈高,滿室躍飛,汗落如雨。

  葛煒一腿站得酸麻,縱身一跳,換一隻腿,那知落足過重,瓷瓶碎裂,瓶中之丹丸,滿地亂滾。

  言陵甫精力漸疲,跌倒地上,但他胸中難過,伸手到處亂抓,抓起了兩粒丹丸,隨手放人口中,吞了下去。

  葛煒看他手腿揮動,愈來愈緩,似是已無力抗拒那神奇的力量,面臨死亡邊緣心中大生不忍之感。

  他心中暗忖道:「這瓷瓶破碎之後,站立反覺舒服甚多,我如把這瓷瓶碎片分開,或可容兩足站立,那時再救言陵甫,當非難事。」

  心念一轉,一躍而起,右腳離地之時,故意用力一撥,果然把那碎裂的瓶片,撥出了幾片,分落雙足之上。

  他右臂挾著梅絳雪,高聲喝道:「言老前輩,你還能動嗎?只要你能滾到我的身側,我就有辦法救你了。」

  言陵甫抬頭打量了兩人一眼,突然縱身一躍而起,直向葛煒衝去。

  葛煒淡然一笑,不退反進,伸手向言陵甫抓了過去,言陵甫跳衝過來,勢道看去猛惡,其實來勢毫無衝動。竟被葛煒一把抓住。

  他像是神智恢復,默望了葛煒一陣,又緩緩閉上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葛煒雙手平伸,就這般端著兩人,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只覺兩臂酸痛愈來愈是利害,只好緩緩把言陵甫向地上放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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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


  言陵甫似已是驚弓之烏,大喝一聲,突然疾躍而起,直向那石門衝去,腳尖一點實地,隨著推出了一掌。

  他準備一掌震開石門,借腳尖一點之力,穿出室外。

  哪知言陵甫一著地,竟是毫無異樣之感,拍向室門的一掌,亦被石壁擋了回來。

  原來那石門,只可由外向內推,外面卻是有堅壁所阻,推它不動。

  只見言陵甫移動了兩下腳步,道:「奇怪呀!那神奇的力量,怎麼沒有了啊?」

  葛煒忍不住提起右腳,也在地上一點,果然,那神奇的力量,已然消失不見,趕忙拍開了梅絳雪身上被點的暈穴。

  梅絳雪緩緩睜開了一雙星目,掙脫了葛煒的懷抱,冷冷的說道:「你抱著我幹什麼?」

  葛煒累得雙臂酸麻,救了她的性命,不但未得到她一句相謝之言,反遭冷語諷刺,不禁微微的一怔。

  只見言陵甫急急衝了過來,砰的一拳,直向梅絳雪迎面劈擊過去,口中大聲嚷道:「快還我的血池圖來!」

  梅絳雪嬌軀疾閃,避開一擊,冷冷的說道:「你此刻已然身在血池之中,還要什麼血池圖呢!」

  言陵甫經過那一陣奇異力量的沖燒之後,神智忽然清醒過來,目光環掃了一周,突然對那三個長髯道人拜了下去。

  梅絳雪看他舉動如常,瘋癲之症,似已痊癒,心中大是驚奇,暗道:「天地間事,當真是無奇不有,想不到這石室中的奇異力量,竟然能療治好他的瘋癲之症,這也算是異數了……」

  葛煒輕輕咳了一聲,道:「言老前輩,這三座身著道裝的雕像是誰?」

  言陵甫拜了兩拜,站起身來,肅然說道:「乃在下師父羅玄遺像。」

  葛煒仰臉大笑,道:「恭喜言老前輩,你那瘋癲之症,完全好了!」

  言陵甫回身抱拳道:「小兄弟一番相救之恩,在下當深銘肺腑,終生不忘。」

  顯然,他的神智已經恢復,對葛煒相救之事,記憶甚詳。

  葛煒暗暗忖道:「如若不是你身上帶那裝滿丹丸的瓷瓶,使我有點立足之地,只怕我也早被這地下泛升而起的熱流,活活燒死了,世間事因果報應,循環輪轉,真不知是你救了我,還是我救了你------」

  想到感慨之處,長歎一聲。道:「你不用謝我了……」

  言陵甫已然神智全復,不待葛煒說完,立時正容接道:「老夫為人,一向恩怨分明。一絲不苟,救命大恩,豈可忘去……」

  目光一轉,投注到梅絳雪的身上,接道:「此室之中,既有先師羅玄的雕像,血池之說,自是不假-------」

  梅絳雪道:「何止不假,而且是千真萬確。」

  言陵甫一伸手,道:「拿來,還了我的血池圖,咱們昔年結下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梅絳雪秀眉一聳,冷冷說道:「你人已在血池之中,還要的什麼血池圖?」

  言陵甫道:「老夫要依圖索物,尋找在下師父的遺物。」

  梅絳雪搖頭歎道:「你為那失去的血池圖,急得了瘋癲之症,一世英名盡付流水,大病初癒,仍然念念不忘此物,唉!」

  言陵甫縱聲大笑,道:「老夫如若能得了恩師遺物,不出十年,不但可盡復失去的英名,而且當今武林之上,再想找上一個敵手,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梅絳雪冷哼一聲,道:「好吧,你也不用討還血池圖了,我帶你去羅玄老前輩遺物存放之處就是。」

  言陵甫喜道:「好極,好極。」

  梅絳雪道:「你先別高興,羅玄遺物存放之處,雲集了甚多高手,只怕你遺物未得,反倒賠上了一條老命。」

  言陵甫微微一怔,道:「你帶老夫前去瞧瞧再說。」

  梅絳雪道:「好吧!你要自尋死路,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拉開石門,大步向外行去。

  只見石三公、曹燕飛和童叟耿震,盤膝坐在石道之中,閉目運息。

  原來三人正在依照梅絳雪傳授的口訣,療治傷脈。

  石三公首先警覺,霍然睜開雙目,欠身而起,抱拳說道:「不出在下所料,梅姑娘果然無恙。」

  梅絳雪道:「活著有什麼好!"大步走向前去。

  曹燕飛、童叟耿震齊齊站起身來,三人相互望了一眼,隨在梅絳雪身後走去。

  穿過了一條甬道,又回到羅玄存放遺物的石室。

  放限看去,只見青雲道長和那紅衣少女相對而立,平劍護胸,對峙不動。

  兩人的身上,都已被鮮血浸濕,想見適才兩人搏鬥之凶險,猛惡,彼此都受了數處的劍傷。

  陳玄霜卻坐在石室一角,伸出右拳,抵在方兆南的背心之上,滿臉汗水滾滾,有如不勝負荷之感。

  梅絳雪一皺眉頭,伸手指著石室一側木案上的存書,說道:「羅仙師遺物,在那裡了,你去取吧!」

  言陵甫回顧了石三公等一眼,大步衝入石室,直向那存書之處奔去。

  他剛剛行近木案,那紅衣少女,突然一睜雙目,喝道:「住手!」

  蕩腕一劍,疾刺過去。

  言陵甫陡然倒躍而退,避開了一劍。

  梅絳雪格格大笑一陣,回頭對葛煒、石三公等說道:「你們哪一個喜歡羅玄的遺物,儘管去取。」

  她冷肅一笑,又道:「青雲道長和我二師姐,都已劇戰受傷,有如強弩之末,縱然有心護書,亦是心力不逮,言陵甫瘋病初癒,難耐久戰……」

  目光緩緩由石三公、曹燕飛、耿震臉上掃過,道:「你們三人武功雖高,可惜傷脈未癒,雖經我傳了口訣,但時間尚短,如經劇戰,勢將發作。

  那位黑衣姑娘,正圖以內力打通她師兄的生死玄關,以解他被傷脈穴和腹中劇毒,自不量力,已然成騎虎難下之勢,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力盡而死,還害她師兄相偕隨亡……」

  目光一轉,凝注到葛煒的身上,道:「眼下之人,只有你是得那羅玄遺物之人。」

  葛煒搖頭說道:「在下只望能終生相隨姑娘,心願已定……」

  梅絳雪芳心一震,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淒苦一笑,道:「執鞭墜鐙,聽憑使喚!」

  梅絳雪呆了一呆,道:「你這人沒有出息!"轉身向前走去。

  葛煒微微一笑,隨在梅絳雪身後而行。

  石三公輕輕咳了一聲,道:「耿兄,咱們要怎麼辦?」

  耿震正待答話,忽聽方兆南大聲叫道:「梅姑娘!」

  梅絳雪如受人重重一擊般,嬌軀突然一顫,緩緩回過身來,說道:「你還記得我嗎?」

  陳玄霜舉起左手,用衣袖擦汗,道:「方師兄,你不能說話。」

  梅絳雪人已走回到石室門口,聽得陳玄霜的話後,突然又停了下來。

  言陵甫避開一劍之後,立時凝立不動,暗中運氣相試,自覺出武功未失時,才飛身一躍,避開那紅衣少女,又向那書案之上飛去。

  青雲道長忽然一睜雙目,揮臂一劍掃了出去。

  言陵甫這次不再閃避,竹杖一揮,架開一劍。

  青雲道長雖受劍傷,但他的功力,並未失去,言陵甫懸空接劍,先已吃虧,劍杖相觸,言陵甫前衝之勢頓然受阻,被震落實地。

  言陵甫腳落實地,略一調息,立時揮杖向青雲道長攻去。

  兩人劍來杖往,倏忽之間,已經相交了十三四招,言陵甫一心求得羅玄遺書,不顧大病初癒後體力未復,竭盡所能,揮杖猛擊。

  青雲道長接下他十幾杖後,身上劍傷受到了極劇的震動,傷口破裂,鮮血泉湧而出。

  他似是自知已難再撐多久,不顧劍傷劇疼,全力揮劍反擊過去。

  劍風似輪,寒芒點點,果然把言陵甫迫得疾向後面退去,借勢一收長劍,高聲說道:「曹道友,石、耿兩位老前輩,貧道全身連受了九處劍傷,心力已感不支,只怕十合之內,要傷在這人竹杖之下……」

  疾揚長劍,封開了言陵甫攻來的一杖,唰!唰!反擊兩劍,已把言陵甫迫退了兩步,接道:「這羅玄遺書,關係著今後武林中正邪消長之機,如若得所非人,非同小可。

  這位紅衣姑娘和貧道硬拚,鬧得兩敗俱傷,三位不論那個出手,都不難取得此室中的羅玄存書……」

  言陵甫竹杖攻勢,突轉凌厲,迫斷了青雲道長之言。

  梅絳雪呆呆的站了良久,不聞方兆南再說話,暗暗歎息一聲,忖道:「這般人個個心貪羅玄遺書,妄想求得武功真訣,練成天下第一高手。

  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盡死於此算了,方郎對我毫無情意,又一直不肯相認我是他們方家之人,我何苦再多管這閒事-------」

  正待回身不顧而去,忽見方兆南重又睜開了微閉的雙目,高聲說道:「梅姑娘,我求你作一件事,好嗎?」

  梅絳雪暗道:「哼!那有這等沒有志氣的丈夫,對自己妻子說話,也是滿口請啊求啊的……」

  但口中卻柔聲應道:「什麼事?」

  她早生憐愛之心,這一句話柔媚悅耳,動聽至極。

  陳玄霜突然尖聲叫道:「你不會好好的說話嗎?嬌聲哆氣的幹什麼?哼!賤骨頭!」

  梅絳雪秀眉聳動,閃掠過一抹殺機,正待反唇相譏,忽聽方兆南長歎一聲,接道:「梅姑娘,你把羅玄的遺書燒了吧!」

  梅絳雪略一沉忖,道:「好吧!」

  邁步走了過去。

  石三公、耿震、曹燕飛都不禁為之震動,齊齊舉步追了過去。

  那長劍支地,閉目養息的紅衣少女,突然一睜雙目,道:「三師妹,你當真要聽他的話,燒去羅玄這些存書嗎?」

  梅絳雪道:「自然是當真了。」

  紅衣少女身子一搖,突然舉手一劍,刺了過去。

  梅絳雪冷笑一聲,嬌軀一閃,避過長劍,巧快絕倫的欺身而上,素手一揮,啪的一掌,擊在那紅衣少女手腕之上。

  長劍應聲而落,梅絳雪頭也不轉的向那存書走去,伸手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檢過一本紅絹封皮的書,燒了起來。

  言陵甫突然大喝一聲,捨了青雲道長,疾向梅絳雪撲了過去。

  葛煒右手一揚,打出一記無影神拳。

  言陵甫驟不及防,被那無形勁力一撞,斜向一側退去。

  他大病初癒,元氣未復,如何能擋得葛煒全力一擊,斜退了四五步,仍然拿不住樁,終於一跤跌倒地上。

  這時,石三公、耿震等,都已圍攏上來,眼看著梅絳雪燃火燒書,心中疼惜異常。

  石三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拱手說道:「姑娘,這羅玄存書雖可為惡,但亦可為善,全在得書的人心念之間,你如把它燒去,豈不有負了羅玄一生的心血?」

  梅絳雪一反冷漠的常態,微微一笑,說道:「你可是想要一本瞧瞧嗎?」

  石三公微一沉吟,道:「在下倒無得書的雄心,只是覺得這等寶貴之物,如若一旦毀去,實在是太可惜了……」

  梅絳雪接道:「只要你不想要,管它可不可惜!」

  石三公楞了一楞,道:「好物人人見愛,何況絕學秘錄,在下想倒是想,只是……」

  梅絳雪隨手抓了一本黃絹封皮的書,丟了過去,道:「你想要,你就留下一本瞧瞧吧!」

  石三公接住拋來之書,又是一呆,暗道:「這丫頭的性格,當真叫人難以猜測……」

  耿震眼看石三公得一本秘籠,大是眼紅,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在下久聞羅玄之名,可惜無緣一面,甚想瞧瞧他手錄遺書,也可聊慰仰慕之心。」

  梅絳雪道:「你也想要嗎?」

  隨手抓了一本,投給耿震。

  曹燕飛道:「姑娘,本座也想見識見識羅玄的筆跡……」

  梅絳雪道:「好吧!也給你一本。」

  言陵甫大喝一聲,站了起來,說道:「老夫也要一本。」

  梅絳雪隨手抓了一本,投了過去。

  那紅衣少女道:「三師妹,咱們同門一場,無情有義……」

  梅絳雪道:「不要說啦!你也分一本吧!」

  目光掃了四週一眼,道:「還有那個想要?」

  她一連喝問數聲,無人接口。

  青雲道長目注那燃書的火焰,逐漸高漲,除了梅絳雪分出的五本之外,大部存書都將付之一炬。

  他精神忽然一懈,長長歎息一聲,道:「燒得好,雖然未能一起燒光,但總算去了大部分禍害……」

  打了幾個踉蹌,跌倒地上。

  梅絳雪眼看存書盡燃,緩步對著方兆南走了過去。

  只見陳玄霜頭上的汗水如雨,全身的衣履盡濕,方兆南面色慘白,身軀不停的抖顫,心知兩人已同時陷入了危險之境。

  陳玄霜功力不夠,任性強行,妄圖打通方兆南的生死玄關,那知竟然把他全身氣血一起逼入內腑,激發傷勢,造成危局。

  本身也因力將盡,體能不支,岌岌可危。

  梅絳雪看了一陣,突然出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百匯"要穴,一掌拍在陳玄霜背心之上。

