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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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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絳雪玄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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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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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2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


  在方兆南心目中,梅絳雪對他是那樣陌生,兩人沒有聚首時的歡樂,也沒有分離的惘惘愁懷,除了寒水潭,為時勢所迫,對月締盟的一點瓜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可作懷念的事……

  可是方兆南卻深信梅絳雪不會陷害自己,這信任使他產生出強烈的求生信念,覺著這火山腹中,定有出路。

  忽聽那隆隆之聲,由遠而近。

  一股強烈的硫磺氣味,由洞內直衝而來。

  方兆南一嗅那迎面撲來的硫磺氣味,不禁心頭大震,急急喝道:「兩位葛兄快運氣護身,閉住呼吸,臥倒地上。」

  一拉陳玄霜當先伏在地上。

  葛偉,葛煌依言伏身爬在地下。

  這陣熱風來的時間甚久,足足有一杯熱茶工夫,才逐漸消失。

  因幾人先都有了準備,運真氣護住身子,又閉住了呼吸,是以並無太大的難受之感。

  黝暗的山腹甬道中,一片死寂。

  但見葛偉起身越走越快,片刻之後,步履如飛。眾人急急跟去。

  這一口氣急奔,足足有七八里路之遙。

  抬頭望去,前面仍然是一片黝暗,這條山腹的甬道,不知有多深多遠,也不知通往何處……

  沉默使這山腹甬道中,加重不少恐怖氣氛。

  又轉過兩個彎子,葛偉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這山腹通道,到此之後,突然分為三條岔路。

  葛偉回過來問道:「方兄,咱們走那一條路?」

  方兆南看三條岔道的寬度,都在伯仲之間,一時之間,實難決定走那一條才對,不禁的呆在當地。

  葛煌輕輕歎息聲,說道:「方兄也不必太覺為難,不論走那條岔道,都是一樣生死由命,縱然遇上凶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三條岔道內決不會完全一樣。

  剛才吹來的熱風,定然從這三條岔道中的一條吹來。

  唉!適才那隆隆不絕的震聲,現在怎的也不響了,如果還在響著,倒是可以幫我們……」

  忽覺一股冷風,從正中一條道中,吹了出來。

  這山腹之中,熱溫甚高,幾人都已在不知不黨中,運氣抗拒著那熱度。

  此刻,突然吹來一陣冷風,在極高的熱度中,這陣風特別陰寒,四個人都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葛煌喜道:「方兄,不用想啦,這中間雨道既有冷風吹來。

  咱們就走這一條岔路好了!」

  方兆南忽覺腦際靈光一閃,盤膝坐了下來,說道:「這陣冷風,十分陰寒,咱們一直在熱度甚高中趕路,這一冷風只怕不是身體能夠抗拒。

  兄弟之意,先請靜坐下來,運氣調息一下,咱們再向前趕路不遲,在這等生機渺茫的絕地,要是再生起病來,那可是一件麻煩之事。」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是啊!忽冷忽熱,最易生病,南哥哥說的不錯,兩位快請坐下來吧!」

  她即靠著方兆南身旁,坐了下去。

  葛偉,葛煌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依言盤膝而坐閉目運氣調息。

  方兆南卻借靜坐的機會,暗暗忖道:「這火山腹內,那來的寒冷之風,這顯然是一處十分奇怪的地方……」

  正忖思間,突覺身上一陣灼熱,一股熱氣,從左面一條岔道上吹了出來。

  幾人雖有一身武功,身體也有著強烈的反應,只覺全身一熱,出了一身大汗。

  抬頭望去,只見左面那條甬道之中,紅光閃動,似是冒出的火焰一般。

  不禁心頭一震,暗道:「糟啦!這火山真要爆發不成?」

  葛偉。葛煌還在閉目調息,因那突來熱氣十分強猛,兩人正自運氣抗拒,對身後衝來的火焰,竟然毫無所覺。

  這突變,打斷了方兆南的思潮,一躍而起,大聲叫道:「火!快些躲避,火山要爆發了……」

  就這說兩句話的工夫,那熾烈的火焰已疾撲而到。

  葛偉匆忙中拉抓住哥哥,縱身一躍,直向正中一道岔道竄去方兆南因顧及葛氏兄弟的安危,運集畢生功力,對著那疾衝而來的強烈火焰,猛發兩掌。

  那疾衝過來的火焰,被方兆南強猛的掌力一擋,來勢果然微微一緩。

  但一緩之後,來勢更加迅猛,方兆南還未來得及發出第二次掌力,那火焰已疾掩而到,封住了中間一條岔路的人口。

  方兆南原想逃入正中一條岔道,但形勢一變,迫的他不得不向後退去,進入了右面岔路。

  這條山腹中的甬道,和初入山腹來路大不相同,曲曲彎彎,沒有兩丈以上的直徑。

  後面強烈的火焰灼熱迫人,逼的陳玄霜,方兆南,不得不冒險施展飛行功夫,縱身向前疾躍猛衝。

  但因那甬道直徑過短,兩人聯袂躍奔的距離,常常超過甬道直徑的長度,撞在壁上,碰的頭暈目眩……

  一種強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們暫時忘去了撞在壁上的傷疼,一味疾躍急奔,也不知撞了幾次,已不覺身後的灼熱相迫,才停下身子。

  方兆南長長吁了一口氣,低聲問道:「霜師妹,你撞傷了沒有?」

  陳玄霜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一條手帕,嬌聲說道:「還問人家哩,瞧你自己頭上撞破了。……

  舉起了絹帕,向他額角之上擦去,情意款款,無限溫柔。

  方兆南喘了兩口氣,伸出雙手,抓住陳玄霜肩頭,在她臉上仔細瞧了一陣,道:「師妹,你當真沒有受一點傷嗎?」

  陳玄霜點頭笑道:「是啊!第一次我撞上石壁之後,以後就小心啦,那裡還會再撞上去?」

  方兆南啊了一聲,笑道:「那很好,師妹只要沒有傷著,我就放心了……」

  陳玄霜無限關心的問道:「你可是很累嗎?」

  方兆南道:「我傷著的幾處關節很疼,唉!我要不帶你來冥岳,你也不會吃這些苦了。」

  陳玄霜柔媚一笑,道:「和你在一起,就是再多吃些苦頭,我也很快樂……」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你那裡疼了,我替你活動一下筋骨好嗎?」

  不待方兆南回答,伸手出去,輕輕在他雙膝關節上面推拿。

  方兆南只覺一雙柔軟的玉掌,在雙膝關節之上慢慢滑動,絲絲熱氣,由她手掌上傳了過來,傷疼登時大減,不知不覺間,熟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光,才從熟睡中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只見陳玄霜微閉雙目、盤膝而坐,正在運氣調息。

  他心中忽泛起甚大的愧咎,暗暗歎道:「她不過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這茫茫世界上,又把我視作她唯一的親人,我不但未能給她慰藉,使她快快樂樂的生活、反而帶著她跋涉關山,涉險冥岳。如今又把她帶入這等生機渺渺的絕地中,但她卻沒有一點怨我恨我之心,此等情意,是何等的真摯,何等的感人……」

  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一歎。

  這歎息聲雖然低微,但陳玄霜卻已被驚醒過來,霍然睜開星目,微微一笑,道:「南哥哥,你睡醒了嗎?」

  方兆南道:「不知我睡了多久啦!」

  陳玄霜偏頭想了一下,道:「大概有一個多時辰吧……」

  她微一沉吟,深情的問道:「南哥哥,你剛才歎什麼氣?」

  方兆南本想說出心中感想之事,但話到口中,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她對我用情已深,這番話說將出來,只怕又要引起她的誤會。」

  當下隨口說道:「我想到葛氏兄弟,不知他們兩人怎麼樣。」

  陳玄霜道:「他們兩人躲入的岔道,寒冷侵肌,決難衝過寒氣阻擋。」

  方兆南道:「那條岔道陰寒之氣,特別強烈,只怕也非人所能忍受!」

  陳玄霜道:「咱們這條岔道中倒是滿好的啊!既不覺陰寒侵入,也無灼熱迫人。」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來,道:「走吧!前面尚不知還要遇到些什麼凶險,也不知要幾時才能出此山腹甬道,重見天日。

  此地既無可食水果,又無飛鳥走獸,咱們多耽誤一點時間,就減少一分生機!」大步向前走去。

  陳玄霜緊緊隨他身後,說道:「南哥哥,不論前面遇上什麼凶險,咱們可別走散了,唉!要是讓我一個人,走在這等黑暗如漆的甬道中,心裡定然會十分害怕!」

  方兆南笑道:「怕什麼?這等地方,決不會生什麼毒蛇,蜈蚣之類。」

  兩人談談笑笑,行速甚快,不知不覺間,已走出甚遠路程。

  轉過了兩道陡急的彎子,耳際忽然響起了一種強勁呼呼之聲,有如海濤怒嘯一般。

  陳玄霜驚愕的說道:「南哥哥,你會游水嗎?」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是!這聲音不像激流澎湃之聲。」

  陳玄霜道:「不是水聲,是什麼?」

  方兆南道:「像是風聲。」

  陳玄霜奇道:「這山腹之內,那裡會吹來這樣強勁的大風呢?」

  方兆南道:「這聲音極像大風吹過的聲音,那來的大風,就叫人費疑猜了!」

  陳玄霜想了一陣,忽然跳起腳來,笑道:「是啦,咱們快出這山腹了。」

  方兆南道:「為什麼?」

  陳玄霜道:「既然能聽到風聲,定然離出這山腹之口,不會大遠了!」

  方兆南歎道:「奇怪的是咱們既能聽到這等強勁的風聲,怎麼卻毫無一點感覺?」

  陳玄霜牽起他的一隻手,笑道:「不用想啦,咱們到前面瞧瞧去吧!」拉著他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那呼呼狂嘯之聲,響的更是強烈,有如狂濤激流,排山而下,單聽那威勢,已夠嚇人了。

  陳玄霜不自覺的被那股威勢所懾,放慢了腳步。

  又轉過了一條急彎,前路突然中斷,只見一坐黑黝黝的石壁,攔住去路。

  這條甬道,只不過三四尺寬,一眼之下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前面是一道山壁。

  行至絕地,方兆南悶在胸中的疑團,卻突然開朗干胸,暗暗忖道:「原來這甬道至此而斷,有前面一條石壁攔住去路,那狂嘯之聲,自然是無法破壁吹來,是故,只聞其聲,不覺吹來。」

  只聽陳玄霜輕輕歎息一聲,道:「南哥哥,咱們得回頭走了,前面走不通啦!」

  方兆南只覺腦際靈光一閃,喜道:「咱們可能就要脫險了!」

  陳玄霜茫然答道:「面臨絕地,走都走不通了,怎麼就要脫險呢?」

  方兆南笑道:「咱們坐下來養息一下體力,打通這一道攔路的石壁,就可生脫此險!」

  陳玄霜柔婉一笑,依著他身旁坐了下來,說道:「快些說吧!

  我心裡急死了!」

  方兆南道:「這山腹之中,深入地下,那裡有狂風吹來,但我們現下聽到的絕對是狂嘯的風聲……」

  陳玄霜本是異常聰明之人,日中啊了一聲,道:「你可說這石壁之外,是一道露天絕壑……」

  方兆南道:「是啊,而且這道石壁還不會很厚!」

  陳玄霜笑道:「要是很厚,咱們就聽不到風聲了!」

  方兆南點頭笑道:「不錯,咱們休息一會,想法子打通這道石壁,就可以脫此險地了。」

  陳玄霜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南哥哥,咱們脫此險地之後,到那裡去呢?」

  方兆南怔了一怔,笑道:「這是一場千古浩劫,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把這凶訊,傳達各派,免得他們臨時措手不及。」

  陳玄霜突然一躍而起,道:「你想的雖然和我大相背逆,但我還是要依你心意去做。」

  舉手一掌,擊在石壁之上,但聞一陣嗡嗡之聲,由近而遠,逐漸散失,陳玄霜的強勁掌力,卻被擋了回來。

  方兆南霍然站起,道:「這是什麼聲音?」

  拔出長劍,疾向那石壁上面點去。

  只聽噹的一聲,有如金鐵相擊,又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陳玄霜也似聽出了這聲音,不是山石所發,輕揚纖指,在壁上一彈,果然又是一陣輕微的嗡嗡之聲。

  她低聲說道:「南哥哥,這山壁不是石頭啊!」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倒像銅。鐵之類鑄築的牆壁,只是這等火山腹內,那來的鐵鑄之壁,實在叫人費解?」

  陳玄霜默然不言,暗暗想道:「是啊!這地方決然不會有人來過,這道攔路牆壁,也不似經過人工築成……」

  方兆南忖思了良久,想不出脫身之法,心中甚是煩惱,舉手一掌,向那山壁之上拍去。

  他在急慮之中,這一掌用力甚大,一掌擊在壁上,除了重響那嗡嗡之聲外,忽覺那山壁似被自己這一掌震落了甚多沙子。

  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如這山壁真是鐵鑄成的,如何能被我一掌擊落沙石下來。」趕忙撿了幾粒,暗運指力一捏,只覺那落下的幾粒沙石,堅硬異常,而且也較一般石粒重些。

  仔細一瞧,那落下的幾粒沙石,竟是鐵沙。

  陳玄霜被他掌擊山壁,打亂了思潮,急急問道:「南哥哥,你在瞧什麼?」

  方兆南笑道:「咱們有了一線生機啦!」

  陳玄霜道:「為什麼?」

  劉匕南道:「這山壁並非生鐵鑄成,乃是地下自然所含的鐵沙結成,這鐵沙雖然堅硬,但它究竟是散粒組成,不似生鐵聚成的那等堅牢,如若咱們慢慢用寶劍挖掘,不難把它打穿!」

  陳玄霜道:「不知這山壁有多深多厚……」

  方兆南道:「依我推想,這山壁決然不會太厚,剛才咱們聽到那狂嘯之聲,分明是一種怒吼的風聲,如若這山壁很厚,只怕難以聽到……」

  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師妹,也許咱們尚未挖穿出壁。

  已經餓的沒有氣力了,但咱們只有這一線生機,除此之外,別無可循之途!」

  陳玄霜婉然一笑,道:「不論什麼事,我總是要聽你的話。」

  她拔出背上寶劍,暗運功力,一劍刺向山壁。

  這一劍她用了七成勁力,寒芒到處,又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一片鐵沙,應手而下。

  方兆南忽然覺著眼前這位任性,倔強的少女,有些變了,變得無限的溫柔,楚楚可憐。

  陳玄霜刺出一劍,擊落甚多鐵沙,側臉望著方兆南嫣然一笑,又是一劍刺去。

  方兆南也拔出背上寶劍向那鐵沙上刺去。

  兩人的功力都已十分深厚,兩劍此起彼落,鐵沙紛紛滾落,片刻之間,已打了三寸多深,兩尺方圓的一個壁穴。

  陳玄霜停下手瞧瞧手中寶劍,只見劍尖鋒刃處,缺痕斑斑。

  不禁嗤的一笑,道:「南哥哥,咱們把這山壁打穿之時,只怕這兩柄寶劍也沒有用了!」

  方兆南道:「只要把這石壁打穿,縱然沒了兵刃,也不要緊。」

  這等晝夜不分,難見天光的山腹之內,也無法分辨時間。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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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23:38 |只看該作者
  兩人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那山壁已被打了兩尺多深,手中兩柄百煉成鋼的長劍,形體已變,地上堆滿了一大堆鐵沙。

  這時,兩人的腹中,都已甚感飢餓,但誰也不肯提出腹中飢餓之事。

  方兆南原想這山壁不會超過兩尺,那知打了兩尺多深,仍然不見一點洞穿的跡象。

  口中雖然不言,但心中卻是甚為憂慮。

  萬一此望斷絕,兩人勢非被活活餓死在這山腹之中不可。

  陳玄霜似是看出了他的憂慮,反而不時出言慰藉,低語淺笑,毫無愁苦之感。

  方兆南只覺心中對她有著無比的愧咎,她愈是深情款款,笑語慰勸,愈覺著愧疚加深。

  這時,兩人都剛剛運氣調息完畢,一起拿起了寶劍準備動手擊打山壁。

  方兆南輕輕一拂陳玄霜秀髮,說道:「咱們再打一尺,如若仍難洞穿這石壁,那就不用再打了,唉!我把你帶到這九死一生的絕地之中,讓你忍受飢餓之苦,想來心中愧恨至極,如何能對住陳老前輩在天之靈……」

  陳玄霜婉然一笑,柔聲說道:「我現在很快樂,我爺爺把我交給了你,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你啦,生死同命,福禍與共。」

  她舉手一劍,直向那山壁面刺去。

  這一劍用足了她全身勁力,只覺阻力大減,全身不自主的向前一傾,直沒及劍柄之處,先是一怔,繼而喜道:「南哥哥,咱們打穿這山壁了!」

  方兆南喜道:「當真嗎?」

  他們再舉劍猛力向壁上刺去,果然阻力大減,一劍洞穿。

  陳玄霜拔出了洞穿石壁的長劍,凝目向外瞧去,只見壁外一片黑暗,仍然不見一點天光,心中登時暗道:「這石壁之外,也不知是什麼所在,既然不見天光,只怕尚未脫出山腹。」

  方兆南不見天光由那洞穿山壁中透射進來,心中已涼了一半。

  但他仍存萬一之想,暗自忖道:「也許山腹之外,正值深夜。難見天光透入。」

  他們再拔出劍來,一陣猛刺橫削,那一片快被削通的山壁,砂屑紛紛,片刻被削了一個尺許見方的圓洞。

  練武之人,筋骨大都要比常人柔軟,這洞口雖是不大,但已足可容兩人通過,方兆南當先探頭出去,爬出洞壁,只感一腳踏空,身子直向下面摔去。

  外面一片沉沉黑暗,難見景物,不知這洞外山谷,究有多深,他怕陳玄霜也和自己一般,跌了下來,一面提氣,伸手向四面亂抓。

  一面高聲叫道:「霜師妹小心了,這洞外是一片懸崖洞谷只聽碰然一聲,身子撞在一片堅硬之處,幸得他早已運氣護身,暗中戒備,這一摔雖是不輕,但人並未受傷。

  但聞陳玄霜嬌脆而又充滿著焦急的聲音,道:「南哥哥,你在那裡?」

  方兆南站起身來,長長吁了一口氣,應道:「我在這裡……」

  只覺一陣急風,撲了下來,還未來得及喝止,陳玄霜已落到了他的身側,笑道:「南哥哥,你沒摔著嗎?」

  方兆甫道:「不要緊,也不知這是一處什麼所在,剛才咱們聽到的狂嘯之聲,現在卻是一點也聽不到了。」

  陳玄霜凝目看去,只見兩面都是山壁,中間是丈餘寬窄的甬道,極似幽深的山谷,只是上面不見天光。

  忽然間,狂嘯重起,兩面山壁,都響起了嗡嗡之聲,有如千軍萬馬,遙遙的奔來,聲勢十分嚇人。

  方兆南不聞那狂嘯聲時,心中惘惘若失,但聽到這等嚇人的聲勢,不禁又有些驚怯,緩緩向後退去,準備依靠在山壁之上。

  身子還未觸及山壁,那狂嘯之聲,已挾著無比的威勢吹到,方兆南只覺全身被那一股排山倒海的疾勁之力,吹了起來,不禁心頭大為震駭。

  這股狂飆力道之猛,足以拔樹起鼎,耳際間只聽陳玄霜尖厲的驚叫,但立時被狂風怒嘯掩去。

  方兆南剛叫一聲:「霜師妹……」

  他身子突然撞在山壁之上,一陣頭暈眼花,知覺頓失。

  原來這甬道並非直徑,方兆南被那疾猛無比的狂風,吹了起來,撞在轉變的堅壁上,任他武功再高,也難抗拒這等大自然的驚世威力。

  昏迷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他神智恢復,茫然睜開眼睛時,耳際聽到了一聲沉重的歎息,道:「可憐的孩子,你醒過來了?」

  方兆南緩緩轉動著目光望去,只見一個布衣嫗,坐在一張竹椅上,自己卻仰臥在榻上。

  她臉上泛起著慈愛的光輝,眼睛中滿蘊著儒儒淚光,世界上大多數是慈愛善良的人,屬於冷酷殘忍的究竟不多。

  這是一所山草結成的茅屋,但室內卻打掃的十分乾淨,陽光從竹簾掩遮的窗門中透射進來。

  他茫然啊了一聲,道:「老伯母,這是什麼地方,我還活在世上嗎?」

  那老嫗和藹的笑道:「你傷的很重,已經在這裡睡了一天一夜啦,唉!年輕人身體強壯,換了我那老頭子傷成這樣,只怕早就不行了。」

  方兆南想掙扎著起來,卻被老嫗伸手攔住,說道:「你人剛剛醒來,不要亂動,還是躺著休息,我去替你煮麵來吃吧!」

  說完,拿起靠在榻邊的竹杖,策杖緩步而起。

  他緩緩舉起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只覺頭上包著很厚的紗布,膝背之處,都有些隱隱作痛……」

  他輕輕歎息一聲,耳際間恍似繚繞著陳玄霜那驚駭尖叫之聲,也不知她現在被那狂急的風勢吹落在何處?……

  只覺一陣熱血沸騰,強忍著傷疼,挺身坐了起來,緩步向室外走去。

  茅屋外是一坐植滿花樹的小巧庭院,翠竹作籬,山風拂面,山居茅廬,給人別有一番清雅而出塵的感受。

  那老嫗入廚煮麵,庭院中悄然無人,方兆南一心想念著陳玄霜的安危,緩步出了籬門。

  抬頭看山色凝翠,耳際中小溪潺潺,這一處山居人家,似是風雅人士選居之地,景物甚是優美。

  方兆南掙扎著向前走了一段,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山道崎嶇,我又滿身重傷,行動不易,這樣遼闊的大山中,如果茫然無緒,那裡去撲,該回去問問那位老嫗才是。」

  正待轉身重返茅舍,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轉臉望去,只見一個年約五旬,身披藍布大褂,留有花白鬍鬚的樵人,急急地奔了過來,說道:「公子受傷未癒,怎能隨便亂跑,唉!我那老伴也未免太不經心了。」

  方兆南搖搖頭說道:「我借老伯母下廚之機,偷溜出來,她怎麼能夠知道,老伯伯休要錯怪人。」

  他滿口伯伯媽媽,叫的那樵人心花怒放,呵呵連聲的笑道:

  「你們年輕人,身體當真是強壯,我昨天救你時,你到處傷痕,滿身鮮血,唉!當時看去,復生之望甚是渺茫,想不到你今天竟然可以行動了。」

  方兆南急道:「老伯伯可否帶我到救我之處瞧瞧?」

  那樵人沉吟一陣,道:「此去不下數里之遙,而且都是崎嶇的山道,你滿身重傷,如何能夠走得?」

  方兆南道:「不要緊,晚輩習過武功,這點皮肉之傷,還可忍受得住。」

  那樵人沉吟不語,但他禁不住方兆南苦苦相求,終於點頭說道:「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回去告訴老伴一聲,咱們再去。」

  說完話,他挑起柴擔,趕回茅舍。

  片刻之後,拿了一支竹杖而來,笑道:「你傷口都未長合,雖然習過武功,只怕行動起來,也不很方便,用這竹杖借點力吧!」

  方兆南稱謝一聲,接過竹杖,暗中運氣,緊隨那樵人身後,向前行去。

  他內功已有深厚的基礎,此刻氣脈已暢,皮肉傷疼大減,行動逐漸靈活,翻越兩座山嶺,到了一處山勢異常險惡的所在。

  那老樵子伸手指著一道深谷說道:「這道山谷,就是聞名全省的陰風谷了,經常有疾勁無比的陰風,從這谷中吹出,風勢之大,飛石拔樹,公子看看那谷中情形就可明瞭。」

  方兆南探頭向下望去,只見那道百丈深谷之中,果然寸草不生,甚至連一塊突出的山石,也難見到,兩面崖壁,都是光滑如削。

  只聽那老樵夫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接道:「陰風谷實是一處充滿著神秘的奇怪地方,縱長二三十里中,兩壁和谷底都如刀削剷平一般,但這條卻只有十丈直徑。」

  那老樵子繼續說道:「除了那強大的風力之外,這谷中吹的風,也和別處不同,有如冰窖地獄吹的寒風一般,冰冷刺骨,鳥獸難支,不說那強猛風力,單是陰寒之氣,就叫人難以忍受得了。

  偏偏就有諸多山彎,折來轉去,強大的風力,被那橫生的山壁一擋,威力逐漸減少,待到出口之時,風威已消去很多,縱是如此,那風力也是夠強大了……」

  他臉上泛出一種見聞廣博的自得之色,拂髯一笑,又道:

  「那陰寒之氣連經小壁抵擋。折轉,也隨著風力減弱,出谷之後,那陰寒之氣,已不足加害烏獸了!」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問道:「不知那風力從那裡吹入此谷?」

