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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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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絳雪玄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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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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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7:53:48 |只看該作者
  蕭遙子這次已不似破解上次那招"火樹銀花"一般容易了,只見他凝神靜立,長劍疾轉,在身前劃出一道銀虹,方兆南擊出四劍,盡被他劍光封開。

  方兆南四劍無功立時向後疾退五步,長劍緩緩伸出,封住門戶,蓄勢待敵。

  哪知蕭遙子仍不搶攻,橫劍而立,點頭笑道:「這四招乃峨嵋派凌風十八劍中連環四絕,在江湖之中素有追魂奪命之稱,如小兄弟功力、火候,能夠配合得上,老朽決難接得下來。」

  言詞之中,大有讚賞之意。

  在場的武林高人誰也想不到,這位二十左右的少年,竟然兼通天下各大劍派武學,都不禁心生震駭,聳然動容。

  方兆南凝神思素了一陣,突然又欺身而起,當胸直刺過去。

  這一劍看去似是平常,但被武林譽為劍聖的蕭遙子,卻突然疾退了兩步,長劍忽然疾掄反擊,灑出朵朵銀花。

  方兆南看這一劍來勢猛惡,不敢封架,收劍向後躍退。

  蕭遙子一劍逼退了方兆南,點頭讚道:「好一招'一柱擎天』!此乃花山派不傳之秘,不知小兄弟從哪裡學得?」

  方兆南此刻,才真正覺得自己的武功,確已大為精進,當著天下高人之面,受到這般稱讚,心中甚感歡愉。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這般過獎,晚輩如何敢當----」蕭遙子接道:「現在老朽要攻你幾劍試試!」

  說打就打,餘音末絕,人已欺身而上,長劍揮舞之間,灑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方兆南大大的吃了一驚,只覺對方攻來的劍勢,有如千百支寶劍,同時由四面八方攻來,叫人無從出手招架。

  心頭一急,突然想到那駝背老人所授一招"迷雲粥日",當下疾舉長劍,在頭頂之上一陣搖動,劃出一片護身劍光,左腳斜上半步,身隨劍轉。

  但聞一陣金鐵相觸的將將之聲,突然脫出劍光圍困。

  只聽蕭遙子口中咦了一聲,右臂振處,重又疾攻而上。

  這次來勢,強厲絕倫,已毫無相惜之意,不但劍招綿擊,而且劍上內力,也一劍強過一劍。

  但聞森森劍氣之中,響起了絲絲破空之聲。

  片刻之間,已把方兆南困入劍光之下。

  陳玄霜眼看心上情郎,漸無還手之力,不禁大急,嬌叱一聲,縱身直撲過去。

  大方禪師左手一揮,四個護法僧人,齊喧一聲佛號,一字排開,擋住了陳玄霜的去路。

  陳玄霜心急方兆南的安危,恨不得立刻出手相助,四僧橫阻去路,無疑火上加油。

  她一語不發,兩手齊出,左掌右指,分向當先兩僧攻去,出手毒辣無比,掌指襲擊之處,都是致命要穴。

  兩僧被她迅快的內力攻勢,迫得各自向後退了一步,各自劈出出一掌,並未還擊。

  原來四僧都是少林寺僧侶中甚有地位之人,不願和一個女孩子家動手,是以不肯還擊。

  陳玄霜迫退兩僧之後,立時靜站原地,凝神待敵。

  見四僧不肯出手搶攻,嬌軀一側,重又猛撲過去。

  要知這偏殿之中,無法施展輕功掠躍四僧而過,陳玄霜如想衝入場中,幫助方兆南,勢必要衝過四僧攔截不可。

  她在急怒之下,出手攻勢,招招都是致人死地之學,但見掌指交錯,漫天而來,雖是分襲四人,仍然攻勢銳利,迫得四僧各自全力自保。

  四僧功力深厚,劈出掌力,又全是陽剛之勁,剎那間掌風呼呼,滿室勁力激湯。

  陳玄霜初攻幾招,尚不覺出什麼,四僧運掌封掌,足可自保,但激戰到十幾合後,陳玄霜逐漸放手搶攻,掌力指風,也愈來愈強。

  四位少林寺護法高僧,竟然被她迫得走馬燈般團團亂轉,為求自保,不得不放手還攻。

  大方禪師只看的暗皺眉頭,忖道:「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兒,竟也有這等武功,如果少林寺四大護法僧人,打不過一個少女,傳言到江湖之上,那可是一件大大的羞辱之事。」

  但自己以少林寺方丈之耳,勢難親自出手對付一個女子。

  就這一瞬的工夫,四僧已被迫的險象環生,無力還手。

  突聞一聲大叫,滿室劍氣,忽然斂消。

  眾豪定神瞧去,只見方兆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抱劍站在上側,蕭遙子卻躍落偏殿,但見他神色自若,毫無睏倦之容,實叫人難以分辨出他們誰勝誰敗。

  這突然的變化,使陳玄霜和四僧激烈的搏鬥。也隨著停了下來。

  忽見方兆南身子晃了兩晃,向後退了幾步,噴出一口鮮血。

  陳玄霜只覺芳心一震,顧不得眾目睽睽,嬌喝一聲:「南哥哥!」

  疾撲過去,玉腕疾伸,扶住了方兆南搖搖欲倒的身軀。低聲問道:「你受了傷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只是接架他強勁劍勢,自己用力過度,等一會就會好了。」

  陳玄霜看他說話神情,十分清醒,心中略覺放心。

  抬頭看去,只見蕭遙子手橫寶劍,緩步走入場中,神情十分凝重。

  全場中人都為之靜穆下來,目光盯在蕭遙子的臉上,屏息凝神,靜觀變化。

  陳玄霜右腕一伸,迅快的奪下方兆南手上的寶劍,橫劍擋在方兆南的身前。,蕭遙子在相距四尺外,停下了腳步,獨目中神光閃閃,投注在陳玄霜臉上,說道:「女英雄請退開一步,我有話要對那位小兄弟說。」

  陳玄霜道:「給我說也是一樣。」

  方兆南突然向左面橫跨兩步,抱拳說:「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吩咐,晚輩洗耳恭聽!」

  蕭遙子道:「小兄弟剛才迫退老夫的劍招,不知是何人傳授?」

  方兆南凝目沉息了一陣,道,"晚輩身受老前輩的劍風迫壓,已難支持,匆忙中攻出一劍……」蕭遙子道:「不錯,老朽從小兄弟劍招之中瞧出了很多可疑之處,數十年前,力搏冥岳岳主的詭異劍掌,重現於今日的英雄大會之上……」此言一出,群情激動,偏殿上,立時起了一陣輕微騷動,紛紛低語。

  方兆南茫然說道:「什麼?我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岳門下的劍學當真相同嗎?」

  蕭遙子提高了聲音,說道:「現在傳梭作柬,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岳岳主,是否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老朽在未見她之前,不敢妄測……」偏殿上,突然的靜肅下來,幾十道目光,齊齊投注在蕭遙子和方兆南的身上。

  現在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岳岳主,是否是當年施用"七巧梭"殺人無數凶名滿江湖的無名魔女,實是在場所有之人的關心事。

  這一個向在群豪心中的隱秘,都期望能早日揭穿,是以聽得蕭遙子大叫之言,全都靜肅下來。

  蕭遙子獨目環掃了眾豪一眼,緩緩接道:「老朽由小兄弟出手創招之中,瞧出可疑之處,立時全力運劍迫攻。

  小兄弟劍招雖然奇奧,但功力和老朽相差甚遠,被迫之下,奇學突出……」他突然停下口來,獨目中暴出奇異的神光!臉上肌肉微微顫抖,心中似甚激動。

  方兆南茫然問道:「那一招劍式有什麼不對嗎?」

  蕭遙子道:「老朽這只左眼,就是傷在那一招之下,是以我對那一式劍招,記的待別清楚,數十年來,老朽潛居深山,一直苦心思解,破解那一招劍式的武功,原想已有破解之能,那知小兄弟劍招出手之後,老朽仍然無能封架。」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那駝背老人教我這招劍法之時曾經說過,只要是我能把這一招劍法學的純熟,天下能夠接得這招劍法之人,絕無僅有。

  看來此言不虛了,可惜這式變化神奇的劍法,我只學會一半。」蕭遙子看他一直沉吟不語,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考朽獨居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數十年,嘔吞心血。思解不出破解這式劍招。

  天下也沒有第二個人,會此劍招,小兄弟如不能說出何人所授,老朽也難免心中犯疑了。」

  方兆南突然一整臉色,反問道:「老前輩能確定那傷你左目之人,是位女子嗎?」

  此言問的大是意外,全場之人,都聽的為之一呆。

  蕭遙子正容答道:「老朽決無看錯之理!」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緩緩掃掠過群雄,最後投瞥在陳玄霜的臉上說道:「師妹,陳老前輩受傷之事,你一點也未聽他老人家說過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沒有,我記事之時,爺爺就是那個樣子,除了隔些時日,出外尋找一點藥物回來之外,一直很少離開過他的臥室。」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又道:「師妹請仔細想想,在這十幾年中,就沒有人去看過他老人家嗎?」

  陳玄霜凝目思索了良久,道:「好像是有一個,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爺爺在臥房中和他相見,我還隱隱記得那人是個瞎子。

  在我所有的記憶之中,那個人是爺爺唯一接見的客人,不過只有那一次,以後,就末見那人去過。」

  方兆南回頭瞧了蕭遙子一眼,又向陳玄霜問道:「你再仔細的想想看,他們談過些什麼話,就是一句半句也好。」

  陳玄霜緩緩的搖頭答過:「那時,我大概只有十歲,如果那人不是個瞎子,我也許還記得起來了。他在爺爺臥房,停了有半天時間,我一直沒有進過房去。

  平日爺爺一清醒,就逼著我練習武功,只有那半天允許我在外面玩耍,直到那人離開了爺爺的臥室,爺爺才叫我回去。」

  方兆南沉思了一陣,又道:「除了那個瞎子之外,再沒有人去過嗎?」

  陳玄霜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在我記憶之中,爺爺只有那一次訪客。」

  方兆南低沉的歎息一聲,道,"師妹,那天我在店中見到那兩個穴道被點的大漢,是什麼人?」

  他本不想當著天下英雄之面,這等蝶蝶不休的向陳玄霜追問,但為眼前情勢所迫,不得不這般反覆追問,再者也可藉機會迫使玄霜想起一些往事。

  因他已從蕭遙子的問話之中。發覺了一件極大的隱秘,那就是駝背老人傳授自己的武功,和昔年縱橫江湖,身懷"七巧梭的武功一樣。

  陳玄霜忽然微微一笑,道:「你還記得那件事嗎?」

  方兆南道:「是啊,那兩人是被什麼人點中穴道?」陳玄霜道:「是我呀,不過這件事和我爺爺毫無關係,那兩個人太不老實了,他們在門頭上欺辱我,才被我點了穴道,爺爺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在爺爺還未清醒之前,我就把他們放了-----」她忽然發現不安的說道:「那時候,我也騙了你啦!告訴你爺爺不在家,趕集去了,其實爺爺是在家的,只是他傷勢正在發作的時候------。」

  忽見一個和尚匆匆的奔了進來,合掌躬身在大方禪師面前不知說了什麼,但幾句話後,立時有退了出去。

  這一個突然的事故變化分散不小人的心神,大都把目光投到大方禪師的身上。因為大都猜想道那和尚匆匆的奔來,請示掌門方丈,定然是發生了了十分重大之事。

  大方禪師目光橫掃了全場一眼後問道:「諸位之中,哪一位認識知機子言陵甫?」

  天風道長突然插嘴接道:「此人在下見過,不過,他早已神智迷亂,有些瘋了。

  大方禪師低聲道:「阿彌陀佛,道兄之言可有根據嗎?」

  天風道長說道:「我們數人親眼目睹,絕錯不了。」

  神刀羅昆接道:「老朽也是目睹之人。」

  方兆南心中摹然一驚,暗自忖道:「此人不知是否還記得我,如果他瘋瘋癲癲,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向我討取『血池圖』來,那可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之事。

  如果此圖不在身上也還罷了,萬一被他大漢打叫的喊了出來,引起天下英雄疑心,只怕又要引起一場鬥爭------」只見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身側的兩個弟子一眼,緩緩說道:「傳諭出去,知會達摩院選派兩人帶他進來」那兩個小沙彌躬身領命而去。

  蕭遙子突然望著天風道長,問道:「這位知機子言陵甫,可是被江湖稱為神醫,自喻為羅玄弟子的言陵甫嗎?」

  天風道長正待開口,神刀羅昆已搶先接道:「不錯,不錯,正是此人。」

  蕭遙子忽然似想起來一件甚為重大之事,說道:「幾位既然和他相識,可知傳言確實嗎?」

  神刀羅昆拂髯沉吟了半響,道:「此事倒很難說,依據傳言言陵甫確實和羅玄有過相遇之事,但羅玄其人,有如霧中神龍一般,呼之欲出,傳說事跡甚多。

  但如深入追究,誰也沒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似乎羅玄其人其事,都是聽由傳說而來,言陵甫也許是真見過羅玄的唯一之人,也許是假借身為羅玄弟子之名,以求聞達江湖。

  果然,他自己傳出,醫術得羅玄相授,立時傳揚江湖,博得神醫之譽,但他沒有想到盛名累人,每日登門求醫之人,絡繹不絕,這才迫的他遷到九宮山中,以避煩擾……」此人甚愛說話,而且確也博聞廣見,一開口,就沒有給別人插嘴的機會。

  蕭遙子重重的咳了一聲,打斷了羅昆未完之言,問道:「兄台久居江南,不知是否聽過'血池圖"的傳說?」

  羅昆拂髯大笑,道:「在場之人,恐都已聽到過'血池圖』的傳說,但此物有如羅玄其人般,傳說歸傳說,但見過『血池圖'的人,只怕當今武林之中,還難找得出來……,」他似是自知失言,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知那位見過那'血池圖。?」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跳,別過頭去,他怕自己無法控制心中的激動情緒,被人瞧出破綻,轉過臉去,以避開羅昆的視線。

  這一句話,果然問的全場為之一呆,無人接口說話。

  足足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羅昆正待再說下去,忽聽袖手樵隱輕輕的咳了一聲,緩綴站起身子。

  偏殿中所有的人,一齊轉過頭去,目光凝注在他的臉上。

  只見他站起身子後,伸了一個懶腰重又坐了下去。

  此人冷怪之名,早已傳遍武林,誰也不願碰他的釘子。他站起重又坐下,也無人追問於他。

  蕭遙子皺皺眉頭對大方禪師說道:「老朽有幾句話,想請教大師。」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蕭老前輩,有話但請吩咐。」

  蕭遙子道:「不敢,不敢,大師這般稱呼老朽,叫我如何敢當,我和令師兄相處甚洽,咱們該平輩論交。」

  大方禪師道:「恭敬不如從命,蕭兄有何高見,貧僧洗耳恭聽。

  蕭遙子道:「這次英雄大會,旨在對付冥岳中人,挽救武林浩劫,造福天下蒼生,凡是應邀參與此會之人,都該敵愾同仇,生死與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坐中人的,既有知那『血池圖'隱秘之人,不知肯不肯說將出來?」

  袖手樵隱目光轉到蕭遙子身上,冷冷說道:「蕭兄指桑罵魁,可是說的在下嗎?」

  蕭遙子沉吟了一陣,道:「老朽之意,是想我等各把胸中所知隱密,說將出來,彼此印證,或能找出所謂冥岳岳主一點蛛絲馬跡,也好多一分獲勝之力。」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老夫生平不說沒有根據之言,臆測之詞。」

  他因知蕭遙子的名頭甚大,故而已在言詞之中,客氣不少。

  蕭遙子輕輕的哼了一聲,正待開口,忽見兩個身軀修偉的和尚,帶領著一個身著長衫,手扶竹杖的老叟,緩步走了進來。

  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身上,但卻沒有人和那手扶竹杖的老人點頭招呼。

  因為在場之人,除了方兆南之外,誰也無法肯定的認出,這老人就是譽滿江湖神醫,知機子言陵甫。

  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踏入這偏殿之後,目光緩緩的掠著群雄臉上掃過,當他目光掃射到了方兆南時,突然停了下來,臉色嚴肅,一語不發。

  方兆南被他瞧得心神為之一震,只道他已認出了自己,如若他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提出自己身懷"血池圖』一事,立時將引起一場混亂。

  言陵甫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方兆南臉上的奇異舉動,逐漸的引起了群雄的注意,每人的臉色,都逐漸轉變的嚴肅起來。

  方兆南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低低叫了一聲師妹。

  陳玄霜也瞧出了這局面,愈來對兩人愈是不利,緩移嬌軀,走到方兆南身邊說道:「南哥哥,我們走吧!」

  她雖聰明絕倫,但江湖的經驗閱歷太少。心中想到之事,毫無顧忌的講了出來。

  方兆南心中大感不安,陳玄霜率直的說出要走之事,無疑告訴了別人,兩人已有逃走之心,只覺手中汗水汨汨而出,心中緊張至極,但他又必須竭盡所能的保持著外形的鎮靜。

  他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心裡怕了嗎?」

  這一句話答的恰當無比,不但避開了正題,而且又激起陳玄霜強烈的好勝之心。

  只聽她十分堅決的答道:「我不怕,他們一齊出手,對付我們,我也不怕!」

  方兆南故作輕鬆的伸出左手,輕輕的在她秀肩上拍了兩下。

  他心中緊張無比,想借這輕鬆的拍陳玄霜,舒散一下心中的緊張。

  但他卻忽略了,陳玄霜還是個黃花少女,在眾目相注之下,這舉動將使她張慌失措。

  因為那時代的禮教十分嚴厲,男女授受不親,武林中人雖然隨便一點,但這等放蕩的舉動,立時引起了在場群豪側目。

  方兆南警覺到自己動作失措,迅快的收回左手。轉眼望去,只見陳玄霜粉頰上,已泛起兩片羞紅,呆呆地站著。其實,她芳心中正在千百轉的想著這件事情……

  只見她臉上羞紅漸退,嘴角間綻開出微微的笑意,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的轉投到方兆南臉上,歡愉洋溢,如花盛放。

  原來,她在一瞬之間,對自己生命中一件大事,迅快的作了決定……

  她早已把方兆南視作世間唯一的親人,對他在眾目相注之下的舉動,自作了一番解釋。

  她暗忖道:「他在眾目交投之下,對我這般親熱,自然早已把我當作親人,男女之間,最為親近的,自然是夫婦了,我實在很笨啊!他心中早就對我很愛了,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呢?'一股羞喜,泛上了心頭,但洋溢的喜氣,沖淡了她少女的嬌羞。

  常常有很多大事,在偶然的境遇微妙的影響下,作了決定,陳玄霜正是如此。

  她清澈的眼神中,放射出情愛的光輝,低婉的說道:「南哥哥,咱們兩個和這樣多的高手相搏,打不過他們也不算丟人之事,她想鼓勵方兆南的勇氣,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

  忽見言陵甫流現茫然之色,長長的歎息一聲,大叫道:「血池圖,血池圖-……」仰面一跤,向地上摔去。

  大方禪師白眉一揚,低聲叫道:「阿彌陀佛!」

  雙肩微晃,直欺過去。

  佛號未落,人已到了言陵甫的身旁,左臂一伸,快捷無倫的抓住了言陵甫向地上摔倒的身子,微一用力,提了起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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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7:55: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瘋癲客不召自來


  這意外的變故,使在場之人都為之心頭震動。

  蕭遙子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抓住了言陵甫的左腕,右手食中二指輕輕的按在他脈門之上。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放了他的左腕,歎息一聲,說道:「此人脈息怎的這等微弱呢?」

  大方禪師慌忙接口說道:「蕭兄深槽醫理,看這位言兄還有救嗎?」

  蕭遙子道:「他似消耗心智過多,再加上體力未能及時補養調息,致身體變得十分虛弱,不過一個身負上乘武功之人,如非遭遇到椎心刺骨的痛苦,長時間的折磨,決不會變成這種樣子的。」

  神刀羅昆突然插嘴說道:「近月之中,江南道上,盛傳『血池圖』出現之事,傳言中知機子言陵甫又是手繪『血池圖』羅玄的唯一傳人。

  江湖黑道上總瓢把子笑面一條袁九逵,曾率屬下趕赴九宮山中,老朽和天風道長,也因此事而去,行至途中,曾遇此人,那時他亂髮披散,衣服襤褸,言語、行動也有些瘋瘋癲癲……」他雖極力想把相遇言陵甫的事情,說的更清楚些,但他所知有限,話至此處,已無法再接下去。

  他回頭注視方兆南接道:「小兄弟想比老朽知道更多,可否把所見所經之事,說將出來?」

  方兆南心知此事難再隱瞞,如不據實說出,勢將招致天下英雄疑心,只好把自己數月來的經歷刪繁從簡的說了一遍,但卻把有關「血池圖」之事,隱瞞起來。

  他這番話中,一半謊言,加上了一半真實,而且出言又十分謹慎,居然未被人聽出破綻。

  在他述說經歷往事的當兒,蕭遙子潛運內力推拿了言陵甫幾處要穴。

  他功力深厚,真氣充沛,言陵甫立時覺得一股熱流,循經脈直攻內腑,催動行血,睜眼瞧著蕭遙子掙脫被握的手腕,自行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偏殿上暫時恢復了沉寂,但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法真正安靜下來,一種潛在緊張,瀰漫偏殿,似乎都在等待著言陵甫的清醒。

  只有方兆南暗暗的祈忖,別讓言陵甫的神智恢復,只要言陵甫能夠憶起往事,幾句輕描淡寫的言語,立時將使他和陳玄霜變成眾矢之的。

  大方禪師輕聲吩咐隨侍在身側的小沙彌,送上美酒素齋,然後合掌當胸,說道:「諸位想已覺腹中飢餓,先請就坐,酒菜即可送上,只是山野僻峰,無美物奉客,簡慢之處,尚望各位海涵。」

  四個護法和尚,不待吩咐,自行移開桌椅,重又擺好。

  原來幾人剛才動手之時,桌椅都已移開。

  大方禪師合掌肅客入座,群豪紛紛就座,蕭遙子大步走了過來,在方兆南對面坐下。

  群豪不過剛剛坐好,素齋美酒已然連番送上。

  大方禪師坐了主位,捧起桌上酒杯,說道:「貧憎幼小受戒,生平之中滴酒未進,今日破例奉敬各位一杯,為我千百武林同道,和天下蒼生請命,但願我佛相信,貧憎願捨肉身佈施冥岳。

  早完劫約……」這幾句說的大慈大悲,群豪無不深受感動,連袖手樵隱那等冷怪之人,也不覺得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忽見盤坐地上運氣調息的知機子言陵甫,突然站起身子,側身擠入席位之上,抓起筷子,自動的大吃大喝起來。

  群豪眼看他一副狼吞虎嚥的饞相,無不大感奇怪,紛紛轉頭望去。

  久未說話的蕭遙子,忽然插嘴說道:「老朽亦曾聽過羅玄其人的傳說,可惜眼下之人,無一能指證這傳說是真是假,如果確有羅玄其人,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極可能和羅玄有著淵源。」

  方兆南忍不住站了起來,正想說出周佩被害經過,和『血池圖』的隱秘,話到口邊之時,忽然又忍了下去。

  他暗忖道:「此等重大之事,如何可以隨便說將出來,在場之入,只怕有不少知道『血池圖』的隱秘,一語錯出,紛爭即起。

  心念轉動,一語未發,又緩緩坐了下去。

  蕭遙子接續說道:「昔年老朽和四大門派高人,敗在那妖婦手中之時,老朽曾留心她出手的劍勢,忽而華山秘學,忽而崑崙絕招。

  似乎那一套劍術之中,融合天下各大劍派絕學,和剛才那位小兄弟,出手劍招,大同小異,只是那妖婦比他的功力深厚,變化更為詭辣一些……」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

  在場之人全都隨著蕭遙子的目光望去,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回頭望了陳玄霜一眼,只見她一臉茫然之色,兩道清澈的眼神,也向自己望來。

  蕭遙子咳一聲,接道:「尤以剛才這位小兄弟迫退老朽的劍招,和那妖婦傷我左目的劍招,完全是一樣,如果現下的冥岳岳主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定然和這位小兄弟有著關係。

  至低限度,武學上一脈相承。」

  陳玄霜輕拉了一下方兆南的衣袖,低聲問道:「南哥哥,你剛用來對敵的劍招,可都是我爺爺傳授你的嗎?」

  方兆南臉色凝重,點點頭,道:「不錯,剛才我出手劍招,都是陳老前輩所授。」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又道:「那我爺爺難道和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又有著什麼關連嗎?」

  群豪聽她隨口也罵妖婦,下覺一齊轉眼向她望去。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蕭老前輩相疑之心,自是難怪。

  晚輩不敢說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岳中武功相關,但也不敢說無關他回眸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但晚輩剛才出手的劍招。

  確是這位陳姑娘的祖父,陳老前輩所傳授,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卻受了沉重的內傷。

  在場諸位,都是望重一時的大俠,見聞廣博,閱歷豐富,只要有人能知道陳老前輩的來歷,就不難瞭解其中隱秘。」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這位小施主說的不錯。」

  蕭遙子道:「只可惜咱們這些人中,無一人確認當前這怪老人是否真是名滿武林的神醫,知機子言陵甫,因為舉世之中。只有他一個見過羅玄。」

  方兆南目光投注那呆坐老人身上,注視了一陣,緩緩的說道:「此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絕沒有錯。不過……」席間突然一陣紛紛低論,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大方禪師沉聲喝道:「小施主再仔細瞧瞧,他是不是言陵甫?」

  數十道目光,又移轉至方兆南的臉上,似是都在期待著答案。

  方兆南正容答道:「一點不錯,此人就是知機子言陵甫,晚輩在月前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晤談甚久,記憶清新,絕錯不了,不過他已是瘋癲之人,只怕已難憶述往事了。」

  突然心中一動,暗忖道,「看他形態,瘋癲之症,並未痊癒,不知何人替他改換的衣服.送他到此,一個瘋瘋癲癲之人,決不會自己找上這明月蟑來。」

  這時,全場中人,都為方兆南驚人之言,和他高強的武功所震攝,對他已無輕視之心,只覺這少年古怪甚多,充滿著神秘。

  大方禪師見他話未說完,突然住口不言,凝目若有所思,忍不住間道:「施主既然認得此人,尚望暢所能言,如若能因此而查出那冥岳岳主的來歷,找出制她之策,為天下武林同道免除一場劫難,功德無量。」

  方兆南抱拳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件事,尚得大師費心一查。」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但請吩咐,老衲無不盡力而為!?

