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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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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絳雪玄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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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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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8: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回 決勝負雙雙斃命


  破落的古廟,荒涼的庭院,山風拂動著野草,不時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點綴著周圍氏工寂。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方兆南突然覺得雙膝之處,開始劇烈的疼痛。

  那盲目道人說的一點不錯,這一種實難忍受的痛苦,有如燒紅的利劍,刺人雙膝之上,當真是碎心割膽,難過無比。

  他勉強忍著那傷勢之疼,睜開眼來,四周打量了一陣,暗暗忖道:「那老人離開之際,再三叫我不要強行運氣,和傷疼抗拒,恐非虛言相駭,不如試他一試。」

  當下散去全身功力,使身體輕鬆起來,果然雙膝上的疼痛,減少了甚多。

  一日易過,天色匆匆人夜。

  方兆南膝疼已住,進了點食用之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這一夜過得十分淒涼,除了那山風吹拂著的野草之外,聽不見一點聲息。

  流光匆匆,不知不覺已過了三日時光。

  果然每十二個時辰之內,雙膝的傷勢,就有四個時辰以上的痛苦,而發作時的痛苦,一次重過一次,當真是如刀錐心,如火灼肌。

  每當傷勢發作之時,他就鬆懈開全身功力,傷疼雖可稍減,但乃然極準忍受。

  第四日天將黃昏之時,忽聽一陣嗡嗡之聲傳了進來,十幾隻寸餘長短的巨蜂,飛入了大殿之中。

  方兆南腿疼剛過,眼看巨蜂進來,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忖道:「這等巨蜂,世所罕見,必然腹藏巨毒,如若被它刺了一下,只怕不易忍受。」

  心念一轉,伸手抓起竹杖,目注巨蜂,一旦巨蜂近身,立時就揮杖擊去。

  他估計那巨蜂的數量,憑自己的手法;在未近身之前,全部擊斃,並非難事。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那十兒只巨蜂,在殿內飛繞了一周之後,突然又振翅而去。

  方兆南鬆了一口氣,放下竹杖,正自慶幸、忽然心中一動,土個不祥的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暗暗的忖道:「此地一無花草,二無蜂巢,這巨蜂不知從何而來」

  忖思之間,忽聽嗡嗡之聲大作,數十隻巨蜂,重又飛入大殿中來。

  這一次數量大增,超過剛才數倍之多,縱然雙目雙腿無傷。也難在片刻之間,把這群巨蜂盡皆擊斃、

  但見巨蜂連續不斷飛入大殿之中,一轉眼間,已不下百隻之多。

  方兆南暗暗歎道:「完了,想不到方兆南要傷在這小小動物毒刺之下。」

  感歎之間,忽見人影一閃,一個身軀修長之人,出現在大殿門口之處。

  此人裝束詭異,短衫短褲,露著雪白的雙臂雙腿,手中提著一個兩尺見方的木籠,原來那巨蜂,就從那木籠之中飛了出來。

  方兆南抬頭望了一眼,只覺他目光之中暴露著仇恨的火焰,不禁心頭一震。

  只聽他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是什麼人?」

  方兆南忽然憶起那盲目道人離開時相囑之言,說道:「晚輩方兆南。」

  那人目光轉動,打量了方兆甫一陣,道:「你雙膝腫大,可是受了傷嗎?」

  方兆南道:「不錯。」

  那人臉色突然一變,道:「那牛鼻子那裡去了,快說!」

  木籠一抖,一群巨蜂疾飛而出。

  只聽一陣嗡嗡之聲,那木籠中疾飛而出的巨蜂,迅快的向方兆甫停身處飛了過來。

  方兆南本能的揮動了一下竹杖,但又迅快的放了下來,他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決定放棄了擊打這毒蜂的心念。

  一則憶起了那老人之言,二則這巨蜂不下數百隻,自己雙膝腫疼,寸步難移,但憑兩支竹杖之力,決難盡斃毒蜂。

  只聽那身軀修長之人,口中發出一種奇異的低嘯之聲,疾湧而至的毒蜂,突然開始在他的四周環繞而飛,貼臉掠耳,恐怖至極。

  千百隻巨蜂,嗡聲如雷,震得耳際間嗡嗡作響。

  方兆南暗暗歎息一聲,閉上雙目。

  他自知已無能拒蜂,只有等待著讓這巨蜂刺斃了。

  在這生死存亡之間,他盡量想使自己震動的心情平復下來,依照覺非傳授的少林正宗吐納之術,開始運氣調息起來。

  佛門禪功,果然是妙用無窮,既經入定,萬念俱寂,竟把繞飛在四周的巨蜂忘去,但覺真氣運轉,由丹田直衝而上,逼上了十二重樓。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突然耳際間響起了一陣呵呵大笑之聲。

  睜眼望去,只見那繞身而飛的巨蜂,早已散去,所有的巨蜂,似是都已飛進那木籠之中,大殿之上,已不見一隻巨蜂。

  但那短衫短褲瘦長之人,卻已坐在他的對面。

  一支紅燭,熊熊高燒,燃亮了這荒涼的大殿,不知何時,天已入夜。

  那瘦長之人,收住了大笑之聲,說道:「娃兒,你的膽子很大!」

  方兆南自得覺夢。覺非兩人傳授了少林正宗的吐納之術,雖然經常練習,總覺不出有什麼進境。

  但這一次,卻是大異往常,但覺通體舒泰,精神充沛,傷膝之處,也似輕了不少,當下淡淡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那瘦長之人,突然伸手在木寵之中,挖出一把蜂蜜說道:「你嘗嘗這蜂蜜的甜香之味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他如存了殺我之心,那也是無法防備,這巨蜂之蜜,縱然是穿腸毒藥,也得把它吃下。」

  方兆南伸手接過,放人口中。

  但覺一股甜香之氣,沉入丹田,果是生平難得一嘗的佳品,不禁連聲讚道:「好香甜的蜂蜜!」

  那瘦長之人微微一笑,道:「娃兒,這大殿之中,住了一個瞎眼道人,那裡去了?」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老前輩問他作甚?」

  那瘦長之人道:「我和他訂有終生約會,不見不死。」

  方兆南道:「老前輩尊姓啊?」

  瘦長之人吃下一口蜂蜜,笑道:「老夫久已不在江湖走動,你們後生一代,難怪不知,老夫楊孤,善於飼蜂,昔年武林道上曾以蜂王相稱。」

  方兆南心中暗暗笑道:「稱你蜂王,看來真是名副其實。」

  口裡卻微笑說道:「原來是楊老前輩。」

  蜂王楊孤點頭說道:「數十年來,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

  臉色突然一整,接道:「你尚未回答老夫相詢之言,那瞎眼老道那裡去了?」

  方兆南道:「他為晚輩膝傷採藥去了。」

  局孤道:「不知幾時才能歸來?」

  方兆甫道:「他臨行之際,告訴晚輩,多則十日,少則七日。」

  楊孤道:「眼下已過了幾日?」

  方兆南道:「連同今日,整整五天。」

  楊孤道:「那很好,老夫可以在這裡等他幾日。」

  方兆南道:「老前輩可是他故友嗎?」

  楊孤道:「是友是敵,很難分得清楚,你不用多管閒事……」

  一轉話題道:「你今年幾歲了?」

  方兆南道:「晚輩二十一歲了。」

  楊孤突然長歎一聲,道:「老夫九十三歲了,唉!我死之後。只怕這飼養蜂之術,就此要絕傳於世。」

  方兆南望望那一籠巨蜂,欲言又止。

  楊孤雙目眨動了兩下,道,「你這娃兒的膽氣很夠,資質亦屬上乘,可惜卻被那瞎老道收到門下了!」

  方兆南道:「晚輩另有師承,並未列入道長門牆。」

  蜂王楊孤喜道:「瞎老道有眼無珠,自是看不出你的資質來。」

  方兆南道:「那位道長雖然雙目失明,但他鑒人之術,卻勝過有眼之人十倍。」

  蜂王楊孤冷哼一聲,道:「胡說!」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晚輩那裡不對了?」

  蜂王楊孤滿臉怒意的閉上雙目,不再答理。

  方兆南這一段時日中連經凶險,心知江湖高人生性怪僻,一言失錯,即將招致他的忿怒,當下默然不語。

  一宵過去,楊孤似是餘怒未息,方兆南連叫了數聲楊老前輩,他連眼皮也未睜過一下,一日之間,兩人也未交談一句。

  兩人就這樣,對面而坐,相持了兩日兩夜,各行其事,未再交談過一言。

  第八日中午時分,忽聽大殿外面響起了一陣波波之聲,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道:「養蜂的,你來很久了嗎?」

  隨著那喝問之聲,走進鶴衣百結,手握木杖的瞎眼老道。

  楊孤一躍而起,道:「好啊!我還道今生找不到你了,想不到仍然被我找尋到。」

  那瞎眼老道手中竹杖一頓,啪的一聲,大殿上一塊方磚,應手而碎。

  楊孤一拍手中木籠,高聲說道:「我費了整整一十五年的工夫,試用三十六種毒蜂,交配成了一種絕毒的奇蜂,雖是天下所有的各形各類毒蜂中最毒的一種,但它釀製的蜂蜜,卻是世間最為香甜之蜜。」

  那瞎眼老道冷笑一聲,道:「你那蜂蜜縱然香甜,和我瞎子何干……」

  蜂王楊孤笑道:「怎麼,你不相信?」

  盲目道人道:「怎麼樣?」

  蜂王楊孤道:「哼!你拿一塊去嘗嘗,看看世間是否還有此等美味?」

  果然從那木籠之中,取出一塊蜂蜜來,遞了過去。

  那盲目道人也不客氣,接在手中一口氣吃了下去。

  方兆南看兩人年紀老邁,都已是古稀之年,但舉動言詞,猶帶童心,不禁看的微微一笑。

  蜂王楊孤一直看著那盲目道人把一塊蜂蜜吃完,然後冷冷問道:「怎麼樣?」

  盲目道人哈哈一笑,道:「味道雖好,可惜你已經吃不了多久了!」

  蜂王楊孤怒道:「為什麼?」

  盲目道人道:「因為再過一陣工夫,你就要死了。」

  蜂王楊孤怒道:「瞎眼的者雜毛,口氣倒是很大,先試試我這毒蜂的滋味如何?」

  盲目道人道:「慢來,慢來,我有話要說!」

  蜂王楊孤道:「什麼事,快些說呀!我已找了你數十年,此刻已忍耐不下了!」

  盲人道人冷冷說道:「等我替那娃兒療好了膝傷之後,咱們再好好的打上一架不遲。」

  蜂王楊孤道:「好吧!我等你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之後,不論你是否療好他的傷勢,我就要放出毒蜂了!」

  那盲目道人不再爭論,大步的向方兆南走了過去,顯然,他似在盡量爭取時間,替方兆南療治傷勢。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前輩辛苦了,可曾採到藥物了?」

  盲目道長道:「你的運氣很好,藥物已經採到,目下時間已不多,快些移過雙膝,先為你療好傷勢再說。」

  說完蹲了下來,伸出雙手,按在方兆南雙膝之上,推拿了一陣,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束青草,說道:「本該把這一叢草藥,煎成藥水服下,可惜時間上來不及了,你只好把這叢青草吃下去吧!」

  方兆南略一猶豫,伸手接過青草,仔細望去,只見三四種不同的草色,混在一起,當下舉著青草,放人口中吃了起來。

  那盲目道人又從懷中摸出一叢草來,雙手一陣互搓,把那青草揉成一片,敷在方兆南的雙膝傷勢之上。

  盲目道人說道:「內服外敷的兩味主藥,竟已找齊,你的傷勢四日內當可開始消腫,五日紅腫盡退,七日可以行動,十日復原。

  方兆南只見那人口青草,又苦又酸,難吃至極,但想到自己肩上的重任,這雙腿傷勢關係著自己武功成敗至大,強咬牙關,硬把一叢青草吃了下去。

  盲目道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那內服主藥,味道既酸又苦,甚是難吃……」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晚輩已經吃完了。」

  盲目道人道,「吃完了那很好,很好……」

  一連說了數句很好,突然住口不言。

  方兆南聰明絕倫,聽他連說很好,心知他有話難以出口,當下說道:「老前輩可有什麼話要說?」

  盲目道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求人相助過,今日不得不求人一次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儘管吩咐,晚輩力能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盲目道人道:「再過一刻工夫,我就要和那玩蜂的老兒,在這荒廟之中,展開一場生死之搏,那老兒武功高強,不在我之下,這一戰勝敗甚難預料。

  我已年登古稀,死而無憾,但尚有一樁心願未了,使我死難瞑目。」

  方兆南道:「老前輩只管吩咐,只要晚輩不死,定當為老前輩完成心願。」

  那盲目道人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柄尺許身短的玉匣,和半截銀光燦爛的斷梭說道:「這樁心願說易不易,說難不難,唉!只不知要到那年那月才能完成而已。」

  方兆南目光一掠他手中斷梭,心頭忽然一動,想起那滿身傷疼的陳姓老人,臨死之際,諄諄告誡陳玄霜,要她每屆中秋,到泰山絕頂黑龍潭畔,憑半截斷梭取回一柄寶劍……」

  只聽那盲目道人說道,「老夫也是受人之托,在每年的仲秋之夜,要趕往黑龍潭畔等一個人,憑他手中一半斷梭,和我這半截斷梭,洽合後取這玉匣。

  不論那人是誰,也不要管他是男是女,來自何處,只要能合上這半截斷梭,就把這玉匣交付於他,老夫已等了數十年了,始終不見那取劍之人。

  如今我生死難卜,縱然是不死,也必將落個重傷殘廢,這玉匣。斷梭移交給你,代我保管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你每屆於中秋之夜,必須要趕往黑龍潭,待天色過午,仍不見有人攜帶那一半斷梭而來,你就可以離開那地方了。」

  方兆南本想告訴他心中所知,但生恐言有不慎,反而招致甚多麻煩,索性忍了下去,伸手接過斷梭玉匣。

  那盲目道人突然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老夫也不會白白讓你為我暫時保管斷梭玉匣,現在把我兩招掌法傳你,雖然兩招,卻是我生平絕學。

  可惜的是那玩蜂的老兒在一側監視,我無法一招一式的傳授於你,只好把兩招的口訣傳與你,至於你能否領悟,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

  那盲目道人接道:「此刻寸陰如金,不用多耗時光了……」

  也不管方兆甫是否已用心聽,立時用「傳音入密」之法,講解起那兩招口訣來。

  方兆南只好凝神靜聽,字字默記。

  盲目道人說完口訣,突然挺身而起,一掄手中木杖,道:「玩蜂的老兒,咱們比劃去吧!」

  雙足微一用力,人已穿出大殿。

  他雙目雖盲,但身法迅快。靈活,落足之處,正好是那殿外庭院的中心之區。

  蜂王楊孤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啊!咱們幾十年不見了,你這瞎老兒倒不失昔年的豪壯之氣。」

  盲目道人冷冷答道:「姓楊的,咱們未動手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楊孤提起木籠,追蹤而出,口中應道:「你說吧!」

  那盲目道人道:「這娃兒和我素不相識,只是求醫雙腿而來,咱們結下的仇恨,最好是不要牽扯到別人身上。」

  蜂王楊孤冷笑一聲,道:「只要他不出手打擾,我就答應你,如若他妄自出手,橫加干擾,那可是自尋死路,和我無干!」

  盲目道人道:「這話倒也公平……」

  忽提高了聲音,對方兆南道:「小娃兒用心聽著,我已為你採集了足夠你療好傷勢的藥物,只要你按我教的法子服用自是可在預期之內,完全復原。

  我和這玩蜂的楊老兒,結仇極深,他處心積慮,下了數十年的工夫,配養了巨大奇毒之蜂,目的就是要找我清結一筆舊恨,因此,不論我們動手時誰勝誰敗,都不許你出手相助。」

  方兆南怔了一怔,默不作聲。

  那盲目道人大聲喝道:「你必須得答應老夫之言,我才能放得下心。」

  蜂王楊孤忽然轉頭,雙目暴射出兩道凶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道:「你如一定想幫助他,那就此刻加入,如待我傷了他之後,你再出手相救,那時,無疑以卵和巨石相撞。」

  方兆南道:「那道長對我療傷有恩,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依據武林間的規矩,在下是不能袖手旁觀……」

  盲目道人大怒道:「那個要你報答我了,哼!不識時務!」

  方兆南不理會那盲目道人之言,接道,「但兩位老前輩卻是要清結昔年積下的一筆舊恨。往事前塵,晚輩既不知兩位老前輩的結怨經過,更無法妄論誰是誰非,因此,一時倒無法決定,是否該出手相助。」

  蜂王楊孤怒聲喝道:「好小子,口氣倒是不小!」

  方兆南長歎一聲,接道:「最好兩位老前輩能夠放棄昔日一段恩怨,免得讓晚輩又目睹一次上代武林前輩們又一次殘忍的仇殺。」

  他這兩句話,似是發生了巨大的力量,兩人的臉上,同時泛現出黯然之色。

  蜂王楊孤兩目中暴射出的凶光,也緩緩收斂起來。

  那盲目道長,卻緩緩垂下了頭。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既然已是古稀之年,想必知道南北二怪了……」

  蜂王楊孤突然抬起頭來,雙眉聳動,目中神光閃閃的厲聲喝道:「住口!老夫積存於胸中數十年的怨恨之氣,豈可被你一陣花言巧語掩過……」

  他仰臉望天,自言自語的接道:「我這數十年的工夫,豈能白費了嗎?」

  那盲目道人突然從懷中摸出一個一尺多長,金光燦燦,形如竹節之物,冷冷說道:「姓楊的,我雖然瞎了兩眼,但也未必就會敗在你的手中。

  你既然不願罷手,那就早些動手,分個生死出來,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蜂王楊孤一陣哈哈大笑,道:「這話不錯!」

  一拍木籠,登時有數十隻巨蜂飛了過去。

  這巨蜂看似笨大,但飛行起來,卻是迅快。靈敏,大勝常蜂,雙翼展動之間,已到那盲目道人身前。

  只聽那盲目道人大喝一聲,手中木杖急掄而出,一股勁風,掃了過去。

  那一線飛去的巨蜂,被那木杖勁風一逼,立時散成一片,上下左右,分向那盲目道人衝去。

  蜂王楊孤縱聲長笑,道:「瞎老道,只怕你今日連我這寵毒蜂之威,也是難以逃過了!」

  那盲目道人冷笑一聲,手中那形如竹節的金筒突然一掄,一道火光,由那金筒中噴射出來,火焰爆出數尺方圓大小,十餘隻毒蜂,盡被烈焰燒死。

  蜂王楊孤看得呆了一呆,道:「好啊!你倒是早已有備了!」

  方兆南正在替那盲目老道擔心,憑藉手中那根木杖金筒,絕然無法擋住蜂王楊孤手中那籠巨大毒蜂的圍襲,卻不料他手中金筒,竟然能噴出火來。

  而且火焰暴烈,遠噴及丈,心中暗暗笑道:「想不到這位盲目道長,竟然是一位極工心計之人,竟能防患未然,早已準備,看來那金筒中蘊藏的烈火,倒是這巨蜂的剋星了……」

  只聽那盲目道人高聲說道:「你費了數十年工夫,集天下群蜂配養巨形毒蜂,在下豈能後入,自然該想出個對付你那巨毒之蜂的法子了!」

  蜂王楊孤似是對那辛辛苦苦配養出來的巨蜂大力愛惜,眼看巨蜂攻襲無效,竟是不肯再讓它們白白送死。

  他放下木籠,怒聲喝道:「看看你那噴火金筒能否傷得老夫?」

  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那盲目道人迅快的把金筒藏入懷中,說道:「老夫雖然雙目盡盲,但還不願憑藉噴火金筒傷人……」

  木杖橫掄,掃了過去。

  蜂王楊孤動作奇快,縱身欺攻之時,雙手已然從懷中摸出了一對鋼環,只聽一陣叮叮哆哆,左手之三鋼環疾向木杖上擊去,右手鋼環卻疾向前胸點去。

  盲目道人雖難見物,但他舉動,卻似和有眼之人一般靈活,疾如飄風的向後閃退三步,手腕一振,木杖當胸點去。

  蜂王楊孤大喝一聲,雙環施展開快速的攻勢,但聞環聲叮咯,白光閃飛,一招接一招的盡都是疾攻招術。

  那盲目道人卻是嚴持守勢,木杖配合著閃避的身法,封架還擊,從容不忙。

  方兆南看兩人攻拒之間,招術神妙,不自禁的全神貫注,忘去了膝間傷疼。

  但見兩人身形愈轉愈快;手中兵刃的變化更奇詭,百合之後,人影頓沓,但聞杖聲呼呼,鋼環叮咯,周圍一丈之內,斷草沙上,滾滾飛揚,已無法看清兩人的身影。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激烈之戰,雙方攻守力拼,各擅神妙。

  方兆南正自看得入神,忽覺雙腿傷處,一陣劇疼攻心,知道又至傷勢發作時辰,趕忙放鬆肌肉,閉上雙目,盡量使心情平靜下來。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膝間痛苦大減。

  耳際間已不聞鋼環叮哆和木杖的嘯風之聲,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兩位老人已經拼出個生死了嗎?」

  想到一人橫屍庭院的慘境,忽然覺得眼皮十分沉重,竟難睜開瞧瞧。

  凝神聽去,環繞耳際的是一種不絕如縷的嗡嗡之聲。

  那是蜂王楊孤帶來的一籠巨蜂,巨蜂大都無恙,但不知它們的主人生死如何?

