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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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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無名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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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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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5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章 攻心為上


  連雪嬌這次卻帶了袁孝先走,留下上官琦率領著天木大師、金元道,準備隨時出手接應錫木和左右二童三人。

  上官琦看了一陣,低聲對天木大師道:「咱們最好不用再傷人了,使他們少一分準備,也好一出手就攻他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

  又退了十餘丈左右,已可見五英各自抱著兵刃,排成了一座陣勢。

  只聽連雪嬌低聲說道:「你們快些退入陣中來休息一下,也好留些餘力反攻。」

  左右二童和錫木大師應聲退入陣中。

  五英立時揮動兵刃,接住黑衣衛隊打了起來。

  上官琦暗中一數那黑衣衛隊,餘下的已不足三十個人了。

  在適才一番苦戰之中,黑衣衛隊連傷在金元道和天木大師以及左右二童和袁孝等的兵刃、指掌之下,不下十人之多,如若一齊出手,一鼓作氣,盡殲殘敵,看來是並非難事。

  這感覺,又大大地增強了連雪嬌的信心,這次縱然不能一舉殲滅滾龍王,至少亦必大挫他的氣焰。

  連雪嬌兩道冷厲的目光,緩緩由天木、錫木、金元道、左右二童等臉上掃過,緩緩間道:「你們都可以再戰麼?」

  群豪齊聲道:「可以再戰。」

  連雪嬌道:「好,既是如此,你們準備出手吧!不論什麼歹毒的武功、暗器,都可放手施展,傷的人越多越好……」目光一轉,掃掠過上官琦和袁孝接道:「你們不用出手,準備著對付滾龍王。」

  上官琦低聲問道:「你可是準備要一舉擒住那滾龍王麼?」

  連雪嬌道:「但願如此,那可以省掉不少氣力,也可以為武林保留下不少元氣,但只怕此願難償。我雖然從他學過武功,但卻無法預測他武功高強到何種程度。咱們三個人合力戰他,只怕亦是沒有必勝把握。」

  上官琦道:「如若適才在純陽宮中的一戰,滾龍王已出全力,今日合咱們三人之力,倒是不難和他一決勝負。」

  連雪嬌道:「純陽宮中的一戰,最好的收穫是使滾龍王失去了盟主武林的信心,也使我對他消除了久年積威的畏懼。從此刻起,我才真正可以放開膽子,各憑智能,和他決戰於疆場之上。這樣使他原來多疑的性格更多猜忌。」

  上官琦點頭一笑,道:「那是咱們今日的一戰,先擊敗了滾龍王的信心。」

  連雪嬌道:「不錯,他失去了一份信心,咱們就增強了一分致勝的信念。攻心為上,不只是只讓敵人鬥志鬆懈,強我戰志,雖弱亦強。」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錫木、金元道都已調息復元,舉起手中兵刃。

  袁孝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先去殺兩個黑衣衛隊。」

  他天賦特異的體質和那股剽悍之氣,常人無法及得,雖然是受傷很重,但卻能在很快的時間內調息復元。

  連雪嬌暗暗一皺眉頭,道:「你的傷勢如何?」

  她身為統帥,權威甚重,心中雖想阻袁孝出戰,但卻是不便出口。

  袁孝心中充滿了歡喜之情,豪氣飛揚他說道:」我好了,不信我去殺兩個黑衣衛隊給你瞧瞧。」說笑中飛躍而起,直升起兩三丈高,半空中旋身一轉,身如巨烏下撲一般,直向那黑衣衛隊落去。

  上官琦只看得不自禁一聲長歎。

  連雪嬌道:「你歎什麼氣?」

  上官琦道:「我比袁兄弟多學了十年武功,但成就卻是難以及他,而且相差懸殊。如若袁兄弟能得你細心看顧,必將是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武學宗師!」

  連雪嬌笑道:「他天賦特異,輕功和那股剽悍之氣,平常人確難望其項背,可惜的是只能練陽剛之功,無能學陰柔之力,如若你肯苦心揣摩上乘武功心法,二十年後,他倒未必能勝得過你。」

  說話之間,袁孝已撲人黑衣衛隊之中,震耳長嘯中,雙拳連環劈出,震退了四個攻來的黑衣人,雙手易拳為抓,分抓住兩個黑衣人的衣領。

  這時,周圍的黑衣人重又合圍而上。

  袁孝抓起了兩個黑衣人,大喝一聲,橫掄擊出,合圍的黑衣人,被迫得紛紛向後退去。

  袁孝提住兩人衣領,大喝一聲,躍回陣中。

  細看兩個黑衣人時,早已是奄奄一息。

  連雪嬌冷冷望了袁孝一眼,道:「你這般不守令諭,擅自行動,如若按幫規行事,早該重罵。姑念初犯,准允帶罪立功。」

  袁孝原想這般生擒兩個黑衣衛隊中人歸來,大大地出了一次風頭,定然會受到連雪嬌誇獎一番。在他的感受之中,實無事可比連雪嬌的誇讚,更為受用。

  哪知事實大出了袁孝的意料之外,連雪嬌不但沒有誇讚,反而重重地申斥了一頓。

  袁孝有些心灰意懶,一股怨氣,盡落在兩個黑衣人的身上,雙手暗用功勁,掌心勁力忽發,但聞兩人齊齊地輕咳一聲,心脈俱為震斷。袁孝雙臂一振,把兩人的屍體拋了出去。

  左右二童當先發動,聯袂衝出,先聲奪人,兩劍交出,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緊接著錫木大師、天木大師、金元道,紛紛出陣,衝入了黑衣衛隊之中。

  五英久經訓練,不但合搏之技配合得精密異常,而且沉著、堅毅,勝不驕、敗不餒,雖是大局已穩操左券,但幾人兵刃交錯,布成的嚴密攻防,仍是和初動手時一般無異,毫無懈怠之感。

  連雪嬌只看得暗暗讚道,這唐璇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以一介書生,不通武事,但卻能調教出來這等沉著、善戰的勇武之士。