  陳玄霜嬌軀一顫,內力反聚,氣血直衝而上,頭一暈眩,頓時昏了過去。

  當她甦醒之後,景物已然大變。

  只見自己斜靠在一堵石壁之上,方兆南仍然緊閉著雙目,似是沉睡未醒,聽他呼吸均勻,似已渡過危境。

  全身白衣的梅絳雪,肅然站在兩人身前,石三公、青雲道長等,都已蹤影不見,只有葛煒一人站在她的身後。

  陳玄霜緩緩站起了身子,暗中運氣相試,覺出武功並未失去。

  只聽梅絳雪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你復原得這等神速,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

  微微一頓,指著方兆南接道:「他身上的劇毒已除,再經一陣調養,當可慢慢復原,血池中羅玄存物己毀,再無可留戀之物。

  右面一條甬道,是出這血池的密徑,逢彎右轉,即可安然而出,你快些帶著他走吧!」

  陳玄霜忽然泛升起一縷慚愧之色,說道:「你對我一番情意,我會記在心中,日後自會報答於你。」

  梅絳雪也不理她,緩緩轉身而去。

  陳玄霜背起了方兆南,行了幾步,突然停下,高聲叫道:「血池既無可資留戀之處,你又為什麼不肯離開呢?」

  梅絳雪冷冷說道:「這不干你事,用不著你費心。」

  陳玄霜冷哼一聲,道:「不知好歹,我雖欠你一番恩情,但你卻是我最恨的人……」

  轉身急向外奔去。

  梅絳雪頭也未回,仍然緩步向前走去。

  葛煒心中大為不滿,急行兩步,追到了梅絳雪的身後,說道:「姑娘,你這般對待她們反而記恨你,何不索性把她們殺了呢?」

  梅絳雪答非所問的接道:「這血池之中,已無可留戀之物、留戀之事,咱們也要走了。」

  葛煒怔了一怔,道:「要到哪裡?」

  梅絳雪道:「離開血池,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去練武功。」

  葛煒道:「練什麼武功?」

  梅絳雪道:「羅玄遺下了甚多武功,我都沒有學會,要找一個清靜之處,把它練成,唉!他在遺囑之上,留下很多件事,要人去辦,誰學了他的武功,誰就要執行他的遺囑……」

  葛煒奇道:「羅玄的遺書,不都已被你焚燬了嗎?」

  梅絳雪忽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那些存書,雖也是羅玄手著,但都是些無關緊要之學,他一生中,真正體會出來的上乘武功,並未在那存書之中……」

  葛煒看她笑容如花,婉艷動人,不由瞧得一呆。

  梅絳雪似是已發覺葛煒對她相注之情,立時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這人心術不正…」

  葛煒頓覺臉上一熱,急急垂下頭去。

  語聲突然沉默下來,可聽到彼此間的步履之聲。

  葛煒心懷愧咎,一直不敢抬頭。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突然聽到梅絳雪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你站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就走。」

  葛煒一直不敢再抬頭望她一眼,應了一聲,靜站不動。

  足足等了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梅絳雪才走了回來,說道:「咱們走吧!」

  這時,葛煒似是已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一切都聽憑梅絳雪的擺佈,也不多問,緊隨在梅絳雪身後行去。

  梅絳雪回頭望了葛煒一眼,欲言又止,加快腳步向前行去,她似是深譜血池的出入之路,放腿而行,迅快異常。

  葛煒緊隨梅絳雪身後,只覺她行速愈來愈快,穿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甬道之中,一陣陣幽香,隨著她奔行帶起的風聲飄了過來,撲鼻沁心。

  奔行間,梅絳雪突然停了下來。

  葛煒一個收勢不住,一下撞在她的身上,他對冷漠的梅絳雪已生敬畏之心,五待說幾句抱歉之言,忽然一隻柔軟滑膩的手掌,堵在自己嘴巴之上。

  耳際間,響起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不要動,有人來了!」

  凝神聽去,果聞得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來人似是走的很慢,顯然對這甬道並不十分熟悉。

  葛煒暗運功力,凝神戒備,只要一發覺來人,立時發出無影神拳。

  但聞那步履聲逐漸接近,已然快到兩人身側,已隱隱可聞呼吸之聲。

  梅絳雪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人受傷甚重,咱們過去瞧瞧吧!」

  葛煒微微一怔,道:「姑娘怎麼知道?」

  梅絳雪道:「我聽得出來。」

  轉過了一個彎子,果然見一個人影,雙手扶著石壁,緩步向前走來,步履搖顫,似是雙臂已無法支撐沉重的身軀。

  在幽暗的石道中,梅絳雪似是仍可看清楚那人的形貌,停下腳步,說道:「快些過去救他,這人是你的哥哥!」

  聽得梅絳雪相告之言,立時奔了過來,仔細一看,果然不錯,那人正是他懸念不忘的哥哥葛煌。

  手足深情,怎不關心,雙臂一展,抱起了葛煌,急急問道:「哥哥,你怎麼啦?」

  只聽葛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我,我受了……重……傷。」

  葛煒只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道:「什麼人傷了你,快告訴我?」

  梅絳雪冷冷說道:「他此刻傷勢甚重,豈是你問話之時,快些點了他的暈穴,別再讓他多耗元氣,待出了這甬道之後,先行療治他的傷勢,再問他的話不遲。」

  對梅絳雪的一言一字,葛煒無不奉若聖旨,最主要的,還是他已對嬌若春花的梅絳雪,生出了一縷由慕生愛之心,是以對她的每一句話,無不奉若神明,當下點了葛煌的暈穴,抱入懷中。

  梅絳雪似是對這甬道十分熟悉,只見左彎右轉,不足一頓飯工夫,已然可見天日。

  出口處,是一處懸崖峭壁,仰首上看,不下數十丈,而且壁面如削,滑不留足,除了施展壁虎功游上峭壁之外,再好的輕功,也是難以攀登。

  下臨深淵,不下百丈,日正當中,光投谷底,看谷底怪石嶙峋,如刀如劍,人若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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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絳雪緩緩回過頭來,她的臉色,仍是一片冰冷,目光一掠葛煒懷抱的葛煌,道:「不要緊,他傷勢雖重,但還可有救,你在這谷口等我上了峭壁,再放下一道垂索來,接你們兄弟上去。」

  也不待葛煒答話,一提真氣,探首洞外,背貼石壁,直向上面游去。

  葛煒眼看她有如水中之魚,動作迅快異常,片刻之間人已游到峰頂,失去了蹤跡。

  他心中忽然一凜,暗道:「此人對我一直冷若冰霜,如想擺脫我,藉機遁去,把我和重傷的哥哥,丟在這洞口之處,怎生是好?」

  正忖思間,忽見白影一閃,一條絹索垂了下來,飄蕩在洞口之處。

  峰頂上傳來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你抓牢絹索,我拉你們上來,你哥哥傷勢很重,要小心一些。」

  葛煒心頭一喜,大聲應道:「姑娘放心。」

  左手緊抱著葛煌,右手抓住絹索。

  但見絹索疾快的向上升起,剛剛升起丈許,突聽一陣海嘯山崩般的大震,一股強猛無比的陰風,由洞口湧了出來,風勢之大,直似拔山動地。

  葛煒心頭一震,暗道:「"好險,只要再晚上一會兒工夫,我們三人誰也別想活了。」

  只覺絹索上升之勢,愈來愈快,片刻之間,已到了峰頂之上。

  轉目看去,只見梅絳雪身上的白衫,早已不見,原來,她把身上白衫扯破,接作絹索,這時,只餘一件貼身的粉紅內衣。

  日光照射下,更顯得柳腰雪膚,嫩臉勻紅,紅衣映面,人比花嬌,不禁看得一呆。

  梅絳雪秀眉一聳,冷冷說道:「瞧什麼?哼!算你們命不該絕!」

  葛煒急急別過頭去,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永銘五中----」

  梅絳雪道:「快放下你哥哥,瞧瞧他的傷勢如何?」

  她外形之上,雖然冷若冰霜,但心地卻是十分善良。

  葛煒緩緩放下懷抱中的葛煌,側過臉去,不敢再多瞧梅絳雪一眼。

  梅絳雪素手輕揮,推活了葛煌的穴道,問道:「你可是和人家硬拚掌力,受震而傷的嗎?」

  葛煌慢慢的睜開了雙目,望了梅絳雪一眼,愕然問道:「你是誰?我弟弟那裡去了?」

  葛煒急急接道:「我在此。」

  葛煌轉臉望了葛煒一眼,道:「弟弟,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葛煒急道:「這位是梅姑娘,咱們的性命,都是梅姑娘所救,快答覆她的問話!」

  葛煌微微一愕,點點頭答道:「正是和人硬拚掌力,震傷了內腑……」

  梅絳雪道:「夠啦!不用再說了,閉上眼睛,我推活你幾處穴道,再服一粒靈丹,就可以復原了。」

  她的言詞之間,似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叫人無法不聽,葛煌只好依言閉上雙目。

  但覺一雙滑膩的手掌,在身上幾處移動,凡是她掌指所到之處,必然有一股熱流,攻入穴道之中,催迫行血。

  葛煒愉眼瞧去,只見梅絳雪玉腕勝雪,纖纖十指,不停在哥哥身上移動,心中大是羨慕,暗道:「如若能和她常在一起,我非要找個受傷之機不可……」

  心念轉動之間,突聽幾聲冷笑傳了過來。

  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藍衣少女,背插寶劍,手中拿著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怪兵刃,卓立在山峰一角。

  那人正是那冥岳岳主門下的首座弟子唐文娟。

  葛煒忙伸手撿起了兩塊山石,一躍而起,蓄勢戒備,因為怕打擾了梅絳雪替哥哥療傷,也不敢出言喝叫。

  唐文娟目光一瞥葛煒,移注在梅絳雪的身上,笑道:「三師妹,脫下了白衣換紅裝,定是有什麼喜事了!」

  梅絳雪頭也不抬,生似未曾聽到喝叫之聲,在葛煌大穴上移動的雙手更加迅快。

  唐文娟一皺眉頭,怒聲喝道:「梅絳雪,你抬頭看看誰來了!」

  梅絳雪雙手十指,疾快絕倫的又移推三處穴道,才緩緩抬頭打量了唐文娟一眼,道:「你還沒有被那冥岳岳主殺掉嗎?」

  重又低下頭去,迅快的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放入葛煌口中。

  過去同在冥岳之時,唐文娟權威甚高,梅絳雪見她之時,不但要肅然行禮,而且有問必答,此刻她這般冷漠,大傷了唐文娟的尊嚴。

  只聽她嬌叱一聲,急撲過來。

  葛煒早已蓄勢戒備,看她急急撲來,立時大喝一聲,右手中握著的兩塊山石,一齊打出,左手一揚,同時發出了一記無影神拳。

  唐文娟冷笑一聲,右手中那赤紅似火,形如鹿角的兵刃,隨手一揮,兩塊山石,盡被彈震開去,正待欺身而進,突覺一股暗勁,直襲而上,立時一側肩頭,施出了卸字訣,巧妙異常的把那一股勁力化去,緊接著欺身而上。

  葛煒手中空無兵刃,但所學宏博,身子一轉,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武功,迎了上去。

  只聽梅絳雪嬌脆冷漠的聲音,起自身後,道:「你退下來!」

  葛煒的心神,似已為梅絳雪所攝,聽得她喝叫之聲,想也未想,立時縱身而退。

  梅絳雪身著粉紅內衣,冷若冰霜的迎了上來。

  紅衫玉容,相映成輝,看上去本該是異常妖艷,但梅絳雪那重鎖柳眉,一臉冰霜,卻破壞了這妖艷的情調。

  唐文娟突然止步,左手一翻,拔出了背上長劍,目光下,寒芒森森奪目。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這是他的兵刃,快還給我!」

  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他是誰呀?」

  梅絳雪道:「方兆南。」

  說的自自然然,毫無羞怩之態。

  唐文娟目光轉動,打量了葛煒、葛煌一眼,道:「這兩少年,又是誰呢?」

  梅絳雪道:「你管不著!」

  唐文娟道:「可是你移情別戀,不要那姓方的了?」'

  梅絳雪聳了聳秀眉,道:「你胡說什麼?我已和他對月締盟,終身相許,豈能隨便移情?」

  唐文娟格格大笑道:「好柔情的三師妹……」

  聲音突轉冷漠,接道:「你對他一片癡情,可是你知道人家還要不要你?」

  梅絳雪道:「"我怎會知道他要不要我,這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唐文娟呆了一呆,道:「三師妹,咱們同門學藝,形影不離。十數年,但我卻愈來愈不瞭解你了,你既非淫娃,亦非彈婦-----」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小心了,我要替他奪劍!」

  喝聲中,人影一閃,已到了唐文娟的身側,素手一揮,抓向她握劍左腕。

  唐文娟料不到她來的這般神速,心頭大吃一驚,縱身一躍,向後退去。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還能退得了嗎?」'

  如影隨形般,疾追而上。

  唐文娟左手一沉,有手那形如鹿角的奇形兵刃,橫裡擊了過來。

  梅絳雪揚手一指,一縷尖厲的指風,指向唐文娟右臂上的「曲池穴"。

  形勢迫得唐文娟不得不中止下擊之勢,又向後倒躍而退。

  那知她身子尚未躍起,左腕已被梅絳雪五指扣上,但覺左手一麻,手中的青龍寶劍,已到了梅絳雪的手中。

  這一手奪劍手法,武林中罕聞罕見,一側觀戰的葛煒、葛煌,不禁看得一呆。

  梅絳雪奪了唐文娟手中寶劍,寒鋒一轉,冷森森的劍芒,逼指到唐文娟的前胸之上,說道:「我此刻如若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

  五指一鬆,放開了唐文娟,道:「不過我不願殺你,你快些去吧!」

  唐文娟呆了一呆,歎道:「想不到半年時光,師妹的武功。竟有了這等進境,憶同在冥岳之時,我似是還略高師妹一籌。」

  梅絳雪道:「過去咱們姐妹相稱,但現在不行了,你以後別再這般叫我,快些走吧!」

  唐文娟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梅絳雪一眼,道:「為什麼?」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有原因了,冥岳岳主,從師羅玄學藝,咱們這一脈武功,都是羅玄的門下了,我被你們逼入血池,得遇羅玄。