  老樵人呵呵大笑了一陣,道:「公子這一問,只怕甚少有人能夠回答,據說那陰風是從一處地穴中吹出,不過這只是一種傳說,見過的人,卻少之又少。」

  方兆南問道:「老伯伯相救晚輩,可就在此處嗎?」

  那老樵人伸手遙指著里許外,一座淺山峰上,說道:「公子就暈迷在那座山峰上面,全身倦伏在一座巨大山石之下。」

  方兆南輕輕歎急一聲,道:「多謝老怕伯相救了,不知除了晚輩之外,還有其他受傷之人嗎?」

  那老樵人道:「怎麼!公子還有同伴嗎」方兆南道:「不錯,晚輩有一位小妹同行……」

  那老樵人立時搖搖頭,堅決的說道:「公子不用費心找她了,以那陰風的威勢來說,公子這條命能夠保得,已經是上天見憐,你那同行小妹,只怕早已被那陰風吹的屍骨無存了!」

  方兆南極目張望了一陣,不自禁落下了兩行淚水,黯然一歎,說道:「但願皇天保佑她,免罹慘禍才好……」

  他心中雖是悲苦,但想到陳玄霜武功,要強過自己甚多,自己既能留得性命,她自非絕無生機。

  只聽那老樵人慈藹的聲音,重又在耳際響起道:「老漢有一事想他不明,公子何以會走入了這道陰風谷中。

  方兆南隨口答道:「晚輩幼年酷愛山水,又學過幾年武功,自恃身體強健過人,常常遊玩於大山名川之中,想不到遊蹤此地之時,誤入了那陰風谷中!」

  那老樵人道:「公子喜愛山水常常出來遊走,也還罷了,但令妹乃一位女流之輩,難道她也極愛山水不成?」

  方兆南道:「家父善營陶朱,積席甚豐,舍妹雖是女子,但因常和我在一起習武,故頗有男子漢豪俠之風……」

  那老樵人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道:「對了,老漢還有一件事忘記相告公子。」

  方兆南道:「什麼事?」

  老樵人道:「這陰風谷有時也會吹出來的傷人體的熱風,不過次數不多罷了,據說那熱風較這陰寒之風,更為可怕,不論鳥、獸只要被那熱風一吹,勢非活活燒死不可。」

  方兆南口中應著那老人之言,心中卻暗暗忖道:「要想查出霜師妹的下落,看來非得冒險入谷一探究竟不可了,但此刻功力未復,只有先回這老人家中,養啟兩天,待傷勢好轉一些,再下去查看不遲。」

  心念一轉,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回去吧!」

  那老樵人點點頭,轉身走去,一面歎息著說道:「這條陰風谷可算是世間第一等奇異的地方,縱長雖只三四十里,但卻蘊藏著千奇百怪的變化,瞧的人眼花鐐亂……」

  方兆南道:「老伯伯可否列舉其中一些,以廣在下的見聞。」

  那老樵人仰臉思索了一陣,道:「大概是三年前吧!那陰風谷中突然傳出一種鬼哭神嚎的怪叫之聲,其聲不但尖銳刺耳,而且悲切無比。

  當時天色還在深夜之中,我們帶了刀、槍等防身兵刃,趕到了陰風谷,借峰上樹木隱身,探頭向谷中望去,老夫雖是讀書之人,也幾乎嚇得暈了過去。」

  方兆南道:「老伯伯難道當真發現了什麼怪物嗎?」

  那老樵人道:「一隻滿身發射藍色光芒的奇大蜈蚣……」

  方兆南笑道:「蜈蚣也值得這樣可怕嗎?」

  那老樵人道:「不不,那怪物只是形似蜈蚣而已,長約丈餘,全身閃動著藍色的光芒,移動之時,全身的藍芒就更顯得強烈,老夫回來遍查典籍,找不出是何等怪物!」

  方兆南暗暗想道:「不過是條大蜈蚣罷了,以霜妹的武功,遇上它也對付得了。」

  他口中卻微微說道:「就只有那一條大蜈蚣嗎?」

  老樵人道:「還有一條似蛇非蛇,似龍非龍的怪物,全身赤鱗如火……」

  方兆南吃了一驚,急道:「究竟是蛇是龍?」

  老樵人道:「我們到時,那怪物正向谷底一座山洞中爬去,只見它一條尾巴尚露在外面,那時明月在天,景物清晰可見。

  那怪物露出部分,在月光映射之下,泛現出耀人眼目的紅芒,看去更是清楚,看他閃動的紅光,似是兩條尾巴,如若說它是條大蛇,世間那有兩條尾巴的蛇呢?」

  方兆南暗道:「定是他們當時看花了眼,蜈蚣和蛇,都是山中常見之物,有何可畏之處。」

  當下笑道:「也許是兩條蛇吧!」

  那老樵人長長歎息一聲,道:「至於那紅鱗耀目的雙尾怪物,決然非蛇,如果是蛇,也不會發出那鬼哭狼嚎般的難聽聲音那老樵人眼看方兆南逐漸被自己說服,而且泛現出喜悅之色,道:「幸好那雙尾怪物隱入洞中不久,那全身藍芒閃閃的怪物,也自行爬入洞中,以後就未再出現了。」

  兩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已到那茅舍附近。

  老樵人看方兆南經過這一段山行之後,不但傷口沒有疼苦之感,而且更見靈活。

  竹籬旁依著個策杖老摳,她似正在等待著他們回來,一見方兆南立時抱怨說道:「你這孩子,滿身重傷,還要出去亂跑,快進去吃飯啦,面都放冷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長揖拜謝道:「老伯母這等關愛,在下日後,定當報答大恩!」

  那老嫗淒涼一笑,道:「可惜我那女兒,三歲之時,被山魅帶走,下落不明,如她還活在世上,怕不和你一樣大了……」

  那老樵人搖頭歎道:「婦人之見,荒謬之論,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裡會有山魅出現,不知她被什麼野獸吃掉了。」

  那老摳怒道:「別家孩子為什麼不被野獸吃掉,單單吃了我的女兒……」

  那老樵人回頭望著方兆南,苦笑道:「我這老伴,有點瘋瘋癲癲,女兒三歲失蹤,距今已十八寒暑,她還堅信她女兒未死,有一天會突然歸來,唉!這豈不是白日夢囈嗎?」

  方兆南看那老姬滿臉悲苦,趕忙說道:「世間事,常有出入意料,也許令嬡真的活在這世上。」

  那老嫗喜道:「公子說的不錯,我那女兒,決沒有死,不是被山魅帶走,就是被路人抱去……」

  她突然歎息一聲,臉上的笑容隨著斂失個見,淒涼的接道:

  「唉!我那女兒,如若現在我身邊,定已出落得如花似玉了……」

  那老樵人的為人,十分達觀,哈哈大笑,道:「我瞧你還是別想你那女兒了,別說她已不在人世,就算她真的還活在世上,事隔二十年也不會認識你了!」

  說話之間,已進了大廳。

  那老嫗已準備好了食用之物,立時端出來招待方兆南,吃完飯後,話題重又轉到了女兒的身上。

  她告訴了方兆南女兒的特徵,右手腕上有一個扣子大小的紫記,要方兆南臼後遇到她時,告訴她回家一行。

  方兆南倒是很用心的把字字句句,都記住在心中,準備日後萬一遇上時,也好轉告於她。

  那老樵子眼看方兆南和老伴談的興高采烈,也不再多管閒事,兩人又談了甚久,方兆南才起身辭出,回到自己養息的房中。

  他開始考慮眼前的形勢,不知是去找陳玄霜呢?還是早些離開此地……沉思良久,仍是難以決定。

  突然間,腦際間泛現一個新的念頭,暗暗忖道:「這次赴約的武林精英,可以說全軍盡沒,冥岳中人只怕要趁機而動,當今江湖上幾大門派,都還不知此事,毫無防備。

  萬一冥岳中人乘勢派遣高手,分頭潛往各大門派的根據之地,暗施奇襲,一鼓作氣殲盡各大門派中人,武林中恐怕從此一厥難振了……」

  他愈想心中愈覺不安,立時挺身而起,暗中運氣相試,覺著筋骨並未受傷,不必再行休養,匆匆離室,趕往廳中。

  這時,那老樵人夫婦尚在談話,目睹方兆南匆匆而來,甚覺意外。

  方兆南心急如焚,對兩人抱拳一揖,說道:「在下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特來向兩位告別!」

  那老嫗驚道:「公子傷口還未長好,如何能上路,休息幾天再走不遲。」

  方兆南道:「此事急如星火,我多養息一天,多一分危急,兩位相救,在下日後再行答謝了。」

  也不待兩人口話,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那老摳急急站起身來,說道:「公子慢走一步,老身還有兩句話說。」

  方兆南道:「老伯母有何指教?」

  那老嫗道:「小女乳名夢蓮,公子遇到她時,務必告訴她父母倚門相望,要她回來一次。」

  方兆南道:「晚輩記下了……」回身走了兩步,突然想到這一日來一直想著其他之事,連這老夫婦的姓名,也忘記問了,趕忙又回身說道:「晚輩該死,尚未請教老伯伯的姓名。」

  那老樵人捋著鬍子笑道:「不敢。不敢,敝姓雲,草字金城。」

  方兆南抱拳一揖道:「雲老伯高誼隆情,晚輩已深銘肺腑,在下就此告別了。」大步出門面去。

  他心中雖然想著早日趕往各大門派的根據之地,把冥岳慘變經過,告訴各大門派中人,使他們早作準備,以免遭冥岳中人暗襲。

  但一則山路不熟,二則潛意識中仍然想念著陳玄霜的安危,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那陰風谷中去。

  這時日正當午,谷中景物清晰可見,但見那谷中怪石鱗峋,寸草不生,連一棵矮松,枯草也瞧不到。

  還有一宗奇怪之處。

  那谷中所有的山石,都是一片深紫的顏色,由上向下望去,有如一片深紫色的地毯,不見一點其他的顏色。

  深深的懷念,使他不自覺的沿著山谷向前走去。

  他期能發現一些追索陳玄霜的跡痕。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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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2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鍾


  走約十幾里路,那山谷忽然向南轉折過去。

  一道橫出的山壁,攔住了去路。

  方兆南抬頭打量了山勢一眼,只見這道橫阻眼前的山峰,足有七八十丈高低,一峰突起,下臨深壑,看去便覺雄偉。

  他閉目調運一下真氣,縱身而起,手足並用的向那絕峰上面唱去。

  這座山峰雖然陡峭,但方兆南此時功力,已非小可,手足並用速度甚快,不大工夫已爬上峰頂。

  一股涼風吹來,傷口隱隱作痛,雖是皮肉之傷,但經他這一陣縱躍攀登,那本來長好的傷口,又裂開了很多,鮮血汨汨流出。

  他輕輕吁一口氣,四下望去,只見山勢綿連,一望無涯,這一峰在五里方圓內,最為突出,高出群山甚多。

  陰風谷向南折轉之後,又成一條直徑,登高往下視,幽谷一線,日光照耀之下,那谷底深紫山石,閃閃生光。

  他極盡目光探看了一陣,暗暗歎道:「霜師妹如果是和我一齊被那強猛狂風吹出山腹,以她武功,受傷決不會比我更重,我被那老樵人救了起來,她何以不知去向?

  眼下已相隔數日之久,她如被那強猛的風力,和我一齊吹出山腹,縱不遇救,人也該清醒過來了,如若不幸重傷死去,在這等深山惡谷之中,屍體也難以保存至今……

  他心念一轉,頓覺此望渺渺,回憶相處數月情義,不禁黯然神傷,兩行淚水滾滾而下。

  山風吹飄起他的衣袂,眼前山色景物,都變成一片模糊,周惠瑛埋身抱犢崗,已使他腸轉百折,傷心千回,曾幾何時,慘事重演。

  雖然尚未確定陳玄霜是生是死,但算來她生機甚小,因她如是隨自己同被勁風吹出山腹,留得命在,定會巡梭附近,找尋自己。

  除此之外,被撞的傷重而死,就是陷在山腹中沒有出來他經過了一番分析,已確定陳玄霜生機甚微,只覺胸中熱血沸驅,恨不得跳下懸崖,以身相殉。

  忽聞一陣羽翼劃空之聲,掠頂而過,抬頭望去,只見一隻蒼鷹緊緊追著一隻黃雀,那黃雀忽而振翼直升,忽而斂翼疾沉而下,左飛右旋,閃避那蒼鷹撲擊之勢。,這情景,忽然使他有些昏迷的神志,突然為之一清。

  他暗暗忖道:「這次冥岳一戰,武林道數百精英,死傷殆盡,眼下逃出冥岳之人,只我一個,這早傳凶訊的責任,是何等的重大,晚上一天半日,武林中就增多一分凶險……」

  他仰臉長長吁一日氣,喃喃祈禱道:「霜師妹陰靈有知,請恕我無暇在此多留,傳達凶訊之後,定當重入那火山腹內,仔細查訪霜師妹的生死下落。」

  他轉身躍下高峰,急奔而去。

  方兆南下了絕峰.立時施展開提縱之術,待天色黃昏時分,已然離開了那綿連的山勢,到了可見行人的官道之上。

  他放緩了腳步,仰臉望著正西即將消失的晚霞,暗暗忖道:

  「先到那裡去呢?武林中到處潛伏著殺機,冥岳也許早已派出高手,分向各大門振施襲了……」

  他沉思了良久,才決定先趕到嵩山少林本院一行。

  一則因那嵩山少林寺,素有天下武功薈萃之稱,二則他忽然想到知機子言陵甫已被大方禪師派人選到嵩山少林本院,不知他的瘋癲之症,是否已有轉機?

  這次冥岳一戰,使他深深的感到了「血池圖」的重要,可惜那「血池圖」已和陳玄霜同時失陷,下落不明。

  他決定了行址之後,立時又加快腳步趕路,一路上除吃飯之外,起早趕黑,兼程而進,僕僕風塵,不辭勞苦,希望能先把凶訊傳到少林寺中。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嵩山腳下,就山下一處僻靜地方,食用了些乾糧,即時登山。

  少林寺乃聞名的古剎,建築宏偉,地連十頃,僧侶眾多,清規森嚴,寺外林木蔥籠,景物甚美。

  方兆南心急如焚,也無暇瀏覽沿途景色,匆匆登山,直奔寺門。

  兩扇大開的廟門上,橫著一塊斗大的金字匾額,寫著「少林寺」三個大字。

  方兆南剛剛到門前,大門內一聲佛號,轉出來一個灰袍中年僧人,合掌當胸,攔住去路,問道:「施主可是進香的客人嗎?」

  方兆南搖頭說道:「不是,在下有急事千里專程趕來,求見貴寺主持,煩請大師代為通報一聲。」

  那灰袍僧人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皺眉道:「施主有何大事,難道非見敝寺主持不可嗎?」

  方兆南道:「在下方兆南,由冥岳而來……」

  那中年僧人臉色一變,接道:「方施主請入寺稍坐,貧僧立時就代為施主通報。」身子一側,欠身讓客。

  方兆南也不客氣,大步直入寺中。

  寺門內顯然已有戒備,八個灰衣僧人,分排門後兩側,每人懷中都抱著一支禪杖。

  那迎客寺外的中年僧人,突然加快了腳步,搶在方兆南前面,說道:「貧憎替施主帶路。」

  忽然一個轉身,向旁邊一個小徑上走去。

  那僧人奔行甚決,片刻之間已穿越那片青草、山花,直入林中。

  一片翠竹環抱著一座紅磚砌成的精舍。

  灰衣僧人突然放慢了腳步,低聲對方兆南道:「這座精舍乃本寺接待上賓之處,方施主跋涉遠來,先請在此小息片刻,侍貧僧通報之後,再來請進。」

  說完,忽然向後退了兩步,合掌肅容,接道:「施主請進。」

  方兆南略一猶豫,大步直向那紅磚精舍之中走去。

  那灰袍僧人卻不肯隨他同入,站在翠竹籬外飛:「精舍之中早已備有茶點,施主如果飢餓儘管食用。」言吧,急急退去。

  方兆南暗道:「江湖上久傳少林寺乃武林中泰山北斗,寺中僧侶個個武功高強,清規森嚴,忌諱甚多,單瞧這待客之法,就叫人有種異樣的感覺。」

  忖思之間,人已走近精舍。

  抬頭看去,只見兩扇黑漆門上寫著四個金字,左面一扇寫著「迎賓」右面一扇寫著「小軒」,舉手一推,兩扇門呀然大開,一股清香之氣,迎面撲來,不覺一怔。

  香煙裊裊,就由那鼎中升出,鼎旁磁壺,玉杯,排列的十分整齊,兩張竹椅之外,還有一張籐榻,但卻空無一人。

  他忽然覺得有些睏倦,緩步走到籐塌上坐了下來,不知不覺中竟然熟睡了過去。

  當他清醒時,景物大變,一個體軀修諱的高大和尚,端坐他的對面,室中燭火高燒,天色已入深夜時計。

  他長長吁一口氣,皺皺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對面和尚低沉的喧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大悲,乃本寺達摩院中主持……」

  方兆南突然跳了起來說道:「你們那『迎賓小軒』中香煙裡含有迷藥。」

  大悲禪師搖頭笑道:「方施主但請放心,少林寺決不會存有綠林中下五門藥物。」

  方兆南道:「那我怎麼會聞得香味之後,立時暈了過去?」

  大悲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小施主長途跋涉,身體早已有睏倦之感,迎賓小軒點燃的檀香,乃我少林中秘法調製之物,雖有助入眠之效,卻無遺害身體之毒。」

  方兆南暗中運氣相試,並無異樣之感,心中怒氣消減了甚多,但仍以不屑的口氣,說道:「少林派乃武林正大門戶,此等方式接待客人,未免有失氣度。」

  大悲禪師臉色微變,道:「施主如若不是從冥岳中來,敝寺絕不敢以此等方法,接待貴賓,實因其中有……」

  他話至此處,倏而住口,長長歎息一聲,默然不語。

  方兆南奇道:「怎麼?難道已有冥岳中人,到這裡來過了嗎?」

  大悲禪師點點頭,道:「這是我們少林寺數百年來最大一次挫折,我們以上賓之禮,接待遠客,卻被他暗施迷藥,迷倒我們一十八位護法弟子,取去敝寺中……」

  話到此處,突然輕輕的咳了一聲,接到:「又讓他從容逃走。」

  方兆南暗暗忖道:「聽他口氣,似是被人盜走了十分重要之物,人家既不願說,我豈能故意追問。」

  當下歎息一聲道:「唉!這就難怪了,在下日夜兼程趕來,想不到仍然是晚了一步。」

  大悲禪師臉上突然變得十分莊肅,道:「老衲有幾句不當之言,不知該不該問?」

  方兆南道:「大師有話儘管請說,在下知無不言。」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和玉骨妖姬俞罌花,有什麼關連之情,不知能否相告老衲一二?」

  方兆南搖搖頭道:「沒有啊。」

  大悲禪師探手從憎袍之下,取出一支形如短劍的金牌,說道:「方施主既和玉骨妖姬毫無關連,這面金牌,不知從何而得?」

  方兆南目睹金牌,不禁想起了青梅竹馬的師妹,黯然一歎,道:「這面金牌乃在下無意取得之物,此事已在胸中藏了甚久。

  從未告人,就是貴掌門大方禪師,晚輩也未相告……」

  大悲禪師低沉的接道:「我們掌門師兄好嗎?」

  方兆甫微微一怔,道:「怎麼?那冥岳派來之人,沒有告訴老禪師嗎?」

  大悲禪師道:「沒有,那人來去匆匆,老衲還未和他講起冥岳之事。」

  方兆南疑心忽起,問道:「來人是什麼樣人物?」

  大悲禪師道:「長衫佩劍,年約五旬左右。」

  方兆南急道:「他臉上可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大悲禪師道:「這個老衲還未曾留心,不過,老衲已派遣敝寺達摩院上座三憎,各率十個弟子,分頭追查,只要他沒有離開中原數省,三五日內定有回報。」

  方兆南不再追問,輕輕歎道:「在下先向老禪師傳達一個凶訊……」

  大悲禪師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道:「可是我那掌門師兄有什麼?……」

  方兆南歎道:「貴派掌門失陷冥岳『回輪殿』中生死不明,隨形三十六位護法弟子,全都歸化……」

  大悲禪師臉上泛現出憂傷之色,愕然接道:「什麼?三十六弟子無一生還?」

  方兆南道:「與會天下高手,死傷無數,可算得全軍皆沒,生脫冥岳的只有四人,但眼下還活在人世的,只有在下一個,另三人生死不知。」

  大悲禪師合掌閉目,口中喃喃自語,不知他是在默誦經文,還是在為死去的同門祈禱,神色間一片莊嚴肅穆。

  過了片刻,大悲禪師睜開雙目,說道:「如果此訊確實,乃我少林開派以來,最慘的一次大變。」

  方兆南道:「三十六位高僧殉難,在下親目所見,決錯不了,但大方禪師的生死,在下來曾看到,不敢妄作論斷。」

  大悲禪師緩緩站起身子道:「老衲雖然暫代掌門之位,但此等大事,也不敢擅作主張,方施主如果自信見聞確實,老衲立時鳴鐘、擊鼓,召集寺中長老,共議大事。」

  方兆南道:「此事千真萬確,一點不錯,縱是齊集天下武林同道,在下也敢暢談所見。」

  大悲禪師拿起案上一支木捶,正待擊打桌案上放的銅缽,突然又停下手來。

  他接著又道:「據老衲所知,少林寺中已三十年未傳過驚神鐘鼓,鐘鼓一響,茲事體大,誤傳了驚神鐘鼓,老衲也擔待不起。」

  方兆南道:「大師儘管放心……」

  大悲禪師滿臉莊嚴,又緩緩放下手中木捶,接道:「老衲不知方施主藝出何人門下,天下武林高手,大都埋身冥岳絕命谷中,方施主卻能獨自突圍而出,自非絕世武功莫辨了?」

  方兆南輕輕歎道:「此等之事,也難怪大師相疑……」

  當下簡略說出了自己出身,卻把大方禪師明月蟑大會群豪,冥岳中交手經過之情,說的甚是詳盡。

  大悲禪師雖對方兆南身世存疑仍多,但聽他訴說冥岳激戰經過甚詳,自是不好再仔細盤問對方的出身,隨手提起了木捶,輕輕一擊案上銅缽。

  銅缽餘音,仍在耳際絛繞,又有兩個小沙彌奔了進來,合掌垂首,說道:「師父有什麼大事吩咐?」

  大悲禪師道:「傳下驚神鐘鼓。」

  兩個小沙彌怔了一怔,才高聲復誦道:「傳下驚神鐘鼓。」但聞室外一個宏亮聲音接道:「傳下驚神鐘鼓……」

  聲音此落彼起,愈傳愈遠,漸不可聞。

  大悲禪師慢慢站起身子,莊嚴的臉色上泛現焦慮,不停的在室中走來走去。

  這位少林高僧顯然有著無比的煩惱,眉字間憂苦重重,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照方施主的說法,老衲掌門師兄,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方兆南道:「我們衝入回輪殿後,一直都沒有見到大方禪師之面,對他的生死存亡,晚輩不敢擅作揣測。」

  大悲禪師長長歎一口氣,望著後壁一幅「達摩」神像,黯然說道:「少林派自我達摩師祖手創以來,已傳二十八代掌門,雖然其間有過不少風波,但像這等掌門人生死不明的挫折,還是從未遇到,看來縱然齊集寺中長老,只怕也難找出良策。」

  方兆南忽然想起知機子言陵甫來,不知他瘋癲之症是否已經好轉,當下問道:「貴寺方丈在冥岳明月峰大會群豪之時,曾把馳名天下的神醫言陵甫遣人解送貴寺,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大悲禪師道:「此人現在靜居敝寺戒持院養心室中,他瘋癲之症,尚未痊癒,老衲不得不對他稍微限制並予防範。」

  方兆南道:「晚輩想探望他,不知是否可行?」

  大悲禪師道:「時已深夜,恐有不便,何況老衲已傳驚神鐘鼓,這是我們少林內最權威和緊急集會之令,不論何人,只要聽得那驚神鐘鼓之聲,均得即時趕往議事殿中……」

  他話到此處,遙聞一聲悠悠鐘鼓聲傳了過來,大悲禪師接道:「驚神鐘鼓已起,咱們該趕往議事殿了。」:

  方兆南起身來說道:「貴寺中這等隆重的集會,晚輩如何能夠參與?」

  大悲禪師道:「我們這驚神鐘鼓,非重大變故,不能擅傳……」

  只聽鐘聲悠悠,連嗚了一十二響。

  緊接著鼓聲急起,也和了一十二響。

  大悲禪師單掌立胸,莊肅的說道:「方施主到達議事殿後,望能就冥岳所見經過,據實而言,老衲先走一步帶路了。」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穿過了多少重庭院,到了一座高聳的大殿前面。

  這時,殿中燭火高燒,照的一片通明,已有不少僧侶在殿中。

  大悲禪師大步直向正中一座木桌走了過去,端坐木案後面一張松木椅上。

  木案的兩側,共排有一十二個坐位,都還空無人坐。

  方兆南東張西望了一陣,忽然覺著這座大殿有著無比的莊嚴,每一個僧侶的神情,都無比的沉重。

  大悲禪師神情雖是肅穆,但舉止言談莊嚴,仍甚和藹,欠身而起,單掌立胸,道:「方施主請過來坐吧!」

  方兆南有一點受寵若驚之感,緩步走了過去。

  他經過群僧面前之時,一個個對他合掌作禮。

  方兆南不自覺由心中升起來一股敬仰之感,暗暗想道:「看來少林寺不但武功馳名天下,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單是這些僧侶的莊嚴虔誠的態度,就足以使人自慚形穢。」