  歐陽統那般的器重於他,言聽計從,實非無因。

  但聞連聲的慘叫傳來,不絕於耳。抬頭看去,只見血肉濺灑,斷肢橫飛,一片慘不忍睹之象。

  原來群豪衝入黑衣衛隊之中,各出絕學,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那些黑衣衛隊,雖然都是從江湖上高手中挑選而來,但他們久為藥物所制,不但武功難以精進,而且日漸衰退,反應亦難如平常之人的靈活,天木大師、左右二童等,各出絕學奇招,立時殺得橫屍遍地。

  造成了驚人的傷亡。

  但這些黑衣人,雖然死傷纍纍,片刻間倒下一半,可是餘下之人仍然是力戰不退。

  錫木大師看得有些不忍,收了禪杖,暗自宣誦佛號。

  但覺左後肩,一陣急疼,被人刺了一刀,登時鮮血滾滾而出。

  他忽然想起,戰陣之間,不能有慈悲心腸,不是敵死,便是我亡!但聞金風劈空之聲,兩柄單刀,分由兩側劈了過來。

  錫木大師怒喝一聲,強忍傷疼,禪杖一舉「野火燒天」,疾變為「左右開弓」,禪杖兩端,一收一縮,點了過去。

  但聞當當兩聲,攻來兩柄單刀,盡為錫木大師的禪杖點開。

  這位仁慈的高僧已然被激起了殺機,禪杖連出三招絕學,傷了兩個黑衣人。

  天木大師、左右二童、金元道等,全都用出了壓箱底的本領,十幾個衛隊,轉眼又倒下了七八個,只餘下了六七個人還在捨命苦戰,似是對千古艱難的生死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這一場殘忍的殺戮,左右二童和天木大師等,都有些心中不忍起來,手下兵刃慢了甚多。

  只有五英仍是鄭重其事,手中兵刃不快不慢,攻拒之間神色如常。這五人自從出手拒敵以來,始終是不快不慢的手法,臉色也一直是一片肅穆,當真是負山嶽不覺其重,負鴻毛不感其輕,只看得連雪嬌暗暗讚歎不已,對那逝去的唐璇更加重幾分敬重之心。回頭望去,只見上官琦凝目不言,若有所思,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上官琦道:「我在想念死去的唐大哥,他雖然不會武功,但為窮家幫調教出來的八英四十八傑,卻是深得武功上乘心法的沉、穩二訣。

  這五個的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們遇到拒敵之際,卻是神劍融合,全心全意,縱然是袁兄弟也難及得!」

  連雪嬌輕輕歎息一聲,道:「不錯,唐先生實在是一位百代罕見的怪才,只可惜天不假年,壯年資志以歿!」

  上官琦心中一動,雙目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道:「我大哥生前慧眼識人,把安定武林的大事,盡托連姑娘。」

  連雪嬌接道:「這一局殘棋,雖然收拾不易,但我當全力以赴……」微微一頓,接道:「好在唐先生生前己布下幾著棋子,只要我照他遺囑執行,或可慰他九泉之下的英靈。」

  上官琦道:「就我記憶所及,大哥生前似是說過,制服滾龍王,似是在埋葬他遺體的青家之內……」

  連雪嬌微微一笑,接道:「所以他才讓你監工造墓。」

  上官琦道:「可是,我看姑娘之意,似是要在這滾龍王府附近,和那滾龍王一決全局的勝負!」

  連雪嬌輕輕歎息一聲,道:「滾龍王還有著龐大潛力,沒有人能夠確實知道在那滾龍王府中,隱伏著多少武林高手……」

  說話之間,遙聞一聲淒厲的長嘯聲,劃空傳了過來。

  那聲音起自雜林,但來勢如電,倏忽之間,已到了群豪搏鬥之處。

  隨著那劃空而來的嘯聲,響起了一聲悶哼,金元道首遭強襲,身軀凌空,直飛出去。

  連雪嬌低呼一聲:「快些救人。」

  袁孝應聲而起,有如飛燕掠波,飛躍而起,懸空接住了金元道,一個雲裡翻身,落著實地。

  群豪都為事出意外的變化,驚得一愕,只有五英仍然能沉著應變,劍光閃動,陣勢如行雲流水般湧了過去。

  陣中飛出五道寒光,挾著嘯風之聲,射向一個青袍人。

  這是這五英同時發出的標槍,這五個久經唐璇訓練的窮家幫中精銳,沉著無比,不論遇上何等震驚、危亡的變化,一直能保持冷靜的神智,全力應付,不為所驚。

  但見那青袍人右手一探,拍出一股強大的潛力,五支近身標槍,盡為他驚人的掌力震得偏向一側飛去。

  群豪驚魂乍定,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青袍人停身在六七尺外,雙目暴射出懾人的寒芒。

  左右二童低聲驚叫道:「滾龍王!」

  五英隨著發出的標槍,捲湧而到,寒芒閃處,己把滾龍王圍在中間。

  滾龍王冷笑一聲,連發兩掌,強猛的掌力,沖得五英身軀不穩,連晃了幾晃,但依然沒法衝開那五英劍陣。

  連雪嬌回目望了金元道一眼,只見他嘴角汩汩流出血來,雙目微閉,受傷甚重,當下探手人懷中摸出了一粒丹九,放入那金元道的口中,低聲說道:「他內腑受傷甚重,快把他放在草地上,不要讓他再受震動,咱們先對付滾龍王,再來救他。」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大師、錫木大師,已然舉起兵刃攻上,但見五英的陣勢旋轉奇快,閃化起一道光圈,圍住了滾龍王,也阻擋住了天木大師等出手相助。

  只見五英那閃轉在青袍人外的光圈,忽大忽小,但無法逼近滾龍王。

  連雪嬌低聲對上官琦和袁孝說道:「五英雖然久經訓練,但決非那滾龍王的敵手,只要他一衝破劍陣,五英勢必難逃死亡之運。就目下形勢上看,五英分明已然用出全力,咱們得快些出手接替他們。」