  他已把我收歸門下,遺詔上寫的明明白白,他一生中,雖然收過弟子,傳過武功,但這些人都已經被他逐出門牆,我是他最後收入門下的一個弟子,但也是他唯一的繼承弟子。

  他雖然未創立宗派,別立門戶,但出自羅玄門下之人,都應該奉我為主,咱們今昔身份,已然大不相同,別說是你,縱然是冥岳岳主,論師承道統,她也該讓我幾分……」

  她微微一頓,又道:「念咱們相處過一段時間,今日我網開一面,不傷害你,快些去吧!這柄劍既非你之物,那就由我暫時保存,日後遇上原劍主人之時,我再代你還她就是。」

  唐文娟似是已被梅絳雪的武功、氣度所懾,不敢再出言反駁,轉過身子,急步而去。

  梅絳雪忽然大聲喝道:「站住!」

  唐文絹怔了一怔,但卻依言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梅絳雪道:「把你的外衣脫下,借我一用。」

  唐文娟柳眉微聳,搖頭說道:「你說笑了------」

  梅絳雪嬌軀疾欺而上,冷冷接道:「哪個和你說笑,我說的都是實話,脫也得脫,不脫也得給我留下。」

  唐文娟怔了一怔,道:「好吧!」

  緩緩脫下外衣,遞了過去。

  梅絳雪伸手接過衣服,說道:「你走吧!」

  不再理會唐文娟,披上外衣,手提寶劍,逕自下山而去。

  葛煒低聲對葛煌說道:「咱們追上去,她要走了。」

  葛煌奇道:「縱然要走,也該給咱們打個招呼再走不遲。」

  葛煒道:「她生性異常冷漠,說一不二,出口之言,不論遇上何等險苦的事,也是不肯避讓,咱們得快些追上去了。」

  葛煌應了一聲,遙遙相隨在梅絳雪身後而行。

  梅絳雪也不迴避,生似不知兩人隨行一般,一口氣走出了七八里路,才陡然停了下來,目光一掠兩人道:「你們兩個人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我們遠遠相隨,以便保護姑娘。」

  梅絳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兩個大男人,緊跟著我走,如何能行,世界這等遼闊,何處不可安身,日下你們危境已度,不用再跟我走啦!」

  葛煒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認為在下緊隨不捨,只是為了想躲在姑娘的翼護之下嗎?」

  梅絳雪道:「這我怎麼知道?」

  葛煒道:「在下相隨姑娘,心懷兩大目的。」

  梅絳雪道:「說來聽聽。」

  葛煒道:「我和哥哥,學了這麼龐雜的武功,不解之處甚多,常和姑娘在一起,也好討教一二,再者常伴姑娘身側,聽候差譴乃在下一大心願……」

  說話時兩道眼神凝注在梅絳雪粉臉之上,眉宇間,流露出無限企求之情。

  梅絳雪呆了一呆,道:「不行,年輕男女,如何能長久相處,日後傳到江湖之上,定然要惹出甚多閒話。」

  轉過身子,急急向前奔去。

  葛煒回頭望了哥哥一眼,放腿而追。

  葛煌緊隨葛煒身後,三人風馳電掣一般,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兩人仍然緊緊的追在身後,不禁大怒道:「你們兩人陰魂不散,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口唇啟動,但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措詞,只好默然不語。

  梅絳雪冷笑一聲,又道:「你們再要苦纏著我,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緩緩轉過身子,又向前行去。

  葛煒呆了一呆,又舉步追了上去。

  翻越過兩座山嶺,到了山口處,只見一座大樹之下,坐著一男一女,正是方兆南和陳玄霜。

  兩人似是極為疲倦,倚在樹上,熟睡了過去。

  梅絳雪心頭微微一震,緩步走近大樹下面,只見兩人雙目緊閉,鼻息輕微,睡的似是甚為香甜。

  陳玄霜的身側放著長劍,樹上血跡斑斑。

  顯然不久之前,在這大樹之下,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戰鬥,兩人雖把強敵擊退,但人也累得疲勞難支,倚樹熟睡了過去。

  梅絳雪緩緩伏下身子,撿起了陳玄霜身側的長劍,心中暗暗的忖道:「我此刻如要殺她,只不過舉手之勞。唉!她奪去我的丈夫,殺了她,那也是應該之事。」

  長劍一揮,直對陳玄霜前胸刺去。

  光耀的寒芒,將要觸及陳玄霜前胸之時,突然心中一動,收回了寶劍。

  梅絳雪暗道:「我此刻如若把她殺死,方兆南勢必要恨我入骨,這一生一世,也別想解開我們之間的嫌怨了。」

  她緩緩的垂下了長劍。

  她心中思慮重重,寶劍著地,呼然出聲。

  熟睡的陳玄霜,忽然睜開雙目,一躍而起,呼的一掌,直劈過來。

  梅絳雪嬌身閃動,避開了一掌,順手把長劍投了過去,冷然說道:「你赤手空拳,打我不過,還是用兵刃吧!」

  陳玄霜接過寶劍,卻凝立不動,雙目暴射而出的忿怒,也緩緩消失了,說道:「你來了多久了?」

  梅絳雪道:「如若我要殺你,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早已被我殺光了!」

  陳玄霜伏下身去,背起了方兆南,說道:「日後你犯在我的手中,我也會饒你一次不死,補報今日之情。」

  轉身急急奔去。

  梅絳雪嬌軀連閃,衣袖飄動,幾個飛躍,超越過了陳玄霜,回身攔住了去路,道:「不要慌走。」

  陳玄霜舉劍劈去,倏忽之間,連攻五招。

  這五劍,劍劍如電光石火,迅快辛辣,幻起了一片森寒的劍芒。

  梅絳雪卻未還一招,嬌軀閃動,穿行在森寒的劍光中,靈巧異常的避開了五劍,搖手喝道:「你先別動手,我有話要說!」

  陳玄霜道:「什麼話?快些說!」

  梅絳雪道:「你的劍術雖然詭異,變化莫可捉摸,但卻是源出羅玄一門,別人或可被你詭奇的劍招所傷,但卻沒法傷害到我,如若咱們打起來,你絕然打不過我。」

  陳玄霜適才攻出的五劍,無一不是腦中所記的精奇之學,梅絳雪竟然能憑借移形換位的身法,避了開去,不為劍勢所傷,知她所言非虛,當下默然不語。

  梅絳雪忽然長歎一聲,接道:「咱們無怨無仇,你心中卻恨我入骨,自然是為了方兆南啦!其實,我早已是他的妻子,你生生奪去了我的丈夫,我應該恨你才對……」

  陳玄霜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師兄幾時娶你了,我怎麼沒有聽他說過?」

  梅絳雪道:「我們指月對天締盟,有青天明月為證,還能假得了嗎?」

  陳玄霜道:「我不信你的鬼話,如你所言是真,我師兄早就會告訴我了。」

  梅絳雪一皺眉頭,道"你不信的話,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她長長歎息一聲,繼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今生已是方門中人,烈女不事二夫,我梅絳雪是何等人物------」

  陳玄霜尖聲叫道:「我不要聽了,不要再說下去,你說的盡都是騙人的鬼話!」

  右手揮劍,幻起重重劍影,疾向前面衝去。

  梅絳雪嬌軀一閃,讓開了一條去路,高聲說道:「等他清醒之時,你不妨問問他,是真或是假。」

  但見陳玄霜去勢如電,頭也不回,倏忽之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梅絳雪直待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回過頭來。

  只見葛煒、葛煌遠立在數丈之外,衣袖飄飄隨風擺舞,心頭一股怒火,不自禁的發在兩人身上,怒聲喝道:「你們兩個再跟著我,當心腦袋搬家!」

  轉身向東而去。

  這次她走得十分緩慢,走約三四里,果然已不見葛煒、葛煌。

  且說陳玄霜強忍了心頭急忿,放腿跑出了十幾里路不見身後有人追來,才停下身子,找了一處僻靜所在,放下方兆南,推拿了他幾處穴道。

  只聽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緩緩睜開雙目,說道:「那些人都走了嗎?」

  陳玄霜沒有好氣的說道:「都被找打跑了!」

  方兆南歎息一聲,說道:「唉!辛苦師妹了,小兄重傷初癒,體力未復,不能相助,苦了你一人,獨鬥強敵,小兄想來,實在慚愧得很。」

  陳玄霜冷冷地道:「如若我要是打不過那些人,咱們兩個都被他們殺死了,那還好些。」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這話……」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陳玄霜終是忍耐不住,瞥了方兆南一眼,道:「你娶了妻子嗎?」

  方兆南愕然應道:「沒有的事,此言從何說起?」

  陳玄霜道:「哼!人家說得活龍活現,還會是假的不成?」

  方兆南奇道:「什麼人說的?」

  方兆南緩緩抬起頭來,望了陳玄霜一眼,暗暗忖道:「那一夜寒水潭對月締盟一事,原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從權應變,想不到她竟認真起來。

  不論對何人,都是直言無諱的承認是我的妻子,這般下去,終非了局,如不直說,只怕難以消她心中疑竇,倒不如把那日經過之事,對她說個明白的好。」

  心念一轉,長歎說道:「她說是我的妻子,也非無因而起!」

  陳玄霜道:「哼!那她說的全是實話了?」

  方兆南道:「這其間一段曲折之情,說來甚是令人難信……」

  方兆南略一沉吟,詳盡把那日對月締盟之事,說了一遍。

  陳玄霜冷哼一聲,道:「終身大事豈能當作玩笑,那夜你就不該答應她!」

  方兆南道:「一時通權應變,誰料她竟然當真。」

  陳玄霜垂下頭去,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兩隻圓圓的大眼睛,凝注到方兆南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問你,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此言,好叫小兄費解?」

  陳玄霜忽然流下淚來,說道:「我從小就孤苦伶仃,有娘生沒娘教,可憐我連母親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跟著我那性情古怪的爺爺長大。

  他對我雖然也很愛護,但他身患殘疾,生性孤僻,兩三天中也難和我說一句話------」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陳老前輩,身經大變,滿身重傷,看似對你莫不關心,其實對你甚是慈愛,他想盡了方法,留下性命,忍受著那傷勢發作之苦,還不都是為了你嗎?」

  陳玄霜舉起衣袖,擦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可是我爺爺已經死了,這茫茫人世之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方兆南道:「只要我能夠活在世上,定當善為照顧師妹。」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其實,你如死了,那還比活著好些。」

  方兆南愕然問道:「為什麼?」

  陳玄霜道:「你死了,我誓難獨生人世,也不怕梅絳雪搶你去啦!」

  方兆南心中大為感動,正想說幾句慰藉之言,忽然又想起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周慧瑛來,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

  心中暗暗忖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梅絳雪競然認起真來,到處自認已是我方門中人,如若再錯說一兩句話,只怕又要找來一場麻煩。」

  一硬心腸,轉頭望著遠天一朵飄移的雲彩,默然不語。

  陳玄霜望著方兆南冷漠的背影,忍不住雙目中淚水如泉,神情激動,緩緩說道:「你心中早就嫌棄我了,只不過顧念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不好說出口來罷了!」

  方兆南如若回過頭來,看一看陳玄霜激動的神情,和她因失望泛起的殺機,必然感覺到事態嚴重。

  偏偏他心有所思,裝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模樣,連頭也不回一下。

  陳玄霜久久不聽他回答之言,心中更是忿怒,偷眼望去,只見他望著天際一片雲彩出神,生似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側一般。

  但覺一股難以忍耐的怨恨,由心中往上直衝,隨之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尖厲,異常刺耳。

  方兆南吃了一驚,急急回過頭去。說道:「師妹,你怎麼了?」

  陳玄霜收住了大笑之聲,冷冷的說道:「你還記得我講過的一句話嗎?」

  方兆南道:「什麼話?」

  陳玄霜道:「只要你活一天,就沒法子離得開我。」

  方兆南聽得一愕,道:「師妹……」

  陳玄霜冷漠一笑,道:「你慢慢就知道了!」

  突然伸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暈穴。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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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回 陳玄霜拜師鬼仙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南忽覺穴道被解。

  他睜眼瞧去,只見面前擺著一盤牛肉,兩個饅頭,和一碗清茶。

  陳玄霜笑意盈盈的坐在他的身側。

  方兆南腹中雖然飢餓,但他心中疑竇重重,那裡能食用得下,抬起頭來,望著陳玄霜道:「師妹,這是怎麼回事?」

  陳玄霜點頭笑道:「你快些吃啦!吃飽了咱們還要趕路。」

  方兆南道:「咱們要到那裡去?我必須要早些找個清靜地方,療養傷勢,還得要趕赴覺夢、覺非兩位大師之約。」

  陳玄霜奇道:「這兩個名字似非普通之人?」

  方兆南道:「他們是少林一派中僅餘的兩位前輩。」

  陳玄霜仰起臉來,格格一陣大笑道:「咱們要去的地方,安靜的很,那地方只有咱們兩個……」

  微微一頓,又道:「你已經一天沒進飲食,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不遲。」

  方兆南暗裡觀察,發覺了陳玄霜性格大變,短短的時光中判若兩人,她似乎已有了堅強的獨立性格,不像以往那樣情意纏綿。

  他心中暗暗歡喜道:「她這般一變,當不致再為兒女柔情所困了-----」

  也就不再多問,狼吞虎嚥般,匆匆食畢。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夠了嗎?」

  方兆南道:「夠啦!」

  陳玄霜伸手一指,又向方兆南暈穴上面點去,方兆南欲待喝問,話還沒有出口,穴道已經被點中。

  就這般糊糊塗塗一連數次,每次都有陳玄霜替他備好了食用之物,拍活他的穴道,催他快些食用,食用完畢,立時又點了他的暈穴。

  他只覺每次清醒後進食之處,都不相同,問起陳玄霜此時行止何處,為什麼要點他暈穴,陳玄霜總是支吾以對,不肯坦言相告。

  這次,方兆南又被拍活了穴道,睜眼一看,不禁心頭大駭。

  原來他的雙腿雙臂,都被鐵練鎖起,胸腰之間,也被一條牛筋捆著,那鐵鏈和牛筋的長度,剛好可讓他變換一下坐臥的姿勢。

  除此之外,再難移動,陳玄霜的寶劍衣物就放在身前不遠之處,但人卻跑得不知去向。

  他意會到命運已把他帶入另一個新奇的境遇裡去,這境遇充滿著漫漫歲月的折磨。

  他緩緩閉上雙日,運氣調息,勉強壓制下心中的忿怒激動,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突然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睜眼看去,只見陳玄霜滿臉笑容,一身新裝,緩步走了進來,側臉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方師兄,你幾時醒來的?」

  這時,方兆南已恢復了鎮靜。

  他反覆思量眼下形勢,自己激動和惱怒,不但與事無補,反將使陳玄霜暗自得意,當下談談一笑,道:「我醒來很久了。」

  陳玄霜慢慢蹲下身,嬌柔一笑,道:「你現注雙腿雙臂都已被鐵鏈鎖起,吃飯穿衣都得我幫助你了!」

  方兆南極力使聲音保持著平靜,溫和地說道:「師妹把我重重鎖綁於此,不知是何用心?」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這還用問嗎?」