  方兆南日往言陵甫,說道:「此人瘋癲之症未癒,如何能獨自找上這明月峰來,而且來的不早不晚,筵席已開,碗筷未動之時?」(大方禪師聽得微微一怔,正待吩咐隨侍身側的小沙彌去查詢此事。)

  方兆南搶先說道:「如果無人送他來此,此人這瘋癲之症,就大有文章,如若有人送他來此,那送來之人就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高見,老衲甚是佩服。」

  當下低聲吩咐了身側的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立時向外奔去。

  方兆南緩緩坐了下去,群豪都安靜坐在原位之上。

  原來群豪聽得方兆南一番話,都覺得甚有見地,也只有此法。可以測出言陵甫究竟是真瘋,還是故意裝作,都急干早知結果,靜坐相待。

  不大工夫,只見那小沙彌帶了一個身穿破褂,滿臉污灰,頭戴氈帽的小童走了進來,那小童身後,又緊隨兩個身背戒刀的高大和尚。

  那小童衣著雖然縷破但膽子卻是很大,在數十道冷電般的目光環注之下,竟毫無畏怯之感,緩步從容,直入殿中。

  大方禪師白眉微聳,說道:「小兄弟請過來兩步,老衲有幾句話問你。」

  那縷衣童子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神態沉著,嚴然像老走江湖之人,只見他微一頷首,直向大方禪師身側走會。大方禪師是何等人物,看著縷衣小童從容神情,不禁動了疑心。

  大方禪師暗忖道:「這娃兒目如寒星,氣度不凡。怎的會穿了這樣一身破爛衣服,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鬼謀不成?」當下暗中運氣護身。

  那縷衣小童直走到大方禪師身前兩三尺處,才停下來,目光緩掠了偏殿中群豪一眼,垂手而立。

  大方禪師直待他站了半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微微一笑,指著言陵甫問道:「小施主可認識此人嗎?」

  那縷衣村童連點了兩三次頭,卻是不發一言。

  大方禪師皺起了眉頭,沉吟了一陣,又問道:「你既然帶他來此,可知道他的姓名嗎?」

  這次那縷衣村童卻連連搖起頭來。

  大方禪師提高了聲音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啞子不成?」

  那縷衣村童反手指指自己嘴巴。又把頭搖了幾搖。

  大方禪師長長歎息一聲,道:「老衲只是不願出手傷害於你而已,像你這般裝啞賣傻,豈能騙得過老衲雙目?」

  那縷衣村童仍是一言不發,而泰然自若,似是根本沒有聽到大方禪師之言。

  他乃一派掌門之人,身份十分崇高,不願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出手,雖然看出了很多破綻,但卻拿他沒有辦法。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起來說道:「大師自恃身份,不願對一個孩子出手,那就交給在下來問好了。」

  大方禪師道:「侯兄問他,最好不過,此子一臉聰明之相。

  不似聾啞之人,還得侯兄多多費心。」

  侯振方笑道:「凡是啞巴,定然要有些耳聾,此人聽話清晰。

  如何會是個聾子,分明是假裝無疑。」

  他微微一頓,舉手擊在桌案之上,大聲喝道:「過來!」

  那縷衣村童滿臉不屑之色,瞧了他兩眼.但卻依言走了過來。

  侯振方久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極是廣博,自己聲色俱厲。

  他仍然觀若無睹。細步從容,姍姍而來。不覺心中一動。候振方暗忖道:「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那裡能夠這樣沉得住氣,此中恐怕大有文章。」

  侯振方暗生戒備之心,待他相距三四尺時,突然大聲喝道:

  「站住。」

  那縷衣村童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怔怔的瞧著他,毫無半點驚惕之情。

  侯振方冷笑一聲,說道:「小娃兒,睜眼看看,眼下之人。

  都是些何等人物,豈能讓你裝啞賣傻的矇混過去……」他微微一頓後,又道:「你如不肯說實話,今天有得你的苦頭好吃!」

  那縷衣村童目光由方兆南臉上,轉到陳玄霜臉上,再移目注回去,一直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似是根本沒有聽侯振方喝問之言。

  侯振方大力震怒,右手疾伸而出,猛向那縷衣村童手腕之上抓去。

  那縷衣村童看他右手將要抓到自己手腕之時,突然向旁邊一閃。滑溜無比的刁向一側,從從容容,避開他一招擒拿手法。

  侯振方出手一抓,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暗藏幾個變化,縱然是一般江湖武師,也不易閃避得過。

  而那小童卻輕輕一閃避過,兩道目光,仍然盯在方兆南的臉上,行若無事,靈動至極。

  方兆南心中忽生懷疑,暗道:「怎麼這小童老是盯著我看?」

  定神瞧去,只覺他目光中含蘊著甚多情意,似是在那裡見過那小童看方兆南回眸相望,若有所思,忽然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牙齒。

  方兆南只覺他笑容甚是熟悉,心中大生奇怪之感。

  他暗忖道:「難道我真的和他相識不成?」

  忽見蕭遙子大步離開座位,走了過來,笑道:「小兄弟好靈快的身法……」那縷衣村童突然一晃雙肩,身子倏然向一側疾閃去四五尺,避開蕭遙子的擒拿之勢。

  全場之人,都已看出這縷衣村童不是平常之人了,以蕭遙子那等深厚的功力,竟是無法抓得住他,不自覺都站起了身子,準備攔截。

  原來大家都覺出這是一條最為有力的線索,不但可以從這縷衣村童身子上查問出現在大會上的言陵甫是真是假?說不定會從這個小童身上追出冥岳的下落出來。

  群豪並無人提出此事相商,但卻同有此感,是以偏殿中大部分的人。都站了起來。

  只有袖手樵隱史謀遁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不動,但他兩道目光,卻是盯在那縷衣村童身上,瞧來瞧去。

  只見人影穿插閃動,剎那之間,已組成嚴密無比的合圍之勢,把那滿臉油污的縷衣村童圍在中間。

  此等情勢,縱然是久在江湖之上走動的高手,也不禁要暗生驚駭之情,但那縷衣村童,卻仍然視若無睹,神情自若的站在群豪重重圍困之下。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向前欺進一步,低聲喝道:「小娃兒。

  再要裝啞賣傻,可有你的苦頭吃了!」

  喝叫之間,右手疾伸而出,猛向那縷衣村童右肩之上抓去。

  那樓衣村童忽然一挺身子,腳不見移步,腿不見屈膝,身子卻疾向前面飛去,直向方兆南防守的部位衝去。

  群豪都已親目見他力鬥蕭遙子的武功,知他本領高強,這樓衣村童向他防守的方位衝去,無疑自尋死路。

  方兆南看對方來勢猛疾,低喝一聲:「回去!」

  右手一招「推波助瀾」平推過去。

  但見那樓衣村童展顏一笑,滿是油污的左手,忽的疾拂而出,疾向方兆南右腕上抓去。

  這一招出手奇快,方兆南一念輕敵,再想閃避時,已自不及,只見對方黑污的手掌疾快如電光石火一般,拂中右手。

  不禁心中一駭,暗道:「此人出手這等迅快,內勁定然不小這一招被他拂中,右腕勢必要受重傷。」

  他心中雖然想到,但卻無法閃避對方突來的詭異襲擊,只覺右腕一熱,手指被人輕輕一握,待他運力反擊之時,對方已迅快的飄向一側,落在四尺之外。

  那樓農村童,在輕握方兆南右手之時,雙肩同時搖動,衣袂飄飄,人影重重,擋住了偏殿中左右和身後大部份人的視線。

  他動作又迅靈絕倫,別人只當他被方兆甫運力反擊的內勁。

  彈震開會,卻未想到他一握方兆南右手之時,自行飄退一側。

  陳玄霜和方兆南並肩而立,看的較為清晰,但她江湖閱歷欠缺,一時之間,想不出箇中原因,只道自己眼睛看花,也未出口相詢。

  方兆南看自己右手之上,微沾的油污,不禁一呆,暗道:

  「這一拂之勢,他明可以傷了我的右腕,不知何故,卻是手下留情。」

  凝目望去;只見那樓衣村童臉上似笑非笑,也正脈脈相注。

  眉梢眼角,情意無限,心中大感奇怪,不自覺多瞧了幾眼。

  只見那秀美的輪廓,似曾相識,嬌小玲玫的身軀,好像在那裡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它不起。

  忽聽追風雕伍宗義大喝一聲,呼的一掌、直向那樓衣村童劈去。

  掌勢出手,忽然想到自己身份,豈可暗算一個十幾歲的村童,趕忙大喝一聲,喝聲出口,掌勢已到,強凌的破空勁氣,震飄起對方的衣袂。

  就在掌風近身的剎那之旬,忽見那樓衣村童身軀隨著掌風飄起,向後飛去,姿態曼妙,隨風而舞,恍如仙子凌波。

  方兆南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樓衣村童難道是她裝扮不成?」

  只覺臉上一熱,回頭向陳玄霜瞧了一眼。

  忽聽神刀羅昆大聲叫道:「小娃兒如若再不肯說出實話,可別怪我們以大欺小了」舉手一拳,直搗過去。

  他自覺這把年紀,出手對付一個小小村童,雖然明知對方武功高強,只怕勝過自己,但仍覺有些不好意思,先自解自嘲般說了幾句,才打出一拳。

  原來神刀羅昆除了愛說話外.心地甚是慈善,頗有豪俠之氣,自覺以數十個馳譽武林的高手,對付一個小小村宣,實有失武林公道。

  那樓衣村童正向後飄飛的身子,突然中止下來,略一停頓,倏然向上升去,直待將要頂撞屋頂之上,才又冉冉落著實地。

  這等絕世輕功,只看得全場高手都為之一呆,半晌之後,少林寺主持方丈大方禪師才合掌喧了一聲佛號,道:「好一招『佛步蓮台』!」  陳玄霜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低聲說道:「南哥哥,這樓衣村童,剛才用的輕身武功,我也會。」

  方兆南正在用心思索那樓衣村童之事,斷斷續續聽得兩句,根本沒有聽懂她說的什麼,轉臉一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陳玄霜涉世未深,也未注意到方兆南的神情,看他回頭望著自己一笑,也不禁嫣然一笑。

  轉臉望去,只見那滿臉油污的村童,仍然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星目、盯住在方兆南的身上,不禁大感奇怪。

  陳玄霜間道,「南哥哥,他認識你嗎?為什麼他老是瞪著眼睛瞧你呢?」

  方兆南還未及答話,袖手樵隱已走近身側,舉手一把,抓了過去,方兆南驟不及防,被他一下子扣住了手腕。

  陳玄霜大喝一聲,左手疾出,食中二指,分向袖手樵隱雙目點去,口中嬌聲喝道:「放手!」她出手奇快,一閃而至,兩縷尖風,直襲過去。

  她在情急之下,運勁極猛,以袖手樵隱那等武功也不禁為之心生驚駭,一提真氣,向旁側疾退兩步。

  陳玄霜一擊落空,立時隨勢而上,掌指齊擊,修忽間連攻四招。

  這四招迅快,詭異,著著指向袖手樵隱的要害大穴。

  袖手樵隱雖然身懷獨步天下的「七星遁形」絕技,但因右手緊扣著方兆南的手腕,轉身極是不便,無法運用自如,閃避稍慢。

  他被陳玄霜指尖掃中右肩,但覺右臂經脈一麻,扣制方兆南手腕的五指,忽然一鬆,方兆南立時掙脫了去,疾向旁側躍開三尺。

  方兆南掙脫之後,袖手樵隱轉動大見靈活,身子一閃施出「七星遁形」身法,倏忽之間,已脫開陳玄霜掌指綿密的攻勢。

  陳玄霜掌指擊空,怕對方借勢反襲,嬌軀疾向後面一仰,人已退出三尺。

  方兆南舒展了一下筋骨,拱手說道:「史老前輩乃武林中甚有地位之人,這等一語不發的突然施襲、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袖手樵隱脫開陳玄霜掌指攻襲之勢後,覺得右肩被拂中之處,隱隱作痛,趕忙暗中運氣調息,心中暗暗驚道:「這小小女娃兒.竟有這等功力!」

  他正在運氣調息傷勢之時,不便開口說話,對方兆南相詢之言,無法答覆,只能回過頭來,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

  在場之人,大都是久走江湖的老手,個個見聞廣博,都已瞧出那樓衣村童和方兆南似是相識,人人心中動了懷疑。

  大方禪師低聲吩咐相隨身側的一個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匆匆領命而去。

  蕭遙子忽然向前欺進幾步,逼到樓衣村童身前說道:「真的言陵甫那裡去了?」

  此言問的大是突兀,饒是那摟衣村童極警絕淪,也不禁為之一呆,張口欲言。

  但他究是絕頂聰明之人,一張嘴巴,立時閉上,未出一點聲音。

  蕭遙子是何等人物,早已瞧出破綻,當下一笑,道:「小兄弟不聾不啞,身懷絕技,而且面目娟秀,縱然塗上油污,穿上樓衣,也難掩遮得住真正面目。」

  那樓衣村童,明澈的雙目微一轉動,掃掠了群豪一眼,緩緩閉上眼睛,仍然不言不語。

  大方禪師白眉一聳,大步走到呆坐在席位上的老人身前,合掌說道:「施主可是名滿武林神醫言陵甫嗎?」

  那呆坐在席位上的老人,轉過頭來,望了大方禪師一眼,一臉茫然神情。

  大方禪師暗暗歎道:「此人倒非裝作,不是被人點了穴道,就是被什麼歹毒的內功或藥物所傷,如能把他救了過來,或可由他口中得悉個中隱密,此人如真是知機子言陵甫,自然會真相大白,了然全部經過,縱然不是,也可救個無辜受害之人。」

  立時暗運功力,大喝一聲,一掌向那老人「天靈穴」上拍去。

  這一掌出手奇快,那老人又呆呆板板,不知閃避,一掌正擊在「天靈穴」上。

  大方禪師左手疾伸,疾如電光石火一般,抓住了那向後倒去的老人,拖了起來,右手疾快的在他胸前「玄機」要穴之上一按,飄身而退。

  這不過是一剎那的工夫,群豪定神看去,只見那長衫老人手中仍然握著竹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之上。

  大方禪師靜站一側,頂門之上,微現汗水。

  原來大方禪師相救言陵甫這招武功,乃少林派中極上乘的心法「羅漢傳燈。」

  歷代之中,除了掌門方丈,連達摩院主持,監院首席長老之外.不傳他人,連少林門下身份極高的弟子,都不知有此武功。

  偏殿中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長衫老人身上。

  那樓衣村童卻趁群豪精神分散旁顧之時,突然揚手一彈,一點白影,直向方兆南飛了過去。他彈出的勁道,全用的陰柔之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

  方兆南伸手接到,覺得軟綿綿的,似是一團白絹,當下背過身去,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上的「血池圖」不見了。」下面署名:「妾雪」  這充滿著柔情蜜意的最後兩字,映入了方兆南的眼簾卻似巨雷震耳一般,只看的方兆南心頭大生震駭。

  方兆南暗暗忖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早成過去,她這般暑名稱妾,難道還十分認真不成?」

  忽聞陳玄霜的嬌婉聲音道:「南哥哥,給我看看好嗎?」

  舉世之間,方兆南已是她最為關心之人,群豪都把目光投注在言陵甫身上之時,只有她還留心著方兆南的舉動。

  見他瞧過那摟衣村童彈來之白絹後,呆呆出神的模樣,心中大是關懷。

  方兆南暗道:「我如不把手中白絹給她瞧瞧,定然要引起她很多猜測。」略一忖思,舉手遞了過去。

  陳玄霜盈盈一笑,伸子接去,手指還未和那自絹相觸,橫裡忽然疾伸過一支手來,一把抓住白絹。

  方兆南及時警覺,趕忙把手向後一縮,但那橫裡伸來之手。

  動作迅快絕倫,橫裡一抄,已把那白絹搶在手中雙方各自抓了一半,用力一扯,但聞喳的一聲,白絹被撕成兩片。

  方兆南目光一掃字中剩下的一半白絹,只餘下血池圖,和妾雪兩個字的一半。

  陳玄霜怒聲罵道:「老樵子,搶人家的東西,要不要臉?」舉手一掌直劈過去。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左手一招「陰雲封月」劃起一股凌厲的掌風,擋住了陳玄霜的攻勢,右手卻把扯得一片白絹放人懷中。

  陳玄霜被他一招「陰雲封月」,迫得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甚是氣惱。

  她暗道:「我如不要看南哥哥手中白絹。這老樵夫也不致藉機搶奪,扯去了一半,我如不能把他搶去的一片白絹奪了回來。

  南哥哥心中恐怕將記恨子我。」

  想到氣惱之處,油生拚命之心,暗提真氣,疾向袖手樵隱衝去。

  在場群豪都為陳玄霜喝罵之聲驚動,一齊轉過頭來。

  袖手樵隱雖然不知陳玄霜「生死玄關」已通,「玄天氣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但見她疾向自己撲來,猛惡異常,形同拚命一般。

  袖手樵隱當下施展出「七星遁形」身法,身子閃得兩閃。

  讓開了陳玄霜驚霆迅雷般的撲擊之勢。

  陳玄霜只見袖手樵隱身子一閃,迅快無比的避開了自己撲擊之勢,間不容髮,心中亦是暗自震駭。

  趕忙一沉丹田之氣,向前疾衝的身子,陡然停了下來,暗中卻把全身真力,運集在右掌之上。蓄勢待發。

  袖手樵隱閃避開陳玄霜的疾撲之勢,身子剛剛停好,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那樓衣村童突然欺了過來,而且來勢奇快。

  待他驚覺之時,那樓衣村童已到身邊,左掌劈臉擊去,力道勁猛,帶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

  方兆南迅快的把手中餘下的一片白絹,放人懷中,縱身躍落到陳玄霜身側,低聲說道:「霜妹,此人難纏得很.且不可貿然出手。」=陳玄霜年紀幼小,生平之中,很少和人動手,再見袖手樵隱閃避自己的身法,迅快奇奧,不可捉摸,只道方兆南擔心自己打人不過,勸她不要出手,心中大顯感激。

  陳玄霜輕輕歎息一聲,回頭說道:「他搶去了你手中白絹,我如不能把它奪回來,你心中不恨我嗎?」

  說話之時,緊顰著兩條秀眉,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別想得大多啦!我怎麼會恨你呢?」

  陳玄霜嫣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兩人談話之間,袖手樵隱已和那樓衣村童打了起來,掌來足往,打的激烈異常。

  群豪之中都知袖手樵隱史謀遁的武功,在當今江湖之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尤以「七墾遁形」身法更是冠絕武林,天下各大門派的奇奧輕功,無出其右。

  以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掌門人身份的尊崇,也對他青睞有加.在傳柬相請天下英雄聚會泰山之時,特地派人士邀請於他。

  以他在江湖上的聲譽身份,能在他手下走個十招八招,已該名列武林高手,但那樓衣村童和袖手樵隱力拼了二三十招,仍然未分勝負。

  只看的在場群豪個個心生震駭,暗道:「怎的今日這三個年輕男女,竟都是身懷絕技之人呢?」

  只見袖手樵隱臉色愈來愈是凝重,出腳落掌,變得十分緩慢,似是一招都經過一番尋思。

  那樓衣村童的攻勢,也不似初動手時,攻得那般凌厲,但攻出的掌指招術,卻是愈來愈詭異狠辣。

  忽聽言陵甫大聲喝道:「血池圖,血地圖……」霍然站了起來,直向袖手樵隱和樓衣村童衝去。

  九星追魂侯振方橫身一攔,說道:「站住!」

  言陵甫突然舉手一杖,擊了下去,出手威勢奇大,帶起了輕微的嘯風之聲。

  侯振方想不到他一言不發,出手就打,疾向旁側一閃,讓過杖勢。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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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7:58: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


  言陵甫雖然一擊不中,但卻把九星追魂侯振方逼到一側,直衝入場中,竹杖一舉橫向袖手樵院掃去,出手凌厲無比。

  袖手樵隱正和那樓衣村童鬥到緊要之處,當著天下高手之面,以他的聲譽身份,不願施展出「七星遁形」身法閃避對方攻勢,想憑藉深厚的內力,和奇奧拳勢,勝得對方。

  那知事情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對方不但拳掌招術奇奧,而且功力竟也似十分深厚。

  雙方既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只有各出全力而拼,拳掌綿綿不絕的紛紛擊向各人要害。

  袖手樵隱雖然覺出一股勁風橫襲過來,但那樓衣村童雙掌也正一左一右的合攻過來。

  左掌發的陽剛之勁,力道破空生嘯,右手卻發的陰柔之力,虛飄飄的毫無力道。

  袖手樵隱前後受敵,但他心知當前的樓衣村童,武功高強,非同小可,只要中了他一掌一腳,勢必重傷當場。

  雖然明知背後有人施襲,但卻不敢分心旁顧,雙掌合一,平胸向前惟去,待雙臂伸直,兩掌忽然分開,掌心向外,分接那樓衣村童的雙掌,暗中運氣於背,硬接那襲來的杖勢。

  忽聽一人冷笑說道:「言大俠乃名重江湖的一代神醫,豈可暗中施襲!」

  一支手疾伸過來,將那橫向袖手樵隱擊去的竹杖抓去。此人出手奇快,話出口,人已把言陵甫擊出的竹杖抓住。

  轉頭看去,只見那出手之人,正是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

  但聞「砰!」的一聲,雙方掌力接實,那摟衣材童被震得向後連退了三步,袖手樵隱也被震得身軀搖了幾搖。

  兩人這一招硬打,似是都出了全力,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攻之力,各自靜站在原地,運氣調息。

  言陵甫瘋癲之症未癒,被人一把抓住竹杖,呆在當地,似是不知如何應付這突來之局,呆了好半晌,才想到運力奪杖。

  但蕭遙子功力深厚,抓到竹杖有如鐵鑄一般牢,言陵甫兩次運力奪杖,不但未奪得竹杖,而且連蕭遙子的身軀,也未帶動分毫。

  言陵甫連續奪了兩次,未能奪得竹仗,突然一鬆雙手,大喝一聲:「血池圖……」猛向袖手樵隱撲了過去。

  此舉大出了蕭遙子意料之外,想伸手攔阻之時,已自不及。

  袖手樵隱和那樓衣村童,拼了一掌,彼此之間,耗去真力甚多,正在運氣調息之時,突覺一股急風,由旁側衝了過來。

  他真氣剛在全身運轉,受此一擾,不禁大怒冷笑一聲,罵道:「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手辣!」

  立時施展「七星遁形」身法,疾向旁側閃開三尺,反手一掌拍了出去。

  言陵甫神志尚未復常,渾渾噩噩,但武功仍在,衝去之勢,甚是快速,那知掌勢出手,忽然不見了袖手樵隱的人蹤。

  他全力向前衝擊,一時之間,收勢不住,直向對面的方兆南身上撞去。

  袖手樵隱拍出的一掌,正好向他背心之上落去,這一掌是含怒擊出,威勢非同小可,如若被他掌勢擊中,言陵甫勢非重傷在當場不可。

  忽聽方兆南大聲喝道:「老前輩手下留情!」縱身一躍,直撲過去。

  袖手樵隱聽得他大喝之聲,不覺掌勢一緩,就這一一緩之勢,方兆南已自撲到,放過了知譏子言陵甫,攔住了袖手樵隱。

  如以史謀遁武功而論,縱有方兆南出手相救,言陵甫也難逃一掌之危。

  但他看清楚施襲之人,是被群豪疑認的知機子言陵甫時,心中忽然一動,暗道:「言陵甫名滿天下,我如把他傷在掌下,只怕要引起公憤。」

  心中已生猶豫,再聽得方兆南一聲大喝,不自覺的掌勢一緩。

  方兆南抱拳說道,「多謝老前輩常臉。」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你可是要替他出頭?」