  方兆南忍了又忍,仍是難按下好奇之心,緩緩啟目望去。

  眼前的景象,並非他想像的一般,那盲目道人和蜂王楊孤,都仍然完好無恙,兩人仍然正作著捨死忘生的惡鬥。

  只是兩人此刻已由招術兵刃的相搏,轉變成各以內功相拼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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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08:49 |只看該作者
  只見兩人各自凝神而立,那盲目道人舉起木杖,手橫胸前,側茸靜聽,蜂玉楊孤卻瞪著一」雙眼睛,凝注著那盲目道人,靜站不動,但雙方頭頂上都滾著汗水。

  方兆南心知雙方都已運集了全身功力,一發之勢,定然如排山倒海一般,怵目驚心。

  看兩人頭上滾落的汗水,想來兩人早已拼過數招,但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只聽蜂王楊孤沉聲喝道:「瞎老道,想不到這幾十年來,你的武功精進了很多啊!」

  盲目道人道:「好說,好說,楊兄的武功,也是越來越高強了!」

  蜂王楊孤道:「兄弟這幾十年中,除了配養這毒蜂之外,時無刻不在精研武功,那知仍是無法勝你這個雙目全盲之人。」

  盲目道人道:「哼!這幾十年來,兄弟也沒有閒著啊!」

  蜂王楊孤道:「看來咱們今日這一戰,又是難以分出高下了!」

  盲目道人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兩敗俱傷之局……」

  餘音朱絕,楊孤突然一抖手中鋼環,掃了過去。

  那盲目老人心什甚深,似是早已料到蜂王楊孤會突然施襲,說話之中,仍是暗中戒備,楊孤鋼環一動,他已驚覺,一吸小腹,陡然後退了三步,木杖疾向環上掃去。

  蜂王楊孤好不容易搶得一著先機,那如何肯甘心再讓那盲目道人扳回,手腕一沉,鋼環脫手飛出,擊向那盲目道人丹田穴。

  那盲目道人萬沒料到蜂王楊孤竟然會把兵刃當作暗器,打了出去,只覺小腹丹田要穴一疼,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兩步。

  蜂王楊孤一側身子,藉機向前衝去,斜裡一掌拍了出去。

  那盲目道人「丹田」要穴被傷,神志已經有些不清了,那裡還能躲避開蜂王楊孤這迅快的一擊,只聽砰然一聲,掌勢正擊在肩頭之上。

  方兆南暗暗急到:「糟糕!他武功再強,也難擋得那蜂王楊孤這一環一拳……」

  果然,那盲目道人身子搖了兩搖,一跤摔倒地上。

  但聞蜂王楊孤縱聲大笑,道:「哈哈!瞎老道,你昔日威風何在?我楊某人心頭積存數十年的怨恨,今日總算得到了補償。今生之恥已雪,雖死何憾!」

  方兆南高聲喝道:「住手!暗施鬼謀算計一個雙目盡盲之人,算得了什麼英雄人物!」

  蜂王楊孤已經轉過身來,準備取過木籠,放出巨蜂,活活把那盲目老人螫死,聽方兆南一聲喝叫,陡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喝道:「好小子,你罵那個?」

  方兆南冷冷說道:「你暗算一個雙目盡盲之人,豈是大丈夫的行徑?」

  蜂王楊孤冷冷說道:「老夫和他仇深如海,那裡還顧得什麼暗算不暗算?哼!識時務的少管閒事,或可留下命在,再要多口

  忽見方兆南臉色大變。

  原來那盲目道人借蜂王楊孤和方兆南談話之機,悄然爬起,拼耗最後一口真氣,摸過木杖,潛運內力,無聲無息的掃出一杖。

  木杖擊中蜂王楊孤之後,木杖上的力道才陡然發了出來。

  蜂王楊孤驚覺之時,木杖已然擊在胯上,砰然輕震聲中,胯骨應聲而斷,整個的身軀也被那木杖蓄蘊內力,彈震的飛了起來,摔倒在七八尺外。

  那盲目道人一杖擊中蜂王楊孤,縱聲大笑,道:「楊老兒,瞎道爺一生中從不吃虧,你把兵刃作暗器,脫手飛出,打了我一環,我還一杖,咱們彼此間,誰也不……」

  語聲陡然中斷,身子搖了兩搖,木杖脫手落地,一跤坐在地上。

  方兆南眼看兩個武林中絕代高手,力拼數百招後,仍是半斤八兩,只道這場殺劫可以免去,卻不料兩人卻都傷在彼此的暗算之中。

  只見蜂玉楊孤,拼盡了餘力,掙動著向那木籠爬去,顯然他要藉仗那巨蜂之力,來對付那身受重創的盲目道人。

  方兆南忽覺一股悲痛之氣,由心底直泛上來,不自禁滴下來兩點熱淚,暗暗歎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兩句通俗之言,不知用了多少人生死的堆積,體驗出來!」

  他緩緩撿起身側竹杖,架在兩肋之間,躍出室外,飛落到蜂王楊孤的身前,低聲問道:「老前輩傷得很重嗎?」

  楊孤只道他有意加害,停了掙扎爬動之勢,冷冷說道:「你可是想傷害老夫嗎?」

  他內腑之中,已被那盲目道人一杖震傷,全憑數十年精修內力,保留一口真氣,支持著他開那木籠,放出毒蜂的願望。

  眼下見方兆南飛躍而來,心知願望難償,提聚的一口真氣,登時散去,張嘴噴出了兩口鮮血來。

  方兆南輕輕一歎,緩緩坐了下去,說道:「老前輩不要誤會,在下並無加害之心,唉!兩位都已是年登古稀之人,身歷了半生恩怨,這等年紀了為什麼還看不開呢?」

  蜂王楊孤輕輕的咳了一聲,又吐出兩口鮮血,說道:「可惜你說得太晚了!」

  方兆南看他吐出的鮮血之中帶著一塊塊的內臟,暗裡歎息二聲道:「他內臟已被震碎,看來是難以再活了……」

  忖思之間,突聽那盲目道人說道:「楊老兒,你報了仇啦!我內腑被你震裂,丹田要穴亦受重傷,決難再活過一個時辰了!」

  蜂王楊孤重重的喘息幾聲,說道:「你那一杖震得我心臟碎裂,只怕我連一個時辰也活不過啦!」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道:「兩位老前輩現在後悔了嗎?」

  蜂王楊孤一雙失去神采的雙目,突然暴射出動人的神光,冷冷說道:「老夫生平從來沒有做過後悔之事!」

  那盲目道人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擺擺的走了過去,相距蜂王楊孤還有四五尺遠時,一跤摔在地上,接道:「我卻後悔,唉!我已經不能活了,還要打你一杖,落得這等兩敗俱傷的慘局。」

  蜂王楊孤道:「可是你終於忍不住又出手了!」

  蜂王楊孤重重喘息一聲,又吐了一大口鮮血,接道:「瞎老道,你還有什麼要說,快些說吧!我已經快要不能聽了!」

  只聽那盲目道人道:「我不能再說什麼話給你聽了,我要留些力氣,把我一點武功,傳給那姓方的少年。」

  蜂王楊孤道:「對!咱們人死了,總該留一點武功在人間才對,不過,讓我先來吧!我傷勢較重,自然是要比你死得早了。」

  那盲目道人道:「好吧!」

  暗中提聚了一口真氣,控制著最後一點元氣,不讓它散去。

  蜂王楊孤抬起頭來,望了方兆南一眼,道:「孩子,快過來!」

  方兆南雙手用力一撐,飛躍過去,說道:「老前輩有什麼吩咐?」

  蜂王楊孤道:「現在,我已是將要斷氣之人,不一定在那一句話中,就要死去,因此,你不能說話,你要仔細的聽我的話,你多聽一句,老夫的武功就可能在世上多流傳一招。」

  方兆南看他吐了一地鮮血,那裡還忍拂他之意,急急說道:「晚輩洗耳恭聽。」

  蜂王楊孤道:「我首先傳你使喚這巨蜂之法,並把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籠巨蜂送你。」

  方兆南道:「這個,晚輩如何敢……」

  蜂王楊孤道:「你不許打岔……」

  接著傳授御蜂之術,取蜜之法,以及養蜂之竅,單攻。群攻,保命護身的口訣、方法。

  他已是面臨死亡之人,隨時有氣絕的可能,方兆南不願再讓他臨死之前,多點遺憾,盡可能的記下相傳的口訣。

  蜂王楊孤說完那御蜂的秘訣之後,還未來得及傳授他的武功,突覺眼前一黑,一腔熱血,盡皆浮動,閉目死去。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抱拳拜道:「老前輩安息吧!這巨蜂是你獨門特徵,晚輩當盡我所能的為你奉養……」

  只聽那久未說話的盲目道人,說道:「怎麼那蜂王楊孤死了嗎?」

  方兆南道:「死了。」

  盲目道人道:「那你快過來吧!我還有一招武功傳你。」

  方兆南急急躍飛過去,落在那道人身側,道:「老前輩還有什麼緊要之事,需人代辦嗎?先行告訴晚輩,然後再傳那武功不遲。」

  盲目道人道:「我要辦的事大多了,還有我這精博的醫道就該一一傳給你,可是都已來不及了……」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老前輩當真就沒有收過一個弟子嗎?」

  盲目道人道:「收雖收過一個,但他心地太壞,已被我逐出門牆了。」

  方兆南啊了一聲,忽然想起車上那偷入車內的少年人來……

  只聽盲目道人接道:「我不是傳你兩招掌勢嗎?」

  方兆南道:「不錯啊!」

  盲目道人道:「我藏私,留下一招沒有傳你,這三招本是一氣呵成之學,循環變化,威力無窮,我留下一招後,使這一式整個的絕學,漏缺了一個環節,現在我要把這一招傳你……」

  立時講述口訣,而且不計重傷之軀,拼盡最後力氣,不停的用手比劃。

  方兆南一面默記口訣,一面舉掌練習。

  他習練了幾遍之後,果然體會到奧妙之處,不自覺心神專注。

  當他停息下來,回頭看時,那盲目道人早已僵鋌而臥,氣絕而死。

  方兆南眼看著兩個武林前輩高手,動手相搏,互受重傷而死,不禁黯然落淚,把兩具屍體,移置到庭院一角,掘了一個土坑,把兩具屍體,並放在一起。

  方兆南合掌祈禱,道:「兩位老前輩生前為敵,死後並葬一起,敬祝兩位老前輩陰靈能夠化敵為友。」

  緩緩填上黃土,回頭望著那一籠巨蜂發呆。

  一懷黃土,掩埋了兩個武功絕強的高手,荒涼的古剎,平添一座新墳,更增了兒分陰森荒涼。

  方兆南呆呆的坐在荒草地上,凝目沉思,想到近年來身歷目睹的淒慘之事,不禁黯然魂斷。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突聽一聲重重的咳嗽,傳了過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老人,站在四五尺外.目光遲滯,骨瘦如柴,呆呆的站著不動,生似死過之人,被人從棺材中拖了出來的一具殭屍。

  方兆南心頭一驚,神智忽然清醒,拱手說道:「老前輩。」

  那白衣老人目光緩緩移到那一籠巨蜂之上,問道:「吳瞎子那裡去了?」

  方兆南道:「你問的是那位道長嗎?」

  白衣老人道:「不錯,我要找那瞎眼老道,替我療治傷勢。」

  方兆南道:「老前輩來晚了一步了!」

  白衣老人道:「他可是出去了嗎?」

  方兆南道:「他永遠不會再回來啦……」

  回頭望著那突起的新墳,接道:「他死了,那座新墳中,就埋葬著他的屍體。」

  那白衣老人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怎麼死的?可是被人殺了?」

  方兆南道:「不錯,他死在蜂王楊孤的手中!」

  白衣老人道:「楊孤呢?」

  方兆南道:「死了,兩人動手相搏,互擊重傷,一齊死去。」

  白衣老人神情忽然一變,道:「當真嗎?」

  方兆南道:「老前輩如若不信,何妨扒開那新墳瞧瞧?」

  白衣老人道:「完了,完了!」

  緩緩轉過身去,搖搖擺擺的向前行去。

  方兆南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暗自付道:「他的傷勢不輕,看來混跡在江湖上的人,不論何等高強的武功,都無法逃過凶慘的死亡。」

  除那白衣老人外,荒廟再無到過來訪的客人。

  方兆南一面遵守那瞎眼道人囑咐之法服藥療傷,一面打坐調息,和演練御蜂之術,那一籠巨蜂,似較常蜂靈巧甚多。

  方兆南依法施為,三日之後,已能得心應手,也逐漸消失對那巨蜂的畏懼之心。

  十日時光,轉瞬即過,方兆南膝傷也逐漸痊癒,預備食用的乾糧,雖早食完,但他已可采那蜂蜜充飢,是以毫無飢餓之苦。

  又過數日,那盲目道人留給他的藥物服完,膝傷也剛好全復,半月時光的寧靜生活,竟使他動了息隱林泉之心。

  但轉念又想陳玄霜和周慧瑛陷身危境,急待相救,恩師大仇未報,只好重振雄心,提了木籠,離開了荒廟,趕往少林寺去。

  方兆南自遇得鬼仙萬天成後,才知自己這段時光中的連番奇遇,武功仍是微不足道,決心趕往嵩山,以求絕學。

  且說梅絳雪茫茫然然的行了一陣,到了一座尼庵面前,忽覺腹中有些飢餓,信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很小的尼庵,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大殿上高燒著兩支火燭,一個身著灰袍的尼姑,正在誦讀經文。

  梅絳雪緩步走了進去,低聲叫道,「師父。我腹中飢餓,想討一頓齋飯食用。」

  那尼姑緩緩轉過臉來,打量了梅絳雪一陣,道:「姑娘從那裡來?」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我來自血池。」

  她一向冷若冰霜,甚少有過笑容,啟齒一笑,如花盛開。

  那尼姑看得呆了一呆,才道,「血池!好一個兇惡的名字……」微微一頓,又道:「姑娘要到那裡去呢?」

  梅絳雪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唉!總該是有地方吧!天下這樣遼闊,難道當真就沒有我存身之處嗎?」

  那尼姑緩緩站了起來,道:「姑娘想是餓暈了!」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梅絳雪隨在那尼姑身後,走入一座廂房,只見一張木桌之上,放著現成飯菜,當下說道:「不敢有勞師父動手。」取過筷子,自行吃了起來。

  那尼姑看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

  梅絳雪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才放下碗筷,倚在壁上,睡了過去。

  她連番經歷惡戰,真氣消耗甚多,再加上心中的憂苦,不覺睡熟。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身軀被人搖了幾下,睜開眼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皺紋堆壘的老尼,站在身前,慈愛的說道:「老尼已為姑娘掃好臥榻,請到床上睡吧!」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打擾師父了。」

  她站了起來隨在那老尼身後行去。

  夜深人靜,一月如鉤,那老尼邁動著蒼老的腳步,緩慢的穿過了一座幽靜的庭院,到了一座緊閉雙門的廂房前面。

  那老尼緩緩伸出手去,推開兩扇木門,回頭對梅絳雪說道:「姑娘,這是你的住處了。」

  跨進門去,摸起火鐮火右,敲燃紙卷,燃起一支紅燭。

  燭光熊熊,照的滿室通明,梅絳雪藉著高燒的燭光望去,只見白壁黃榻,連那張木案上也鋪了黃色桌布,全室中只有黃,白兩色。

  那老尼指指本榻說道:「被褥都已備齊,你揭開那黃色的床單,就可安睡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著柔和慈愛,殷殷深情,如接待遙遠歸來的女兒。

  梅絳雪忽然由心底泛升起一縷溫暖的感覺,長長歎息一聲,道:「老師父也該安歇了。」

  那老尼皺紋堆壘的臉上,泛現出一絲笑容,道:「你也睡吧!」緩步退出,慢步而去。

  梅絳雪關上房門,和衣倒臥在榻上,但卻毫無睡意,心中思緒如潮,紛至沓來。

  她想到了方兆南。陳玄霜。以及葛諱,葛煌……冥岳學藝,血池歷險的諸般經過,一幕幕的展現在腦際……

  她長長歎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經歷了無數的風險,無數的惡鬥,但我得到什麼?倒不如學那老已,削髮拜佛,倒還可落個心神寧靜……」

  忽聽一個男人的聲音,接道:「姑娘身懷絕技,今世武林人物,有幾人能是姑娘之敵……」

  梅絳雪怒聲接道:「什麼人?」

  窗外應聲答道:「我!」

  吱的一聲,木窗大開,一個全身勁裝的少年,一躍而入。

  梅絳雪目光一轉,冷峻的掃掠來人一眼,道:「這乃清靜佛門之地,你來作甚?」

  原來這勁裝少年,竟然是窮追梅絳雪的葛偉。

  葛偉怔了一怔,道:「我們兄弟,學得了甚多武功,但因才智所限,不解之處甚多,想請姑娘指點。」

  他換穿新裝之後,容光煥發,劍眉星目,看去甚是英俊。

  梅絳雪冷冷的說道:「我已看破世間的險惡,紅塵的煩惱,要化身方外,托佑佛門不再涉足江湖了,從此刻起,你們兄弟不許再苦苦糾纏於我,不聽我良言忠告,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出手傷人了!」

  葛偉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在下之見,姑娘決然出不了家。」

  葛偉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羅玄托付姑娘之事,想來定然是極為困難之事,姑娘尚未辦妥,如何能削髮為尼,跳出紅塵?」

  梅絳雪沉吟不語,顯然,葛偉之言,觸動了她的心事。

  只聽葛偉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也使姑娘無法留居於空門之中。」

  梅絳雪道:「還有什麼事?」

  葛偉道:「姑娘如果削髮為尼,不知對那方兆南如何交代?」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我們只有夫妻之名,他如何能夠管得到我……」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可是羅玄遺言囑我之事,我已經答應了,事非要替他辦到不可,唉!如著能有人替我辦理他遺囑之事,我就可以常留佛門,永伴青燈,過半生寧靜的歲月了……」

  目光凝注在葛偉臉上沉吟了良久,又道:「不知你們兄弟兩人,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葛偉道:「姑娘但有差遣,我等萬死不辭。」

  梅絳雪道:「我要你們兩兄弟代我去完成那羅玄的遺志。」

  葛偉道:「可惜我們兄弟武功難以勝任。」

  梅絳雪道:「我把羅玄傳我的武功,轉授你們兄弟就是!」

  葛偉喜道:「姑娘果肯如此,我們兄弟自當全力以赴。」

  梅絳雪道:「這尼庵甚是清靜,我決定暫時留居此地,白天要禮佛唸經,懺悔我已往的罪孽,晚間找一個清靜的所在,傳授你們兄弟的武功。」

  葛諱道:「就此一言為定,我立刻在這附近勘查一處清靜之地,明夜再來相請姑娘。」

  梅絳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得先予說明。」

  葛偉道:「莫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們兄弟也無不答應。」

  轉身向外行去。

  梅絳雪道:「站住!這件事重大異常,非得先說明白不可!」

  葛偉只好停下了腳步,道:「什麼事?姑娘請說。」

  梅絳雪道:「你們學會了武功,執行過羅玄的遺言之後,要自行斷去一臂。」

  葛偉呆了一呆,道:「為什麼?」

  梅絳雪道:「世間的壞人大多了,武林中歷年來的大好巨惡,大都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我傳了你們世無匹敵的武功,如不斷去一臂,日後江湖上再無能夠抗拒你們之人,你們兩兄弟一旦行起惡來,豈不重蹈羅玄覆轍,又多了兩位冥岳岳主出來?」

  葛偉臉色一整,堅決的說道:「在下先行答應姑娘,世上本無十全十美之事,斷去一臂算得什麼?但我那哥哥,我卻是不便作主,待我和他商量之後,明夜再來答覆姑娘如何?」

  梅絳雪道:「他如答應,你們明夜二更到此相會,如若不肯答應,那就不用再來了!」

  葛偉道:「在下就此別過,如我那哥哥不肯答應,明夜在下一人前來就是。」

  也不待梅絳雪答話,轉身一躍,飛出室外不見。

  次日清晨,梅絳雪一早起來,未及梳洗直向大殿行去。

  只見大殿中燭火高燒,那老尼和另一個年紀較輕的尼姑已開始燃香拜佛,準備早課。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拜過佛像,端坐在神案蒲團之上。

  二尼拜過佛像之後,開始誦讀經文。

  一時間梵音飄揚,鐐繞耳際。

  那老尼隨手在神案上取過一本經書,遞了過來,低聲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梅絳雪接過經書展開一瞧,正是兩人誦讀的經文,當下隨著兩尼,朗朗高誦起來。

  做完早課,天色已經大亮,那老尼收了經書,低聲對梅絳雪道:「佛門廣大,慈航普度,你如覺得這尼庵尚可暫作棲身之地,儘管留居下來。」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道:「弟子內心之中,實在羨慕兩位師父的寧靜生活,不過弟子滿身罪孽,結仇無數,常留此地,只怕要為兩位招來災禍!」

  那老尼微微一笑,道:「佛門廣大,無所不容,但慈航不度無緣之人,來亦是去,去亦是來,留此與否,悉聽尊便。」

  說完緩緩向殿外走去。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步出大殿。

  她內心充滿著矛盾,既覺佛門清靜,托佑於此,可忘去無數煩惱,但又覺此身積孽無數,難登慈航之舟。

  一時之間,竟然是猶豫難決。

  一日匆匆,天又入夜,二更時分,葛諱,葛煌聯袂而來。

  葛偉恭恭敬敬的對著梅絳雪抱拳一禮,道:「我兄弟心念父仇,拼受日後自斷一臂之苦,也要追隨姑娘學習武功。」

  葛煌接道:「在這尼庵之後,十里之處,有一座廣大的森林,林中有一片水塘,大約有畝許大小,那地方人跡罕至,倒是一處極好的習武所在。」

  梅絳雪道:「你們帶我去瞧瞧吧!」

  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這三人都有著絕佳的輕功,十里行程,轉眼即屆。

  月光下,果見一片廣大的森林。

  梅絳雪四顧了一陣,心中暗暗奇道:「此地四周不見山勢,在這一片平原之中,竟有著這樣一片森林,也算是奇怪之事。」

  只聽葛煌低聲說道:「在下帶路。」

  身子一側,鑽入那茂密的林木之中。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在那茂密的樹林中,行約半個更次之久,忽見眼前一亮,一鉤銀月,蕩漾於水波之中。

  果然,在這片茂密的林木之中,竟然有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塘。

  在水塘的四周,有一片空闊的草地,實是一處習練武功的好地方。

  梅絳雪打量了四週一眼,點頭說道:「這地方很隱密!」

  葛偉道:「我們兄弟,想在這水塘之畔,為姑娘搭上一座茅屋,也好免姑娘奔走之苦。」

  梅絳雪沉吟一陣,道:「好吧!不過兩幢茅屋,要各據水塘一邊,一幢作為你們兄弟安居之處,除了傳授武功時之外,不得我的召喚,不許進入我住房五丈之內。」

  葛煌道:「姑娘傳授我們武功,有如師長之尊,一切但憑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三日之後,梅絳雪果然遷入了這隱密的森林之中,葛氏兄弟在她那一座簡陋的茅屋之中、佈置的甚是華麗,應用之物,無一不全。

  梅絳雪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除了傳授兩人的武功之外,從不假以詞色,每隔上兒日,她必要到那尼庵中相伴兩個老尼,作上一次佛課,誦讀經文。

  就在梅絳雪傳葛氏兄弟武功之時,方兆南也正在覺夢、覺非兩位高僧的細心傳授下,苦練少林上乘武功。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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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0: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回 拜高僧再修絕功


  原來,方兆南到了嵩山之後,並未再驚動少林寺中僧人,滿山行走,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找到了那日跌下懸崖的地方。

  他並採集了甚多山籐,銜接起來,一端拴在一株松樹之上,提著木籠,攀籐而下。

  他此時的武功,較跌入懸崖之日,又有甚多進境,借這垂籐之力,自然是輕而易舉的落入谷中。

  谷中的景物依舊,方兆南一辨別方向,沿著山壁行去。

  行約兩三丈遠,果然有一座敞開的石洞。

  方兆南提聚真氣,沉聲問道:「弟子方兆南,求見兩位老前輩。」

  只聽那洞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你來的很好,進來吧!」

  方兆南把手中木籠放在洞外,整了整衣衫,緩步向前行去。

  深入約十丈左右,形勢突然開闊。

  只見鬢髮如雪,長垂數尺的覺夢大師,盤膝閉目而坐,禿頂無發,顎下長垂黑髯的覺非大師,卻是斜斜的倚在破壁之上,一副萎靡不振之態。

  方兆南急急拜伏地上,道:「兩位老前輩別來無恙。」

  覺夢緩緩睜開雙目,道:「唉!你再晚來數日,只怕就難見到我覺非師弟了。」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怎麼?……」

  覺非突然一鋌而起,道:「我被那丫頭劍傷肺腑要害,已難久於人世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能度過這樣長久的時日,險期早過,難道傷勢還會惡化不成?」

  覺非道:「我憑藉深厚的內功,和那傷勢相抗,但卻無法使斷脈重續,傷肺重合,孩子,快把我們少林寺中的情景,告訴我,唉!要不然老僧死難瞑目。」

  方兆南看他說話情景,甚為吃力,心知生死只是旦夕間,不禁一陣黯然,當下把生放南北二怪,和冥岳岳主決戰之事,極詳盡的說了一遍。

  覺非大師長長吁一口氣,道:「少林一派數百年的威名,竟然傷於一旦,老鈉還有何顏面對歷代祖師的英靈……」

  只覺一陣熱血沸騰,創口迸裂,鮮血急噴而出……

  方兆南急急站起,撕了一片衣服,去包紮覺非的傷勢。

  覺夢緩出右手,抓住了覺非左腕,說道:「師弟鎮靜一些

  覺非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師兄請答應我一樁事,小弟才能死的瞑目。」

  覺夢白眉聳動,全身微微顫抖,顯然,他內心也有著無比的激動,但他的聲音,仍然是異常平靜,慈和的說道:「什麼事?」

  覺非道:「我要師兄答應我,把你一身所學盡皆傳給這個娃兒,也好替咱們少林一派,出一口氣。」

  覺夢道:「為兄的答應你……」

  覺非突然放聲大笑道:「能得師兄一諾,小弟死而無憾了。」

  方兆南見他全身都在巨烈的震顫,傷口熱血泉湧而出,心中大感驚駭,急急對覺夢說道:「老前輩,老前輩……」

  只聽覺非那大笑聲中,夾著斷斷續續的聲音,道:「你們不用管我了,我已經不行啦……孩子,我還道你不會來了。」

  方兆南道:「晚輩慚愧萬分,有辱兩位之命。」

  只聽覺非的大笑之聲,愈來愈是響亮,突然中斷,身軀一陣抖動,閉目逝去。

  方兆南眼看一代高人,閉關數十年。參悟了佛家上乘大法,竟然這樣死去,回憶年來所聞。所睹盡都是悲慘之事,不禁悲從中來,撫屍大愉,放聲哭了起來。

  覺夢大師沉重的歎息一聲,道:「小施主不用哭了,這一段時日,他已受盡了肉體之苦。能得早日圓寂。歸化我佛。西上靈山,對他和老衲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方兆南拂去淚痕,說道:「唉!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混跡在武林之中,終是難以落得好收場,晚輩報得恩師師母的大仇之後,定當找一個人跡罕至之處,摒絕江湖是非。」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只怕事實上難以如你之願。」