  方兆南道:「小兄想不出哪裡得罪了師妹,如何不問?」

  陳玄霜道:「你沒有得罪我,而是我怕你變了心,唉!我要和你常相斯守,永不分離,只有用這個法子了。」

  方兆南劍眉聳動,冷笑一聲道:「師妹的情意深摯,小兄是感激不盡,但師妹卻忽略了一件事情。」

  陳玄霜奇道:「忽略了什麼事?」

  方兆南道:「鐵鎖重重,只不過鎖住了我的人,但你卻沒法子鎖住我的心。」

  陳玄霜呆了一呆,默然說道:「我如不用此法,只怕連你的人也鎖不住了!」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忽發奇想,做出了此等之事,如若言詞間咄咄逼迫於她,只怕要引起她更偏激的舉動,看來此事,急它不得,只有慢慢的設法勸解於她了。」

  只聽陳玄霜柔聲說道:「我買了各色各類的綢緞、剪刀針線、鍋碗瓢……」

  方兆南暗道:「看來她倒是存心要長居此地了。」

  但口中卻緩緩說道:「鍋碗瓢,用來煮飯食用,你買了各色綢緞,不知是何用心?」

  陳玄霜笑道:「我要做很多的衣服,穿給你看。」

  方兆南暗暗忖道:「你把我鎖在此地,寸步難移,我那裡還有心情欣賞你各色新裝?」

  陳玄霜長長歎息一聲道:「我雖然沒有鎖練加身,但卻要日夜留在這裡陪你。」

  方兆南搖搖頭歎息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陳玄霜道:「你不要急,我已看好了另一處長住的地方,那裡風景宜人,草長花香,過兩天我備好了食用之物,咱們就去。」

  方兆南道:「你把我的雙腿雙臂全都鎖了起來,再好的景物,我也難以欣賞,留在此地也是一樣。」

  陳玄霜道:「不要緊,等我準備妥當之後,就解開你身的上的繩鎖,只用一條長長的鐵鏈,把你鎖起,你就可以自由行動了,不過距離只能限定於方圓百步之內。」

  方兆南奇道:「你還要準備什麼?」

  心中卻暗暗想道:「以我此刻的武功,單憑一條鐵鏈,豈能鎖得住嗎?」

  只見陳玄霜秀眉兒聳了一聳,笑道:「你不用打如意算盤,準備逃走,當你身上的繩鎖鐵鏈解開時,你的武功都已被我廢去了。」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什麼?你要廢去我的武功?」

  陳玄霜道:「你不用再會武功了,吃飯穿衣,都有我照顧於你,你還要武功做什麼?」

  方兆南暗暗歎道:「最狠婦人心,看來果是不錯。」

  他垂下了頭,默然不語。

  陳玄霜柔聲說:「方師兄,你心裡恨我嗎?」

  方兆南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在下這條命乃姑娘所救,如果再傷在姑娘手中,那也是甚為公平之事。」

  陳玄霜呆了一呆,道:「你想自絕嗎?」

  方兆南淒苦的一笑,道:「你如當真的廢了我全身武功,我縱然生在人世,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陳玄霜道:「爺爺死前,常對我說,如我想過一輩子快活生活,那就不要再學武功,隱身林泉,作一個漁村漁婦,棄離江湖生涯,不要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現在想來,爺爺的話,一點不錯……」

  方兆南道:「話雖不錯,可惜是為時已晚,咱們已經被捲入了江湖的是非之中,縱不找人,人亦將找你,想跳出江湖是非,談何容易。」

  陳玄霜笑道:「所以我要找一處僻靜的山野,以避人耳目,天下之大,何處不可以安身立命,等我們有了孩子……」

  忽覺一陣羞意,泛上心頭,盈盈一笑,垂頭不言。

  方兆南卻是愈聽愈是驚心,但四肢加鎖,傷勢未癒,縱有逃走之心,卻是無逃走之能。

  陳玄霜緩緩抬起頭來,望望天色,道:「咱們該做飯吃了。」

  起身走了出去,撿起幾塊山石,堆起了一個簡單鍋灶,點燃火折子,燃起堆積在旁邊的木柴,燒了起來。

  方兆南冷眼旁觀她忙得興致甚高,一會兒洗碗切菜,一會兒淘米下鍋,嘴角之上,始終掛著一份輕盈的笑意。

  她似是對這種工作,充滿著興趣和歡樂。

  他輕輕歎息一聲,緩緩別過頭去,暗道:「她的作為雖是離奇荒唐,但卻是心摯意誠,怎麼想個法兒,勸服於她才好。」

  匆匆時光,方兆南在鎖練加身中,愁苦的度過了三日三夜。

  在這三日夜中,陳玄霜對待他極盡溫柔,換衣吃飯,服侍得無微不至。

  夜晚間設塌身則,伴他相眠,除了那系身的鐵鏈、索縛之外,幾對他任何的吩咐,無不悉心料理。

  經過了數日夜的養息,方兆南自覺功力、體能都恢復甚多,心中暗向盤算道:「明日要想個法子,把她差譴出去,然後試試看能否震斷鎖練。」

  次晨天亮,方兆南故作歡愉之容,一掃幾日來的愁眉苦臉,柔聲對陳玄霜道:「師妹,這裡是什麼地方?看來像是一座突巖之下。」

  陳玄霜道:「不錯,這突巖在一座插天絕峰的山腰之間,下臨百丈懸崖。」

  方兆南道"此地無花無草,小兄又寸步難移,終日所見盡都是一塊塊的山石,當真是悶得很,師妹曾經提過,有一處風景絕佳之處,不知距此多遠?」

  陳玄霜笑道:「近得很,就在咱們這座山峰後面一座峰頂之上。

  方兆南道:「不知師妹幾時要遷居後面峰頂之上?」

  陳玄霜道:「我要在那山峰之上搭上一座木房,以供你宿住之用。」

  方兆南心中暗喜,急急說道:「不知師妹幾時動手?」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早想要去做了,但因你行動不便,我不忍離開。」

  方兆南笑道:「你快些去吧!早些做成了,咱們早搬過去。」

  陳玄霜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我今天就去。」

  方兆南怕激起她的疑心,不敢再催迫於她。

  陳玄霜在方兆南身側,擺好了食用之物和水壺,帶了刀斧而去。

  方兆南待她去遠之後,暗中提聚真氣,猛力一掙,想把身上的鐵鏈掙斷,那知鐵鏈堅度甚深,方兆南用盡了氣力一掙,竟是掙它不斷。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又再暗運功力,每覺氣力充沛之時,就用力一掙兩臂的鐵鏈,他堅信憑借自己的功力,震斷鐵鏈,並非什麼難事。

  那知足足耗去了半日工夫,兩條鐵鏈,仍然是完好如初,心中大為奇怪,暗道:「是我功力未復,還是這鐵鏈打制得特別?」凝目望去,只見那粗如小指的鐵環內,隱隱泛現出金黃之色,也不知滲入了何物打成。

  他雖然發覺鐵鏈有異,但仍然不肯死心,不停的調息內力,不停的用力掙扎,他氣力逐漸恢復,掙動之力,也一次比一次強大。

  震起的響聲,也一次比一次響亮。

  當他又一次運功完畢,準備掙動鐵鏈時,目光掃處,忽見一個身著黑衣,背插長劍,臉長如馬,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人,站在突巖出口處。

  方兆南不禁心頭一震,問道:「你是誰?」

  那人像是未曾聽得方兆南喝問之言,緩步向前走了過來。

  方兆南心頭大為焦急,暗暗忖道:「看他一身詭異的裝束,和那陰沉的臉色,定然是一個心地險惡,手段毒辣之人,絕然不會放得過我,看來今日是死定了?」

  一面忖思,一面暗中運氣戒備,雖然明知無能抗拒,但又不願坐以待斃,準備在對方出手傷害自己之時,全力出手反擊。

  只見那黑衣怪人緩緩來到一處陰暗的角落之中,盤膝坐了下去,問道:「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他說話時,目光望著突巖口外。

  方兆南左顧有盼了一陣,瞧來瞧去,不見有人,忍不住說道:「你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那黑衣長臉之人冷冷一笑,道:「不是和你說話,難道老夫是自己問自己嗎?」

  方兆南重重咳了一聲,道:「想死怎樣,想活又要如何?」

  那黑衣人冷然一笑,道:「想死嘛!容易得很,老夫就以你作為靶子,演習一下我的御劍之術,想活嗎?那就老老實實答覆老夫的問話!」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雙腿雙臂,都被繩索捆起,雖有抗拒之心,但卻無抗拒之能,如若糊糊塗塗的被他殺死,未免太冤枉了------。」

  心念一轉,反唇問道:「那要看你問些什麼話,在下才能決定該死該活。」

  黑衣人道:「老夫問話簡單的很,但你如答上一字虛言,那就別再想活了。」

  方兆南道:「生死何足畏,你問吧!」

  那黑衣人道:「這座山窟之中,可住有一位姑娘嗎?」

  方兆南道:「你怎麼知道?」

  黑衣人道:「我看到了她的人,又見到這室內存放著她的衣服,故而推論她住在此地。」

  方兆南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呢?」

  黑衣人雙目閃動起冷電一般的神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冷然說道:「如若在平常之時,你有十條命,也早傷亡在老夫的劍下了!」

  方兆南道:「你今日又為何不敢殺我了呢?」

  黑衣人陰沉一笑,道:「有何不敢,只因老夫不願血染石窟,大煞風景罷了?」

  隨手拾起一塊石子,投了過來。

  方兆南看石子來向,正擊向自己的十二麻穴之一,但因手腳被綁,無能反抗,匆忙之間,一張口,咬住了石子。

  石子雖然被他咬住,但卻覺得牙齒震動,幾乎被那石子把牙齒震落,心中吃了一驚,暗道:「這人好大的手勁!」

  忖思之間,又有三塊石子,飛了過來。

  方兆南再無法讓避,被一粒石塊擊在麻穴之上,登時全身酸軟,癱瘓在地上,但他的神志,仍然保持著清醒,只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那黑衣人飛石擊中了方兆南之後,盤膝坐在石窟一角,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時光在悄然中溜去,看巖口外的陽光,逐漸的移去,石窟中更顯得黑暗下來。

  忽然,外面響起了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

  石窟外傳入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方哥哥,我替你採了一束花兒。」

  隨著那喝叫之聲,奔進來高捲袖管的陳玄霜。

  方兆南心中雖想示警於她,但苦於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心裡發急。

  陳玄霜望了靜靜躺在石地上的方兆南一眼,忽然長長歎息一聲,緩步走了過去,把手中那束野花,放在他的身側,輕揮素手,在他身上拍了兩下,道:「師兄,你睡著了嗎?」

  方兆南中石倒臥之時,剛好把左臂鎖住的鐵鏈,帶在臉上,無巧不巧地把兩隻眼睛遮了起來,方兆南目光由鐵鏈下面空隙中透視出來,把陳玄霜的一舉一動,看得甚是清楚。

  陳玄霜卻無法看到他睜著的一雙眼晴,還道他當真的睡熟了。

  那盤膝坐在一角的黑衣長臉之人,突然站了起來,無聲無息的走了過來,悄然無聲的站在陳玄霜的身後。

  方兆南心頭大急,暗中運氣,想衝開被點之穴,但那黑衣人飛石奇重,方兆南連番運氣,仍然無法打開被點的穴道。

  只見那黑衣長臉之人,緩緩伸出枯瘦的手掌,向陳玄霜肩頭之上抓去。

  陳玄霜卻仍然深情款款的蹲在方兆南的身側,不知大危之將至。

  方兆南只覺一股急忿之氣,直向上衝,脹得滿臉通紅。

  陳玄霜突然發覺方兆南臉上的脹紅之色,不自禁的低下頭去,說道:「唉!你睡得當真是甜,唉!你哪裡知道,我心裡比你還要苦呢……」

  忽覺肩上一麻,肩井大穴已然被人扣住。

  那人指力強猛,陳玄霜穴道被扣,立時不能動彈。

  只聽一個森沉的冷笑,由身後傳了過來,說道:「這人是你的什麼人?你竟然對他這般的親熱?」

  連番身歷大變,使這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竟然也有了極深的城府,臨危不亂,暗中提聚真氣,準備猝然反擊。

  表面之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冷冷的說道:「你是什麼人?」

  那森冷的聲音接道:「老夫在問你!」

  陳玄霜答非所問的說道:「你進來好久了?」

  那黑衣人道:「老夫已在這石室中坐了半日。」

  陳玄霜道:「那一定是你點了我師兄的穴道了。」

  心中卻暗自責道:「陳玄霜,陳玄霜!你實在夠笨了,在這等情形之下,他如何還能夠睡得著?縱是真睡熟了,你這般呼叫於他,還不早已把他吵醒了嗎?」

  只聽那黑衣人一陣嘿嘿冷笑,道:「這人是你的師兄了?」

  陳玄霜覺得被扣的要穴之上,指力愈來愈重。

  顯然對方已經發覺自己的功力深厚,恐怕突然反擊,眼下必須設法鬆懈他防備之心,再找出手之機。

  陳玄霜當下答道:「不錯,他是我的師兄。」

  黑衣人道:「這石窟之中,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陳玄霜道:「除你之外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黑衣人聲音突轉冷厲道:「女孩子家言詞最好是溫柔一些,難道欺老夫寶劍不利嗎?」

  陳玄霜道:「你這般暗中偷襲,一舉拿住了別人的穴道,舉止有欠光明,算得是什麼英雄人物?」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鬼丫頭口齒雖利,但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會為你言詞所激……」

  微微一頓接道:「什麼人把你師兄鎖在這石窟之中?」

  陳玄霜暗暗忖道:「他這般嘮嘮叨叨追問,不理他只怕引起他的疑心。」

  她緩緩說道:「是我把他鎖在這裡的!」

  她頭不能轉,身不能動,對方是何等樣子,也無法看到,但聽他聲音的森沉冷厲,想來定然是一位心狠手辣之人。

  那黑衣人似是甚覺奇怪,沉吟了半晌,道:「你把他鎖在這裡的?」

  陳玄霜道:「不錯!」

  她暗中運氣,突然一甩肩膀。

  哪知黑衣人指力奇重驚人,陳玄霜不但未能甩開,反覺他指力又加重了甚多,"肩井"大穴上一陣麻疼,全身勁力頓消。

  那森冷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了過來,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會為你詭計所欺,再要棄圖掙逃,那可是自尋死路。」

  陳玄霜強忍痛楚,冷然答道:「你暗施算計,拿住我的要穴,縱然殺了我,也是難以讓人心服!」

  那黑衣人放聲一陣大笑道:「我放了你,你也不是老夫敵手!」

  陳玄霜心中一動,說道:「你放開我,咱們各以武功相搏,你如能勝了我,我就服你。」

  黑衣人道:「想要我放開你,並非難事,但需得事先把話說明,老夫不願施強迫和殘酷的手段迫你就範,但如你敗在了老夫的手中,必須答應老夫三個條件。」

  陳玄霜急於脫身,當下說道:「你如能憑借真實武功勝我,別說三個條件,就是三十件我也依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先別答應,事後又要反悔,老夫先把三個條件說將出來,讓你先想想再說!」