  忖思之間,人已走近大悲禪師身前。

  大悲禪師指著左面一排首位,說道:「方施主不辭千里跋涉,一路上餐風飲露,傳報凶訊,對我們少林寺,恩義甚深,不用謙辭,快請坐下。」

  他這一說,方兆南果然不好再作推辭,依言坐了左面首位。

  就這一瞬工夫,兩側坐位上已坐滿了人。

  方兆南暗暗驚道:「這些和尚們好快的身法。」

  暗中留神向四面看去,只見殿中已站滿了和尚,每人似都有一定位置,行列整齊,隱隱構成了一副悅目的圖案。

  只聽大悲禪師低沉的聲音響蕩在耳際道:「這位方施主傳來凶訊,咱們少林寺二十八代掌門人,已陷落冥岳生死不明,隨行三十六位護法弟子,盡都兵劫歸化我佛……」

  此言一出,殿中群僧,神情大慟。

  一個個雙掌合十,閉目垂下頭去,口啟動,似在祈禱,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方兆南也無法辨出群僧說的什麼。

  沉默良久,右面首位上一個身著月白袈裟的老僧,突然站起身來,弓身說道:「掌門人內功深厚,英武絕世,遇難之說,只怕未確?師弟以兼代掌門人的身份,布此凶訊,想必已知道詳細經過,不知可否講給我們聽聽?」

  大悲禪師對老僧似甚尊敬,欠身說道:「這位方施主千里跋涉,日夜兼程趕來,大概是不會錯了。」

  方兆南站起身,抱拳一個羅旋揖,說道:「在下來自冥岳突聽左面席上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老衲苦修行腳,走遍了天下名山,但卻不知冥岳在何處?」

  方兆南道:「冥岳就在泰山群峰環抱之中,相距明月蟑,不過百里行程,只是地僻隱密,不知內情,決難找到。」

  大悲禪師道:「有勞方施主就冥岳見聞經過,再說一遍。」

  方兆南點點頭,把群豪赴會冥岳,大方禪師。袖手樵隱,蕭遙子三人追敵涉險,神鍾道長率群豪趕往解救,回輪殿群豪中毒,少林寺三十六高僧遇難慘死,神鍾道人偽裝受毒不支,天下群豪各顯絕技,相傳葛氏兄弟等諸般經過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其間卻把梅絳雪私授靈丹,陳玄霜身懷「血池圖」兩樁事情隱了起來。

  那知少林群僧聽得十分仔細,方兆南剛說完,立時有一個和尚問道:「神鍾道人乃武當派中掌門之人,武功高強,天下馳名。

  葛氏兄弟服了武當保命金丹,解了身受劇毒,但不知方施主和那位陳姑娘,何以未受劇毒感染,難道兩位內功還強過神鍾道人不成?」

  方兆南對此一問,雖早在意料之中,但因措詞甚難得體,不覺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得冥岳中一位高手相救,暗賜解藥靈丹,才保得性命!」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接道:「那人何以要救兩位,暗送解毒丹?」

  方兆南道:「他不滿冥岳岳主的殘暴素行,頗有棄暗投明之心,故而暗贈靈丹。」

  那詢問的和尚,就在方兆南毗鄰而坐,滿臉紅光,身披鵝黃袈裟,年齡不過五旬上下,但看他坐次,在寺中的身份,決不會低。

  只見他面色一冷,低沉的說道:「那人既有棄暗投明之心,何以不救天下群豪,單單只救兩位?」

  言下之意,無疑是說神鍾道人是何等身份,那人如棄暗投明怎不救他,卻救你們兩個籍籍無名之人。

  這一番問話,登時引起少林群僧相疑之心,百道以上的目光,齊齊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在群僧目光逼視之下,心中有些慌亂,急不擇言的說道:「那人是個女子!」

  那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微微一皺眉,欲言又止。

  他乃佛門中有道高僧,這等涉及兒女燕婉之私的事情有些不願出口,但又覺方兆南的答覆難滿人意。

  他沉吟了一陣,又道:「不知那位姑娘是何等人物?」

  方兆南雖然胸襟豁達,但那時禮防森嚴,男女間私相愛悅之情,視為大逆不道,這時當著眾人之面,也難以說得出口。

  他沉吟了良久,道:「她是……是冥岳岳主的入室弟子。」

  殿中群僧,微微起了一陣騷動,但不過瞬息之間,立時平靜下來。

  只見右面排列的席次之上,站起了一個身披藍色袈裟的和尚,說道:「不知方施主和那冥岳門下女弟子,何時相識?」

  方兆南聽群僧問話口氣,分明對自己己有了相疑之心,不覺怒火大起。

  方兆南站起身來,冷冷說道:「在下此次趕來不過是傳報凶訊,並無相求諸位大師父相助之心,信與不信,悉聽尊便,在下就此告別。」

  他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兩排坐的和尚,都是寺中有地位之人,不是一院主持,就是寺中長老,雖對方兆南拂袖而去的舉動不滿,但並未出來相阻。

  但那殿中排立的群僧,卻是不肯相讓,只見步履移動,排成了一道人牆,攔住了方兆南的去路,一個個合掌而立。

  方兆南停下腳步,打量一下群憎排成陣形,除了出手硬闖出去之外,只有縱身而起,從群僧頭上飛越。

  除了這兩條路外,別無可循途徑,不禁一皺眉頭……

  只聽高踞正中首座的大悲和尚,喧了一聲佛號,道:「方施主再請稍留片刻,老衲還有幾句話說。」

  方兆南雖然被群僧相詢之言激怒,拂袖欲去,但並無和少林僧侶動手之心,聽大悲禪師言詞謙和,回頭問道:「不知大師還有何教言?」

  大悲禪師微微一笑,道:「方施主先請歸坐如何?」

  方兆南略一沉忖,重又走回原位坐下。

  大悲禪師道:「少林寺開派迄今,從未有過掌門方丈生死不明的情勢,方施主帶來凶訊,乃我少林寺數百年從未有過的大變。

  此等大恥大辱的事,誰也難免激動,言詞之間難免有所失疏,還望方施主,別放在心上。

  事關武林間正邪消長,尚望施主能以顧全大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好使老衲等了然全盤內情,免得算有遺策,造成大錯。」

  方兆南道:「晚輩適才所言,句句都是所歷所見的事,並無一句上字虛言,其間雖然稍有隱遮之處,也是晚輩私人間一些瑣事,無關大局……」

  他卻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又道:「冥岳中人人事都異常奇特,連服飾都是奇服異裝,隱遮去本來面目,似是那冥岳岳主,故意在他那秘境之內,佈置成一處人間鬼域。

  奇怪的是那些鬼面奇服的人,個個都有著甚高武功,晚輩曾和他們動手相搏數次,不論身受何等慘重之傷,都聽不到他們一聲慘叫和呻吟之聲。」

  大悲禪師側目望了右面首坐上,身著白袈裟的老僧一眼,低聲說道:「師兄判事智謀,素為掌門方丈推重,不知對此事有何高見?」

  那老僧閉目沉思了片刻,說道:「就目下情勢而論,已非我等能力所及,看來只有設法恭請兩位師叔出山了!」

  只聽大悲禪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兩位師叔,三十年關期未滿,難道咱們能破關驚擾不成?」

  那緊靠方兆南而坐,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突然站了起來,說道:「驚擾二位師叔禪關一事,小弟之見,千萬不可。

  兩位師叔道行,雖極深遠,但擅破禪關,非同小可,如害得兩位老人家走火入魔,那就罪該萬死了!」

  大悲禪師道:「如不驚擾禪關中二位師叔,不知師弟有何良策?」

  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微一沉吟,道:「小弟之意,不如盡出咱們少林寺中高手,趕往冥岳一探究竟,先查出大方師兄生死下落,再以羅漢陣,誘那冥岳岳主深入陣中,設法生擒……」

  那身披白袈裟的老僧搖頭接道:「師弟自信比你大方師兄如何?」

  那身著黃色袈裟和尚道:「大方師兄一代絕才,小弟萬難相比!」

  那老和尚道:「這就是了,大方師弟在咱們這一代師兄弟中,成就最高,不論武道,佛經,咱們都望塵莫及,三十六位護法弟子,亦都是『達摩院』中一時精選……」

  他兩道冷電的眼神,忽然逼視在方兆南的臉上說道:「如若這位方施主說的不錯,三十六位弟子盡遭屠殺,試問目下本寺三代弟子們,有幾個能和他們成就相比……」

  大悲禪師緩緩點頭道:「師兄說的不錯。」

  那老僧長長歎息一聲,道:「大方師弟率師遠征冥岳,主盟天下英雄大會,臨去之時,似已預感此行兇多吉少,因此曾悄然走訪『戒持院』,和小兄促膝長談,那半宵剪燭夜話,使小兄更驚訝大方師弟的成就,遠在咱們意料之上……」

  他目光環掃了大殿一周,只見群僧一個個面容莊嚴,凝神靜聽。

  這才接口說道:「小兄曾和他談起冥岳之行,相勸他不如改由小兄或大悲師弟率眾前往,當時大方師兄搖頭不允,小兄曾據理力爭,說他乃少林一派掌門之尊,豈可輕舉妄動。

  萬一有了什麼凶險,不但少林寺群龍無首,而且貽羞咱們少林門戶,那知大方師弟,早已胸有成竹,竟然提出和小兄以比武決定的方法。

  得勝之人,就率眾遠行,不得再有異議,不瞞諸位師弟,小兄雖然早已佩服大方師弟在佛學經籍上的成就,遠勝小兄,但如單以武功而論,只怕未必能強得過我。

  心中暗暗歡喜,那知十招相拼之後,大方師弟竟以雷音掌神功,破了我四十年苦練的金剛指、觀音足。羅漢七式三種武功,迫小兄落於下風……」

  此等搏鬥經過,談與一般人聽,還沒有什麼,但眼下之人,都是少林寺中一時高手,對本門中的絕技,自是耳熟能詳,是以聽得大感驚愕。

  只聽大愚禪師,黯然歎息一聲,道:「大方師弟勝我之後,此事已成定局,老衲自是不能毀棄諾言,再予爭論,大方師弟話鋒一轉,不再議論赴約冥岳之事。」

  話題轉到了兩位閉關坐禪的師叔身上,他記憶清晰,把二十年前,兩位師叔閉關前的相囑之言,均能一字不漏的轉告小兄。」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佛門中閉關坐禪,和道家的入定,武林中的運氣調息大同小異,三月五月,已是相當的成就,一年兩年,更不容易,一坐幾十年,那可是從未聞見之事。」

  但聞大悲禪師說道:「難道大方師兄臨行之前,已預留遺言不成?」

  大愚禪師點點頭道:「他曾告訴小兄,眼下咱們這一代師兄弟中,武功成就能夠超過他的,只怕難以選得出來,他此行冥岳,勝敗甚難預料。

  萬一有了什麼不幸,叫我勸阻諸位師弟,不可任性而為,盡起少林寺中僅存的精萃弟子,趕去替他報仇,他說咱們少林寺一派的興亡,並不僅是咱們一門的盛衰。

  因為千百年來,少林派一直是江湖上正大門戶的一個象徵,少林一門覆亡,武林間必將大亂,叫我屆時全力勸阻幾位師弟,務必依照他留言去做。」

  只聽那身披鵝黃袈裟,年紀最輕的和尚高聲說道:「師兄之意,對咱們大方師兄的生死下落不用再多追詢查問了,是嗎?」

  大愚禪師道:「大方師弟留言,要待明年三月,兩位師叔,禪關屆滿之後,恭請兩位師叔裁奪。」

  方兆南插嘴說道:「冥岳中一戰大敗天下武林同道餘威,只怕不會等明年,就找上貴寺了。」

  大愚禪師突然站起來,對那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說道:「大道師弟,請陪這位施主,到『達摩院』中休息一下。」

  方兆南心知少林寺僧侶們將有要事相商,不願自己聽到,當即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大道禪師也緊隨離開了座位,跟著方兆南向外走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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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27: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


  達摩院內乃少林憎侶們習武之處,戒備十分森嚴。

  這一夜,他在心情紛亂中度過。

  直到窗外曙光微現,他才心神寧靜下來,氣走百脈,身體漸覺舒暢,由清入渾,漸步入忘我之境。

  待他運息一周醒來,已是日昇三竿時分,大道禪師正焦急在室中來回踱著腳步,見他醒來頓現歡容道:「敝寺代理方丈大悲師兄,想請方施主到戒持院去找一位朋友。」

  方兆南忽然一躍下榻,說道:「那人可是有些瘋瘋癲癲的嗎?」

  大道禪師合掌作禮,笑道:「那人是否有瘋癲之症,貧僧未曾見過,但『戒持院』乃我少林寺中執法的所在地,大悲師兄在『戒持院』中約見施主,事非尋常,定是有要事請教。」

  兩人離開了達摩院轉入了戒持院中。

  少林寺每一座院堂,都是在廣大的寺院中獨成一座院落,「達摩」「戒持」兩院更是四面圍牆環繞,守望森嚴。

  這坐院落中植滿百年以上松。杉,綠蔭夾道,一派莊肅深沉的景象,使人一入這獨立的院落中,都不禁的生出一種森嚴的感受。

  一座座山石砌成的堅牢房子,疏落的隱現在林木花草之中,那些獨立的石砌房屋,間間門窗緊閉。

  穿行過幾條林木挾持的大道,到了一座廣大的佛堂門前。

  這座佛堂中一色黃綾布慢,連那房子的牆壁。屋瓦都是一色。

  深黃。

  大道禪師在議事殿中慷慨陳詞,言來滔滔不絕,但此刻卻是循規蹈矩一派拘謹,拂拭一下僧袍上的布塵,合掌高聲說道:

  「方施主駕到。」

  佛堂傳出大悲禪師低沉的聲音,道:「師弟請回去吧!」

  大道禪師欠身答覆:「敬領法諭。」轉身大步而去。

  佛堂內又傳出大悲禪師的聲音道:「方施主請進,恕老衲失迎了。」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緩步進了佛堂,只見大悲禪師身披黃色袈裟,和大愚禪師對面而坐,兩入的臉色莊肅中帶著憂悶,顯示心中正在為一件重大的事情苦惱著。

  這是一座五間大小的廣廳,除了四周的黃綾布幔之外,別無陳設,兩人各坐一個蒲團,另外還空了一個,似是留給方兆南坐。

  方兆南心神頓被一股莊嚴氣氛所懾,不自覺的輕輕咳了一聲,才大步走了過去,說道:「兩位大師相招,不知有何教諭?」

  大悲禪師微閉雙目,突然一睜,道:「方施主請坐吧!」

  方兆南依言坐了下去,大悲禪師忽然舉手互擊一掌。

  一側黃綾重幔緩緩升起,兩個身軀偉岸的中年和尚,並肩而出,中間挾持一個蓬髮垂髯,衣破百綻的老人,緩步而出。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可識得此人嗎?」

  方兆南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不識。」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再仔細瞧瞧,他久過囚居生活,也許神情已變。」

  方兆南仔細瞧了一陣,道:「在下確不認識。」

  對面坐的大愚禪師,突然一睜雙目,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逼視著方兆南道:「此人不是方施主口中的言陵甫嗎!」

  方兆南道:「在下和知機子言陵甫已有數面之緣,不論何等情勢,一眼之下均可辨認出來,此人衣著形態雖像,但決不是他了。」

  大悲禪師忽然站了起來,僧袍一揮,那兩個偉岸僧人,押著來人,重又退入那黃綾垂慢中去,目注大愚說道:「師兄,咱們走吧!」

  大愚禪師應聲而起,合掌對方兆南道:「方施主請。」

  方兆南不知兩人搞什麼鬼,茫然回顧了兩人一眼,跟在大悲禪師身後,向外走去。

  三人似是都有著沉重的心事,一路上誰也不肯再說話,似是一說話,就會破壞了這莊嚴的氣氛。

  行約一盞熱茶工夫,進入一片草花叢中,一座山石砌成的堅牢石屋,矗立在兩株高聳的古柏挾持下。

  大愚禪師走近石屋,從懷中取出一把鐵匙,打開門上鐵鎖,用力一推,兩扇木門呀然大開。

  出人意外的這室中打掃的十分乾淨,一個白髮蕭蕭,長髯垂胸的老人盤坐在石屋一角。

  方兆南輕輕的啊了一聲,道:「言陵甫。」奔了過去,抱拳一揖。

  他內心之中,一直對這位馳名武林的神醫,有著極深的抱咎之感,如若不是他送圖易藥,深入九宮山寒水潭上浮閣,這老人決不致身經這等慘變,一個專治疑難之症的神醫,變成了瘋瘋癲癲。

  這短短的一段時日中,言陵甫又似老了甚多,但他的瘋癲之症,卻似好了些,靜靜的坐在一側,見三人走了過來,微微一笑,但卻端坐未動,默默不語,對方兆南以禮相見之事也不理會。

  大愚禪師低聲道:「方施主請相諒老衲,情非得已,不得不故弄狡猾,一試方施主的來歷。」

  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弦外之意,剛才那兩位和尚硤持之人,乃大愚禪師故意安排的假冒之人,相試自己,當下裝作不懂,故意扳轉話題,說道:「這位言老前輩的瘋癲之症,不知是否好了一點?」

  大悲禪師歎道:「老衲等已盡了最大心力,以我們少初寺上乘的傳氣過穴之法,替他療治瘋癲之症,雖然好了甚多,但神智還未全復。」

  方兆南黯然一笑,道:「目前江湖上能知冥岳底細的人,只怕只有此老,如他的瘋癲之症能夠痊癒,對大局幫助甚多。」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傳來凶訊,乃我們少林創立門戶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恥大辱,昨夜老衲和諸位師兄弟研討的結果,深覺此事嚴重,非同小可,大局的成敗,關連到整個武林的存類絕續他輕輕歎息了一聲,接道:「不瞞方施主說,大方師兄的成就,是我大字一輩師兄弟中,最傑出的一個,隨他赴約的三十六護法,也是本寺中三代弟子中精萃高手。

  眼下敝寺中,雖尚有千人之眾,盡可再起高手,重赴冥岳一戰,但此等匹夫之勇,智者不取,老衲和諸位師兄弟商討結果,決定把此凶訊,用擊節傳音之法,向敝寺中僅存的兩位長輩請示方兆南接道:「貴寺中兩位長輩,不是還在禪關期中嗎?」

  大悲禪師沉歎了一陣,歎道:「此行雖有擾兩位前輩禪功,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

  方兆南道:「在下已把訊息傳到,想就此向兩位告別。」

  大愚禪師接道:「擊節傳音,能否得到兩位老長輩的回應,眼下還很難說,方施主請再多留半日,就可決定事情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少林寺的武功,當真是廣博難測,傳氣過穴之法,已是聽所未聽,見所未見,擊節傳音,又不知是什麼樣的武功,打坐調息,一坐數十年,更是不可思議,這些事都是人生一世,罕能遇上的奇事,留在這裡開開眼界,也算不虛此行。」

  心念一轉,當下說道:「既然只留半日,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愚禪師道:「言陵甫瘋癲未癒,勢難相助,咱們留此無用。

  不如去瞧瞧他們準備好了沒有。」三人一齊離開靜室,大愚禪師關上室門,魚貫離開了戒持院。

  方兆南隨在身後,穿過了幾重殿院轉入一條僻靜的小徑上。

  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這是一條荒涼的小道,生滿了及膝的野草,幾株紅白山花,雜生在荒草之中。

  少林寺雖然廣大,但無處不是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有這一片地方,野草叢生,像是無人打掃……

  方兆南心裡雖然甚感奇怪,但見大愚、大悲兩人神態誠誠敬敬,愈向前走,臉色愈莊重,幾次想出言相詢,均為兩人肅穆的神情所懾,只好強自忍下。

  忖思之間已到了一片翠竹林前。

  這片竹林,種植的十分奇怪,每株竹子相隔似都有一定的距離,縱橫之間,各成一種格局。

  大悲禪師合掌,垂下頭去,喃喃祈禱了一陣,然後才舉步走入林中。

  大愚禪師口頭說道:「方施主請緊隨在下身後,免得走錯方向。」

  方兆南暗道:「他這般相囑於我,這竹林定非平常之地,也許是一個奇陣,或是林中埋伏過多,怕我誤中機關,心中甚想找個機會試他一下。」

  大愚禪師似是窺透他心中之意,不時轉過臉來查看,這一來,方兆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過翠竹林,眼前是一道殘垣斷壁的磚牆。

  兩扇黑漆剝落,黑白雜陳的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大悲禪師走了過去,輕輕的把木門叩了兩下,合掌站在門外,等了很久不見動靜,忽然回過頭來,低聲對大愚禪師道:

  「咱們好幾年沒有來了。」

  大愚禪師沉思了片刻,道:「大概是三年前吧!和大方師弟來過一次。」

  大悲禪師道:「三年歲月,幾番生死,幾番劫,那送果老猿,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

  大愚禪師道:「師弟再舉手叩一次門吧!如果仍然不見動靜,咱們再自己進去不遲。」

  大悲禪師,依言又舉手在門上叩了兩下。

  但聞一陣波波之聲響過,那兩扇緊閉的木門,仍然毫無動靜。

  方兆南暗忖道:「自踏進這條僻靜的小道之後,這兩人的神情,莊嚴誠敬,想來這座荒蕪的院落中,可能就是兩位少林高僧的坐禪所在,兩人是少林弟子,自是應處處循規矩,我既非少林門下,大可給他個裝作不知。」

  心念一轉,突然振袂而起,飛落在那堵殘牆之上。

  抬頭望去,只見三座茅屋,一字相排,每一座都有三間房子大小。

  匆匆一瞥之下,已可看清那茅屋簷前,窗檻之間,蛛網塵封,這一座荒涼的使人驚怖的茅屋,廣大院落中,鋪滿了白色鵝卵石,野草由石隙中長了出來。

  目光觸處,忽然發覺了一隻白毛猴子,學人盤膝打坐的姿勢,依靠在一株虯松的分叉所在。

  大悲、大愚,並沒有喝止方兆南的行動,但合掌站在門外,垂首閉目,對方兆南的舉動恍如未見,不理不睬。

  方兆南重重咳了一聲,飛下殘牆,開了大門。

  大悲禪師霍然睜雙目.狠狠的看了方兆南一眼,目光微蘊怒意,似是對他這等越牆而入舉動,十分不滿,但卻沒有出言相責,低低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步而入,大愚禪師也是一語未發,緊隨大悲身後而入。

  兩人一進大門,立時發現了那效人打坐的白猿,微一錯愕,慢慢的走了過去。

  方兆南已看出大悲禪師的不悅之情,暗道:「寺中規戒繁多,不要再犯了別人的忌諱,當下舉步而行,跟在大愚身後,不再亂闖。

  大悲禪師走到那虯松下面,抬頭望那盤坐在松樹上的白猿,微微一皺眉,欲言又止。

  方兆南仔細望去,敢情那白猿,業也乾枯,不知已死了多少時間,但因它皮毛未損,不留心很難看出來。

  但見大悲。大愚肅容合掌,面對白猿而立,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誦背經文,超度亡魂。

  心中暗暗忖道:「以這兩人的身份,對這死去猴子如此敬重,我豈可失了禮數。」慌忙抱拳一個長揖。

  一陣山風吹來,搖動了虯松枝葉,和幾人的衣袂,但那盤坐分叉處的白猿,卻紋風未動。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凜,暗暗的道:「難道這白猿事先預知它的死期,才選擇這樣一處穩固它屍體所在,盤膝而坐?」

  留神看去,果然發現那白猿盤坐叉枝所在,四面都有酒杯粗的松桿,牢牢箝住了它的屍體,頭頂上枝葉密茂,可遮蔽日曬雨打,而且松枝盤錯交叉,似是事先經過了人工編排。

  大悲禪師輕輕歎息一聲,緩步向正中一座茅屋走去。

  一排矗立的三座茅屋,都緊緊關閉著窗門,大悲禪師走到那正中茅屋前面三四尺處,突然停下,屈膝跪在地上。

  大悲禪師低聲禱告道:「弟子大悲,冒死驚擾兩位尊長,心中萬分不安,實因少林寺遇上前所未有的大劫大難,已非弟子等所能排解,大方師兄,以掌門之尊,陷落冥岳生死不明,武林殺機瀰漫,浩劫不遠,弟子身受大方師兄重托,暫代方丈之位,愚質庸才,難當大任,為天下蒼生大劫,為武林正邪消長,為我少林門戶存續,千年弟子生死,不得不驚擾兩位尊長。」說完大拜三拜,起身推開那兩扇緊閉的大門。

  一陣積塵,落了下來,灑了大悲禪師一身。

  大愚禪師突然低聲對方兆南道:「這座茅屋之中,就是老衲等兩位長輩坐禪之地,施主舉動之間,望能再稍微留心一些。」

  突然一晃身子舉步進了茅屋。

  方兆南心知對方仍然對自己翻過圍牆之事,耿記於懷,但卻無可如何,只好淡然一笑,舉步走進去。

  這座茅屋,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而且陳設不多,景物一目瞭然,除左邊依壁處,有一座木榻之外別無他物,壁角之處,蛛網橫繞,榻上地下,積塵逾寸。

  方兆南暗暗奇道:「這茅屋之中,又無復室,暗門,不知那兩位禪關老僧,現在何處?」但又不願啟齒向二僧追問,只好悶在心中。

  兩個和尚,倒是異常沉得住氣,負手而立,目光不停在室中打量,似是要從那蛛網積塵中,找出一些昔年記憶往事。

  等待了片刻工夫,八個身披袈裟的和尚,魚貫進入茅屋。

  方兆南留神打量來人,似都是那晚議事殿中,設有座位的和尚,這般人中,包括了大道禪師,每一個和尚,都拿著一捆竹子。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些竹子,難道就是用作擊節傳音不成?」