  慈和的聲音突轉莊嚴,接道:「從此刻,老衲要傳授你少林一門的上乘心法,老衲雖不敢說,你得真傳之後,將成舉世無敵之人,但如有十年苦修,當可和羅玄一較勝負。」

  方兆南正想說出羅玄已然死去之事,忽然心中一動,突然又住口不言。

  覺夢大師緩緩伸出手來,拂在方兆南頂門之上,說道:「孩子,修為佛門的上乘心法,最忌分心,我將以數十年閉關禪坐的無上大力,助你速成……」

  方兆南唯唯受教,連連應道:「晚輩記下了……」

  只覺覺夢大師拂動天靈穴的手掌之中。湧出了一股強烈的熱力,攻入天靈穴中,循脈而下。緩緩向內腑四肢分佈開去。

  熱流初注,只覺全身舒泰,但那熱力逐漸增加,登時起了強烈的反應,有如火焰觸身,筋膚經脈上,痛苦異常。

  方兆南不覺運集了全身功力,向那熱力抗去。

  方兆南運氣和那熱力相抗,初時尚可勉強支持,但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內力,只覺筋疲力盡,再也無法和那攻入天靈要穴的熱力抗拒。

  幻覺中,似是自己正被投擲於大火之中,肌膚筋骨,都像是被那大火燃燒著。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方兆南從似睡似幻的境遇中醒了過來,睜眼望去,只見覺夢大師雙掌端放在雙膝之上,頭倚山壁,沉沉的熟睡了過去。

  他伸展了一下雙肩,週身痛苦早已完全的消失,輕輕歎息一聲,叫道:「老前輩……」

  只聽覺夢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老衲覺得疲倦的很,讓我好好的休息一下,最好在十二時辰之內,不要驚動我。」

  他的聲音微弱異常,生似一個久年纏綿病榻之人,說的是那樣有氣無力。

  方兆南心頭大震,雖然無法瞭解洋情,但他隱隱的覺得覺夢大師這等萎靡的神態,必然和自己有關,一種恐懼的憂意泛上了心頭,擔心這老僧會像覺非一樣的突然死去。

  只聽覺夢大師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不要辜負了老衲一片苦心。」

  方兆南凜然一驚,趕忙依照覺夢相囑之言,專心運氣調息。

  每當他一次坐息醒來,就覺得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氣,直向上面衝去,整個的身軀,都似要被那上衝的熱氣帶的騰空而起。

  這是他修習內功以來從未有的現象,心中大感不安起來,幾度他想開口問問覺夢大師,但均自強行忍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過一十二個時辰,覺夢大師果然清醒過來,他的雙目射出了懾人的寒光,萎靡的神態也為之一振。

  他拂動一下胸前飄垂的白髯,肅然的對著覺非僵挺的屍體說道:「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我將遵從你的遺言,把三十年來參悟武功,盡皆相授於他。」

  方兆南只覺一陣黯然幽傷,泛上心頭,兩顆淚珠,奪眶而出。

  覺夢大師緩緩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孩子,去撿些山石回來,老衲要把這座山洞封閉起來。」

  方兆南心中雖然疑竇叢生,但他卻不敢多問,依言去撿了小石,兩人一齊動手,把那山洞封了起來。

  覺夢長長吁一口氣,道:「孩子,咱們走吧!」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要到那裡去呢?難道他要帶我出此絕谷?……」

  覺夢大師似是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憂慮之情,淡淡一笑道:「咱們到南北二怪被囚之處,那裡有可資食用之物。

  唉!老衲閉關之時,曾經帶了萬粒花生,三十年來,就藉那萬顆花生,延續生命,但你此刻尚未參悟佛門上乘打坐之法,不進食物,決難保持身體不起變化。」

  在覺夢大師引導之下,方兆南安置了那一籠巨蜂后重回到南北二怪被囚之處。

  這一處天然的石窟,有一道泉水,自山頂瀑漏而下,每隔上三天時間,總有一隻竹籃由上垂了下來,籃中有飯。

  方兆南看的大是奇怪,忍不住問道:「這些東西,是從何處送來,可是少林寺中僧侶送的麼?」

  覺夢大師搖頭道:「昔年我那師兄囚禁南北二怪之時,對此已預作安排,寺中弟子卻是不知此事。」

  勿匆時光,流轉歲月,方兆南和覺夢大師整整在石室中住了半年之久,方兆南日以繼夜的用心習練,覺夢也傾盡所能的細心傳授。

  半年時光,方兆南已盡得覺夢絕技。

  這日太陽下山的時分,覺夢大師把方兆南喚到身前,說道:「你可計算過咱們在這石室中住有多長時間?」

  方兆南道:「晚輩記不得了。」

  原來他這半年中全神貫注在習練武功之上,浸沉其;司,如醉如狂,那裡還記得日夜輪轉,歲月幾何?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半個年頭了,你也該走啦!」

  方兆南怔了一怔,舉手拍了拍腦袋,道:「有這麼久了麼?」

  覺夢道:「你已得了我十之七八的真傳,數百年身集少林武功如你者,絕無僅有,此後只要能依我傳授於你的佛門禪定之法,自行修為,功力自然隨時間增進,至於武功決竅,你已大部通曉,日後的成就如何,那要看你的天賦了。

  孩子,你目下已經是武林高手中的頂尖人物了,能和你頜頑的高手,只不過武林三二名宿,何況,我也不能再教你……」

  說至此倏然住口,長長歎息一聲,又道:「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天黑之後,你仍從通往藏經閣的密道出去吧!」

  方兆南想到陳玄霜和周慧瑛的生死,亦急欲早日離此,當下不再多言。

  天約初更,覺夢大師喚醒方兆南,低聲說道:「孩子你該走了。」

  方兆南黯然淚下,對覺夢大師拜了三拜,道:「晚輩去了,老前輩請多多保重。」微微一頓又道:「晚輩尚有一籠巨蜂,留在那幽谷之中,不知他們是否能安然無恙,唉!那也是一位老前輩遺贈之物,我答應過,要盡我所能,為他保養。」

  覺夢點點頭道:「一諾千金,自不可言而無信,你去吧!」

  方兆南道:「今日一別,不知要那年那月,才能重睹老前輩慈顏。」

  只見覺夢大師緩緩閉上雙目,倚壁睡去,不再答理方兆南詢問之言。

  方兆南不敢再多驚擾,慢步退出石室,想起半年相處之情,不禁啼噓淚下,一步一拜的退了出去。

  他並未重行密道,卻依照原路退了出去,重到怪石鱗峋的山谷之中。

  只見那一籠巨蜂,嗡嗡之聲,繞諸耳際,半年小別,仍然無恙。

  方兆南提起木籠走回那垂籐之處,用手一拉,似是仍有著甚強的韌性,深山幽谷人跡罕至,老籐依舊無恙,堅韌猶存。

  方兆南這段時日之中,輕功又進境甚多,當下攀籐而上,一口氣登上峰頂。

  抬頭看去,只見滿天星辰,半被雲掩,忽隱忽現,忽然激發起豪壯之氣,仰天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衝雲霄四山回嗚,聲聞十里,嘯聲中大步向前行去。

  往事淒涼,回憶黯然,方兆南已無心再修自己的儀容,樓衣一襲,蓬髮垢面,一隻竹杖,挑著黑布重遮的一籠巨蜂,就這樣奔行於江湖之上。

  他雖然惦念著周慧瑛和陳玄霜的生死,但天涯茫茫,芳蹤何處,一時間那裡去找,他為自己的何去何從憂苦。

  方兆南經過一陣深長的思慮後,決定先趕往冥岳,在那裡埋了無數的武林高手,而且仍有著數不清的武林人物,被冥岳主奴役著。

  為了避人耳目,他選擇了荒僻小徑,晝夜兼程。

  這日,到了山東省境內的究州,這是一個商旅雲集的重鎮。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黃昏將臨時,方兆南趕進了究州城。

  他歷經了無數凶險,注事在他心靈裡留下深刻創傷,但也使他對江湖的險惡,產生出敏銳的觀察力。

  當他踏進了克州城時,就覺得這地方有些異樣,不少華衣高馬,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出現在克州城中。

  他意識到這座環山的重鎮裡,正面臨著一場風暴。

  他開始留心了周圍的人物。

  忽然間,一輛疾快的馬車,馳過了他的身側,四周低垂著、黑色的布篷,以方兆南的目力,也無法看清那馬車中的景物。

  趕車人也似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目,頭上一頂白絹色邊一草帽,低垂眉際,遮去了大半個臉。

  緊接著馬車後面是一匹風馳電掣的快馬,掠過方兆南身側奔過,帶起一陣急風,飄飛起他襤樓的衣袂。

  馬上坐一個華衣少年,但他的上半身幾乎是俯臥在馬背上一瞥間,方兆南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印象,那是個英俊的少年,隱隱間似曾相識。

  他邁著緩慢的步子,神態十分悠閒,但他的內心中,卻是思潮洶湧,考慮著眼下的形勢。

  這地方相距那神秘的冥岳不遠,這些武林人物的出現,應該和冥岳有些關連。

  忖思之間,忽覺一根竹杖,伸了過來,耳際間響起了一聲暴喝:「站開去!」

  方兆南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去,只見四個大漢,手中各自橫著一根竹杖,推趕著道上行入。

  一個全身白紗的少女,端坐在兩人抬著的滑竿上,全身披著一層綠凌,在風中飄飛。

  那是個很美麗的少女,長髮垂肩,眉目如畫,膚色如雪,瞪著兩隻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

  她似是有著無比的鎮靜,對兩側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渾似不覺。

  方兆南皺了皺眉頭,暗暗忖道:「這人似是有意展現她的美麗,引的路人側目。」不禁仔細的看了兩眼。

  那知這留神一看,登時心頭大震,暗暗一聲歎息。

  原來,他發覺那端坐的滑竿上,身披綠凌的少女,竟然早已死去。

  一股憤怒由心底直衝上來,激動了他豪俠之氣,冷哼一聲,正待暗中出手懲戒那四個手持竹杖推趕路人的大漢,心中突然一動,硬把一股憤怒之氣忍了下去。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如若一個人的內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息脈閉氣,井非什麼難事,且不可莽撞從事,先看看情勢再說。」

  心念一轉,突然加快了腳步,緊隨那滑竿之後行去。

  只見那四個執竹杖的大漢,在一所大客棧前停下來,四條竹杖銜接成兩道竹籬,擋住了隨行的觀眾。

  兩個抬滑竿的大漢,緩緩放下,解開長竿,連那身披綠衣少女的坐椅抬了起來,直向客棧中走去。

  隨行圍觀的群豪,又有不少人發出了讚歎之聲,道:「好標緻的姑娘。」

  方兆南擠過人群,直向那客棧中走去。

  四個手執竹杖的大漢,已改成並肩而立,橫杖擋住了店門,阻止觀眾人店。

  方兆南大步衝去,立時被一隻平伸的竹杖擋住,道:「討飯的,還沒有瞧夠麼?」

  方兆南不願和幾人衝突,淡淡一笑,說道:「在下是要住店,兄台請行個方便,讓開去路。」

  左側一個大漢,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看他那身襤樓衣著,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那副窮像,也配住這全盛客棧麼?」

  方兆南舉手一拂滿頭蓬髮,笑道:「看人豈可只重衣冠,在下這身衣服雖破,但是腰纏卻豐,住店付費,有何不可,再說兄台也不是客棧中人,不覺得管事太多了麼?」

  那大漢呆了一呆,怒道:「窮要飯的毛病很大,老子就是不讓你住在這家客棧,你想怎麼樣?」

  方兆南眉頭一聳,正待發作,但卻突然又忍了下去,說道。「在下已和朋友約定,今夜在這全盛客棧之中會面,有勞兄台高抬貴手了。」

  說著身子一側,滑溜無比的從兩個手握竹杖大漢中間擠了進來。

  左側大漢怒喝一聲:「臭要飯的可是找打麼」

  大漢說著伸手抓了過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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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1:02 |只看該作者
  那知手臂剛剛探出,方兆南人己進了店門老遠,那大漢仍未覺出怪異,冷冷喝道:「臭要飯的給我站住。」

  正待衝入店去,忽聽一聲輕叱道:「閃開路!」

  那大漢腳步尚未抬起,媽呀一聲,蹲了下去。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少年,大步進入店中。

  此人衣著華貴,腰懸寶劍,昂首挺胸而入,對那蹲在地上的大漢,望也不望一眼。

  方兆南回顧了那華衣少年一眼,急急的別過臉去,緩步走到一個角落上坐了下來。

  原來,這華衣佩劍少年,竟然是葛氏兄弟之中的老大葛煌。

  方兆南雖然蓬首垢面,衣著襤樓,但葛煌的目光,何等銳利,只要他梢一留心,非被他看出來不可。

  此時此情,他不願立刻暴露身份。

  只見葛煌大步向後面行去,顯然,他早已在這全盛客棧中定有房間。

  只見蹲在地上的大漢,緩緩站了起來,和另外三入嘀咕了一陣,放下竹杖,魚貫向客棧之中走來。

  方兆南怕被幾人瞧到,又要招惹一場麻煩,立時曲下身子,隱在桌面之下,躲過那四個大漢的目光。

  只見四人直入後院而去,想來也是住在這全盛客棧之中。

  這時,大廳中不過坐了三四成的客人,但方兆南坐了半天,始終無人過來問他一聲,好像這客棧中主人,早已離去。

  方兆南暗中打量了四周的客人一眼,只見他們個個默不作聲,有的坐著出神,有的飲著悶酒。

  這些人,都似有著極沉重的心事。

  方兆南偷眼向後望去,但見一道圓門之後,庭院廣大,似是有著甚多跨院。

  他緩緩站起身子,正待進入後面瞧瞧,忽見一個店小二走了過來,無精打采的說道:「你可要吃東西麼?」

  方兆南低頭望了望身上襤樓的衣服,笑道:「給我來壺好酒,隨便配四樣下酒的菜。」

  那店小二打量了方兆南一眼,慢慢的轉過身子,舉步行去。

  方兆南不得不重新坐了下來,暗暗忖道:「這樣也好,這裡既可看到客棧中出入人物,亦可監視著新來之人。」

  他耐心的等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久,那店小二要死不活的捧著酒菜走來。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夥計,你好像有著沉重的心事嘛?」

  那店小二白了方兆南一眼,道:「快吃了酒飯趕路,鄉下人,少管閒事。」

  忽然聽得一陣嗡嗡之聲,傳人耳際,回顧了方兆南墨布蒙遮的木籠一眼。道:「什麼東西嗡嗡嗡的叫不絕口?」

  他隨口問了一聲,也不待方兆南回答,就轉身而去。

  原來蜂王楊孤這巨蜂,久經他訓練,只要在木籠外遮上一層黑布,那巨蜂就不再向外飛動,此刻突然嗡嗡嗡叫了起來,想是黑布蒙遮得太久之故。

  方兆南轉面拍了那木籠一掌,嗡嗡之聲,立時停了下來。

  就這一剎間,一個手執竹杖白髯如銀的老叟,大步行了進來。

  方兆南心頭一震,暗道:「這不是言陵甫麼?此老被鬼仙萬天成點了穴道,和那紅衣少女一併棄在山洞之後,何以此刻忽然在此現身?……」

  方兆南隨手抓了一把灰土,一低頭,塗在臉上。

  言陵甫目光四外掃掠一眼,沉聲喝道:「夥計,給老夫來上—壺。」

  一個店小二應聲而去,片刻工夫,送上了酒菜。

  方兆南暗自一笑道:「車,船,店,腳,衙,當真是勢利的很。」

  但言陵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把兩道銳利的目光,投注到方兆南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

  方兆南暗自警惕道:「不要慌,一慌就露出馬腳了。」

  在這當兒,突然聽到一個清亮冷笑的聲音,傳了過來,說道:「言老前輩也來了麼?」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那人一身藍綢疾服勁裝,背插長劍,玉面朱唇,竟是葛氏兄弟中的老二葛偉。

  言陵甫緩緩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你能來,老夫就不能來麼?」

  葛諱緩步走到言陵甫對面,自動的坐了下來道:「老前輩一個人來的麼?」

  言陵甫老而彌辣,冷哼一聲道:「你可是在盤問老夫麼?」

  葛諱劍眉聳動,假目放光,冷冷的說道:「晚輩是好意相問。老前輩不識抬舉,那也是沒有法子。」

  說完轉過身子,慢步而去。

  言陵甫突然一仰臉,咕嘟一聲乾了一杯酒,從懷中摸出了一塊散碎銀子,陡然起身,匆匆走去。

  方兆南愈看愈覺奇怪,暗道,「眼下情勢雜亂,當真是罕見的局面,葛氏兄弟,似是自成一派,言陵甫卻又似是別屬一門,剛才那四個抬著綠衣少女,又不知是何等人物?是死是活,目下也無法確定,最怪的是那四個黑衣大漢,明明被葛煌所傷,竟然忍了下去,這些人又都似是住在這全盛客棧之中……」

  忖思之間,突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入耳際,兩個長髮披垂,白髯及膝的怪老者,並肩走了進來。

  方兆南一見兩人,幾乎要失叫出聲,但他終於強自忍了下來。

  原來,來人竟是南北二怪。

  但聞北怪黃煉冷冷說道:「你笑什麼?」

  南怪辛奇停下笑聲說道:「想不到隱居多年的鬼仙萬天成,竟然也出了世,羅玄也要趕來參加這場大會,這場好戲,當真熱鬧的很。」

  黃煉長歎一聲,答非所問的說道:「咱們幾乎走遍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仍然找不到方兄弟,如若此地再找他不著,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辛奇微微一笑,說道:「你只管放心,方兄弟生非早夭之相,我拿腦袋給你打賭,他決死不了。」

  兩人說話之間,選了一處桌位坐下。

  方兆南聽這兩個孤做冷僻,聞名於世的老人,竟對自己懷念如此,心中大受感動,真情激盪,熱淚盈眶,趕忙別過臉,偷偷拭去。

  北怪黃煉一捶桌子,召來店小二,點了酒菜,道:「我不信羅玄還活在世上,只怕傳言未可靠。」

  辛奇道:「世上盡有許多事,出於人意料之外,江湖早傳說那鬼仙萬天成老兒已死,但他還是好好的活著。就拿咱們說吧,數十年前江湖已傳出咱們物故的消息,哈哈!但咱們現在不是好好的活在世上?」

  黃煉輕輕一歎,說道,「如不是方兄弟解去咱們身上的天蠶絲縛,今生勢非老死那山洞之中不可。」

  辛奇道:「唉!我辛某人一生之中,從未想念過人,但卻常常想到方兄弟……」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打斷辛奇的話,言陵甫帶著兩個少女,急急衝了進來。

  方兆南目光一轉,看了那兩個少女一眼,心頭一震,趕忙一側過身子,避開了來人的視線,原來,來的兩個少女,竟是冥岳妖婦門下的兩大弟子,唐文娟和那紅衣少女。

  忖思之間,忽聽南怪辛奇哈哈大笑之聲,傳了過來,道:「黃老怪,你瞧來了什麼人?這些鬼子鬼女們既然在此時趕到,想那冥岳岳主,定然也趕來了!」

  黃煉道:「如若那羅玄當真還活在世上,這老兒見了那加害於他的女弟子,不知是一副什麼奇怪樣子。」

  這兩人昔年曾敗在羅玄手下,心中對羅玄仍有一種記恨之心,故而一提到羅玄之名,兩人就不自禁的出言諷刺譏笑。

  唐文娟正待發作,突然又忍了下去,回顧那紅衣少女和言陵甫一眼,也選了一張桌位坐了下來。

  方兆南凝神看去,只見唐文娟不停的點頭,生似在領受父母之命一般,不禁心頭一動,暗道:「看來這些人,早似已成竹在胸,個個都是有為而來。」

  他凝神望去,除了這些現身之人以外,再也找不出一個可疑之人,再看唐文娟時,仍然不停的點頭,神態畢恭畢敬。

  方兆南迅快的下了一個判斷,暗自想道:「當今武林之世,只有冥岳岳主,能使唐文娟這般服帖……」

  忖思之間,忽見唐文娟站了起來,直行過來,坐在方兆南的對面。

  方兆南暗皺眉頭,想道:「糟了,此女機智絕倫,我一直留神打量她的舉動,只怕已被她瞧出破綻了。

  只見唐文娟舉起素手,輕輕一掠鬢邊散發,低聲說道:「你可想救你那兩位師妹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姑娘和那一個說話?」

  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不用裝蒜了,你如要保得你那兩位寶貝師妹之命,就乖乖的聽我吩咐。」

  方兆南想到陳玄霜和周慧瑛的安危,心中不安,急急問道:「她們現在何處?」

  唐文娟移動了一下嬌軀,接道:「從此刻起,你必須聽我之命行事,不得暗中搗鬼,如若妄圖施展『傳音入密』之術,招呼你同來人手,那可是自我苦吃,你那兩位師妹,一個也別想活。」

  方兆南略一沉吟,道:「如若在下肯聽姑娘之命呢?」

  唐文娟道:「可保你那兩位師妹無恙。」

  方兆南道:「姑娘雖然手握我兩位師妹之命,但姑娘別忘了在下只要一開口,立可召來甫北二怪兩位老前輩,以我們三人之力,生斃活捉你,都非什麼難事……」

  說至此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不過在下不願和你作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望姑娘必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時此情之下,方兆南並非是貪生怕死!」

  唐文娟微微一笑,道:「咱們立時就走,如何?」

  方兆南點頭道:「好吧!」

  唐文娟雖然極力在掩飾自己的舉動,但她的言語神態,如何能逃得過南北二怪的雙目,南怪辛奇冷笑一聲,罵道:「哼!鬼鬼祟祟的不做好事!」

  北怪卻伸手一搖,不讓辛奇再說下去。

  唐文娟雖然聽得字字入耳,但自知難以鬥得過這兩個人,因此故意裝作不曾入耳,緩步出門而去。

  方兆南略加猶豫,就提起了木籠,隨在唐文娟身後而去。

  只見唐文娟沿著廊簷,急步而行,不時還回頭張望。

  方兆南心惦兩人安危,雖然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仍然大步而何。

  街道上行人來往,但大都是佩帶刀劍的武林人物。

  方兆南愈看愈奇怪,暗自忖道:「這麼多武林中人,集會於這座山道的重鎮,自非無因而起……」

  忖思之間,忽見一群黑袍道人,由對面行了過來。

  一個銀白長髯,身佩雙劍的道人,走在最前,四個中年道人緊隨身後,看那些道人一個個精華內蘊,分明都是內家好手。

  那當先而行的老道人兩道凌厲的目光一驚唐文娟,突然停下了腳步。

  四個緊隨而行的中年道長,也隨著停了下來,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唐文娟的身上。

  唐文娟側過身軀,避開群道的目光,疾向前面行去。

  沿途上,方兆南遇上了很多的人,有僧有道,也有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

  這些人的臉色,大都是一片莊嚴,生似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唐文娟步履逐漸的加快,不大工夫已出了城門。

  方兆南抬頭看那山勢連綿,呈現於夕陽反照中。

  唐文娟帶著方兆南來到一所古木參天的墳地中,陡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笑道:「你手中提的是什麼?」

  方兆南自信此刻的武功,對付唐文娟決非難事,神態異常的鎮靜,淡淡一笑,道:「姑娘最好先告訴在下兩位師妹的安身之處。」

  唐文娟道:「就在這古墓之中!」

  方兆南四外看了一眼但見青泵壘壘,不見一所房屋,心中納悶,暗暗忖道:「難道她們都藏身在這青家之內不成?」

  心中疑竇叢叢,忍不住開口舊道:「咱們有言在先,在下不招呼幫手相助,姑娘亦必力行承諾之言,先讓在下見上兩位師妹一面……」

  唐文娟格格一笑,道:「半年不見,你倒老練多了!」

  方兆南淡淡說道:「武林中人物,最重視承諾,你如存心謊言相欺,誘我至此,你將後悔莫及!」

  唐文娟道:「你本就不應該答應我的。」

  方兆南怒道:「冥岳中人,當真險惡狡詐,不可信任!」

  唐文娟微微一笑,說道:「你暫時不用急,我如真的存心欺騙於你,也不必帶你到這裡來了。」

  方兆南心急周蔥玻和陳玄霜的安危,以致失去了平日的鎮靜,眼看唐文娟連連刁難,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此人陰沉毒辣,且莫著了她的道兒……」

  心念一轉,立時鎮靜了下來,機智隨復。

  唐文娟原想逗使方兆南心神浮動,那知他竟然變得異常鎮靜起來,不禁心中大急暗道:「此人實是不可輕視,這半年不見,不知他又學些什麼新奇之學。」

  心念一轉,當下微微一笑道:「我那絳雪師妹得蒙師祖羅玄的慈悲,授以絕技,想來你也沾光不少了?」

  方兆南正待出言否認,心中忽然一動,淡然一笑道:「那當真是曠世絕學,就在下記憶所及,姑娘的劍術,掌法,都已入了門徑,功力足以運氣馭劍,難列上乘者,只因訣竅上尚差一籌,但那毫釐之差,已然謬之千里,運用克敵,威勢就大減了。」