  袁孝啟齒一笑,道:「現在可以打了?」他適才擅自出手,受到了連雪嬌一頓責罵,心中的餘悸猶存。

  連雪嬌一點頭道:「可以打了。」

  袁孝應聲躍起,口中發出一種淒厲的怪嘯,直向滾龍王撲了過去。

  滾龍王一生和人動手搏鬥無數,但這袁孝可算得他生平遇上的勁敵之一,是以聽得袁孝怪嘯撲來,竟是絲毫不敢大意,反手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掌力,直向袁孝湧了過去。

  袁孝最愛硬打硬接,眼看滾龍王的掌力劈了過來,竟然不肯閃避,身子懸空,雙掌一齊推出。

  兩股強猛的勁道一觸之下,袁孝那向下飛落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升高起來。

  就在滾龍王和袁孝對掌之時,上官琦也已衝了過來。這時五英劍陣已撤,退到旁邊休息。

  上官琦運氣護住了全身,雙掌上也蓄集畢生的功力,直向滾龍王身側,準備和那滾龍王試幾招凶險異常的近身相搏。

  滾龍王雖然想全力發掌,先把袁孝一舉擊斃,再對付群豪,卻不料上官琦湧向近身之處,竟也是準備硬拚的招數。

  形勢逼迫得滾龍王不得不放棄追襲袁孝,揚手一指,點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已然欺近滾龍王近身兩處之處,右掌護胸,早作戒備,眼看滾龍王一指點來,立時反手一招擒拿,扣捉滾龍王的手腕。

  滾龍王身子微微一仰,陡然退後五尺,冷笑說道:「這等近身相搏,你如能接下我五十招,我就束手就縛。」

  上官琦道:「我知道打你不過,決不會和你訂下賭約。」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量你也沒有這個膽子。」右手一掌劈來。眼看一掌,卻幻起了一片掌影,分襲向上官琦數處要害大穴。

  上官琦心頭一震,暗道:「此人果然是博通武功,這一掌攻勢奇異,折轉莫測,叫人有著無法封閉之感。」當下施出了全力,反點向滾龍王的咽喉。

  這一指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縷指風,已然逼近了滾龍王。

  滾龍王也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當真是難惹得很。」心中忖思,右手卻橫裡擊出,襲向上官琦「曲池穴」。

  上官琦用強攻硬打的方法,逼得滾龍王自行撤招,左掌緊隨著劈出一招「天馬行空」,呼嘯掌風,橫擊滾龍王的右肋。

  滾龍王右臂一收,用右時封住了上官琦左掌,左手展開反擊,連拍五掌,踢出三腿。

  上官琦用盡了壓箱底的本領,掌劈指點,才算把滾龍王的三腿五掌封開。

  但見兩人掌指交錯,倏然之間,已互換三四十招。

  這一陣搏鬥,不但要比拚功力,而且只要變招略慢,或是封閉不住門戶,立時將傷亡當場。當真是生死一瞬,凶險異常,只看得四周觀戰群豪凝神屏息,雙目圓睜。

  上官琦勉強擋住了四十招,已覺得力難從心。他所學的武功,雖是專門克制滾龍王的武功,但滾龍王胸羅廣博,忽而劈出一掌堂堂正正的招術,忽而攻出一指詭橘絕倫的手法,有時左右雙手,同時攻出,但卻是一邪一正,陽剛陰柔,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上官琦在二十招前,還能從容應付,打得有聲有色,但二十招過後,卻是逐漸地應接不暇,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了。連雪嬌眼看上官琦已陷入了險境,但袁孝卻是站在戰圈外,毫無出手之意,不禁心頭大怒,走了過去,冷冷說道:「你怎麼不出手了?」

  袁孝道:「大哥是英雄人物,我如幫他雙戰滾龍王,只怕他心中不高興。」

  連雪嬌怒道:「這是生死一發的性命相搏,事前又無約言,哪有這多規矩!」

  袁孝道:「既是如此,我去助大哥一臂之力。」縱身一躍,「呼」的一拳,搗向滾龍王的後背。

  滾龍王怒道:「你如要群鬥我一人,那就不用客氣了,一齊上吧!」口中說話,右掌卻迎向袁孝劈出的拳風。

  但聞蓬的一聲,如擊敗革,滾龍王身軀搖動幾下,穩住了腳步,袁孝卻被滾龍王那掌力一觸之下,身不由主地退了五六步遠。

  剽悍的袁孝,身子穩下之後立時又大喝一聲,攻了過去,雙拳連環疾劈,口中還大聲叫道:「大哥,你下去休息一下,讓我先和他打上一架。」

  滾龍王武功雖然強過袁孝,但他卻被袁孝那一股勇猛剽悍之氣懾了心神,看他連環拳劈的呼呼風嘯,竟然破解不開,一時間無法反擊。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如能在今日除了這滾龍王,不但可省掉不少麻煩,亦可減少一些屠殺,為武林多保存一分元氣。」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形勢,心意更堅。

  「原來,那滾龍王隨行護駕的黑衣衛隊,早已全數就殲,荒野的草地上,躺滿了黑色的屍體,流滿鮮紅的血。

  對方只餘下滾龍王一個人,如若能和袁孝全力出手,再加上連雪嬌、左右二童和五英以及天木、錫木、金元道等全力相助,制服滾龍王,並非不可能之事。

  心念轉動,豪氣隨生,大喝一聲,掌指又轉凌厲,著著搶攻,一面大聲喝道:「滾龍王作惡多端,為害武林數十年,雙手血腥,不知造出了多少殺孽,對這種萬惡不赦之人,用不著和他講什麼武林規矩了。」

  言下之意,無疑在招呼群豪一齊出手。

  滾龍王前拒上官琦掌指變化莫測的巧攻,後擋袁孝連環拳勢的硬打,已然甚感吃力,再聽上官琦招呼環伺在四周的群豪一齊出手,心中不禁暗生驚駭,忖道:「這些人如若真的個個捨命拼攻,今日之戰,只怕是凶險無比。」