  方兆南笑道:「晚輩怎敢和老前輩動手,不過,此人神志混亂不清,雖然功力還未失去,但是瘋瘋癲癲,出手毫無章法,以老前輩的聲譽,殺了他也得不償失。」

  袖手樵隱怒道:「他暗中向我施襲,如若我一時閃避不及,傷在他的手中,那我又該找誰說話?」

  方兆南笑道:「史老前輩武功高強,豈能會傷在別人的手中?」

  這兩句話聽在袖手樵隱耳中,心中大感受用,胸頭怒火,登時消了一半,但仍然冷冷的說道:「老夫素不願和人說笑。」

  忽聽陳玄霜嬌叱一聲,身軀一晃,欺了過來,說道:「誰又要和你說笑話,南哥哥不要理他!」

  方兆南已認出那樓衣材童,是梅絳雪扮裝而成,看她眉目神態間款款深情,似是對那日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十分認真一般。

  不管事情經過的情形如何,自己曾和她立下誓言,總算是有了夫妻之名,如若她認真起來,那可是甚大麻煩。

  一時之間心念千回百轉,不知如何自處。

  言陵甫神志混亂,逃過了一掌之危,自己尚不自知,直向偏殿外面衝去。

  大方禪師左手一擺,立時有幾個和尚縱了過去,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言陵甫心中迷迷糊糊,一見有人攔注去路,舉手一,拳擊出。

  幾個阻攔去路的和尚,採用聯手阻敵之策,言陵甫只要向外一衝,幾人立時聯合出手,把他迫退,但並未欺進搶攻。

  這幾個和尚,都是少林寺達摩院中高手,每人身懷一兩種絕學,配合施將出來,威勢甚是驚人。

  言陵甫沖了一陣,闖不出去,回頭又向大方禪師防守的方向衝去。

  大方禪師低聲吟道:「阿彌陀佛!」雙單一合,平胸推出。

  一股極是強猛的暗勁,撞了過來,言陵甫揮掌一接,立時被震得向後退了三步。

  那樓衣村童經過了一陣調息之後,身體似已復元,突然一晃雙肩,直向袖手樵隱前欺去……

  蕭遙子和袖手樵隱站的最近,聽得衣袂飄風之聲,反手拍出了一掌。

  那樓衣村童看蕭遙子拍出的一掌,勢道異常勁猛,不願硬接,身軀一閃,讓到一側。

  大方禪師突然舉手一揮,高吉說道:「諸位暫請安靜片刻,聽老衲說幾句話。」

  群豪雖都是一方雄主,大俠,孤做不群之人,但對少林方丈,都還存著幾分敬畏,見他有了怒意,果然靜了下來。

  大方禪師目光緩緩掃了群豪一遍,沉聲說道:「各位肯賞老衲薄面,趕來泰山,為天下蒼生效命,此乃大仁大慈之事,敬望各位捐棄門戶之見,誠心一意,共謀消餌浩劫……」他微一頓後,又道:「我們少林寺一脈,自達摩師祖羊創以來,雖然迭經變故,凶險,幸賴歷代長老協力同心,謀度過重重關關……」他輕輕的歎息一聲,接道:「不過,此次面臨之事,乃是我武林同道的一次空前浩劫,非一人之死活,一派之興衰可比,因此老衲敬望各位,捐棄門戶之見,和私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合力同心,共謀大局。」

  這幾句話說得誠誠懇懇,全場之人,都聽得聳然動容,俯首無言。

  但見大方禪師走近袖手樵隱身側,合掌說道:「史兄聲譽隆高,威震字內,老衲慕名已久了。」

  袖手樵隱面對著少林派掌門之人,也不敢太失禮義,微一頜首說道:「好說,好說!老禪師有什麼吩咐,但請說出就是。」

  大方禪師道:「老衲斗膽乞請史兄把那奪得的半截白絹,賜借一觀。」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這個嘛?……」蕭遙子臉色一變,接道:「史兄既然肯來參加英雄大會,就該一心一意,坦誠相見,要知眼下之勢,並非斗強逞能,爭取個人榮辱地位,而是一次禍福與共,生死同命的大決鬥。

  不是老朽長他人志氣,滅咱們自己的威風,昔年四大門派。

  聯合派遣的高手,都是各大門派中當時的精英之選,但在追殺那妖婦一戰之中,大都身受重創,傷亡逾半。

  如果眼下的冥岳岳主,真是昔年以『七巧梭』馳名江湖的妖婦,聯合天下高手,能否是她敵手,還很難預料,如果彼此再不能誠心合作,禍福同當,其敗無疑。

  那不但有負大方禪師一番苦心,而且老朽可以斷言,今後武林之中,必將掀起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屠殺,血雨腥風,滿地哀鴻,無一門一派可以獨存於江湖之上。」

  這番話語重心長,而又是出自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之口,在場群豪個個聽得感動異常,齊齊把目光投注袖手樵隱身上,神色間怒容隱現。

  袖手樵隱輕輕的咳了一聲,緩緩從懷中取出奪得一半的白絹,交到大方禪師手中。

  大方禪師展開白絹一瞧,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的……」下面還有兩字,但已被撕去了一半,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寫的什麼。

  他緩緩抬起頭來,瞧了那身著長衫,手握竹杖的老人一眼,心中暗忖道:「看來這人真的是言陵甫了!」

  忖思之間,人卻已緩步向方兆南身側走了過去,緩緩伸出左手,說道:「請把另一半白絹,賜借老衲看看!」

  方兆南心中大生為難之感,暗道:「我如不拿出餘下的白絹,必將引起天下英雄的公憤,『血池圖』現在我身上存放,把這白絹借給他瞧瞧,原無所謂,但又怕她心中不樂。」不覺抬頭向那樓衣村童望去。

  蕭遙子忽的向前欺進了兩步,冷冷問道:「大駕究系何人?

  快請說出,如再藉詞掩飾,那可怪不得我們群起相攻了。」

  方兆南看樓衣村童神色間一片冷漠,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她倒是毫無不願之意,我自是更不必為此引起群豪誤會。」

  當下探手入懷,取出那扯下的一半白絹。

  忽聽陳玄霜嬌聲叫道:「南哥哥,別給他們!」

  方兆南回頭說道:「不要緊,這白絹也沒有什麼見不得天日之事,給他們瞧瞧也無妨。」

  忽然想到那白絹之上,妾雪兩字的署名,不覺微一猶豫,但他已將白絹取在手中,如若再把那絹上妾雪兩字署名毀去,定然要引起群豪猜忌。

  方兆南略一沉思,說道:「大師乃有道高僧,在下相信得過……」伸手把白絹遞了過去。

  他本想把那白絹上妾雪兩字的署名解說清楚,但轉念一想,此等情形無疑掩耳盜鈴,啟人疑竇,說了一半,倏然而住。

  大方禪師聽得莫名其妙,又不好出口盤間,一皺兩條白眉,伸手接過白絹,把袖手樵隱那裡取來的一半,拼了上去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上的血池圖不見了,妾雪。」

  圍守在四周的群豪,有不少移動身軀,探頭來瞧了,想看看那白絹上寫的什麼。

  大方禪師乃一代武學宗派的掌門之才,心思何等機敏,一瞧那妾雪兩字的署名,立時了然方兆南適才言中之意,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

  迅快的又合上手中的白絹,回頭對袖手樵隱說道:「史兄奪得之物,老衲代你奉還原主了!」把手中兩片白絹,一齊向方兆南遞了過去。

  方兆南接過白絹,躬身說道:「大師果然是一派武學大宗師的風度,在下佩服至極。」

  大方禪師冷然一笑,道:「者袖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對『血池圖』傳聞之事,瞭解不多,想請小施主一解個中隱密。」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把絹帕交給大方禪師看過,梅絳雪心中定甚惱恨於我,如果再洩露她『血池圖』的隱密,只怕立時要翻目成仇。」

  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愕然怔在當地。

  轉頭望去,只見那樓衣村童,靜靜而立,神情之間,既無惕怒之意,也無歡愉之情,冷冷漠漠,叫人難以猜想她心中所想之事。

  偏殿中一片靜肅,鴉雀無聲,但人人臉上都如罩著一層寒霜般,冷冷的眼光,齊齊盯在方兆南的身上。

  要知「血池圖」乃天下英雄關心之物,所以,大方禪師一提起,無不覺得心頭一沉,每個人心中,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對方兆南的言行,更是處處留心。

  方兆南也覺得情勢已陷入最緊張的關頭,自己的言行,稍畜差錯,不但會影響大局,且將立時分出敵友。

  心中千回百轉,想不出如何處理這微妙的局面,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忽聽伍宗義高聲說道:「眼下局勢已然十分明顯,這小子即使不是冥岳中人,亦必和冥岳中人,有著關係,兄弟雖然未知原因問在,但推想總是和那『血池圖』傳言有關,現下,血池圖』既在此地出現,老禪師更不該把它拱手送人他說話之時,目光一直盯在方兆南手卞的兩葉白絹之上,大有出手搶奪之意。

  原來他把方兆南手中兩片白絹,誤認作了「血池圖」了,大方禪師搖頭笑道:「這位小兄弟手中的白絹,老衲已經過目,並不是傳言中的血池圖,如果是血池圖,老衲怎敢作主奉還?」

  伍宗義聽得怔了一怔,默然不言。

  方兆南目光緩緩掃掠群豪而過,但見人人蓄勢戒備,情勢己成劍拔彎張之狀,心知不說話己非了局。

  故作鎮靜的微微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晚輩已再三說明,不但和冥岳中人沒有絲毫關係,而且還和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家師滿門被誅,迫得我師妹逃到抱犢崗朝陽坪,托護史老前輩的門下,大師如若不信,不妨問問史老前輩!」

  大方禪師回頭望著袖手樵隱問道:「史兄此下可是當真嗎?」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老朽歸隱之前,曾以五枚『索恩金錢』還清欠債,凡是持錢之人,老朽均將答應他一件請求之事,至於那人來歷出身,從不詢問,只要『索恩金錢』不是偽造之物就行。」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天下武林同道,有誰不知史兄之名,如若盲人思慕史兄大名,竭於一見,求領教益,只要謀得一枚索恩金錢,就可如願以償了。」

  袖手樵隱道:「老朽只辨認那『索恩金錢』真偽,素不問金錢來歷如何!」

  大方禪師只覺此人性情大過乖張,不通情理,不覺有些怒意,肅容的說道:「史兄欠人恩債,賜錢千人,備作索恩之用,老衲甚是敬服。

  但如因那『索恩金錢』送了性命,史兄卻袖手不問,那就不叫『索恩金錢』……」忽聽一人插口說道:「既然如此,史兄的『索恩金錢,何不改叫『索命金錢』倒卻名副其實了。」

  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年約六旬左右,身穿淡青長袍,胸垂花白長髯,方臉環目,威武之中,流現出一派忠厚。

  袖手樵隱怒道:「他連一枚小小的『索恩金錢』也不能保守得住,那個人就是被人殺了,也不值得惋惜。」

  那青袍花白長髯的老人,似是也被袖手樵隱幾句話,激起了怒火,臉色一變說道:「兄弟久聞史兄乃當今武林同道之中,最不通情理之人,今日一見,果是不錯。」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這還要你說嗎?老夫素來不喜和人多說廢話,你如不大服氣,儘管劃出道來:「那老人大怒道:「別人怕袖手樵隱,我卻不怕……」說著大步直衝過來。

  大方禪師突然向前走了兩步,攔在兩人之前,說道:「兩位請看在老衲份上,各自退讓一步。」

  那老人對大方禪師似甚尊重,果然依言停下腳步。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望了袖手樵隱一眼說道:「史兄退隱江湖已久,這位張兄也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我來替兩位引見一下……」他微微一頓,笑道:「兩位雖然沒有見過,但只怕早已彼此聞名了,這位張兄,就是以三劍一筆馳譽中原的張鳳閣張大俠。」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轉臉向那青袍老人望去。

  此人十年之前,曾經名滿大江南北,中原武林道上的人物,更是個個對他尊仰,但卻很少人見過他真正面目。

  因他生性忠厚,看不慣江湖上的險詐,羞與江湖同道交往。

  特地制了一個猴頭面具,戴在臉上。

  凡是和人動手之時,必先把面具戴上,然後再行出手,行俠中原,濟困扶危,不知打敗了多少綠林高手。

  但卻很少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和他攀談過三句話,他行事似是只求心安理得,不求聞達於世。

  但他武功高強,用的兵刃,又極特殊,張鳳閣三個字知道的人不多,但三劍一筆之名,卻是盛傳在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

  他生性仁厚,雖對極惡之人,也不願施下辣手,是以,敗在他手下的人雖多,但卻無一人受到劍傷。

  有很多敗在他手下的人,不但對他毫無記恨之心,反而對他甚是敬佩,千方百計的尋訪於他,終難獲得一見。

  其實他經常在江湖之上走動,只是無人認識罷了,眼下群豪,都聽過三劍一筆之名,但卻未見過其人,故而聽得大方禪師一說,無不轉目相望。

  大方禪師擔心兩人心中氣怒未平,再引起口角爭執,不待兩人開口,又搶先說道:「兩位都是老衲專程邀請之人,旨在借重大力,消餌這場空前武林浩劫。

  深望各位能夠和衷共濟,別為意氣鬧成不開之局,使老衲左右為難。」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卻微微一笑,道:「兄弟承蒙邀約,未能為禪師分解憂慮,反增困擾甚多,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蕭遙子緩步走了出來,說道:「眼下重要之事,首為澄清目前混亂之局……」目光轉動,掃掠了方兆南。陳玄霜和那樓衣村童一眼,接道:「老朽幾經忖思,覺得這位方兄適才劍招,和昔年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劍學,毫無不同之處。

  這樓衣村童,形跡更是可疑,老朽雖不敢斷言他是冥岳之中派來的人,但咱們卻不能不作這等猜想。」

  此情此景,方兆南縱然機智絕倫,深具辯才,也覺得無話可說,心中暗道:「眼下處境,危險萬分,一個處理不對,立時將引起群豪圍攻,眼下之人,都是當今江湖上出類拔革的高手,不管受誰一擊,不死也得重傷。」

  想到為難之處,不覺轉頭向陳玄霜和樓衣村童望去。

  只見那樓衣村童,神色自若,靜靜的站在當地,似是根本沒有聽到群豪計議之言,竟然對濟濟一堂的武林高手,視若無睹。

  陳玄霜卻是凝神運氣,蓄勢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大方禪師突然轉過頭來,滿臉莊嚴之色,目注方兆南,說道:「小施主胸中分明隱藏著甚多隱密,不知何以不肯但然說出,實叫老衲不解?」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眾豪一眼,說道:「不錯,晚輩心中是藏著甚多隱密,但這些隱密,和諸位都是無關之事,我已答應過人,我不洩露。」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如不能坦然說出胸中隱密,老衲也難有力相護。」

  陳玄霜突然一側嬌軀,擋在方兆南身前說道:「你這般追根問底的,就偏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大方禪師沉聲說道:「此事關係著千百位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老衲並無和兩位鬥氣之意,還望兩位三思。」

  方兆南輕輕一扯陳玄霜衣袖,低聲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師妹不可這等失禮。」

  陳玄霜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退到方兆南的身後。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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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7:58:46 |只看該作者
  大方禪師唱然一歎說道:「小施主剛才已聽得蕭老前輩說過昔年江湖間流傳『七巧梭』的往事,一枚小小的銀梭,竟哄傳為人人驚魂的死亡標識,可算是曠古絕今的武林怪聞。

  如今『七巧梭』重現江湖,而且以梭作柬;邀盡天下知名高人,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小施主年紀幼小,未能親睹那,七巧梭』在武林中造成驚恐的局面,傷亡在那梭下的武林同道,屈指難數,看這次『七朽梭』重現江湖的情形,只怕殺劫較已往尤慘。

  小施主如若是冥岳中人,老衲自是不便相強你背叛師門,如果小施主不是冥岳中人,甚望坦誠相見,為我千百武林同道謀命。」

  這番話聽來十分婉和,但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這幾句話中明白說出,非友即敵的最後勸告。

  如果自己再不把胸中隱密但然說出,對方即把自己視作冥岳中派來臥底的人,一時之間,大感為難。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偏殿外面響起一陣步履聲,一人大步而入。

  方兆南一見來人,立時抱拳長揖,說道:「張師伯來的正好,弟子正遭人疑為冥岳中派來臥底之人,師伯請代弟子作主。」

  來人大約有五十以上,眉字間隱隱現出倦意,正是江南四劍之一的張一平。

  他一入偏殿之門,目光就投注在那樓衣村童身上,聽得方兆南說完話,才轉過頭來說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誰不知你是周佩的弟子……」方兆南接道:「弟子已再三向諸位老前輩解說此事,但卻始終難以獲信。」

  忽然想到自己和周慧瑛陷入那山腹石洞之時,他還在朝陽坪養息傷勢,也不知他以重傷未癒之軀,如何逃出了冥岳中人的毒手?

  心中在想,口中卻不自覺加了一句,道:「師伯的傷勢,可已全好了嗎?」

  張一平一面點頭作答,一面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目光投注在陳玄霜身上問道:「這女娃兒是誰?」

  兩人同時逃過了一次大難,相見之後,本該彼此親切相詢別後經過之情才對,那知張一平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冷漠。」

  方兆南心中暗感奇怪,但仍然畢恭畢敬的答道:「這位陳姑娘,對弟子有過救命之恩,我們已認作了兄妹。」

  張一平冷冷一笑,道:「你有了這樣漂亮的師妹,那就難怪你忘記了另外一位師妹了。」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師伯此言,弟子甚是不解……」張一平接道:,『這有什麼難解,遇得這位師妹,忘了那位師妹,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可笑我那義弟,誤把你認作真誠的君子,不但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且臨死之前,還遺書要我和垂釣逸翁林清嘯作主把他膝下唯一的女兒,相許於你,只怪他有眼無珠,錯看了人……」方兆南愈聽愈覺不對,急急接口說道:「師伯有什麼教誨之處,但請明白相示,弟子無不遵從,這等曲轉之言,實叫弟子一時間,難以想得清楚。」

  張一平似是亦覺出自己幾句話,說得大過慌急,使人費解,臉色稍見緩和,說道:「這麼說來,你倒是還記得你那周師妹了?」

  方兆南淒然歎道:「師門不幸,慘遭滅家之禍,唯一逃出毒手的師妹,又遭了俞罌花那妖婦的毒手,弟子已親手將她屍骨葬在朝陽坪下,一處山谷之中。」

  俞罌花,乃江湖上一代妖姬,在場之人,無不久聞其名,熟知其事,一聽方兆南忽然提起此人,都不禁為之心頭一震,凝神靜聽。

  只見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閃,逼近方兆南兩步,問道:「她還活在世上嗎?你在那裡見到了她……」忽然想到自己這等急急追問的神情,只怕要引起天下英雄的猜測,趕忙住口不言。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老前輩可認識玉骨妖姬俞罌花嗎?」

  蕭遙子心中雖甚不願答覆此事,但口中,卻不自主的說道:

  「何只認識?就是她屍化白骨,我也認得出來……」只覺心中一陣激動,衝口說出了來,待他驚覺不該說時,已自說出大半。

  張一平突然接口說道:「俞老前輩生平之中,有功有過,武林對她的為人,迄未作論定,一個年輕孩子,豈可隨便出口傷人。」

  言詞之間,竟是對玉骨妖姬,甚為恭敬。

  大方禪師低聲喧了一聲佛號,道:「俞罌花月下生死未知,自是難以對她作最後定論。」

  但見蕭遙子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望著方兆南道:「俞罌花還活在世上嗎?」

  方兆南道:「死了……」蕭遙子似是甚感震驚,呆了一呆,又問道:「她幾時死的,屍骨現在何處?」

  方兆南聽他問話之中,充滿著關懷之意,心中暗暗忖道:

  「那山腹石洞之中的怪摳,雖有諸多跡像是玉骨妖姬俞罌花,但到底未聽她親口說逾身世,究竟是與不是,還難作定,一時間猶豫難答。

  蕭遙子大聲說道:「我問她屍骨現在何處,你是聽到沒有?」

  方兆南看他情急之狀,故作鎮靜的說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玉骨妖姬,晚輩目下還難有肯定,只是相疑罷了!」  蕭遙子究竟是定力深厚之人,雖在極度的激動之中,仍可勉強保持著鎮靜,當下不再說話,暗中運氣調息,使神情逐漸復常。

  群豪都誤認了蕭遙子和玉骨妖姬之間,有著什麼過節,也無人開口追問。

  方兆南看他不再追問,啟是樂得不說,回頭望著張一平道:

  「師伯別後可好?」

  張一平道:「別後之事,雖只短短數月,但說來話長,咱們等會再說吧!」

  也不待方兆南回答,又回頭對大方禪師說道:「此人確實是周佩門下弟子,不但和冥岳之中沒有一點淵源,而且還有著一股血海深仇,此點,老朽可以作證。」

  大方禪師道:「人心難測,事態無常,這位小施主雖是出身周佩門下,但已和張大俠分手了有數月之久,難保在這分手數月之中,沒有其他的變化……」他心中已對方兆南猜疑甚深,對張一平之言,不敢相信。

  方兆南道:「者禪師不肯相信,那也是十可奈何之事……」大方禪師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那女扮男童之人是誰,縱然故作聾啞,但也難以欺騙得過老衲的雙目。」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樓衣村童望去。

  方兆南暗暗忖道,「梅絳雪女扮男裝之事,這老和尚已然從她短簡之上看到,只怕她心中定然要惱恨於我。」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雖然明明覺得那夜對月締盟之事並非出自心願,而為環境所迫,屈己下從。但潛在意識之中,又不自主的承認梅絳雪是自己的妻子,他心中並沒有很明確的想到,只是一種隱隱的感覺而已,這感覺使他猶豫惶惑,無以自主。

  那樓衣村童似是已看透了方兆南的尷尬之情,忽的嫣然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哼!你還不是從那短簡之中,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裝,如是早就看出,為什麼早不講呢?」

  她裝了半天聾啞,此刻突然說起話來,自是前功盡棄。

  袖手樵隱冷冷的接道:「老夫初見你時,已瞧出你是冥岳中那穿白衣的女娃兒……」梅絳雪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登時抹去了滿臉油污,露出雪白艷紅的本來面目,冷冷的說道:「老樵子就是愛說大話,你既然早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說呢?專放馬後炮……」袖手樵隱怒道:「老夫就是要看你這女娃兒要作何等之事,故意不揭穿你罷了!」

  大方禪師道:「史兄,這位女施主當真是冥岳中的人嗎?」

  袖手樵隱道:「不錯,她不但是冥岳中人,而且還是自稱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梅絳雪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這老樵子怎的知道?」

  心中雖想開口相詢,但又怕被人頂撞回來,她雖從小在異常恐怖的環境之中長大,耳孺目染儘是血腥殘酷之事,養成一副冷若冰霜,滿不在乎的性格。但她潛在的一點善良人性並未完全消失,而且她究竟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女,對人對事,都還存著好奇之念。

  是以聽得袖手樵隱說出自己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之後,心中甚感驚奇。

  大方禪師肅容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萬望史兄勿作兒戲視之。」

  袖手樵隱生性冷僻,也不禁為之氣憤,當下答道:「在下之言,決錯不了,老禪師但請放心。」

  方兆南目睹大方禪師的莊嚴神情,亦不禁為之心折,心中雖想替梅絳雪掩遮幾句,或是用話示意她早些逃走,竟自難以講出口來。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圓睜著雙目問道:「不知史兄何以得知此女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袖手樵隱似已被大方禪師追問的有些不耐煩,抬頭望著屋頂,冷冷說道:「昔年四派高手,聯手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哄傳江湖上驚天動地之事。但我史某人卻單人匹馬和那妖婦苦戰了一夜之久,雖然傷在她手中,但卻未得過一臂助力,自始至終憑仗我史某個人之力。

  這女娃兒剛才和我動手時,和那昔年妖婦武功路子完全相同,這女娃兒年不過二十,所用武功,又和妖婦路子完全一樣,自是那妖婦親自傳授無疑……」他心中對梅絳雪的武功,雖甚敬佩,但卻不肯出口讚揚,倏而住口不言。

  大方禪師霍然轉過身去,目注梅絳雪說道:「女施主既然敢來,自是不該再隱密身份,這位史大俠說的可對嗎?」

  梅絳雪緩緩舉起右手,解開胸前鈕扣,當眾脫下上衣。

  偏殿中人,大都是在江湖上有著甚高身份,看她當眾解衣寬帶,都不好意思瞪著眼看。

  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首先別過頭去,群豪隨著轉臉旁顧,只有陳玄霜瞪著一雙墾圖,凝神相注。