  唐文娟雖然極善心機,狡詐過人,但因她太聰明了,事事去想前因後果,由此推想,她自是對方兆南隨口捏造之言,信以為真,當下追著問道:「這麼說來,你也得到甚多絕傳之密了?」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在下如無克制姑娘之法,也不敢到這等荒涼之處了。」

  唐文娟滿臉羨慕之色,說道:「唉!我那三師妹機緣湊巧,實使人羨慕的很……」

  方兆南接道:「話雖如此,但你的武功,早已有深厚的基礎。武功路數,又是相承羅玄一脈而下,只要能知變化決竅,武功立時高出一倍。」

  唐文娟已為方兆南言詞打動,當下說道:「此話當真麼?」

  方兆南暗暗忖道:「糟糕,我這隨口編造之言,豈可堂堂正正的承應干她?」沉吟了一陣道,「在下隨口言來,姑娘盡可不信。」

  唐文娟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說的句句中肯,我那有不信之理?」

  方兆南道:「我願以兩招武功相授姑娘,但你必須告訴我兩位師妹的存身之地。」

  唐文娟眼珠兒轉了兩轉,笑道:「其實就算你不傳我武功。我也將告訴你她們的藏身之地……」

  說著目光一轉,投注到那黑布蒙遮的木寵之上,接道:「那是什麼?」

  方兆南突然揭開了蒙在籠子上的黑布,陡然響起了一陣嗡嗡之聲,笑道:「巨蜂,當今之世中最毒之蜂。」

  唐文娟星目凝神,看那巨蜂一個個長達寸餘,心中暗暗震駭,但她外表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緩緩說道:「你從那裡弄到這一籠巨蜂,要它何用?」

  方兆南道:「這巨蜂雖然毒性絕烈,但卻很是聽話,用來對敵,最好不過。」

  唐文娟道:「我不信這毒蜂也肯聽人指使!」

  方兆南道:「你不信,那就不妨試試吧!」一掌拍在木籠之上,登時有一群巨蜂疾飛而起,疾向唐文娟飛去。

  唐文娟眼看巨蜂飛來,心頭大為震駭,暗是凝神運氣,蓄勢戒備。

  但見那巨蜂繞著唐文娟飛行了一周之後,突然又飛回那木籠之中。

  唐文娟大力羨慕的說道:「你馭蜂如臂施指,實乃武林中一大奇術!」

  方兆南笑道:「過獎,過獎,在下這籠巨蜂,乃一位善馭毒蜂的老前輩,費了數十年心血,收集天下數百種的巨蜂交配而成,不但毒性強烈人而且雙翅的飛行之軍委,強大異常,縱然是威勢甚猛的劈空掌力,也未必能夠一舉把它擊斃。」

  方兆南又道,「不信咱們就再試一次。」

  舉手一拍木籠,又是一群巨蜂疾飛而起,猛向唐文娟衝了過去,不過這大的數量,已經少了甚多,只不過四五隻左右。

  唐文娟暗凝功力,舉起右掌,高聲對方兆南道:「可容我發掌一試麼?」

  方兆南心中念頭百轉,口中卻不由自主的說道:「但請出手。」

  唐文娟早已蓄勢相待,方兆南說出口,她的掌力已發。

  一股強勁的潛力,劃空生嘯,直向那一行飛來的巨蜂,迎擊過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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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


  那強猛的掌力,疾快的擴大成一片卷石飛沙的狂風。

  那一行疾衝而來的巨蜂,淹沒於強凌的掌風之中。

  方兆南輕輕的歎息一聲,暗暗忖道,「完了,看來這五隻巨蜂勢非要死傷在她的掌力之下不可。」

  那知事實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唐文娟強猛的掌力過去。那五隻巨蜂只不過被震的偏斜去七八尺,竟然完好無恙。

  唐文娟臉色大變,凝聚功力,第二掌緊隨劈出。

  方兆南右手疾揮,也拍出一記強猛的掌力,兩股潛力一撞之下,捲起了一陣狂風。

  他這一段時日之中,勤修習佛門上乘心法,內力大增,雙掌一接之下,唐文娟立時被震的向後退了三步,臉色蒼白,氣血浮動。

  方兆南一掌震退了唐文娟,自己也為之一怔,然而淡然一笑道:「我這巨峰,乃極為合群之物,你連發劈空掌力,只怕要激怒於它,那時,群蜂一齊施襲,只怕要傷了姑娘。」

  唐文娟驚愕的臉上,綻開了一片笑意,說道:「咱們在嵩山少林寺動手之時,還是半斤八兩之局,短短半年歲月,你竟然武功精進如此之多……」

  她說此聲音突然轉變的十分低微,接道:「你如當真肯傳我羅玄遺留下的武功真訣,我自當有以相報。」

  方兆南道:「在下既然答應了傳授姑娘武功,決然不會推脫。但姑娘必得先帶我見過我兩位師妹。」

  唐文娟沉吟一陣,正容說道:「我帶你來此,原存有相害之心,誘你入伏……」

  方兆南微微一笑,接道:「敢情你此刻已改變心意了麼?」

  唐文娟點點頭,道:「因此我勸你還是先回去的好,眼下相距大會之期,只不過還有三日時光,三日時間,彈指即過,屆時你那兩位師妹,都將親身臨敵,你何苦此刻要孤身涉險,深入埋伏……」

  方兆南茫然說道:「什麼大會?」

  唐文娟奇道:「你是當真不知道呢,還是明知故問?」

  方兆南道:「在下自然當真不知,那有故問之理。」

  唐文娟道:「那你趕來此地做什麼?」

  方兆南道:「我要找鬼仙萬天成和令師冥岳岳主。」

  唐文娟道:「你我的地方不錯,他們兩個人,都將於三天後大會之上現身。」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是啦!想是那冥岳岳主,又出了什麼花樣,函邀天下英雄在此聚會。」

  唐文娟對方兆南的神態,忽然變的異常溫柔起來,盈盈一笑道:「鬼仙萬天成和我師父攜手合作,促成了這次鵲橋大會,天下各大門派中人,全都趕來參與……」

  方兆南道:「令師一向喜歡施用那些恐怖之名,例如那絕命谷中招魂宴,怎的忽然用出這樣一個香艷文雅的名字來了?」

  唐文娟道:「自然是有原因了……」微微一頓,接道:「我只知在這場大會之中,除了各以武功相搏外,還有著甚多奇奧變化,我師父為此費了甚多心血。」

  話到此處,倏然住口不言。

  方兆南道:「姑娘既無洩密之膽,那就不用說了……」

  唐文娟道:「自從血池一戰之後,我師父對我已生出極深的相疑之心,一則因我尚有可用之處,二則她為鵲橋大會預備忙碌,無暇兼顧到我,其實這鵲橋大會過後,她還不是一樣的不放過我?」

  方兆南道:「你們師徒之間,姐妹之間,似是都毫無一點情義。」

  唐文娟道:「我師父疑心最重,常常擔心我們害了她,是以想出了很多殘酷之法,來挾制我們,又故意造成我們同門姐妹之間的相互猜忌,自然是沒有情義了。」

  突然間吹過來了一陣山風,飄飛起方兆南的衣袂,抬頭看天色,已然不早,心中霍然驚覺,暗自責道:「方兆南啊!方兆南!你是相救兩位師妹而來,怎的只管和她談起不相干的事情了呢。」

  心念一轉,當下一整臉色,說道:「姑娘答應帶在下見我兩位師妹之事,不知還算是不算?」

  唐文娟道:「她們停身之處,險惡異常,聽我良言相勸,還是不去的好。」

  方兆南道:「不論刀山油鍋,我也得趕去瞧瞧!」

  唐文娟道:「我如不肯帶路呢?」

  方兆南道:「姑娘別忘了我手中提著一籠舉世毒性最大的巨蜂。」

  唐文娟歎息一聲,道:「你可是當真的想找死麼?」

  方兆南道:「在下身歷無數險劫,現在不是仍然好好的活著?」

  唐文娟一揚眉兒,道:「你一定要去,遇上了什麼凶險,可是不能怪我!」

  方兆南道,「死而無侮!」

  唐文娟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來吧!」

  唐文娟說完轉過身子,舉步向前行去。

  方兆南看亂墳壘壘而起,古柏參天,那墳頭之上,長滿及膝青草,擔心唐文娟隱逸而去,立時放步而行,緊追在唐文娟的身後。

  只見唐文娟在突起青家之中,繞來轉去,曲曲彎彎似有意的擾人耳目,引起了好奇之心,暗中留神看去,忽然發覺她折轉繞行,都似是有著預定的距離,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一片亂墳之中,還有什麼奇怪的布設不成?」

  忖思之間,忽見唐文娟停了下來。

  方兆南抬頭看去,只見八個高大的青家,環布成一周,中間空出了三丈見方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青草如毯,還雜開著幾株野花。

  唐文娟臉色忽變的一片嚴肅,冷冷說道:「就在這裡了。」

  方兆南目光環掃,打量了一陣,除了那八座大墳之外別無他物,心中大感不解的問道:「在那裡?」

  唐文娟指著兩丈外一座高大的古柏,道:「你躲在那株高大的柏樹上,就可以見到她們了……」

  說著仰起臉來,望了望天色,接道:「她們快要來了。」

  方兆南看她說話的神情,嚴肅虔誠,不似謊言,但聽來確又似不大可能,不禁一皺眉頭,道:「此話當真麼?」

  唐文娟道:「自然是當真了。」

  方兆南道:「她們到這荒涼的墓地作甚?」

  唐文娟道:「比武鬥劍……」忽然臉色一變,低聲接道:「我要走了,你快些躲到樹上去吧!」

  她不待方兆南答話,急急飛奔而去。

  方兆南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形勢,迅快的奔到那棵巨柏之下,仰首略加打量,突然一提真氣,身形平拔而起,飛起了兩丈多高,左手抓著了一節柏枝,一個大翻身,急衝而上,隱入枝葉茂密之處。

  他人剛剛藏好身子,兩條人影,已疾奔而至。

  方兆南仔細看去,不禁心頭一震,來人竟然是震動江湖的蕭遙子,和袖手樵隱史謀遁。

  兩人風采依舊,袖手樵隱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蕭遙子卻用一片黑紗,包著獨目。

  只見兩人分頭而行,仔細的在那數丈方圓的盆地中查看一陣,又聯袂而去。

  方兆南雖然聰明絕頂,但一時之間,也無法測透兩人的用意何在。

  但是,隱隱間他卻泛起一個意念,冥岳岳主,可能已在這片青泵壘起,陰沉的亂墓之中,預佈了什麼陰謀。

  正忖思間,又有兩條人影,先後奔到。

  來人都用黑紗包起了頭臉,肩上斜背長劍。

  兩人身軀一般的嬌小,長髮高挽,踏入了青家環圍的盆地,立時相對而立,一語不發,同時翻腕,拔出了背上的長劍。

  方兆南心頭開始劇烈的跳動,暗暗忖道:「看兩人的身材,頗似周慧瑛和陳玄霜,只不知何以相約而鬥。」

  只見靠西一方的黑紗蒙面女子,一抖手中長劍,突然閃起了一朵劍花,疾向對面一女刺了過去。

  雙方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絕淪的拚搏,雙劍並舉,寒光飛繞,劍風如輪,各極其毒。

  方兆南仔細看兩人劍法,竟然走的同一路數。

  突然間,傳過來一聲悶哼,一陣金鐵交鳴,兩條入影霍然分開。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正東方的黑衣女子,右手按著左臂,一般鮮血,順著那纖纖指縫中流了出來。甚似周惠瑛,心中又是一陣跳動。

  那背西面東的黑衣少女,一劍傷了強敵,收住劍勢也不再搶攻,口中卻冷冷說道:「怎麼樣?你服是不服?」

  方兆南心頭怦然一動,暗道:「這不是陳玄霜的聲音麼……」

  只聽那受傷的女子答道:「哼!不服氣又怎麼樣?」

  那背西面東的少女,冷笑一聲,說道:「不服氣的話我就砍掉你一條左臂,劃傷你一張粉臉!」

  那受傷女子怒聲喝道:「未必見得!」

  說罷突然揮手一劍,刺了出去。

  劍勢著點若劈,極盡詭奇能事。

  她在受傷之後,突然出手反擊,而且劍勢的詭奇世所罕見,那靠西的少女驟不及防,被她一劍刺中了左臂。

  一股鮮血,應劍而湧。

  只聽那面東少女怒聲喝道:「好啊!你敢藉機施下這等辣手。」不顧傷勢,突然又揮劍攻了過去。

  兩人這一交手,都無法再運氣調息傷勢,鮮血泉湧而出,濕去了半邊衣衫。

  方兆南已從兩人對答之間,聽出了確實是陳玄霜和周惠瑛的聲音,再也難以忍耐下去,大聲喝道:「住手!」

  縱身一躍,直向下面飛去。

  二女聽得那大喝之聲,心頭同時一震,霍然分開。

  方兆南衣著襤樓,滿臉油污,二女一瞥之間,也未看出是誰,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二女一怔之間,方兆南已落著實地,那背西面東的少女手中長劍一振,厲聲喝道:「什麼人!」

  說著揚腕一劍,刺了過去。

  那面西的少女突然疾踏上一步,刷的一劍,也向方兆南前胸刺來。

  這兩人出手的劍招,比之相互動武拚搏之時,更見毒辣,迫得方兆南不得不用出全身的武功讓避二女的劍勢,中間還得雜以掌拍指點,迫逼兩人的劍勢。

  轉眼之間,二女已各攻出了二十餘劍。

  兩人的衣衫上都已為鮮血濕透,但仍是不肯罷手,而且雙劍由各自為政的單鬥,逐漸的成了聯手之勢,開始相互配合。

  他這近年之中,雖然連得蜂王楊孤,和瞎眼老道,以及蓋世奇僧覺夢傳授絕技,修習佛門中上乘內功,但一則因二女劍勢太過詭奇,二則失去先機,手中又無兵刃,又要顧到右手中提的一隻木寵,生恐二女的長劍掃到那木籠之上,挑破黑布,劈開木籠,驚走毒蜂,那時勢將鬧成不可收拾之局。

  這一來,更覺勢難兼顧,被逼的險象環生。

  忽聽面東一女啊呀一聲驚叫,長劍突變,一式「迎雲捧日」噹的一聲架開另一少女長劍,說道:「不要打啦!」

  方兆南借勢退了三步,舉起衣袖拭去臉上塵土,說道:「你們各受劍傷,仍然惡鬥不息,恐已失血過多,還不快些運氣調息,延誤下去,只怕要大傷元氣。」

  他連被二女的劍勢所逼迫,急得出了一頭大汗,這舉手一拭,臉上塵土大部拭去,現出本來面目。

  二女互相望了一眼,緩緩拉掉蒙面黑紗。

  方兆南目光一轉,果然正是他猜想之人。

  那面東背西的是陳玄霜,背東面西的是周惠瑛,方兆南一禁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唉!你們兩人為什麼打了起來?」

  陳玄霜冷冷答道:「為你。」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為我?」

  周惠瑛黯然一笑,幽幽說道:「不錯,為你!」

  方兆南心中雖然不解,但見兩人花容慘白,不忍再追問,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們快些運氣調息,先讓傷處流血止住,有話等一會再說不遲。」

  陳玄霜星目眨動了兩下,道:「唉!你竟然還活在世上……」

  方兆南低聲說道:「你失血過多,臉色都變了,快些坐息一陣,我等你們運氣完畢之後,咱們再詳細談吧!」

  周慧瑛道:「不行,你不能在這裡停留,快些走吧!」

  方兆南奇道:「為什麼?」

  陳玄霜冷冷的瞪了周慧瑛一眼,道:「怕什麼,讓他留在這裡。」

  方兆南放下手中木籠,微微一笑,道:「你們先運氣調息,我在這裡等你們,唉!分別近年,我也有許多話要說。」

  二女低頭望了望肩上的傷勢,依言坐了下去,運功止血。

  兩人的內功,都已入了爐火純青之境,略一運氣,流血立止。

  陳玄霜首先睜開眼來,看了那木籠一眼,問道:「那黑布蒙遮的是什麼東西?」

  方兆南道:「一籠巨蜂。」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你提一籠毒蜂作甚?」

  方兆南看她憂苦之容,有心討她歡樂,微笑說道:「這籠巨蜂用處可是大了,既可用作克敵,又可傳遞訊息,代人守望。」

  周慧瑛道:「你這人鬼鬼祟祟,幾時學會養毒蜂了?」

  方兆南笑道:「我這籠巨蜂,不但絕毒無倫,而且體形奇大,飛行之力,亦是大異常蜂,師妹如若不信,我就放出幾隻給你瞧瞧。」

  隨手一掀黑布,四五隻巨蜂,突然飛了出來,耳際登時響起了一片嗡嗡之聲。

  陳玄霜、周慧瑛四隻星目,一齊凝注在那飛出的幾隻巨蜂之上。

  方兆南有意在二女面前賣弄,口中低嘯,右手疾快的一揮。

  只聽那繞飛的巨蜂,突然一斂雙翼,疾沉而下,同時向一株山花之上撞了過去。

  有如蜻蜓點水一般,只見那幾隻巨蜂尾部一掃山花,立時飛了起來,圍繞著方兆南頭上轉來轉去。

  陳玄霜望著那繞飛的巨蜂,說道:「這巨蜂可是你收養的麼?」

  方兆南道:「一位老前輩的遺物,此等巨蜂乃精選天下各種毒蜂,配育而成,豈是一朝一夕所能調養出來。」

  說完話,口發低嘯,召回那繞身盤飛的幾隻毒蜂。

  周慧瑛突然抬頭望了望天色,道:「你該走啦,等一會他們來了你再想走,那可是千難萬難的事!」

  方兆南黯然歎息一聲,道:「為了兩位師妹,我連很多絕世的奇奧武功,都沒去學,急急拜別了受業之人,趕來此地,準備先人冥岳,尋找兩位的下落,想不到竟在此地遇上……」

  陳玄霜道:「你怎麼找到了這片所在?」

  方兆南道:「說來話長……」當下將遇得唐文娟的經過,以及在城中所見所聞之事,刪繁從簡的對二女說了一遍。

  周惠瑛急急說道:「你快些走吧!」

  方兆南聽她幾番催促自己,不禁心中動疑,口中卻微笑說道:「難得和兩位師妹相見,正有甚多別後之情,要和兩位暢敘,何以一直催促小兄快走?」

  周惠瑛道:「此時此地,不是暢敘別情的時機,唉!你快些走吧!」

  但陳玄霜卻是一直不催促方兆南離去,她冷冷的望了周慧瑛一眼,說道:「怎麼?你害怕麼?」

  周惠瑛怒道:「你明知此地留他不得,卻不肯催他離去,是何用心?」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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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3:49 |只看該作者
  陳玄霜道:「哼!要死,就死在一起,為什麼要他獨生?」

  周惠瑛呆了一呆,道:「你這是愛戀他麼?」

  陳玄霜冷冷說道:「反正他已有了妻子,我今生不能委身相待於他,那就不如讓他死了的好!」

  方兆南心知陳玄霜對自己愛戀極深,是以雖被她囚禁於石室之中,受盡了痛苦,心中仍是毫無恨她之意。

  當下,他微微一笑,目注周惠瑛道:「師妹不用替我擔心。」

  周惠瑛天性溫厚,她心中雖早已萬念俱灰,但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方兆南,仍是有著極深的相護之心。

  她眼看陳玄霜的無理纏鬧,心中又急又惱,忽然抓起長劍,肅然說道:「方師兄,你如還認我這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那就請趕快離開此地,再過一陣工夫,我師父和冥岳岳主,都要親自趕來此地,只怕他們已經動身了……」

  方兆南插口笑道:「你師父是誰?」

  周慧瑛氣的一跺腳,道:「你這人怎麼搞的,陷身於生死存亡之境,仍然是嘻皮笑臉,唉!你當真活的不耐煩了麼?我師父就是鬼仙萬天成,你能夠接他幾招?」

  方兆南雖然對周惠瑛所說,細節不明,但大體上心中已甚瞭然,微微一歎,道:「師妹也被迫投入萬天成的門下了?」

  周慧瑛急急接道:「這片荒墳已為萬天成和冥岳岳主選作了鵲橋大會的場址,早已預加佈置,要借這一片荒墳,盡殘天下武林高手……」

  陳玄霜插口接道:「我可以投萬天成的門下,她又為何不可?」

  兩人你言我語,吵了起來,各自舉劍,又欲相搏。

  方兆南大踏一步,衝入兩人之間,急急說道:「慢來,慢來,有話好說……」目光一轉,投注到陳玄霜的臉上,又道:「陳師妹,請看小兄薄面,暫息胸中怒火………」

  陳玄霜突然冷叱一聲,道:「閃開!」

  唰的一劍,疾向周惠瑛刺了過去。

  方兆南一皺眉頭,砰的一掌,斜斜劈出,這一掌乃少林上乘武功,出手一擊,奇奧絕倫,逼開了陳玄霜的劍勢。直叩她握劍的右腕。

  陳玄霜身隨劍轉,避開一擊,說道,「好啊!你們兩個人欺侮我一個!」唰唰唰,長劍連揮,疾向方兆南刺了過去。

  方兆南左避右閃的讓開了三劍,正待說話,周惠瑛已挺劍而上,接過陳玄霜的劍勢,惡鬥起來,口中卻連連喝道:「你快些走吧!有我擋住她,她已無法攔阻於你。」

  走與不走,確實使方兆南傷透了腦筋。

  周惠瑛連聲催促,顯然這地方危機四伏,若自己堅持不定,勢必要大傷她心,如若就此而去,不但於心不甘,且亦非大丈夫的行徑。

  略一思忖,搖頭說道:「師妹的盛情,小兄心領,但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原為相尋兩位師妹,幸得見面,連別後之情也未一敘,如何能撤手走開?」

  忽聽一陣長嘯傳來,二女同時停下手來,一陣低沉淒涼的哀樂,緊隨著傳了過來,樂聲入耳,立時使人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只覺這茫茫濁世,無一可留戀之處,使人興起了生不如死之感。

  周惠瑛長歎一聲,道:「現在你還有九死一生的機會,再晚片刻,連那一分生機,也將消失了。」

  方兆南回顧了那藏身的巨柏一眼,道:「可是那冥岳岳主來了麼?」

  周惠瑛道:「除了冥岳岳主之外,還有鬼汕萬天成,和三十六情女,七十二使者,全都到了。」

  方兆南聽得大感奇怪,道:「何謂三十六情女?何謂七十二使者?」

  周惠瑛道:「唉!你當真的不想走了麼……」

  她雖然責備方兆南延誤時刻,但口中卻不由自主的答道:「三十六個武功高強,妖艷無比的女人,和七十二個武功高強,各懷絕毒暗器的男人。都穿著奇裝異服,擺成了一個銷魂大陣......」

  只聽那樂聲由遠而近,漸可聞人聲喝叫。

  周惠瑛淒苦一笑道:「好啦!現在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陳玄霜突然一反常態,低聲對周慧瑛道:「妹妹,他們就要到了,還是讓他躲在那株大柏樹上吧!」

  周慧瑛冷笑一聲道:「哼!現在你又急了,剛才為什麼不讓他走呢?」

  陳玄霜流下了兩行清淚,接道:「有時我恨他入骨,恨不得生食他肉,有時候、我又覺得該好好的待他,甘心情願為他忍受一切的苦難……」

  人聲漸近,清晰可聞。

  陳玄霜顧不得再接下去,舉手一揮,道:「你快些躲入那株巨柏上吧!別讓毒蜂飛了出來……」

  她說著突然劈向周惠瑛,接道:「咱們用兵刃相搏之聲,掩護他躍上巨柏。」

  周惠瑛翻腕一架,擋開長劍,雙劍交擊響起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陳玄霜低聲喝道:「快躲上去。」

  方兆南心知此時此情,不是爭辯的時機,立時縱身一躍,飛上古柏。

  這時,二女敵意已消,手中兵刃連連相擊,以混淆來人耳目,四道眼神卻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此時方兆南的輕功,已經大非昔比、輕功精進,一躍之間,飛起了兩丈多高,身懸半空,左掌向下拍出,借勢換氣,一個雲裡翻身,抓住了巨柏的枝葉,隱入了濃密的枝葉之中。