  陳玄霜道:「你說吧!」

  黑衣人道:「這第一件,你要拜我為師。」

  陳玄霜在這段時光之中,目睹江湖上的險惡,心機增長甚多,避重就輕的問道:「第二件呢?」

  黑衣人道:「立刻殺死你的師兄!」

  陳玄霜呆了一呆,道:「第三件事呢?」

  黑衣人道:「立下重誓,遵守我們幽冥一教的教規,本教第一條,乃一切奉獻師長,不論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不得質疑反抗。」

  陳玄霜暗道:「這算什麼教規?」

  黑衣人道:「不答應也得答應,老夫還可以免除一番手腳,不用和你動手了。」

  陳玄霜道:「哼!你大不了把我殺死而已!」

  黑衣人道:「哈哈!只怕沒有那等便宜,老夫一樣要迫你入我們幽冥教,只不過手段不同罷了!」

  陳玄霜道:「我就是不入你們的幽冥教……」

  黑衣人冷厲的接道:「沒有人能忍受那傷筋錯骨的痛苦,我不信你是鐵打銅鑄之人!」

  陳玄霜打了個寒顫,暗忖道:「我穴道被他拿住,無力反抗,方師兄又被我鎖在此地,手腳難動,何況他傷勢未癒,哪來的反抗之力。

  在此等情形之下,我們無疑如待宰的羔羊,只有任人擺佈了,倒不如暫時答應他,先獲得一戰之機再說。」

  她略一沉吟,道:「除了第二條之外,我都答應。」

  那黑衣人縱聲大笑,其聲尖厲,有如傷禽怒嘯,山壁回音,滿室盡都是大笑之聲,良久時光,那笑聲才停了下來,說道:「你可是捨不得殺了他嗎?」

  陳玄霜道:「我們師兄妹長久相處,自是難免有些情意,有什麼好笑的?」

  黑衣人道:「老夫急需尋一個衣缽傳人,你的天賦容貌,都是上上之選,姑予破格優容,其實你不肯親手殺他,他也是一樣難以逃得性命!」

  緩緩鬆開了扣拿在陳玄霜「肩井"大穴上的五指。

  陳玄霜週身穴脈一暢,立時飛起一腳,踢活了方兆南的穴道,霍然轉過身子。

  那黑衣人輕功奇妙,動作如電,五指一離開陳玄霜肩井穴,立時向後疾躍而退,動作迅快,不帶一點風聲。

  陳玄霜星波電閃,打量那黑衣人一眼,暗道:「這人好生難看!」

  只聽那黑衣人冷厲的一笑,道:「老夫給你個動手的機會,但你如敗在我的手中,又該如何?」'

  陳玄霜沉吟了片刻,道:「我不善赤手和人相搏,你如自信能夠絕對勝我,咱們用兵刃動手如何?」

  她在這些時日之中,連番和人動手相搏,對自己的劍術,已有了甚深的信心。

  那黑衣人道:「不論拳腳兵刃,老夫都可以奉陪,但你必得先答應老夫一件事,那就是你敗在老夫手中之後,要拜在老夫的門下。」

  陳玄霜道:「你如敗了呢?」

  黑衣人道:「老夫回頭就走!」

  陳玄霜道:「只怕到那時候,已經走不了啦!」

  黑衣人雙眉一聳,怒道:「鬼丫頭出爾反爾,看來是難以用溫和之法,使你就範了?」

  肩頭一晃,人已直欺過來,身法奇快,無與倫比。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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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2:32 |只看該作者
  陳玄霜長劍和衣物,存在石室一角,急於取劍拒敵,嬌軀一閃從斜裡飛開五步,直向放劍之處衝去。

  那黑衣人似是已智珠在握,並未飛身攔截,反而停下腳步,等她取劍。

  陳玄霜取劍在手,精神一振,手按機簧,拔出長劍,冷笑一聲道:「你快亮兵刃吧!」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如若用劍勝你,如何還能為你之師?」

  陳玄霜長劍一揮,閃起了一道銀虹,說道:「你自己不用兵刃,傷在我的劍下,那可是自找之禍!」

  長劍一探,身隨劍進,一招"天女揮戈"劍尖上暴閃三朵劍花,分刺那黑衣人三處大穴。

  她出手一劍,顯然使那黑衣人心頭為之震動,身子疾快的閃向一側。

  陳玄霜疾衝而上,長劍左右揮掃,幻化起漫天的精芒,連攻七劍。

  但那黑衣人身法飄忽,有如隨風柳絮,不論陳玄霜的劍勢如何的迅快,但他均能閃避過去。

  陳玄霜收住劍勢,冷冷說道:「你為什麼不敢還手?」

  忽然發現那黑衣人蒼白的臉上,隱隱泛升起一層紫氣,籠罩於眉宇雙目之間。

  黑衣人緩緩點頭,答非所問的接道:「你的功力和劍招,都大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他森冷一笑,接道:「姿容秀麗,亦極少見。」

  陳玄霜嬌聲叱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隨手一劍"鐵樹銀花",疾斬過去。

  黑衣人這次不閃避,反手一揮,疾向陳玄霜腕脈之上扣去,陳玄霜劍勢一沉,疾削五指。

  那黑衣人動作奇快,疾如飄風,左臂一甩,飄閃一側,右指疾出如電,點向陳玄霜"神台"要穴。

  陳玄霜覺出了情勢不對,這形貌醜怪,裝束詭異的黑衣人,不但功力深厚,身法奇異,而且舉手投足之間,似是深譜她武功路數,處處搶制先機,迫得她劍勢無法發揮。

  雙方相搏二十回合後,黑衣人忽然反守為攻,掌指不離陳玄霜的兩腕的腕脈要穴,迫得手中長劍剛剛掃出,立時得變招換位。

  忽聽那黑衣人怪嘯一聲,陳玄霜但覺握劍的右腕一麻,長劍已然被人奪去,不禁大驚,飛起一腳,疾踢而去。

  那黑衣人動作迅快,奪過陳玄霜長劍之後,左手同時已握住了陳玄霜的脈穴。

  陳玄霜飛腿踢出一半,突然全身一麻,勁力頓失,踢出的力道隨之失去,一條腿緩緩的垂了下來。

  那黑衣人隨手點了陳玄霜兩處穴道,放下長劍,微微一笑,溫和的說道:「你的劍勢詭奇有過,靈變不是,但就當今武林而論,已該是第一流的高手了。」

  陳玄霜雖有幾處穴道受制,但她的神志並未暈迷,能聽能言,只是不能動彈罷了。

  她當下冷哼一聲,說道:「不用你誇獎,哼!我既然被你擒住,殺剮任憑於你,我雖是女孩子家,但也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那黑衣人淡然一笑,道:「我如存心傷你性命,哪還容你在手下走過二十餘合……」

  他雖然極力想使自已的神情柔和一些,但因天生奇醜之貌,縱然是善意慈和的笑容,也是極為難看。

  陳玄霜怒罵道:「誰要你不傷我,哼!瞧瞧那副尊容,我死也不願拜在你門下!」

  那黑衣人臉色一變,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認為老夫無能迫你就範嗎?」

  語聲微微一頓,又換成溫和的口氣說道:「老夫二度出世,有兩樁心願,一是洗雪昔年之恨,二則找一個承我衣缽之人,傳我一身絕技。

  只要你能得我真傳十之七八,當今武林霸業,乃指日可期之事,你的天賦資質,都是上上之選,故而被老夫選中。」

  陳玄霜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我的武功,似是比起梅絳雪遜上一籌,剛才和他動手,他能不足三十合之內,奪下我手中寶劍,扣拿住我的脈"。

  這武功白是強我甚多,如果得他真傳,日後遇上梅絳雪之時,也好折辱她一番,舒出胸中一口悶氣……」

  她心有所思,沉吟不語。

  那黑衣人目光何等銳利,察顏觀色,已看出陳玄霜心中有了活動之意,當下接道:「當今之世,只有羅玄和少林寺中一位老僧,或可和老夫一戰。

  但我數十年潛研苦修,二度出世,量那少林老僧,已難再是老夫敵手,羅玄又被他徒弟暗算重傷,想來定然已早棄人世了!」

  陳玄霜暗暗想道:「梅絳雪留在血池之中甚久,又得羅玄收歸門下,想來已得羅玄真傳……」

  心念轉動,不自禁的脫口問道:「怎麼你也怕羅玄嗎?」

  黑衣人臉色大變,沉吟了一陣,才道:「老夫潛居東海,窮數十年心血,練成了幾種武功,羅玄縱然還活在世上,也未必是老夫之敵------」

  微一停頓,又道:「但老夫料他早已死去!」

  言詞之間,隱隱流露出對羅玄的畏懼。

  陳玄霜被點幾處穴道甚是輕微,不但口中能言,而且頭手可微微轉動,目光瞥處,只見方兆南瞪著雙目,怔怔的向她望來。

  她心神忽然一震,暗暗忖道:「我這等貪生畏死之情,只怕方師兄,要一生一世看我不起了。」

  念頭一轉,神態又變,冷笑一聲,對那黑衣人道:「你不用想籠絡我,你就是武功舉世第一,也別想我答應拜在你門下。」

  黑衣人怒道:「老夫一生之中,從來沒對人說過這般和氣之言,哼!我不信你真能夠忍受分筋錯骨之苦?」

  陳玄霜道:「死尚不足畏,何況那分筋錯骨之苦。」

  這幾句話,說得語豪氣壯,當真有視死如歸之概。

  黑衣人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讓你先受點教訓也好!」

  左手一揮,拂了陳玄霜的左膀。

  只聽一聲微微輕響,陳玄霜登時出了一身大汗。

  那黑衣人右手緊隨左手伸出,推過了陳玄霜幾處被點的穴道。

  陳玄霜強忍左膀錯骨之疼,一躍而起。

  她躍起之勢雖快,但那黑衣人動作比她更快,右手衣轉之間,掃中了陳玄霜的右腿,胯骨登時被人錯開。

  只聽她一聲尖叫,身子還未站起,又仰身跌了下去。

  黑衣人冷森一笑,道:「老夫要錯開你全身三百六十五處關節,分開全身筋脈。」

  說話之間,雙手果然齊齊開始在陳玄霜身上移動起來。

  只聽一陣輕微喳喳之聲,陳玄霜全身開始了急劇的顫動,汗下如泉,濕透了全身的衣服。

  一聲聲嬌婉的呻吟,傳入了方兆南的耳際。

  那黑衣人手辣心狠,錯開了陳玄霜全身的關節後,竟然閉上雙目盤膝而坐,望也不望陳玄霜一眼。

  陳玄霜強咬著銀牙,忍受著抽筋之苦,轉動一下雙目,兩道痛苦的眼神,凝住在方兆南的臉上。

  方兆南看她滿臉汗水,有如水淋,兩眉聳動,淚水如珠,想那痛苦之情,絕非常人所能忍受,不禁黯然一歎,道:「師妹,你就答應拜在他門下吧!」

  陳玄霜用盡了全身之力,掙扎著說道:「方師兄,你-----快殺死我,我------受不了這痛苦了-------。」

  方兆南搖頭說道:「他不會讓你死去,你還是答應他吧!」

  那黑衣人突然睜開了雙目,說道:「不錯,老夫絕然不會讓你死去。」

  方兆南目光轉注在黑衣人的身上,說道:「你快些接上她的關節,我勸她答應拜你門下就是了。」

  黑衣人冷峻的一笑,道:「你縱然能勸她答應拜在我門下,但老夫也不能輕易放過你!」

  方兆南道:「此乃兩件事情,不能混為一談,在下並未存藉機求命之心。」

  那黑衣人道:「很好,很好,就憑你這幾句話,老夫給你一個痛快就是。」

  兩手齊出,極快的接上了陳玄霜的關節。

  陳玄霜痛楚消失,緩緩坐起身子,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你這手段當真是毒辣得很!」

  黑衣人笑道:「我雖然心毒手辣,但對門下弟子,卻是百般愛護,決不會讓他吃一點虧。」

  方兆南擔心陳玄霜不肯答應,再徒招痛苦,急急說道:「師妹上無師承,拜在這位老前輩的門下,又可得傳授絕技,何樂而不為?」

  陳玄霜目光轉動,緩緩移注到方兆南的臉上,道:「你可是當真要我拜在他的門下嗎?」

  方兆南道:「師妹如不答應,徒增皮肉之苦,那又何必?」

  陳玄霜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如若你手腳能動,咱們就可以逃走了。」

  方兆南苦笑一下,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聽小兄相勸,師妹還是當應了吧!」

  陳玄霜緩緩轉過頭去,目注那黑衣人,說道:「要我拜在你門下可以,但必須饒了我師兄之命。」

  黑衣人冷冷說道:「老夫一生行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和人討價還價!」

  陳玄霜道:「你如不答應此事,殺了我,我也不答應!」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此事此情,你已無自絕之能,只要你自信能忍得下那分筋錯骨之苦,你就不要應允!」

  陳玄霜想到適才所受的痛苦,不禁嬌軀一顫,但剎那之間,神色又恢復鎮靜,道:「好吧!那就讓我們師兄妹死在一起,你只管動手就是!」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道:「好倔強的女娃兒!」

  方兆南接口說道:「老前輩如若定要殺我,我師妹決不會答應,在下倒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不知老前輩能否見允?」

  黑衣人道:「好啊!你說出老夫聽聽再說。」

  方兆南道:「就目下情勢而論,老前輩取我之命,自是易如反掌,一則老前輩已存非殺我不可之心,二則在下亦不願向人求命!」

  黑衣人道:「老夫說出之事,非得做到不可!」

  方兆南笑道:「可是這兩件事卻沒法兩全,同時辦到。」

  黑衣人皺皺眉頭,默然不語,他從陳玄霜堅決的神情之中,感受出方兆南所說並非虛言。

  方兆南道:「唯一之事……」

  他突然住口不言,微微點頭接道:「老前輩請附耳過來。」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道:「老夫也不怕你暗算!」

  果然探首聽去。

  只聽方兆南低聲說道:「老前輩不如答允她,先讓她拜過師父,再借習武之機,殺死在下,這豈不兩全其美了?」

  那黑衣人聽得頻頻點頭,道:「很好,很好,這辦法當真是不錯!」

  陳玄霜一皺眉頭,道:「方師兄你們說些什麼?」

  方兆南微微一笑,默不作答,他衡量目前情勢,唯死而已。

  已不作活命打算,是以心中坦然,毫無畏俱之情。

  只聽那黑衣人道:「老夫答應你了!」

  陳玄霜怔了一怔,道:「當真嗎?」

  方兆南接道:「自然是當真了,你快行拜師大禮吧!」

  陳玄霜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原望能相師兄長相斯守,效農夫村婦,度一生平談歲月,卻不料上天不從人願,遇上了此等之事。」

  那黑衣人道:「當今之世,正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在老夫門下,求之不得,你竟然這般推三阻四的。」

  陳玄霜緩緩站起身子,對那黑衣人拜了三拜,嬌呼一聲師父。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既入我門,需遵守本門戒規。」

  陳玄霜改口說道:「弟子遵命。」

  方兆南長長吁了一口氣,心頭黯然,但又不得不裝出歡愉之情,低聲說道:「恭喜師妹,得從良師,行將見師妹劍氣飛揚於江湖之上,傲視群倫,無與匹敵。」

  陳玄霜垂下頭去,默然不語,心中淒苦,有口難言。

  只有那黑衣人歡笑之聲不絕於耳,洋洋自得的說道:「今天我先傳你本門中修習內功的初步功夫,明天就開始傳你武功,盡一月之功,奠定初步基礎,然後隨為師離開此地。」

  陳玄霜道:「你要弟子到那裡去?」

  黑衣人道:「找一個人。」

  陳玄霜看他不願說出,也不再追問,扳轉話題說道:「弟子已行了拜師大禮,但還不知師父的姓名?」

  黑衣人道:「當今之世,有一位和羅玄齊名之人,那就是為師了。」

  陳玄霜皺起眉頭,沉吟了良久,道:「我甚少往江湖上走動,不知當今高人之名,還望師父賜示。」

  黑衣人正待開口,忽聽一個宏亮的聲音,傳了上來,道:「你看那山腰之間,有一座突巖,看去甚是隱密,咱們上去瞧瞧,如若可以宿住,就在那裡住些時日,練成幾種武功再走如何?」

  一個女子的口音接了下去,但她聲音甚小,聽得不甚清楚,不知她說些什麼?