  他一生縱橫江湖,聲威所指,無不退避三舍,行動之間,更是前呼後擁,近十年來,更是很少有出手的機會,眼看江湖霸業將成之際,卻憑空闖出一個上官琦和袁孝和他作對。

  這兩人憑過人的天賦,又學了專以克制他的武功,雖然他胸羅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手法,兩人也不能把他完全制住,但他采天下各家之長自創的厲害殺手、武功路數,卻是無法施展,常常在手法要變未變之際,被上官琦的急攻逼得他中途撤招。

  因此,滾龍王不得不憑藉胸中默記的各門各派武功和兩人動手。

  這樣一來,上官琦和袁孝,固然是無法制住滾龍王,但滾龍王施展的武功路數,也難脈絡一貫,克敵致勝。

  他發覺了危機四伏,不能再多拖延,當下疾攻四招,迫退了上官琦和袁孝,右手探懷取出一粒藥丸,迅快地吞入了口中。

  不知他食用的什麼藥物,吞下之後,精神立刻大振,右手和袁孝硬拚內功,招招是硬接硬打的手法。

  左手卻拒擋上官琦的攻勢,以巧制巧,以快打快。

  袁孝和滾龍王硬拚了十幾掌後,不但未能佔得便宜,而且覺出了滾龍王的掌力,愈來愈強。

  上官琦亦覺出了滾龍王愈戰愈勇,再打下去,很難料鹿死誰手。

  當下高聲說道:「今日如若放過了滾龍王,日後只怕再難遇上這等機會了。」

  群豪聽得上官琦第一次呼喝之後,已然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出手,但見上官琦和袁孝前後夾擊之勢,嚴密異常,而且兩人攻勢凌厲,那滾龍王似是只有招架之力,是以都強自忍下,未曾出手,及聞得上官琦再次呼叫,立時一齊加入搶攻。

  天木大師出手一招「羅漢舒臂」,手中禪杖,筆直地搗向滾龍王,口中冷冷說道:「你這叛師逆徒,誘騙老衲到古廟之中相會,你卻隱身門後,暗中出手,點我穴道,囚禁了我數十年,你可曾記得?」

  滾龍王右掌斜裡推出一招,封開天木大師禪杖,冷冷接道:「兵不厭詐,越詐越好。我那時還不知是否是你敵手,自是不能不用暗襲的手法了。」

  金元道橫裡遞出一刀,道:「我金某人未死在毒室之中,白費了你一番心機。」

  滾龍王飛起一腳,踢向金元道的右腕,逼他自行收了刀勢,冷冷說道:「無名小卒,我哪能記得許多?」

  但聞袁孝長嘯之擊破空而下,一團人影,挾著勁風,撞向滾龍王。

  原來,袁孝打得性起,突然飛身躍起,凌空撲向滾龍王。他雙掌之力,己甚驚人,再加上這等凌空下撲之力,聲勢更見猛惡。

  滾龍王左掌右指和右腿,突然間一齊飛了起來,分向上官琦、天木大師、金元道各攻一招,迫得三人向後退開,攻勢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滾龍王已收回了雙掌,仰臉推出,硬接了袁孝凌空撲下的一擊。

  這兩人似是都存實拼這一招的決心,掌上內勁,蓄蘊掌心不吐。

  但聞蓬然一聲,四隻手掌,觸在一起。

  耳際間響起了一聲尖嘯、冷哼,袁孝凌空撲下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懸空打了三四個轉身,向下墜去。

  滾龍王也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三步。

  連雪嬌驚呼一聲,飛躍而起,直向袁孝墜落之處躍飛過去,左手一展,抱住了袁孝下墜的身子。低頭望去,只見他緊閉雙目,嘴角間,汩汩流出血來。

  上官琦眼看機不可失,陡地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滾龍王的右肋。

  滾龍王和袁孝對了一掌,似是體力尚未盡復,眼看上官琦一掌拍來,竟是不知閃動。

  上官琦掌勢加速,疾快地按上了滾龍王右肋,心想這一掌縱然不把他震斃掌下,至少也可震斷他幾條肋骨。

  就在他掌力和滾龍王身體觸及之時,滾龍王身軀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上官琦掌勢擊中滾龍王的右肋,只覺如觸敗絮一般,立時覺出不對,急挫右腕,準備收回掌勢。

  他警覺雖快,但仍是晚了一步,滾龍王右腕一圈,已然扣住了上官琦的右腕脈穴。

  這時,金元道一刀由左側刺了過來。

  滾龍王順勢一帶上官琦,疾向金元道刺來的刀尖迎了過去。

  金元道駭然收刀,橫裡躍開。

  天木、錫木兩支禪杖,前後攻到,分取滾龍王雙膝、後心。

  滾龍王冷笑一聲,右手用力一帶,硬把上官琦拉了回來,向後背攻來的禪杖之上擋去,人卻借勢躍起,讓開了錫木大師掃向下盤的一杖。

  上官琦脈穴被滾龍王緊緊扣住,已完全失去了抗拒之能,任由滾龍王把自己當作兵刃,封拒天木、錫木、左右二童等攻來的禪杖劍勢。這幾人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搶攻,眼看滾龍王即將脫出圍困,五英忽然合圍而上。

  滾龍王冷笑一聲,左手一探,抓住了上官琦的右腿,當作兵刃,掃出了一招「橫掃千軍」。

  五英隱起兵刃,隨著滾龍王掄擊之勢,向後退去,但不論五人如何地移動,始終是保持著包圍之勢。

  連雪嬌迅快地在袁孝背上拍了兩掌,又餵他吃了一粒丹藥,低聲說道:「你自己運氣調息,不要想其他的事,我去救你大哥。」抓起驚魂刀一躍丈餘,低聲說道:「你們閃開。」

  這時滾龍王正用上官琦當作兵刃,迫得五英不住倒退,向東北方向突圍。

  那正是滾龍王府的所在,顯然,他想遁回王府中去。

  連雪嬌金刀疾轉,刷刷三刀一擋滾龍王的猛衝之勢,冷冷說道:「你服用那振神丹,藥力恐已快要消退。我在你想回王府的一條路上,埋伏下一十三道攔截,你決然衝不過去。」

  滾龍王鬆手放下上官琦的右腿,冷冷答道:「我用他作兵刃,量你們投鼠忌器,也不敢全力攻我。」

  連雪嬌笑道:「死你一個人,可救千百人的性命,可為武林中保留下無數的精英元氣。上官琦縱然陪你去死,亦必受武功同道千秋百代的敬仰,流芳千古,死而何憾!」

  她口中說得雖是硬朗,但內心之中,卻是有著甚大的恐懼。自那夜湖面舟中造成了一種難言的尷尬之後,她對上官琦生出了一種複雜的感情。她雖然自知仍然是處子之身,但她的心理上,卻蒙上了一層無法言喻的陰影。她心中深愛著上官琦,也存著深厚的感激。上官琦不避刀矢,連冒奇險救了她的性命,但卻也拒絕了她的示愛。