  陳玄霜忽然破顏一笑,道:「萬天成對我說,他早已經脈硬化而死,至少也將成為一個殘廢之人,但看來他的武功,卻較過去,更為高強了。」

  周惠瑛劍勢一舉,答非所問的接道:「咱們這等打法,勢將被看出破綻,倒不如真的打一場吧!」

  陳玄霜道:「真打起來,只怕你打我不過。」

  周惠瑛道:「我雖無勝你的把握,但也未必會敗。」

  說話之間,劍勢已轉凌厲。

  陳玄霜道:「不信試試也好。」

  劍勢疾轉如輪,反擊過去。

  兩人又開始了一場火烈絕倫的惡戰。

  方兆南隱在古柏之上,看兩人又當真的打了起來,心中大為焦急,正待躍下樹去勸解,遙見幾個奇裝綵衣的小婢,護著一個身披白紗麗人,走了過來。

  這時,那陣死亡樂聲,已然停下。

  方兆南仔細的看那披紗麗人,頗似是冥岳岳主。

  他雖然見過岳主數面,但對那神秘女人的印象,一直是模模糊糊,記不清楚,但就印象所及,大致不錯。

  這神秘妖媚的女人,又換了一身裝束,除了身上披著一層白紗之外,全身穿著一件綠色的勁裝。

  只見她目光環掃兩女一眼,冷冷的叱道:「住手!」喝聲雖然不大,但卻清晰異常的鑽入了入的耳中。

  陳玄霜,周慧瑛應聲住手,各自躍了開去,齊齊弓身作禮,同時口中同聲說道:「見過岳主。」

  兩人因有心洩露來人的身份,使隱藏在古柏上的方兆南,聽知來人是誰,是以說話的聲音甚大。

  冥岳岳主聶小鳳,緩緩取下了身披薄紗,露出來水綠的緊身勁裝。

  算年齡她該是四五十歲之人,但她駐顏有術,看上去不過二十許人,柳眉彎彎,鳳目含媚,其艷麗風華,頓使陳玄霜、周惠瑛為之減色不少。「

  聶小鳳目光轉動打量了二女一陣,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們到這裡很久了麼?」

  陳玄霜道:「我們相約比劍而來。」

  聶小鳳笑道:「嗜!身上還有劍傷,比此地幽密遼闊之處甚多,不知你們何以選擇了這片地方?」

  周惠瑛道:「這地方隱密清靜,不致驚動行人。」

  聶小鳳目光環掃,四外搜索,口中卻追問道:「難道令師就沒有告訴過你們,這地方不許私來麼?」

  陳玄霜正待答覆,瞥見鬼仙萬天成,幽靈一般走了過來,看來緩步而行,走的很慢,其實來勢迅快無比,眨眼之間,已到了幾人的身側。

  聶小風回望著萬天成,嫣然一笑,道:「老前輩。」

  她的笑容,妖媚無比,萬天成看得呆了一呆,道:「岳主有何見教?」

  聶小鳳道,「南北二怪也到了究州……」

  鬼仙萬天成冷然一笑,接道:「這兩個老頭兒.居然還活在世上,當真是命長的很。」

  聶小鳳道:「兩人的武功不弱,如若參與了這場鵲橋大會,咱們倒是加了一個大勁敵。」

  鬼仙萬天成縱聲一陣大笑,道:「岳主不用長他人志氣。自減威風,除了令師羅玄之外,當世高手,無一人放在我的心上,可惜令師早已羽化歸真,世間再無老夫的敵手了。」

  聶小鳳盈盈一笑,道:「老前輩的武功雖高,但南北二怪亦非平庸之輩,咱們倒是不可大意。」

  萬天成一撩長衫,就在草地上坐了下去,笑道:「如以老夫之意,乾脆明火執仗,約請天下自鳴英雄人物,及各大門派的掌門之人,來此受死,他們來一個,咱們殺一個,先把各大門派的首腦,高手,殺去大半,然後再傾出冥岳之力,有老夫相助,一鼓作氣,蕩平各門各派的殘餘之力,是何等簡單之事,偏是岳主小心過度,要佈置什麼鵲橋大會,延誤時刻。」

  聶小風淡淡一笑,道:「老前輩有所不知,當今武林中老一輩的高手,不是死去,就是被我千方百計生擒了來,為我所困,但卻未料到小一輩中,竟然出了甚多人才……」

  萬天成冷冷一笑,打斷了聶小鳳的話道:「老夫再度出世。初踏江湖,已聽得你的大名,嚴然武林霸主,因此才特地趕來冥岳一見,卻未料到你竟是這等畏首畏尾的膽小之人……」

  聶小鳳揚了揚眉兒,似欲發作,但又突然忍了下去,微微一笑,目光一掃陳玄霜和周惠瑛,說道:「老前輩這兩位女弟子,劍術上的造詣如何?」

  鬼仙萬天成道:「決不在當世劍術名家之下。」目光轉處,看二女滿身鮮血,不禁一皺眉頭,道:「你們怎麼了?」

  陳玄霜道:「我和師妹比劍,一時間收勢不住,各自中了一劍,幸好傷勢不重,經過一陣調息,已經沒有大礙了。」

  萬天成陰森一笑,卻將目光投注在聶小鳳的身上,道:「百年來武林人物,只有令師一人的才智。武功,能勝得過我,但他卻傷在你的手中,婦人之心,當真是歹毒難測……」

  聶小鳳淡淡一笑,接道:「如非老前輩送給我絕毒的藥物。我縱有拭師之心,卻也無拭師之能。」

  萬天成道:「他是我唯一勁敵,有如眼中之釘,自然要拔去為快,但你卻受了他數十年培育之恩,也是他唯一的衣缽傳人,竟然忘恩負義,加害於他。」

  方兆南隱身在古柏之上,聽兩人談起武林最大一件隱密之事,不禁心頭怦怦亂跳,趕忙齪神屏息,仔細聽去。

  只聽聶小鳳格格一陣嬌笑,說道:「你既知婦人心地,最為歹毒,不知何以仍收了兩個女弟子?」

  鬼仙萬天成回顧了陳玄霜一眼,陰森一笑,說道:「前車之鑒,老夫豈能重步後塵……」他似是自知失言,陡然住口不說。

  聶小鳳面對著武功高絕,陰沉險惡的萬天成,似是已有些失去了鎮靜。

  只見她秀眉聳動,雙目中神光閃了一閃,道:「你找到冥岳,口蜜腹劍,假意要助我完成霸業,要我邀請天下武林高手,各派宗主比武論劍,先造成四面楚歌之勢,你卻在大局緊要關頭,藉機要脅於我……」

  鬼仙萬天成哈哈一笑,接道:「不錯,老夫豈是甘為人下之人,為你代籌柬邀武林宗主,天下高手,比武論劉,旨在造成你騎虎之勢,武林高手精英,大半已為你收用,你不過憑仗藥物,控制了他們的神智,慘酷的手段,使他們不敢心生異志,為你所用,一旦藥物失效,這些人神智恢復,個個都視你為深仇大敵,必將殺你而後甘心,內憂外患,兩面迫擠,別說你了,縱是羅玄復生,處此情景,又該如何?」

  聶小鳳不虧女中梟傑,聽了萬天成一番話後,微現激動之情,反而消失。

  只見她舉手一掠長長的秀髮,笑道:「天下各派宗主,大都已集究州,我確然已成了騎慮難下之勢,我不殺人,人必滅我,你的心願得償了!」

  萬天成道:「老夫這鬼仙之名,豈是人白叫的麼?」

  聶小風笑道:「老前輩如願高登武林霸主之位,我極願拱手相讓。」

  萬天成冷冷的說道:「老夫已登古稀之年,豈有偷覷武林盟主之心。」

  聶小風略一沉吟,說道:「老前輩既是有為而來,那就不妨明說!」

  萬天成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聶小鳳的臉上,說道:「老夫願助你一鼓盡殘天下各大宗派,成你霸業,償你之願……」

  聶小鳳道:「老前輩果真如此,我自是感激不盡。」

  萬天成笑道:「你先別慌著答應,老夫尚未說出我的條件。」

  聶小鳳緩緩說道:「你說吧!」

  萬天成森冷一笑,道:「你天姿國色,舉世無雙,羅玄肯傳他衣缽與你,雖然愛你才智,但也喜你容色,也該是一大原因。」

  聶小鳳嫣然一笑舉手在眉字間一抹,說道:「你再仔細看看,這一道疤痕,是否傷害到我的容貌?」

  笑容中媚態橫生,動人心魄。

  鬼仙萬天成面對著那動人心魄的媚笑,似是亦有些把持不定,也急急垂下眼簾。

  他緩緩從懷中摸出了一隻玉盒,打開盒蓋,倒出了一顆紅色的丹丸,托在掌心,說道:「你由羅玄處學來用藥,仗藥物控制了無數的武林高手,今天也該試試老夫這毒丹了。」

  聶小鳳緩緩取過那紅色丹丸,臉上那柳媚花嬌的笑意,隨著斂收不見,冷冷問道:「你這毒丹有何妙用?」

  萬天成道:「服我毒丹之後,終生得聽我之命。」

  聶小鳳道:「如若不聽呢?」

  萬天成道:「如若不聽我命,我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可使毒丹藥性發作。」

  聶小鳳道:「可使那受毒人立時死去麼?」

  萬天成道:「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聶小鳳道:「說吧!那會是個怎樣的局面。」

  萬天成道:「全身筋脈收縮,武功全失,每日長達三個時辰,而且經年不絕。」

  聶小鳳道:「真是殘酷的很。」

  她說著舉手便把那粉紅色丹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萬天成似是也未料到聶小鳳,竟然會這般快捷的吞下藥丸,但他對聶小鳳的陰險,心中早有了深刻的印象。

  略一停頓,忽然冷笑說道:「姑娘請張開口來,給我瞧瞧,我不信你當真的把我那一粒紅色的毒丹吞了下去。」

  聶小鳳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果然是難纏得很。」

  她緩緩張開了櫻口。

  萬天成雙目神凝,仔細的看了甚久,果然已不見那紅色的毒丹,卻聞到一陣幽幽的甜香,飄了過來,令人欲醉。

  聶小鳳慢慢的吹了一口香氣,閉了櫻唇笑道:「老前輩,你該相信了吧!」

  萬天成仰臉望天,肅然說道:「想那羅玄的才智,是何等卓絕,但他卻傷折在此人手中,難道我萬天成的才智,還能強過羅玄不成?」

  這幾句話,本是他心中之言,但卻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聶小鳳揚揚眉兒,笑道:「我已完全的屈服了,吞下毒丸,生死已然落在你的掌握之中……」

  她舉手理一理散垂的長髮,接道:「只為天下高手都已集聚究州,大敵當前,我自知無能一面抗拒各大武林宗派,一面再和你為敵,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傷在各門派宗主手下,倒不如和你聯手拒敵。」

  萬天成仰起臉來,大笑三聲,道:「羅玄才智武功,舉世無與匹敵,但他卻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太自信了。」

  聶小鳳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他實在待我很好。」

  萬天成兩道冷歷的目光,凝注在聶小鳳的臉上,笑道:「羅玄明知你是天生尤物、難以安份,偏要憑仗所能,主張人力勝天,至於我暗中助你,是因你早已生出了叛師之心;我不過投你所好而已。」

  聶小鳳突然一整臉色莊嚴說道:「往事已成過去,提起來徒擾人意,不用再提它了,咱們還是談談眼下的事情吧……」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目下各大門派的高手,都已齊聚究州,這一戰如能盡殘這些武林高人,十年內,武林中當再無和咱們抗拒之人。」

  隱身在古柏上的方兆南,聽兩人佩侃而談震動江湖的往事。聽得甚是入神,卻不料聶小風話鋒一轉,又談起眼下形勢,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他們誘使天下各派宗主趕來,參與鵲橋大會這本是一場十分凶險之事,卻取了這樣一個香艷的名字,想來必有原因,如若能夠聽得他們的隱秘,倒是不虛此行……」

  忽然間,一陣山風吹來,撩起了那蒙遮木籠的黑布。

  只聽一陣嗡嗡之聲,兩隻巨蜂,飛了出來。

  聶小風和萬天成,耳目何等靈敏,四道目光,齊齊向那古柏之上望去。

  陳玄霜、周惠瑛心頭大為震動,不自禁地向那古柏望去。

  聶小鳳冷冷喝道:「什麼人?」挺身而起。

  方兆南隱身之處,枝葉極是茂密,聶小鳳雖然出言喝問,但並未看到方兆南的隱身之處,她舉步向那古柏走去。

  鬼仙萬天成,卻仍是靜靜的坐著不動,只用兩道森冷的目光,在那古柏之上搜尋。

  方兆南不知自己行蹤是否已暴露,是否該但然走去。

  正覺猶豫,突然一個柔細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道:「他們暫時還未發覺你的行藏,但如讓她走近古柏,你就無法掩藏行跡了,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設法阻止她走近這古柏,另一條是趕快逃走。」

  那聲音柔婉中,含著一種輕淡的冷漠,聽得方兆南心頭怦然大震,幾乎忘去了尚置身於九死一生的險惡環境之中。

  只聽那柔細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你這人怎麼了,還不快放手中毒蜂,阻延於她,難道等死不成?」

  方兆南趕忙收束了那撩亂的心情,輕啟那木籠黑布一角,巨蜂立時一線飛出,直向聶小鳳衝了過去。

  聶小鳳眼看寸許長短的毒蜂,直撲而來,不禁一皺眉頭,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她掌力奇猛,非同小可,當先幾隻巨蜂,紛紛墜地死去。

  但這一來,卻使那一線而來的巨蜂,陡然間散佈開去,環布成丈餘大小一片蜂網,分由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向聶小鳳撲了上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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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洩露冥密


  聶小鳳眼看巨蜂越來越多,而且這些巨蜂生似受過訓練一般,展翅盤飛,抵隙施襲,心中不禁j動,疾劈兩掌之後,緩緩向後退去。

  她的掌力威猛絕倫,兩掌交旋劈出之後,強大的潛力,在身前交織成一股旋風,擋住了飛撲而來的巨蜂。

  聶小鳳退後了四丈左右,看巨蜂並未追來,回顧了萬天成一眼,道:「這巨蜂雖然為數甚多,飛行之力,強異驚人,但如想傷我,只怕還難如願,但我卻想不出世上何人能馭此巨蜂,特此請教一二。」

  萬天成道:「天下只有一人具此能耐。」

  聶小鳳道:「什麼人?」

  萬天成道:「蜂王楊孤,不但善馭毒蜂,而且他的巨蜂,乃自行養育,由天下千種毒蜂中選配雜交而成,大異常蜂,奇毒無比。」

  聶小鳳笑道:「此公為人如何?」

  她每笑一次,無不嬌媚橫生。

  萬天成看得一呆,微微笑道:「羅玄肯選你為衣缽弟子,只怕他也是為你的嫣然風韻所迷。」

  聶小鳳又是盈盈一笑,說道:「我問你蜂王楊孤的為人如何,你怎麼又扯到羅玄的身上去了。」

  萬天成道:「秀色可餐,古人誠不欺我。」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牛頭不對馬嘴,格格不入。

  聶小鳳道:「我問楊孤在武林中算是那一道上人物?」

  萬天成笑道:「孤僻冷做,我行我素,介於正邪之間。」

  聶小鳳道:「武功如何?」

  萬天成道:「老夫手下的敗軍之將。」

  聶小鳳道:「我那鵲橋陣中,如若加上這群毒蜂,威力當可加強甚多。」

  萬天成笑道:「此人早已隱世,久未在江湖上露過面了……」

  聶小鳳接道:「如若他近二十年中在江湖上露面,我也不會相詢於你了。」

  萬天成道:「你一個晚生後輩,只怕他不肯聽命於你。」

  聶小鳳道:「我手下不乏武林高手,名重一時,難道蜂王楊孤還能強過蕭遙子和袖手樵隱史謀遁這些人不成?」

  萬天成道:「武功雖然難說,但他手段卻要比兩人毒辣甚多,又有那奇毒巨蜂相助,你想收服於他,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聶小鳳道:「老前輩你呢?」

  萬天成道:「料他還畏懼三分。」

  聶小鳳道:「那就有勞老前輩請他出來吧?其人如肯為我們效力,把巨蜂布入鵲橋大會中,當可暗傷強敵,使人防不勝防。」

  萬天成道:「收蜂必定收人,只怕楊孤不甘心為你所用,老夫代你瞧瞧去吧!」站起身子,緩步向前行去。

  此人自負聰明多智,但他仍為聶小鳳所用而不自覺。

  萬天成大步行來,一面高聲說道:「樹上隱身的可是楊兄麼?在下萬天成在此。」

  方兆南聽得微微一呆,茫然不知所措,除非坦然走下去之外,似是不知如何才對。

  正感為難之際,突聽得細細的柔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此人凶毒狡惡,如若讓他找上來,勢必要引起一番慘烈的惡戰不可。」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如若能設法引起他們自身之間,衝突起來,豈不可以坐山觀虎鬥?」

  忖思之間,一面放出巨蜂,分頭向萬天成衝了過去。

  萬天成怒聲喝道:「什麼人物,也敢對老夫這等無禮?」一面暗中估計那巨蜂飛來的距離,左手卻平胸兩揮,掃出了兩掌。

  隨手起了一陣急急的強風,逼住了衝向前去的巨蜂。忽聽鬼仙萬天成大喝一聲,發了一掌,劈向方兆南停身之處。他左手連發兩掌,潛力激旋成風,逼住那大群毒蜂不能近身,右手發出的掌力,卻是直線而行,直衝過去。

  勁力斂聚,有如一道激射的水柱,濃密的枝葉,吃他那強猛有力的風柱,撞擊裂分,紛紛飄落。

  方兆南早已看好了落足停身之處,借萬天成兇猛掌力撞擊古柏,震斷枝葉的響聲掩護,縱身避開,竟然未露痕跡。

  萬天成掌力過處,正擊在方兆南適才停身的一枝叉枝上,呼碰然大震中,那拳頭粗細的叉枝,竟然生生震作兩斷。

  方兆南看的暗暗驚心,忖道:「好險啊!好險,如非早已避開,縱然能夠接下他這一掌,也必被逼的現了身形。」

  那細細柔音,又傳了過來道:「你雖然避開了他的一掌,幸未暴露行藏,他既已出手,不逼你現身出來,決不肯罷休,你雖蓬首垢面掩去了本來面目,但是決無法瞞得過鬼仙萬天成和冥岳岳主......」

  只聽萬天成高聲罵道:「楊孤老兒,你如再不肯現出身來,惹起老夫怒火,別怪我不識故人!」

  這時,方兆南已把木籠中的存蜂,大部放出,高大的古柏樹下,佈滿了巨蜂,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鬼仙萬天成雖然武功卓絕,但也看的暗自驚心,不敢冒險向古柏飛躍上去。

  那嬌柔的聲音,停頓了一陣,待萬天成喝罵過後,重又接日說道:「你那一籠毒蜂,盤飛在古柏下,嚇止了萬天成,你也可暫保無恙,你如借此機會逃走,倒是一個良好的脫身之機。」

  方兆南仔細分辨聲音,已可決定來人是梅絳雪無疑,當下一提真氣,也施展傳音人密之術,對梅絳雪發話的方向說道:「多蒙關照,感微不盡。」

  梅絳雪道:「我提醒你一下,此刻你在九死一生的環境之中,萬天成和冥岳岳主,都把你當作了蜂王楊孤,想收為己用,故未施下毒手,如若他們未存收你之心,那區區一些毒蜂,如何能擋得往他們?」

  萬天成雙掌連發,交互劈出,丈餘旋風盤旋,飛砂走石。

  但那巨蜂卻是愈攻愈猛,萬天成掌力劈到,立隨強猛掌力向外飄飛開去,掌力已消,立時抵隙而入。

  蜂王楊孤以善馭毒蜂,名震武林,數十年前他以人蜂配合的攻勢,傷了無數武林高手,有次被十八名江湖高手困住,合力殘殺於他,但卻被他施展人蜂合搏之術,竟然把十八名武林高手,盡傷手下。

  這一戰,蜂王楊孤的威名大震,江湖道上的人物,開始對他生出了畏懼,對蜂王楊孤這個人無不退避三分。

  萬天成雖然未親睹那一場惡戰,但他對此事耳熟能詳,對楊孤人蜂合搏之術,並無輕侮之心,眼下又見巨蜂來勢這等凌厲,心頭更是警惕,連連劈出掌風,也不過只能阻擋那巨蜂一時。

  聶小鳳見萬天成被困於巨蜂,陳玄霜,周惠瑛在凝神旁觀,突啟櫻口,吐出紅色丹丸,藏人了懷中。

  她為人陰沉,裝作一副吞下毒丸之態,反問萬天成那毒丸之害,以穩住萬天成,消除他的疑心。

  聶小鳳雖明知那毒丸在口中多放上一刻,就多一分中毒之險,但她卻不肯隨便吐了出來,直待萬天成被那巨蜂所困,無暇暗中監視自己之時,才吐出被真氣托住的毒丸,藏入懷中。

  凝目望去,只見萬天成已陷入了蜂群之中。

  雖然他內功深厚,連發掌力,把巨蜂一直追逼在六八尺外,但他上下左右,四五丈內盡都是巡梭的蜂群,只要一個失神,毒蜂必將乘虛而入。

  聶小鳳凝目沉思片刻,突然舉步而行,高聲說道:「老前輩且不要慌,我來救你。」

  萬天成怒道:「對付區區毒蜂,那用人相助,未免也太藐視老夫。」喝叫聲中,左右雙手各發兩掌。

  這四掌是萬天成畢生功力所聚,掌力強勁,習p盤旋周圍的巨蜂,被強猛的掌力震的紛向兩側飛去。

  但群蜂分而復合,倏忽之間,重又聚攏過來。

  萬天成眼看這兩掌強猛絕倫的掌風,仍無法把那巨蜂震斃。心中亦不禁生出了驚駭,暗暗忖道:「這些巨蜂如此頑強,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破圍而出。」

  一念轉動,心頭大急,雙掌連環劈出,勁風呼嘯,潛力四外激盪。

  方兆南眼看蜂群在萬天成強猛掌力劈擊之下,互相衝撞,亦是大為擔心,暗道:「此人內力如此之強,單是這巨蜂,只怕難以困得住他,如若我再出手,或可逼他落敗。」

  心神一動,一股衝動之氣,直泛心頭,想道:「半年來苦苦練成的武功,不知成就如何,借此機會能和當代第一流的高手搏鬥一番,也可對自己測驗一下,長長見識。」

  一念動心,有如渴駁奔泉,不可遏止。

  方兆南正待躍下樹去,耳際間又傳來悔絳雪柔柔的清音道:「你那巨蜂,雙翅之力,如此強猛,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看情勢萬天成甚難衝過蜂群……」

  那聲音微微一頓,接道:「聶小鳳和萬天成彼此間勾心鬥角,給你以可乘之機,如若你那巨蜂,可以在遙遠之處控制,現在正是你逃走的時機了。」

  方兆南道:「在下正想躍下樹去,和那萬天成搏鬥一場。」他雖在說話,暗中卻留心向那發音之處望去。

  但見四週一片空寂,除了那只羽毛美麗的巨鳥外,再無其他之物。

  但聞梅絳雪的聲音接道:「匹夫之勇,何足為恃,你現在下去和萬天成相搏,不論勝敗有損無益,不如趁機逃走。他們誤會你是楊孤;日後如有需要,也好扮成楊孤混入他們什麼鵲橋大陣之中。」

  這次方兆南早已留上了心,暗中監視著那巨鳥,果然發覺梅絳雪聲音傳來之處,就在那巨烏附近。

  他這裡正凝目沉思,大概梅絳雪誤認他不肯聽從自己之言,又接口說道:「你不用逞一時之勇,壞了大事,需知鵲橋大會,關係武林正邪消長之機,小不忍則亂大謀……」

  聲音微頓了頓,接著又道:「是啦!你可是怕你兩位師妹知道了你的身份麼,這個但請放一百二十個寬心,她們絕不會講出這隱密。」

  方兆南細想果是不錯,當下說道:「我立刻退走……」頓了頓又道:「我在墓林之外等你……」

  話還未完,梅絳雪聲音已經接道:「不用啦!你風流成性,有不少紅顏知己,難道還會想念我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不知如何答覆。