  梅絳雪動作迅快,眨眼間,脫去了一身檻樓村童的衣著,打開挽在頭上的男譬,抹去臉上油泥,鬆了挽繫在身上的衣袂,片刻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但見一個亭亭玉立長髮披肩的白衣美艷少女,滿臉冷漠之情,站在偏殿正中,一面舉手理著長髮,一面淡然說道:「對了怎麼樣,不對又怎麼樣?」

  她在數十個高手重重圍困之下,竟然氣定神閒,毫無驚懼之情。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膽氣過人,世所罕見,老衲十分敬佩,目下之人,大都是令師傳梭所邀,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但老衲遍查天下名山大澤,始終未能找出冥岳所在,不知女施主可否一指去路?」

  梅絳雪冷然說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愁雲慘霧,有去無還,我瞧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這幾句話,說的毫無內容,虛無縹緲,眾豪雖都是久歷江湖的老手,也聽得莫名其妙。

  蕭遙子冷笑一聲,道:「姑娘之言,實叫人難以索解,如再不肯但然相告,那只有屈留芳駕,為我們帶路了。」

  梅絳雪仍然一臉冷漠,不喜不怒的淡然說道:「你門一定要去送死,但請放心等待,屆時自會有人來接引你們……」她略一沉忖,又道:「絕命無地,招魂有方,你們還有兩個月時間好活……」忽聽偏殿側角一人大聲喝道:「鬼丫頭故作驚人之言,老夫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這等邪怪之事!」

  眾豪回頭望去,只見那發活之人,身著一襲千瘡百孔的破布長衫,身子奇矮,不足三尺,坐在偏殿一角,如非他開口說話,誰也不會注意在那殿角之中,還坐著這麼一位怪入。

  梅絳雪看他長耳垂肩,雙目半閉半睜,塌鼻子,短眉毛,既矮又胖,長像十分醜怪,忽的啟唇一笑,道:「你也要去赴那招魂宴嗎?」

  那奇矮之人冷冷說道:「老夫生平最厭看女人的笑容,你說話儘管說話,再要啟唇微笑,可別怪老夫不教而殺。」

  梅絳雪道:「我偏要笑給你瞧瞧,看你怎麼樣!?」

  她手拂長髮,嬌軀側轉,輕啟櫻唇,嫣然一笑。

  她人本生得艷麗絕世,只是平常一臉冷漠神情,看上去尚無什麼動人處,此刻啟唇微笑,頓覺神情大變,如花盛開,撩人綺念。

  只聽那奇矮老人冷哼,右手微微一揚,梅絳雪笑容突然一斂,一連向後退了數步。

  蕭遙子大聲叫道:「無影神拳?」

  那矮胖之人不理蕭遙子,身子一晃,向前欺進了五尺,右手微微一揮,梅絳雪立時又向後退去。

  她在後退之前,身子顯然先自顫動一下,似是受人重重一擊。

  那矮胖之人,滿臉殺機,緩步向前逼了過來。

  這時,梅絳雪腳步,已是浮動不穩,身子也似搖搖欲倒,玉容慘白,嘴角之間流出了血來。

  只要那奇矮之人,再發出一記無影神拳,梅絳雪非得被震斃當場不可。

  但她生性倔強,雖在生死攸關之間,也不肯流露半點求饒神情,又退了四五步,停下身子。

  方兆南眼看她慘淡容色,和嘴角緩緩滴下的鮮血,心中忽生不忍之情,暗暗忖道:「不管事情真偽,我們總算有了夫妻之名,何況她還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自是不便坐視不管。」

  當下暗中提聚真氣,準備出手相救。

  只見那矮胖老人,又緩緩舉起手來,向前推去。

  此人出的拳勢,十分怪異,既不聞有嘯空拳風,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只稍微一揮手,即似有暗勁擊出,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中拳之人身軀的震動。

  方兆南早已蓄勢待發,一見他舉起手來、立時穴喝一聲,回前衝去,右掌隨著向前衝奔的身子推出:

  這一招正是那駝背老人傳授的「佛法無邊』,勁急的擊勢中,暗藏著精奧絕倫的變化。

  那奇矮之人,自恃功力絕世,如何會把方兆南看在眼中,冷笑一聲,揮臂格去。

  那知方兆南擊來的掌勢突然向下一沉,手腕轉了兩轉,已把那奇矮老人的右臂逼到一側,掌心直擊前胸,這變化精奇難測,在場眾豪都看得呆了一呆方兆南掌勢雖然按中那奇矮老人前胸,但含蓄在掌心中的勁力,並未吐出,低聲說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面上,手下留情那矮胖之老人,面色大變,任方兆南右掌按在前胸之上,既不退避,也不再還手。

  矮胖老人冷冷答道:「老夫和人動手,素有規格自律,凡是能夠勝我之人,老夫就答應他一件相求之事,以你那點微未功力,就是拳掌再精奇些,也難傷得老夫。

  但你既能把掌勢逼在我前胸之上,實屬難能可貴,老夫甘願認輸,在我生平之中,能夠勝我的,你算是第二個人。」

  方兆南收回掌勢,說道:「晚輩別無相求,只請老前輩放了那白衣姑娘。」

  矮胖老人說道:「勝我一次,老夫只能答應他一次相求之事,我如答應放了她去,咱們算是恩債兩清,你可不許後悔?」

  方兆南道:「君子之言,豈可反悔?」

  矮胖老人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丹藥,目注梅絳雪說道:「你連中了我兩記無影神拳,內腑已被震傷,吃下這粒丸藥方可無事。」

  梅絳雪冷然說道:「誰要吃你的丹藥?」

  矮胖老人怒道:「不吃,你就別想再活過三個月。」

  梅絳雪道:「死了又有什麼打緊?」

  轉身向偏殿外面走去。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正站在偏殿門口,一見梅絳雪向外走去,立時橫移兩步,並肩擋在門口,攔住了去路。

  方兆南知她受傷甚重,決難衝得過兩人攔擊,立時縱身向前躍去。

  忽見一掌震三湘伍宗漢悶哼一聲,陡的向旁側直退過去。

  耳際之間響起那矮胖老人的冷笑之聲,說道:「那個敢攔著她的去路,就試試者夫的無影神拳!」

  方兆南已落到梅絳雪的身邊,但見一掌震三湘伍宗漢無緣無故向後疾退,讓到一側,已知是那矮胖老人出手相助,低聲對梅絳雪說道:「姑娘快請離開這是非之地。」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滿臉幽怨之色,欲言又止。

  忽見一條人影,疾躍過來,扶住搖搖欲倒的伍宗漢,急聲說道:「你傷的重嗎?」

  方兆南看來人長的與伍宗漢形貌極是相像,而且年齡衣著也都差不多,如果不留心,極容易把兩人看成一人,細看來人,正是在抱犢崗朝陽坪相遇的迫風雕伍宗義。

  他和伍宗漢本人是一母所生,形貌又長得極為相似,只是伍宗漢年齡長了幾歲,看上去較為蒼老些。

  兄弟兩人,一個坐鎮三湘,領袖三湘六澤中武林人物,追風雕伍宗義卻是在江湖之上走動,兄弟關心,一見哥哥受傷,立時躍奔了過來相扶。

  大方禪師忽然上前兩步,望著那矮胖老人說道:「老前輩可是譽滿江湖的『無影神拳』?」

  那矮胖老人忽然轉過頭來,說道:「此事十分奇怪,那人既不像早有存心。也不似決意恩仇。」

  他故意和方兆南扯談適才挨打之事,不答大方禪師的問話。

  大方禪師修養甚好,並不發怒,緩步走到矮胖老人面前,合掌當胸,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矮胖老人卻搶先說道:「要你別攔她的去路,當我是放屁嗎?」

  但聞一聲悶哼,適才和一掌震三湘伍宗漢同時橫攔梅絳雪去路的九星追魂侯振方,也疾向一側退了過去,讓開一條去路。

  方兆南伸手托著她的身子,道:「快些走吧!」

  用力一送,把梅絳雪推出偏殿大門外三四尺遠。

  大方禪師修養再好,也有些難以忍受那奇矮老人的冷漠,突然提高聲音說道:「她既受了重傷,只怕難以走下這明月峰了。」

  言下之意,似是這明月峰四周,早已埋伏下少林高手。

  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道:「誰要是攔住了她,那就是活的有些不耐煩了。」

  大方禪師怒道,「老衲久聞無影神拳一門武功,今日能得一見,開了不少眼界……」那矮胖老人縱聲長笑,打斷了大方禪師未完之言,接道:

  「老夫久居西域,難得涉足中原,雖在邊荒之境,但卻常聽人談中原武林濟濟多才。

  少林一門,更是聲威遠播,挾『達摩易筋經』和七十二種絕藝,領袖大江南北武林,老夫嚮往已久,如果今日能使我領教凡招,那是最好不過。」

  大方禪師不愧一派掌門之才,那矮胖老人一番譏諷之言,並未能使這位身受武林推崇的高僧動怒,反而更為平靜,但見他神色之間,一片祥和,微微一笑,說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老衲雖得師祖慈悲,掌三十八代少林門戶,但卻自知德鮮能薄,不足以當承重任……」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接道:「眼下除了你們少林派中精瘁的高手之外,中原武林道中所有高手,大都會集在此,不管那一位有興出手和老夫比劃兩招,老夫都當奉陪!」

  此人對打架之事,似是甚為熱衷,話中句句含意,都帶著挑鬥之意。

  三劍一筆張鳳閣聽得甚是惱怒,暗道:「這人如此狂妄,竟敢藐視所有中原道上人物,如不給他一點教訓,只怕他氣焰更要高漲。」

  不待大方禪師開口,便搶先說道:「在下聽人說過,當今武學之中,有一種名叫『無影神拳』的武功,據聞此拳出手之時。

  無風無聲,傷人於不知不覺中,而且不知對方拳勁指襲所在,極是不易躲得過去……」那矮胖老人,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可有心一試老夫的『無影神拳』嗎?」

  三劍一筆張鳳閣目睹他揮拳擊傷梅絳雪和一掌震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於不知不覺之中,心頭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

  當下探手入懷摸出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劍三把,左手取過斜背背上的判官筆,接道:「承蒙看得起我,極願領教一下高招,不過在下這手中兵刃,也有點些微小技,如果用的不當,還望海涵那矮胖老人冷然說道:「不管你施用的是什麼兵刃,只要能夠傷得老夫,我就當面認輸吧!……」目光一轉,瞥見梅絳雪白衣飄飄,緩步而去,心中忽生不安之感。

  三劍一筆張鳳閣早已暗中提聚了真氣戒備。

  他自隱退江湖之後,藉著那段清閒的歲月,練成了一種極上乘的內家功夫,江湖上鮮有人知道。

  大方禪師博聞廣見,除了佛理精通之外,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下過一番探究工夫。

  但他為人虛懷若谷,除了師父之外,連他幾位師兄,都不知他武功如何。

  數十年來,他又從未親自臨敵出手,少林寺凡個經院主持,也都不知他武功如何。

  他眼見三劍一筆當真要和那矮胖老人動手,心中甚是驚駭,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在必要之時,出手相救。

  那矮胖老人眼看三劍一筆,舉著手中兵刃,蓄勢戒備,不肯說話,立時冷然一笑,右掌微微一揮,既不聞拳風破空之聲,又不覺暗勁激盪之力,卻見那腳踏子午樁、左手橫筆,右手握劍的張鳳閣,似是感受極重的壓力一般,全身晃了兩晃。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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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00: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


  側殿中之人,雖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未見過這等奇奧的武功,個個圓睜雙目,注視著場中變化。

  三劍一筆擋受了一拳之後,張鳳閣突然吐氣出聲,右腕一振,三柄短劍一齊飛出,寒光電奔,更是絕無僅有之事。

  但見三道寒光驚霆迅雷一般,劃起金鳳破空輕嘯,一齊射向那老人前胸。

  那矮胖老人,對那急襲過來的劍勢,竟似視若無睹一般,直待那短劍將要近身之際,右手突然一拂,一股強勁絕倫的勁力,隨手而出,三柄短劍,忽的齊向旁側的大方禪師飛去。

  大方禪師高喧了一聲:「阿彌陀佛!」

  寬大的僧袍衣袖一展,狂飄驟起,滿室生風,三柄短劍被他的袍袖拂出的內力一擋,直向屋頂上撞去。

  原來兩人拂出的內勁,勢均力敵,誰也無法把那短劍彈震得反擊回去,兩股猛勁一擠,迫得三柄短劍向空中升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陡然大喝一聲,右腕猛然一挫,三柄向上飛去的短劍,突然被他收了回去。

  這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工夫。

  但那矮胖老人。少林方丈、三劍一筆,都已露了一手罕見的武功,引得全場高手,個個凝神而觀。

  方兆南機警過人,趁著場中高手凝神觀戰之際,身子一側疾飛出殿,躍落梅絳雪身側,低聲說道:「你不藉此機會逃去,還等什麼?」

  梅絳雪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悠悠白雲,淡然答道:「要逃的不是我……」方兆南輕輕的哼一聲,道:「不是你,難道是我不成?」

  梅絳雪輕舉纖纖玉指,抹去嘴角間的血跡,婉然一笑,道:

  「你,還有你那師妹,趁現在時間還早,你們早些走吧!我己是你的妻子啦!說的話自然不會騙你。」

  這幾句話,說的甚是平靜,毫無嫉妒之意,言詞問又誠誠懇懇,但她神色之中,卻又是冷冷漠漠,看不出一點愛戀之情。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暗暗忖道:「此女不論遇上什麼驚心動魄的事,依然冷靜如常,縱是生死交關,她也似是不放在心上。

  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雖然事過境遷,難以算數,但她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豈可不報,總要勸得她離開此地才好……

  正在忖思之間,梅絳雪忽又啟口說道:「你們離開此地之後,著想過太平日子,那就找座深山大澤,人跡罕到之處,埋名隱姓,從今之後,不再出江湖。

  最好能一帆孤舟,遠揚海外,找一座無人小島,自耕自織,過一生悠閒快樂歲月,如是雄心不死,想在武林中留下千秋萬世英名,那就去尋血池圖的下落。

  只有找到羅玄遺物,才能有勝得我師父的機會,我雖然是你妻子,但卻不能和你同行,因我一旦失蹤,必將引起師父,師姐們的大肆搜索。

  那不但引起江湖上翻天復地的血腥屠殺,咱們也無法逃得開他們嚴密的追索;一朝被他們找到下落,悲慘之情,實非你想像得到。

  情勢所逼,咱們今生是不能夫唱婦隨,享受那閨房之樂,但我已然是你妻子了」,雖不能常侍左右,婉然承歡,替你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但我將永遠為你保留得清白女兒之身,待來生再奉箕帚。此情此心,天日共鑒。」

  一番話,引經據典,說得娓娓動人,情愛深重,節勵冰霜,可是她那嬌嫩的粉臉之上,仍然是冷漠如常。

  這些海誓山盟,柔情萬縷的話,好像根本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一般。

  方兆南本來聽得異常感動,但一瞧她那冷冰冰的神態,頓時心中一寒,暗道:「她說來如頌經書一般,毫無半點情意,我豈可信她隨口而出的鬼話!」

  想得心頭火起,冷笑一聲,說道:「姑娘縱然舌燦金蓮,說得天花亂墜,但我方兆南亦將把它視作美麗的謊言。

  我感謝你數番相救之情,故而不借被天下英雄猜疑,助你逃離此處,姑娘既是不願逃走,我也不便相強。」

  轉身向偏殿之中走去。

  忽聽梅絳雪自言自語的說道:「為人妻者,首要孝順公婆,順從丈夫,你縱然罵我,打我,我也不會以牙還牙。」

  方兆南忍不住停下腳來,回頭望去,只見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神情木然。

  梅絳雪的木然神情,實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方兆南略一猶豫,一提真氣,躍入偏殿之中。

  就這片刻的工夫,偏殿形勢,已成劍拔彎張之狀。

  只聽那矮胖老人低沉的一陣冷笑,目注三劍一筆張鳳閣,道:「你那點微未武功,決非老夫敵手,還是站在一邊看熱鬧吧!」

  轉頭又望著大方禪師接道:「少林和尚的武功,倒非浪得虛名,但看你剛才拂袖震劍的內力,倒是真有幾年道行,老夫能遇上你和尚這等勁敵,總算不虛中原之行。」

  大方禪師暗暗想道:「此人不知何時闖入了偏殿,既不聞守在寺外弟子的通報,又未見他進入偏殿,來的無聲無息,輕功實甚驚人。

  眼下武林,正值浩劫臨頭之際,此人身懷這等奇奧武功,如能得他相助,實足一壯聲勢,至低限度,不可和他為敵。」

  心念一轉,合掌答道:「施主武功高強,老衲自知不是敵手!」

  矮胖老人怒道:「咱們還沒有動手,你怎麼知道打不過我?」

  右手微微一揚,發出無影神拳。

  他已連續施展數次無影神拳傷人,在場之人,都知他那手勢一揚,已把拳風發出,各人都替大方禪師捏一把汗。

  但見大方禪師雙掌一合,躬身說道:「施主這無影神拳武功,實是罕聽未聞,見所未見之學,老衲怎能擋受一擊?」

  其實他早已暗中運氣戒備,藉那合掌躬身之勢,已把數十年精修的佛門般若禪功,發了出來,護住身子。

  凝神旁觀的群豪,只見大方禪師寬大的僧袍,無風自動,全身起了一陣波伏,但瞬即恢復了常態。

  但聞那矮胖老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的武學,果非浪得虛名,老夫有幸,得一斗威震武林掌門方丈……」話還未完,雙手連揚了兩揚,又打出兩招無影神拳。

  這等奇詭武功,全憑著先天中一口真氣,發出無聲無息的陰柔之力,直待那擊出暗勁,打中了人身之後,才生出強猛無比的彈震之力,傷人內腑。

  因那暗勁事前來得毫無警兆,縱然武功絕世之人,也不能事先測知來勢,全仗事先預防,此等武功,如果用於暗襲,最是狠辣不過。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施主且慢動手,老衲還有話說。」

  暗運般若禪功護身,雙腳扎地如樁,一挺前胸,硬接了那矮胖老人兩記無影神拳。

  他口中雖然高聲喝請那矮胖老人住手,但心中早已想到其人驕狂無比,如不讓他吃點小虧,或是現露一點真實功夫給他瞧瞧,他決然不肯住手。

  是以,運集了全身功力,想以強勁的反彈之力,給點苦頭吃吃!但聞那矮胖老人輕哼一聲,肩頭搖了兩搖!向後退了兩步。

  大方禪師卻突然矮了下去三寸,口中高喧一聲佛號,道:

  「施主的無影神拳;老衲已經領教,果是罕絕世間的武功,老衲自知難敵,快請住手,容老衲說幾句話,施主如若一定要打,那時再打也不遲!」

  群豪仔細瞧去,只見大方禪師雙足深隱入地中三寸多深,無怪他會忽然間矮了下去三寸。

  那矮胖老人,原甚狂做自負,但自這兩拳打出之後,心中狂做之氣突消,暗自忖道:「人傳中原武林濟濟多才,看來傳言不虛,我這無影神拳,已到兩丈內碎石斷樹境界,不但難以傷得了他,反被強猛的反震之力,震得腳下扎樁不穩。」

  蕭遙子亦看得暗生敬佩,暗自讚道:「數百年少林派一直被推譽武林領袖,看將起來,實要比我們武當派高明不少,論年齡修為,這大方禪師只怕要晚我十年以上,但看他的內功,武學,只怕還強過於我。」

  那矮胖老人勝人信念動搖,已不似先前那般狂做,果然停下手來,說道:「什麼話快說出來?」

  大方禪師提起深陷在地下的雙足,向前走了幾步,道:「施主萬里迢迢,由西域來菱、中原,可是為了與中原武林同道爭名而來的嗎?」

  矮胖老人略一沉忖,道:「雖非為爭名而來,但會會武林中原高手,也是老夫此次東來心願之一。」

  大方禪師道:「老衲斗膽相問,除了爭名之外,不知施主另一樁心願為何?」

  那矮胖老人道:「這個恕難奉告。」

  大方禪師修養工夫,雖然還未達到無嗅無念之境,但爭名嘔氣之心,早已消去,當下微微一笑,道:「老衲幼年之時,曾聽家師談過天下各門武功,有一脈最為奇奧之學,傷入於無聲無息之中,名叫無影神拳,老衲初聞師訓,心中已暗生敬慕,夢想有一日,能得一睹無影神學的奇技……」那矮胖老人冷哼一聲,接道:「老夫現已在此,你不妨把少林派各種絕藝,盡量施展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大方禪師雖受譏諷,但卻毫無怒意,仍然滿臉笑意接道:

  「那時老衲年紀還輕,見識淺薄,心中確存有領教無影神拳之心,如今年已老邁,那一番雄心,早已隨著逝去的歲月消失,化作烏有。」

  矮胖老人冷冷說道:「可是老夫並未隨歲月失去爭名之念,今日咱們不妨拚個勝負出來!」

  偏殿之中少林僧侶,聽那矮胖老人連番頂撞掌門方丈,個個臉上現出怒容,大有蠢蠢欲動之意。

  大方禪師卻是毫無嗅怪之念,哈哈大笑道:「施主挾絕技東來,準備逐鹿中原,爭霸江湖,使西域奇技,和中原武學交流,不管用心如何,但總是一件十分難得之事。

  如在平常之日,老衲定全力贊助其事,邀請天下豪俠,共襄盛舉,當可造成一場轟動江湖的大事,可惜施主來的時機不對,至負一片雄心!」

  矮胖老人怒道:「我來的那裡不對了,你們中原武林中人,正值泰山英雄大會,天下所有高手,盡集於此,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大方禪師接道:「不錯,這泰山大會之中,雖然未必盡集大江南北武林高手,但至少與會之人,都是武林中久負盛譽的人。

  但這次集會,一非以武會友,二非評論江湖是非,乃是我們中原武林同道,會商自救之策,試圖挽救一次臨頭浩劫,眼下我們自救還來不及,自是無心和施主比武爭名了!」

  那矮胖老人略一沉吟,道:「你們中原武林道上自相殘殺之事,與我何干?」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老前輩東來心願,是希望能鬥鬥我們中原道上出類拔革之人,是也不是?」

  那矮胖老人被他拿話一扣,一時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怔了一怔,突然怒道:「剛才老夫不過一時失神被你搶了先機,而且我已答允了你一件請求之事,早已恩怨兩清,你如不服,咱們不妨再鬥上一陣試試!」

  此人年紀雖然已老邁,可是火氣卻是不小,不但不肯服輸,而且對打架之事,似是興致特濃。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言重了,晚輩適才不過一時僥倖,取巧得手,豈足為例,事實上晚輩這等功力,如何能擋得老前輩的一擊!」

  那矮胖老人雖然專橫,但因久居西域,日常接觸之人,都是彪悍。純樸的蒙回二族,心思不若漢族中人機敏,被方兆南連捧帶激,說的啞口無言,冷哼一聲,答不出話。

  方兆南不容他多想,繼續說道:「眼下之人,雖都是我們中原武林道上盛名卓著一時的高手,但如嚴格說來,都不是出類拔革的頂尖人物。」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個個臉色大變,一齊把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已成竹在胸,淡淡一笑,又道:「那真正被我們中原武林同道目為武功第一之人,並未參與這次泰山英雄大會。

  老前輩如想在中原武林中,留下英名,只須勝得他一個人,就強似勝過我們眼下在場的所有之人!」

  那矮胖老人被方兆南激的豪氣大發,哼了一聲,道:「那人現在何處?我倒非得牛他一鬥不可!」

  方兆南道:「那人武功高強,被目為我門中原武林中第一高手,豈是輕易能夠見得到他?眼下參與這泰山英雄大會之人,都是受他函邀,參與比武之人。

  那場盛會距今還有兩月時光,如果老前輩心中害怕,那就早些回轉西域,別再在中原停留,如是抱了必爭盛名之心而來,就請等上兩月時光,屆時一顯身手,只要能勝得那人,那天下武功第一的榮譽,就算得了大半。」

  這時,在場群豪都已聽出了方兆南的話中用心,是想藉那矮胖老人之力,抵擋冥岳岳主一陣,如是平時,在場所有之人,只怕無一人會同意方兆南這等示弱之言。

  但眼下情勢不同,群豪一番討論之後,一直認定現下自稱冥岳岳主之人,就是昔年以「七巧梭」造成江湖上無比恐怖的妖婦。

  那曾被視為死亡標識的」七巧梭」,雖已在武林中消失了數十年,但那可怕的往事,仍在江湖上留著奪人魂魄的陰影。

  這矮胖老人的武功,在群豪之中,也能算得數一數二的高手,如能得他臂助,實力呵增強不少。

  連大方禪師,蕭遙子、袖手樵隱那等身份高做之人,也不肯出言反駁。

  那矮胖老人沉吟了良久,道:「兩月時光,何等悠長,老夫如何能等得及?」

  忽聽一個脆若銀鈴,但卻冷冰冰的聲音接道:「你如想早一點死,那也不是什麼難事,絕命谷中,早已備好了招魂之宴,諸位有興,盡可早些赴會!」

  方兆南不用回頭,已知那說話之人是誰,不禁一皺眉頭,說道:「你怎麼還沒有走?」

  群豪一齊轉臉望去,只見那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白衣少女,又緩步走了進來。

  她淡然答道:「我為什麼要走?你們個個死意堅決,我就索性做點好事,早些把你們帶到絕命谷去,也是一件莫大功德。」

  這等冷酷之言,出自一個美麗絕倫的少女之口,雖然目睹耳聞,也叫人難以置信。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既自認是冥岳中人,不知可否見告那冥岳岳主,是否就是數十年前施用『七巧梭』的那位……」他本想說那位妖婦,但話將出口之時,突然覺得此言不妥,倏而住口不言。