  袁孝對她的癡情和那憨厚之氣,使上官琦黯然地逃避了她的情愛,也使連雪嬌生出了同情的憐惜。

  兄弟的友愛,男女的情愛,在三人之間,編織成一片複雜的網。

  和袁孝裸體的一幕,促使她決心下嫁袁孝,但事實上上官琦的影子卻佔有了她的心,揮之不去,斬之不斷。

  她盡量用平和掩遮去內心的緊張,期待著滾龍王的答覆。

  天木和金元道都受了上官琦相救之恩,如若不是他仗義相救,這兩人仍然被囚在那暗無天日的毒室中。

  他們有著深深的感激,也有著捨命相救的決心,目光中流露出悲忿的火焰,注視著滾龍王,躍躍欲動。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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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俠盜之分


  滾龍王森寒的目光,掃掠四外一眼,長長吸一口氣,暗運真氣,全身運轉一周。

  他自動手以來,到此刻為止,才算有片刻休息的時光。

  雙方對峙約一刻工夫之久,不聞一點聲息。天木、金元道、左右二童等,都已運集了全身的功力,只要連雪嬌一聲令下,立時將不顧生死地撲攻上去。

  沉默中,潛伏著深沉無邊的殺機。

  連雪嬌終於忍耐不住,緩緩舉起了手中金刀,冷冷他說道:「你已經受了重傷,難再擋得住我們的合攻。」

  滾龍王暗中長吁了一口氣,語氣仍是十分冷漠他說道:「如若我放了他,該將如何?」

  連雪嬌道:「不行!你素無信義,豈能輕信於你?如其讓你帶走,還不如讓他和你同歸於盡。」

  滾龍王仰天冷笑一陣,道:「可惜你的話也難使我相信,何況你未必能作得那歐陽統的主。」

  連雪嬌略沉吟道:「那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滾龍王道:「歐陽統信重世人,我要他親口答允。」

  連雪嬌道:「那也不是什麼難事。如若不讓你見識一下,只怕你也不會心服口服。」探手摸出一個金哨,放在口中,吹出兒聲尖厲的嘯聲。

  哨聲忽長忽短,似是隱隱有一種節拍。

  遙遠處響起了相和的哨聲,連雪嬌才收金哨,道:「這金哨之聲,是否足以擾亂你屬下連絡?」

  原來滾龍王的屬下,大都服用過迷神之藥,耳目難和一般武林中人物相比,是以要藉這金哨之聲用作連絡。連雪嬌久居王府,對內情十分瞭然,特地用金哨作為連絡工具,定以長短之聲,傳達消息,既可收混亂耳目之效,亦可用來傳達消息。

  滾龍王冷笑一聲,說道:「倒虧你想得出來。哼哼!我早該殺了你的!」

  連雪嬌接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你現在後悔了麼?」

  滾龍王道:「大局如何,還難預料,目下不必太早歡喜。」

  連雪嬌道:「至少今日一戰,是你生平從未遇過的慘敗了!」

  滾龍王道:「我對你有十年養育之恩,但卻為自己培養了一個生死對頭。」

  連雪嬌道:「我親生父母,都死在你的手下,難道不該報仇……」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為你建立了不少功勞,冒九死一生,背千古罵名,那是報答你十年養育之恩。你兩度下手殺我,未如所願,父女之情,早已斷絕。眼下我是率堂堂正正之師,替生我的父母報仇,為武林除害。」

  滾龍王道:「諒你一個黃毛丫頭,豈是我的敵手?今日我失算被困,算是你殺我的一個機會。可惜你婦人之仁,為一個上官琦竟要放我脫困,此機失去,只怕你今生再無這等機會了!」

  連雪嬌冷笑一聲,說:「因我之走,已導致你屬下背你之心,此訊一旦傳開,你勢必落成眾叛親離之局,不但你那些王妃、義女要棄你而去,只怕東、南、西、北四侯亦將背棄於你。」

  滾龍王只覺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默然不語。

  這幾句話,在他心中引起的震駭十分巨大,如非他帶著面具,那驚駭之情早已流現面色之間了。

  連雪嬌仔細看他目中神光,凝聚不散,分明是正在想著一件重大之事,心下暗自得意,忖道:「此人才智、武功,並世無雙,唯一的缺點,就是疑心之病太重,如能挑撥起他和四侯之間互生猜忌,先讓他們自相殘殺一場,那是勝過今日要他之命。」

  這時,突聞一陣有節奏的哨聲,遙遙傳了過來,連雪嬌精神一振,接道:「歐陽幫主的大駕到了!」

  滾龍王抬頭看去,果然見一匹疾如流星一般的快馬急馳而來。

  片刻間,快馬已到幾人停身之處,正是那統率群豪、名滿天下的窮家幫主歐陽統。

  一身淺灰長衫,微顯清瘦的面容,兩道炯炯的眼神,掃掠了四週一下,緩緩對連雪嬌道:「文丞傳音召請本座,不知有什麼大事商議?」

  連雪嬌道:「請幫主卓裁一件大事。」

  歐陽統躍下馬背,目光盯在被滾龍王緊扣著脈穴的上官琦身上,道:「什麼事?」

  連雪嬌道:「滾龍王已受內傷,不用那一十三道攔截高手相助,憑咱們眼下的實力,就可把他制服當場。」

  歐陽統道:「可是上官琦呢?」

  連雪嬌道:「上官琦得陪他殉葬!」

  歐陽統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辦法麼?」

  滾龍王冷冷接道:「有,放走本王,交換上官琦的性命。」

  歐陽統道:「上官琦可受到傷害麼?」

  滾龍王道:「只是被我扣了脈穴,別無損傷。」

  歐陽統道:「你素來無信無義,講的話,難以使人相信!」

  滾龍王道:「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歐陽統道:「你先放開上官琦,我們查看他確實無傷之後,再放你離開此地不遲。」