  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細微的表情,都無法逃過她的雙目。

  只聽那聲音又接著說道:「好吧!我答應你再見一面,你可以走啦!不用顧慮我找不到你,不論你到那裡,我自會找得到你,你現在可以走啦!」

  方兆南道:「好吧!」

  說完一提真氣,陡然從樹上躍了下來,急急向正西奔了過去。

  大約有半里之遙,才停了下來,按楊孤傳授之術,輕輕在木籠之上,敲打了一陣。

  木籠中立時飛出三隻巨蜂,疾如流矢般,向適才來路之上飛了。

  片刻工夫,只聽嗡嗡之聲,一群巨蜂,疾湧而來,有如秋泛夜至,迅快至極。

  方兆南眼看巨蜂竟似通靈一般,能受人之命,心頭大喜,轉身急奔而去。

  方兆南一則擔心鬼仙萬天成追上來,再者想試試那巨蜂飛行之力,和飛行的速度,因此施展全力,愈奔愈快。

  蜂群來勢迅快,消失亦快,眨眼之間,齊齊進入那木籠之中。

  方兆南放下了木籠四周垂遮的黑布,四外打量了一眼,只見群山連綿,不見萬天成等追來,自己停身之處,乃一塊如茵草地,當下選擇了一塊巨大的山石,坐了下去。

  他不過剛剛坐好,忽聽步履聲響,大石之後,轉出來全身白衣的梅絳雪。

  方兆南欠身而起,道:「梅姑娘。」

  半年不見,玉人無恙,斜陽西照下,更顯得嫩臉勻紅,玉膚欺雪,白衣紅顏,容色絕倫,方兆南瞧了一陣,只覺耀眼生花。不敢多看,慌忙別過頭去。

  梅絳雪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說道:「你要見我幹什麼?」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道:「我想請教幾件事情。」

  梅絳雪道:「說吧!」

  方兆南道:「適才承蒙指教,在下感激不盡……」

  他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陡然停口不言。

  梅絳雪道:「就只是這句話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這次鵲橋大會,事關天下武林正邪消長……」

  梅絳雪道:「這個我早知道啦!我記得這些話,還是我告訴你的。」

  方兆南臉一紅道:「在下之意,是想請姑娘能為挽救這次武林浩劫,盡一份力。」

  梅絳雪道:「那可不一定,我和那冥岳岳主,總是有些師徒之情,要幫那個,現在還很難說,要到了時間,才能決定。」

  方兆南又是一呆,半響講不出話。

  梅絳雪冷笑一聲,接道:「你憑什麼給我講這些話?」

  方兆南輕輕咳了兩聲,仍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答覆。

  梅絳雪接道:「我倒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方兆南道:「願聞高論。」

  梅絳雪道:「什麼高論不高論的,你知道我是你的什麼人麼?」

  方兆南重重的咳了一聲,道:「這個,這個……」

  這個了半天,仍然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梅絳雪一個字一個字,有如彈出來的一般,說道:「我是你的妻子。」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昔年之事,情非得已,姑娘隨口言來,還這等認真麼?」

  梅絳雪道:「青天明月,立誓訂盟,那還不算認真麼?哼!婦人家的貞德,豈可隨便輕侮的?」

  方兆南微微一聳劍眉,付道:「這人聰明絕倫,又在冥岳那等淫亂的環境之下長大,不知何故,竟然對面月締盟一事,這等認真。」

  只聽梅絳雪歎息一聲,說道:「不論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妻子,那都無關緊要,但咱們夫妻的名份,你必需承認下來,世上盡有翻目夫妻,立下終生不見之願,咱們為什麼不可以做一對掛名夫妻……」

  她緩緩仰起臉來,望著天際一朵飄飛的白雲,接道:「我本要剃度佛門,剪髮為尼,但想到了還未對你說過,只好暫時留下這一頭長髮。」

  她自言自語,說的盡都是平日心中所想之事,方兆南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接口,只好默然不言。

  梅絳雪又道:「你一直不肯承認那晚對月締盟之事,可是為了怕認我為妻之後,我不許你再討妻妾麼?」

  方兆南道:「姑娘誤會了……」

  梅絳雪冷冷接道:「我一點也沒有誤會,男人家,討上三妻四妾,並非什麼大不了之事,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只要你承認我是方夫人,其他之事,我也懶得過問你,有本事,討上三宮六院,與我何干?」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不過是一時權宜行動,怕你當時也未深想,但我卻敬重姑娘的為人,……」

  梅絳雪怒道:「誰要你敬重我了,哼!好女不配二夫,我當時雖未深想,但言出我口,鐵案如山,難道還能反悔麼?」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談,眼下大劫臨頭,急如星火,你既肯趕來此地,想必已不願袖手旁觀……」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奔了過來。

  梅絳雪冷冷喝道:「什麼人?」

  白衣閃動,直撲過去。

  她此時的武功,何等高強,出手一擊,迅如電火,喝聲未絕,已有人中掌栽倒。

  方兆南目光一瞥,立時急急喝道:「姑娘住手!」

  梅絳雪已揚指而出,準備點擊那人的死穴,聽得方兆南喝叫之聲,陡然停手,回頭接道:「此人乃冥岳中派來的暗樁,你還要替他求情麼?」

  方兆南急急奔了過去,道:「此人是我亡師好友。」左手抓起那人的右臂,右手輕輕一掌,拍在那人的「命門」穴上。

  梅絳雪仔細看去,只見那人青衫長髯,面像甚熟,似曾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他不起。

  只見方兆南舉起右掌在那人身上幾處要穴推拿起來。

  片刻工夫,那青衫長髯老者,血脈竟被推活,長長呼一口氣,睜開雙目。

  梅絳雪柳眉微微聳動,口雖未言,心中卻是暗暗的吃驚,他竟然能推活我用拂穴手法拂傷人的經脈。

  她那裡知道,方兆南在這半年時光之中,得覺夢大師傳授少林上乘神功,習練易筋真經,武功精進,一日千里,已得覺夢大半真傳。

  那青衫長髯老者雙目圓睜,打量了方兆南一陣,突然揚手一拳,直向方兆南前胸劈去。

  方兆南縱身讓開,淒涼的說道:「張師伯,難道你一點也不認識小侄了麼?」

  原來這長衫老者,正是方兆南恩師生平第一好友知己張一平。

  梅絳雪忽然想起此人,曾和方兆南周惠瑛一起往袖手樵隱處避難,後被擒回冥岳。

  聶小鳳曾用他和方兆南等相熟之情,命他混入泰山大會之中,刺探大方禪師等活動之情,想不到此時此地,竟然又和他相見。

  張一平一擊不中,立時縱身躍起,拳掌齊揮,猛向方兆南劈擊過去。

  張一平拳腳並施,一口氣連攻了百招以上,不但未能擊中方兆南,反而把自己累出了一身大汗。

  梅絳雪眼見張一平即將力盡,忍不住出言喝道:「你再不點了他的穴道。你要把他活活累死麼?」

  方兆南聽得心頭一凜,疾出一掌,拍中了張一平的中府穴。

  梅絳雪看的又是一涼,暗道:「他出手一擊,竟是如此之準、張一平拳掌未停,攻勢未住,他竟能一擊中敵,如若換我,只怕也難這等的順利。」

  方兆南右掌拍中了張一平的「中府穴」,左手卻緊接而出,抓往了張一平的身軀,緩緩放下,心中暗暗自責道,「梅絳雪幼小在冥岳之中長大,對冥岳中一切詭計,定是瞭如指掌,昔年她未脫離冥岳之前,這些人亦會聽她之命,眼前有這佯一個大行家,我卻不知去問。」

  忖思之間,梅絳雪已舉步行了過來,舉手按在張一平後頸之上,冷冷說道:「你可是想救他麼?」

  方兆南道:「還得你多多指教。」

  梅絳雪道:「只要我掌心內力一發,立時可震斷他的心脈。」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你什麼意思?」

  梅絳雪道:「你承不承認咱們對月締緣之事?」

  方兆南道:「你又扯到這上面了,快放開他!」

  方兆南說著舉步欲進。

  梅絳雪道:「站住,你動一動,我就要他的命……」

  當下不禁搖頭一歎,說道:「姑娘的為人,實是叫在下愈想愈是糊塗,似正似邪,莫可捉摸。」

  梅絳雪肅冷的說道:「你先答覆了我的問話再說。」

  他啟蒙的恩師,和那視他如子的師母,雙雙死去,張一平不但對他有授藝之情,而且也是亡師唯一的好友,追思師恩,不自禁對張一平生出了極深的親切之情。

  但聞梅絳雪急急催促道:「你究是承不承認,快些說啊!」

  方兆南暗暗忖道:「此女一向說得出就做得到.莫要讓她真的殺了他。」當下說道:「你快些放手,既是確有其事,在下怎能否認。」

  梅絳雪忽然展顏一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話。」

  說完話,她緩緩放下了右手。

  她素來難得一笑,笑來如花盛放,嫵媚動人。

  方兆南怕她再追問,搶先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梅絳雪道:「什麼事?」

  她言詞神情之間,大見柔和。

  方兆南道:「姑娘久居冥岳,想來必然知道解除那冥岳岳主的控人禁制。」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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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6:39 |只看該作者
  梅絳雪道:「你可是想要他神志復清麼?」

  方兆南歎道:「你既知道,望勿再施刁難。」

  梅絳雪道:「你先打開他頭上的頭髮瞧瞧。」

  方兆南依言施為,打開張一平頭上的椎發。

  只見他「天靈穴」上,置放著一塊金錢大小的黑色藥餅,托在手中瞧了一陣,罵道:「哼!原來是此物在作怪!」隨手要拋開去,心中忽然一動,又收入破衣袋中,深深一揖,接道:「晚輩方兆南,見過張師伯。」

  只見張一平仍然呆呆的站著不動,分明未曾聽得。

  方兆南微微一笑,暗自責道:「他穴道未解,如何能聽到我說的話?」舉手一掌,拍活張一平的穴道,又是一揖,道:「張師拍還記得小侄麼?」

  張一平冷哼一聲,突然舉手一拳,擊了過去。

  只聽」呼」的一聲,正擊在他的肩頭之上,打的方兆南一連向後退出六七步遠,愕然望著梅絳雪發愣。

  梅絳雪突然舉步一跨,白衣飄閃中,人已欺到了張一平的身後,舉手點了他一處穴道,笑道:「瞧著我幹什麼?」

  方兆南道:「怎麼拿開他發內的迷魂餅他的人仍是神智不清呢?」

  梅絳雪道:「活該,誰叫你性子急呢,問事不問清楚,就解了他的穴道,哼!幸虧他出拳稍慢,又非擊向要害,要是他這一拳把你打死,你說那冤是不冤?」

  方兆南道:「難道他身上還有什麼禁制不成?」

  梅絳雪道:「如若那冥岳岳主,伎倆僅是如此,還能把無數武林高手,收羅在冥岳之中,塗面作鬼,任她擺佈麼?哼!其實你早該知道那禁制不僅如此,只怪你粗心大意罷了!」

  方兆南道:「我怎麼會知道呢?」

  梅絳雪道:「簡單得很,你想想看那少林寺中和尚,個個都未蓄髮,為什麼仍然被冥岳岳主控制?」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責罵得好,這一層我確未想到……」微微一頓,又道:「還有什麼禁制,還得你指點指點?」

  梅絳雪道:「你再看看他後腦之中,可有什麼奇異之物麼?」

  方兆南依言打開張一平的頭髮,在後腦上仔細的搜尋了一陣,果然又被他發覺了一處隱密的禁制。

  原來,他在張一平後腦處,長髮濃密的所在,找出了一個帶著金色小蓋子的奇異之物,當下一整臉色道:「可有解救之策麼?」

  梅絳雪道:「不會把他後腦處釘的金針,取下來麼?」

  方兆南伸出二指,正待去取那金針,梅絳雪忽的接道:「小心了,這枚金針刺的乃極端重要之區,稍有失措,都將悔恨莫及。」

  方兆南縮回雙手,暗中運氣,他左手抓往了張一平的肩頭,右手緩緩伸出,起下後腦上的金針。

  凝目望去,只見金針長約一寸六分,體積細微,尖利異常,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又把金針收入懷中。

  方兆南已吃過一次苦頭,不敢擅自動手,抬頭望著梅絳雪問道:「還有沒有什麼禁制?」

  梅絳雪道:「自然有了,要不然少林和尚都未蓄髮,這金針控腦的禁制,豈不早就被你發覺了麼?」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一抱拳,說道:「還得請姑娘指點。」

  梅絳雪道:「你脫去他的衣服,看看他命門穴上,是否有物?」她說完話,緩緩轉過身去。

  方兆南依言脫下張一平的衣服,果然見「命門穴」旁邊,又釘著一隻金針,當下拔了出來,說道:「還有禁制麼?」

  梅絳雪道:「你再看他的雲台、玄機、和任、督二脈的交濟之處。」

  方兆南仔細在張一平的身上搜尋,果然又尋出了三枚金針,一一起下之後,又道:「還有何處?」

  梅絳雪道:「這叫五針釘魂之法,應該是沒有啦,你替他穿好衣服吧!」

  方兆南收好金針,穿好張一平的衣服,說道:「現在可以解他的穴道了麼?」

  梅絳雪緩緩轉過身來,說道:「不行,他剛剛起下五針,不宜立刻解他穴道,等一會兒再解不遲。」

  方兆南炯炯的眼神,移到梅絳雪的臉上,說道:「這五針釘魂之法,可是那羅玄創出的麼?」

  梅絳雪點點頭道:「不錯,我未入血池之前,如遇上今日之事,那就要和你一樣的茫然無措了。」

  方兆南哼了一聲,道:「人人都稱羅玄天縱奇才,世無其匹,對他敬重非凡,但今日看來,他這些殘忍的手段,固然是叫人驚奇,但究非大丈夫的行徑,有傷忠恕之道,非智者所取,仁者所施。」

  梅絳雪道:「他創出這五針釘魂之法,目的在對付江湖中的厲魂惡魔等人物,如若是一個嗜殺殘忍之人,你釘上他的要穴,讓他神智混亂不清,處處聽命於你,豈不是一件大有用處之事麼?」

  方兆南道:「在下有兩點不解之處,還得請問。」

  梅絳雪道:「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就是。」

  方兆南道:「剛才我取下他身上的幾枚金針,似都在人身死穴之上,怎的會竟然不死?」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你可曾看仔細了麼?那金針雖是釘在死穴之上,其實卻偏向一側,釘在一處經脈之上,這些經脈都是控制神經的樞紐。

  所謂五針釘魂大法,並非是直接釘在人的三魂七魄,只不過使其神智迷亂,忘掉了過去,對昔年的人人物物,失去了辨認之能而已。」

  方兆南沉吟一一陣,道:「就人身經脈穴位的功能而言,此事大有可能,只不過非得絕頂聰明之人,才能推算出來罷了。」

  梅絳雪道:「羅玄深譜人身穴道,諸脈功能,故而推演人身體能變化,創出這五針釘魂大法,此事看來容易,行法亦非難事,但如想到那初創之人,推演人身經脈運行之奧,下針部位之準,實是一件非比尋常的大難之事。」

  方兆南忽然想到覺非遺言心願,要他找羅玄比試一下武功,以印證正宗。旁門之別,究竟誰勝一籌。

  當下他說道:「不論羅玄的才華如何的光耀,武功如何的高強,但他終是旁門邪徑,難以立論千古,不能算武技正統。」

  這幾句話,言出弦外,任她梅絳雪才智絕世,也是想不出用意何在,微微一怔,道:「怎麼?你可是不太服氣麼?」

  方兆南仰天大笑,道:「羅玄的才智,在下自知難以及得萬一,但對他創出武功的邪毒,卻是不敢恭維。」

  梅絳雪道:「你這口氣,對一位才氣縱橫的前輩奇人太不尊敬,以後言詞之間,最好是小心一些。」

  方兆南笑道:「如若有和羅玄會面的機會,我倒想向他領教一下。」

  梅絳雪忽然想到他剛才躲避張一平拳掌的武功,大是奇奧,此言定非信口開河,只怕是出自衷心,當下一聳柳眉,道:「就憑你麼?」

  方兆南道:「不錯,我或非羅玄之敵,但我找他比試一下武功,應該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吧!」

  梅絳雪臉色微變,欲言又止,突然出手一掌,拍活了張一平的穴道。

  方兆南似已發覺了梅絳雪的神色有異,趕忙接口說道:「所以我要先和那冥岳岳主搏鬥一場,先能勝過冥岳岳主再說。」

  說話之間,已伸手扶住了張一平。

  只見張一平胸口起伏的長長呼一口氣,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凝注了良久,道:「你可是方賢侄麼?」

  方兆南看他神智果然清醒過來,心頭大喜,連連說道:「正是小侄,張師伯先請坐下養息一下精神,晚輩還有話要說。」

  張一平兩道目光,不停的在方兆南身上打量,道:「賢侄怎生落得這等模樣?」

  方兆南躬身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一盲難盡,師伯還是先請打坐調息一陣,小侄替你護法。」

  張一平確然感覺十分倦累,依言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梅絳雪緩步走去繞過岩石,消失不見。

  方兆南本待叫她,但又怕驚動了張一平,心想梅絳雪既然在此,不難相見,先待張一平調息復元之後,再去找她不遲。

  大約過了頓飯工夫,張一平果然睜開了雙目,長長歎息一聲,說道:「賢侄,你這身裝束……」

  方兆南道:「小侄際遇非常,說來話長,客待後稟,眼下倒是有一樁緊要之事,想先間師伯一聲。」

  張一平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師伯可記得剛才和小侄動手的情形麼?」

  張一平凝目沉思,想了半響,道:「依稀記得,若有似無。」

  方兆南歎息一聲,緩緩從袋中取出五枚金針,和一塊迷魂藥餅,說道:「適才師伯就受困於這五針一餅之下,忘去了昔年之事,相識之人……」

  張一平望了那金針和黑色「迷魂藥餅」一眼,接道:「有這等事麼?」

  方兆南指著那金針藥餅,詳盡的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張一平聽得驚心動魄,愕然變色,半響之後,才長長歎息一聲道:「如非賢侄相救,細心替我除了那金針藥餅,這一生都要淪為那冥岳妖婦的奴僕爪牙……」

  說此一頓,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眼,又道:「那位悔姑娘那裡去了?在下得拜謝一下救命之恩。」

  方兆南也不知梅絳雪是否已然走去,或是隱身附近,只好支吾以對道:「她有事先行了一步,此刻找她不易,好在相見有時,再見她時,相謝不遲。」

  張一平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一躍而起,道:「方賢侄!」

  方兆南嚇了一跳,道,「什麼事?」

  張一平道:「我那惠瑛侄女可還活在世上麼?」

  方兆南淒然說道:「唉!恩師陰靈相佑,她還好好的活在世上。」

  張一平神智已復,已想起昔年甚多往事,當下長長呼一臼氣,道:「不知她現在何處?」

  方兆南道:「她雖是好好的活著,但如要見她之面,卻是要大冒凶險。」

  張一平奇道:「為什麼?」

  方兆南道:「她已拜在鬼仙萬天成的門下了,那鬼仙萬天成如今和冥岳岳主聶小風,勾結一起,布下二座鵲橋大陣,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高手。」

  張一平仰臉思索了一陣,道:「鬼仙萬天成,數十年前,江湖倒是傳誦著此人的事跡,似是和羅玄齊名,只是一正一邪。」

  方兆南冷哼一聲,接道:「那鬼仙萬天成陰毒邪惡,人盡皆知,也還罷了,但那被人譽為一代人傑的羅玄,卻是外善內惡,胸藏奸詐,假善獲譽,欺盡天下人的面目。」

  張一平愕然說道:「羅玄乃武林中一代人傑,天下英雄無不欣敬,賢侄豈可信口相污?」

  方兆南指著那金針藥餅,道:「這五針釘魂大法,就是羅玄的奇技之一,聶小鳳用此技奴役了千百武林高手,只此一樁,其用心就不能算得正大……」

  方兆南說著語音突停,霍然站起,冷冷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嬌媚的聲音說道:「我……」

  大石後蓮步細碎,走出了個身著藍衣的少女。

  張一平臉色忽然大變,挺身站了起來。

  原來,他一見此女之後,腦際之中,隱隱泛現起可怖回憶,似是這女人的形貌深藏於他的意識之中。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唐文娟,你來幹什麼?」

  唐文娟笑道:「怎麼?你忘記了咱們約訂之言麼?」

  方兆南道:「什麼約言?」

  唐文娟笑道:「當真是貴人多忘事了,我帶你見著了兩位師妹,而且也未洩露你的身份……」

  方兆南接道:「可是要我傳授你武功麼?」

  唐文娟道:「我們有約在先,並非求你相授。」

  方兆南略一沉思,道:「好吧!我傳你一招。」

  唐文娟怒道:「一招……」

  方兆南冷冷的說道:「怎麼?少了麼?哼!這一招你能練得純熟,就終生享用不盡,拿劍過來吧!」

  唐文娟緩緩拔出背上長劍,遞了過來,笑道:「有一件事。我倒是忘記告訴你了。」

  方兆南接過寶劍道:「什麼事?」

  唐文娟道:「我在少林寺中奪了你一柄寶劍,已經還給了你的夫人。」

  方兆南微微一怔,怒道:「你胡說什麼?……」

  唐文娟道:「我一點也沒有胡說,你敢說梅絳雪不是你的妻子麼?」

  方兆南只覺此一問,甚難答覆,梅絳雪是否隱身在附近,還很難說,既不能承認,也不能一日否認,只好搬扳話題,領動劍訣,冷冷說道:「我只傳授一遍,至於你能否學得會,那就是你的事了。」

  唐文娟趕忙轉過頭去,凝目相望。

  只見方兆南屏息凝神而立,手中長劍緩緩舉動,頗有傳技之誠,連劍變招之間,動作十分緩慢。

  唐文娟武功已登堂奧,一看那出劍之勢,已知劍招非凡,屏息凝神,用心默記。

  方兆南緩緩把一招劍式用完,遞過長劍,肅然說道:「在下敢誇這一招劍式,是你生平未見之學,我雖然運劍緩慢,只怕你也無法完全記下,但你能記上一半,那就享用不盡了。」

  唐文娟本待要出言反駁,但又怕把記下的一半劍招忘去,不敢分心旁騖,揮動長劍,習練起來。

  方兆南提起木籠,拉著張一平,匆匆而去,奔出了十幾里路,到了一處僻靜的山谷之中,才停下來。

  張一平經過一陣急快的奔行,已然累的微微見汗,方兆南探手入懷,摸出一塊絹帕,遞了過去,就旁側一塊大山石上,坐了下來。

  張一平拭去頭上的汗水,說道:「你那師父,師母在世之日,曾經親口告訴過我,要我作媒,把你那惠瑛師妹許配於你,不想你師門遇上巨變,落得個滿門遭劫,在那等情勢之中相遇,自是不便提到你們師兄妹的終身大事,想不到竟然因此鑄錯,造成恨事。」

  方兆南道:「什麼恨事?」

  張一平道:「適才那藍衣少女,聲稱你已娶了夫人?………」

  方兆南搖頭說道:「沒有的事,師伯不要……」

  他說著忽然住口不言,停了下來,心中暗道:「那對月締盟一事,雖屬玩笑,但梅絳雪如若硬要認起真來,那也是無法不認。」

  張一平看他陡然停口不言,心中暗自一歎。

  他久走江湖老於世故,從方兆南的神色之中,已看出他心中苦衷,當下接道:「唉!賢侄不用為難此事,錯在老夫身上,待見到惠瑛之時,老夫替你解說就是。」

  方兆南長歎一聲,默默不語。

  良久之後,抬起頭來,望著無際藍天,神情莊肅的說道:「今日武林,大難方殷,我身受兩位高僧重托,豈可袖手不理,惠瑛師妹縱然責怪於我,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他這番感慨之言,張一平茫然不解,問道:「什麼大難方殷,高僧重托,你可把我說糊塗了!」

  方兆南回過頭去,雙目凝注在張一平的臉上,當下把見聞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又道,「小侄出道雖晚,但連年來的際遇,卻是歷盡辛酸,幻奇。

  晚輩得蒙兩位少林高僧垂青,破例授予武功,豈可把他們授藝苦心,置身武林是非之外,衡度情事,只好把兒女私情放在一旁了……」

  張一平肅然敬道:「賢侄的仁俠胸懷,實叫我這身為長輩的慚愧。」

  方兆南微微歎道:「對付冥岳岳主那等狡詐之徒,除以毒攻毒外,還得和他一較心機……」

  張一平奇道:「賢侄怎麼不說了?」

  方兆南道:「晚輩實是不忍出口。」

  張一平道:「什麼事?儘管說吧!賢侄年紀輕輕,就胸懷救人救世的大志,我這把年紀了,縱然赴湯蹈火,那也是該無所惜,賢侄儘管說吧!」

  方兆南道,「晚輩確實想到了一件麻煩師伯之事,但又想此事太過危險……」

  張一平哈哈一笑,道:「賢侄可是要我裝作神智未解,混入冥主手下,刺探消息,對麼?」

  方兆南道:「早前冥岳岳主聶小風,在冥岳絕谷之中,擺下了招魂之宴,聽來雖然恐怖,但卻假人以不可測之情,這鵲橋大會,卻不知是什麼名堂,明明是一場殘酷的屠殺,血雨腥風,但卻偏偏取了這樣一個香艷的名子,以晚輩推想,其問定然有重大原因……」