  那白衣少女冷冷答道:「是與不是,無關宏旨,你們眼下要緊之事是如何尋求出一條求生之路……」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們在五月五日端陽之前,趕去赴會,對你們利多害少,我已替你們想過啦!想逃過這場劫難,既非可能,只有盡量把你們本身武功,傳授給門下弟子,或是把它筆錄下來,傳給後人,免得你們全部死了之後,使得數十百種的絕技武功,同時失傳……」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們真的要送命在那招魂宴之上,女施主這辦法倒是十分高明。」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不肯信我之言,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蕭遙子突然插口說道:「那自稱冥岳岳主的妖婦,可是姑娘的授業師父嗎?」

  這次梅絳雪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的點點頭,道:「不錯……」蕭遙子道:「令師和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卻要設下招魂宴,為難天下英雄?」

  梅絳雪道:「哼!這有什麼稀奇,把你們這般人都殺了,世間再也無人敢和她作對為敵,天下武林盡在我冥岳統率之下,她要作皇帝,也無人敢阻止她了。」

  一向不願說話的袖手樵隱,突然插了一句,說道:「武學一道,廣博無邊,你師父武功再好,也不能兼通天下所有武功,想一網打盡天下英雄,豈非夢想之事。」

  梅絳雪不理會袖手樵隱之言,仰臉望著屋頂,思索了一陣,緩緩的說道:「也許你們把眼下各人的絕技,集於一人之身,或能和我師父對抗,不過,勝負的比數,還有一段甚大距離,以我看,你們取勝機會不大……」她忽然淒涼一笑,道:「但如你們不赴那絕命谷中之約,自是更難逃個個被殺的劫難,我已經說給你們聽的大多了,唉!可是我知道,這些話對你們並無多大幫助。」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躬身說道:「多謝女施主指點玄機,老衲等如能逃過絕命谷中一劫,女施主善功最大……」她由群豪之敵,陡然間變成了個個敬重之人,全場中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只見她緩步走到大方禪師身側,緩緩由身上摸出一幅白絹,道:「這白絹上,是我親手繪製的圖形,把絕命谷中形勢,畫的十分清楚,你們按圖索驟,即可在端午前趕到谷中,赴會時間,愈早愈好。」

  大方禪師伸出雙手接過,放入懷中,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梅絳雪臉上仍是一片冷漠,目光緩緩轉動,掃視了群豪一眼,直對方兆南走了過去。

  陳玄霜突然橫跨一步,把嬌軀偎在方兆南身上,伸出右手,緊握在方兆甫手腕之上,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怔怔的盯在梅絳雪的臉上,神情緊張中微帶驚愕之色,生怕梅絳雪會搶走方兆南似梅絳雪目睹陳玄霜緊張神情,突然綻唇一笑,道:「你要好好的看著他呀,別讓他被人搶跑了!」

  大庭廣眾之間,眾目睽睽之下,這等玩笑之言,她竟說來像若無其事一般。

  方兆南微微皺眉,道:「姑娘別說笑話。」

  梅絳雪聽得怔了一怔;笑道:「你怕羞嗎?」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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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兆南正待出言反駁,忽見梅絳雪右手一揚,迅快絕倫的把他背上的寶劍抽了出來,反手一劍,刺在自己左肩之上,一股鮮血,噴射出四。五尺遠。

  眨眼間,滿身白衣,大部被鮮血染成了殷紅之色。

  這一舉動,大出群豪意外,四周高手雲集,但卻無一人及時搶下她手中寶劍。

  梅絳雪自傷左肩之後,緩緩把手中室劍遞了過去。

  方兆南接過寶劍,目睹她半身鮮血,心中甚是不忍,撩起了衣角,喳的一聲,撕下一片衣服,走了過去,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舉起手來,要替她包裹傷勢。

  梅絳雪暗中運氣,封住左肩穴道,傷口鮮血,登時停了下來,嬌軀一轉,讓避開去,說道:「你要幹什麼?」

  方兆南一片好心,被她這反口一問,不覺怔在當地,呆了一呆,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要替你裹傷嗎?」

  梅絳雪撩起自己的衣服,扯下一片衣襟,道:「用這個替我包吧!」

  她說話神情之中,仍是冷冷漠漠,在眾目相注之下,方兆南頗有難以自處之感,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她手中衣物,替她包紮傷口。

  陳玄霜初時冷眼旁觀,片刻之後,也出手幫助方兆南,替她把傷口包好。

  梅絳雪也不道謝,只對兩人微一點頭,轉過身,緩步向外走去。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道:「我佛有靈,相佑女施主傷勢早愈。」慢步隨她身後,直送出偏殿,低聲說道:「女施主這苦肉計,自信能瞞過令師嗎?」

  梅絳雪道:「別說我師父啦,就是連我兩位師姐,只怕也瞞不過她們!」

  大方禪師道:「姑娘既知如此,又何必出此下策,多吃苦頭?」

  梅絳雪突然笑道:「如你肯出手相救,不但可欺瞞過我兩位師姐,就是欺瞞過我師父,也不困難!」

  大方禪師道:「老衲如能盡力,自是當全力以赴,姑娘但請吩咐。」

  梅絳雪道:「久聞你們少林派中,有一種大力金剛掌,是嗎?」

  大方禪師道:「不錯,這一種手法乃我們少林派七十二種絕技之一,姑娘有興學習,老衲甚願盡吐胸中所知。」

  梅絳雪道:「那你就施展大力金剛掌法,打我一掌把!最好能把我的助骨打斷兩條。」

  大方禪師略一沉吟,已瞭然她心中之意,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這等捨己為人,大仁大義,將在武林中留千秋百世英名,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了。」

  舉起右手,一掌擊在梅絳雪右肋之處。

  但見梅絳雪的嬌軀,應手飛了起來,摔出去八九尺遠跌在地上。原來她存心受傷,沒有運氣抗拒。

  大方禪師暗唸一聲:「阿彌陀佛!」僧袍一拂,躍落梅絳雪身側,扶她起來,低聲問道:「傷得重嗎?」

  梅絳雪臉色蒼白,淡然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言陵甫神志如果清醒過來,可追問他『血池圖』的下落,只有那『血池圖』中藏寶,才足以克制我師父武功。」

  大方禪師道,「多蒙賜點玄機;老衲自當盡力一試,眼下武林高手群集,令師縱然身懷絕世武功,也未必真能把我們一鼓盡殘,姑娘傷勢不輕,是否要老衲派人護送一程?……」梅絳雪搖頭說道:「不必啦!山下已有接迎我的人了……」她長長的喘口氣,又道:「我那圖案之中,裡層另藏一箋,老禪師閱讀之後,當可知冥岳中的諸多機密,慘酷之事,我要去了。」說完,忽的轉身一躍,疾奔而去。

  大方禪師目睹那半身鮮血的窈窕背影消失之後,才惆然歎息一聲,轉身回到偏殿。

  經過了這次變化,偏殿中所有的人,心情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個個臉色,一片莊嚴肅穆,目注大方禪師。

  蕭遙子低聲問道:「那姑娘走了嗎?」

  大方禪師道:「走啦!」

  那矮胖老人突然插嘴說道:「她和你說什麼?」

  這矮胖老人已似和群豪消解了仇視之心。

  大方禪師道:「她要我們提前趕赴冥岳,在那妖婦尚未佈署完好之際,先給她一個措手不及。」

  一向冷僻難測的袖手樵隱,此刻竟似陡然有了甚大改變,接口說道:「如那冥岳岳主,果真是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在我看來,實不足畏!」

  大方禪師道:「願聞高見。」

  袖手樵隱目光緩緩掃射了偏殿群豪一眼,道:「一個人終是血肉之軀,不管她武功何等高強,內功何等精深,也難博通天下各門各派的絕學。

  我們眼下之人,雖不敢說盡聚天下武林精英,但參與此會之人,不是稱霸一方的雄主,就是久享盛譽的豪客,單打獨鬥,咱們未必是她敵手。

  但如能就咱們眼下之人中,選出幾個武功路子不同,各擅一門絕學的高手,聯手對付她,決不致打她不過。」

  他凝神思索了良久,突然回頭望著大方禪師說道:「江湖之上,公認你們少林派領袖武林,不知武林同道之中,對我史某人有過什麼批評?」

  大方禪師道:「史兄如是誠心相問,老衲就耳聞所得,直言奉告了!」

  袖手樵隱道:「最好別替我留半點情面,縱然是罵我之言,也請據實相告!」

  大方禪師道:「綜合老衲所聞,一般武林同道對吏兄的評論,者袖可以一十六字相括。」

  大方禪師略一沉吟,道:「一代怪傑,淡泊自甘,斬情滅性,斷義絕親。」

  袖手樵隱縱聲大笑道:「前八個字,那是老禪師有意捧我,這後八個字倒是一點不錯,斬情滅性,斷義絕親,老樵子幼未盡孝父母,老未娶妻育子接我史家香煙。

  只有好惡之念,沒有是非之心,獨來獨往,無親無友,從未為人間做一點令人懷念思慕之事。」

  袖手樵隱歎道:「者樵子大半生來,一直冥頑不靈,斬情滅性,我行我素,適才目睹那小女娃兒,自傷肌體,大義凜然的舉動,忽然激盪起大半生從未覺醒過的一點仁慈之心。

  唉!那女娃兒外貌冷漠,如冰如霜,和老樵子頗有相似之處,但她內心的仁慈善良,卻和老樵子不分是非的怪僻舉動,大相逕庭,想來實是叫人慚愧!」

  大方禪師回頭吩咐身側的小沙彌,撤去殘席,重整杯筷,招呼群豪落坐,盛宴再開。

  首先端起酒杯,目注袖手樵隱,說道:「史兄大變初衷,願為挽救這次武林浩劫獻身,老衲萬分感動,此杯水酒略表我一片敬意。」

  一餐酒飯匆匆用畢,話題又轉到冥岳岳主之事。

  蕭遙子首先對大方禪師說道:「老朽適才暗中忖思了良久,覺得那白衣少女來的太過突然,咱們雖然不把她當敵人看,但也不可毫無防她之心。」

  大方禪師道:「蕭老前輩說的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忽見那矮胖老乒踏起身來,說道:「我不能常守此地,你們幾時至!冥岳中去,老夫願最先向那自稱冥岳岳主針教幾招絕學。

  不過,老夫難在此地停留過久,如若在十天之內,仍難以動身,那就請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此人武功,超群拔奉,尤以無影神拳,乃見所未見的絕技,最適宜在暗中對付敵人,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把他留下。」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施主但請放心,大概不需十日,就要請施主赴宴絕命谷中了。」

  那矮胖老人縱聲長笑說道:「絕命谷中,倒是少聞未見之事,單是這點,已引起老夫趕趕熱鬧的興趣了。」

  大方禪師聽他真的留了下來,心中甚是高興,袖手樵隱的突然轉變,使整個混亂的局勢,也有了甚大的變化。

  群豪之間,彼此存在的舊嫌,也都似消去了一般,這情景頓使群豪鬥志高漲。

  大方禪師回頭望著袖手樵隱說道:「剛才史兄談起聯手對付那妖婦之事,不知是否解說一遍,以開老衲茅塞。」

  袖手樵隱微微一笑,說道:「說來也不是什麼真實本領,者樵子之意,就眼下高人之中,選出六人,連同老樵子,共為七人。

  由我先把『七星遁形』身法,傳給六位,然後以『七墾遁形,的變化,和那冥岳岳主動手……」大方禪師道:「老衲久聞『七星遁形』身法,乃武林之中一大奧秘之學,史兄肯於破例相授,實在難得。」

  袖手樵隱輕輕一拂顎下的鬍鬚,笑道:「當今武林之世,雖然大都知道老樵子這『七星遁形』的身法,是以閃避敵人襲擊之學,卻不知除了避敵襲擊,還可攻敵。

  只要熟悉身法變化,七人輪番強攻,前後兩側,互相救應掩護,攻敵之人,只管猛攻,不必分心於防敵還擊。

  應選六木之中,最好能各具威勢其大的獨特武功,七人一體,名用所長,縱然強敵武功過人,也不足懼!……

  群豪彼此之間,相互望了一陣,仍是無人接口。

  大方禪師暗唸一聲:「阿彌陀佛!」大聲接道:「老衲斗膽相請,葛施主,伍氏昆仲、和張兄。侯兄、天風道友和史兄七人,並研那『七星遁形』的變化,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一筆翻天葛天鵬,和大方禪師有過數面之緣。心中暗道:

  「我如不肯挺身而出,替老和尚解圍,只怕這僵局甚難打開。」

  葛天鵬首先站起身來,道:「老禪師以佛門清修之身,為我武林同道千百生靈奔忙,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九星追魂侯振方,接口說道:「葛兄說的不錯,兄弟亦願為我武林臨頭大劫一盡心力。」

  大方禪師轉臉望了伍氏兄弟一眼,神色間滿是焦慮之情。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追風雕伍宗義相互瞧了一眼,雙雙起身道:「我們兄弟,恭領大師之命。」

  天風道長和三劍一筆張鳳閣,也同時站起來,道:「史兄的『七星遁形』身法,早已名傾天下,我等得學奇技,甚感榮幸。」

  大方禪師暗暗鬆了一口氣,回頭對袖手樵隱說道:「不知史兄的『七星遁形』陣勢,幾時可以演練純熟?」

  袖手樵隱微微一笑,道:「此等之學,很難說出一定時限,如想窮通變化,十年之功不多,但如只求配合克敵,七日工夫,大概可以勉強夠了。」

  大方禪師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寺院之中,早已為諸位備好了宿歇之處,諸位遠道來此,想來已甚疲倦,先請歇宿一宵,明日再請各位,共商大事。」

  說完話,舉手向窗外一招,七八個目眉清秀的小沙彌應手人室,分頭帶路,把群豪送到宿歇之處。

  方兆南和陳玄霜被一位小沙彌帶到一座幽靜的院落之中,合掌說道:「這院中東西兩房,請二位各自選住一室。」

  原來少林寺清規森嚴,嵩山本寺之中,當有不准婦人女子入寺的規矩,這東嶽明月蟑上分院,雖不如本院那等門禁森嚴,但也不准男女同室而宿。

  陳玄霜一顆芳心,早屬情郎,而且對男女間事,還有些恍恍忽忽的不太瞭解,加上自幼在孤寂的環境中長大,俗凡之禮,羞呢之感,也較一般少女來得淡漠。

  聽完小沙彌的話之後,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瞧了方兆甫一眼,道:「這小和尚多管閒事!」

  方兆南卻被那小沙彌幾句話,說的滿臉通紅,有如火燒一般。

  陳玄霜看他臉上滿泛紅暈,呆呆出神,也不知他心中是怒是喜,伸出手來,抓住他左腕問道:「南哥哥,你在想什麼」方兆南正覺情愁幽幽,難以排遣,聽她一間,不禁歎息一聲,說道:「咱們這等相處下去,實在也非了局……」陳玄霜道:「是啊!咱們把幾件事情辦完之後,就找處景色宜人的地方住下,我這幾日來,都在想著這件事情……」一陣山風吹來,拂起她垂在額前的秀髮,但見她臉上泛現著從未有過的羞喜,緩緩的把頭低下去。

  方兆南微感心頭一凜,道:「這幾日你在想什麼?」

  陣玄霜半閉星目,慢悠悠的抬起頭來,說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此時情態,羞中帶喜,言來委婉伍泥,風韻嬌媚撩人。

  方兆南看了一眼,不敢再瞧了,慌忙別過頭去,說道:「我怎會知道你心中想的事呢?」

  陳玄霜宛然一笑,道,「你呀!你有時聰明過人,有時卻是很笨很笨,我在想我爺爺說的話呀!」

  方兆南暗暗忖道:「那老人待我情義如山,半月時光,把我培養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單憑此點,我也不能虧侍他留在這人世間的唯一骨肉。

  他當下說道:「你想到陳老前輩說的什麼話了?」

  陳玄霜道:「爺爺說一個女孩子,常在江湖之上闖蕩,以清白女兒之身,混跡江湖之上,終非了局,當時我聽不入耳,現在想來,實是一點不錯。」

  方兆南輕輕的哦了一聲,道:「江湖上奸詐無比,風險重重,女兒之身,實不宜在江湖之上闖蕩。」

  陳玄霜道:「唉!現在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一身武功了,如果我不會武功,和一般女孩子一樣,就可以安心在家庭中,相夫教子,洗衣煮飯了。」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凜,笑道:「一個人的際遇不同,此等之事,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師妹不是平常之人,生活遭遇,都非平常之人可比。」

  陳玄霜笑道:「我怎麼了,還不是和別的女孩子一般模樣嗎?」

  緩緩向方兆南身上偎去,眉角眼梢之間,嬌羞盈盈,似喜非喜。

  方兆南本想推開她偎上身來的嬌軀,但見她慢慢的雙目閉了起來,似是心中甚有把握,方兆南決然不會把她推開一般。

  方兆南心頭一動,暗暗忖道:「她眼下孤苦伶仔,茫無所依,把我看成了她世上唯一的親近z,我此刻如要把她推開,只怕要大傷她的芳心。」

  心念一轉,微微說道:「咱們這幾日來,一直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剛才又和人動手相搏,想來師妹定然很倦了。」

  伸出右手,扶住她偎來之嬌軀,輕輕的移放在自己的右肩之上。

  陳玄霜突然睜開雙目,說道:「南哥哥,剛才那白衣少女,是你的什麼人?你好像認識很多女孩子?」

  方兆南想不到她突然會有這一問,頓時怔了一怔,笑道:

  「我在九宮山中,和她有過數面之緣,因而相識。」

  陳玄霜道:「她待你很好嗎?」

  方兆南道:「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陳玄霜忽然轉過臉來,眨了眨眼睛,問道:「她為什麼要救你?」

  方兆南又被她問得呆了呆,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答覆,愕在當地。

  陳玄霜忽的嫣然一笑,道:「我得謝謝她啦!要不是她救了你,只怕咱們也遇不見了。」

  方兆南聽她自慰之言,心中即覺感動,又生畏懼,暗自想道:「此女幼隨祖父長大,老人家雖然武功絕世,但生性卻極冷僻,只怕難以兼顧教養。

  看她近日的言行舉動,愛恨之念,十分強烈,大有非友既敵之勢,似是甚少中庸之道……」陳玄霜看他一直低頭沉思,不言不語,心中忽生不安之感,低聲問道:「南哥哥,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嗎?」

  方兆南道:「沒有!」

  陳玄霜道:「那你為什麼不講話呢?」

  方兆南笑道:「我在想該說些什麼才好!」

  陳玄霜正待接口,忽聽一聲重重咳嗽之聲。

  轉頭望去,只見兩個面目清秀的小沙彌,每人手中托著一個茶盤,分別送至兩座廂房中,退了出來。

  陳玄霜望著兩人背影出了跨院,笑道:「這和尚廟裡好多規矩。」

  力甚大,也該早些休息吧!」

  說著緩向左邊一室走去。

  方兆南目注她步入室內,才轉身進了右面一座靜室,但見明窗淨幾,布設十分簡雅,靠壁一座松木榻上,早已放好被褥,窗前竹几上放著一把磁壺,一個茶杯。

  方兆南不覺啞然一笑,暗道:「這些和尚們,也未免大小心了,不准男女同室,講一聲也就是了,連茶杯,也只送來一個。

  如是有人相訪,連個敬客的茶杯,也沒有。」

  心中忖思之間,人已到了竹几前面,隨手端起茶壺,倒在杯中喝了兩口,緩步登榻閉目而坐,運氣調息。

  氣血運行全身一周,精神已好轉甚多。

  和衣仰臥下去,細想數月之中際遇。

  只覺如夢如幻,詭奇神秘,充滿了緊張。

  心念一動,只覺千百事端紛至沓來。

  他想到那死去的駝背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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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04: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


  方兆南想到那死去的駝背老人,自己身負絕世武功,為什麼難治療自身的傷勢,使老邁之軀,忍受數十年的痛苦。

  以他那傷病老邁之人,為什麼還要千辛萬苦的去九宮山中,尋找那「血池圖」的下落?

  他似是身負著血海深仇,但又怕人發現了隱身之處,為什麼不肯把家世,告訴他唯一的骨血,但卻又替她安排了很多奇怪的後事。

  要她憑藉一枚斷梭,到黑龍潭畔,討回舊物龍舌劍。

  陳玄霜的父母何在?

  縱然是死了,也該將葬身之處,告訴他們的女兒啊?……

  他想到適才和蕭遙子比劍時所用的那一招「巧奪造化」,硬被蕭遙子指為昔年以「七巧梭」作標識,縱橫江湖的妖婦的獨門絕學。

  那威力不可思議的一劍,似乎使蕭遙子的豪壯性格,有了甚大的轉變,如果他說的不錯,那可憐的老人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苦衷。

  他想起了風華絕代,但卻冷如冰霜的梅絳雪,對月締盟,東嶽濺血,想起了袖手樵隱史謀遁,行年八十,方悔悟了已往之償那可憐的一代俠醫言陵甫,無緣無故,身受牽累,只落得瘋瘋癲癲……

  但覺思緒如潮,他數月來所經歷的諸般怪事,一一從腦際閃過,一瀉千里,難以遏止。

  正在想得出神之際,忽聽一聲「阿彌陀佛!」起自榻前。

  定神看去,只見一個小沙彌合掌站在兩尺之外。

  他只顧想著數月來經歷的諸般情事,竟然不知那小沙彌何時到了身側,當下挺身而起,說道:「小師父有事嗎?」

  那小沙彌欠身答道:「家師請小施主方丈寺中相見,有事請教!」

  方兆南道:「有勞小師父去叫陳姑娘一聲……」那小沙彌低聲答道:「家師只請施主一人。」

  方兆南一怔道:「指名請我一個人嗎?」

  那小沙彌恭恭敬敬的答道:「施主放心,小僧已追隨師父身側四易寒暑,從未聽錯過一句話。」

  方兆南疑念大動,暗道:「難道他們對我疑心,想把我和霜師妹分開,以減實力,然後分頭動手?」

  心中雖然懷疑,但外形卻仍然保持著鎮靜,淡淡一笑,道:

  「你今年幾歲了?」

  小沙彌人甚機敏,似是早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憂慮,微微一笑,道:「小僧今年虛度一十五歲,施主但請放心,家師胸懷仁慈,做事光明正大,施主只管請去,決不會有什麼不利施主的行動。」

  方兆南被他當面點破胸中隱密,反覺有些不好意思,暗道:

  「江湖之上,少林派威名甚盛,他以少林方丈之尊,量也不致施用這等下流手段來暗算我們,縱然明知暗藏埋伏,我也不能示弱於他。」

  當下舉步向外走去。

  那小沙彌搶前一步,走在方兆南前邊帶路,出了跨院,沿著一條白石鋪成的通道,直向前面走去。

  轉過了兩座屋角,到了一處高聳的經樓前面。

  那小沙彌一合掌,退到旁側說道:「家師在室內等候,小僧無命不能擅自入內,施主一人請吧!」

  方兆南看著經樓兩扇黑漆大門,半掩半開,難見室中景物,微一猶豫,側臉望著那小沙彌笑道:「在下雖然不是佛門弟子,但還不致於對寺院中的清規一無所知,貴寺方丈寺建在『藏經樓』中倒是未聞未見之事。」

  那小沙彌臉一紅,道:「小僧口急失言,施主請勿放在心上,此處東嶽分院,並非嵩山本院,家師住這『藏經樓』上。」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也是不錯,傳聞『藏經樓』乃撣林寺院中極為重要的地方,嵩山本院的方丈,在少林一派中,身份最是尊崇,駐在『藏經樓』上,也不算什麼稀奇之事……」正在忖思之間,那兩扇半掩半閉的黑漆大門突然大開。

  兩個三旬左右,背插戒刀的和尚,並肩而出,一齊合掌說道:「敝方丈已候駕多時了。」

  說完,各自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讓客。

  方兆南微一點頭,大步直向室中走去。

  走了五六步,到了一座側門和樓梯交接之處,不覺猶豫起來,暗道:「這藏經樓乃寺院中甚為重要之處,我如擅自亂闖。

  走鍺了地方,只怕不好。」

  心中一生猶豫,停住了腳步。

  但聞一聲低沉的佛號,耳際間響起大方禪師朗朗的笑聲,道:「方施主少年老成,實叫者袖敬慕。」

  語聲甫落,側門大開,大方禪師合掌微笑,當門而立。

  方兆南看側門之內,一片黝黑,心中暗暗忖道:「這寺院之中,本是正大莊嚴之處,不知怎的竟然築造了這等密室?」

  當下正容說道:「老禪師召喚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大方禪師乃一代武學宗師之才,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看穿了方兆南心中疑慮。