  大悲禪師目光環掃了後來群僧一眼,大步走近茅屋一角,拂開積塵,舉手一推,壁間忽然裂開一扇小形圓門。

  群僧魚貫走了過去,把懷中竹子,一節一節的銜接上,直向那圓門之中伸延進去。

  這些竹節都經嚴格選擇,大小相若,每一節銜接之處,都用刀子刻好連扣,接將起來,十分迅快,不大工夫,群僧帶來的竹節,全都接完。

  方兆南暗暗估計,這銜接竹子的長度,大約有二十餘丈長短。

  只見大悲禪師,面對竹節,口齒啟動,說了一陣,揮手對群僧道:「諸位師弟請回,由小兄和大愚師兄,守候此處,已經夠了。」

  群僧一齊向那圓門合掌作禮,紛紛告退,片刻之間,茅屋中只餘大愚。大悲、方兆南三人。

  大悲禪師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珠,投入那竹子銜接孔中,然後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養息。

  方兆南初時,為一片好奇之心所動,瞧了一陣之後,暗自笑道:「原來這就是擊節傳音之法。」

  每隔一頓飯工夫左右,大悲禪師就從懷中,摸出一顆投入那竹節中,然後就地盤膝而坐,閉目等待,毫無焦急不耐之色。

  方兆南一看大悲禪師一連丟下五顆玉珠,將近兩個時辰之久,仍然不見一點反應,心中暗自發急,忖道:「看來今日之局,有得等待了,不如借這機會,運氣調息一陣,養養精神。」

  當下運行真氣,血循經脈,氣走百穴,由清入渾,漸至忘我。

  待他醒來,已是太陽偏西時分,兩個老和尚仍然盤膝閉目,相對而坐,氣定神閒,若無其事,心中暗暗一歎,讚道:「這兩個老和尚,當真是好耐心。」

  當下一提真氣,準備再調息一遍。

  那知這一提氣,立時覺著丹田之中一股熱流,直向胸口之處泛上,不禁心頭大驚,趕忙散了提聚真氣,站起身子,長長吁了一口氣,在室中來回走了兩遍。

  這茅屋內,長久無人打掃,地上積塵甚厚,他來回走了兩遍,立時滿室灰塵,四下橫飛,那兩個老和尚穿的新袈裟上,片刻間,落滿積塵。

  方兆南似突然觸動了什麼靈機一般,雙目緊皺,凝神而思,渾然忘記了置身何處,雙腳不停移動,室中積塵愈來愈重,彌目難睜。

  大愚禪師忍了又忍,終於忍耐不住,低聲說道:「方施主請放輕腳步好嗎?」

  那知方兆南相應不理,仍然我素我行。

  大悲禪師低聲說道:「他大概等的心下不耐,故意踏起積塵,想把咱們逼到室外,不要理他算了。」

  大愚禪師搖搖頭道「難道他自己就不睜眼睛嗎?」運足目力看去,只見方兆南閉著雙目,不停的晃著腦袋,手中也指指劃劃,不知在搞什麼鬼。

  原來,他連日奔走,始終未能好好休息一下,縱然打坐運氣,也是心有所念,剛才他心中不耐大悲禪師那等緩慢舉動,閉目靜坐運氣調息,一時間萬念俱寂,靈台一片清明,當他由渾反清,那調息於丹田的真氣,尚未完全的散去,但見大悲。大愚仍然那等枯坐相守,心中不願多看,本能的一提真氣,那集而未散的一股真元之氣,立時衝上丹田。

  方兆南從未遇到過此等事情,不覺心中一驚,起身走了兩步,心中突然覺著有一種無法說出的舒暢,腦際靈光連閃,突然想起了洞中老人傳授那招「巧奪造化」中的幾個變化。

  方兆南突然想到日夜索想而難以想到的劍式變化,心中大喜欲狂,立時開始練習起來,霎時間心神集中,忘了置身之境,踏的積塵滿室,彌目難睜,他仍然懵無所覺。

  大愚禪師看他又往來數遍,仍然沒有停下之意,低聲對大悲禪師說道:「我看此人已有些神智不清了,他這般走來走去,踏的滿室塵土……」

  大悲禪師一皺眉頭,接道:「我看他似在練習什麼武功。」

  大愚禪師仔細看去,只見方兆南腳步移動的位置,都有一定的距離,並非雜亂無章,手勢揮動之間,變化十分奇奧。

  這兩人的武功已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雖然看不出方兆南手勢變化的路子,但卻瞧出是一種異常奇奧的招術,不過他揮動的姿勢,卻又不像拳掌的路子,兩人愈看愈是覺著那招術奇奧絕倫,生平從未見過,不禁為之一呆。

  正心往神馳之際,忽聽那竹節之中,傳來極細但卻又十分清楚的聲音,道:「大方師侄嗎?可是寺中有什麼大變?」

  大愚禪師首先驚覺,一拉大悲禪師衣袖,縱身而起,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大悲禪師趕忙一收心神,低聲對著那竹節說道:「弟子大悲。

  驚擾兩位尊長禪功,罪該萬死。」

  大愚禪師將要衝近方兆南時,忽然覺著一股暗勁,直向身上逼來,不禁心頭一震。

  他原意想阻止方兆南來回走動之勢,以免影響那竹節傳音。

  卻未想到方兆南正運集全神在練武功,行動之間,竟然揮出了內家真力。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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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力量本極輕微,但一遇阻力時,力道登時大增。

  大愚禪師被形勢所迫,只好揮掌輕輕一擋。

  方兆南如夢初醒一般,倏然收住了揮動的手勢,但見滿室塵土橫飛,心中甚是抱歉,抱拳一揖,道:「晚輩……」

  大愚禪師趕忙搖手,阻止方兆南說下去,用手一指大悲禪師。

  方兆南凝神望去,只見大悲禪師一片莊嚴之容,對著那竹筒說道:「大方師兄,率領本門弟子三十六人,趕往冥岳,三十六護法弟子,盡遭殺死,大方師兄生死不明,弟子迫不得已,只好召集寺中長……」

  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想是那竹節之中又傳來對方回話。

  大愚禪師。方兆南都不自覺的側耳靜聽。

  只聽到一個低沉清晰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啦,今夜子時,我和你師叔暫時破關外出相見,不過時間不能超過兩時辰,你們把要問的疑難,全部記了起來,免得有所遺誤。」話說到此處,倏然而斷。

  大悲禪師合掌應道:「弟子遵命。」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立起身子。

  方兆南聽得呆在當地,半晌工夫,才問了一句道:「回話之人,可就是在貴寺中坐撣三十年的兩位長老嗎?」

  大悲禪師緊皺的眉頭,已開展了不少,點頭說道:「正是,那回話之人,乃老衲一位師伯。」

  方兆南道:「封關坐禪,一坐三十年,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如非在下親自見到,縱然聽人說起,也是難以相信。」

  大悲禪師揮手說道:「咱們先退出去吧!在此說話,恐有擾兩位師長用功。」當先離開密室,向外走去:

  大愚禪師。方兆南緊隨身後,離開密室,向外走了四五丈遠。

  大悲禪師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在未得到兩位師長回答之前,老衲心中對此事,實在沒敢抱有多少信心,大方師兄未赴會冥岳之前,每隔三年,總要來此密室一行,除了大愚師兄偕行之外,老衲有幸,每次都得敬陪未座……」

  方兆南突然插口道:「每次都用那竹節傳音之法,與兩位坐禪的長老通話嗎?」

  大悲連連搖頭道:「沒有,但我們每次參謁那密室之時,總有那白毛老猿相迎,而且它還以採來的山果相敬,大方師兄,絕世奇才,和那白毛靈猿相處過一段時日之後,居然能猜得那靈猿手勢含意。

  藉此一得,由那靈猿口中,探得兩位長老消息,這些事,我們都是從大方師兄口中聞得,老衲這次相擾兩位長老禪功,初意亦是想借靈猿之力,晉謁兩位尊長。

  再由兩位尊長把我們相詢疑難,由擊節傳音之法,指示一條明路,並未存奢望,能和兩位尊長相晤……」

  他輕輕歎息一聲,黯然說道:「在目睹那靈猿坐化的身體之後,老衲當時心中就涼了一半,只是當時以極深的定力,勉強克制著心中激動之情。

  在那等形勢之下,老衲亦只好寄托最後希望之上,想以擊節傳音之法,得到兩位老前輩的回答,武林不該遭此大劫,少林寺歷代佛祖的神靈護佑,兩位尊長竟能在禪關期破例相見……」

  大愚禪師低聲接道:「兩位尊長今夜破關而出,並非功行圓滿,可能和師弟晤談一陣之後,又要重返密室,度完關期,在這段時間之中如有外人驚擾,只怕有損兩位尊長的禪功!」

  大悲禪師道:「不錯!不知師兄有何高見?」

  大愚禪師道:「小兄之意,立時調集咱們寺中高手,分別埋伏這片荒涼的茅屋周圍,暗中保護兩位尊長。」

  大悲道:「不是師兄提起,老衲一時間恐還想它不起。」

  三人自動的加快了腳步,走完一片荒涼的草地。

  大悲禪師回到方丈室中後,立時傳出令諭,調集了二十四名武功高強弟子,帶上兵刃,分別埋伏在茅屋四周,如非追擊強敵,不許進那竹籬中去。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師弟也請休息一下,貧僧暫返『戒持院』一行,二更左右再來。」起身告別而去。

  大悲禪師望望方兆南滿身灰塵,說道:「寺院之中,沒有俗家衣服,方施主……」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穿著僧衣,不違背貴寺中戒律,那就暫借一襲袈裟如何?」

  大悲沉吟了一陣說道:「寺中無此規戒,但也無此先例!」

  方兆南道:「如有不便,也就算了,今夜參謁過兩位長老之後,晚輩就要告別。」

  大悲禪師笑道:「寺後不遠處,有兩家山農聚居,那裡有一道山泉彙集的清溪,老衲派一名小沙彌,帶領方施主去那裡滌洗一下滿身塵土,藉著一身衣物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迫我洗澡更衣,想是晉謁兩位長老時.必有的禮貌,當下笑道:「有勞禪師了!」

  大悲召來一個小沙彌,吩咐幾句,那小沙彌點頭應命,合掌對方兆南一禮,說道:「小僧走前一步替施主帶路了。」轉身而行。

  方兆南急急起身,隨在那小沙彌身後而行。

  那小沙彌道路熟悉,帶著方兆南穿越寺中殿院而過,出了一道偏門,行不及裡,果見兩家農舍,依山而築。

  一道潺潺清流,由那農舍後面橫過。

  小沙彌指著那農舍笑道:「山居之民,心情最是純厚,施主相借衣物,決不致有何為難,小僧先行告退,一個時辰之後,再來相請。」

  方兆南揮手說道:「小師父請便。」

  他大步走近農舍,停在門外高聲說道:「有人在嗎?」

  只聽一聲嬌聲:「什麼人?」

  緩步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農家女來,一身藍短裝,頭上流著一個長長的大辮子,手中拿著針線,似是正在忙做女工,聽得了方兆南呼叫之言,急急趕了出來。

  此女雖是生長深山之中,但面目甚是娟秀,見到方兆南時,也沒有驚慌之狀,微一沉吟問道:「過路客人,可是腹中飢餓了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對方乃豆寇年華的少女,這借衣洗澡之事,如何能對她言說?」

  當下搖頭笑道:「敢問姑娘令尊在嗎?」

  那村女似是讀過幾年詩書一般,對方兆南文謅謅的話,竟也聽得十分清楚,搖頭答道:「爹爹上山打柴去了,弟弟放牛未歸,客人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方兆南轉臉瞧瞧另一家農舍,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拱手一禮笑道:「不敢相勞姑娘,在下到那一家問問。」

  那村女看方兆南的神態拘謹的微帶驚慌,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書獃子。」

  這句話聲音甚高,方兆南聽得甚是清楚,但想到山居民情敦厚,也許自己這等拘謹,反而使人有著奇怪之感。

  於是裝著沒有聽到,急急走到那家農舍門外,高聲說道:

  「有人在嗎?」

  只聽佩環叮哆,農舍中慢步走出來一個艷妝少婦。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糟糕,怎麼這兩家之中,沒有一個男人,但既把人家叫了出來,總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就默然退走。」

  當下抱拳一揖,說道:「請問姑娘令尊可在?」

  那艷妝少婦,搖頭笑道:「奴家家住山那邊,此乃我婆母之家。」

  方兆南暗暗忖道:「好啊,婆母之家,你也敢對陌生人講出口來,當真是一點羞恥和教養也是沒有。」

  趕忙拱手說道:「這家中除了大嫂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那艷妝少婦笑道:「山野僻村,生活迫人,男子漢日出而作,客人來的大早了。」

  方兆南微微一怔,暗道:「這婦人談吐不俗,倒不是山居人家,莫要失了禮數。」當下又抱拳一揖。

  那艷妝少婦輕輕一閃,讓避開去,嬌聲說道:「你這人可有什麼事情嗎?」

  方兆南道:「在下要借套衣服穿,我可照價奉錢……」

  那艷妝少婦微微一笑道:「似這般荒涼的深山之中,銀錢之價,已失其用,客人縱是多金,村婦也不敢收受。」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這婦人言詞越來越是尖銳,,實非山居之人。」當下正容說道:「在下失言,大嫂勿怪,如有不便之處,在下就此告別了。」

  那艷妝少婦道:「客人稍候片刻,容我去取衣物。」

  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走進茅舍之中,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白色包裹走了出來,笑道:「客人接住衣物。」

  纖手一揚,拋了過來。

  方兆南接過衣物正待稱謝一聲,那艷妝少婦已轉身回入茅舍,輕輕掩上雙門,方兆南站在門外呆了一陣,捧著衣物,轉身而去。

  沿途之上,一直想著心事,也忘了先打開那包裹瞧瞧,直待浴罷登岸,才打開包裹,一瞧之下,不禁一呆。

  原來那包裹中,除了上好的內衣褲之外,還有一套黑緞緊身武士裝,胸繡飛龍,直似要騰雲而去,針工之精,甚是少見。

  心想原物奉還,但全身衣物早已腐朽,只好穿著起來。

  除了那一身黑裝之外,還有一件黃底繡著紅花的披篷,和一雙薄底快靴,這身衣著穿起之後,登時覺著容光煥發,英風逼人。

  他借水光,照了一下自己,和來時判若兩人。

  忽聽溪岸上傳來那小沙彌頌讚的聲音,道:「方施主這一換上新裝,俊朗照人……」

  方兆南回目望了那小沙彌一眼,一提丹田真氣,縱身躍上了一丈三四尺的溪岸,接口說道:「小師父不要取笑。」

  小沙彌道:「小僧出言衷誠,我幾乎就認不出方施主了!」

  方兆南道:「咱們走吧!」大步當先而行。

  行近寺門之時,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低聲問道:「小師父,那兩座茅屋之中,住的什麼人物?」

  小沙彌搖頭說道:「他們住此甚久了,小僧甚少離開寺中,只知那兩座茅屋中住人甚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什麼來歷,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方兆南道:「你就沒聽到師長們談論過嗎?」

  小沙彌道:「本寺戒規森嚴,師長們談話時,小僧等從不敢暗中偷聽。」

  方兆南心知再問下去,也是難得結論,只好悶在心中,隨那小沙彌直奔方丈禪院。

  他已被尊為少林寺中的貴賓,沿途所見僧侶,紛紛對他合掌作禮。

  小沙彌把他引入了一座靜室,合掌說道:「方施主就請在此靜室休息一下,如若有事,小僧自會到此相請。」躬身告別而去。

  方兆南心知寺中的主腦人物,正在為今夜三更的事情準備,茲事體大,前所未聞,自己雖受尊敬,但非寺中弟子,此時此情,實不宜在外面走動,借此機會,正好靜坐養息一下。

  氣行百穴,雜念漸消,突然想起那式「巧奪造化」的劍招,一躍而起,開始複習,那知學來學去,仍然是原先會的幾個變化,靈境幻覺,回憶到的幾式變化,被大愚禪師一擾,竟是難再想起。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小沙彌送上素齋,方兆南只管索想那「巧奪造化」的劍招變化,也懵然不覺,忽聽身側響起了一聲佛號,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霍然驚覺。

  回頭望去,只見大悲禪師含笑站在一側,桌上燭光融融,那火燭也不知何時點燃。

  大悲禪師滿臉慈和之容,笑道:「方施主想什麼心事這等入神,連飯也忘記食用?」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想起的劍招已然忘去,報怨他幾句也是無濟幹事。」

  他隨口應道:「我在想貴寺後面,那兩座茅屋中的主人,頗不平常,不似一般獵戶樵人。」

  大悲禪師道:「施主這身衣著,可是那茅屋中主人相贈嗎?」

  方兆南道:「是啊!平常人家,那來這等衣服?」

  大悲道:「那茅屋主人,確非平常人家,但他們居住此處,已有數十年之久,都能安安分分,過著樵漁生活……」

  方兆南道:「他們可是武林中的人物嗎?」

  大悲道:「他們在此落居,是和敝寺中上一代師長們洽商的,數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佛門弟子,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願追根究底,查人來歷。」

  方兆南道:「在下也不過一時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大悲禪師道:「老衲剛才和幾位師兄弟計議,勞情方施主今宵同行謁見敝寺中兩位開關長輩。」

  方兆南道:「此乃晚輩求之不得的事,怎敢推辭!」

  大悲道:「本來不敢驚擾大駕,但恐兩位師長問起冥岳中事老衲有所遺忘,事關武林大劫,不得不勞動施主一趟……」

  他目光低垂,望望桌上的素齋道:「眼下時光已經不早,方施主請快食用點飯菜……」

  方兆南道:「在下尚無飢餓之感,莫要誤了大事,咱們立刻就去如何?」

  大悲禪師略一沉思,道:「兩位老人家,開關時間有限,待謁見過兩位尊長之後,老衲當命廚下,為施主專備一席美齋。」

  轉身向外行去。

  重入那荒涼一角,情形已大不相同,但見少林僧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手橫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大悲禪師當先帶路,進入那竹林環繞的荒涼庭院,蔓蕪的荒草中,排坐著少林寺各院主持,和監院中的長老,大愚禪師為首,大道禪師敬陪未座。

  群僧目睹大悲駕到,微微頷首作禮,並未起身相迎,大悲禪師伸手一指草地,先讓方兆南坐下,然後依在大愚禪師身側坐下。

  荒涼的庭院中,雖然坐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正中茅屋的窗門,仍然緊緊的關閉著,暗淡的夜色,那盤坐在樹叉的白猿,更顯得鮮明奪目。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星移斗轉,已是二更過後時分。

  留神向群僧望去,只見一個個臉色虔誠,肅穆,口齒微微啟動,似都在默誦著什麼經文。

  這莊嚴的氣氛,使方兆南的好奇緊張之心,也為之平靜了甚多。

  突然間,由那茅屋中傳出來一聲輕微波波之聲,群僧微閉的雙目,突然一齊睜開,幾十道目光,一齊向那茅屋中投注過去。

  緊接著傳出來一聲佛號,一個蒼勁低沉的聲音,飄然而來。

  傳入耳際,道:「大悲師侄!」

  大悲當先起立,合掌躬身說道:「弟子大悲,謹率寺中各院主持、長老。謁見師伯,師叔。」垂首緩步向那茅屋走去。

  群僧紛紛起身,隨在大悲禪師身後面進,方兆南走在最後。

  緊依大道禪師。

  走近那茅屋門前,停下腳步,大悲禪師低聲說道:「弟子告進。」

  茅屋中又傳出那蒼勁低沉的聲音,道:「你們都進來吧!」

  大悲輕輕推開兩扇大門,輕步而入,群僧一個個相隨入室,舉步落足之間,異常小心,聲息全無,纖塵不揚。

  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方兆南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靠後壁,盤膝坐著兩個老人,一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一個禿頂無發,只有顎下長長的黑髯。

  可惜室中太過黑暗,無法看清兩人的臉色相貌。

  左邊那白髮白鬚的老人首先開口道:「你們都坐下吧!」

  群僧齊齊合掌躬身,席地而坐。

  右面黑髯禿頂的老人接道:「大方師侄,下落查明沒有?」

  大悲道:「迄今為止,尚未得一點訊息。」

  那白髮白鬚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坐關之前,曾和大方師侄,對坐禪室,相論佛法,他曾問及我數十年武林形勢,當時武林中正盛傳羅玄事跡。

  老衲曾對此甚感不安,羅玄真人,故然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但綜合其事跡傳說,似有剛愎自用之嫌。」

  他微一頓之後,接道:「不是老衲妄論前賢,實恐他憑仗一身前無古人的成就,主張人定勝天,為此老衲曾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到處尋訪於他,希望能和他見上一面,那知其人行蹤飄忽,我苦苦尋了三年之久,仍是無法見他……」

  老和尚似是為此事引起了無限感慨,黯然歎息一聲,微帶憤慨的說道:「如是他不知此事那也罷了,但他明明知道我奔行在深山大澤之中,苦苦相訪,但卻故意不肯和我會面。」

  話至此處,突然沉吟不語。

  他年高望重,少林僧侶們個個對他尊敬無比,雖然急欲要聽下文,但卻無人敢於接口相問,還是方兆南忍耐不住,問道:

  「老前輩何以知道羅玄是故意不肯相見呢?」

  那鬚髮蒼蒼的老僧,似是浸在往事回憶之中,對方兆南相詢之言,恍如未聞。

  相隔良久,他才繼續說道:「大概是九華山中吧!他在一處懸崖壁上,留下了我早些回寺的譬語,他說:『縱然踏破芒履,苦行完天下名岳大山,也是無法尋得他。』言意之下,似已知我正在苦苦追尋他的行蹤,況那九華山中懸崖留字,分明剛剛寫好不久,他如不在我左右,如何能算準我非在那處懸崖所在休息不可?」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晚輩似是聽人說過,羅玄成道,已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老前輩追尋他的時候,不過三十年之前,那時候,羅玄還活在世上嗎?」

  那鬚髮皆白的老僧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老衲推想的不錯,羅玄現在仍然活在世上!」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無不大吃一驚。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無非故作驚人之言,羅玄仍然活在世上一事,老衲也是剛剛想到。」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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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3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


  三十餘年的往事,他剛剛才找出結論,全室中又為之心頭一震。

  儘管群僧心中存疑,卻是無人開口追問。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一周,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和尚恐怕是少林寺眼下輩份最高的一代了,此室之中,都是他子侄晚輩,心中縱有疑難,也不敢追問於他,看來今日之局,只有我可以放肆多言了,他乃望重德高,修養有素之人,我問話就算有錯,他也不敢動怒。」

  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請恕晚輩放肆,三十餘年的往事,難道老前輩剛剛才想通嗎?」

  那老僧道:「不錯,三十多年以前之事,老僧剛剛才想通,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錯怪羅玄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語藏禪機,字字句句,都叫人難測高深。」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突然一瞪雙目,眼神閃閃,逼視那方兆南的臉上,說道:「老僧開關時限苦短,本不該多費口舌,談些無助眼下大局之言,但施主這苦苦追問,觸動了老僧不少機靈,回想往事,頗多使人追思之處……」

  方兆南道:「羅玄生死之謎,乃當今武林大局所繫……」

  老和尚重重歎息一聲,打斷方兆南未盡之言,接道:「當時老僧見那懸崖留字,心中異常氣忿,一怒之下,未再繼續追尋他的行蹤,回寺不久,就知我師弟許下了坐關三十年的宏願,老僧事先對此事成敗,毫無把握。

  敝寺中歷代長老,雖有坐關之事,但最長期限,從未超越十年,老僧立此宏願,一大半是為羅玄輕藐所激,要以三十年封禪關期,精研敝寺七十二種絕技,開關之日,也是老衲挑戰羅玄之時。

  如今想來,羅玄當時不肯見我,實有他的苦衷,三十年禪關靜坐,爭名之心已消,但這一時負氣,卻使老僧對本派武學,更上了一層……」

  方兆南暗暗說道:「原來這老和尚坐禪三十年,竟是為了和羅玄爭一口氣……」

  只聽老和尚繼續說道:「老僧返寺即入禪關,對武林上諸多變化,全然不知,但能使大方師侄全軍盡沒,生死不明的人,當今之世,只有羅玄具此武功,縱然非他本人,亦必是他親自傳授的弟子……」

  方兆南讚道:「老禪師判事如神,冥岳岳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

  大悲禪師探頭望望天色,看星轉斗移,時光已經不早,接口說道:「大方師兄陷入冥岳,已是千真萬確之事,弟子為此事深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處理,尚望師伯指示一條明路出來。」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沉吟了一陣,道:「如那冥岳岳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此事實該慎重而為,羅玄身懷絕技,恃才傲物,一代天驕,當難免狂放任性,他聰明絕世,自是喜愛才情橫溢之人,大過恃才,主張人定勝天。

  但他卻忽略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至理名訓;老衲無緣和羅玄會晤一面,對此數百年中難得一見的人物,卻是甚多的思慕之情……」

  他似是自知言出題外,頓了一頓,接道:「大方師侄胸懷救世之念,乃我少林派中甚為傑出的人才,不論公情私誼,此事也得追查明白,但眼下我和你師叔禪關未滿,勢難親身追查,爾等又恐力量難及。」

  大愚禪師接道:「大方師弟不但胸懷慈悲,而武功在弟子這一代之中,也無人能有他的成就……」

  那一直未說過一句的禿頂長髯老僧,突然插口道:「目下情勢,似是並非大方侄的生死下落,恐怕冥岳中人,會自動找上咱們少林寺來……」

  大悲禪師道:「師叔所論極是,弟子亦為此事愁苦,大方師兄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他尚陷入冥岳,弟子難及大方師兄萬一,自是無能擔負起本寺興亡重任了。」