  滾龍王道:「要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歐陽統道:「就憑我歐陽統一句話,難道還不能算數?」

  滾龍王仰天狂笑一陣,道:「歐陽統,本王自從出道江湖以來,從未有今日之慘。如若你放我歸去,豈不是放虎入山,難道你不後悔麼?」

  歐陽統冷冷說道:「我歐陽統能夠在武林同道之前,一諾千金,也就全憑著『信義』二字和忠厚之道。」

  滾龍王緩緩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歐陽統接著說道:「今日縱然放你逸去,但日後你終是難逃覆亡。」

  滾龍王慢慢地鬆開了上官琦被握的右腕,說道:「歐陽統,你查看一下,他是否受有內傷?」

  上官琦脈穴被扣,全身勁力消失,但他的耳目並未失去靈敏,對幾人對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當下抱拳向歐陽統一禮,道:「幫主何苦為我一人,要使武林中千百性命再受傷亡!」

  歐陽統答非所問他說道:「你運氣查看一下,受了暗傷沒有?」上官琦依言運氣,試了一下,道:「沒有。」

  歐陽統道:「你再試試看,中毒沒有?」

  上官琦默運真氣,詳查週身一遍,道:「沒有。」

  滾龍王冷冷接道:「歐陽統,你對本王如此猜疑,不覺有失身份麼?」

  歐陽統道:「天下人都可以信,唯獨對你這等積惡無數、拭師謀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實應多存兩分防範之心。」

  滾龍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歐陽統冷笑一聲,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滾龍王雙目中暴射出怨毒的怒火,環掃了四周群豪一眼,切齒說道:「十日內,必殺爾等,在場之人無一幸兔!」

  連雪嬌道:「目前我們如想殺你,易如反掌,你還不快走,莫等歐陽幫主改了心意,擠受一次信譽之失,先殺了你再說!」

  這幾句話,果然發生奇大的效果,滾龍王竟不敢再說一言一語,翻身一躍,急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滾龍王的背影消失,突然一聲長歎,道:「幫主,文丞,何苦為我一人之命,使武林多喪失千百條性命,我上官琦縱然厚顏偷生,也將是終生不安。」

  歐陽統道:「此即俠、盜的不同之處。窮家幫如若和滾龍王一般模樣,那就不用再和滾龍王決勝江湖了。」

  連雪嬌微微一笑,接道:「你不用心中不安,放走滾龍王,並非是為了救你!」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多謝慰藉。這般的救了我,上官琦雖生猶死。」

  連雪嬌道:「怎麼?你不信我的話?」

  上官琦道:「何只屬下一人不信,在場之人,只怕無人信得!」

  連雪嬌笑道:「你們如肯聽我說幾句話,當知我決非巧言相飾。」上官琦道:「願聞高論。」

  連雪嬌道:「滾龍王氣候早成,王府中毒室未毀,高手猶在,東、南、西、北四侯各擁高手,分屯數處,如若今日咱們殺了滾龍王,這些人勢必將各自為政,流毒所及,實較滾龍王統率之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歐陽統道:「不錯。」

  連雪嬌接道:「如想完全消滅滾龍王,必得一網打盡他們首腦之人,才可永絕後患。」

  歐陽統點頭,道:「正當如此。」

  連雪嬌道:「因此我釋放了滾龍王。他生平之中,從未經過今日之敗,必視為奇恥大辱,勢必連夜招請四大侯爵,盡起王府高手,和咱們決一死戰,以洗雪今日受挫之辱……」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就雙方實力而論,不知這一場決戰的勝負如何?」

  連雪嬌道:「這該是一場很慘酷的惡戰,雙方都將付出可怕的死亡代價。如若是硬拚實力,勝敗之機,敵大我小,也許武林中精英人物都將在這一戰之中大都要玉碎珠沉,因此屬下之見,不宜硬拚……」

  歐陽統道:「姑娘之見,和本座不謀而合。如讓那滾龍王盡集屬下高手和咱們決戰於此,窮家幫實無穩操左券的把握。唉!半年前一場大戰,我幫中精英損失慘重,八英折三,武相斷臂。在那一戰之中,滾龍王還未盡出高手。此人早有雄霸武林之心,倒不是荒誕不經,實非我一幫之力可與抗衡!」

  連雪嬌道:「如若不是窮家幫,今日武林恐早已面目全非了。幫主不但是我幫中龍頭,實則一身繫天下武林安危。」

  錫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滾龍王為我武林公敵,窮家幫獨擋銳鋒,實非公平之論,老衲這就立刻趕回少林本院,見我掌門方丈,求他盡出少林精銳趕來助戰。」

  天木大師目光轉動,望了錫木一眼,欲言又止。

  連雪嬌道:「大師如肯勸說貴方丈派出高手相助,那是最好不過。」

  錫木大師道:「如果老衲不能求得掌門方丈派出高手,那也無顏再見歐陽幫主和女施主了,自當解脫這具臭皮囊。」

  天木大師突然插口接道:「在下有一件信物,和少林寺淵源甚深,願借於大師隨身攜去。」

  錫木早就對天木存了懷疑之念,聞言回身說道:「這位老施主,手持佛門中獨有兵刃,想來當亦是佛門中人?」

  天木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朽來歷,目下還不願談起,但老朽確和少林門中有著淵源。來日方長,蕩平妖氛,消滅那滾龍王之後,老朽自會把來歷公諸世人。」