  於是微笑說道:「小施主看到我們這藏經樓,築建得門戶重重,想必對此起了疑心,此中原因,容老鈉慢慢奉告,快請入內稍坐,老衲有事請教。」

  說完一側身子,讓開一條路來。

  方兆南一挺胸,大步向前走去,他目力本異常人,雖在黝暗之中,仍可見物,彎彎曲曲轉過了六七個彎子,才見眼前一亮。

  只見那一所大廳之上,端坐著一代劍聖蕭遙子,他旁側,坐著手握竹杖的言陵甫。

  此人瘋癲之症,似仍未癒,端坐在木椅上,呆呆的出神,方兆南大步入廳,他連頭也沒有轉動一下。

  一處廳角中,放置了一座金鼎,鼎中香煙裊裊,滿室幽香。

  大廳中除了蕭遙子和言陵甫外,再無其他之人。

  大方禪師搶前一步,說道:「小施主連日奔走趕路,老衲本來不該再相驚擾,實因有幾件難以了然之事,不得不請方施主來。」

  一面說話,一面肅客入座。

  方兆南還了禮,就坐說道:「不知大師有何吩咐,在下如能相告,決不隱瞞。」

  大方禪師道:「老衲相問之言,或有不近人情之處,不過,此事非一二人生死之事,乃武林中的空前浩劫,尚望小施主能夠顧全大局,盡答所知。」

  方兆南道:「老禪師請問吧!」

  大方禪師看他始終不肯答應知無不言,輕輕歎息一聲說道:

  「這位手握竹杖的老人,可是真的言陵甫嗎?」

  方兆南道:「不錯,晚輩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暢談甚久,決不至認鍺了人。」

  大方禪師說道:「方施主可否把相遇言陵甫經過的詳細情形,告訴老衲?」

  方兆南略一沉思,道:「好吧!」

  當下把相遇言陵甫的諸般經過,盡說出來。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施主暢言所知,老衲甚為感激。」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不知大師還有什麼相詢之言?」

  蕭遙子突然插口說道:「那自傷左臂的白衣少女,是否真是冥岳中人?」

  方兆南道:「據晚輩所知,她確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大方禪師突然低喧一聲阿彌陀佛,閉上了雙目說道:「老衲本不該再以小人之心相疑,實因此事太過重大,不得不再問幾句,那自傷左臂的白衣少女,不知和小施主如何稱呼?」

  方兆南暗道:「她那絹帕之上,自寫妾雪之名,已為大方禪師所見,如果我故作神秘,諱莫如深,只有招致他們懷疑,倒不如但然說出的好。

  心念一轉,說道:「大師想是見她絹帕上的署名,心中有疑,其實此事說將起來,甚覺可笑,直叫人難以啟齒。」

  大方禪師道:「老衲無意之中睹人私簡,對此心甚不安……」方兆南微微一笑,接道:「那也不必,她不過動了一時好奇之念,自言以身相許,其實冥岳中人,淫亂之風,早已不成禁律,豈能和她認真!」

  大方禪師微閉雙目,肅容說道:「婦人女子貞德之名,重於生死性命,豈可隨口污蔑,據老衲所見,那白衣少女容貌端正,不涉輕浮,施主且莫以罪名加入!」

  方兆南微笑道:「三媒六證,一無所有,幾句有口無心相許之言,如何能夠當真?」

  忽見蕭遙子誠誠正正的說道:「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乃俗世兒女之見,我們武林中人,一諾千金,永無更改,那自是另當別論!」

  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愕,暗道:「奇怪呀,怎麼這兩位德高望重,名滿武林的高人,對人間小兒女燕婉之私,都是別具見地,而且言來莊莊肅肅,誠誠正正……」大方禪師忽然合掌一笑,道:「老衲五歲入寺,九歲剃度,十一歲幸選為上一代掌門入座前親傳弟子,對人間兒女之憎愛分明,燕婉之私,從未涉獵。

  本不便多於饒舌,但因此舉牽扯了我武林大劫,故而老衲不得不多此一問,她用情真假,對我們關係至大。」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恕晚輩愚拙,難觀老禪師話中含意。」

  大方禪師緩緩由懷中取出一幅白絹,攤在案上,說道:「這幅白絹,是那位姑娘留下的圖案,圖案上的箋簡,道盡冥岳中諸多慘酷之事,施主先請過目一遍再說。」

  方兆南低頭望去,只見一座山谷之中,植滿了花樹,但那花朵的形狀,卻是生平從未見過,在那花樹圍繞之中,有一片草坪,中間寫著八個娟秀小字,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凡與此會,有來無還。」

  四周都是聳立的山壁,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布設。

  方兆南看了許久,看不出有什麼凶險之處,忍不住問道:

  「老禪師博學多才,可看出圖案中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大方禪師搖頭歎道:「老衲初時,還以為那花樹有什麼古怪,依照什麼奇門八卦,五行生剋之類布成了奇陣,特請蕭老前輩共同研討。

  那知反覆研究良久,始終找不出一點可疑跡象,倒是那花朵的形狀,引起老衲之疑,我自幼在少林內院之中長大,家師又甚喜花木,少林寺中,雖不敢羅盡了天下奇花異草,但各種花木,我大都見過,縱然沒有見過,也聽人談過,但對此花形狀,卻是毫無記憶,不過依據常情,想在花樹上作出什麼手腳,不過是毒水毒箭等暗器,果是這等暗器,那就毫無可懼了!」

  蕭遙子道:「老朽潛居深山大澤,對各種山花奇草見的甚多,但卻從未見過這等花朵形式,眼下已可大部確定,冥岳岳主,就是昔年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果真是她,決不致在這些花樹之上,作什麼手腳……」他微一沉吟,又道:「不過這絕命谷中,除了這叢花樹之外,又毫無其他顯眼布設,這就使人大費疑猜了。」

  大方禪師舉手輕輕一錯圖案,取出一封密封的白簡,交到方兆南手中,說道:「這封白簡之上,寫有留呈施主親拆之字,老衲不便擅自作主拆閱。」

  方兆南接過白簡一瞧,只見上面寫道:「字呈方郎親拆。」幾個大字。

  不覺心頭一震,呆了一呆,才繼續向下看去,但見白簡一角,草筆疾書著,望門寒妻梅絳雪敬上。

  這等恭恭正正的稱呼,字字如劍如刀,深深的刺入方兆南的心中,暗暗歎道:「看來她對那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竟然是十分認真了。」

  拆開封簡,裡面是一張素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妾雖幼生虎狼之窟,耳儒目染,盡都是些血腥慘酷之事,但一點靈光,尚未盡混,母訓諄諄,深坎妾心,婦貞三從,言猶在耳,寒水潭面月誓盟,妾今生已為方門之人,恨妾身繁事牽繞,恐難追隨左右以侍君身,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為君借奢代籌,宜早日納妾為宜,世間男子,不乏三妻四妾,君不必為我有所遲豫……」方兆南看得搖搖頭歎息一聲,道:「滿紙荒唐,似是而非,一知半解,莫名所以……」蕭遙子一皺眉頭,接道:「那函箋之上說的什麼?」

  方兆南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管搖頭歎息。

  大方禪師道:「施主且把函箋讀完,如有什麼可疑,咱們再從長計議。」

  方兆南繼續向下看去:

  「絕命谷中的各種布設,實菲人能想像得到,妾亦不知其中奧妙,天涯路長,人生苦難,既知事不可為,又何苦要以卵擊石,與會之人,生機甚渺,私心相期,君莫隨來,妾將以一瓣心香,為君前程祝福……」方兆南看得真情甚是激盪,暗自忖道:「她對我情意如許深切,我竟然一無所知。」

  繼續向下看去,詞意忽轉,只見上面寫道:

  「言陵甫瘋癲之症,雖然甚難醫愈,但也並非絕無恢復之望,如能使他瘋症復元,找出『血池圖』的下落,依圖,尋得羅玄遺物,始可挽救狂瀾,操握勝算。

  但時光短促,端午約期轉眼即至,妾為君等代謀,不妨就與會人中,分派部分高手,隱身匿跡,設法療好言陵甫瘋癲之症,再潛往『血池』尋取羅玄遺留之物。

  但此舉必求隱密,萬一風聲略洩,則將絕此唯一生機,如若言陵甫瘋症難愈,那就不如早除去此人,免得留為家師追尋『血池圖』的線索。

  據妾所知,家師不得『血池圖』前,尚有幾分憚忌,一旦寶圖到手,舉世間再無她畏懼之事,天下武林人物必遭她辣手慘戮書至此處,倏然而斷,餘音卻顯然未盡,不知何故,未再續書。

  方兆南沉思了片刻,把書箋交給大方禪師,說道:「在下和梅姑娘相識經過,書中已略有所述,想不到她一時奇念,事後競會這般認真。」

  不過,江湖險詐,敵心難測,是真是假,甚難測斷,大師暈聞廣博,主盟大局,如何作處,全憑裁決,晚輩智慮平庸,實難妄論真偽。」

  大方禪師接過函箋,仔細讀了一遍,白眉微聳,說道:「據此函箋所述,似非別具用心,但此事關係重大,一時間老衲亦難驟識真偽。

  蕭老前輩武功智謀,均在老衲之上,或可鑒出真假,洞悉細微。」

  方兆南聰明過人,如何不知大方禪師弦外之音,當下微微一笑,道:「一切悉憑大師作主。」

  大方禪師把函箋交到蕭遙子手中,說道:「蕭兄請過目一觀,老衲洗耳待教。」

  蕭遙子看得十分認真,字字句句,似都要用心思索一番,足足耗去了一盞熱茶工夫,才把一封殘函交還大方禪師,說道:

  「目下相距端午之日,還有兩月時光,如若咱們能在一月之內,尋得『血池圖』,自可分人去尋找羅玄遺物。

  但此望甚是渺茫,好在相距約期尚遠,不必急在一時決定,眼下要緊之事,先求醫治言陵甫瘋癲之症,他素有神醫之譽,天下名醫無其右,老朽雖然稍通醫理,但怕難挽沉菏,醫愈他瘋癲之症。」

  轉頭望去,只見言陵甫仍然端坐不動,似是根本未聽到幾人對答之言。

  大方禪師把函簡遞交到方兆南手中,道:「言陵甫為失圖而瘋,只怕不是藥物所能醫得。」

  蕭遙子道:「大師說的不錯,咱們先把他身上幾處重要的經脈。穴道打通,看看是否有效,再來作決定。」

  大方禪師沉吟了一陣,道:「那白衣少女離去之際,曾經對我說過,如無必勝把握,最好先期赴約,或可出他師父不意。」

  蕭遙子道:「赴約之事,一時間很難決定,老朽且先動手試推言陵甫幾個經脈要穴。」

  大方禪師合掌對方兆南道:「有勞施主,老衲甚感愧咎,療救言陵甫之事,不敢再勞大駕,施主請回靜室休息去吧!如有需求之處,老衲再派人相請。」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偏勞兩位老前輩了。」

  轉身向外走去。

  大方禪師離開座位,大步追了上去,和方兆南並肩而行,說道:「不論任何寺院,藏經之處,都較修築的牢固隱密,此樓初蓋之時,因為地方太過荒涼,為防盜匪猛獸才把這座『藏經樓』修的門戶重重。」

  方兆南笑道:「大師太過細心了,少林一派在武林之中,聲譽清高,晚輩怎敢多生疑慮。」

  說話之間,人已出了「藏經樓」,大方禪師停下腳步,合掌說道:「『藏經樓』外,自有人為施主帶路,恕老衲不遠送!」

  方兆南長揖告別,退出大門,立時有一個小沙彌迎上來代為引路,又把他送回靜院之中,合掌告退。

  抬頭看去,只見院落中一株矮松下,站起一個全身黑衣的少女,倚松出神,衣袂被微風吹得輕輕的飄動著。

  她似是正在想著什麼心事,那小沙彌帶著方兆南走入靜院,她竟然毫無所覺。

  方兆南只瞧那熟悉的背影一眼,已知那人是誰,輕步走過去,低聲說道:「霜妹妹,你在想什麼?」

  那黑衣少女正是陳玄霜,只見她緩緩的轉過臉來,幽幽說道:「你到那裡去了,害得我一陣好找。」

  方兆南歉然一笑,道:「大方禪師派人請我過去,相商一件事情,有勞師妹久等了,咱們這幾日一直兼程趕路,剛才又和人動手相搏,你怎麼不好好的休息一下呢?」

  陳玄霜道:「我本來要睡覺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特地跑來問你,你卻早已不在了。」

  方兆南道:「什麼事這等重要?」

  陳玄霜道:「我忽然想起了『血池圖』的事啦!」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血池圖』怎麼樣了?」

  他只道身中暗藏「血池圖」的事,已被陳玄霜暗中看了出來,故而心中十分不安。

  陳玄霜看他一直沉吟不答自己的問話,又接著說道:「你見過『血池圖』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血池圖現在我身上帶著,我如據實相告與她,只怕她無意之中露了口風,但又不好欺騙她。」

  忖思良久,仍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仍然不出一言。

  陳玄霜忽然舉起手來,在方兆南兩眼前一晃,說道:「南哥哥,你瞧得見我的手指頭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師妹大可不必為我分心,快請歇息去吧!」

  陳玄霜嬌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了,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再說心中有事,也難以入夢。」

  方兆南道:「什麼事害你難以入夢?」

  陳玄霜舉起手來,理理鬢邊散發,說道:「剛才在大殿之中,聽人談起『血池圖』的事,我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時,曾聽爺爺講起過這件事。

  他本來是不肯告訴我這些事的;但那次不知何故卻告訴了我這件事情,可惜我已沒法全記得了!」

  方兆南本想早些回到房中,他要安靜的想想看,該如何處理自己身上的「血池圖」,此圖如果真是羅玄手繪的藏寶之圖,自然非同小可。何況此圖早已屬梅絳雪所有,還不還她,也甚為難,此事甚大,不能視同兒戲,寧可背棄信約,也不能隨便還她了事。

  此時聽得陳玄霜提說此事,忍不住插口問道:「陳老前輩談些什麼?師妹可肯告訴我嗎?」

  陳玄霜笑道:「你這話不是問得很傻嗎?我如不告訴你,跑來找你幹什麼?」

  方兆南四下張望了一陣,暗暗忖道:「此地雖非談話之處,但寺中清規甚嚴,又不便要她到房中去談,只好席地而坐。」

  方兆南笑道:「咱們就在這裡談吧!」

  陳玄霜微微一笑,倚松坐下,說道:「南哥哥,咱們要不要和這些人一起到絕命谷去?」

  方兆南道:「此事眼下還難決定,以後見機再說。」

  陳玄霜緩緩把嬌軀偎了過來,靠在方兆南肩上說道:「爺爺告訴我『血池圖』的事情時,我大概只有十二歲,那時,他的內傷已經十分嚴重了,告訴我說他已難久留人世,除了得到『血池圖』,我當時甚覺奇怪,還以為那『血池圖』是一種難得靈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問下去……」方兆南道:「不知陳老前輩說些什麼?」

  陳玄霜道:「爺爺聽我追問,好像還不願告訴我,沉思良久,才對我說出那『血池圖』的故事。」

  她回眸望望方兆南盈盈一笑,接道:「爺爺說那『血池圖』,是一位博通天文,胸羅玄機的前輩奇人所繪,在那圖案之中,暗示著一個隱密的所在。

  據爺爺說,那繪圖的老人聰明無比,只要他隨意作出一點東西,就要一個人耗去一生大部分時光去求瞭解,但如一旦豁然貫通了,那就一輩子受用不盡。」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所說的奇人,可是位名叫羅玄的人口已?」

  陳玄霜搖搖頭道:「叫什麼名字,我記不起來了,我生平之中,爺爺只講過這一件事給我聽,可惜我那時年紀幼小,不知重要,沒有留心去聽。」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沒有告訴過你,他見過那位奇人嗎屍陳玄霜點點頭,道:「見過的,爺爺雖然沒有告訴我他見過那位老人,但他每次說到那老人時,神情就十分莊重嚴肅,恭恭敬敬,如果他沒有見過,當然不會那樣尊敬他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這幾個月來,你的見識增加了很多陳玄霜聽他讚揚,心中似是十分快樂,輕搖粉頸,說道:

  「我不懂的事大多啦!但我會很用心去學,學的很能幹……」她臉上莫名的泛上一層紅暈,嬌羞的投給方兆南多情的一瞥,接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學得很好。」

  言來深情款款,無限溫柔。

  方兆南心中暗自忖道:「她已把我看成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這孤苦無依的孩子,從小寂寞中長大,和那身受內傷,困於病魔中的老祖父相處了十幾年。

  現在,那和她相依為命的爺爺,又撒手而去,我如再不能好好的待她,只怕她定然要十分傷心……」想到了同情之處,不自覺的舉起手來,輕輕抱在她秀肩上,低頭說道:「你是很聰明的人,只要肯用心,天下沒有學不會的事情。」

  陳玄霜嬌靨上泛起了十分歡愉的笑容,接道:「爺爺說那胸羅萬有的老人,不但武功絕世,文才博通古今,而且星卜醫道造詣均深。

  經常奔行在名山大川之中,採集各種奇藥,製成丹丸之類,替人療病,不過那受惠之人,大都不知是受他之恩,只是在暗中把藥丸送去,活人無數,以後,他卻突然歸隱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現在還活在世上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爺爺說,那老人不知何故,突然對塵世厭惡起來,獨自飄然遠去,世間所有之人,都不知他的去處。

  以後,江湖上就有了『血池圖』的傳說,當時爺爺並不相信,後來他親自看到了那『血池圖』,才知道傳言不虛……」她輕輕的歎息一聲,道:「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啦!那時候,這世界上,還沒有我呢!」

  方兆南聽她言詞直率,毫無顧忌之心,輕聲說道:「你爺爺沒有取到過那『血池圖』嗎?」

  陳玄霜道:「記不得啦!但我想爺爺決不會取到,如果他早取得『血池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內傷醫好呢?」

  方兆南暗道:「這話也是不錯,但他見過『血池圖』大概是不會錯了,以他那等絕世武功,竟然沒有把『血池圖』據為己有,看來此圖,確是經過不少大劫大難了……」忽然又想起師父一家人來,如若師父不得此圖,也不致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家破人亡……

  只聽陳玄霜輕輕歎息一聲,道:「南哥哥,我記不起啦,咱們別談這件事了!」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來,笑道:「你再慢慢的想吧!想起來了再告訴我。」

  陳玄霜隨他站了起來,道:「我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不解之事,不知可不可以說給你聽?」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震,道:「什麼事,儘管說吧!說錯了也不要緊。」

  陳玄霜慢慢垂下頭去,幽幽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見你和白衣少女在一起時,心裡就覺不安。」

  方兆南呆了一呆,說道:「咱們在江湖之上行走,要應付各等各樣的人,見多不怪,你以後就會慢慢的好了!」

  陳玄霜歎道:「唉!我心中也想到了,這是件不該的事,但我見到你和那白衣少女在一起時,心中就難過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殺掉!」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

  陳玄霜突然把星目眨了眨,兩滴淚水滾了下來,黯然說道:

  「南哥哥,我要殺了她,你心裡定然會恨我,是嗎?」

  方兆南輕輕的歎息一聲,道:「她是好人,你殺了她,那自是不應該。」

  陳玄霜淒涼的一笑,道:「要是別人殺了我,你心裡難不難過?」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那自然很難過。」

  陳玄霜突然一聳秀眉,正容說道:「如果有人把你殺了,你猜我難不難過?」

  方兆南笑道:「這我就猜不著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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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04:41 |只看該作者
  陳玄霜滿臉堅決之色,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難過。我要把殺死你的人捉來,把他慢慢的殺死,然後把你的屍體,移置到一處人跡罕到的山洞中,我守在你的屍體旁邊……」她臉上泛現出深摯的情愛,一個字一個字的接道:「和你死在一起。」

  這一句話,字字如鐵錘擊巖般,敲在方兆甫的心上,還未想到該如何答覆陳玄霜,她已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此女愛恨之心,強烈無比,言詞之間,毫無緩和餘地,雖只在心中思想之事,但說來詞意堅決,使人毫不懷疑,她真能做得出來。

  方兆南望著她緩步而去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涼,心想叫住她,但話到口中之時,突然又忍了下去。

  他暗忖道:「我如此刻叫她回來,說幾句慰藉之言,只怕又要引起她心中誤會,不如以後再設法勸解她的好。」

  但見陳玄霜慢慢移動的窈窕背影,逐漸的遠去,隱入室中不見。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回到自己室中。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想到近月來的際遇,如夢如幻,已往敬慕夢鄉的武林高人,想不到在這短短數月之中,大部見到了。

  而且以自己這等籍籍無名的人物,在短短的時日中,竟和列名當代武林中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同坐同食,把盞論交。

  這等事情,如非身歷其境,想也難以想到……

  忽然想到了張一平來,他身受重傷,留在抱犢崗朝陽坪上,不知怎的竟然也趕到了這明月蟑,參加英雄大會。

  細想他適才在偏殿中對待自己的情形,好像整個人,完全變了一般,此中定有著甚大隱密……

  心中愈想,愈覺其事可疑,恨不得立時去找張一平問明白,霍然站起身來,向外奔去!