  陳玄霜低聲說道:「師父,有人來了。」

  黑衣人道:「很好,咱們看看來些什麼人物,老夫已有數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動,晚一輩的人物出了不少。」

  只聽步履聲音,向突巖走了過來。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那男的竹釵椎發,長髯垂腦,竟然是知機子言陵甫,此刻他亂髮已整,衣衫已換,全身上下,煥然一新,已不復昔日的狼狽神態。

  那女的一身紅衣,風情萬種,正是冥岳門下的二弟子。

  陳玄霜想起了過去被那紅衣少女迫害之苦,不禁一聳柳眉,道:「哼!冤家路窄,你們也找到這裡來了!」

  紅衣少女目光轉動,迅速掃了那突巖一眼,看方兆南手足被捆,不能轉動,那黑衣人又素不相識,只有陳玄霜一個人是可畏之敵。

  估計自己的武功,和她單打獨鬥,雖無制勝把握,但自保決無問題。

  當下格格一笑,道:「好啊!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裡又遇上你們師兄妹了!"一低頭,走了進來。

  言陵甫也緊隨而入。

  方兆南微微頷首道:「言老前輩,別來無恙?」

  言陵甫冷漠一笑,道:「你被什麼人捆在這裡,當真是多災多難。」

  陳玄霜道:「關你什麼事,哼-----」

  言陵甫冷然一笑,道:「怎麼?老夫就不能問問嗎?」

  陳玄霜緩緩伸手取出長劍,道:「這突巖已為我們所佔,快退出去!」

  那紅衣少女突然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陳姑娘,講話最好是客氣一些,如若你那方哥哥手足未被捆綁,傷勢已癒,咱們二對二,或是平分秋色之局。」

  陳玄霜一躍而起,橫劍說道:「你們退是不退?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紅衣少女忽然把目光投注那黑衣人的身上,只見他微閉雙目,盤膝而坐,恍似不知兩人進了這突巖一般,對眼下的吵鬧之情,也是不問不理,不禁膽氣一壯,伸手抽出肩上長劍,笑道:「你當真要和我打一架嗎?」

  陳玄霜道:「那還有假的不成!」

  唰的一劍"長虹經天"劈了過去,劍光劃起一道白芒。

  紅衣少女長劍一起,身隨劍走,避開了一劍,玉腕一挫,「玉女投梭"長劍分心刺去。

  陳玄霜憋了一腔怨氣,盡發在紅衣少女身上,橫裡一劍,直向劍上封去。

  但那紅衣少女卻似不願和她硬拚內力,玉腕一沉,劍招疾變,一式"簾卷西風」長劍斜裡一側攻到。

  陳玄霜冷笑一聲,一招"玄鳥劃沙",封住門戶,說道:「住手,我有話問你?」

  紅衣少女收住劍勢笑道:「快說吧!別誤了你死亡的時辰。」

  陳玄霜道:「青雲道長和石三公等人,到那裡去了?」

  紅衣少女搖頭笑道:「不知道!"唰唰唰連攻三劍。

  陳玄霜封開了三劍之後,正待還擊,卻不料那紅衣少女突然一收長劍,疾躍而退。

  原來她忽覺得方兆南被人捆綁之後,鎖在巖內一事,大為不妙,陳玄霜對他情愛極深,決不致下此毒手,這中間,實在是大有文章。

  她突然收劍而退,笑道:「你要問石三公等人的下落嗎?」

  紅衣少女道:「那很簡單,只要你告訴我,是什麼人把令師兄鎖在此地,我就告訴你青雲道長等一般人的行蹤。」

  陳玄霜道:「告訴你有什麼要緊,反正你們今天,別再想生離此地了!」

  紅衣少女長劍一指黑衣人道:「這人是誰?」

  陳玄霜緩緩答道:「是我師父。」

  紅衣少女怔了一怔,道:「你師父?」

  陳玄霜道:「怎麼?你不信……」
  只見那黑衣人突然睜開眼來,兩道冷厲的眼神投注在那紅衣少女身上,道:「你也不識老夫嗎?」

  紅衣少女只覺他目光炯炯,懾人心神,當下一怔,暗道:「這黑衣老人的目光,好生犀利,直要看入人體腹腑中去。」

  心中在想,口裡卻正容答道:「江湖之上,我所識之人不多,故而不認識老丈。」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羅玄你認不認識?」

  紅衣少女道:「羅玄乃一奇傑,誰人不知,縱未見過,也聽說過。」

  知機子言陵甫雙目轉動,不停的在那黑衣人身上打量,雙眉頻頻聳動,似是忽然間想起了那黑衣老人是誰,但又似不能確定。

  只聽那黑衣老人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晚一輩的人物,竟個個都是有眼無珠,連老夫也不識得。」

  言陵甫輕咳一聲,道:「老前輩可是人稱鬼仙的萬天成嗎?」

  黑衣人突然放聲大笑一陣,道:「好啊!這世上終還有知道老夫姓名之人,念你能知老夫的名號,饒你一場活罪!」

  紅衣少女柳眉微聳,大眼睛眨了兩眨道:「萬天成?從未聽人說過啊!」

  鬼仙萬天成冷笑一聲,道:「老夫息隱江湖時,你還沒有出世,不知老夫名號,那也算不得什麼?」

  言陵甫臉色大變,神態突然轉變得十分恭謹,抱拳說道:「弟子言陵甫乃羅玄門下,拜見萬老前輩。」

  萬天成道:「羅玄還活在世上嗎?」

  言陵甫道:「恩師已然仙去了。」

  萬天成突然站了起來,厲聲問道:「此話當真嗎?」

  言陵甫道:「弟子如何敢騙老前輩?」

  萬天成突然縱聲大笑起來,聲如梟鳴,震盪耳際嗡嗡作響,四壁回音,滿室中盡都是淒厲的大笑之聲。

  言陵甫突然回顧了突巖出口一眼,大有逃走之意。

  萬天成收住了大笑之聲,說道:「在老夫手下,從未有過逃走之人,除非老夫願意放他一條生路。」

  言陵甫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方兆南看那鬼仙萬天成,擊敗陳玄霜的武功,知他如一出手,這兩人決非敵手,此情此景之中,倒是應該暫拋恩怨,共渡難關。

  當下暗提真氣,避過那黑衣人的視線,施展傳音人密之術,說道:「霜師妹,言陵甫為人雖然固執一些,但卻沒有大惡,目下只有你可救他性命。」

  陳玄霜輕輕咳嗽一聲,暗示已聽到方兆南囑托之言,緩緩垂下手中長劍,回顧了萬天成一眼,道:「師父。」

  萬天成神色冷峻的望了陳玄霜一眼,道:「什麼事?」

  陳玄霜道:「這兩個人雖然冒犯師父,罪該萬死,但如把他們一劍殺了,那未免太便宜兩人了。」

  她這些時日之中,連經大變,心計增長甚多,已知投人所好。

  「好啊!你有什麼好法子折磨他們,那就快說出來?」

  陳玄霜道:「咱們師徒二人,他們一男一女,弟子之意,不如點了他們的穴道,讓他們終身為奴。」

  萬天成略一沉思,說道:「能得為老夫之奴,那也是一件大大榮耀之事,你去問他們答不答應?」

  陳玄霜星目轉動,掃掠了兩人一眼,道:「我師父格外施恩,放你們一條生路,收你們終身為奴,我瞧你們還是答座了吧!也免得自找死路。」

  言詞之間,隱隱暗示兩人,不要他們反抗。

  那紅衣少女不知鬼仙萬天成的厲害,冷笑一聲,道:「就憑你……」

  話剛出口,忽聽鬼仙冷哼一聲,揚手一指點了過去。

  紅衣少女早已運氣戒備,見鬼仙手指一揚,立時向旁側閃去。

  萬天成冷笑一聲,道:「你還能避得開嗎?」

  左手一揮間,五縷指風,齊齊襲去。

  那紅衣少女避開了第一指,卻無法避開齊齊襲來的五縷指風,但覺身上一麻,竟有三處穴道,被指風襲中。

  內功深厚,隔空打穴,並非什麼難事,但在舉手一揮間,同時打出了五縷指風,卻是罕聞罕見之事。

  只見那紅衣少女嬌軀搖了幾搖,手中長劍突然跌落在地上,緩緩坐了下去。

  言陵甫自知非敵,趁那鬼仙指襲那紅衣少女時,翻身一躍,人已到了突巖外面。

  哪知鬼仙萬天成,武功已入化境,言陵甫身子一轉,他已警覺,長袖一拂,疾躍而起。

  言陵甫雙足剛落突巖外面,忽覺身後兩處要穴一麻,倒跌回來,摔個仰面朝天。

  看鬼仙萬天成出手的迅速,陳玄霜亦不禁暗暗驚心,忖道:「此人的武功,果然是世所罕見,想那羅玄在世之日,也不過如此而已。」

  只見那萬天成緩步走了過來,盈膝坐下去,閉上雙目。

  陳玄霜揚了揚柳眉兒,溜了方兆南一眼,只見他目瞪口呆。

  顯然亦為鬼仙萬天成快速的身法,和隔空打穴的絕技所驚。

  只見言陵甫緩緩轉動一下身軀,坐了起來。

  陳玄霜一皺眉頭,欲言又止,心中卻暗暗奇道:「鬼仙萬天成的點穴手法,當真是奇怪得很,也不知他點的什麼穴道,這兩人竟然是還能轉動身軀?」

  言陵甫雖然坐了起來,但他的雙腿和雙臂卻是不能移動。

  那紅衣少女冷傲的氣焰,已然消去,微皺柳眉,輕聲呻吟,似是她受傷的穴道,已開始發作了。

  陳玄霜緩綴走到了鬼仙身側,低聲說道:「師父,這兩人要怎麼辦?」

  萬天成頭不轉,目不睜的冷冷說道:「不用管他們,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受傷的脈穴,將開始發作,所受的痛苦,不低於分筋錯骨。

  一個大哭,一個大笑-----哼!讓你見識一下為師的手法,你就知道,你能得拜在我門下,是何等難得之事。」

  陳玄霜默然不言,心中卻為他言詞所動,暗白忖道:「如若他他的武功,當真有這般高強,我拜他為師,也不算冤枉了,能得絕世武功,稱霸江湖,位尊武林,再也沒有人能夠搶走我的方師兄了……」

  忖思之間,忽聽那紅衣少女格格兩聲嬌笑。

  轉眼望去,只見那紅衣少女的臉上,不停的向下滾著汗水,顯然是正在強忍著無比的痛苦,不知何以卻要發出笑聲?

  忽聽一聲低嚎,傳了過來,就像一個人賓沁受到了致命的打擊,但卻沒有死去,全力哭了一聲。

  嚎聲甫落,笑聲復起,一陣格格嬌笑,響徹石室。

  這一次笑聲悠長,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停了下來。

  雖然那紅衣少女的笑聲,清脆悅耳,但因她的神情充滿著痛苦,奇形怪狀,看上去恐怖異常。

  剎那間笑聲復起,格格之聲,不絕於耳。

  一陣低沉的哭嚎之聲,混入了嬌笑聲中,哭笑交作,譜成了一曲動人心魄的樂章。

  方兆南歎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這當真是人世間最為慘酷的刑罰,最難聽的聲音。」

  只聽那哭笑交作的聲音,愈來愈大,兩人的形態,也愈來愈是難看,汗水透濕了衣服,滴在石地上。

  陳玄霜和方兆南都已被那刺耳驚心的哭笑聲,鬧得煩躁不安,但鬼仙萬天成卻是閉目靜坐聽而不聞。

  突然間,傳過來一聲長笑,混入了那哭笑交作聲中。

  萬天成霍然睜開雙目,雙手齊揚,隔空向兩人點了過去。

  方兆南暗中留心查看,但仍然未看清他點了兩人什麼穴道,但那哭笑之聲,卻倏然停了下來。

  言陵甫和那紅衣少女似已經哭笑得精疲力竭,萎伏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萬天成回顧了陳玄霜一眼,道:「你去把他們拖入壁角,又有武林人物來了,為師的再次履足江湖,世人大都不知,多傷幾個人,也好讓他們宣揚一下!」

  陳玄霜依言而起,把言陵甫和那紅衣少女拖到一處壁角放好。

  突巖內外,恢復了一片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萬天成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來人好生狡滑,居然隱藏在突巖下面,想是覺得哭笑之聲,突然停了下來,有所警惕。」

  陳玄霜撿起長劍,說道:「可要徒兒下去查看一下嗎?」

  那老人道:「不用啦!他們縱然能夠忍耐,但老夫料他也忍耐不了多久,必然要爬上突巖。」

  陳玄霜緩緩放下長劍,目光一掠方兆南,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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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