  錫木道:「既是如此,貧僧不再勉強了。」

  天木大師右手遞過去一個密封布包,道:「未見貴寺掌門方丈之前,不可擅拆密封。」

  錫木接過布包,用手掂了掂,甚是沉重,包中似是金屬之物。

  天木大師接道:「貴寺中的掌門方丈,法號如何稱呼?」

  錫木大師道:「法號神木。」

  天木道:「那很好。他如見得此物,定可辨識,決不致拒派高手。大師儘管放心回寺去吧!」

  錫木仔細地打量了天木幾眼,道:「貧僧就此別過。」合掌對歐陽統、連雪嬌、天木等一禮,轉身而去。

  連雪嬌目睹錫木大師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回過頭來,神情間充滿著嚴肅,望著天木,道:「少林寺中的掌門方丈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你一定知道了?」

  天木點點頭,道:「是的,姑娘,我知道。」

  連雪嬌道:「少林派一向為武林尊為泰山北斗,沿傳數百年。歷經數十年,少林派從未出過一個盡得少林所有武功的弟子,武林中也一直無法估計出少林寺有多少實力,但他們的羅漢陣,卻是天下揚名。」

  天木大師接道:「是的,姑娘,用少林寺羅漢陣對付滾龍王,應該是很好的一個主意。他們將不會畏懼滾龍王逐使屬下那波浪式的攻勢,那將不是任何一個武林高手所能抗拒的攻勢。」

  連雪嬌輕揚一下柳眉,臉色更見嚴肅,緩緩說道:「滾龍王有三百六十個鐵甲騎士,那是他數十年苦心選出的武林高手,他們都有著驚人的神力,少林寺羅漢陣能否拒擋?」

  天木道:「少林寺的羅漢陣,可大可小,十八人至三百六十高僧,都可組成,既可整體迎敵,亦可分開應戰,十八種變化,全由主陣人臨敵應變。滾龍王如齊出三百六十個鐵甲騎士,或可縱橫武林,使天下第一流的高人束手,但決衝不破少林寺的羅漢陣……」

  連雪嬌道:「可惜那神木大師,未必肯盡出少林精英,和滾龍王一決勝負。」

  天木道:「老朽料他不致見拒。」

  連雪嬌道:「事關整個武林劫運,用謀錯不得一步。錯走一步,則滿盤皆輸。」

  天木道:「這個老朽知道。」

  連雪嬌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未失陷在滾龍王府之前,在少林寺中是何身份?」

  天木道:「那時我行腳四海,很少在寺中停留。」

  連雪嬌道:「我問你在寺中身份?」

  天木道:「我在監院長老中掛名。」

  連雪嬌道:「監院長老雖然在寺中名位很尊,但也不能高過那掌門人。」

  天木道:「不錯。姑娘對少林寺中的情況,似是瞭解得很。」

  連雪嬌道:「因此,我才懷疑你的話,除非你的身份高過那掌門人神木大師。」

  歐陽統突然插口說道:「鐵木、凡木在寺中身份如何?」

  天木略作沉吟,道:「名列監院長老,極受掌門的尊重。」

  歐陽統道:「兩位高僧和本座交誼甚深,同為天下武林憂,但卻未能說服神木方丈盡出寺中高手,抗拒滾龍王。」

  天木大師笑道:「鐵木、凡木兩位師弟,只不過是受到掌門的敬重而已,自難和老衲在寺中的身份相比。」

  歐陽統聽他的口氣頗為托大,不再多問,回顧了連雪嬌一眼,道:「此刻咱們也該早作準備,免得那滾龍王大軍掩殺過來之時,咱們調度未定。」

  這位名揚武林的窮家幫主,和一代桑雄的滾龍王在武林中相持了數十年,大小戰役搏鬥了數百次,全憑唐璇的絕世智慧,以弱御強,始終沒有吃過大虧。但自唐璇養病山中,大局調度無人,一戰之下,幾乎使窮家幫精銳盡折。在他的印象之中,深深留下了滾龍王舉動的神速、無聲無息的說來就來的神秘之感。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滾龍王經此挫敗之後,決不敢存輕敵之意,而且對那些仍然忠心於他的重要屬下,已然動了懷疑。此人武功絕世,心地毒辣,智謀過人,才冠一代,但他唯一的缺點,也是他致命的傷害,那就是用人多疑,縱然深具才智之士,也難發揮……」目光轉動,回顧了上官琦一眼,接道:「上官琦帶了左右二童和錫木大師等闖入了滾龍王府,又安然脫險而出,勢必將引起那滾龍王懷疑,單是回府查問這一樁事情,就要耗消他幾個時辰的工夫。」