  只見一抹夕陽,反照過來,天色已然快近黃昏時分。

  他心中突然一清,暗道:「與會之人的宿歇之所,漫無一定。

  除了寺中的和尚之外,只怕沒有人能夠得知,現在天色已晚,我如到處亂跑,.只伯又要引起別人一番疑心。」

  心回念轉,又緩緩退入室中,和衣而臥,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甚是香甜,醒來已是深夜時分,滿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耳際間風聲呼嘯,夾雜著滴滴答答的雨聲,天有不測風雲,不知何時竟然下起雨來了。

  方兆南坐起身子,用手揉揉眼睛,摸索著下了木榻,向前走去。

  他記憶之中,依壁竹几之上,放有茶水,醒來口中甚渴,直覺的向前走去。

  他目力本有過人之能,略一停息,已可隱約見物,伸手取過竹几之上放的茶壺,倒了一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入口冰冷,好睡初醒的情困之意登時消去,神智忽然一清。

  但聞風嘯強猛,雨聲盈耳,外面的風似是甚大。

  他默然靜立了一陣,正待回到木榻之上,靜坐運功,忽見一道閃光,劃空而過,不禁轉頭向外望去。

  緊接著雷聲隆隆,震耳欲聾,隱約之間,似覺窗外靜院中,映現出一條人影。

  心中疑念即起,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打開窗子,忽覺一股冷氣,吹了進來,挾著點點雨珠打在臉上。

  又一道閃光劃起,強烈耀目,藉著閃光望去,果見風雨中,站著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

  在這等風雨交加的深夜中,戒備森嚴的寺院裡,外人縱然敢來,只怕亦難逃過少林寺和尚重重暗樁監視,勢非引起一場騷動不可,這風雨中的少女,八成是陳玄霜了。

  心念一動,顧不得風雨吹打,縱身一躍,飛出窗外,雨滴如珠,吹打在身上,片刻之間衣履盡濕。

  他心中雖然料定那風雨中的少女,八成是陳玄霜,但仍不敢稍鬆戒備之心,暗中運氣相護,緩步走了過去。

  那長髮披肩的少女似是已警覺有人向她走去,緩緩的轉過身來。

  風強雨猛,有如瀑布急瀉,站在風雨之中,宛如置身在滔滔的大河裡,兩人雖然相距不過四五尺遠近,但方兆南仍然無法看出對方的面貌。

  只聽一嬌柔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南哥哥,你睡醒了?」

  這聲音一傳入耳,方兆甫立時就認出對方是誰,急步走了過去,說道:「霜師妹嗎?這大風雨,你不在房中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陳玄霜道,「我睡不著,在你窗外站了很久啦!看你好夢正甜,不忍叫醒你。」

  這幾句話情意深長,勝過千百句盟約誓言。

  方兆南大力感動,伸手抓住她衣袖,說道:「春寒料峭,夜雨如冰,你在風雨中淋打,就不怕受寒生病,快走啦!有話咱們到屋裡去說。」

  牽著她的纖纖玉手,直向房中走去。

  方兆南出來時,從窗口中縱躍而出,那房門仍然反扣著,推了一把,沒有推開,才想起房門還扣著,微微一笑道:「我也急糊塗啦!忘了房門未開,咱們從窗口爬回去吧!」

  兩人回到房中,方兆南反手把窗門關上,取過火石,點上油燈,房中驟然大亮。

  方兆南的衣服,亦為雨水淋透,水珠滾滾,灑落地上。

  陳玄霜忽然莊重的說道:「南哥哥,你快去坐到竹椅上。」

  方兆南雖不知她用意何在,但見她說的鄭重其事,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陳玄霜低聲說道:「不論我做什麼事,你都別動!」

  方兆南略一沉吟,笑道:「好吧!」

  陳玄霜似是十分高興,嫣然一笑,道:「你要動一動,我就要生氣啦!」

  陳玄霜轉過身去,走近木榻之上,取過方兆南衣服鞋襪,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抬起頭來,仍甚不放心的說道:「不要騙我。」

  搬起方兆南一條腿來,替他脫去濕透的鞋襪。

  方兆南甚感不好意思,臉上一熱,說道:「此等之事,怎敢相勞師妹,還是我自己來吧!」

  陳玄霜一面擦著他腿上的水珠,一面接道:「你答應過不動的。」方兆南正容說道:「師妹已是婷婷少女,我也年過弱冠、咱們都已不是小孩子了,牽手言笑,已是不該,豈可在此逾越男女禮防?」霍然站了起來。

  陳玄霜慢慢抬起頭來,說道:「難道你以後不想娶我嗎?」

  此等之言,竟然在她口說出,而且滿臉嚴肅,莊莊重重,似是她心中早已把方兆南看作了未來的丈夫。

  方兆南聽得呆了一呆,道:「這等終身大事,豈是兒戲,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的之百,如何能草草決定?」

  陳玄霜仰臉思索了一陣,道:「唉!我從小就沒人好好教養我,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到以後總歸要作你的妻子,那自然要替你鋪床疊被的服侍你更衣梳洗。

  可是這些事,我從來沒有做過,以後做將起來,只怕難以作好,現在看到你滿身衣履盡濕,忽然想到該給你換換衣服,難道我做的不對嗎?」

  她這一番話,說的情意深重,誠摯無比,自自然然,毫無牽強造作,至情至性,率直感人。

  方兆南暗暗忖道:「陳了她年邁重傷的祖父之外,我是她生平中第一個相識之人,也許在她心目之中,早已覺得我待她深情似海,在這茫茫人世間,是她唯一可信可托之人。

  對一個情竇初開,一知半解,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何能責以俗禮,何況我這數月之中,對她的言行舉動,也逾越禮防大多,自是難怪她生出很多奇想……」心念轉動,油生憐借,輕輕拂著她滿是雨水的秀髮,說道:

  「世間有很多明教禮法,動輒加罪於人,你以後慢慢就會知道了。

  雖然咱們武林中人,不太講求禮數,但也不能太過放蕩,人言可畏,名節攸關,你快些回房去吧!換過濕衣,早些休息,不要凍病了,有話咱們明天再談。」

  陳玄霜凝目尋思了片刻,說道:「唉!也許再過幾年,我就不會這樣的傻了。」

  突然舉起雙手,蒙著臉向外奔去。

  方兆南追到門口,只見她冒著風雨,穿過靜院,向自己臥房中奔去。

  他扶在門上,望著那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心底真情激盪,幾乎忍不住要追過去。

  他知道剛才的言詞態度,大傷了她的芳心,但他終於忍住了心中情感的衝動,他知道此刻如若不能克制心中的衝動,只怕以後更難和她相處……

  他無心再靜坐運功調息,換去濕衣,躺在床上,腦際中思潮洶湧難以遏止。

  在他腦際中泛起了一種十分奇怪的念頭,他對梅絳雪可以說毫無情意,但心靈上,卻隱隱覺得寒水潭對月締盟的一事,成了他無法擺脫的枷鎖。

  這是種十分微妙的感覺,那幾句被形勢迫逼出的誓言,在他心中構成了一種無法推卸的負擔,每當他和陳玄霜相處在一起時,這負擔就突然加重,使他惶惶不安……

  一宵過去,天亮就有小沙彌送上了早餐。

  他心中正想著心事,轉頭望了小沙彌一眼,也沒有理他,仰臉望著屋頂出神。

  那小沙彌看到了方兆南換下來的濕衣,隨手拿了起來,說道:「小施主的衣服我拿去替你洗了。」

  方兆南轉身嗯了一聲,瞧也未瞧一眼。

  直待過半個時辰之後,他忽然想起了身上的「血池圖」來,再找那換下的濕衣,早已不見,不禁心頭大急。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方兆南匆匆奔出寺院,一路找去。

  他想找到那小沙彌討還濕衣,但他對那小沙彌的形貌,毫無印象,只知是那送早餐來的小沙彌取走了濕衣。

  他這等茫無頭緒的問法,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當六神無主之際,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這樣笨呢?想那廚下,對送早飯的小沙彌早已經分派指定,何不到廚下去問。

  心念一轉,直向廚下奔去。

  方兆南趕到廚房,只見一個五十餘歲的和尚,正在洗碗筷,除那和尚之外,廚中再無別人,想是早餐初過,主廚的和尚都已去休息了。

  方兆南走上前去,抱拳一禮說道:「借問大師父!」

  那和尚把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擦,合掌當胸說道:「施主有何見教?」

  方兆南道:「今晨分送早飯的幾位小師父,不知現在何處?」

  那和尚笑道:「那送飯的小沙彌,共有一十二個,不知施主問的是那個?」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我問今晨向東面跨院送早飯的小師父。」

  那老和尚搖搖頭,笑道:「東面共有三處跨院,不知是那一處,而且他們又是自行分道送上,並無固定分配,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怕再也沒有人知道,施主可有什麼事嗎?」

  方兆南急道:「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丟了。」

  那和尚聽得怔了一怔,道:「寺中戒備森嚴,如何會丟東西。

  那十二個小沙彌都是由敝寺主持方丈由少林寺嵩山本院中帶來之人,決不敢偷竊施主之物!」

  方兆南接道:「不是偷竊,他們拿了我一套換下的衣服。」

  那和尚躬身說道:「既然不是偷竊,那就不要緊了,如是他們拿去,自己會再送來,大概他們是拿去洗的吧!」

  方兆南道:「我衣服之中,裝有東西,如果他不知道放進水中一泡,那就糟了。」

  那和尚微一沉思,搖頭道:

  「只怕是晚了吧!洗衣之處,就在這廚房側面後院之中,那裡有一道引來的山溪,施主請到後院瞧瞧,看看能不能趕得上。」

  方兆南不再和那和尚多說,當下離開廚房,直向後院奔去。

  進了一道圓門,果見一個三畝大小的後院,院中種植花樹,由外面引來一道山泉,由院橫貫而過,流水徐徐,如鳴佩環。

  溪邊的花樹上,曬了三十多套衣服,方兆南一眼之中,立時瞧到了自己的衣服,急步奔了上去。

  花樹叢中,閃出來兩個小沙彌攔住了去路,道:「施主可是要取衣服嗎?」

  兩人甚是聰明,一瞧之下,竟然猜到了方兆南是來取衣服的。

  方兆南道:「不錯,我衣袋之中放著東西……」左面一個小沙彌不等方兆南話完,已搶著接道:「施主您放心,凡有遺忘在口袋中的東西,我們都已檢查取出,好好的放起來了。

  衣服曬乾之後,自然會把你袋中之物,連衣服一併送上,此刻施主如若一動,反易把我們洗曬的衣服弄亂了。」

  方兆南急道:「我只要瞧瞧也就是了。」

  說著話一側身,向旁側那曬衣之處衝去。

  兩個小沙彌也不好攔阻於他,只好隨在身後,跟了過去。

  方兆南奔到自己衣服之處,仔細的摸了一遍,果然放在袋中的「血池圖」早已不在,登時臉色大變。

  但他究竟是異常聰明之人,他知道自己這等大失常態的神情,不但於事無補,而且會引起更多的懷疑。

  轉眼望去,只見兩個站在身側的小沙彌凝神相望,心中果似已生了疑念。

  方兆南故示平靜的淡淡一笑,道:「我袋中之物,甚怕水泡故而急急趕來,想不到諸位小師父個個心細如髮,已然替我收了起來,不知那撿出之物,放在何處?」

  他這番謊言說得人情人理,竟把兩個小沙彌說的深信不疑。

  小沙彌轉身用手指著花叢深處一間青石築成的房子,笑道:

  「所有遺忘在衣袋之物,我們都把它取了出來,存在那石房之中,而且還分派有人看守,施主既然急於找到遺忘在袋中之物,請到那石室中去看看吧!」

  方兆南抱拳說道:「有勞了!」

  轉頭直向那石室所在奔去。

  這座石室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方兆南趕到之時,室中早已有人,仔細一看,不禁心頭大震!

  原來那站在石室中的,正是方兆南亡師好友張一平和袖手樵隱史謀遁,在他兩人身側,站著一個小沙彌,神態木然,似已被點了穴道。

  方兆南定定神,抱拳對張一平和袖手樵隱一揖,還未來得及開口,張一平已搶先說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神情冷峻,直似換了個人一般。

  方兆南怔了一怔,答道:「弟子來找一件東西,張師伯……」張一平冷笑一聲,接道:「找什麼?」

  方兆南只覺他言詞神情之中,充滿著敵意,又不禁呆了一呆。

  袖手樵隱舉手在那神態木然的小沙彌背心上拍了一掌,冷峻的望了方兆甫一眼,向後退了幾步,擋在門口。

  但聞那小沙彌長長吁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茫然的望了幾人一眼,又回頭瞧瞧松木桌上堆積之物。

  袖手樵隱冷冷的說道:「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這室中的東西,可有遺失嗎?」

  方兆南原想這小沙彌的穴道走是兩人中的一個動手點制,但聽袖手樵隱詢問之言,才知張一平和袖手樵隱,並非同路之人。

  那小沙彌怔怔的瞧了三人一陣,搖搖頭道:「我沒有看清楚那人的形貌,這桌上之物……」他仔細把桌上放置之物檢視了一遍,道:「好像遺失了一件圖案……」方兆南神色突然緊張起來,不自禁的追問道:「那人高矮形貌,你一點都記不得嗎?」

  小沙彌搖頭說道:「那人來的疾快如風,我覺得有異時,穴道已然被點了。」

  袖手樵隱冷冷的說道:「快去稟告師父,要他快些趕來。」

  張一平側目望了方兆南一眼,道:「你那師妹交給你的東西,還在不在?」

  方兆南暗暗忖道:「短短數月不見,這位張師伯的為人,似和往常已大不相同,眼下袖手樵隱也在此地,如何能將『血池圖』遺失真象,告訴他?」

  正感左右為難之際,忽聽一陣沉重的步履聲傳入耳際。

  抬頭看去,只見大方禪師滿臉肅穆之色,和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並肩而來,在兩人身後,緊跟著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護法。

  原來方兆南找到廚下,問那洗碗老僧之時,早已有寺中和尚,暗中報於大方禪師。

  是以,袖手樵隱命那小沙彌去稟告大方禪師時,尚未動身,大方禪師已和蕭遙子,帶著四大護法趕到。

  大方禪師略一打量室中情形,說道:「諸位不在室中休息,不知到這荒涼後院之中,有何要事?」

  方兆南道:「晚輩來此尋找一件遺忘在衣袋中的物件。」

  大方禪師低沉的說道:「找到了沒有。」

  方兆南簡短的答道:「沒有。」

  大方禪師一聳白眉,道:「不知施主遺失的是什麼東西?」

  方兆南沉吟一陣,道:「容晚輩想上一想,再告訴老前輩吧!」

  大方禪師果然有容人之量,轉臉望著張一平道:「施主雖未得老衲相邀之函,但既然闖過前山一十三道攔截,一樣是我們少林寺中嘉賓。」

  張一平冷然一笑,沒有答話。

  大方禪師微微一頓,又道:「施主可也是尋找遺忘在袋中之物嗎?」

  張一平道:「不是,在下是來尋找一件亡友遺物。」

  大方禪師低沉的喧了一聲佛號,道:「尊友遺物,不知何以會在此地?」

  張一平冷然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是亡友遺物,被他忘恩負義的門下弟子,吞為己有,我已從九宮山山中,追蹤他到了此地。」

  他雖未指出方兆南的姓名,但在場之人,都知他說的是方兆南,不禁一齊把目光轉投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只聽得一股怒火,由心中直冒上來,正待反唇相譏,忽然心中一動,暗自付道:「張師伯以往待我甚好,但這次在東嶽相見之後,卻一直視我如敵,想來其中定然有著什麼原因,他是尊長之輩,罵上幾句,也無傷大雅。」

  當下又忍了下去。

  大方禪師又回頭望著袖手樵隱,道:「史兄何以也來到此處?」

  袖手樵隱伸手一指張一平道:「我追蹤此人而來,但仍是晚到了一步,以致那位小師父仍然被人點了穴道。」

  他自昨天當著天下高手,被大方禪師說服之後,立志要以餘年,替武林後輩做一點可資思慕之事,果然把冷僻的性格,改正了不少。

  大方禪師回頭對四個黃衣護法的和尚說道:「傳諭下去,查詢昨夜中各處分卡,是否發現入山可疑之人!」

  四個黃衣護法,齊齊合掌當胸,說道:「敬領法諭。」

  一齊轉身而去。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查詢務求明確,縱然是稍見警兆,也不得隱諱不報。」

  四僧齊聲說道:「弟子等遵命!」

  大方禪師遣走四僧之後,又望著方兆南說道:「如果昨夜中沒有入山之人,施主遺失之物,當仍在本寺之中,但望相告遺失何物?老衲查問起來,也較方便。」

  他說話神情,不但面容莊肅,而且慈眉聳立,善目中神光隱隱,顯然此事,已引起這位有道高僧的怒火。

  方兆南暗暗忖道:「此刻形勢,已成欲罷不能之局,只怕要招惹出甚大麻煩,但如說將出來,亦將引起一場甚大風波。」

  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說與不說,猶豫難決。

  大方禪師望著方兆南,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小施主年紀雖輕,但花樣卻是最多,如你遺失之物,純屬私人所有,老衲追尋出來,自當原物壁還。

  如果那失物牽纏著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老鈉斗膽暫為保存,話先說明,免得屆時責怪老衲不近人情!」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老禪師德高望重,晚輩心雖不願,但也不便和老禪師鬧得彼此不快。」

  大方禪師氣得冷哼一聲,回頭望著張一平道:「施主到處亂闖,不知是何用心?」

  張一平微微一皺眉頭,道:「佛門之中,素為清靜之地,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大方禪師臉色一片肅穆,眉字之間已隱隱泛現怒意,但他仍能忍隱不發,莊嚴的說道:「嵩山少林本院,清規森嚴,天下無人不知,但也不容人擅自亂闖……軌外行動,提請眾意公決!」

  蕭遙子突然插口接道:「眼下首要之事,追查那遺失之物最為要緊,老朽之意,想請大師先問出遺失何物?」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前輩一定要問嗎?」

  蕭遙子道:「如不先問出失物之名,查將起來,怎能事半功倍?」

  方兆南仰首望天,遲疑一陣,緩緩的說道:「諸位老前輩,既然一定要問,晚輩就不得不說了,那遺失之物……」心中一陣猶豫,又住口不言。

  袖手樵隱大怒道:「究竟是何等之物,你這般吞吞吐吐,怎算得大丈夫行徑?」

  方兆南望了袖手樵隱一眼,冷冷答道:「血池圖!」

  全場中人除了張一平,都聽得怔了一怔。

  蕭遙子一拂胸前長髯,道:「此話當真嗎?」

  方兆南道:「一點也不假。」

  大方禪師道:「那『血池圖』既然在你身上,為什麼不早說呢?」

  方兆南道:「此圖雖在我身上保存,但並非我所有。」

  張一平突然接道:「這話說得倒還有點人心,圖是你師父所得,你師父既然死了,自然是他女兒所有了。」

  方兆南道:「可惜我那師妹也已不在人世了。」

  言下神情淒然,淚珠奪眶而出。張一平口齒啟動,但卻欲言又止。

  方兆南歎息一聲說道:「縱然我那師妹還活在世上,這『血池圖』也不能算是她的了。」

  張一平怒道:「不是她的,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方兆南道:「認真的說將起來,這血池圖應該是言陵甫所有。」

  大方禪師道:「此圖既該是言稜甫之物,不知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想到那白衣少女給方兆南的函箋之上,曾提到這事,顯然那」血池圖」存在他身上一事,不但言陵甫不知道,就是白衣少女也不知道,方兆南身懷之圖,不是明搶,就是暗偷。

  方兆南道:「大師問的不錯,圖既非我有,但卻由我收藏。」

  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那『血池圖』源出誰手,晚輩不知,但我師父卻為此圖遭了滿門被殺的慘事。

  家師英明過人,事先早已有備,把那『血池圖』、給我師妹,帶到抱犢崗朝陽坪史老前輩之處躲避,原想借助史老前輩之力,托護翼下,那知冥岳中人早已暗中追隨而去……」他回眸望了袖手樵隱一眼,接道:「史老前輩不肯出手,拖延到敵人援手趕到,一場血戰,史老前輩雖然手殲冥岳三獠,但可惜出手過遲,後援敵手又極凶頑。

  那時晚輩武功有限,無能相助,和師妹借史老前輩朝陽坪後山密道,逃了出來,那知在那密洞之中,又遇到一個前輩怪人!」

  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袖手樵隱一眼,道:「史兄,這位方施主說的都對嗎?」

  史謀遁點點頭道:「不錯。」

  方兆南微微一笑,接道:「那位前輩怪人被人在身上塗了化肌消膚的藥物,見不得日光,下半身肌膚已都化去,剩下兩根乾枯的腿骨。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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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06: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赴冥岳正邪決雄


  但她竟然還未死去,而且武功仍在,把我們兩人穴道點住,由我師妹身上搜出了『血池圖』,迫我拿圖到九宮山中去找知機子言陵甫,以圖換取生肌長膚的藥物。

  並且留下我師妹作為人質,晚輩只得趕到九宮山中,找到了言陵甫,以『血池圖』換得藥物,是以,那『血池圖』應該為言陵甫所有!」

  大方禪師冷然問道:「『血池圖』既被你換了藥物,不知何以竟仍在你的身上?」

  方兆南道:「言陵甫得圖之後,送我離開寒水潭時,被那位梅姑娘偷入浮閣,偷竊了去……」大方禪師道:「梅姑娘是什麼人?」

  方兆南道:「就是昨日那自傷左肩的白衣少女。」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低聲說道:「阿彌陀佛!那位姑娘倒是可敬可重之人!」

  方兆南接道:「言陵甫回到浮閣,發覺『血池圖』遺失不見,又把我追了回去,但再返回水上浮閣,丹爐也被毀去了,一急之下,得了瘋癲之症……」當下把諸般經過情形,盡都說了出來,不過卻把他和梅絳雪對月締盟一事,隱了起來。

  蕭遙子聽完之後,插口問道:「你說了半天,還未把那洞中的怪人姓名說出。」

  方兆南道:「當時晚輩並不知她姓名,事後帶史老前輩同去,由她遺物之中,才發覺她竟是二十年前馳名江湖的女魔頭俞罌花。」

  蕭遙子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道:「她真的已經死了嗎?」

  方兆南黯然說道:「晚嘴輩歸去之時她已死去,連我那師妹也被她害死在洞中了,想來定是她傷重將死之前,出手殺害了我的師妹。

  女魔頭一生之中,作了無數淫惡之孽,臨死之前竟然還出手傷人,當真是至死不悟,她受了數年消膚化肌之若,也算是一大報應。」

  蕭遙子輕輕的咳了一聲,望著袖手樵隱說道:「史兄隱居在朝陽坪有數十年之久,想來定然知道此事了……」袖手樵隱搖頭答道:「說來慚愧得很,我在朝陽坪往了數十年,竟然不知鼎鼎大名的玉骨妖姬,和我鄰居了十幾年的歲月。」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望著方兆南道:「唉!你心中既有著這樣多的秘密,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如令寶圖遺失,找起來只伯十分不易!」

  方兆南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大方禪師擋在那石室門日,微閉雙目,合掌而立。

  石室中陡然沉靜下來,良久不聞人聲:

  張一平靜站了一陣,突然大步向外衝去,口中大聲喝道:

  「大師請站開一些,讓出去路。」

  大方禪師低聲說道:「暫時屈駕一會,等下再走不遲。」

  張一平冷笑一聲,道:「為什麼」舉手向大方禪師推去。

  出手力道甚大,推向大方禪師左肩的「肩井穴」上:

  大方禪師突然睜開雙目,神光如電的瞪了張一平一眼道:

  「阿彌陀佛!施主要和老衲動手嗎?」

  肩頭一側,讓開穴道之位,硬接了張一平推來的一掌,方兆南目注袖手樵隱,欲言又止。

  蕭遙子冷哼一聲,道:「如果自信清白,那就稍等一會兒再走不遲,如再擅自動手動腳,可是自找苦吃!」

  張一平一掌推在大方禪師肩上,如擊在堅鐵岩石之上,不但未能傷得對方,而且隱隱覺得對方反彈之勁,十分剛猛,不禁微微一呆。

  大方禪師突然回目望著袖手樵隱問道:「史兄,這位張施主在你朝陽坪上養息好傷勢之後,自行離去的嗎?」

  此言正是方兆南欲問之言,暗中凝神靜聽。

  袖手樵隱思索了一陣,道:「當時我和冥岳中後援高手打的十分激烈,此人坐在旁邊;一面療傷,一面觀戰,激戰一陣之後,來敵忽然自行撤走。

  此人又在我朝陽坪上留住旬日之久,傷勢大好,自行離去,不過,我當時並未問他行蹤。」

  大方禪師默然不言,凝目沉思。

  又過了片刻工夫,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匆匆趕了回來。

  相距大方禪師五步左右時,停了下來,一齊合掌躬身說道:

  「弟子等分頭查詢,昨夜並未發現有人登山。」

  大方禪師臉色凝重,冷笑一聲,目注張一平,道:「咱們眼下之人,以施主嫌疑最大,但老衲素不願逼人過甚,施主請三思」之後,再答老衲問話。」

  張一平冷冷說道:「大師這等語不擇言,不知是何用心?」

  大方禪師閉上雙民不答張一平的間話,口中低誦著大悲經。

  這篇經文中頌讚我佛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的宏願,聽來莊嚴肅穆,有如暮鼓晨鐘,發人猛省。

  一篇經文誦完,大方禪師臉色也隨著變得異常平和,緩緩伸出手去,微笑說道:「千百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施主何不一開善念拿了出來?」

  張一平疾向後退了一步,道:「拿什麼?」

  大方禪師道:「血池圖!」

  張一平搖頭冷笑道:「大師且莫含血噴人!」

  大方禪師白眉微聳,莊肅。,說道:「施主。」不肯拿出圖來,可莫怪老衲要失禮了。」

  張一平道:「你待如何?」

  大方禪師微現溫色,說道:「難道老衲就不能搜查你嗎?」

  張一平舉起雙手,大師如果懷疑在下,儘管搜查就是。」

  大方禪師微一猶豫,回頭對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說道:

  「你們搜搜這位施主身上,舉動之間,務求仔細,但卻不得粗野。」

  四僧躬身領命,一齊走向張廣平身側。

  張一平倒是毫不在乎,撩起衣袂,笑道:「四位大師儘管請仔細搜查。」

  四個和尚一齊動手,在張一平身上搜查起來,四僧果然搜查的十分仔細,凡是可能藏物之處,全都搜到,但卻一無所見。

  張一平待四僧停下手後,冷笑一聲,道:「幾位師父還要不要搜查在下的鞋襪?」

  大方禪師一派掌門之尊,行事作人,一向光明正大,聽得張一平譏諷之言,不禁臉上一熱,心中暗暗忖道:「那血池圖關係武林中正邪存亡的大劫,非同小可。縱然日後身受武林同道非議,也不能不查個明白。」

  當下暗一咬牙,說道:「張施主既然如此說,老衲恭敬不如從命。」

  此言大出在場所有人的意外,四個身披裟捌的和尚更是聽得呆在當地,只覺掌們師尊此刻之言,和他平常處事作人,大不相同。

  方兆南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晴道:「不論那『血池圖』是不是張一平師伯偷竊,但他在江南武林道上,甚有名望,這脫鞋之辱,如何能夠忍得下去?」

  正待出言阻止,忽聽大方禪師對四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說道:「你們怎麼站著不動,難道沒有聽到我的令諭?」

  張一平原本想譏諷大方禪師一下,那知弄巧成拙,被武林同道敬如泰山北斗的一代高僧,竟然藉言下令,搜他鞋襪,心中好生為難。

  但話從自己口中說出,又不便推托不算,只好把鞋襪脫了下來。

  張一平脫去鞋襪,高舉手中,冷冷說道:「幾位仔細看看,還有可搜之處?」

  大方禪師轉臉瞧著那小沙彌,冷然說道:「客人之物,竟遭遺失,守護不力,罪無可貸,暫記三年面壁之罰,速返嵩山本院,立交『戒持院』中執處。」

  那小沙彌合掌躬身說道:「弟子謝師尊慈悲。」

  大方禪師目光移到袖手樵隱身邊,說道:「史兄何以也到了此處?」

  袖手樵隱聽得面泛怒意,雙眉一聳,正待發作,忽然長長吁口氣,道:「記得老樵子剛才已向大師說過了吧,我是追蹤此人而來。」

  舉手一指張一平。

  大方禪師又轉臉問那小沙彌道:「你到那裡去了?」

  小沙彌道:「弟子寸步未離開此地。」

  大方禪師冷笑道:「既然寸步未離,何以不知守物被盜?」

  小沙彌道:「弟子被人點了穴道。」

  大方禪師高聲問道:「什麼人點了你穴道,難道一點都不記得嗎?」

  小沙彌垂頭答道:「那人出手甚快,弟子聞得風聲,尚未來得及回頭,穴道已先受制。

  大方禪師面現為難之色,沉吟不言。

  要知這班與會之人,都是武林中甚有名望的人,不論何人均難忍受竊盜之譏。

  這小沙彌既然提不出一點可資追尋的線索,但又勢難大肆搜查與會之人,只恐一個處理失當,引起自相殘殺之局:

  蕭遙子,袖手樵隱似都看出了大方禪師為難之情,齊聲說道:「大師不必為此事憂煩,當前急務,是應付冥岳之會,不論『血池圖』下落何處,待冥岳之會過後再找不遲。」

  大方禪師忽然微微一笑,道:「兩位高論甚是……」張一平忽然大聲笑道:「在下可以離開此地了吧!」

  說罷大步向外衝去。

  大方禪師右臂一橫,欲待攔阻,但不知何故,卻又突然縮了回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揚手向張一平後背點去,一縷指風應手而去。但見張一平身軀微微一顫,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了幾人一眼,加快腳步而去。

  方兆南忽動故舊之情,放腿追了下去。

  但覺人影一晃,袖手樵隱疾如飄風般橫移過來,攔住去路,說道:「他已被我用混元氣功,逼出的指風,隔空打傷他的太陰肺經,中委』要穴,十二個時辰之後,傷勢就要發作,就算他療救得法,也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打通傷脈,那時我們已赴過冥岳之會,生死勝敗已分,再找他也還不遲,現下放他去吧!」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黯然說道:「我不是追他。」

  大方禪師目注方兆南,正容說道:「老衲有件事,想和施主商量,不知能否見允?」

  方兆南道:「老禪師但請指教,只要在下力能所及,決不推倭就是。」

  大方禪師道:「施主遺失『血池圖』一事,暫請保守秘密,老衲仍當暗中為你查尋,如能找出頭緒,定當通知施主。

  此刻宣洩此事,只恐要引起一陣混亂,老衲自知此事,或有不合情理之處,但望施主能夠顧全大體,應允老衲之求。」

  方兆南暗暗忖道:「那『血池圖』既已失去,原物追回之望,甚是渺茫,宣洩出來,亦於事無補,倒不如爽爽快快的答應了他。」

  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這等吩咐,晚輩怎敢不遵。」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方施主這等顧識大體,老衲感激不盡,冥岳之會,轉眼即屆,此刻寸陰如金,赴會之約,萬緒千端,均須在近日之中趕辦完成,只恐難以會前查出那『血池圖』的下落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如若冥岳之會,能夠順利過去,老衲自當下令少林門下弟子,全力追查此圖,一旦尋得,定當捷足傳告,原物奉還。」

  方兆南忽然覺得這短短兩日夜時間中,自己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已然身價大增。

  天下武林人物,能受素有領袖武林正大門派之稱的嵩山少林寺方丈這等尊重之人,實在寥寥可數,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一言九鼎,晚輩這裡先拜謝了。」

  大方禪師轉頭望著袖手樵隱笑道:「史兄那七星陣式,不知尚需多少時間,此次冥岳大會之中,借仗大力處甚多,尚望袖手樵隱滿臉莊肅之色,接道:「老樵子生平之中未為武林留下令人追思懷戀之事,此次冥岳大會,乃老樵子一生之中,所作所為第一件捨己已為人的事。

  大師但請放心,再有五天時間,大概可以功行圓滿了。」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史兄時光寶貴,老衲不多打擾了。」

  合掌作禮,和蕭遙子並肩而去。

  方兆南趕回靜院臥室之中,陳玄霜早已在房中等候,但見她仰首望著屋頂,臉上泛現著盈盈的笑意,似是心中正在想著一件十分快樂的往事。

  方兆南不禁一皺眉頭,問道,「霜師妹,你想到什麼快樂之事,這等高興?」

  陳玄霜微微一笑,緩緩站起來,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師妹活在世上之時,你們定然十分要好,對嗎?」

  這一問,大是突然,饒是方兆南機警過人,也被問得呆了一呆,沉吟半餉答道:「不錯,你怎麼會陡然間想起這件事來?」

  陳玄霜淡然一笑,道:「可惜她已經死了!」

  方兆南又是一怔道:「我們把屍體埋葬在抱犢崗山腳之下,難道你忘了不成?」

  陳玄霜突然一整臉色,登時滿臉肅煞之氣,一字一字的問道:「如我在九宮山中不出手救你,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方兆南只覺得她神情之間殺機濃重,不禁心頭微生驚駭,暗忖:「她本是個不解江湖險惡的天真純潔少女,雖然愛恨之念,強異常人,但也不致這等忽喜忽怒,莫不是昨夜受了風寒,生了什麼怪病不成?」

  但他口中答道:「不錯,如不是霜師妹出手相救,我早已埋骨在九宮山中。」

  陳玄霜冷冷接道:「我爺爺傳你武功,使你在短短十餘日中身集大成,列身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對你之恩,大是不大?」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授藝之恩,重若山嶽,我終生一世,也難忘記!」

  陳玄霜目光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突然流下兩行淚水,幽幽說道:「這些都是過去之事,提也沒有用了。」

  方兆南親目看到了知機子言陵甫寶圖被竊,丹爐被毀後,氣急而瘋的情形,想來餘悸猶存,對眼下陳玄霜忽喜忽怒之形,大感擔心。

  當下拉著她一雙柔掌,低聲說道:「霜師妹,我那裡不對了?」

  陳玄霜呆了一呆,反而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才黯然說道:「我昨宵想了一夜,終被我想了出來……」方兆南奇道:「你想出來了什麼?」

  陳玄霜道:「我想到昨天在大殿之中見到的那白衣少女,長得太好看了。」

  方兆南如何聽不出弦外之音,心中微微一跳一怔,正待開口,陳玄霜又搶先問道:「她對你很好是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她此刻心情在激動之時,千萬不可再傷她之心。」

  當下笑道:「我們雖有過數面之緣……」陳玄霜接道:「所以你就不肯要我了,早知這樣,在九宮山中我就不救你了,先讓別人把你殺掉,我再把他們殺了替你報仇。」

  方兆南心頭一凜,暗道:「她生性如此偏激,日後常在一起,倒是甚難應付……」只聽陳玄霜長長歎息一聲,道:「日後我再遇上那白衣少女之時,非用寶劍在她臉上劃上幾道血口不成,看她還好不好看!」

  方兆南本想頂她幾句,忽然想起昨宵之中對她實在過份冷漠,也難怪她會這等傷心,不禁生出憐惜之情。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慰藉之言,沉吟一陣,歎道:「眼下武林之中,一片殺機,天下高手,都為著冥岳之會,拋棄了個人恩怨。

  咱們既然參與了泰山之會,是必要隨群豪赴會冥岳,此去生死難卜,那裡還能顧到兒女私情,我縱然願和師妹長相廝守,只怕也難如願。」

  陳玄霜涉世未深,那裡知道這一番話是他情急之下,隨口說出之言,略一沉忖,展顏笑道:「我爺爺曾經告訴過我甚多武功,其中有一套劍法,威力甚是強大。

  但必須兩人合用才行,咱們快些把這套劍法練習,赴會冥岳之時,也好合用克敵。」

  方兆南笑道:「你幾時學會了這套劍法,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他只想討得她暫時的歡心,說來口氣異常柔和。

  陳玄霜究竟還是未脫稚氣的孩子,看他神色言詞之間,陪盡小心,心中忽然感到快樂起來,嬌軀微微一側,偎入方兆南懷中,笑道:「南哥哥,你真的這般喜歡我嗎」方兆南道:「自然真的喜歡你了。」

  陳玄霜道:「昨宵之中,你對我那般冷漠,我越想心中越氣,忽然想到你已往待我很好,為什麼忽然會壞了起來?

  定是為了那白衣少女,她長得那樣好看,不論什麼人見了就會很喜歡她,我一夜沒有睡覺,想來找你大鬧一場……」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你現在還生氣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我知道你這般關心我,自然是不生氣了。」

  她微一停頓之後,又道:「我來找你之時,心裡早已打算好啦!故意和你蠻鬧一陣,如你真的不喜歡我,我就離開此地而去方兆南笑道:「茫茫濁世,你一個毫無江湖閱歷的女孩子家,要到那裡去呢?」

  陳玄霜眨了大眼睛,笑道:「自然是有地方去了,我要找處人跡罕到的地方,把武功練好,再出江湖,先找那白衣少女,把她殺掉,然後再去找你……」方兆南道:「你找白衣少女,可也是要殺我嗎?」

  陳玄霜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心裡定然會很恨你,唉!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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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06:48 |只看該作者
  但卻不知道會不會殺掉你……」她忽然嗤的一笑,接道:「就算不殺你,我也會找一處大山深谷之中,把你用鐵練鎖在那裡,不讓你再在江湖之上走動。」

  方兆南聽得不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此人愛恨之心,這等強烈,非友即敵,情愛愈深,妒恨也愈重……

  陳玄霜看他默然不言,柔聲接道:「南哥哥,你心裡害怕了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你要把我鎖在深谷之中,要把我活活餓死嗎?」

  陳玄霜搖頭笑道:「我也在山谷中陪你,每天給你做最好的飯吃,咱們終生一世都不要出那山谷。」

  方兆南道:「你要把我鎖在那山谷中,鎖一輩子嗎?」

  陳玄霜笑道:「咱們白首偕老,生死與共,要是你先死了,我就自絕在你的身邊。」

  方兆南皺皺眉頭說道:「那你要先死了呢?」

  陳玄霜道:「那我就先把你殺掉,然後自己再死!」

  方兆南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驚懼,暗道:「似她這等深情相愛,誓同生死之事,世間甚是少有,只是手段未免有點過於殘酷。

  此等心念,如果常在她心中盤旋,難保她不會做出,以後總要想個法子,矯正她這等過於偏激的性情才好。」

  心念轉動,微微一笑說道:「這次冥岳之會,不但關係著今後武林大局,而且也關連著咱們生死,天下精英,雖不盡參與此一戰中,但與會之人卻都是當今一時俊彥。

  陳老前輩授我半月武功,能使我一個籍籍無名之人,列身當今高手之名,師妹自幼追隨在他身側,想來定然學到甚多奇奧武功,但願在此次大會之上,能夠大顯身手,一舉成名。」

  陳玄霜柳眉微揚,嫣然一笑,道:「那套雙劍合壁的劍術,威力十分強大,咱們快些把它練習純熟,到時候聯劍出手。」

  說完拉著方兆南奔了出去,一面口授劍訣,一面揮劍作勢,一招一式的緩緩施展出手。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過去十天。

  在這旬日之內,方兆南、陳玄霜日夕苦練劍術,連那靜院也未離過一步,食用之物,都由那小沙彌按時送上。

  其實這旬日之內,群豪大都在重習生平絕技,明月蟑少林分院中,劍氣騰霄。

  這日天色入暮時分,方兆南,陳玄霜尚在練習劍法,忽見一個小沙彌匆匆奔來,合掌對兩人說道:「敝方丈設宴偏殿,恭候兩位大駕。」

  方兆南頷首說道:「我們立時就到。」

  那小沙彌又合掌一禮,退到一側,垂手而立,並未退走,看樣子,是要等待兩人同行。

  方兆南望了那小沙彌一眼,心中暗自忖道:「看那小沙彌的樣子,似是有著什麼緊急之事。」

  當下一拉陳玄霜,說道:「走吧!」

  那小沙彌轉身帶路,急急向外奔去,兩人緊隨身後,到了偏殿。

  但見燭火輝煌,宴席早已擺好,偏殿之外,到處佈滿了少林僧侶,各人手中都橫著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群豪已在座,大方禪師滿臉莊嚴之容,對兩人合掌一禮。

  方兆南一拉陳玄霜衣袖,在兩個虛設的席位之上坐下。

  大方禪師舉起面前酒杯,沉聲說道:「老衲這兒日中,派遣門下弟子四出,探訪習;冥岳地方,今午得到回報,已找到兩處可疑所在,雖然傷了四個弟子性命,但總算找出了一點眉目。」

  群豪個個精神大振,凝神靜聽。

  因為這般人中,大都是久在江湖之上行走,天下名山勝水,縱然沒有到過,也必聽人說過,但對冥岳這個所在,卻是從未聞過。

  大方禪師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莊嚴的接道:「現在距端午雖還有四十餘日,但史兄的『七星遁形』陣,已然練習純熟,各位大都是一方雄主,家中事務想必極忙。

  老衲之意,想提前趕往冥岳履約,一則早日了斷這場是非,分個勝敗出來,諸位也好早日返家,二則提前履約,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袖手樵隱突然站起身來,說道:「不知貴派門下弟子,尋得兩處可疑的地方,距此有多少路程?」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如非那白衣少女留下的一幅絹圖,只怕找上一年半載,也難找的出那冥岳所在之處。

  說來各位也許甚感意外,那冥岳就在距此不遠的一處幽谷之中,所以,老衲想此宴過後,連夜趕去。」

  突見一個矮胖老人站了起來說道:「老夫已在此處忍了旬日之久,如果你們再不能早日找到冥岳,恕我不再等候了。

  兩年之後,我當率領西域高手,先找上嵩山少林寺去,如若能夠勝得你們少林一派武功,再大會你們中原群豪,如果老夫不能勝得,擔保百年之內,西域人物,不入中原一步。」

  群豪轉頭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施展無影神拳的矮胖老人,群豪知他性情甚壞,一言不合,立時就要出手。

  雖然覺得他口氣狂妄一些,也無人和他計較。

  大方。禪帥一舉手飲乾杯中之酒說道:「老鈉如果今宵不能尋得冥岳,施主儘管請便,兩年之約,少林寺自會掃榻以侍。」

  群豪紛紛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方兆南目光轉動,四下張望,群豪濟濟,但卻不見了瘋癲未癒的知機子言陵甫,忍不注問道:「那知機子言陵甫那裡去了?」

  大方禪師道:「言陵甫瘋癲之症,不是短期之內,可以療治復原,留他在此無用,已被老鈉派人,連夜送口少林寺去了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諸位請飽餐一頓,老衲想在初更時分,趕往冥岳絕命谷去。」

  群豪紛紛舉起碗筷,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這頓飯吃的鴉雀無聲,用畢之後,天還未到初更。

  大方禪師思慮周密,早已命人準備好水壺,乾糧等物,每人一份,足夠三日之用。

  方兆南取了兩份,低聲對陳玄霜道:「師妹,還有什麼應用之物未帶,快去取來,咱們就要走了。」

  陳玄霜搖頭笑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大方禪師緩緩起身,也取一份乾糧帶在身上,說道:「老衲怕那冥岳之中,食用之物有毒,特命備了乾糧三天,人各一份他輕輕歎息一聲,道:「三日時間,大概已夠分出勝敗存亡了,老衲要先走一步替各位帶路。」

  群豪紛紛起身,隨在大方禪師身後而行。

  方兆南,陳玄霜和葛諱。葛煌走在一起,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和十八個身著紅衣袈裟背插戒刀的和尚走在最後。

  翻越過兩座山嶺之後,帶路的大方禪師突然加快了腳步,相隨群豪,也各施展輕功提縱身法,奔躍飛行於起伏不平的山坡之問。

  這一行人,人數雖多,但因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是以走的速度雖快,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覺山勢愈走愈是險惡,一徑如線,盤旋於絕峰峭壁之間,山風勁吹,耳際間松濤如嘯,奔行的步履之聲,不時驚動草中的蟲蛇,急竄而出,掠衣疾過。又走了一頓飯工夫之久,到了一處形勢險惡的谷口。

  大方禪師停下了腳步,群豪紛紛圍了上去。

  此時夜闌更深,一彎新月,也被雲層遮去,觸目荒涼,拂衣山風,吹的群豪衣袂飄飄。

  大方禪師緩緩從懷中摸出那方白絹圖案,月光下仔細瞧了一陣,隨手把那圖案扯得粉碎,投入荒草之中,說道:「就是這座山谷了……」當先舉步而入。

  群豪魚貫相隨身後,向谷中走去。

  忽然四個身佩兵刃的和尚,由後面疾奔上來,搶在大方禪師身前兩側相護。

  這條山谷,異常荒涼,深入了二十丈後,立時覺得陰風慘慘。

  這時,群豪的心情,異常複雜,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之中,潛在著無比的緊張。轉過了幾個山彎,形勢突然大變,高峰聳霄,掩去了一彎新月微光,谷中驟然黑暗下來。

  由那幽谷的深處,吹出來強勁寒風,拂動著兩側的山草,一片沙沙之聲。

  忽聽蕭遙子輕輕啊了一聲,舉手指著前面一道黑沉沉的峰嶺,說道:「那是什麼?」

  群豪凝目看去,只見前面黑沉沉峰壁上,隱隱現出四個藍色的大字:「死亡之谷」!夜色中,光焰閃閃。

  此情此景,這四個藍焰閃閃的大字,更增加了這幽谷的恐怖氣氛。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大概不會錯了!」

  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群豪緊相追隨,踏著那滿谷荒草,疾如雷奔電閃一般。

  一陣急奔之後,到了一處山嶺之下,一道橫立的小壁,攔住了去路,谷路至此,完全斷絕。

  抬頭看去,那「死亡之谷」四個大字,仍然藍焰閃閃,只是高掛在絕壁百丈之上,不知用何物作成。

  大方禪師仰臉長長吁了一口氣,沉思不言。

  蕭遙子突然低聲說道:「現在天色是什麼時候?」

  站在旁側的袖手樵隱,抬頭望了望天色,說道:「現在已是三更時分。」

  蕭遙子道:「這『死亡之谷』四個字,分明由人工製成,懸在山壁間松樹之上,如我想的不錯,此處八成就是我們要找的冥岳了!」

  大方禪師接道:「不知何以道路斷絕,已無入山之路。」

  蕭遙子道:「此時夜色深濃,敵暗我明,縱是尋得入山之路,也不宜就此深入,不如在此休息半宵,待次日天亮之後,再找路入谷不遲。」

  大方禪師略一沉思,道:「蕭兄說的不錯,咱們就在此等上半宵吧!」

  首先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群豪紛紛原地坐下,各自閉目養息。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而坐,閉目調息了一陣後,陳玄霜突然附在方兆南耳邊,悄然說道:「南哥哥,我心裡有一件事,不告訴你,我一直感覺不安。」

  方兆南奇道:「什麼事?」

  陳玄霜低聲笑道:「你丟的『血池圖』是我拿來了!」

  方兆南心頭突然一震,道:「什麼」陳玄霜委婉一笑,附在他耳邊說道:「你不要急,不是我偷你的,我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啦!」

  方兆南道:「什麼人?」

  陳玄霜道:「你那位張師伯啊!」

  兩人談話聲音雖低,但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耳目何等靈敏,不少人已紛紛轉頭向兩人望去。

  陳玄霜道:「不說啦!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方兆南也覺得此事甚大,如若此刻洩露出來,勢非引起一場無謂的風波不可,微一點頭,不再追問。

  幽寂的山谷中,雖然坐著不下五六十人,但連一點呼吸之聲,也難聽到。

  那身著黃衣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自行分散開來,守在群豪四周。

  在群豪心思之中,都有即將展開一場生死存亡的慘烈搏鬥的心理準備,這半宵時光,在群豪感覺上,異常的重要。

  是以,各自凝神運氣,調息精神,雖在這等荒涼的絕壑之中,但群豪並不覺得如何悠長。

  只有大方禪師表面上也在閉目運氣養息,但事實上,他卻在用心思索梅絳雪給他那幅白絹上繪製的圖案。他雖已把那白絹繪製的冥岳形勢圖撕去,但已把圖上每處細微的小節,深記心中,凝神一陣,果然被他想出了一點眉目。

  睜眼望去,看到群豪正各自閉目養息,心中暗忖道:「場中之人,雖然不能說豪稱齊集天下武林高手,但這般人中,已包羅南。北武林道上有名人物。

  那冥岳岳主縱然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只怕也難抵得注這多高人聯手之力了。」一念及此,心中大感欣慰,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行功,他功力深厚,片刻工夫,已覺得精神大振。

  睜眼看去,天色已微露曙光,東方天際,一片銀白,群豪大都行功一周醒來,個個精神飽滿,容光煥發。大方禪師站起身來,抬頭打量眼前山勢形態,果見那叢林荒草之中,隱顯出一道植種的十分整齊的蒼松,似是經過人工移植而成。

  只是那蒼松的高矮和雜生在山坡的林木相差無幾,如非事先得梅絳雪圖案相示,任何聰明之人,也難看得出來。

  群豪相繼站起身子,但個個臉色之上一片嚴肅,聽不到一點聲息。

  蕭遙子緩步走到大方禪師身側,低聲說道:「大師可曾悟出那圖案中相示的入山道路嗎?」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那一條直通山上的蒼松大概就是了!」蕭遙子凝目望了一陣道,「不錯,那綿連而上的蒼松,確似人工移植而成。」

  大方禪師回頭環掃了群豪一眼,高聲說道:「老衲要走前一步,替諸位帶路了。」

  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群豪之中,除了蕭遙子,大方禪師之外,全都不知入山之路,只好相隨大方禪師身後,魚貫而行。

  這一段路程,荒涼無比,滿地盡都是及膝以上的野草和丈餘以上的雜樹,連一道羊腸小徑,也看不到。

  大方禪師暗中留神查看,一面數著松樹,一面慢步而行,果然又被發覺了一件隱密。

  原來每株松樹,相隔的距離,都有著一定的長短,雖然小有差異,但尺度不大。

  翻越過一座山嶺,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千尋峭壁,挾持著一道三尺寬窄的山谷。

  那峭壁之上,生滿了綠苔,滑難留手,除了由那山道中穿行而過之外,任是一等輕功也難以施展越渡。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如若在這絕谷兩側,暗暗埋伏下人,待人走過一半之時,再突然下手施襲,陷入這等絕地之中,縱然身有極強武功也是不易閃避。」

  心念一轉,回頭對群豪說道:「各位請在此等候片刻,俟老衲先行渡過後,再來迎接諸位……」大步向前走去。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大方禪師緩步通過習;險惡絕倫的山谷時,竟然是平平安安的,毫無驚險。

  群豪各自提氣戒備,魚貫通過那狹窄的幽谷。

  這道險要的狹谷,有百丈以上的長短,如若有人在兩側山峰上,推下岩石,或者施用火攻,群豪雖都是身具絕佳武功之人,也勢非被傷大半不可。

  出了峽谷,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幾個面貌猙獰,巨石雕刻而成的鬼形,橫阻去路。

  正中一個高大的石鬼,手舉著一塊石牌,上面寫道:「招魂之牌,請君早來!」八個血紅大字。

  那正中巨形石鬼身後,有一個一丈多高石台,台上端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怪人,手中執著一面長幡,隨風飄舞著。

  只見那幡上也寫了幾個大字:「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雖是朗朗乾坤,但此等形勢,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如入鬼域的感覺。

  陳玄霜抬頭望了望四周猙獰的鬼形,不覺一蹩秀眉,道:「南哥哥,這地方委實好生難看。」說完垂下頭去,不敢多瞧一眼。

  方兆南道:「此地稱為冥岳,自然是鬼氣森森了,你害怕麼?」

  陳玄霜微一點頭,偎在他的身側。

  大方禪師當先由那鬼形之間通過,目光卻凝注在那高居石台,身穿黑衣,手執白色長幡的石像之上。

  他低聲對蕭遙子道:「蕭兄,你看舉幡之人,可也是石頭雕刻的鬼形麼?」

  蕭遙子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道:「看來有些不像。」

  忽聽九星追魂侯振方大喝一聲,右手一招,一枚金環應手而出,直向那執幡的黑衣鬼形人打去,去勢奇快,疾如奔電,挾著勁急的嘯風之聲。

  那端坐在石台上,手執著長幡的黑衣人,忽然長嘯一聲,掄動手中長幡,劃起一片勁風,把那枚疾飛而去的金環,捲入幡中,不聞聲息。

  侯振方暗暗吃了一驚,正待再行出手,大方禪師已高聲說道:「在下少林寺大方,接得貴岳岳主斷梭傳訊,會合南北各省英雄,前來赴約,敬請代為通告一聲。」

  那黑衣執幡之人,冷冷的答道:「眼下還不屆端午之期,難道你們都活膩了,提前趕來送死不成?」

  大方禪師滿臉莊嚴的說道:「端五之期,乃貴岳岳主所訂,老衲等事先既未答允,大可不必遵守。」

  那黑衣人揮動手中長幡,帶起一陣狂風,冷冷答道:「未得本岳教主傳諭相示之前,不論何人,均不能擅入一步,你們還是暫退回去,多活上幾天,待限期到時,再來送死不遲。」

  大方禪師正待答話,一掌震三湘伍宗漢已忍不住,大聲喝道:「大師何苦和此等之人,多費唇舌,咱們既然赴約而來,難道還怕傷人不成。」他說著大步衝了出來,舉手一掌,遙遙劈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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