  那禿頂老僧緩緩轉過臉去,低聲對那鬚髮如雪的老和尚說道:「大方師侄生死,可以拖延到咱們出關之日再查,但少林寺的安危,卻不能不即時戒備……」

  聲音忽然轉變得甚是低微,難再聽到。

  只聽那鬚髮蒼然的老僧說道:「這個有些太過冒險,萬一他野性未馴,豈不是弄巧成拙?」

  那禿頂老僧說道:「近四十年的歲月,何等悠長,縱是生具野性之人,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磨練,也該頑石點頭,悔悟前非了。」

  那白髮者僧,仍然固執的搖頭說道:「小兄一向就有天命難違,秉性難改的看法,試看羅玄是何等英明,只因一念之差,落得了淒涼下場。」

  那禿頂者僧道:「除此之外,不知師兄還有什麼良策,能保咱們少林寺千百年的基業?」

  自發者僧雙目眨動,神光閃閃,說道:「師弟,請續坐禪關,繼承大志,小兄拼冒半身殘廢之險,留居寺中,抗拒來犯強敵。」

  那禿頂和尚道:「這怎麼能行,師兄身集大成,功將圓滿。

  少林武學,勢在師兄身上,發揚光大,師兄如著留居寺申,荒廢功課,不但前功盡棄,且有走火入魔之險。」

  需知師兄有了什麼不幸,不但是咱們少林寺中一大損失,整個武林恐亦將受害匪淺,如若師兄堅持己見,那就由小弟留居外面,以待強敵……」

  那白髮者僧沉吟了一陣,道:「昔年大師兄在世之日,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南北二怪誘入埋伏,縛囚後山,大師兄亦為此身受重傷,終於傷發而歿,如今咱們擅放二怪,豈不有違大師兄的意志。

  何況二怪雖被囚禁,武功並未失去,一旦脫身囚困,野性重發,那時天下英雄,又有誰能制服他們,為害之烈,只怕不在冥岳之下。」

  兩人談起數十年的往事,大愚。大悲都不甚瞭然,無法接得上口。

  那禿頂老僧,歎息一聲,道:「二怪如保有昔日的凶暴之性,決難忍受這數十年的折磨,明晚三更,小弟當親自趕往二怪囚禁之處,以查究竟。

  如若兩人都有悔改之心,我再釋放他們,萬一這兩人仍保有昔年凶暴性情,那就讓他們過一生囚禁生活。」

  鬚髮皓然的老僧,似是不願再和師弟爭執,低聲說道:「好吧!但你禪功正值緊要關頭,不宜擅自行動,既然要去,那就要大愚師侄去一趟吧!」

  大愚禪師合掌應道:「弟子敬領法諭,但不知南北二怪囚禁何處?」

  那鬚髮皓然的老和尚,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付白絹,說道:「這白絹上,繪有囚禁二怪的圖案。」

  大愚禪師恭恭敬敬接了過來,放入懷中。

  禿頂老僧接口說道:「南北二怪,武功奇高,數十年囚禁歲月,也許能使他們盡悟前非,還我漢真,但也可能會使兩人變得更為凶暴殘忍,去時務望小心一些。」

  那白髮者僧,接道:「那白絹之中一枚金鑰,乃開啟銅鎖之用,如若兩人野性已馴時,就把他們安置在藏經樓上,一旦強敵來犯,儘管讓他們首當銳鋒。

  二怪四十年前,武功已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兩人合力,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強敵,也不致落敗,至低限度,可以自保。

  以二進大殿為全寺主紐,排成一座羅漢陣,再選派寺中武功較高的三代弟子,分成十組,每組由一位二代弟子率領,分巡各處攔截強敵。

  但如發覺難以抵拒時,且勿戀戰,退入羅漢陣中,一面再分遣人手,趕來此處,用擊節傳音之法報警……」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大悲師侄,可主持羅漢陣的變化,此陣變化奇奧,只要陣勢不亂,不論何等強敵,也不易衝破陣式,此雖不能克敵制勝,但已足可自保,致干大方師侄的生死之謎,待我和你們覺非師叔禪功期滿,開關之後,再行設法追查。」

  大悲禪師道:「弟子謹記師伯之言。」

  老和尚突然一揮袍袖,道:「時限已屆,我已難再久留,爾等也該回去了。」

  群僧齊齊拜伏地上,低誦佛號。

  方兆南忍不住好奇之心,偷眼望去。

  只見兩個老和尚慢慢站了起來,緩緩向前走去,步履瞞珊,若不勝力,走到壁角圓門之處,突然消失不見。

  兩個老和尚走了良久,群僧才停下佛號之聲。

  大悲禪師當先站起身子,說道:「諸位師兄師弟、兩位師長,已歸禪關,咱們也該早離此處,免得驚擾了兩位師長。」

  群僧齊齊起身,輕步退出茅屋、離開了荒涼的庭院。

  方兆南隨在群僧之後,最後離開茅屋。

  當他要步出籬門之時,忽然想到應該把籬門帶上,回頭一瞥之間,黯淡星光下,似見一條人影,閃入右面一座茅屋之中。

  這意外的發現,確實使方兆南大大的為之吃了一驚,幾乎失聲大叫。

  大道禪師眼看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站在竹籬門口,心生懷疑,大步走回來,問道:「方施主怎的不走了?」

  方兆南神智復清,笑道:「這茅舍中可有替你們兩位老前輩護關的人嗎?」

  大道禪師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此處並無守關之人,怎麼?

  方施主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嗎?」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沒有,咱們走吧!」

  大道知他身懷絕技,已不敢再對他稍存輕視之心,心中雖是懷疑,卻是不好追問。

  原來方兆南怕自己眼睛看花,說了出來勢必引起少林僧侶的大舉搜索,如若找不出破綻,落人笑柄,但又放心不下,走了幾步,轉臉問道:「兩位老前輩坐關重地,竟然不曾派人防守,未免大大意了。」

  大道禪師聽他盡問此事,心中疑慮更深,但表面之上,卻是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此處雖無守關之人,但諒也無人膽敢窺探,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故。」

  方兆南道:「眼下情景不同,還是小心些好。」

  大道禪師淡然一笑,道:「施主未免太多慮了,此地方圓百丈以內,早已劃作敝寺禁地,各處通達之路,都已嚴密封鎖,縱是一隻飛鳥,也難逃過監視。」

  方兆南啊了一聲,不再多言,心中暗道:「難道真的是我看花了眼睛不成?」

  這時,天色已是四更過後時分,一片陰雲遮蔽天上的星辰,天色顯得更黑暗。

  方兆南早已為少林寺視作貴賓,大悲禪師親自帶著一個小沙彌送他到了一處幽靜廂房中,說道:「方大俠千里趕來傳訊,老衲感激不盡,數日夜來諸多勞動,施主一直未能好好的休息,老衲不再打擾了。」合掌告退而去。

  小沙彌放好燭火,也隨著悄然退出,反身輕輕帶上兩扇房門。

  方兆南卻感到有些倦意,隨手熄去燭火,和衣躺在床上,那知翻來翻去,難以入眠,心中一直掛念著那茅屋所見的人影。

  越想越覺不對,倦意全消,心中暗暗忖道:「如是我眼睛看花,也還罷了,萬一真的有人混入那茅屋之中,兩位坐關的老僧,勢非要遭人暗算不可,茲事體大,非同小可,拼著受人一番譏笑,也不能坐視不管。」

  一躍下床,開了房門,直向大悲禪師的住處走去。

  夜色沉沉,群僧大都入睡,這座名揚天下少林禪院,靜夜中更顯得莊嚴幽靜。

  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但見室中一片黑暗、大悲禪師似是早已入睡。

  方兆南猶豫了一陣,終於舉起手來,在門上輕輕彈了兩下。

  室中一片寂然,不聞半點回音。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老禪師入睡了嗎?」

  室中仍無回音,顯然大悲禪師並沒有在方丈室中,以他的武功,如在室中,卻不會這般沉睡不醒。

  此事雖小,但卻給了方兆南極大困惑。

  他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把所見之事,向大悲禪師說明,縱然真是自己看花了眼,也不過聽幾句譏笑之言,如今他卻感到束手無策。

  因為,除了大悲禪師之外,他並不知道其他人的住處,深更半夜之中,總不能到處亂跑。

  他靜靜想了一陣,越想越覺事情嚴重,眼下時間寶貴,如再要延誤下去,說不定會造成大錯,心念一轉,直向那茅屋所在奔去。

  他心中焦急,奔行迅快,片刻之間,已到竹林環繞的茅舍之中,沿途之上,竟未遇到個攔路的僧侶。

  他心中尤急,無暇多想,縱身躍上竹籬。

  這茅舍外面環圍的竹籬,已不知經過多少時日,大部分都已腐朽,方兆南落足甚重,但聞一聲波的輕響,一根籬竹,當時折斷。

  方兆南毫無防備之下,身子也隨著墜落下來,趕忙一提真氣,一挺蜂腰,穩住了下落之勢,落在實地之上。

  凝神望去,三座並立的茅屋門緊閉,毫無異狀,心中暗道:

  「八成是我看花了眼睛,幸好還未驚動到寺中之人……

  忽然間腦際中靈光一閃,回憶大道禪師之言,這茅屋附近百丈之內,都早已劃作少林寺中禁地,四面要道,都派有巡守監視之人,我這一路行來,怎的竟然未遇攔路之人?

  這出奇的順利,顯然事情大不尋常,不是少林僧侶中暗中佈置戒備,而故意讓自己深入禁地,隱身暗中,以察看自己行動?

  再不然就是那圍守在四周的少林寺僧侶們,早已受了暗算忖思了一陣,覺著不宜在此久留,轉身向來路行去,走了幾步,又覺不對,暗暗忖道:「我既然來了,怎能就這樣悄然而退,不如搜查那右面茅屋,也好打消心中疑念。

  當下又轉回頭來,奔向右面茅屋。

  這是三間房子大小的建築,形狀和中間一座一模一樣,只是兩扇門上加多了一把鐵鎖。

  方兆南皺眉頭,想道:「我如要進這茅屋之中,勢非得先破壞這把鐵鎖不可……,,他舉手在鐵鎖上拂拭了一下,又縮回手來,走到旁邊一間窗子前面,舉手輕輕一推,窗門立時大開,一片積塵飛了出來。

  探頭向裡面望去,只見一片漆黑,難見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茅屋之中,也不知隱藏著少林寺的什麼秘密,我如擅自闖了進去,不知是何後果……」

  他心中雖覺擅闖禁地,大是不該,但那人影,在他心中作怪,猶豫了一陣,終於提氣縱身穿窗而去。

  他記得那中間茅屋,地上滿是積塵,落腳稍重,立時將震滿室飛塵彌目,有了上次經驗,這次小心甚多。

  人躍人室,立時提氣穩住身子,緩緩向實地上落去,雙足還未著地,忽覺一股勁力,迎面襲來。

  方兆南慌急之間,揮掌硬接了一擊。

  這一掌來勢雄猛,方兆南擋了一擊之後,竟被震退了兩三尺遠。

  對方一擊得手,第二掌連續攻出,呼呼勁風盈耳,連續拍出兩掌。

  方兆南一面揮掌抗拒,一面大聲喝道:「什麼人?竟敢暗人少林寺中禁地。」

  這一聲喝問,竟然使局勢大變,對方竟突然停身不攻。

  室中黑暗,無法瞧得清楚,只見一條黑影,向外移動而來。

  隱隱間,見來人頭臉之上,用黑布包著。

  方兆南怕中暗算,縱身一躍,退到室外,蓄勢以待。

  但見那條黑影移步門口之處,突然舉手拉下蒙面黑紗,赫然是大愚禪師。

  方兆南先是一怔,繼而抱拳一禮道:「原來是老禪師,無怪掌力雄渾,幾乎使在下招架不住。」

  大愚禪師目光炯炯逼視方兆南臉上說道:「方施主深更半夜之中,到此荒涼之地,不知有何見教。」

  方兆南揮手一笑,道:「老禪師誤會了。」

  大愚道:「老衲如若仍然對施主心存誤會,也不會停手不攻了。」

  方兆南道:「老禪師可是聽得大道禪師之言,說在下今宵之中,可能來此窺探是嗎?」

  大愚禪師道:「不論方施主如何能言善辯,今宵如不說個是非出來,也難消老衲心中疑慮……」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瞞你說,這三座茅空中,都有人防守,大悲師弟就在那正中茅屋之間……」

  方兆南笑道:「早知諸位防守這等緊嚴,在下也不致這等於違貴寺禁忌,冒險來此了。」

  大愚禪師冷冷說道:「虧得施主先進這右面茅屋,如是先進正中一間,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方兆南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有了誤會,當下笑道:「老禪師又誤會了,晚輩之意是說早知貴寺有這等森嚴的戒備,用不到晚輩多費心了……」

  當下把剛才所見經過,以及旁敲側擊向大道禪師進言之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篇。

  大愚禪師一皺眉頭,道:「方施主如肯把當時所見,告訴大悲師弟,也不致有此一場誤會了。」

  方兆南聽他口氣,知他還未深信自己之言,輕輕歎息一聲,道:「黑夜之間,匆匆一瞥,心中實無把握,萬一是在下看花了眼睛,再使貴寺中勞師動眾的搜查,不但驚擾到兩位老禪師的清修,且恐諸位笑在下大驚小怪。

  何況和大道禪師談起此來之時,大道禪師尚告訴在下,說這茅屋四周,要道之上已派有監視之人,縱有強敵混入,但如想混進此地,決難逃過監視……」

  大愚禪師道:「既然如此,方施主何以又獨自來此?」

  方兆南道:「在下後來細想起來,越想越覺不對,縱是在下看花眼,受人譏笑,也不能為一時名氣之爭,遺害到兩位前輩高人,故而趕來此地,以查究竟。」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縱然說的字字出自肺腑,老衲也難全信。」

  方兆南眼看連番解釋,仍然無效,心中也動了怒意,拱手說道:「老禪師既然執意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回頭大步走去,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說道:「老禪師,搜查過這三座茅屋了嗎?」

  大愚禪師冷然道:「不勞方施主費心,我等早已仔細搜尋過了,但連一點敵人的痕跡,也未找到。」

  方兆南仰臉望天,思索了一陣,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真的看花了眼睛……」

  大愚禪師接道:「不是方施主看花了眼,那就是老衲多疑了。」

  方兆南突然一整面色堅決的說道:「現在想來,經過之情,歷歷如繪,在下決然不致會看錯。」

  大愚禪師道:「天色已經不早,方施主還是早些請回去休息一下吧!有話明天再說也不會遲。」

  這幾句話,無疑是逐客之令,方兆南再也無法站得下去,轉身急急向外奔去。

  經過那白猿坐化的矮松之時,忽然聽到一陣極微的笑聲,傳入了耳際。

  這聲音十分奇怪,似是一個人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但卻又不敢笑出,用手掩住了嘴巴,不禁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

  抬頭望去,只見白猿依然原姿坐在松桿交接之處,上面枝葉濃茂,夜色中無法看清。

  大愚禪師眼看方兆南奔行到那矮松之下,突然又停了下來,心中大是忿怒,高聲說道:「那株松樹之上,乃敝寺所養的仙猿坐化之處,方施主……」

  一面說話,一面急奔過來。

  方兆南連受大愚禪師諷譏,只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

  他心中原本還無法確定那聞得之聲,是否是人笑聲,但心中一急之下,反唇譏道:「那只怪幾位目難見物,現有強敵,隱在這矮松之上,哼!這區區彈丸之地,盡出了少林寺中高手,竟也查不出敵人的隱身所在……」

  這時,大愚禪師已追到矮松之下,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這矮松隱有強敵?」

  方兆南話已出口,心中雖無把握,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不錯,那濃密的松葉之中,隱有強敵!」

  大愚禪師道:「老衲就不信確有其事?」

  突然一提真氣,身子凌空直上,飛向那矮松之上。

  方兆甫目光一直盯著大愚禪師凌空直上的身體,心中甚感不安。

  方兆南暗道:「如若剛才那聲音不是笑聲,如果這矮松上沒有隱藏著敵人,這次擅闖少林寺院禁的誤會,只怕甚難解釋清楚了……」

  就在心念轉動之際,突然聽得一聲悶哼之聲,凌空而上的大愚禪師,突然間似是遇到了什麼重大的壓力一般,身體忽的直墜下來。

  落勢甚快,顯然他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方兆南腳跟微一加力,迅快無比的移動過去,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接住了大愚禪師的身子,低聲問道:「老禪師中了暗算嗎?」

  只見大愚禪師長長吁了一口氣,挺身而起,滿臉愧咎之色。

  說道:「老衲等幾乎誤會了方施主,這矮松確然隱藏著強敵,老衲驟不及防,被人推出的暗勁,擊中前胸,一時之間,提不住丹田真氣,身子直墜下來……」

  說話之間,不停的輕皺眉頭,顯然已受了內傷。

  方兆南低聲說道:「老禪師請休息一下,在下上去瞧瞧……」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最好別和敵人在松樹上面動手,免得毀了那白猿遺體。」

  方兆南低應一聲,暗中提真氣,一掌護身,一掌待敵,縱身一躍,直向那矮松上面躍去。

  身體剛剛觸到松葉,忽覺一股強猛絕淪的潛力,由那茂密的松葉叢中,直撞出來。

  方兆南早有準備,揮掌拍出,硬接一擊。

  但他身子懸空,無法用出全力,對方擊來力道,又極強猛,一接之下,登時覺著心頭一震,被那撞擊而來的凌厲劈空勁氣,撞的直飛出去八九尺遠,落在實地上。

  大愚禪師一面運氣調息,一面仍然注視著那矮松之上,眼看方兆南剛接近松葉,就被逼的落了下來,顧不得再調息傷勢,急急走了過去,問道:「方施主受了傷嗎?」

  方兆南道:「還好,在下早有準備,但那人的武功高過在下,我雖然雙足未著實物,難以用出全力,但心胸內腑,都在他遙空一擊之下,震盪甚烈。」

  他一面和大愚禪師說,兩道眼神,卻是盯住在那矮松之上,生恐那隱身材上之人,借兩人談話的機會溜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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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8:31:29 |只看該作者
  大愚禪師聽他但然說出自己的功力,不及對方,毫無遁詞隱飾之心,心中對他增了甚大的好感。

  於是低聲說道:「他隱身在這矮松之上,咱們心有顧忌,動手之時,先已吃了大虧,但他既能逃避開重重監視,進入這禁地之中,除了武功之外,必有過人的機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逃走……」

  方兆南道:「大師之意是……」

  大愚禪師突然舉起雙手,互擊三掌。

  掌聲在靜夜中響蕩,四周在竹籬中,草叢之中,突然站起十七八個和尚。

  這些人都身著黑色僧衣,有的手橫禪杖,有的背插戒刀,這等衣著,在陰暗的夜色之下,甚不易瞧得出來。

  方兆南暗暗忖道:「原來此地早已埋伏了這樣多的高手,無怪這老和尚在發現了強敵之後,毫無慌急之情,原來早已成竹在胸了。」

  只聽大愚禪師低聲對那一群少林僧侶說道:「這矮松之上,現在強敵隱身,你們可分佈在矮松四周,只要他不離開矮松,你們就別管他,你們只要防著他,別讓他逃走就是了。」

  群僧心中雖感奇怪,卻無人造問,紛紛取出兵刃,兩人一組的散佈四面八方以團團把那矮松圍住。

  原來大愚禪師老謀深算,看天色即將大亮,對方又是生平僅見的強敵,如果讓他藉著這夜色遁走,那可是一大憾事。

  他一面指示群僧,把那矮松團團圍困,一面暗中運氣調息,等待寺中高手。

  方兆南初時甚感不解,但略一忖想之後,立時了然了大愚禪師的用心,暗道:「老薑比嫩姜辣,這老和尚不肯把自己受傷之事,告訴門下弟子,兔為強敵武功所惑,失了戰志,不肯命群僧出手,只把這矮松團團圍住,以免激起強敵逃走之心。

  眼下強敵已在團團圍困之下,時間拖延下去,局勢對己方愈是有利,這個人武功再高,但也無法獨擋少林寺中高手,一旦天色大亮,再想逃開群僧圍捕,就不容易了……」

  思忖之間,又有三條人影奔來。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都是少林寺十二個大字輩的高僧,除了大道和尚之外,還有監院中五老之二的大元,大證兩位高僧。

  這晚那矮松上隱身之人,仍然裝作不知,除了夜風拂動著松葉外,夜色寂靜如常。

  大道禪師突然向前一步,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眼下咱們人手已多,此人縱然武功絕高,也難闖過圍戰,不如先把他逼下樹來再說。」

  大愚禪師突然一揚右腕,兩粒檀木念珠,電疾飛出,直射入那矮松之上,但聞一陣枝葉抖動,兩粒檀木念珠,有如沉海沙石。

  大愚禪師目睹強敵,竟然無聲無急避開了兩粒檀目念珠,冷笑一聲,說道:「來人如非偽裝混入此地,定然早已熟悉通此密徑,逃避開咱們重重的監視!」

  他微一沉思,又道:「如果小兄推想不錯,他可能早已選擇了這矮松作為藏身之地,身上穿了和矮松子顏色一般的衣服隱在樹上,再借夜色掩護,咱們也難瞧得出來……」

  這番話說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使隱身在那矮松上的敵人聽到。

  他微微一頓之後,突然放低聲音,道:「三位師弟暗中準備,敵人一現身,立時緊迫不捨,千萬別讓他逃走了去。」

  大道禪師心知大愚要施展連珠手法,打出檀木念珠,逼出強敵,趕忙說道:「師兄……」

  大愚點頭一笑,道「我知道……」右腕一揚,一粒檀木念珠脫手飛去。

  一陣破空輕嘯之聲,穿越矮松而過,幾根斷枝針葉,緩緩飄下。

  大愚禪師打出一粒念珠之後,停了下來,等了甚久,才打出一粒。

  這時,夜色逐漸退去,曙光微露,再過片刻,天色就要大亮,那隱身矮松上的人,竟然似毫不擔心。

  這異常的情景,反而使方兆南有些動了懷疑……

  正自疑忖間,突聞正中茅屋中傳出一聲大喝,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一般,急射而出。

  那正中茅屋,正是少林寺兩位前輩高僧坐撣之地,大愚、大無。大證、一睹此情,都不禁為之心弦震盪……

  就在三僧張惶失措之間,那矮松上,茂密的枝葉中,也飛起一條人影,起落之間,橫越三僧而過,落在一丈開外。

  方兆南大喝一聲,忽的凌空躍起,施展出輕功中極上乘的「八步登空」身法,疾追上去。

  他心急之下,忘記了自己的功力,尚不足施出這等輕身功夫,縱身躍起之後,才覺著力難勝任,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全力施為。

  但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竟然疾越群僧而過,起落之間,足足有三丈多遠,落在那條人影的前面。

  當時情景,已不容人有思考的工夫,揮手一掌,直拍出去。

  那人全身穿著一件連頭也遮去的長衫,只開了兩個眼睛,但身材看去卻十分嬌小。

  一見方兆南劈來掌勢十分兇猛,忽然向左一側,跨讓三尺,讓了開去,身法詭異、飄忽,似是在那裡見過。

  那人讓開一掌之後,左手忽的一揚,幾股冷厲的指風,遙遙襲了過來。

  方兆南暗運真力,揮手一掌拍了出去,一股潛力,直向指風上面撞去。

  兩股激盪的潛力一接,立時響起了一陣破空之聲。

  方兆南只覺對方的指力強猛,這一掌竟然無法把對方力道擋住,不禁的後退了兩步,借那後退的時機,消去了對方逼上的暗勁……

  就這一瞬工夫,大愚、大元。大證。大道等,已齊齊趕到,把蒙面長衫的青衣人團團的圍住了。

  除了大愚禪師之外,全都亮了兵刃。

  那由正中茅屋中,衝出來的黑衣人影,眼見同伴被人擋住,難以脫身,立時停下身,大步走了過來。

  大愚禪師呼呼發出兩掌,逼住了青衣入前進之勢,說道:

  「施主既然敢到少林寺來,潛入我們禁地,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青衣人還未來及答話,忽聽大證禪師冷哼一聲,突然向一旁閃去。