  陳玄霜在這半日時光中,內疚深深,大感慚愧,深覺自己作法乖張,把方兆南扣鎖在此地,致落得這般下場。

  眼下雖想解開他的鎖鏈,但又怕招惹起那黑衣人的怒火,突下辣手,取了方兆南的性命。

  雖然閉上雙目,裝作運氣調息之狀,但在她的內心裡,卻是思潮起伏,痛悔交加,沒有一刻的平靜。

  方兆南自知必死,己不作生望,是以,他的內心倒顯得十分平靜,隨時隨地準備迎接死亡。

  奇怪的是那黑衣老人,竟然不即刻出手殺死他,看情形這殘酷的老人,似是有意讓他多嘗試一些死亡前的驚恐。

  方兆南暗暗歎息一聲,目光環繞打量了突巖四週一眼,他覺得快要死了,希望多看一些世間的景物。

  目光觸處,只見兩本書冊,橫放在石地之上,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兩本書冊,定然是言陵甫和那紅衣少女身懷羅玄之物,遺落在地上。」

  正忖思間,瞥見突巖口處緩緩升起了一顆人頭。

  方兆南一和那人頭的目光接觸,不禁心頭一震。

  那人竟也呆在那兒,忘記再縮回頭去。

  原來,那冒起的人頭,竟然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周蕙瑛。

  方兆南略一怔神,神志立時清醒,急急搖頭,示意周蕙瑛早些離去。

  哪知他這表情,反而招致了周蕙瑛的誤解,只見她身子一長,突然冒了上來,緩步向突巖之中走了進來。

  方兆南大為焦急,急急喝道:「師妹快走,不要進來!」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陳玄霜突然一躍而起,橫劍攔住了去路,道:「站住!你是誰?」

  周蕙瑛淡淡一笑,道:「我叫周蕙瑛。」

  陳玄霜臉色由紅轉白,緩緩垂下長劍,道:「你認識他?」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自然認識他了。」

  陳玄霜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你是無能救他的,就是當今武林之世,也沒有幾人能夠救得了他,我雖然也沒有把握救他,但我將盡力而行,你快些逃走吧……」

  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你給我滾出去!」

  周蕙瑛目光轉動,四下瞧了一眼,只見一角石壁之處,倦伏著一男一女,一個臉長如馬的黑衣人,卻盤膝坐在一側。

  當下淡淡一笑,道:「一個人最大的事情,就是死亡,死有什麼可怕呢?」

  身子一側,避過了陳玄霜,大步向方兆南走了過去。

  陳玄霜長劍斜斜推出,橫向周蕙瑛腰間斬去。

  周蕙瑛反手一掌,拍向陳玄霜握劍右腕之上。

  陳玄霜原想把周蕙瑛勸退出去,使她離開這一片死亡之地,卻不料她全然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只有用劍術,硬把她逼出石巖了。

  心念一轉,劍勢突變,右腕一沉,避開掌勢,唰唰的刺出兩劍。

  這兩招詭奇辛辣,兼而有之,果然把周蕙瑛逼得向後退了兩步。

  陳玄霜正待再旅出幾劍毒辣之學,把周蕙瑛迫退出去,卻不料那黑衣人突然睜開眼來,喝道:「不要擋她,讓她進來!」

  陳玄霜呆了一呆,只好收了長劍,向後退去。

  周蕙瑛望也未望那黑衣人一眼,直走到方兆南的身側,蹲了下去,伸出纖纖玉指,抓起方兆南的左臂上捆綁的繩索,暗中運氣。

  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放開繩索!」

  周蕙瑛回目望去,看那發話之人,正是那黑衣人,淡然一笑,反問道:「為什麼?」

  黑衣人道:「你是他的什麼人?」

  周蕙瑛道:「我是他的師妹,怎麼,你是誰?」

  黑衣人道:「老夫乃鬼仙萬天成。」

  周蕙瑛略一沉思道:「我聽人說過,你的武功很高,和羅玄是極要好的朋友。」

  萬天成哈哈大笑了一陣,道:「好啊!晚一輩的人物中,竟然也有知凹老夫名號之人!」

  周蕙瑛道:「你對羅玄面和心仇,時時刻刻,都想把羅玄殺死-----」

  萬天成微微一呆,道:「這些,你怎麼知道呢?」

  周蕙瑛淡淡說道:「我知道的事情,可是多啦!你雖有暗算羅玄之心,但卻始終不敢下手!」

  萬天成道:「為什麼?」

  周蕙瑛道:「因為你沒有信心,能夠勝得過羅玄,所以殺害羅玄的計劃,只有放在自己心裡想想罷了。」

  萬天成雙目中神光閃了兩閃,欲待發作,但卻又忽然忍了下去,說道:「你聽誰說的這些事?」

  周蕙瑛道:「玉骨妖姬俞罌花……」

  萬天成突然一躍而起,道:「玉骨妖姬,她在什麼地方?」

  周蕙瑛搖搖頭,默不作聲。

  萬天成道:「你不知道嗎?」

  周蕙瑛道:「知道是知道,就是不告訴你!」

  萬天成怒道:「你可是想嘗試一下,人世間最慘酷的刑罰嗎?」

  伸手一把抓住了周蕙瑛的左腕。

  周蕙瑛笑道:「你雖然可以用世間最慘酷的手段折磨我,但我可以馬上自殺給你看!」

  萬天成怔了一怔,放開了周蕙瑛的左腕,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俞罌花的住處?」

  周蕙瑛笑道:「我要告訴你,我就當真的不能活了。」

  萬天成道:「老夫饒你不死,你說吧!」

  周蕙瑛道:「你先放開了我的師兄再說!」

  萬天成無可奈何的伸出手去,抓住捆綁萬兆南的繩索,暗運內力一抖,繩索立時寸寸斷落,接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周蕙瑛搖搖頭道:「不成,現在又不能說了!」

  萬天成怒聲喝道:「為什麼?」

  周蕙瑛道:「剛才我如說出口來,你不過殺我一個,現在我如說了,連我的師兄只怕也不能活了!」

  萬天成道:「你這般聰明,可都是俞罌花教你的嗎?」

  周蕙瑛道:「不錯啊!除她之外,別人如何能夠教出這等防人的心機來?」

  萬天成道:「那你要怎樣才說?」

  周蕙瑛道:「你先迭我們離開這突巖,我再告訴你不遲。」

  萬天成道:「好吧!」

  一伸手提起了方兆南,縱身躍出突巖。

  陳玄霜萬沒料到,周蕙瑛竟然這等輕而易舉的把萬兆南救了出去,眼看方兆南被師父提出突巖,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

  只覺氣血沸騰,一股酸意,直衝而上,提起長劍,緊隨在周蕙瑛的身後,疾衝而出。

  這突巖在一座山腰之間,距地不下百丈,中間雖有突出的小石、矮松,可以借力著足,但攀登之間,也並非容易之事。

  但鬼仙萬天成,確有著過人之能,只見他一手提著方兆南,仍然縱躍如飛的疾奔而下,周蕙瑛空手急追,仍然趕他不上。

  陳玄霜目睹周蕙瑛的輕身飛躍之術,似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在這一段下山之路上,追趕上她,乃大是為難之事。

  心頭一急,突然用力躍在一塊山石之上,疾如離弦流矢一般,頭下腳上的疾衝而下,將到周蕙瑛身側之時,突然一吸真氣,身子直了起來,搶落在周蕙瑛的前面。

  周蕙瑛長長吸了口氣,陡然收住向前衝奔之勢,說道:「你要幹什麼?」

  陳玄霜疾快的轉過身子,和周蕙瑛並肩而立,道:「咱們一面趕路,一面說話,我有幾件重要之事問你。」

  周蕙瑛道:「什麼事?"說著,舉步向前奔去。

  陳玄霜控制著速度,保持和周蕙瑛並肩而行,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要把方兆南帶到那裡去?」

  周蕙瑛道:「不知道,只怕我也走不了啦!」

  陳玄霜道:「你當真知道那玉骨妖姬的住處嗎?」

  周蕙瑛道:「自然是當真的知道了!」

  陳玄霜道:「唉!我如不拜他為師,你方師兄的性命,只怕早已沒有了?」

  周蕙瑛淡然一笑道:「他死了也不關我的事,但我看到他,就忍不住要救他!」

  兩人說話之間,已然到了山下。

  萬天成早已停下腳步,等待著兩人。

  周蕙瑛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萬天成臉上瞧了一陣,道:「你如暗中點了他身上的經脈穴道……」

  鬼仙萬天成怒聲接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豈可這等言而無信,我既答應了放他,哪裡還會暗算於他?」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青梅竹馬,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人,都靠不住,咱們初次見面,要我如何能信得過你呢?」

  萬天成忽然放聲大笑,道:「好啊!玉骨妖姬調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是與眾不同,老夫解開他身上的穴道就是!」

  掌指揮動連拍了方兆南身上數處大穴,然後一鬆手,放下了方兆南,回頭對周蕙瑛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周蕙瑛搖搖頭,道:「還不能說。」

  周蕙瑛道:「咱們四人之中,只有我一人知道玉骨妖姬的下落,是下是?」

  萬天成冷冷說道:「不錯,如若有第二個人知道,老夫也不會對你這般客氣了。」

  周蕙瑛笑道:「那你留下我也就是了,放我師兄走吧!」

  萬大成回顧了方兆南一眼,道:「放他不難,但你得先說出玉骨妖姬的下落,讓老夫信得過你,再放他不遲。」

  周蕙瑛道:「我和玉骨妖姬雖無師徒的名份,但卻有師徒之實,我離她時,她曾告訴我、不論什麼事、都不能相信別人,劍把要握在自己手裡。」

  萬天成笑道:「她愈來愈是狡猾了!」

  揮手對方兆南道:「你快些走啦!別待老夫改變了心意,再殺死你!」

  方兆南真情激盪,淚水盈睫,望著周蕙瑛道:「師妹,我曾苦心的找過你,霜師妹全知,我本想---------」

  周蕙瑛急急揮手說道:「你快決走啦!別讓我改了心意,不願意再救你啦!」

  方兆南道:「這人心狠手辣,我走了,他決然不會放得過你的。」

  周蕙瑛笑道:「不要緊,我還要帶他去找玉骨妖姬,還有得一段時間好活。」

  方兆南發覺嬌憨天真的周蕙瑛,完全變了,她變得鎮定、冷靜,不論什麼重大之事,似是都不放在心上。

  忖思之間,耳際間又響起了周蕙瑛的聲音,道:「老前輩。」

  萬天成緩緩轉過臉來,道:「什麼事?」

  周蕙瑛道:「他要是再不走,那定然是不想走了,你就把他兩條腿砍下來。」

  方兆南先是一怔,繼而黯然而歎,道:「兩位師妹,多多珍重!」

  抱拳一揖,大步行去。

  陳玄霜望著方兆南的背影,流下了兩行清淚,黯然說道:「師父,我送師兄一程,好嗎?」

  萬天成搖頭說道:「不行!」

  突然運指如風直向陳玄霜右腿關節之上點去。

  陳玄霜只覺右腿一麻,身不由己的坐了下去。

  周蕙瑛回顧了陳玄霜一眼,笑道:「這姑娘是你的徒弟嗎?」

  萬天成道:「不錯。」

  周蕙瑛道:「玉骨妖姬告訴我,羅玄為人陰沉,你為人毒辣,看來是錯不了的了!」

  緩緩轉過身子,向前行去。

  萬天成厲聲喝道:「站住!你要到那裡去?」

  周蕙瑛回過頭,嬌聲說道:「我帶你去找玉骨妖姬。」

  萬天成道:「她在什麼地方?」

  周蕙瑛道:「百里之內,不足半日工夫,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奔行之勢,突然加快,疾行如箭。

  萬天成一把抓起陳玄霜來,疾行而追。

  他輕功卓絕,片刻工夫,已經追到了周蕙瑛的身後,說道:「你若敢騙了老夫,我就錯開你全身的關節,放在深山中,讓蟲蟻活活把你吃掉!」

  周蕙瑛神色冷漠,恍似未曾聽得萬天成嚇唬之言,一味放腿狂奔。

  且說方兆南奔行一陣之後,忽然覺得雙膝關節之處,隱隱作痛,心知萬天成仍在自己身上動了手腳。

  只好選擇一處松樹之下,停下了身來,捲起褲管,只見兩膝處,已然紅腫起來,當下坐下身子,運氣調息,希望活動了經脈之後,再行趕路。

  哪知運氣調息一陣只有,不但不見好轉,反而更見嚴重,雙膝的紅腫之處,也愈見腫大。

  連番的艱苦折磨,使他的意志更為堅強,心知這傷勢已難以自行療好,立時起身趕路。

  但覺雙膝關節之處,痛苦愈來愈是激烈,大有舉步維艱,寸步難移之感,形勢迫得他不得不惜重拐仗來支持行動了。

  他折了一段樹枝,權作枴杖,憑著腕力,奔行在崎嶇的山道上。

  走了半日一夜的工夫,才出了山區,為了掩密行蹤,雇了一輛馬車,放下車蓬,一面運氣治療腿傷,一面考慮自己的行蹤。

  他開始覺的江湖上的凶險,當真詭計百出,隨時有死亡的可能。

  師父的滅門之仇,責無旁貸的要報,師妹捨卻性命,欺騙了鬼仙萬天成,救了自已,但卻把自己送入虎口。

  玉骨妖姬已死,自是無法尋得此人,騙局揭穿,手辣心狠的萬天成,必將以慘絕人寰的方法,折磨死周蕙瑛。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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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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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5:49 |只看該作者
  這一重思仇,豈能夠坐視不管,但這些事,又都非武功不可-----

  但覺思緒如潮,紛紛至來,盤旋腦際,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間,響起一陣得得蹄聲,一匹快馬,掠篷車疾馳而過。

  正忖思間,響起一陣喝叱之聲。

  一個粗大的聲首傳入耳際道:「馬兒踏死人了!」

  剎那間人聲雜亂、一片呼喝之聲。

  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方兆南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揭開篷布一角,向外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的漢子,端坐在馬背之上,但卻勒馬不動,前面一片人潮,攔注了他的去路。

  一個三旬左右的婦人,抱著一個滿身鮮血的孩子,一面放聲大哭,一面喝叫道:「賠我的孩子來!賠我的孩子來……」

  聲聲慈母淚,婉轉動人心。

  那大漢似是被大吵的不耐,忽然冷笑一聲,說道:「你那兒子自己闖了上來,被馬兒踏死,與我何干,我不願再傷你一個婦道人家,但身有要事,必須要急急趕路,我賠你一點銀錢也就是了。」

  那婦人哭聲愈大,一面大叫道:「縱然你賠償我千兩黃金,也是無法買回我的兒子之命!」

  那大漢搖頭歎道:「人已死了要怎麼辦?難道要我替他償命嗎?」

  那婦人道:「不錯,我要你替他償命……」

  方兆南搖搖頭,暗暗歎道:「殺人故然是要償命,但這人似是無心之失,也要嘗命,那就未免太潑辣了……」

  忖思之間,忽覺眼前一亮,一陣微風,拂動衣著。

  轉臉看時,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少年,無聲無息的進入了篷車之中。

  方兆南一面提聚功力戒備,一面暗中留心著他的舉動,只見他放下篷車四周掩遮的黑布,閉上雙日,倚在車欄上,連看也不看方兆南一眼。

  方兆南雖然看出他身手不凡,但自忖近來武功大進,只要不是遇上了像冥岳岳主那等第一流的高手,大概可以對付。

  且現在人潮愈來愈多,如強迫他下車,勢非鬧了起來不可,索性給他個不聞不問。

  但這藍衣少年突然進入車中,使萬兆南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無暇在暗中查看車外的情形。