  張一平接道:「賢侄可是想在未入那鵲橋大陣之前,先行瞭解那原因何在麼?」

  方兆南點點頭,道:「不錯,顧名思義,那鵲橋大陣之中,必然有甚多奇怪佈置,而且和女人有關,如能早悉聶小鳳陰謀。在,預備準備,屆時對症下藥,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張一平正容說道:「賢侄要我如何去探聽消息……」

  方兆南說道:「但晚輩又想到那冥岳岳主機警無比,看出金針已除,豈不要招致一場殺身之禍?」

  張一平道:「師伯在冥岳並非什麼重要人物,只要稍微留心一些,或可幸得生存,賢侄請把我金針未除神智未醒之時的情景描述一番。」

  方兆南略一忖思,就記憶所及,把張一平神智未復時的情景,仔細的描述了一番,張一平一一記下,拱手說道:「賢侄保重,我要走了。」

  說著轉身大步行去,大有一副從容就義的精神。

  一個死的念頭,閃電般由方兆南的腦際掠過,陡然喝道:「不行,快停下來!」

  張一平微微一怔,站住身子,回頭問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適才咱們遇到那個唐文娟,乃冥岳岳主聶小鳳的大弟子,此人雖有叛離冥岳之心,但她為人刁詐險惡,恐已知師伯金針已除之密,見面之後,說不定要動討好那冥岳主之心,如若聶小鳳知你金針被除,決然不會留下活口。」

  張一平一拂胸前長髯,說道:「我這把年紀,縱然死去,也不算夭壽之人,此行雖然冒險,但對師伯而言,那也算十分值得的了。」

  方兆南仰臉望望天色,道:「此刻時光還早,在下轉授師伯兩招防身武功,必要時好作脫身之用。」

  張一平還在猶豫,方兆南已折了一節松枝,握枝作劍,開始傳授劍招。

  這劍招精奇博大,凡是習劍之人,只要看到,無不動心,張一平集中心神,潛心默記,舉手仿習。

  方兆南傳授的異常細心,不厭其煩的再三講授,足足耗去了一兩個時辰之久,才算把一招劍式傳完。

  張一平記熟之後,忽然覺得這一招劍式,頗似剛才方兆南傳授唐文娟的一招一樣,忍不住問道:「賢侄,這一招叫什麼名堂,剛才你傳那藍衣少女的一招,可是一樣的麼?」

  方兆南道:「不錯,這一招叫『西來梵音』,正是剛才傳給唐文娟的一招,此劍源起於少林武學。」

  張一平道:「賢侄得天之寵,奇遇連綿,小小年紀,竟然有此成就,何愁異日不凌駕羅玄之上?」

  方兆南道:「小侄如無這身武功,也不致捲入這永無休止的江湖是非之中,唉!不願辜負兩位少林高僧的傳藝之恩,不得不捨身逐鹿於血腥屠殺之中……」

  他似是感慨萬千,仰天大笑三聲,接道:「小侄再傳師伯一拳,有此一劍一拳,必要時用來護身,當可勉強對付了。」

  當下又傳了張一平一招拳法。

  張一平學會了一劍一掌,天色已然入夜。

  方兆南肅容一揖,說道:「師伯此去,尚望多加小心,如若情勢許可,尚望找幾個助拳之人,起了他門身上金針,結作幫手。」

  張一平道:「江湖上的機詐,老夫自理會得,不勞賢侄費心了…」

  語音一頓,又道:「賢侄最好能和諸大門派中的掌門之人,早日取得聯繫,不論那一門派的掌門之人,都非平庸之才,賢侄和他們多多研商,自可大獲稗益。」

  方兆南笑道:「小侄籍籍無名,人輕言微,那些掌門之人,如何肯聽小侄之言,如若此刻去見他們,反將弄巧成拙,無助大局,不如留到機會帶來之時,再和他們相見的好,」

  張一平道:「賢侄年少智高,勝過我這作師伯的甚多,你珍重自處了。」轉過身子,大步行去。

  夜色中方兆南凝注著張=平的背影,只覺他背影中流露出無限的淒涼,不禁默然一歎,等那張一平的身形,消失於夜色之中不見了,才提起木籠,大步行去。

  他本想去找南北二怪,共謀大局,但此時並非正面相搏,南北二怪名頭甚大,行動間亦引人注目。

  想那梅絳雪既知五針釘魂之法,想來對鵲橋大陣亦有所瞭解,如得她合作,或可挽救這一次武林浩劫。

  可是玉人形蹤無定,飄忽莫可捉摸,一時間想找到她談何容易。

  忖思之間,到了一座山峰之下,抬頭一看,銀河耿耿,已是三更過後時辰。

  崖下風微,一片寂幽,方兆甫忽覺有些倦意,放下木籠,依壁而坐,行起少林高憎相授的吐納之術。

  片刻間氣走百脈,神凝五中,雜念盡消,靈台空明,步入了渾然忘我之境。

  忽然間,一個沉重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方兆南霍然一驚,趕忙停下了運息,睜開雙目望去。

  只見一條龐大的黑影,逐漸行近,不禁心頭一凜,暗道:「這是什麼東西,這等龐大?」

  那龐大之物突然停了下來,方兆南窮盡目力望去,也沒有看出什麼東西,只能隱隱看出一團圓圓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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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賜折扇傳柬天下


  方兆南為一陣強烈的好奇之心誘動,輕輕移開木籠,藉著夜色掩護,沿著崖壁向前行去。

  他此時的輕功,已到了踏雪無痕之境,沿壁而行輕若飄絮。逐漸的接近了那團黑影。

  這時,方兆南相距那龐大黑影,只不過兩丈距離,憑他過人的目力,對眼前之物已看的甚是清晰了。

  原來那團龐大的黑影,竟然是一頂轎於,四周都用黑布重重罩住,兩個長毛披垂似猿非猿的怪物,分站在那轎子兩側。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這又是什麼人物?竟然能役使館獸……」

  忖思之間,忽聽那黑布垂遮的轎中,傳出來一聲輕微的喘聲。

  兩個長毛披垂,似猿非猿的怪物,突然怪頭亂搖,四面探望。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常聽人言,獸類的聽覺,大都靈敏過人,莫要被它嗅出氣息來了。」

  當下凝神靜息,運氣封注了全身經脈。

  方兆南停身之處,山風迎面吹來,身上的氣息為風勢所附。而且那兩個怪猿經過了長途跋涉,氣力耗消過多,喘息之聲,尚未停下,嗅覺也打了折扣,竟然未發覺方兆南的隱身之處。

  只聽一個怪獸低嘯一聲,那轎前垂簾突然大開,輪聲轆轆,從那巨大的黑轎中,滾出來一輛輪車。

  方兆南暗暗忖道:「無怪這頂轎子,大異常轎,原來這裡面裝了一輛輪車。」

  只見那輪車行了四五尺左右,自動停了下來。

  那輪車後背向後面仰張甚多,一個人平平的躺在那輪車之上,他身上覆蓋了一層黑布,看上去實叫人無法分辨出他是死人,還是活人。

  方兆南暗暗忖道:「看這人怪異行徑,只怕……」

  忖思之間,突聞一聲長長的歎息,傳了過來。

  這一聲長長的歎息,充滿了無比的淒涼,直似要在這一聲長歎中,吐出人生所有的積忿,憂鬱。

  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那輪車背椅緩緩的升起,黑色的覆被,以隨著微微掀動,露出來一張枯瘦的面孔。

  方兆南窮盡目力望去,只見那人頭倚靠在輪椅枕上,胸前飄垂著一片雪白的長髯。雙目深陷,兩顴瘦削,突起了甚高,雙目甚大,但卻毫無神采。

  他似是無力支撐那瘦弱和疲累的身體,對人生充滿著厭倦,身軀微微掙動一下,突然又長歎一聲,靜止不動,望著天上的星光出神。

  忽聽那老人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嘰哩咕吹,說了兩句奇怪的言語。

  那言語似烏鳴,又似夢吃,方兆南竟然聽不懂那老人說什麼。

  只見那兩個長毛披垂,似猿非猿的怪物,齊齊向那轎中奔去,爭先恐後的拿出來兩個桃子,送到那老人面前。

  那老人又嘰哩咕吹的說了兩句奇怪之言。

  兩個似猿非猿的怪物,長指揮動,剝去了那桃子的皮,老人接過一枚桃子吃了,另一個還給兩個似猿非猿的怪物。

  只見那兩個怪物咧嘴一笑,把一個桃子,分食入腹。

  方兆南看的大力驚奇,暗暗忖道:「這老人不知是何等人鈞,看去已如將枯之木,但竟能驅使怪獸,唉!江湖上,當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蜂王楊孤,能夠育蜂驅蜂,已使人歎為觀止,這老人竟然能役使怪獸……」

  只聽那老人又在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鵲橋大陣,唉!想不到這丫頭竟然是這等嗜殺……」

  只聽那聲音,愈來愈低,漸不可聞。

  方兆南心頭凜然一震,暗道:「此人似是身染重病,已然到了無法支持自己的軀體之時,難道也是來參與那鵲橋大會不成

  只聽那白髯枯瘦老人,又嘰哩咕味的說了兒句話,兩個長髮披垂,似猿非猿的怪物中的一個,突然縱躍而起,奔行如飛的直向一個山峰之上攀去。

  不多一刻,突聽一陣奇異的嘯聲,傳了過來:

  這嘯聲似是在呼叫什麼,尖厲中隱隱含著節拍。

  嘯聲由遠而近,不大工夫,已近身側,一回黑影疾奔而來,將近那輪車之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那疾奔的黑影,也同時為之緩慢下來,正是攀上峰的那似猿非猿的怪物。

  這一連串怪異的動作,在方兆南的心呂中,留下了難解之謎,也更引動他好奇之心,決心要看個水落石出。

  忽然間,由遙遠處傳過一聲尖亮嘯聲,重又劃破了剛剛歸於沉寂的靜夜。

  那黑衣老人抬動了一下身軀,枯瘦的長手一揮,兩個似猿非猿的怪物,同時仰臉長嘯。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對面山峰上,突然閏奔來一口白影。白影來勢奇快,眨眼之間,已近那黑衣人的輪椅。

  方兆南凝神瞧去,不禁心頭一震,原來那白衣人竟是梅絳雪。

  一個新的念頭,閃電般掠過他的腦際,暗暗忖道:「這黑衣老人是誰?難道是羅玄?他還未死麼?」

  他有些迷惑了,羅玄這個神奇的人物,在武林中造成無數的隱密,江湖上津津傳誦著他的醫道,但他卻甚少在江湖上露面。

  他享譽之隆,開既往,絕古今,他被上一代武林人物宣揚成神奇的人物,留給了一代武林人物無比的崇敬仰慕,但他的作為卻又不似他那崇高的聲譽。

  無數江湖高手宣揚著他的善行,但那二位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卻不恥他的所為,對這位神奇的人物,方兆南已無法辨識他的正邪。

  一時間萬感交集,愈想愈是茫然。

  只聽梅絳雪那脆如銀鈴的聲音,幽幽說道:「師父體力不支,怎可跋涉而來?」

  方兆南心中一動,暗暗歎道:「果然是羅玄了。」

  只聽一聲輕微的歎息悠悠揚起,一個低沉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昔年我曾為好奇之心,設計了一座鵲橋大陣,在陣中,我動用了各種飛禽。走獸,想不到竟然被那丫頭攜去藍圖,唉!如若她已把那座大陣的竅決變化,盡皆領悟,當真不知要有多少人傷在那座陣中了。」

  話至此處,突然重重的咳了兩聲,緊接著一陣沉重的喘息之聲。

  方兆南暗暗忖道:「聽他的喘息之聲,似是病的很重,看來我找他比武之事,只怕難以如願了。」

  只聽梅絳雪柔聲的說道:「師父玄功精深,胸羅奇術,如果能靜心的療傷,總有復元的一天……」

  那低沉微弱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唉!藥醫不死病,世無長生方,不論何等內功精深之人,都難永生不死,我這一把年紀,死亦無憾了,只是,聶小鳳那孽……」

  又是一陣連續的咳嗽,中斷了他未完之言。

  梅絳雪道:「師父不要多說話啦!還是安心養息病勢吧,此地夜寒露重,找一個可避風露地方去休息一下再說。」

  那低沉微弱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道:「不行,我已是油盡燈枯之人,隨時可能絕氣而死,那鵲橋大陣,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世人均不知破解之法,只伯難以逃出她的毒手……」

  聲音微微一頓之後,又接著說道:「但願皇天能延我幾日壽元,破去那孽徒鵲橋大陣。」

  梅絳雪似已無法按捺下好奇之心,說道:「為什麼叫鵲橋大陣呢?」

  那黑衣老人答道:「我利用鳥獸的游動,變化陣勢,傳灑毒藥,但陣中烏語花香,美女歌姬,翠袖紅裳,看上去耀眼生花,藏殺機於褲麗的風光之中,以鵲橋為界,生死兩域,故名鵲橋陣。」

  梅絳雪道:「原來如此。」

  那黑衣人突然緩緩挺身坐了起來,道:「我恐怕不行了,快扶我起來。」

  梅絳雪道:「師父好好的躺著休息,起來幹什麼?」

  那黑衣老人道:「在我坐的輪椅之下,藏著鵲橋陣組成的一幅藍圖,另附有破解之法,聶小鳳自負聰明,卻不知我早已有準備。

  我設計那鵲橋怪陣之後,就苦思破解之法,終於被我想了起來,記在一本經文之中,我如死了之後,你要好好的詳閱那破陣之法,要知此事關係太大,不可漫意輕心。」

  梅絳雪道:「弟子記下了。」

  她扶起羅玄,探手在那輪椅上摸了一陣,果然找出一本經文。

  那黑衣人又道:「你收起此書之後,就在此地,給我找一個埋身之處。」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難道他有未卜生死之能,預知死期麼?」

  梅絳雪藏好經文,接道:「師父快請休息一下。」

  那黑衣老人似是心事已完,點點頭,又躺臥在輪車之上。

  方兆南此刻已完全確定這枯瘦的老人,就是那被武林人渲染為一代人傑的羅玄了。

  梅絳雪的耳目,何等靈敏,方兆南這失聲一歎,早已驚動了她,嬌叱一聲,說道:「什麼人?」

  揚手一掌,劈了過來。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這半年,盡得少林高僧覺夢大師所學,不知武功進境如何,不如接她一掌試試。」

  當下暗運功力,一掌推出。

  兩股排空勁氣一觸,方兆南突覺全身一震,凝目看梅絳雪時,也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兩步。

  那躺在輪椅上的老人,似是已感覺到梅絳雪已遇上勁敵,突然一挺身,坐了起來,道:「雪兒住手!」

  但聞那老人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是那位高手,既然相遇,總是有緣,可否請出一見?」

  方兆南想道:「我身受覺非遺言相囑,要我和羅玄比試武功,但看他虛弱的身體,這比武之願,只怕難以實現了,唉!但我已然答應了覺非大師,豈能讓他期望落空……」

  方兆南收斂起洶湧的思潮,霍然站了起來,大步行去。

  梅絳雪本已揚掌作勢,但她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卻緩緩的放下了揚起的掌勢,愕然說道:「原來是你?」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錯,是我……」抱拳對那枯瘦白髯老人一揖,道:「老前輩可是留給武林後輩們無限欽慕的羅玄麼?」

  梅絳雪怒道:「住口,沒規沒矩,我師父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麼?」

  那枯瘦老人輕輕的咳了一聲,笑道:「雪兒,不要多嘴……」目注方兆南頷首應道:「不錯,老夫正是羅玄,請教貴姓?」

  方兆南一挺胸,道:「在下方兆南,他心中牢記著覺非大師臨死遺言,對這位武林中傳誦的神奇人物,胸懷成見甚深。

  羅玄道:「方世兄。」

  方兆南呆了一呆,急急抱拳欠身,接道:「不敢,不敢,晚輩叫方兆南。」

  羅玄有氣無力的啟齒一笑,道:「方世兄的武功不弱,但不知令師何人?」

  方兆南道:「晚輩的恩師周佩……」

  羅玄接道:「群集天下高手,也難調教出你這樣的武功,老夫有些不信。」

  方兆南道:「晚輩得蒙少林高僧覺夢,覺非兩位大師垂青,授以武功。」

  羅玄道:「這就是了,老夫早就想到是他們兩位了。」

  方兆南忽然長歎一聲,目注羅玄,欲言又止。

  羅玄移動身軀,說道:「年輕人,你可有滿腹心事麼?」

  方兆南接道:「心事倒無,只是有幾句不敬之言,不忍出口。」

  梅絳雪冷冷接道:「既知是不敬之言,那還是不說的好,免得招致殺身之禍。」

  方兆南回顧了梅絳雪一眼,道:「你對我施恩甚多,我讓你幾句就是。」

  梅絳雪忽然仰起頭來,淒涼的說道:「咱們已有夫妻之名,我自是應該維護於你,但你如在言語上侵犯到我的師父,縱然殺你後,我痛悔一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羅玄緩緩伸出枯瘦的右手,搖了幾搖,低聲對梅絳雪道:「雪兒,不用你多管,我要和這位方世兄多多的談談。」

  方兆南回顧了梅絳雪一眼,道:「你縱然要和我反目成仇,我也得說出心中蘊藏之事。」

  羅玄點頭笑道:「你說吧!有我之命,雪兒決然不會出手……」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其實她縱然出手,也未必是你的敵手。」

  梅絳雪臉色一變,道:「師父,此言當真麼?」

  羅玄道:「一點不假,如若覺夢。覺非把一身武功盡皆傳授於他,你是打他不過的……」

  他的目光又轉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你如學全覺夢。覺非的武功,雪兒此刻果然是打你不過,可是當我氣絕死亡之後,她的武功舉世問就無人能與之抗衡的了!縱然是功力上勝她一籌,也無法擋得她凌厲的劍勢。」

  方兆南聽得莫名其妙,搖頭說道:「晚輩並無和梅姑娘爭名比武之心,但老前輩這一番話,卻使晚輩如陷身十里雲霧,越聽越糊塗了。」

  羅玄輕輕歎息一聲,突然改變了口氣,低沉慈和的說道:「孩子,有很多事,你還是無法瞭解的,智慧和武功,都似浩瀚的大海,無盡無止,世上沒有永恆的第一,因為一個人的智能,不論如何的高強,也無法學盡世間的東西……」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陣,又道:「不錯,覺夢和覺非都是當世的奇人,他們的才智或許遜老夫一籌,但他們的堅忍和毅力,卻非老夫能比,何況,老夫旁緣雜學,星卜醫巫,無所不學,但他們卻能專心一志於武功之上……」

  一陣急促的咳嗽,打斷了羅玄未完之言。

  梅絳雪輕揮玉腕,輕輕的在羅玄的背上捶了幾下,說道。「師父身體不好,就少說幾句話吧!」

  羅玄微微歎息一聲,道:「我原想把胸中的一些隱密,伴隨著這具軀體,永埋地下,一了百了,唉!但我此刻要改變這想法

  他緩緩抬起頭來,兩道失去去神采的眼神,突然凝注到梅絳雪的臉上,道:「孩子,你和聶小鳳,是這一代中的兩株奇葩,你們的才智可能在伯仲之間,不同的是你能擇善固執……」往事似一烙印,深深的印在羅玄的心上。他感慨的抬起頭來,自言自語的說道:「造成今日殺劫,那不能全怪聶小風,老夫該擔負起一大部分的責任……」

  一陣夜風吹來,飄飛起幾人的衣袂,也吹飄起那兩個似猿非猿長垂的金毛。

  羅玄似是被這一陣寒風,吹的恢復了清醒,兩道目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說道:「你說吧!孩子,老夫這一生中,甚少聽到不敬之言,只要你說的對,老夫都將誠心接受,唉!縱然是說錯了,也不要緊,你說吧!」

  方兆南萬沒想到,這位被武林中目為一代神奇人物的羅玄。對自己竟然是這等的和藹,一時之間,反有著不便出口之感。

  沉吟了一陣,方兆南道:「武林中盛傳老前輩的神奇事跡。不要說能拜在老前輩的門下了,就是能和老前輩見上一面,那也感覺至!有無與倫比的榮寵,不過,晚輩卻從兩位少林高僧口中,聽說到老前輩是一位孤做冷僻,不近人情之人……」

  梅絳雪冷哼一聲,道:「老和尚胡說八道……」

  羅玄微微一笑,道:「他們說的不錯,我是有些冷僻的不近人情。」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但晚輩今宵和老前輩見此一面,卻又覺……」忽然想到覺夢。覺非都是有道的高僧,自然不會隨意批評,不由倏然注口不言。

  梅絳雪道:「你怎麼不說了?」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道:「晚輩覺得老前輩並非傳說中的那等冷傲……」

  羅玄截住了方兆南的話頭道:「不知他們還說些什麼?」

  方兆南道:「老前輩事事逆天而行,造成武林中的殺劫,不知是真是假?」

  羅玄道:「事情雖在我預料之中,但卻並非我用心初意。」

  方兆南道:「覺非大師臨死之際,遺言晚輩,和老前輩比試一次武功,他臨死遺言相托,晚輩當時又答應了他,極不願讓他失望於九泉之下……」

  梅絳雪怒聲指責道:「哼!你好大的日氣,也不怕山風閃了舌頭麼?」

  方兆南側臉望了梅絳雪一眼,繼續說道:「晚輩原想先除了冥岳岳主之後,再設法找尋老前輩,完成覺非大師的遺志,不計勝負,和老前輩比試一陣,卻不料聶小鳳又興風作浪,和鬼仙萬天成合作,擺下鵲橋大陣,準備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高手,唉!更想不到今宵竟然能和老前輩相遇於此。」

  羅玄淡然說道:「孩子,還有一件你沒料到的事,就是你遇見老夫之時,我已是奄奄將死之人,難能奉陪於你,使你無法完成那覺非大師的遺言了。」

  方兆南道:「這一樁確然出了在下的意外,想不到老前輩竟然還活在世上,唉!那血池中諸多布設,又都是你弄的玄虛?」

  羅玄點點頭,道:「老夫一生和天作對,想不到終是術難回天」

  方兆南奇道:「為什麼?」

  梅絳雪冷冷的接道:「那是因為當代武林之士,無人能和師父抗衡,哼!孤陋寡聞。」

  方兆南忽然縱聲大笑,其聲悲淒,直衝雲霄。

  梅絳雪秀眉連揚,大聲喝道:「你笑什麼?如若你一定要完成那老和尚的遺願,和我比試一陣,也是一樣,」

  方兆南停下大笑之聲,面容肅穆的指著羅玄喝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梅絳雪厲聲喝道:「你竟敢這等無禮,是活的不耐煩了……」

  疾發一掌,拍了過去。

  方兆南側身避開,閃到一側,卻是不肯還手。

  兩人之間,隔著羅玄的輪車,梅絳雪伯失手傷了羅玄,因此不敢再攻。

  只見梅絳雪縱身一躍,飛出了一丈多遠,指著方兆南,人道:「你過來,咱們今宵好好的打一場吧!」

  羅玄揮手阻攔住梅絳雪,道:「你明白了什麼?」

  方兆南道:「大奸巨惡,常常是不著痕跡,你明知聶小鳳天性陰毒,卻偏把她收歸門下,盡傳武功,讓她在江湖之上,掀起了一片滔天的風浪,留下『血地圖』,造成江湖上互相殺伐的禍源。

  聶小鳳追隨你的時日不短,縱是她天性惡毒,也該受到你春風化雨,但她離你之門,手段更為毒辣,你創造五針釘魂之法。那無疑替聶小風指出了一條控制江湖高人的捷徑,以你羅玄的一智,豈能不知這種惡毒的武功,並將留禍後世,分明是有意縱她為惡......」

  羅玄仰臉望著天際間一顆閃亮的明墾,自言自語的說道:「罵的好,果然是痛快淋漓,句句都是老夫從未聞過之言……」

  他微微歎息一聲,又道:「接著說吧!老夫一生中從未聽受過別人的教訓,臨死之前,得以嘗受,對老夫而言,該是一件值得歡樂之事。」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可惜你死得大晚了,如若能早死一步,在下無緣和你相見,我心中雖然對你猜疑甚深,但終究是猜想之事,今宵一面,使在下證實了心中的猜想,哼!我方兆南如若今宵能幸脫毒手,必要把你的惡毒用心,昭告天下。」