  原來那黑衣人,無產無息的走了過去,一指向大證禪師身後點去。

  大證禪師回頭打出一掌,那知對方早已有備,左手迅快的隨著點出,大證禪師驟不及防,吃對方指風擊中了右面小臂,登時向後退了兩步。

  那青衣人突然一側身子,滑溜無比的從大證禪師讓開的空隙之中,閃了出去,和那黑衣人會合一起,聯袂一躍,跳出兩丈多遠。

  大愚禪師眼看強敵聯袂奔去,心中大急,僧袍一拂,人已凌空而起,反手一掌,向大元禪師指出。

  方兆南看得心裡一驚,急急叫道:「老禪師怎麼連……」他本想說怎麼連自己人也不認識了,但只說了一半,大無禪師,右掌已平胸推出。

  但見大愚禪師懸空的身子,突然加快了去勢,倏然之間,人已飛出四五丈外,落到了兩人身後。

  方兆南至此才恍然大悟,大愚禪師回手拍向大無禪師一掌,乃是有意借他推出內勁的反震之力,加快自己的去勢。和速度。

  大愚禪師似是已失去原有的仁慈和鎮靜,雙足已落實地,立時大喝一聲,一掌直劈過去。

  那黑衣人和青衣人,頭也未回過一次,只憑聽覺分辨,並肩而行的身子,突然一分,躍向兩側。

  大愚禪師似是早已料到這一掌難以傷得兩人,右掌劈出攻敵之時,左手已扣了幾枚念珠,兩人分躍兩側的同時,左手念珠,已緊隨打出四粒,分向兩人襲去。

  那黑衣人突然回頭揮手,白光閃動,但聞啪啪兩聲,兩粒念珠,盡被他手中匕首擊落。

  那青衣人卻突一揚雙臂,身軀凌空而起,兩粒念珠,都由腳下飛過。

  但這一緩之勢,方兆南已和大證、大無等,都追了上去,方兆南當先出手,右手一伸,疾向那黑衣人左腕上面扣去。

  黑衣人心中一動,裝作不知,直待方兆南的右手將要和他手腕相觸之時.才突然一轉,由被動轉作主動,被襲轉作還攻,反向方兆南手腕上抓下。

  兩人這一翻手比試,看去十分簡單,其實異常奧難,方兆南掌勢收的略為緩慢,手背上已被那黑衣人指風擊中,痛的雙眉又是一皺,退後了兩步。

  大證禪師手橫兵刃,在一旁監視著方兆南和那黑衣人動手情形,見方兆南退敗下來,立時大喝一聲,道:「方施主快請退一步,替老衲掠……」

  也不問對方姓名師承,方便鏟一招「橫掃千軍」,攔腰直擊過去。

  他臂力本已過人,這一擊更是猛惡,但聞一陣強烈的破空金風聲中,劃起一道半圓形的銀虹。

  黑衣人冷哼一聲,突然向前一傾身子,直向大證禪師懷中欺了過來,手中的匕首,銀光閃閃的。

  大證禪師如不收回方便鏟,固然可以使對方傷在杖下,但對方疾快攻入的匕首亦將刺入他心臟之中。

  形勢迫得大證和尚不得不疾收兵刃,向後躍退。

  那黑衣人卻借勢一躍而起,直飛起兩丈多高,身懸半空,突然一個大轉身,斜斜向一側飛去,這起落之間,人已飛出了三丈多遠。

  這時,那青衣人也脫出了大道禪師率領群僧的圍攻,和那黑衣人會合一處,準備聯手。

  大愚禪師一看兩人飛躍的身法,都是身具上乘輕功,決非門下弟子能夠追趕得上,人手眾多,反而有礙手礙腳之感。

  他當機立斷,高聲說道:「大元師弟清查現場,調布人手,固守此地,大證。大道兩位師弟跟我一起追趕強敵。」

  這位年高望重的老和尚,顯然已動了怒火,探手從身側弟子手中,奪過一隻鐵禪杖,當先躍飛而起,直向兩人追了過去。

  大證,大道一個手橫方便鏟,一個分握兩柄戒刀,緊隨大愚身後,追了過去。

  方兆南略一猶豫,低聲對身側一個和尚說道:「大師父,手中兵刃請借給在下用一次。」

  他口中雖然說的客客氣氣,其實手已伸了過去,話說完,已把那和尚手中的戒刀,奪了過來。

  那和尚心中還在想著此事,該不該把手中兵刃借給他。

  突覺手腕一麻,刀已脫手離去,不覺一怔,回頭看去,方兆南已凌空而起,直奔向大愚禪師等去路趕去。

  那青衣人和黑衣人似是不願和群僧動手,而且對這附近的地勢亦很熟悉,兩人聯袂疾奔,直向西北方向奔去。

  大愚、大證。大道三僧,雖各出全力緊追,但始終未能迫近兩人一步,雙方一直保持著兩丈左右的距離。

  方兆南又和大愚禪師等相距約丈餘左右。

  大愚禪師看兩人逃奔的方向,雖是寺中埋伏最弱的一環,但出寺之後,卻是一條絕路。

  六條人影先後奔行,疾如劃空流矢,飄飛的衣袂,帶著呼呼風聲。

  奔行之間,大證禪師突然高喧了一聲佛號,聲徹雲霄,靜夜中響徹群山,回音不絕。

  那佛號餘音未絕,去路間,突然人影閃動,四個身披袈裟。

  手橫禪杖的中年和尚,一排橫立,攔住了去路。

  二人輕功卓絕,奔行迅速,四僧剛一現身,那黑衣人和青衣人已然奔近身側。

  但見兩人同時一揚右腕,四個和尚中三個登時仰身栽倒,最後一人距離較遠,似是未被擊中,手中禪杖呼的一招「力掃五嶽」橫擊過去。

  但兩人身法快速無比,他手中禪杖掃擊出手,兩人已疾掠身側而過,這一杖竟然未能攔得兩人去勢。

  但兩人受些阻擋,行速一緩,大愚禪師突然奮起神勇,手中鐵禪杖借力一點實地,忽然騰空而起,直飛過去。

  那身披袈裟和尚,既未看清楚三個同門,如何跌倒在地上。

  又未能攔住敵人去勢,心中甚是抱歉,高聲說道:「弟子……」

  他剛剛說出兩個字,大證、大道已然由他身側急奔而過。

  方兆南走在最後,低聲說道:「快些把三位受傷之人送入寺中急救。」最後一字出口,人已越過那和尚兩丈多遠。

  且說大愚禪師施展出少林絕學「凌風飛渡」身法,提住丹田一口真氣,借那禪杖點地彈震之力,飛起了兩丈六七尺高。

  立時疾掄手中禪杖,借那排蕩的風力,腳不沾地,一口氣飛出了八九丈遠。

  腳落實地,已相距強敵在一丈之內。

  這時,幾人已離開了少林寺,奔行在崎嶇的山道上。

  大證、大道輕功稍遜師兄,雖然已用出全身勁力,但卻無法縮短一步距離。

  翻越過兩座峰嶺,山勢忽然一變,一座插天高峰,橫阻去路。

  大愚禪師高聲說道:「你們已跑入絕地,再不肯停下身子,老衲要施展暗器了。」

  那奔行的黑衣人,青衣人,那裡肯聽,身子一轉,沿著山勢向左面奔去。

  大愚闇暗鬆一口氣,緊追之勢,忽然一緩,放慢了腳步,待大證。大道趕了上來。

  他低聲說道:「右邊絕峰,攀登雖然不易,但還有路,左面五里之外,有一道百丈深壑,橫寬有十四五丈,兩人輕功再好,也難飛渡。

  你們不妨緩行一步,藉機調息一下,免得動手之時,氣力尚未恢復,小兄趕前一步,先行阻止他們在那絕壑之上,建起索橋。」

  方兆南在三人談話之時,兩個飛躍,追到身後,把大愚之言,盡都聽入耳中,高聲道:「大師小心一些,這兩人武功路子,頗似冥岳中的高手。」

  大愚禪師遙遙應道:「施主放心,老衲自信尚能自保……」

  這時,夜色已盡,曙光微現,景物逐漸清晰。

  方兆南仰臉瞧瞧天色,凝神向前望去,只見兩側峭壁挾持著一道筆直的山谷。

  山谷盡處,隱隱可見幾條人影盤旋交錯。

  當下對兩僧說道:「令師兄已和強敵動上了手,咱們得快些趕去。」

  一加腳力,向前疾奔。

  這是一個險惡無比的絕地,兩側伸延的山勢,至此突然中斷,似是被利斧劈斬一般,深谷百丈,橫阻去路。

  兩山之間,只有兩丈四五尺的寬度,地上還突起了甚多嶙峋怪石,除了由來路衝出這絕谷之外,求生機會只有拚命一途。

  太陽已爬上東方天際,萬縷霞光,逐走了夜晚茫茫白霧,由那深壑中升起來,逐漸向山谷中漫延。

  大愚禪師手中之禪杖呈化出千萬杖影,挾著風嘯之聲,和那黑衣人,正在展開搶制先機的炔攻。

  黑衣人手中揮舞一把寶劍,以輕靈,詭異的招術,周旋於重重杖影之下,神態從容,不論大愚禪師攻勢如何凌厲,均能巧妙的化解開去。

  那青衣人卻是面對絕壑,背手而立,似是想從絕地中找出一條出路,對身後激烈絕倫的搏鬥,渾如不聞不覺。

  驟見之下,大愚禪師杖影若山,縱擊橫掃,似是略佔優勢,但如仔細瞧上一陣,情勢截然不同。

  那黑衣人雖似被圈入一片杖影之中,但卻毫無敗象,而且隨手揮劍,若無其事,顯然對方並未用出全力。

  大證禪師低聲對大道禪師道:「師弟請給小兄一臂之力。」

  他大喝一聲,掄動方便鏟,衝了上去。

  那黑衣人頭臉之上,也蒙著一層黑紗,只露出兩隻眼睛,一見大證禪師揮鏟加攻,左手一探,又摸出那把長不及尺的匕首。

  一招「乘龍引鳳」,引開大愚律師的禪杖,反手一劍,斜斜攻向大證禪師,寒芒一閃,刺向左肩「風俯」穴。

  大證禪師迅疾倒退兩步,避開劍勢,揮鏟反擊,一連三鏟,鏟端月牙,劃出一片精光。

  原來他手中兵刃過長,如被黑衣人欺近身來,反而無法施展。

  眼看大愚禪師就吃了近身相搏之虧。

  果然黑衣人被大證鐵錘擊巖般的三鏟猛攻,迫的向後退了三步。

  黑衣人這一後退,大愚禪師手中鐵禪杖,也立時發揮出了威力,一招「郡臨大地」,直劈而下勢道威猛,有如山崩海嘯一般。

  大證禪師揮鏟助戰,迫的那黑衣人退後三步,就這一瞬之間,大愚已緩過手腳,鐵撣杖反客為主,棄短復長。

  那黑衣人被大愚一招「君臨大地」的威勢震懾,不敢用兵刃封擋,又向後面躍退。

  大愚手橫禪杖,緩步向前逼去,滿臉莊肅之容。

  方兆南一直留心著那黑衣人出手的招術,似是在那裡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它不起。

  因那黑衣人身後三四丈處,都是百丈深壑,強敵緩步後退,顯然正在運氣調息,身陷絕境,決不甘心束手就縛,那反擊之勢,定然凌厲絕倫。

  那背對三人,面向深谷的青衣人,突然回過身來,蒙面青紗中兩道炯炯的眼神,一直緊盯著大愚等三人,緩步迎了上來。

  那黑衣人退到青衣人的身側,停了下來,兩人聯袂而立,採取並肩拒敵之勢。

  大證,大道,急快的奔行兩步,分站在大愚左右兩側。

  雙方相距大約有六七尺遠,三僧臉色凝重,蓄勢待敵,那黑衣人和青衣人,雖然面覆垂紗,無法窺得神色。

  但從兩人那一瞬一瞬的目光,已隱約可見也是全神貫注,雙方都知遇上了強敵,誰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

  大愚禪師沉聲說道:「兩位武功不弱,自非無名之輩,何以不敢以廬山真面目示人?」

  那青衣人,黑衣人對大愚禪師喝問之言恍如未聞,眼睛也未轉動一下。

  大道禪師怒道:「兩位耳朵聾了嗎?」

  那青衣人,黑衣人,對譏笑叱罵,仍然置之不理,四道目光卻一直盯在三僧身上。

  忽然間,那黑衣人一揚右手寶劍,欺攻而上,寒芒閃動,幻起了朵朵劍花,分向三僧襲去。

  迫的三僧齊齊揮動手中兵刃招架。

  杖影、鏟光,混入大道禪師手中兩把銀光閃閃的戒刀,連結成一片丈餘寬窄的光幕,把峽谷去路完全封閉。

  少林僧侶藝出一門,心意相通,這一招不但拒敵劍勢,而且兼有了阻敵突圍之效。

  這一招拚搏,三位少林高僧都使出了八成功力。

  黑衣人劍花散飛,一陣鏘鏘金鐵相擊之聲中,倏然倒躍而退,落腳原地仍和那青衣人並肩而立,姿態依然,距離分毫不差。

  大愚禪師心神大震,暗自驚道:「強敵武功,生平僅見,兩位禪關師長,不知是否已受其害,護法守關的大悲師弟,在強敵衝出茅屋時,竟然不見動靜,看來凶多吉少……」

  心念及此,但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

  他強烈的復仇怒火,和一種維護師門聲譽責任感,使他迅快的決定了,全力一戰的決心,探手入懷摸出那白髮老僧,賜予的絹圖金鑰,交到大道禪師手中。

  他說道:「師弟請把這絹圖,金鑰,送給大悲師弟。」

  大道一時間難明師兄心意,伸手接了過來,問道:「現在就要去。」

  大愚道:「現在就去,如若見不著大悲師弟,就把絹圖、金鑰,交給監院首座大安師弟。」

  大道似是突然間想到了大愚用心,不禁心中一酸,黯然說道:「師兄何苦……」

  大愚禪師慈眉一聳,厲聲說道:「不許多說,快些去吧!」

  少林寺中,規戒森嚴,大道目睹師兄滿臉怒意,那裡還敢多說,合掌答道:「小弟敬領師兄法諭。」

  突然轉身,急奔而去。

  大愚回目一瞥大道急奔而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緊張的神清突然消失。

  似乎這一瞬間,他已把一個人一生的心願完全的實現,世上已沒有他留戀的事,生離死別的人生大苦,也無法使他再流現一點憂慮。

  他輕輕一揮手中禪杖,低聲對大證說道:「師弟退開,我要試試咱們少林武學,是否能當得武林中泰山北斗之稱……」

  他敞聲大笑了一陣,接道:「咱們大字一輩中,以大智師兄的武功,成就最高,但他卻在追殺那蒙面妖婦時,身受重傷而亡。

  大方師弟略遜大智師兄一籌,失落冥岳生死不明,老衲尚不如師兄成就,下遜師弟一籌,但我要看看數十年來勤習少林武學,究竟有多少成就,師弟但請替我掠陣,不許出手相助。」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十分平和,但詞意堅決,字字句句,都有如斬釘截鐵一般。

  他修養有素,雖然下定了拚命之心,仍然不肯口出傷人之言。

  大證低聲應道:「小弟敬領師兄慈命。」

  大愚高聲吟道:「靈藥只醫不死病,佛門不度無緣人。」

  手橫禪杖,大步走了過去。

  這老和尚視死如歸的豪情,充滿著博大救世的仁慈,浩浩蕩蕩的胸懷,磊磊落落的風度,那黑衣人似是被老和尚的氣度震懾,目光閃閃,盯在大愚禪師的身上。

  右手寶劍平胸送出,左手鋒利的匕首搭在寶劍之上,緩步向前迎來,每一舉步之間,身軀就微微的顫動一下。

  雙方相距七尺左右,一齊停了下來,各舉兵刃,相對而立。

  方兆南眼看兩人都在運集全身的功力,動手一搏之間,立時將分出生死存亡,這是武林中罕得一見的打法,心中大力驚駭。

  他暗暗忖道:「大愚禪師乃少林寺中一代高僧,我必需阻止這孤注一擲的拚搏……」立時大喝一聲,縱身而起。

  一招「風雷交擊」,電射而下,直向那黑衣人攻去。

  那黑衣人手中平伸的寶劍,忽然一揚,寒芒疾閃,登時撒出萬點寒星,一陣金鐵交響聲中,方兆南手中兵刃立時被那暴張的劍光困住,連人也被罩在劍影之下。

  一招交接,險象環生,大愚禪師竟然來不及出手搶救。

  眼看方兆南就要傷在那流動的劍光環繞之下,突聽那黑衣人冷哼一聲,突然疾退數尺。

  方兆南手橫戒刀,肅容而立,冷笑一聲說道:「別說你改著男裝,縱然身化飛灰,也別想騙過我!」

  他突然由險象環生中,迫退強敵,手法奇奧,連大愚禪師那等高手,也沒有看得出他用的什麼武功。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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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0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回 受妖法自殘師門


  方兆南陷身重重劍氣環繞之下,只覺壓力奇大,手中的兵刃,竟然施展不開。

  他心中一急,突然想到那招「佛法無邊」的招術,左掌疾推而出。

  那黑衣人眼看掌勢擊來,就是閃避不開,被方兆南一掌擊在前胸之上,但覺心神震盪,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去。

  方兆南急欲求生,情急發掌,只用出了四成真力。

  那黑衣人調息一陣,覺著並未受傷,突然拉開覆面黑紗,露一張娟秀美麗的面孔,笑道:「你記性滿不錯呀!」

  她玉手揮動,撕去全身黑衣,露出一身天藍色勁裝,打開包頭黑巾,垂下一頭長長的秀髮。

  就是那黑衣人撕去黑衣的同時,那青衣人也迅決的扯去滿身青衣,片刻之間形態大變,兩個包頭蒙面人,立時變成了兩個美麗無倫的少女。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兩位的膽子不小啊?」

  他回頭對大愚禪師等說道:「這兩位就是冥岳岳主門下兩位弟子……」

  大愚禪師雙目閃動,打量了兩人一眼,道:「原來是兩位女施主。」合掌一禮。

  左側那紅裝女子,嬌聲笑道:「老和尚不用假慈悲,還是打天窗說亮話吧,有話快些說吧!」

  大愚禪師道:「老衲出家人,素來不善誑語,本門兩位禪關期中長老,怎麼樣了?」

  右面那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問的兩個白髮,白鬚。禿頂黑髯的老頭兒嗎?」

  大愚聽她一開口就說出兩位師長形態,不禁心頭一震,以他那等修養有素的人,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臉色神色一變。

  他沉聲應道:「不錯,兩位老人家怎麼樣了?」

  藍衣少女格格嬌笑道:「兩個老頭兒,每人被我刺了三劍,至於是死是活,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刺入了大愚禪師的心中,臉色忽然一沉,黯然說道:「這麼說來,老衲兩位師長,已然斷送在女施主的劍下了。」

  那藍衣少女笑道:「如若他們不死,我也沒有法子啊!」

  大證更是早已控制不住滿腔悲忿之情,臉色鐵青,炫然欲泣。

  那紅衣少女突然一揚王腕,對方兆南招招手,笑道:「薄情郎,你倒是滿快樂啊?」

  方兆南也被那兩位禪關老僧死傷的凶訊,心神震動,他生具至性,心中悲苦尤過三僧,早已熱淚滾滾而下,聽得那紅衣少女相詢之言,心頭又是一驚。

  他心中暗道:「莫非我那玄霜師妹被他們生擒不成?」

  他極力掩飾著悲愉之情,冷冷答道:「我有什麼不對?」

  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我那絳雪師妹,多情鑄恨,私放強敵,被家師逼的跳入火山口中,在那烈焰飛騰的大火之中,早已化作飛灰而死……」

  這消息有如巨錘擊胸,方兆南心弦大震,急急接道:「此話當真嗎?」

  紅衣少女星目流動,打量了方兆南一陣,笑道:「字字句句,都可指日為誓。」

  方兆南只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突然一揮手中戒刀,大聲說道:「此訊如真,兩位今天,也別想生離此谷就是!」

  紅衣少女突然格格大笑道:「你不怕山風吹閃舌頭嗎?憑你那點微未武功,也敢說這等放肆之言。」

  大愚禪師一頓手中之禪杖,沉聲接道:「兩位想生離此地不難,但必須先把老衲等劈在劍下。」

  一躍而起,舉杖向那藍衣少女劈了下去。

  他自幼剃度出家,生長方外,青燈黃卷,消磨去了他數十年的歲月,有生之中,從未遇過如此的悲痛之事。

  二僧凶訊,可算是他今生之中,最大的傷痛之事,滿腔悲忿中劈出一杖,用足了十成勁力,當真是有如風雷突發,泰山壓頂一般。

  那藍衣少女目睹這等威勢,不禁油生寒意,那敢硬接其勢,柳腰一扭,倏然後退五步,避開一杖。

  強烈的怒火,深沉的悲痛,激起大愚禪師的殺機,只聽他大喝一聲,不容那藍衣少女還手,鐵禪杖一招「狂風怒嘯」,橫裡掃出。

  藍衣少女雙肩晃動,又退出八尺,人已退到絕壑邊緣。

  大愚禪師雙目中神光閃動,雙足微一點地,僧袍飄飄,如影隨形,鐵禪杖一招「八方風雨」,幻出一片杖影,當頭罩下。

  如若那藍衣少女不肯硬接此招,勢必被逼下絕壑,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大愚禪師激忿之下,杖勢迅猛無比,藍衣少女室劍已和禪杖相觸,立覺難以抗拒這碎石裂碑的威勢。

  此刻生死交關,心神反而集中起來,當下運起全身功力,隨著擊來禪杖,橫向旁側一撥,撤手丟劍。

  大愚禪師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把手中兵刃丟去,被那丟劍的巧力一引,一杖擊空。

  但那藍衣少女全力運劍,左手匕首去勢,隨著一緩。

  這等打法,乃高手比武時,甚為少見的事,剎那之間,兩人都經歷了生死一劫。

  藍衣少女引開杖勢,立時反客為主,揮臂反擊,匕首一轉,疾向大愚右臂上削去,寒光一閃,鋒刀已及大愚寬大的袍袖。

  這迅厲的一擊,快如電閃,讓避和封架全來不及,迫的大愚禪師鬆開了雙手緊握的禪杖,左手一轉,五指猛向藍衣少女緊握匕首的左腕抓去。

  如果她不肯立時收住橫削的匕首,大愚禪師的右小臂,雖可能被她利刀斬斷,但她左腕的脈門要穴,亦將被大愚的左手工指扣住。

  這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那藍衣少女似不甘冒玉石俱焚之險,左腕一沉,讓開了大愚禪師疾抓的五指。

  但因這一讓之勢,她手中鋒利的匕首,也一擊落空,身形一錯而開。

  雙方又成了面對面的相持之局。

  在兩人身旁數尺之後,放著禪杖。寶劍,但誰也不敢伏身去撿,相持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大愚禪師忽然大喝一聲:「女施主小心。」

  他舉手一掌,遙遙擊去。

  一股強猛絕倫的勁道,直向那藍衣少女撞了過去。

  藍衣少女早已蓄勢戒備,右手一引,一股陰柔的力道隨掌而出,接住了大愚禪師強猛絕倫的掌風,嬌叱一聲,右手猛然向外一翻。

  大愚禪師忽覺抗力一減,身軀不自主的向前一傾,心頭微感一震,趕忙收回擊出的內勁,但見眼前人影閃動,白光電掣,銀花朵朵,當胸襲來。

  那藍衣少女用本身內力,引開了大愚禪師的強猛掌力之後,立時揮動手中匕首,欺攻而上。

  大愚禪師一著失神,全身數處大穴,都被那匕首幻化出的朵朵銀花罩住。

  老和尚身陷危境,絕學立出,大喝一聲,踢出一腳。

  這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之一的「觀音足」  他一腳踢出,強猛絕倫,那藍衣少女冷笑一聲,欺攻的身軀,忽然向左面橫移兩尺,手中匕首卻原式不變,指襲前胸。

  哪知大愚禪師踢出的一腳,竟預測到她閃讓的方向,腳落實地,忽然一旋,如影隨形的橫掃過去。

  這不過一剎那間的工夫,但聞一聲悶哼,鮮血迸射,大愚禪師的左肩,被那藍衣少女手中匕首,劃破一道四五寸長短的血口,深口見骨。

  緊接著一聲嬌呼,那藍衣少女的身軀,突然凌空飛起,撞在右面的峭壁之上。

  她刺中了大愚禪師一刀,但也被大愚禪師踢中了一腳。

  她為閃避大愚禪師踢來的一腳,使匕首失去準頭,如若不然,這一刀立時可把大愚制於死地……

  大愚禪師沉重的刀傷,使他踢出的「觀音足」威力大減。

  這一搏之間,兩人都受了重傷。

  那藍衣少女雖然被那山壁撞的幾乎暈了過去,但手中匕首,仍然緊緊握著不放。

  她綴緩站起了身子,右手扶著光滑的峭壁,臉色蒼白的說道:「老和尚,你的武功,不錯啊!這一腳踢的奇奧難測。」

  大愚禪師低頭望望肩上的傷勢,鮮血已染濕了他整個衣袖。

  滿臉沉重的表情,說道:「冥岳的武功,果是不凡,老衲今日領教了,無怪大方師弟,和三十六護法,盡傷在冥岳之中。」

  忽聽大證禪師高喧一聲佛號,手橫方便鏟,大步走了過來,沉聲對大愚說道:「師兄請休息一下,小弟領教一下冥岳的武功。」

  那藍衣少女冷然一笑,道:「好,你上吧!」微閉星目,手扶山壁,慘白的臉色上,毫無驚慌之情。

  大證緩步向前走,兩位禪關中的師長被害,使這方外人動了殺機,強烈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燒。

  他走近那藍衣少女五尺以內時,他仍然微閉著雙目而立。

  大證禪師高舉起手中的方便鏟,正待擊下時,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她在重傷之後,難道真的乘人之危,一鏟把她擊斃不成?