  隱隱之間,似是聽得一聲斷喝,但那喝聲短促異常,似是一出口立時停了下來。

  片刻間車輪轉動,馬車又向前面行去,想是事情已有了結果,擁擠的人群散去,車得復行。

  方兆南側目望去,只見那藍衣少年閉目而臥,生似已經睡熟過去,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好生大意,我如要暗算於他,只須舉手一擊,立時可把他制於死地了!」

  忖思之間,那藍衣少年突然睜開了雙目,望了方兆南一眼,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方兆南道:「好說,好說。」

  那人一抱拳道:「在下就此別過。"作勢欲行。

  方兆南道:「兄台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藍衣少年停了下來,拱手說道:「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

  方兆南道:「在下如何救了大駕,甚覺不解,不知可否見告?」

  那藍衣少年輕輕歎息一聲,道:「在下被人追趕甚急,一時情急,隱入兄台車中,尚望兄台兄諒。」

  他說得簡短異常,顯然有不願告人之秘。

  方兆南道:「在下不送了。」

  那藍衣人打開車簾,一躍而下,轉身行了幾步,突然又轉了回來,望著方兆南腫大的雙膝,說道:「兄台的腿傷很重嗎?」

  方兆南低頭看去,只覺雙膝之處粗腫逾平時一倍,當下點頭應道:「在下的腿傷不輕。」

  那藍衣少年打量了方兆南的雙膝一陣,說道:「兄台的腿傷,可是被人打的嗎?」

  方兆南道:「不錯,被人用極陰毒手法,傷了筋骨。」

  藍衣人點點頭道:「念你對我有一場救命之恩,告訴你一個療傷之處……」

  他微微一頓,又道:「而且那療傷之處,距此甚近,他的醫道,可算得當今第一,除了那人之外,只怕兄台這兩腿,難再復原了!」

  方兆南亦覺傷處疼痛日增,如不早為治療,只怕難以撐到嵩山,當下應道:「在下洗耳恭聽。」

  那藍衣人道:「那人距此不過十餘里路,由此折向正東行約十里,有一座殘破的小廟,在大殿上,住有一位瞎去雙目的道長。

  只要兄台能夠求他答應,別說你這點腿傷,就是再重一些,也不難治好。」

  方兆南道:「怎麼?他不肯為人治疾嗎?」

  那藍衣少年道:「這要看你的造化和耐性了,他如高興之時,不論什麼人求他治病,無不答應,如是心中不樂,說不定要讓你等上三天兩天。」

  說完之後,也不待方兆南再答話,立時轉身急奔而去。

  方兆南隨即放下車簾,暗暗忖道:「此人之言,雖然未可全信,但那地方,既然距此不遠,姑且一試也好……」

  正自忖思,遙遙傳來了那藍衣少年的聲音,道:「如那道人問起你如何得知他能夠治療病時,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那不但腿傷難治,說不定還要丟了性命。」

  方兆南打開車簾,抬頭望去,只見那藍衣少年的背影,已遠在里許之外。

  四外張望,果然有一條大道,通向正東。

  當下吩咐那趕車之人,折向正東行去。

  方兆南重金顧車,曾和那趕車人約法三章。不論他看到什麼可疑、奇怪之事,都得要置之不理,不許追問。

  是以車中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那車伕也不多問。

  依照那藍衣少年相囑之言而行,果然在不足十里路程中,看到了一座殘破的小廟。

  這麼一座荒涼的廟宇,四周不見人家,縱是在初建之時,這廟亦不龐大,除了一座門樓之外,只有一座大殿。

  方兆南緩緩下了馬車,雙手分握兩支竹杖,代腿而行。

  原來他膝傷沉重,雙足已然不能著地。

  但這段時間中,他卻依照覺非、覺夢相授內功口訣,勤練少林正宗內功,大有進境,內力激增。

  只是那運轉的真氣,僅能及達雙膝,似是被物所阻,無法運轉全身。

  他讓車伕趕了馬車,自行找一處樹蔭下面休息,雙手架雙杖,進入破廟。

  廟門上的匣額,痕跡全無,也看不出是什麼廟宇。

  進了大門,有一座三丈見方的空院,院中長滿著長可及腰的荒草,連一條通往大殿的小徑,也被掩遮去。

  方兆南靠兩支竹杖而行,穿過荒草庭院,直入大殿。

  果然見一個丐衣百結,木釵髻發的道人,仰臥在神案前面,身下鋪著一片乾草,身旁別無長物,鼻息微聞,似是睡得好夢正甜。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老前輩……」

  他一連呼喚數聲,那道人連動也未動一下。

  足足等待了一頓飯工夫,那道人才似由熟睡中醒了過來,伸了一個懶腰道:「什麼人?」

  方兆南急急應道:「晚輩方兆南。」

  那道人一個翻身,轉了過去,背對著方兆南,道:「你來做什麼?」

  方兆南答道:「晚輩求醫來的。」

  那道人又道:「我自己就快要死了,那裡會代人醫病?快些走吧!不要打擾我睡覺。」

  方兆南道:「晚輩在一側等候,待老前輩睡好之後,再說不遲。」

  那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你病得很重嗎?」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的傷勢不重,也不敢來打擾道長了。」

  瞎眼道人突然一挺身坐了起來,收住了大笑之聲,冷冷的說道:「什麼人告訴你我會醫病的?」

  方兆南正待說出那藍衣少年的形貌,忽然憶起那少年臨去之言,立時沉吟不語。

  那道長雙目雖盲,難以視物,但感應卻是靈敏絕倫,冷笑一聲,說道:「老夫生平之中,最恨人欺騙於我,你如想謊言相欺,那就別想生離此地!」

  他的聲音低沉嚴肅,使人聞而生出敬畏之心。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那位告訴在下之人,曾經再三相囑,不能說出他的形貌,晚輩已經答允在先,老前輩這般苦苦相逼,實叫晚輩作難得很。」

  那瞎眼道人冷冷說道:「那人可是一個中等身材,面皮白淨,五官俊秀端正,年約二十二、三的年輕人嗎?」

  方兆南仔細一想,他說的一點不錯,心中暗暗奇道:「他雙目已瞎,不知何以竟然把那人的年貌膚色都說得加此清楚-----」

  心中驚疑不定,口中卻是默不作聲。

  那瞎眼道人道:「你不肯說,那是證明我猜的不錯了?」

  方兆南道:「在下就此別過。」

  抱拳一禮,抓起竹杖,架在肋下行去。

  那瞎眼道人,似是未料方兆南竟然要告別而去,不禁微微一怔,喝道:「站住!」

  方兆南停了下來,回頭說道:「老前輩有問指教?」

  那瞎眼道人道:「你用竹杖代腿而行,想來那腿傷定然十分嚴重了?」

  方兆南道:「晚輩的雙腿腫脹,氣血已有多日不通,自膝以下有如廢了一般,已然難以用作行路之用了。」

  那瞎眼道人沉吟了一陣,道:「聽你雙杖著地之聲,似是久由此物代步之人,落地不輕不重,但聽你的口氣,腿傷又似時日不久,初用竹杖代步,能夠行進自如非有上乘的內功莫辦。」

  方兆南道:「不敢相欺老前輩,晚輩的武功,雖然不能名列當今武林第一流高手,但也自信不是一般武師可望項背。」

  那瞎眼道人道:「這麼說來,以你的武功,要打通受傷的關節穴道,並非什麼困難之事了,來找老夫作甚?」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不瞞老前輩說,晚輩兼通數家宗流的點穴之法,對於一般點穴手法,自信能夠解得,但晚輩膝上之傷,我已運用數種手法,都未能推活被點的穴道。」

  那瞎眼道人道:「世上點穴之術,各宗各派,雖然不盡相同,但大體分來,不外震穴、封脈、斬經、點穴四種,但這四種手法,小異大同。

  只要受傷經脈不重,不難以自身內功打通,用一般推宮過穴手法,大都可以奏效,但有一種封穴斬脈的手法,卻非一般人推宮過穴的手法能夠解得。」

  方兆南道:「不知是那種手法?」

  那瞎眼道人道:「鎖脈手……」

  方兆南低聲誦道:「鎖脈手?鎖脈手?這手法,晚輩從未聽人談過。」

  那瞎眼道人道:「鎖脈手,雖然還未絕傳,但如今會此手法之人,絕然不多,一則這種手法,認位特難,二則必須內功精深,方可運用。」

  方兆南道:「多謝老前輩的指教,晚輩就此告別了。」

  那瞎眼道人又是一怔,道:「你來老夫處做什麼來的?」

  方兆南道:「為療傷而來。」

  瞎眼道人道:「你找我療治傷勢來的,怎麼傷勢末醫,卻要匆匆而去?」

  方兆南道:「晚輩雖然求治傷勢而來,但卻不願因求療傷,背棄信諾,說出那告訴我來此求醫之人的形貌。」

  那瞎眼道人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看你倒是一個老成之人。」

  方兆南道:「老前輩過獎了。」

  瞎眼道人舉手一招,說道:「過來,讓我摸摸你的傷勢。」

  方兆南依言行了過去,坐在地上。

  那道人雙目雖盲,但舉動得宜,有如未盲之人一般,雙手齊出,已按在方兆南的雙膝之上。

  只見他臉色逐漸嚴肅起來,雙手在方兆南兩膝之上,按摩了一陣,說道:「果然是鎖穴手法所傷,而且那人下手很重,勢必要使你雙腿廢去。

  幸得你及時找來此地,只要再延誤上兩三天,連我也無能為力,那時除了斷去雙腿,尚可保得性命之外,那受傷經脈逐漸潰爛,遍傳全身而死。」

  方兆南暗暗忖道:「幸得早來一步,如若再晚數日,勢將要廢去雙腿了。」

  只聽那瞎眼道人道:「你雙膝關節上經脈,已經開始潰爛,已非三兩天能夠療治得好了。」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老前輩賜伸援手,為晚輩療治傷勢,晚輩感激不盡,但不知要多長時間?」

  那瞎眼道人沉吟良久,道:「如若藥膏齊全,大約要半月時光,再加上尋找藥物的時間,總需得一月之久。」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要一月之久嗎?」

  盲目道人道:「一月時光,老夫還說得少了,如若採藥遇上意外,怕還得延長一些時日……」

  他微微一頓,肅容說道:「老夫答應為你療治膝傷,老夫也不願強人所難,你如不能在此留住一月,儘管請便,老夫不願療傷一半,盡棄前功……」

  語音一頓,又道:「不過老夫要告訴你一句話,當今之世,除了老夫之外,只怕再無人能夠療治你的膝傷了,你自已要多想一想了。」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如廢去雙腿,很多絕技,只怕難再練成,周師妹、陳玄霜雙雙遇險,極待拯救,恩師血債,仍未討還,件件都需要保留下有用之身,練成絕世之技,以完成未竟之志-------。」

  他心中千回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說道:「晚輩決意留此,接受老前輩的療治,晚輩這就去打發那車輛行去,立時就轉回來……」

  那盲目道人突然搖手阻止了方兆南再說下去,凝神靜聽。

  方兆南怔了一怔,傾耳聽去,果然聽得一陣輕微的嗡嗡之聲,傳了過來。

  這聲音似是一隻蜜蜂,繞飛在大殿門外。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老前輩這是蜜蜂的聲音,有什麼不對嗎?」

  那盲目道人道:「蜜蜂的聲音,哪有如此之大?」

  探手從神案之旁,取過一個鴿蛋大小的石頭,握在手中。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那神案旁邊,堆集了一堆石子,不下數百之多,心中暗暗忖道:「原來他也早有準備,堆集了這多卵石,以作克敵之用。」

  忽聽那嗡嗡之聲,愈來愈覺響亮,進入了大殿之中。

  方兆南不自禁回頭望去,忍不住失聲叫道:「好大的蜜蜂啊?」

  只見盲目道人手腕一揚,掌中卵石脫手飛出。

  他雙目雖盲,但憑耳聞之力,辨別那蜜蜂飛行的方位,出手一擊,意然是奇準無比,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一隻飛至大殿的巨蜂,應手而落。

  方兆南不自禁的高聲讚道:「好準的手法!」

  那盲目道人,忽然聳動了兩下眉頭,道:「你看那巨蜂,可有異於常蜂之處嗎?」

  方兆南道:「身體要較常蜂大上三倍。」

  那盲目道人突然站了起來,說道:「你來得很巧,如是再晚上一天半日,也許我已離開此地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臉色肅然的說道:「你去遣走車輛,多帶些食用之物,快些回來,我要去為你採藥了!」

  方兆南依言而起,趕往廟外,把車上準備的食用之物,全都取了下來,又匆匆趕往大殿。

  這時,那盲目道人,也從神案下,取出一個布袋子,掛在肩上,抓起兩把石子,裝入垂著的布袋中。

  他又往神案之下取出一棍木杖,說道:「你坐過來,我替你解開雙膝關節上被鎖的經脈。」

  方兆南依言坐下,背倚神案,那盲目道人這時伸出雙手,在方兆南雙膝之上,推擊了一陣,探手從布袋中取出一瓶丹丸說道:「這玉瓶中的丹丸,共有三十粒,你可在每日太陽出山之時,服下一粒,再取出兩粒捏碎,分塗於雙膝之上。

  這可供你十日之用,先行穩住傷勢,不要使它惡化,我要去替你採取一種主藥,至多十日,少則七天,定可趕回此地。」

  方兆南接過玉瓶道:「晚輩備這乾糧,儉省點吃,勉可夠十日之用,老前輩放心前去,晚輩恭候大駕回來。」

  那盲目道人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已替你解開了被鎖的經脈,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你雙膝的傷處,即將開始覺得疼痛,而且這痛苦愈來愈烈,日漸加重。

  每日之中大約有四個時辰在刺心割膽的傷痛之中度過,極是難以忍受,在傷痛發作之時,最好不要運功抗拒,免得弄巧成拙。」

  方兆南道:「晚輩記下了,老前輩儘管放心前去。」

  那盲目道人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緩緩轉過身子,向前行去,走到大殿門口之時,突然又回過身來,說道:「有一件重要之事,我忘記告訴你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有何教言?」

  那盲目道人道:「在我離開這一段時間之中,如若有人找上門來,切記不可和他動手,無論來人如何羞辱於你,你都要忍耐下去。」

  也不待方兆南回答,木杖一頓,突然飛躍而起,一閃即失。

  方兆南正在大感奇怪,但那盲目道人已然走得蹤影不見,心中雖然疑竇重重,卻是無可奈何,只好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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