  羅玄點頭笑道:「孩子,還有麼?」

  方兆南道:「使你在武林中留下的崇高聲譽,毀於一旦,留下個千古罵名。」

  羅玄緩緩舉起了兩隻枯瘦之手,輕輕相擊一聲,說道:「雪兒,你過來,為師今宵要把藏在胸中的一段隱密,告訴你。」

  梅絳雪緩緩走了過來,一雙圓又大的眼睛,充滿著憤怒的火焰,冷冷對方兆南道:「你記著,今晚上你加諸我師父身上這些放肆惡毒之言,我必將回報給少林寺那兩個老不死的和尚。」

  羅玄搖頭說道:「雪兒,不能怪他,他說的不錯,我生平做事,太過自負,處處想和人背道而馳,但我的用心,卻未像他說的這等惡毒,可是誰又能瞭解呢……」

  這位被武林公認為神奇的人物,此刻的聲音中,卻充滿淒涼憂傷,一副老邁悲苦之狀。

  方兆南心中怦然而動,想到適才刻薄之言,緩緩的垂下頭去。

  羅玄雙手招動,幽沉的說道:「你們坐下來。」

  梅絳雪和方兆南,都不自禁的向前行了幾步,坐在輪車旁側。

  羅玄伸出枯瘦的五指,緩緩拂著方兆南頭上亂髮,問道:「你見過聶小鳳麼?」

  方兆南道:「見過了。」

  羅玄道:「她長的如何?」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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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10:19:29 |只看該作者
  方兆南道:「艷如春花,心似蛇蠍。」

  羅玄道:「這只是膚淺的認識,她天生妖媚,一代尤物,若不是我收她為徒,常帶身側,今日江湖,恐已非目下的局面了。」

  方兆南冷冷說道:「那是當然,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縱然胸懷大才,也難鬧出翻天的大事。」

  羅玄微微一歎,道:「孩子,不要心急,聽我慢慢的說下去

  他重重的咳嗽兩聲,接道:「紅顏禍國,古已有之,聶小風天生妖媚,一蜜一笑間,醉人如酒,以她的姿色和聰明,決不甘雌伏一生,身為人間田舍婦,她可以在武林中掀起滔天的風浪禍國殃民,有何不可……」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

  羅玄黯然接道:「這是數十年前的往事了、發現聶小鳳的並非是我,而是少林寺中的高僧,覺生大師,為此女幾乎使他們師兄弟三人反目成仇……」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羅玄道:「老夫已是奄奄待死之人,難道會欺騙於你麼?」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搖頭說道:「我不信,晚輩未見過覺生大師,但覺夢,覺非都是晚輩親目所見之人,閉關參禪,道行深遠,似那等高僧,豈會有」這等不可思議的行徑,只怕是你有意的污蔑他們……」

  梅絳雪怒聲接道:「住口!」

  方兆南回顧了梅絳雪一眼,果然住口不言。

  羅玄長長歎息一聲,道:「孩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因為此事,覺夢、覺非曾經追蹤尋我數年之久。」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兩位高僧也曾對我談論此事。」心中在想,口中卻仍然反唇駁道:「那是找你比試武功。」

  羅玄黯然一笑,道:「他為什麼要找我比試武功呢?孩子,那時老夫在江湖上只不過是一位梢有名聲之人,少林高僧找我比武,豈不要大大的抬高了我的身份?」

  方兆南頓覺語塞,半晌之後,才道:「單憑這一點,輕侮少林三位高僧的聲名,實叫晚輩難信。」

  羅玄輕輕歎道:「唉!固執的孩子,老夫無意輕侮三位少林高僧,他們並沒有造成什麼大錯……」

  方兆南似已逐漸為羅玄言詞迫服,默然不語。

  羅玄憂傷的接道:「造成了今天大錯的,確是老夫,因此,老夫責無旁貸,我要在死亡之前,籌謀好對付她的策略……」

  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方兆南的臉上,道:「孩子,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覺生大師還掌著少林的門戶,老夫對那傳誦數百年,聲威一直震盪江湖的少林寺,敬慕甚深,因此,準備去拜訪一番,想不到少林寺未能游賞,去發現了一件震動人的心事。」

  方兆南接道,「可是遇上了覺夢大師等麼?」

  羅玄道:「不錯,正是覺生。覺夢。覺非等三人,當時我感到很奇怪,不知三人何以會在這等荒涼的山下?」

  方兆南道:「是夜晚還是白天?」

  羅玄道:「自然是夜晚了,當時,我還在心中暗讚少林高僧,貴為寺院中僅有的長老身份,仍然不肯在寺中納福,深更半夜之中,來到這荒涼山下,不知是何用心,立時隱起身子,四處張望,希望能看一點原因出來。

  卻不料這當兒,忽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哭喊之聲,不過,那哭聲一嚎即住,生死似已被人掌握在手中似的,不是早被點了穴道,就是現下被掣了穴道……」

  方兆南接道:「你在什麼地方遇上了他們?」

  梅絳雪冷冷說道:「對我師父說話,最好是規矩一點……」

  羅玄淡然一笑,道:「雪兒,不用管他,我這一生中,受盡了無數人的頌讚,崇拜,如令就要死了,讓人大聲厲呼的叱罵幾句,倒也是一大樂事。」

  梅絳雪幽幽歎息一聲,道:「師父,為什麼竟對他這等容

  羅玄道:「孩子,我終身未娶,一死百了,聶小風雖受我培育之恩,但她卻叛我而去,繼承我衣缽,傳我道統,只你一人。他既是你的丈夫,為師的在言語上,讓他幾句,有何不可……」

  目光一轉,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在嵩山少室峰下一處幽谷之內。」

  方兆南一抱拳,道:「老前輩說下去吧!」

  羅玄接道:「我當時心中甚感奇怪,因為少林一門,門規素極深嚴,何況覺生大師又是當代少林掌門之人,決然不會有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但那女子呼叫之聲,猶在耳際,清晰異常,更是不會聽錯,心中疑竇叢生,決心要查看一個水落石出,當時隱身在一株松樹之後,暗中察看個究竟。」

  方兆南道:「那時,聶小鳳只怕還是個七八歲的女童……」

  羅玄微微一歎,接道:「我藏好身不久,覺夢和覺生大師,開始了一陣激烈的爭執,以覺生之意,似是要廢去一個人兩條主脈,要她一生一世,難學武功,但覺夢,覺非卻以為不可,三人爭辯甚久,仍是難以得到結論,這當兒卻從那幽谷暗影之中,爬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方兆南訝然接道:「那婦人又是誰呢?」

  羅玄道:「聶小鳳的母親,她似是已受了很重的傷,無法單憑雙足行動,用雙手輔助雙足,在那纍纍的山石中爬行到覺生大師身前。

  在那中年婦人身後緊隨著一個七八歲的女童,那女童年紀雖然幼小。但性格卻十分堅毅,在那等險惡的環境之中,竟然毫無畏懼之心,昂頭挺胸而行。」

  方兆南問道:「那女孩可是聶小鳳麼?」

  羅玄點點頭,接道:「那中年婦人爬近了覺生大師身側,苦求覺生大師,要他放了自己的骨肉……」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什麼,那聶小鳳的生父,竟然是覺生大師?」

  羅玄道:「這是一件千古的疑案,當世之中,恐難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也許覺夢和覺非兩人知悉內情,但事關少林寺數百年的清白聲譽,兩人縱然知道,只怕也不肯告訴別人。」

  梅絳雪似是也被這驚人之言震住,忍不住插口問她師父道:「那老和尚可承認聶小鳳是他的女兒麼?」

  羅玄搖頭說道:「如若覺生大師承認了這件事,所有的苦難,也許都已在上一代中作了了斷,也許老夫也不致落得今日這等淒慘的下場,鬼仙萬天成,也無所施展他那挑撥的奸計了。」

  方兆南黯然一歎,說道:「原來這裡面,還牽扯著這樣一段因果關係,老前輩就請說下去吧!」

  羅玄道:「覺生大師當時被那中年婦人苦求之言,鬧的呆在當地,覺夢,覺非卻突然負氣而走。

  他們師兄弟,早已和那中年婦人相識,無風不起浪,不論那中年婦人之言,是真是假,但覺夢和覺非,卻已對掌門師兄,生出了極大的誤會。」

  方兆南道:「以後呢?」

  羅玄道:「覺夢,覺非離去後,那幽寂的山谷之中,只留下了覺生和那中年婦人,還有那個倔強的女童……」

  方兆南接道:「暗中還隱藏著羅玄老前輩。」

  羅玄苦笑一下,接道:「覺生大師似是甚為激動,很想叫回來兩位師弟,但他身為掌門之尊,很難啟齒,望著兩人背影消失不見,才長長歎一口氣,問那中年婦人,此舉是何用心……」

  方兆南道:「這麼看來,那婦人是信口開河而言,倒是不值得相信了,唉!如非老前輩隱身在暗中偷窺,只怕覺生大師,身受之污,永遠難以洗刷清白了。」

  羅玄道:「年輕人,不要太過武斷,我知道你心中對幾位少林高僧極為崇敬仰慕,但人生數十年的歲月誰也無法一直保持著永恆的清醒。

  孩子,就日月運行流轉而論,數十年的時光,可以彈指即過,但就一個人生而論,在數十年的歲月中,可能會造成無能抗拒的錯誤……」

  方兆南道:「可是覺生大師承認了麼?」

  羅玄道:「覺生大師執掌少林門戶,乃武林中泰山北斗,以他的身份,武功而言,如若承認了其事,自是不會逃避……」

  方兆南道:「如若覺生大師堅不承認,自然是那婦人含血噴人了……」

  梅絳雪接道:「哼!你怎麼知道?」

  方兆南呆了一呆,默然不言。

  只聽羅玄接日說道:「覺生大師雖然堅不承認,但那中年婦人卻一口咬定,指那女童確是覺生大師的骨肉,而且背誦她的生辰年月……」

  梅絳雪道:「哼!沒有出息的老和尚,連自己的兒女,也不敢相認。」

  方兆南看了梅絳雪一眼,緩緩說道:「你怎麼能斷言那中年婦人,不是說的謊言呢?」

  梅絳雪道:「難道那女人是發了瘋麼,她為什麼不說是別人的骨肉,而偏偏選擇了覺生大師?」

  方兆南道:「覺生大師掌少林門戶,武林中人人敬仰,如若覺生大師肯出面維護於她,自是再無人敢向她尋仇了。」

  梅絳雪微微一怔,不知如何籌詞回答。

  羅玄接道:「那婦人雖然背誦那女童的生辰年月,覺生大師仍是不肯相認,事情就是這般僵了下去。

  那婦人眼看苦求無用,怒聲對覺生說道:「不論你信了不信,這孩子確然是你的骨肉,你俗家姓聶,因此我替她取名聶小鳳,用你之姓,沿我之名……」

  梅絳雪接道:「如此以來,那老和尚,總該信了吧!」

  羅玄搖搖頭說道:「覺生大師堅不相認,但卻答應把聶小鳳函介一位友人處,要他代為養育。」

  梅絳雪道:「這麼說來,他是心中有愧,不得不默予承認了。」

  羅玄道:「若是這麼的簡單,我也不會出面多管閒事了。」

  方兆南道:「怎麼?事情還有變化麼?」

  羅玄道:「那中年婦人一見覺生答應收養女兒,又把問題扯到本身之上,質問覺生,要如何待她?」

  方兆南接道:「我早就想到,那中年婦人的用心,不過是想托身在少林威名的翼護之下罷了。」

  羅玄輕輕咳了兩聲,接道:「覺生大師一聽那婦人扯到自己身上,突然冷笑一聲,說道:『我早就知道你的用心了,果不出我所料,』轉身拂袖而去。」

  方兆南,梅絳雪似是聽到神往之處,四道目光,投注到羅玄的臉上,卻未追問。

  只聽羅玄繼續說道:「那中年婦人目睹覺生回頭而去,心中大力焦急,突然飛躍而起,猛向覺生大師撞去,覺生倒未出手還擊,橫向旁側一閃,避開了那中年婦人飛躍一撞之勢。

  但那婦人在重傷之後,這飛身一躍,已然用盡她全身餘力,覺生一閃避開,她卻收勢不住,一頭撞在崖壁上,登時腦漿迸流,碎首而亡……」

  方兆南接道:「事出無心,那也不能怪覺生大師。」

  羅玄淡然一笑,道:「那中年婦人死後,覺生卻大為感傷,望著那具屍體,黯然歎息一聲,動手把屍體掩埋了起來。」

  梅絳雪插口問道:「那聶小鳳瞪著眼看到母親慘死,就沒有哭一聲麼?」

  羅玄道:「沒有,她一直眼看著這一幕慘劇,但卻一語未發。直待覺生大師掩埋那具屍體,她才望著覺生大師問道:「你當真不是我的生父麼?」

  她小小年紀,突然提出了這樣一個重大問題,別說當事的憑生大師為之一呆,就是我這隱身在暗中偷窺,也聽得心頭一震。深覺她心機深沉,大大的超越了她的年齡。」

  梅絳雪道:「那中年婦人既已死去,這覺生大師也該承認。」

  羅玄道:「沒有,覺生大師雙目凝注在那女童身上,看了良久,突然仰天說道:『又是一代尤物,如留你長大,為禍之烈,決非你那母親能及,我佛慈悲,請恕老衲之罪。』突然一把抓了那女童……」

  方兆南聽得一驚,說道:「怎麼?難道覺生大師竟然會對一個不解人世的女童下手殺害麼?……」

  羅玄道:「如若他當真下了毒手,這數十年江湖中,也不致掀起這一陣殺劫風浪了,當他抓起那女童之後,卻突然歎息一聲,又緩緩放了下去。

  就這一陣耽誤猶豫,那含怒而去的覺夢和夢非大師,卻又轉了回來,目睹場中情景,突然齊齊怒吼,揮掌攻向覺生大師。

  覺生大師雖然連連喝請他們住手,但兩人那裡肯聽,拳掌齊施,竟然都是足以致命的招術,初動手時,覺生大師還可閃避。但兩人攻了幾招之後,覺生被迫的險象叢生,只得出手招架了。」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欲言又止。

  羅玄緩緩移動一下靠在輪背上的身體,接道:「那女童看三人打的猛惡,卻悄然放步溜走,像她那點年紀,遇上了此等慘變,不但一聲未哭,而且居然知道逃命,當時老夫實在暗中佩服她的膽識,但此刻想來,卻別有一番感慨了。」

  梅絳雪道:「可是她司空見慣,早已有了逃命的經驗。」

  羅玄點頭說道:「不錯,她年紀雖然幼小,但卻常見這等殘忍的屠殺,是以臨陣不亂,她逃的方向又正是我隱身之處,當時為一股憐憫之情所動,伸手救了她,乘覺生大師等搏鬥正烈未及注意之時,我帶她悄然而行……」

  方兆南道:「此等情勢之下,不論是誰都要生出憐憫之情,伸手救她了……」

  羅玄突然挺身坐起,接道:「這人就是聶小鳳了,我帶她一口氣奔出了數十里,天才大亮,停在道旁大樹下面休息。

  因我心中一直記著覺生大師之言,就不自禁的打量了她一陣,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女童,但眉字之間,已隱隱含蘊妖媚之氣,才知覺生之言不虛,此女如留在世上,大可禍國殃民,敗亂朝綱,小則招蜂引蝶,禍害一家,可惜我當時竟然狠不起心腸,一掌把她擊斃……」

  他長長歎息一聲,接道:「也是我天性好強,想了一陣,覺著水可覆舟,亦可載舟,只要我能盡力培養於她,未始不可化她的妖媚,想不到因此一念,鑄下大錯……」

  他突然住口不言,緩緩閉上了雙目,兩行老淚,順腮而下。

  方兆南,梅絳雪面面相覷,心想說幾句解勸慰藉之言,卻不知如何開口。

  沉默足足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羅玄黯然一歎接道:「就這樣她在我翼護教養之下長大,她的容色,也隨著增長的年齡,日漸嬌艷。

  我因為對她心有成見,管教一直甚嚴,經常把她帶在身側,為了使她變化先天的妖媚氣質,我拒絕了江湖,佈置了一個人間仙境,和她避世而居。

  那裡有我辛苦移植而來的奇花異草,翠羽珍禽,鶴鹿成群,遊戲其間,希望能藉山川的靈秀之氣,使她脫胎換骨。

  唉!如今想來,才知當時這些佈置心血,都完全出於一種自私的心理,原來,老夫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為她的美色所惑,只是當時我並未查覺而已。」

  方兆南,梅絳雪兩人同時聽得心中一動,相互望了一眼,但覺心弦震盪,卻無法說出是何感受。

  羅玄緩緩躺下身子,接道:「終於在一個風雨之夜,我鑄下終生大錯,事後清醒,當真是痛不欲生,但我又想到如若自絕一死,對自己的懲罰未免大輕了,決心活下去承受折磨。一但我因懺悔恨事,對她態度大變,冷淡漠然,視她有如蛇蠍,也許她無法再在那地方長住下去,難以忍受我的漠視,動了逃走之心,勾通了我手下遊魂,鬼仙萬天成,暗用劇毒害我。

  當下我雖然知道,但卻又想到,我玷污了她的清白,由她親手殺死我,那也是天理報應,因此故作不知,任她擺佈。

  待我中毒之後,將要死去之時,又突然想到我還不能死,如若就此一死,世上再無制她之人,她如掀起風波,豈不是我的罪惡。

  因此,我又作安排,運內功,把劇毒迫入雙腿,拼落個終身癱瘓,留下性命,裝作毒發身死,放任她逃離門下,如若她能夠潔身自愛,我就放任毒發而死。

  卻不料她甫離師門,就在江湖上,鬧出了幾件驚天動地的血案,以『七巧梭』傷害開始,唉!當時我雙腿癱瘓,不良於行,雖有除她之心,但卻力有未逮。

  當時我在慌不擇路,飢不擇食,一時心急之下,我又收了一個弟子,那人入我門下,已然在武林中享譽盛名。

  我費了三年苦心,傳他武功,準備要他代我清理門戶,追殺聶小鳳,唉!當差遣他下山之際,忽然又想到萬一此入再背叛了我,豈不錯上加錯,臨時又讓他多留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內,我繪製了一幅血地圖,因為我已發覺迫入雙腿之毒,已逐漸的反向上體攻來,恐難久於人世,想得活命,必要隱入火山源下借地下火源熱力,再運本身內功,或可阻止劇毒上行……」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老前輩最後收歸門下的一個弟子,可是姓陳麼?」

  羅玄愕然說道:「不錯,他叫陳天相。」

  方兆南哺哺自語道:「那定然是他,陳師妹的爺爺……」

  梅絳雪冷冷接道:「你最好不要接口。」

  方兆南吃她一喝,果然住口不言。

  只聽羅玄接道:「我繪製好血池圖,給了他三個錦囊,要他按時拆閱,遵照行事,第一個錦囊,要他假冒我之名,到處在江湖上現身,以引起武林人物,果然引得很多武林高手追蹤。

  第二個錦囊中,我要他把血池圖宣揚於世,並要以本來面目,裝作得圖之人,但如有人能和他動手過五十招不敗,就要他偽作失手,棄圖而去。

  這兩件事情辦完,就可以掀開第三個錦囊,在那個錦囊之中,我要他代我清理門戶,追殺聶小鳳,完成此三樁心願,就算報了我授藝之恩,我這般做法是怕他難拒聶小風的美色誘惑之力,為聶小鳳收用,或者殺死……」

  方兆道:「未出老前輩的預料……」

  羅玄接道:「我知道,遣他下山之後,我已經判定他的智謀不是聶小鳳的敵手,我必得留下有用的性命,想出克制聶小風的方法,離開親手經營的世外山莊,潛伏於血池之中,只待有一個天生奇才,能夠解開我在血池圖上留下的先天神數,深入血池,見我之面,或是得我遺物,出面制服聶小鳳。

  想不到,我一等數十年時光,為防止劇毒侵入內腑,自行用地源之火燒焦雙腿,可是仍然無人能進入那血池之中,這說明了血池圖輾轉數十年,竟然未遇到一個能解我留下的先天神數之人。

  我生平嗜愛山水,尋幽探奇,未收聶小鳳前已深入那血池一次,暗把進他的計算方法,混入先天神數之中,只要能夠解得,進入血池輕而易舉……」

  他長長歎息一聲,緩緩把目光投注在梅絳雪的臉上,接道:「卻不料她被聶小鳳迫入絕路,誤打誤撞的進入了血池之中,我雖將一身武功傳授幹她,但她功力不足,還難以和聶小鳳抗拒,至少得三年苦練,始可和聶小鳳硬行一拼。」

  梅絳雪道:「師父又逃過一次難關,如能善為療養,或可免去死劫?」

  羅玄搖頭說道:「不行啦!此時此刻之中,我隨時可能死去,這數十年的痛苦折磨,已然消耗了我所有的真元之氣,咱們師徒還能見這一面,已然使我喜出望外……」

  一陣急勁的山風過後,突然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羅玄歎息一聲,道:「這是什麼聲音?」

  方兆南道:「可能是晚輩帶的一寵巨蜂。」

  羅玄道:「怎麼?你能役使巨蜂?」

  方兆南道:「這是蜂王楊孤的遺物,要晚輩替他保管。」

  羅玄道,「楊孤死了麼?」

  方兆南黯然接道:「死去半年多了。」

  羅玄道:「唉!老夫曾聽人說過他役蜂之術,並世無雙,你既承繼了他的衣缽,不可私心自珍,免使此術絕傳於世。」

  方兆南道:「晚輩受命!」

  梅絳雪冷哼一聲緩緩說道:「役蜂之術,何足為奇,比起我師父役獸驅蛇之能,差的遠了。」

  羅玄接道:「大同小異,差別有限,孩子,你去把那木寵提過來給我瞧瞧。」

  方兆南應了一聲,起身而去。

  片刻之後,方兆南提著木籠回來了。

  這籠巨蜂,費盡了蜂王楊孤的苦心,不但大過常蜂甚多,而且團居木籠,從不散飛,釀蜜自食,似有靈性。

  羅玄望了那巨蜂一眼,面上忽露喜色,道:「孩子,如若你肯把巨蜂釀成之蜜,賜給老夫一些,或可使我支撐幾天。」

  方兆南道:「只要能療得老前輩傷病,食用籠中之蜜,有何不可?」探手入籠,取出一大塊生蜜。

  羅玄點頭說道:「夠啦!……」

  他仰臉長長歎息一聲,接道:「我已是油盡燈枯之人,縱有回生靈藥,起死仙丹,也難以使我得慶重生,這一塊毒蜂之蜜,只不過能助我多延續三五日性命而已,但這已經很夠了……」

  他突然一整臉色,肅然對方兆南道:「老夫雖已是垂死之人,但在武林中留下的聲譽,或許尚未完全幻滅……」

  他掙扎而起,扶在兩個長毛猩猿身上,離開了輪椅,回顧梅絳雪道:「你把我坐椅之下一個折扇取出來。」

  梅絳雪輕伸皓腕,取出折扇,擺好輪椅,扶羅玄坐了下去。

  羅玄經過這一陣掙動之後,似是大為疲累,喘息了一陣,對方兆南道:「孩子,你拿著這柄折扇,去見各大門派的掌門之人,要他們三日後正午時分,趕往聶小鳳排的鵲橋陣中,合幾大門派的實力,當可支持到午夜光景……」

  方兆南道:「晚輩籍籍無名,如何能使各派掌門,聽我之命?」

  羅玄道:「你打開那折扇瞧瞧吧!」

  方兆南緩緩從梅絳雪手中接過折扇打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紅黑雜陳,在扇面上寫滿字跡,有用硃砂,有用墨筆,覺生大師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羅玄輕輕咳嗽兩聲,接道:「那扇面之上簽具的人名,都是當年武林中盛名卓著的高人,當時九大門派中掌門之人,無一不在其中,但這些人恐都大部凋謝,但承繼他們依缽之人,當知此中之密,只要你出示折扇,讓他們辨識一下先師的筆跡,那就如老夫親身拜會他們了。」

  方兆南若有所悟的嗯了一聲,道:「這些人都和老前輩見過面了?」

  羅玄輕輕歎息一聲,道:「往事已成了過眼雲煙,老夫也不願多提昔年豪勇,孩子,我逃避覺夢,覺非苦苦追尋,並非出自本心,實乃是覺生大師授意於我,覺生天縱奇才,不但武功高出兩位師弟甚多,就當時武林中高人而論,無一能夠是他敵手。」

  梅絳雪接道:「但他卻敗在師父的手下。」

  羅玄道:「他和我力戰五百回合,才中我一指,咳!算了吧!昔年雄風今安在,數十年人生歲月,只不過曇花一現……」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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