  此事傳言江湖,不但老僧被人恥笑,就是少林的威名,也要大受損失……但她下手刺傷坐關期兩位師長,手段是何等的卑劣下賤,對付此等之人,還和她講什麼信義……」

  這兩個極端矛盾的念頭,在他心中,一陣迷亂衝突,一時不知如何才好,竟然呆在當地,舉鏟難下。

  忽見那藍衣少女睜開星目,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不動手啊?」

  大證還未來及答話,那藍衣少女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

  「你既然不動手,那我就不客氣了。」

  突然一晃雙肩,直欺而入,手中匕首一閃,當胸刺到。

  大證禪師萬沒料到,她竟然說打就打,而且出手辛辣無比。

  他手中方便鏟乃長打兵刃,被那藍衣少女突然欺近身來,反而使展不開,迫的仰身一躍,疾退五尺。

  耳際間響起那藍衣少女嬌笑之聲,道:「你可是想跑嗎?」

  如影隨形,欺攻而上,手中匕首揮動,左點右刺,倏忽之間,連續攻出了六招。

  這七招,著著不離大證禪師的前胸要穴。

  迫得大證手忙腳亂,手中空自握著勢深力猛的方便鏟,不但難以發揮威力,在這等近身相搏之中,反而成了他一個拖累。

  兩人力搏了十幾個回合,大證禪師一直在險象環生之中。

  閉目運息的大愚禪師,經過自行閉穴止血,運氣調息了一陣之後,傷疼之苦已止,睜眼望去,見師弟正陷在生死頃刻之間。

  這時,方兆南也正和那紅衣少女戰至緊要關頭,刀光如雪,劍影重重,各出絕學,人影難辨。

  大道禪師送信未歸,只有自己乃唯一可解師弟之危的人。

  但對一個妙齡少女,如果自己再出手相助,實有辱少林之譽。

  但目下形勢危殆,大證已盡失先機,藍衣少女詭異的身法武功。有如附身之影,不論大證禪師如何閃讓,均無法擺脫那不離前胸要害的匕首。

  突聽那藍衣少女嬌叱一聲,手中匕首左搖右揮,灑出滿天寒芒,大證禪師一個閃避不及,前胸被劃中,鮮血洞舊而出,剎那間已濕了半邊僧袍。

  大愚禪師目睹險情,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相助,三五合內,大證禪師必然要傷亡在那藍衣少女匕首之下。

  當下大喝一聲,運功劈出一掌。

  他功力深厚,雖然受傷,但並未傷到內腑,劈出的掌力仍然強猛絕倫。

  那籃衣少女眼看大證禪師手足已亂,傷敵只不過三五招內之事,強提真氣,壓制著發作的傷疼,手中匕首,攻的愈見凌厲。

  忽覺一股暗勁,撞了過來,心神一震,不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大愚禪師全力劈出一掌,震動左臂傷口迸裂,鮮血又急湧而出。

  那藍衣少女退了兩步,大證禪師立時緩開手腳,佛門方便鏟忽然一緊,鏟光大盛,反守為攻。

  那藍衣少女被大愚禪師一掌震的全身真氣浮動,內傷發作,只覺一陣腹疼如絞,再也無法提聚真氣。

  她那裡還有餘力,封接大證禪師那招如開山巨斧般的攻勢。

  轉瞬間,主容易勢,戰局大變。

  大證方便鏟施展開來,鏟光暴及一丈方圓,日光下月牙閃閃,金風破空。

  藍衣少女全憑詭奇的身法,閃避凌厲的攻勢,但內傷沉重,五合之後,已後力難繼,行動愈來愈慢。

  大愚禪師低沉的說道:「師弟不要傷性命,震飛她手中兵刃,生擒住她。」

  大證滿身鮮血,高喧一聲佛號道:「放手!」方便鏟一招「金剛飛拔」,敲在那藍衣少女匕首之上。

  那藍衣少女早已感到筋疲力盡,手中匕首被大證方便鏟一震之下,登時脫手飛去。

  大證借勢欺進一步,飛起一腳向那藍衣少女右膝上踢去。

  藍衣少女嬌軀一轉,橫向左面跨去。

  她身法雖然靈活奇詭,但力量已經用盡。

  她內傷又正發作,行動遲緩,右膝關節要穴,雖然讓開,但卻被大證踢來一腳,踢在右腳上面,身子打了兩個旋轉,摔倒在地面上。

  大證急奔過去,點了她兩處穴道,長長吁了一口氣,忽然向後退了四五步,一跤跌在地上,手中方便鏟也脫手落地,擊在一塊小石上。

  原來,他刀傷極重,血流甚多,人早已覺出不支。

  但他卻憑藉著數十年深厚的內功修為,提聚著一口真氣,帶傷猛攻,待他點了那藍衣少女穴道之後,不覺松下口氣,真氣一洩,登時感到全身筋骨酸軟,退後數步,一跤跌倒。

  這是一場殘酷的搏鬥,三個人都受了很重的傷。

  大愚禪師雖然眼看師弟受傷甚重,但他正自顧運氣止血,無暇過去相助。

  這時,幽寂的山谷中,只餘下了方兆南和那紅衣少女還在惡鬥,兩個人靜靜的躺著,大愚卻靠在一塊大岩石上,運氣療傷止血。

  太陽由遙遠的山峽中,透射過來,刀光,劍影在日光下幻出千重銀淚。

  兩人已力鬥了近百個回合,仍然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他把手中戒刀當作寶劍施用,全走的劍招路子,雖然不很習慣,但仍能抗拒住那紅衣少女凌厲的攻勢。

  兩人動手之初,方兆南就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有驚而無險。

  不論那紅衣少女施出何等毒辣的劍招絕學,方兆南每每被逼到危急之時,立刻施出一式奇學,把那紅衣少女迫退。

  久戰之後,心中逐漸領悟那陳姓老人所授武功之妙。

  同時也覺的那紅衣少女的武功,確和陳姓老人,同出一門。

  有時兩人用出同樣的武功相搏,彼此都愕然相顧。

  方兆南已瞭解兩人這樣打下去,決難打出一個勝敗出來,因為兩人武功同一路數,只要一用出來,對方立時了然到下面變化。

  論武功,純熟,紅衣少女勝了一籌,但在招術之上,方兆南似是略佔優勢。

  尤以那招「巧奪造化」只一出手,立時把強敵迫退,可惜他只熟記那招曠世絕學的起手兩個變化。

  方兆南心中很明白,只要自己能多記熟兩個變化,立時可以把那紅衣少女傷在刀下,或迫使她棄去手中寶劍,束手就縛。

  他用盡了心思去想,就是想不出來下面的奇招,反因分心過多,迭遇險招,那紅衣少女的劍鋒,兩次由他前胸掠過,劃破了胸前衣服。

  激鬥之中,那紅衣少女突然喝了一聲:「住手!」寶劍揮掃,疾攻兩招,向後躍退三尺。

  方兆南封開三劍,橫刀而立,冷冷問道:「什麼事?」

  紅衣少女星目流轉,掃了側臥在地上的師姐一眼,道:「你刀法和劍法,一般一樣……」

  方兆南冷然接道:「就是這句話嗎?」欺身而進,一刀「顫倒陰陽」猛劈過去。

  紅衣少女劍花「橫渡鵲橋」,封住刀勢,說道:「你這刀法,從那裡學來的?」

  方兆南道:「天下武功,萬宗同源,偶有相同之處,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呼呼兩刀,縱劈橫斬。

  紅衣少女橫移嬌軀,寶劍灑出一片銀芒,金鐵交擊聲中,封開了方兆南戒刀,道:「可是我那絳雪師妹,傳授於你的嗎?」

  方兆南道:「你不要含血噴人……」

  紅衣少女格格嬌笑,道:「反正她已葬生火窟,你就承認了,也不用著急。」

  方兆南突然一陣感傷,泛上心頭,梅絳雪那冷艷的倩影,頓時展現腦際,黯然一歎道:「她果真死了嗎?……」

  紅衣少女笑道:「火巖溶液,可化鋼鐵,她縱是金打銀鑄,也早已被化得屍骨無存了……」

  方兆南仰臉望天,想著數月來經歷之事,只覺如歷了千年萬劫,似夢以幻……

  周惠瑛斷魂抱犢崗,陳玄霜生死不明,凶訊再傳,梅絳雪又葬身在火窟之中,情恨幽幽,回憶斷腸,不禁流下兩行淚水正自忖思之間,突見眼前劍光閃動,那紅衣少女突然一劍刺到。

  這一劍來的十分意外,方兆南雖想橫刀封架,情勢上已來不及,迫的倒躍而退,讓避三尺。

  那紅衣少女一劍得手,搶去先機,立時展開快攻,玉腕揮動,剎那間攻出五劍,這五劍一氣呵成,迅快絕倫。

  方兆南被那急如江河奔瀉的劍影,迫的手忙腳亂,紅衣少女辣手頻施,嬌喝聲中一劍掃傷了方兆南的右手。

  方兆南只覺一陣劇痛,鬆手丟了戒刀,情急之下,揮掌反擊,一招「佛法無邊」,橫掃了過去。

  這一招曠絕千古的奇奧之學,變化神奇莫測,那紅衣少女眼看掌勢擊來,但卻無法讓避,一劍封空,右肩完全暴露在方兆南掌勢籠罩之下。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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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5 09:05:08 |只看該作者
  匆忙中急急一側嬌軀,橫裡退開一尺。

  方兆南那還容她逃出手下,左掌一推,擊在那紅衣少女右肩之上,當堂把她震退兩步,飛起一腳,緊接踢出。

  紅衣少女一條右臂,被方兆南掌力震麻,寶劍幾乎脫手,心中甚是驚駭。

  只覺他劈來一掌,乃生平僅見之學,略一失神,右胯之上,又被踢中一腳,身不由主的凌空而起,向後飛去。

  在她身後丈餘左右之處,就是那百丈絕壑,這一凌空倒飛,直向那谷中摔去。

  方兆南伏身撿起那戒刀,縱身一躍直追過去。

  他知道以那紅衣少女的武功,決不會跌入那百丈絕谷之中,但如在她身陷危境之中,制服她的機會,將大力增強。

  這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迅快撿起戒刀,急追而上。

  那紅衣少女右胯受傷甚重,一條腿整個的麻木起來,但她功力深厚,身軀被方兆南踢飛之時,已運氣逼入右臂,活了右臂的穴脈。

  就這一剎那,她的身子已直向那絕壑之中摔去,方兆南也迫到了絕壑邊緣,眼看她躍入深谷之中,倒是甚感意外。

  正感歎間,突見那紅衣少女向下疾沉的嬌軀,忽然一挺,右手寶劍一探,平放在絕壑邊緣的石地上,借勢一彈,身軀重又飛起了六七尺高,身化飛鳥投林,平向岸上飛來。

  方兆南大喝一聲,急縱而起,天馬行空般,橫躍過來。

  那紅衣少女身子還未落實地,方兆南已自迫到,一招「平沙落雁」橫削過去,刀光閃閃,帶起一縷金風。

  耳際間響起了那紅衣少女嬌脆的聲音,道:「你當真要我命嗎?」

  方兆南聽的微微一怔,手中戒刀略緩,分厘之差,那紅衣少女緩開手腳,一劍封開了方兆南的戒刀,反手急攻兩劍,把方兆南逼退一步,身落實地,笑道:「你的武功長進了不少啊!」

  方兆南眼看她落足實地,心知制服她的機會已失,勢必還得一場惡戰,當下冷冷說道:「今天你們再想生脫此地,哼!只怕機會甚渺。」

  紅衣少女抬頭望那藍衣少女橫臥之地,微微一笑,說道:

  「兩個老和尚,所受之傷,不會比我的大師姐輕,哪一個能夠先行醒來,運功斃敵,哪一個才能算勝,眼下都還在相持掙扎之中,判論生死,只怕言之過早了。」

  方兆南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一流高手相搏,常有兩敗俱傷之局。」不自覺的回頭望去。

  忽聞衣袂飄動之聲,慌忙轉過頭來。

  但見眼前銀芒閃動,寒風襲面,慌忙一縮項頸,向後退去。

  一陣冷氣,掠頂而過,削掉他一片包頭青巾。

  原來他一回頭時,那紅衣少女突然揮劍削來。

  她生性詭辣,陰險,也不講什麼武林規矩,目睹方兆南武功較昔日動手時,長進甚多,不但已無取勝之望,且有落敗可能,立時心生詭計,騙得方兆南一回頭,突然發難。

  這一劍本可把方兆南置於死地,那知她右腳麻木未復,行動不便,有欠靈活,剛一發動,方兆南已有驚覺,縮頸倒躍而退,驚險萬分的避開了一劍。

  方兆南驚魂略定,冷冷喝道:「冥岳中人,當真是毫無人氣,詭計陰謀,無所不用其極!」

  紅衣少女毫無愧色的笑道:「動手相搏,武功,智計並較,給你點教訓,你也好長點見識。」

  方兆南怒道:「這也算得智計,也虧你說得出口。」

  一招「冰河凍開」,猛劈了過去。

  紅衣少女自知右腿麻木未復,進退閃躍,甚是不便,當下凝立著不動,揮劍一架,擋開了方兆南的戒刀。

  刀劍相觸,響起了一片金鐵相擊之聲。

  兩人重新動手,彼此心中都已有數,誰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方兆南揮刀搶攻,那紅衣少女卻改採守勢,靜站不動,揮劍接架。

  她怕自己一動,被方兆南看出她右腿傷的甚重,攻勢更加猛烈。

  這一來,全成了硬打硬接的局面,幽寂的山谷之中,響起了一片叮叮哆咯之聲,繞耳不絕,方兆南一日氣攻了二十餘刀,見她一直靜站不動,不禁動了懷疑,陡然收刀不攻。

  那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不攻了?」

  方兆南冷笑道:「你為什麼站著不動?哼!我不信你只是想以硬拚硬打的,想和我分出勝敗……」

  紅衣少女接道:「你手腕上傷勢不輕,流血已經不少,咱們再打上十個回合,你就難再支撐下去。」

  方兆南放聲大笑道:「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左手忽然平胸舉起,又道:「你再接我一掌試試,」突然欺身而上,揮手拍出。

  那紅衣少女見他舉手發掌的姿態,和剛才一般,心中大驚,明知他這一掌攻來,自己無法防守,但也不會束手待斃,寶劍倏然劃出一圈銀虹。

  方兆南已知這招掌法妙用無窮,心中毫無所懼,默誦心法,直劈的掌勢,突然變成橫拍。

  原來這招「佛法無邊」,名雖一招,實則蘊含著極多的變化,習練純熟後能夠以變制變,搶敵先機。

  因掌勢拍出之時,並無一定的變化路數,全要看敵人防守反擊的變化,因時制宜,這正是上乘武學中,以巧制巧法則。

  那掌勢中含蘊天、地、人三才變化,包羅了橫斬,直剪、斜擊,截打,諸種竅訣,掌勢一經出手,就佔盡了制敵的先機。

  方兆南由直劈忽然變成橫斬手法,只是由那紅衣少女防護劍勢,帶動的變化,毫不思索的應時而變,但卻大出了那紅衣少女的意料之外,只覺手腕一麻,室劍脫手落地。

  方兆南隨手一抄,五指已扣住在她右腕脈門之上。

  他掌勢乘隙攻入那紅衣少女護身劍影之中,擊落她手中兵刃,扣住了她右腕脈門,一氣呵成,輕鬆無比,有如信手拈來,心中並無若何感覺,事實上也來不及用心去想。

  但當他扣拿住那紅衣少女手腕之後,心中大生驚奇,暗暗忖道:「我的武功,當真這樣高了不成,怎麼揮手間,就把這冥岳中一流高手制服,唉!早知這招『佛法無邊』如此之妙,實在用不著和她力拼了這麼長的時間。」

  他只管默想此事,忘記了運加功力,迫使對方行血返攻內腑,消失抗拒之能。

  那紅衣少女雖覺他這一掌攻勢玄奇,不易防禦,但卻沒有料到會被他擊落兵刃,拿住脈穴,也不禁為之一怔,心中暗暗歎值:「完了……」

  那知方兆南拿著自己脈穴之後,竟然呆呆的站著不動,不知道想的什麼心事,不覺心中一動,暗運功力,左手閃電而出,橫裡一抄,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待方兆南霍然驚覺時,右腕脈門,已破紅衣少女緊緊扣住,手中戒刀,也脫落在地上。

  兩人同時運加內力,同時感到右腕一麻,行血被逼的返向內腑攻去。

  這是個僵持久的死結,方兆南一時的大意,由大勝之局,變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兩人同時覺著半身一陣酸麻,勁力忽然消失,扣注對方手腕脈穴五指,難再用力。

  紅衣少女大危已解,嬌笑說道:「看來今日之局,咱們要作同命鴛鴦了,你不肯放開我被扣脈穴,但卻也無法掙脫我扣拿你的右腕……」

  方兆南冷冷說道:「什麼同命鴛鴦不鴛鴦的,哼!一點不知羞恥。」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一男一女,彼此牽腕而死,別人眼中看來,只當我們相攜殉情,豈不是一對同命鴛鴦?」

  方兆南暗暗想道:「這話倒是不錯,眼下誰也不敢稍存大意,只要稍一失神,立時將滿盤皆輸,這局面僵持下去,大有兩敗俱傷的可能……」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迴盪在耳際,道:「你可要聽聽我那三師妹死去的經過嗎?」

  方兆南冷冷說道:「不必說了,在下對姑娘戒心甚深,任你忽見那紅衣少女臉色一變,猛然一帶方兆南的身子,左腿一抬,用膝蓋直向方兆南小腹之上撞去。

  方兆南已知她詭計多端,早已暗中戒備,順勢一推,橫向一側閃去。

  兩人手腕彼此相拿,全身勁力大半難以用出,紅衣少女一招落空,全身向後倒去,方兆南身子橫讓,馬步移動,重心不穩,被她一帶,一齊摔倒在地上,一陣翻滾,到了懸崖邊緣。

  方兆南左腳登住懸崖旁邊一塊山石,穩住身子,回目一瞧,但見那絕壑深不見底,摔下去,事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那紅衣少女已生了同歸於盡之心,全力向前面絕壑移動。

  這時,雙方都用出全力,緊握對方脈穴,成了個相持不下之局。

  忽然問,傳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方施主請再堅持片刻。」

  聲音入耳,方兆南立時辨出是大愚禪師的聲音。

  這紅衣少女突然發難,想必是看到了大愚禪師醒來,怕他趕來馳援,才想出同歸於盡的辦法,從萬死中,謀求一線生機。

  紅衣少女忽然猛一抬頭,兩片櫻唇,疾向方兆南臉上撞去。

  方兆南不自覺微一側頭,那紅衣少女卻借勢用力一推。

  但聞一陣隆隆大震,方兆南藉以支持身體的山石,滾入了懸崖之中,兩人的身軀又向前移動了數尺。

  方兆南無法回頭張望,雙腳向後一蹬,希望再找到一塊山石,但覺雙腳一齊登空,膝蓋以下,已離實地,心知下身,已伸入絕壑。

  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略一加力,兩人即將同時跌入深谷。

  他心中暗道:「這一場搏鬥,九成已成了同歸於盡的結果。」

  目光轉動,忽然發覺那紅衣少女右腕上,有一塊扣子大小的紫記,不覺啊了一聲。

  那紅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叫什麼,可是怕死了?」

  方兆南道:「你可是姓雲嗎?」

  那紅衣少女聽他忽然問起自己姓氏,先是一怔,繼而笑道:

  「你身後兩尺之處,就是絕壑,那老和尚縱然及時趕來,只怕也無法救你。」

  方兆南怒道:「摔下懸崖,未必就一定會死,何況粉身碎骨,也不是我一個……」

  他微微一頓,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可是雲夢蓮嗎?」

  那紅衣少女瞪得又圓又大的星目,突然眨動幾下,凝神而思,似是這名字對她十分陌生,但似隱隱相識,她沉忖了一陣,突然嬌聲笑道:「你可是叫方兆南嗎?」

  突然向前一推,方兆南的身子,又向那絕壑中移動了半尺。

  這時,方兆南雙膝之下,完全懸入絕谷,雙手又和那紅衣少女扣拿,無法攀抓山石借力,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稍一加力,方兆南勢非將沉入懸崖之中不可。

  那紅衣少女不知是早已有恃無恐呢,還是當真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掙扎著抬起頭,笑道:「這絕谷之中飛石嶙峋,摔將下去,就是鐵打銅鑄的人,也難以再活。」

  忽然一張櫻口,咬在方兆南握住她脈穴的手腕。

  這一下倒是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

  但覺手腕一陣劇疼,鮮血急湧而出。

  方兆南本能的一鬆五指,那紅衣少女順勢掙脫了方兆南緊扣的脈穴,揮手一掌推了出去。

  他五指鬆開,已知難逃摔入絕壑的叵運,心想由她劈入絕壑,倒不如自己跳下的好,當下一沉真氣,猛向絕谷之中墜去。

  這不過一剎那間,紅衣少女一掌擊空,忽然覺著自己的身子,也向絕壑之中沉去,趕忙鬆開方兆南的右腕脈穴。

  方兆南脈穴雖然脫開,但人卻沉沒於絕壑之中。

  那紅衣少女忽然一躍而起,探頭向下看時,方兆南已沉下了數十丈去,不禁微微一笑,高聲說道:「三妹夫,恕我不送葬啦!」

  忽聽一個蒼老而又帶忿怒的聲音,道:「冥岳中人,當真是個個不帶一點人氣,老衲也不能和你們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就在聲音剛剛傳入耳際時,那紅衣少女突然覺著一隻手掌,按住了背後「命門穴」上。

  她站在懸崖邊緣,只要那身後之掌微一加力,立時可以把她推入絕壑之中。

  此刻唯一的生機,是保持鎮靜,使對方延緩下手的機會,再設法從死中求生。

  她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連頭也不回一下。

  但聞那蒼老低沉的聲音,重又起自身後,道:「老衲生平之中從未暗算過人,甚至我很少和人動手,但此刻卻不能饒恕你了。

  我本該運集內勁震斷你的心脈,使你立時噴血而死,但我佛慈悲,叫老衲難下這等辣手,我把你推下這絕壑,生死由你去吧忽然間,傳過一聲高昂的佛號,道:「那可是大愚師兄嗎?

  快些停手。」

  這聲音異常熟悉,但卻使大愚禪師為之震駭。

  身後響起了步履之聲,那熟悉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

  「大愚師兄,快放開手,向後退回三步。」

  聲音已不似剛才平和,顯然有了怒意。

  大愚禪師掙扎著回頭望了一眼,立時鬆開了抵在那紅衣少女「命門」要穴的右手,迅快的向後退了三步……

  因他回頭一瞥,看清了來人,正是失落冥岳,生死不明的大方師弟。

  那紅衣少女在大愚禪師掌勢離開之時,突然一個轉身,回過頭來,目光一掃大方禪師,緩緩向前走了兩步,靜站不動。

  大愚目睹掌門師弟未死,也不知是驚是喜,呆呆站了半晌,才合掌說道:「師弟逃回寺來,主持大局有人,小兄已受重傷忽然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和藍衣少女相搏,受傷甚重,尚未調息復原,為救大證,不顧自身安危,全力發出一掌,雖然救了大證,重創了那藍衣少女。

  但自身那點提聚療傷的一口真元之氣,登時散去,劍傷處血管又復進裂,出血甚多,全憑數十年修為的功力,支持著身體,沒有暈迷過去。

  如他能文時靜心療息,排除胸中雜念,未始不可使真氣復聚,但他因心懸大證和方兆南的安危,不能安心療養。

  眼看方兆南又陷於危境,竟又不計重傷,趕來相援……

  大方禪師的及時出現,使他心神為之一寬,賴以支持他重傷的精神力量,突然消散,堂堂暈倒地上。

  大方禪師只冷冷的掃視大愚一眼,緩步走向紅衣少女身前,說道:「我已攔阻了少林寺後援之人,不准他們進入此谷。

  但姑娘留在此地,也非長久之策,暫請退隱一處隱密所在,三日之內,我定將少林寺全部解體。」

  那紅衣少女環視了四外一眼,說道:「這片絕地之處,除了入口之外,別無可通之路,我師姐又身受重傷,你要我們到哪裡去走?」

  大方禪師輕輕皺眉頭,道:「她的傷勢重嗎?」

  紅衣少女道:「人已暈倒不醒,當然傷勢不輕!」

  大方道:「咱們過去瞧瞧,我身懷靈丹,或能療治她的傷勢。」

  紅衣少女飛起一腳,踢了大愚禪師暈穴,當先走了過去。

  大方禪師緊隨身後,將要走到藍衣少女身側之時,突然搶先一步,蹲下身子,抱起那藍衣少女的身子。

  低頭看去,只見她星目緊閉,臉色蒼白,回目對那紅衣少女說道:「大小姐受傷很重,不過不要緊,她是被我們少林寺門下大力金剛掌,震傷了內腑。

  只要她服下兩粒丹藥,傷勢就可以穩住,再養息數日,就可以復元了……」

  忽見那倒臥在地上的大證禪師,挺身而起,說道:「大方師兄,你幾時回來……」

  大方緩緩轉過頭去,只見大證禪師,雙手掌地,滿臉現出驚喜之色,接道:「我佛相佑,掌門師兄歸來……」

  突然發覺那紅衣少女,在師兄身側,立時急急說道:「師兄小心,你身後……」

  那紅衣少女冷冷接道:「這人神志已復,留下他終是禍害,不如早把他殺死的好。」

  舉步一跨,人已到了大證禪師的身側,玉腕揮掃,乒乒乓乓先打了大證兩個耳光。

  大證禪師重傷初醒,驟見師兄,心中驚喜交集,神智尚未全復,這紅衣少女兩個耳光,雖把他打的滿口鮮血直流,但卻使他迷迷糊糊的神志,陡然清醒過來,一躍,探手抓兵刃。

  紅衣少女疾飛一腳,猛向肘間「曲池穴」上踢去。

  大證陡然一個大翻身,避開踢來一腳,人已滾出七八尺之外。

  右腳順勢一勾,方便鏟已到手中,身軀還未站起,呼的一鏟「風吹落葉」,疾掃過來,鏟光閃閃,把那紅衣少女攻勢擋住。

  她目睹大師姐重傷之情,已不敢再存輕視少林武功之心,手中沒有兵刃,不敢輕進。

  大證禪師一鏟掄出,人已借勢而起,目光投注在大方禪師身上,滿臉迷惆之色。

  大方緩緩放下懷抱中的藍衣少女,站了起來,沉聲喝道:

  「大證,你過來。」

  大證呆了一呆,靜站不動。

  大方禪師滿臉莊肅之色,道:「你可認識我是誰嗎?」

  大證道:「小弟識得師兄乃掌門之人。」

  大方厲聲喝道:「不聽掌門令諭,該當何罪,快放下手中兵刃過來。」

  大證禪師一沉吟,丟了手中的方便鏟,緩步走了過來。

  他似是已知道自己的命運,舉步落足之間,如負重千斤,莊肅的臉色上,滿佈青筋,目蘊淚光,儒儒欲滴。

  那紅衣少女橫向旁側,閃開了兩步,讓開去路。

  大證走到大方身前,合掌當胸,閉上雙目,說道:「掌門師兄有何吩咐?」

  大方禪師眉字問忽現殺機,緩緩舉起了右手。

  目光閃處,只見大證頂門間的汗水,滾滾而下,顯然他並沒有完全閉上限睛,大方的一舉一動,他仍然可以看到。

  千古艱難唯一死,他雖是修為有素的一代高僧,面臨死亡時,也不禁神情激動,汗出如雨。

  大方禪師忽生不忍之心,那高舉的右掌,遲遲不忍下落。

  正當他掌勢猶豫難落之際,忽聽大證禪師悶哼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整個身軀,突然飛起,摔入那萬丈絕壑之中。

  耳際間,響起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道:「我看你舉掌不落,猶豫難決,乾脆替你殺了算啦!」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殺的好,不知怎的,我竟動了故舊之情。」

  頓了一頓,大方禪師說著,蹲下身去,扶起那藍衣少女,急急從懷中摸出兩粒丹藥,打開她緊閉的牙關,投入她口中。

  接著他又道:「二姑娘請推活她全身脈穴,半個時辰之內,她就可清醒過來,委曲兩位就在這山谷之內,找處隱密地方,養息一天,待天夜時分,老衲當親自迎兩位離此絕地,免使他們對我生疑,我要先走一步了。」

  紅衣少女略一沉思,道:「好吧!今夜三更時分,記著來接我們。」

  大方禪師合掌一禮,走過去扛起大愚禪師,放開腳程,急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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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


  方兆南跌入絕壑之後,神志并未暈迷。

  他一面提聚真氣,一面揮手四面亂抓,但那山壁光滑料峭,寸草未生,抓了甚久,竟然沒抓到可以借力的東西。

  他心中暗自道:「完了,這絕壑深不見底,再好的輕身武功,也無法保得性命。」

  但覺那跌落之勢,愈來愈快,兩耳間風聲呼呼,身子距石壁也愈來愈遠,他僅有一線的生機,也為之斷絕,只好一閉雙目,束手待斃。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同時湧現出三個美麗的情影,天真嬌稚的周惠瑛,熱情似火的陳玄霜,冷若冰霜的梅絳雪……」

  忽然覺著下沉之勢一緩,似是有一股極強的暗勁,把自己迅快跌落的身軀一擋。

  來不及探首下視,身子已著實地。

  不是堅如鋼鐵的鱗峋怪石,竟像是跌落異常柔軟的榻上。

  他舉手拍拍自己的腦袋,意識到絕處逢生。

  睜眼望去,只見一個鬚髮蒼然,滿身血漬的老人,高舉著雙手,接住了他的身子。

  那老人沉重慈和的聲音響自耳際,道:「孩子,你遇救了,沒有人能逃過已定天數,大師兄的遺言,果然靈驗了……」接著是一聲深長的歎息。

  方兆南略一定神,縱身而下,離開了那老人的雙掌。

  轉眼望去,只見那老人身邊不遠處橫臥著一個禿頂黑髯的人,他身上一件葛衣短袍,已被鮮血濕透,右肋處一道二寸左右的傷口。

  方兆南一瞥之間,已看出那是足以致命的一擊。

  他仰臉長長呼一口氣,鎮定一直驚慌的心神,目光由兩人身上緩緩掃過。

  那鬚髮蒼白的老人,雖然滿身血漬,但精神似是很好,那禿頂黑髯老人,卻已似奄奄待斃,靜靜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這兩人的形狀,都極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那白髮白鬚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已經記不起我們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接道:「兩位老前輩,可是少林寺中的長老嗎?」

  那鬚髮蒼蒼的老人,淡然一笑道:「小施主……」

  突聽一聲呼然大震,血肉橫飛,濺了方兆南滿身血跡。

  那老人目光一掃,黯然歎道:「大證師侄?」

  方兆南凝目看去,只見那人整個的身軀,都摔的血肉模糊,但從衣著和形態上望去仍可辨出是大證禪師。

  不過,這白髮老人,久坐禪關,數十年不和弟子相晤,只昨夜匆匆一見,能在一眼辨出是大證禪師,實使人感到意外。

  那老人似是已看透方兆南心中的懷疑,淡淡一笑,道:「少年人不必多慮,老衲在他身未撞地之前,已然看到,只可歎老衲身有劍傷,行動不便,無法趕去相救,致令他摔個粉身碎骨。」

  方兆南突然長拜那老人身前道:「晚輩如非老前輩相救,也早已屍骨無存了。」

  那老人兩目圓睜,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道:「機詐中不失人性本色,毒辣中仍存有仁厚之心,具此性格之人,方足和當今江湖上那些魑魅魍魎們一較雄長……」

  方兆南聽得似懂非懂,但又不便出口相詢,大拜三拜,站起身子。

  就這一剎工夫,那老人已閉目入定。

  方兆南心中本有甚多話說,但見那老人雙目緊閉,神色肅然,心中忖道:「想他身受重傷,正需要運氣療息,我且不可驚擾了他。」

  他緩步走到丈外一處大岩石旁,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人跡罕到的絕壑,因久年不見陽光,滿生綠苔,不知從何處,流來一道泉水,散亂的由山石旁流過,淙淙水聲,更增加了這深谷肅然的氣氛。

  目光轉處,忽然發現那泉水中一片片殷紅之色,這時忽然想到不遠處,還放著大證禪師的屍體。

  他輕輕歎息一聲,暗道:「同時由懸崖上摔了下來,但卻有幸與不幸,我仍然好好的活著,但那可憐的和尚,卻摔的屍骨碎裂,生死之間,就這樣毫釐之差,我應該去把他的屍體埋起來。」

  心念一轉,緩步走到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旁邊。

  他身上寸鐵不帶,只好用雙手撿移山石,足足耗去半個時辰工夫,才挖了一個勉強可容一人的石坑。

  埋好了大證的屍體,又想到那身受重傷,奄奄待斃禿頂黑髯老人,不知他是否已經斷氣,轉身向那老人走去。

  只見他身上的傷口,仍然斷斷續續的向外流著鮮血,胸腹也仍然微微顫動,氣息仍存,并未死去。

  方兆南伏下身去,從懷中摸出一方絹帕,在泉水中洗了洗,準備擦去那老人身上的血跡。

  只聽那老人沉重的聲音,響繞耳際,道:「孩子不要動他,他死不了,不過劍傷深及內腑,他強運功力,走了一段不近的路程,一時間也難以醒來。」

  方兆南回頭望去,那老人雙目依然緊閉,在這等淒慘的情景下,他仍能閉目調息,毫無慌亂之象,非有極深的定力,決難辦到……

  只見那老人口齒激活,沉重的語聲又傳過來,道:「老衲也受了極重的劍傷,背受三劍,劍劍深及筋骨,甚須要一陣靜靜的養息,六個時辰之後,老衲方可隨便說話……」  余意未盡。但聲音卻倏然而斷。

  方兆南仰頭望去,估計天色,不過卯末光景,六個時辰後,天已近夜,何不借這一段時光,自己也打坐調息一下。

  心念一轉,盤膝而坐,排除胸中雜念,運氣行功,片刻之間,真氣散行四肢,緩行於百脈之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南突然為一種沉重的呼吸之聲驚醒,輕啟雙目望去。

  只見一個滿身黑毛,似猿似人之物,露著一口森森白牙,站在那禿頂老人的身旁,雙目望著那老人的傷口,緩緩伏下身去,似是要從那老人傷口之中,吸取他身上之血。

  方兆南不禁大吃一驚,探手摸了一塊山石,握在手中。

  轉臉望去,只見那鬚髮蒼然的老人,正自行功至緊要之處,頭頂之上,熱氣蒸騰,鬚髮微顫,似是并未發覺這似人似猿的怪物。

  他腦際迅快的一轉,暗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熊了,看這等威猛的樣子,定然力大無窮。我手無兵刃和它相搏,實無把握勝它……」

  忖思之間,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已將和那禿頂老人的傷口相接。在這緊迫的形勢下,使方兆南無限再多考慮,右腕一揚,手中的山石陡然飛出。

  這一擊用了他全身的力氣,山石刮帶起一片嘯風之聲。

  那黑熊雖然形容可怖,力大無窮,但行動卻極遲緩,被方兆南飛來一石,擊中鼻樑之上,疼的一聲怒吼,向後退了兩步。

  方兆南一擊得手,左右雙手順勢又抓起兩塊山石,大喝一聲,振腕打出。

  這次那黑熊已有了防備,巨掌一揮,把一塊山石擋住,另一個山石,卻擊中了那黑熊大腹。

  但聞咯的一聲,如擊敗草之上,那塊擊在黑熊腹上的山石,競被彈了回來。

  方兆南見黑熊皮肉堅厚,山石擊中,竟未能傷它分毫,不由怔了一怔,縱身直掠過去,一招「飛鈸撞鐘」當胸擊去。

  黑熊身體笨重,閃避甚慢,方兆南拳勢擊個正著。

  但見它笨重的身軀,搖了一搖,大吼一聲,伸出兩隻巨掌,抓了過來,它皮厚肉粗,中了一拳二石,竟然毫不礙事。

  方兆南身子一側,避開了黑熊抓來之勢,心中暗暗忖道:

  「此物皮肉如此堅硬,我手中又無兵刃,只怕難以傷它。」

  方兆南聰明過人,幾掌幾拳打過,已知此物皮厚肉堅,要想傷它,決非易事。

  他立時改用游鬥之法,不再全力出手,保持耐戰之力,故意逗它轉來轉去,看準機會,就給它一拳,或是撿塊山石投去。

  這麼一來,那黑熊果然被他逗的暈頭轉向,空自怒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熊似被方兆南逗的瘋狂起來,怒吼一聲,揮臂橫掃而出。

  但聽一陣山石碎裂之聲,石屑橫飛,幾根突立的嶙峋怪石,竟然被它生生擊斷。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此物已中了我不少拳腳,竟然若無其事,而且力量如此強大,皮肉又如此堅硬,只要被它擊中一下,也是當受不起,怎生想個法兒,早些把它制服才好……」

  正感為難之際,忽見那黑熊,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向那禿頂老人奔去。

  時機已到危急一髮之間,方兆南已無法再想下去,大喝一聲,躍起直撲過去。一招「五丁劈山」用盡了生平之力,一掌擊在那黑熊後背之上。

  這一掌有如鐵錘擊巖而下。

  那黑熊高大的身軀,被震的向前一傾,大吼一聲,回過身來,巨大雙臂一張,猛向方兆南抱來,血盆口大張,白牙森森。

  方兆南一掌擊中黑熊後背,手腕被震的一麻。

  眼看轉身抓來,立時疾快的向前欺進一步,欺入黑熊懷中,用頭頂住那黑熊下顎,雙手拿住它雙肘關節,十指漸漸加力。

  這是個異常險惡的局面,只要方兆南扣拿黑熊時間關節的五指一鬆,立時將傷在那黑熊巨掌利爪之下,或是頂在那黑熊下顎頭頂一錯,也將防在那黑熊巨口利爪之下。

  只聽那黑熊重重的急喘之聲,不絕於耳。

  方兆南被推的直向後退,心中暗暗忖道:「我得把它引得離那人遠些,再設法擺脫驚險的局勢。」

  忽然覺得心神一震,雙手幾乎鬆開,趕忙定定心神,暗加雙手勁力。

  原來他被黑熊推的撞在山壁之上,震的內腑一陣浮動。

  目下唯一的生機,就是設法,引誘它轉方向,讓自己離開石壁。

  那知人熊覺著方兆南不再後退時,立時全身加力,向前推去,人熊胸腹相觸,壓力逐漸的增強。

  方兆南後背,手肘,都已被那黑熊逼的貼在了石壁之上。

  方兆南忙運真氣相抗,人與熊互較力量,初時,還可抗拒,但這等生死相拼,全憑天賦,武功。巧勁卻已失去了作用。

  時間一久,便覺不敵,只感到壓力漸強,全身都被那黑熊逼的貼到了石壁上面。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忽覺身上壓力突減,長長呼一口氣,睜開眼睛,左顧右盼了一陣,忽的向地上栽去。

  原來他已用盡了全身所有氣力,憑借一種求生本能,進發的精神力量,支持著身體,和那巨熊相拒。

  當他睜開眼看時,已不見那黑熊,那支持他身體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暈倒在地上。

  當他再度醒來之時,天色已然入夜。

  身子仰臥在石地上,旁側燃燒著一堆火光,肉香撲鼻,引得饞涎欲滴,挺身坐起,伸手向火堆旁的一塊散著香氣的肉上抓去。

  這時,他只覺飢腸難耐,也不顧細察此肉來歷,大口吃了起來。

  嚥了三四口後,飢火稍減,神智也清醒了甚多,才覺手中之物,從未吃過,和一般動物之肉不大相同,藉著火光,仔細看去。

  只見一塊形如豆腐之物,中間挾著甚多紫紅色的斑點,不知是何物作成,且有一股淡淡的腥氣,撲入鼻中。

  瞧了瞧手中之物,揚起手來,準備把它投入火中。

  忽聽一側暗影中傳過來一個蒼老清勁的聲音,道:「孩子,不要丟掉,快把它吃下去,那是老衲親手為你採取那巨熊身上膽掌精華,為你調製的食用之物。

  大山絕壑之中缺少調味之物,食用起來,也許甚感難吃,只怕還有一種淡淡的腥味,但食用之後,對你身體,卻是大有補益只聽他長長歎一聲,又道:「你已經熟睡了二十四個時辰,老衲借你熟睡的機會,已替你打通了身上幾處穴脈,前竅後關,都已開通。

  唉!老衲數十年未傷過一對蟲蟻,但卻為了你破了殺戒,生剝活熊,快些把手中食用之物吃完,老衲還有事和你相商。」

  這聲音清勁如聞天籟,方兆南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那白髮老僧的聲音。

  他微微沉吟一陣,閉上雙目,一口氣把手中的那塊微帶腥味之物吃完,長長呼了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那清勁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孩子,這是一個天然的絕壁突巖,你到裡面來吧!老衲有幾句話要和你商量。」

  方兆南邊:「老前輩有何指教,只管吩咐就是,這商量二字,晚輩如何能當受得起?」

  說完,站起來,緩步向裡面走去。

  這座天然突巖,異常廣闊,深入了兩丈多遠,才到盡處。

  只見那緊靠山壁之處,盤膝坐著那白鬚白髮的老人,那禿頂老人,似已由待垂死邊緣中,爭回了性命,斜斜依在石壁上,閉目養神。

  方兆南自覺精神已經好轉甚多,腹中飢餓也已消去,當下曲膝拜倒地上,道:「多謝老前輩兩番救命之恩。」

  那老人一揮手,道:「你和佛門無緣,不用拜我,有話坐起來說吧!」

  方兆南道:「晚輩……」

  那老人固執的搖搖頭,道:「佛門之中,只有師徒之分,對外人不論齒長年高,你坐著說吧……何況老衲和你相談之事,乃是天下武林大局,已超出我佛戒條之外。」

  方兆南暗道:「他久坐禪,對浮生人事,大千世界,早有獨卓之見,和這等高人相論天下武林大事,倒不可拘泥於俗凡禮教。」

  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賜示。」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和你談佛論道,只是和你商討一件事情,也許老衲尚沒有你知道的清楚,是即為是,不是亦當說明。」

  方兆南道:「晚輩出道時日不久,所知有限,但有所知,自當盡言。」

  那老人緩緩點頭說道:「你年紀不大,但一身藝業,卻是不凡,可惜根基不穩,學走旁門,奇功難足驚世,但究非上乘武功,你覺著老衲這幾句話,對是不對?」

  方兆南心中一凜,暗道:「他從來未見過我和人動手,不知何以知我武功。」

  當下正容說道:「晚輩確有一番奇遇,短短數日工夫,學了甚多武功,是否旁門之學,晚輩不敢妄自論斷,但已覺到所學武功,似是詭奇博雜。」

  那老人微微一笑,隱隱似有嘉許之意。

  手捻白鬚,沉吟了一陣,道:「武學一道,淵遠流長,一時之間,也說它不盡,大致說來,可分正宗,偏激兩大主源,正宗以根基漸進,學成甚慢,但功力愈進,則成就愈大,以養身立命為主,是謂大乘……」

  他輕輕歎息一聲,又道:「所謂偏激武學,則走的奇詭路子,以講求克敵制勢為主,縱有保身養命之術,也一樣流入左道,例如採補陰陽,借人助我,不過這等武學,有一個好處……」

  話到此處,倏而住口。

  方兆南道:「什麼好處?」

  那白髮者人低聲讚道:「問的好,問的好。」

  方兆南奇道:「怎麼,晚輩可有什麼失言的地方,尚望老前輩不吝賜正。」

  那老人淡然一笑道:「你如是本門弟子,或是生性忠厚之人,縱然心中急欲要聽下去,也不敢向老衲追問。」

  方兆南道:「在老前輩眼中看晚輩,是一個浮誇不實的人嗎?」

  白髮者人道:「論你骨格,確是上乘之才,但機智有餘,忠厚不足,所幸尚能保有正俠之心,靈性不昧。」

  方兆南道:「老前輩字字金玉,針針見血,晚輩聽來,更有不少親切之感。」

  白髮老人突然拂鬚笑道:「就目下江湖而論,倒是極需要你這樣一個放得開手,以機變應付機變的人才,出主大局,大刀闊斧,以殺制殺,才能把數百年來集聚的一股邪惡之氣,掃蕩淨盡,澄清武林。」

  方兆南道:「晚輩愚碌之質,老前輩太過誇獎了。」

  白髮者人也說道:「老衲言出衷誠,對你并無褒貶之意。」

  方兆南道:「晚輩一進失言,老前輩千萬勿怪。」

  那老人道:「剛才你曾問那旁門偏激武學,有什麼好處,不知現在你想到沒有?」

  方兆南道:「既屬偏激,那當是別走快捷方式。損人借物,不擇手段,准此而論,當可收速成之效,一得之愚,還望老前輩多多教正。」

  那白髮者人突然一睜雙目,神光暴射而出,凝在方兆南臉上,默然不語。

  方兆南但覺那炯炯逼人的眼神,有如霜刃利劍,直似要穿胸而過,看透自己的五腑六藏,忽然生出一種惶惶不安之感。

  只聽那老人微微一歎,道:「你說的不錯,果有過人聰明,唉!浩浩殺劫天數已定,我佛慈悲,恐也無法挽救沉淪世道,如任其邪惡漫延,倒不如以殺制殺,也好早日澄清邪氣,造福蒼生。」

  那白髮白鬚老人的清勁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旁門左學,雖然早有流傳,但羅玄挾千古絕才,聚集大成,一時間江湖震駭,行蹤所至,武林轟動,被譽為一代天驕,大有掩遮天下各大門派之勢……」

  話至此處,似是感慨甚多,又輕輕的歎息一聲,接道:「老衲在未坐禪之前,對羅玄的一切,也甚茫然,對他的神秘,為人,甚至十分敬仰,所以,才不惜山水跋涉之苦,到處找他。

  那時,我一來是因為對他敬慕,渴於一見,二則也是想和他討論一下江湖情勢,以他的聲望,武功,如果肯和我們少林派攜手合作,不難使江湖上妖氛淨除,百年內大勢可望無紛爭發生了。

  那知他自視過高,竟主張人與天爭,老衲數年相訪,他竟然不肯和我會上一面,到後來終落個自食其果……」

  方兆南歎道:「老前輩怎知其事呢?」

  那白髮老人默然歎息一聲,道:「老衲那次雖未會得羅玄,但卻搜集到他甚多事跡,綜合所得,研究分析,羅玄雖然傷於門人手中,但并未死去。

  其間恩怨情仇,複雜異常,數十年前縱橫江湖的一對年輕男女,已被老衲查出,確是羅玄弟子,兩人出道江湖之時,已有了殺師大逆之罪,不知羅玄果有先知之能呢,還是故弄玄虛,事先繪製了一幅「血池圖」,遺流江湖。

  據說那「血池圖」中,所示的地方,收藏著羅玄親手抄錄的生平絕學,誰要能得到那「血池圖」,誰就可能繼承羅玄的衣缽,不過老衲對此一事,始終存疑。

  方兆南道:「老前輩可是對那「血池圖」的傳說,不信任嗎?」

  那老人說道:「老衲雖聽過「血池圖」的傳說,但始終沒見過此物,「血池圖」,可能是有,但老衲對那圖中所示之地,藏有羅玄手著武功秘錄一事,卻難相信!」

  方兆南道:「不知老前輩,何以有這等大背江湖傳聞的高見?」

  那老人低沉的歎息一聲,道:「你簡直在盤問老衲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依據常情判斷,羅玄似不可能先把一身武功記錄在一本手冊之上,藏入血池,何況只聽那「血池」二字,也不像一個藏寶之地,但羅玄一代絕才,也不致放無的之矢,其間定然另有玄妙。」

  方兆南道:「不過晚輩,確已見過那『血池圖』。」

  那老人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此圖現在何處?」

  方兆南道:「在我一位師妹身上,可惜她已失陷在冥岳之中,生死下落不明。」

  那老人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圖上畫的什麼?」

  方兆南道:「那畫圖上滿是血紅之色,看去十分恐怖,其間線紋交錯,極難看懂,既無說明,也無可啟人疑猜的圖案。」

  那自發者僧道:「你再仔細的想一想,那圖上可有什麼解語之類。」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好像寫有幾句似詩非詩的話。」

  白髮者僧道:「你慢慢想想吧,也許那圖記載之中,暗藏羅玄真正心意。」

  方兆南閉上雙目,沉思了良久,抬起頭來,笑道:「我想起來了。」

  那依壁而坐的禿頂黑髮者人,忽的一睜雙目,接道:「他寫的什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這人傷勢好的真快,」欠身一禮道:「老前輩神功過人,那樣慘重之傷,居然在短短一日之內復元。」

  那禿頂老人聽得方兆南頌讚之言,心中甚感受用,微微一笑道:「師弟目力過人,這娃兒確實不錯。」

  那白髮者僧道:「聰明有餘,忠厚不足……」

  禿頂老僧道:「都像咱們師兄弟這般老誠,十年之內,武林中再也找不出一個壞人了……」

  他重重的歎息一聲,道:「那時候,想想看是一個什麼世界,強梁橫行,到處殺人放火,遭劫受罪的還不是無辜蒼生,咱們如若無能勝人,也就罷了,但咱們卻隱技自珍,眼看著浩浩大劫,坐視不救,這叫做大慈大悲嗎?……」

  此人生性似是甚為急躁,聲音越說越大,神情漸見激動。

  那白髮者人歎息一聲,道:「師兄傷勢未癒,不宜再多說話,快些住口休息啦!」

  那禿頂老僧看去脾氣很壞,但對那白髮者僧,卻是不敢忤逆,依言閉上雙目調息。

  白髮老僧緩緩把目光移住到方兆南的臉上,問道:「你可想好圖中解語嗎?」

  方兆南道:「想好了。」

  白髮者僧道:「背誦給老衲聽聽吧!」

  方兆南道:「在那鮮艷如血的圖案之中,空出有一片白色,寫有兩行極細的小字,道:『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羅禍莫怨』。」

  那閉目養息的禿頂黑髮和尚,突然一睜雙目,喝道:「好大的口氣!」

  白髮者僧卻心平氣和的低聲問方兆南道:「你再想想看,還寫有其它東西沒有?」

  方兆南道:「晚輩自信記憶的十分清楚,決沒有其它記載了。」

  那白髮者僧突然一睜雙目,問道:「你自覺武功如何?」

  這一句話,不但問的意外,縱然在意料之內,也是甚難答覆,饒是方兆南多智善辯,也不禁被問的呆了一呆。

  方兆南沉吟良久,才答道:「如若要經晚輩自相評論,那該是屬二三流中,武林中老一輩的頂尖高人,晚輩自知難及萬一,但如是平常的綠林人物,也難是晚輩的敵手。」

  白髮老僧忽的一伸右掌,說道:「你接老衲一掌,試試自己,功力如何?」

  說話之間,右掌已平推了過去。

  方兆南縱身一讓,閃避開去,低聲答道:「晚輩如何能接得住老前輩雷霆萬鉤的掌力?」

  那白髮老僧笑道:「難道你連試試自己的功力的膽量,也沒有嗎?」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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