  歐陽統道:「話雖如此,但有備無患。」

  連雪嬌點頭道:「咱們不能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裡和他決一死戰。」

  歐陽統道:「避重就輕,攻敵無備。這一帶滾龍王地勢熟悉,咱們避開他,自是不錯。」

  連雪嬌道:「不僅是因為他們這一帶地形熟悉,主要的是那滾龍王府現屯住三百多名鐵甲騎士,如是在遼闊的平原決戰,咱們就難有抗拒的把握。」

  歐陽統道:「咱們可是要退居深山,再和他決一死戰嗎?」

  連雪嬌道:「此事容屬下和幫主從長計議。咱們盡起精英高手。

  另行佈陣,準備決戰,但又要選出兒個藝高膽大之人,留此和他周旋,既可以亂敵耳目之效,使那滾龍王疲於奔命,又可掩護咱們撤走,免得他乘勢追擊。」

  歐陽統道:「幫中上下,都已對你敬佩,除了唐先生外,你乃最受幫中屬下信任的人,但憑傳諭,無不遵從。」

  連雪嬌道:「走!咱們先到大營中去瞧瞧……」目光望著上官琦道:「左右二童,和你由滾龍王府帶出的兩人……」

  上官琦一抱拳道:「他們是天木大師和金元道。」

  歐陽統訝然接口,道:「天木大師……」目光落到天木身上接道:「可是大駕麼?」

  天木單掌立胸,欠身說道:「正是老衲。」

  歐陽統道:「常聽鐵木、凡木談及大師,心慕已久,今日有幸一會。」

  天木大師道:「老衲被那滾龍王囚了數十年,能得重睹天日,全是貴幫所賜。」

  歐陽統道:「大師望重少林,名滿江湖,此番脫險,定能阻擋那滾龍王的氣焰,請法駕移居敝幫大營,容我稍盡心意,再共議拒敵大事。」

  天木大師回顧了上官琦一眼,笑道:「不用了,老衲願追隨在這位施主身後,聽命行事。」

  歐陽統還待勸說,連雪嬌接口說道:「天木大師既有這番用心,幫主也不用多勸他了。」

  目光緩緩移注到上官琦的身上,接道:「上官琦!」

  上官琦一抱拳,道:「屬下在。」

  連雪嬌道:「本幫中左右二童和五英,暫由你統轄率領,留此截擊滾龍王,亂他耳目,掩護本幫大軍撤退,著重奇襲,不可和滾龍王正面決戰。」

  左右二童和五英齊齊躬身領命。

  連雪嬌轉身對天木大師和金元道斂襖一禮,道:「敢請兩位從旁相助。」

  天木和金元道齊聲應道:「我等極願遵從上官大俠之命。」

  連雪嬌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接道:「奇襲強敵,貴在出沒無常,使敵難以預料;戒在逞意氣之勇,和強敵決戰。你肩責任重大,不可妄動怒火,免為強敵激動好勝之心。」

  上官琦道:「屬下記下了。如有措施失當之處,願按幫規裁治。」連雪嬌緩緩把金刀遞了過去道:「獨當一方大任,不可墨守成規,審度敵勢,隨機應變,你們去吧!」

  上官琦略一猶豫,接過金刀道:「屬下如獲重大消息,不知要如何稟報?」

  連雪嬌道:「你職在亂敵耳目,不用深入涉險,探敵消息。」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以後的事,我自會派人找你,傳我之命。」

  上官琦道:「屬下領命。」轉身欲去。

  連雪嬌笑道:「站住。」

  上官琦回身說道:「還有什麼吩咐?」

  連雪嬌道:「此刻你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道:「屬下準備先到滾龍王囚人木室,盡放人犯……」

  連雪嬌接道:「憑此一念,強我信心不少,你們走吧!」

  上官琦金刀一揮,道:「咱們走!」當先帶路奔行。

  天木大師、金元道、左右二童和五英等一行人,魚貫地追隨在上官琦身後,消失在荒涼的原野中。

  連雪嬌望著群豪消失的背影,不禁黯然一歎,忖道:「如若不是在我們之間夾上了一個袁孝,滾龍王事完之後,我和他並騎江湖之上,暢遊天下名山勝水,倦游時,找一處山明水秀的所在住下,讀書課子,樂度一生歲月,當該是人間最美滿的一對夫婦。如今這些事,都成了空幻的夢境,袁孝像一把無情的劍,斬斷我們之間的情意……」

  回頭望去,只見袁孝盤膝閉目而坐,頭頂上泛升起一層蒸騰的白氣。

  上天賦予他超異常人的體能,使他在極快的時間中行血暢通,療好傷勢,恢復了體力。

  歐陽統心知在連雪嬌、上宮琦和袁孝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關係。天仙化人的連雪嬌,英俊漾灑的上官琦,那該是使人羨慕的一對,但在這一對人之中,卻混入了一個面醜心善的袁孝。

  上官琦的義俠胸懷和連雪嬌那孤做的性格,及袁孝毫無機心的但白,使三人之間原本單純的情勢,變得十分複雜起來。

  歐陽統輕輕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如突然被人紮了一針般,啊了一聲,全身一顫,舉起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幫主有什麼指教?」

  歐陽統說道:「咱們該早準備了!」

  連雪嬌道:「不錯,咱們該走了。」

  忽見袁孝一躍而起,睜開一雙圓圓的金睛,四面望了一陣,道:「大哥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他又去滾龍王府……」

  袁孝突然接道:「我該去助大哥一臂之力。」放腿奔行,眨眼間人已到三四十丈以外。

  歐陽統暗暗讚道:「好快速的身法。」

  瞥見人影閃動,袁孝重又走了回來。

  連雪嬌道:「你怎麼不去了?」

  袁孝雙目中奇光如電,凝注在連雪嬌的臉上,道:「大哥和我都去了,還有誰保護你?」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咱們走吧!」轉過身去,舉步而行。

  歐陽統仰臉一聲清嘯,十丈外草叢中轉出來幾個青衣人,每人手中牽著一匹長程健馬,奔了過來。行過三人身側,肅立遞上馬遙。

  歐陽統道:「連姑娘請上馬吧!大敵當前,你不宜虛耗體力,也許就在你那運氣調息的片刻之間,滾龍王帶人攻來。」

  連雪嬌道:「屬下遵命。」躍身坐上了馬背。

  歐陽統緊接著也上了馬,但見袁孝仍站在地上,當下說道:「袁兄請上馬啊!」

  連雪嬌、上官琦都入了窮家幫,但袁孝卻是一直未正式入幫。

  袁孝搖搖頭,道:「我不騎馬。」

  連雪嬌突一抖韁繩,快馬如飛一般向前奔去。

  袁孝放開了步子,不快不慢地追行馬後二三尺處。

  歐陽統放轡疾馳,快得如流星飛矢,片刻間奔出去十幾里路。

  回頭看袁孝,仍然是緊隨連雪嬌的身後,保持著馬後二三尺的距離,神色如常,毫無倦累之態、喘息之聲,不禁暗暗歎服道:「此人好高的輕功,好充沛的內力。」

  一片翠竹攔住了去路,廣闊的竹園裡隱現出幾間茅室屋角。

  歐陽統一收馬韁,停了下來,道:「到了。」

  袁孝突然一伏身,一個箭步躍到連雪嬌的馬前,伸手一攔,快馬一聲長嘶,停了下來。

  連雪嬌人躍下馬,翠竹林中己轉出兩個窮家幫中弟子,接過馬去。

  歐陽統當先帶路,直入林中。

  深入七八丈,眼前是幾座連築的茅舍,四周人影,都是身背兵刃、手執強彎的窮家幫中弟子。

  歐陽統帶著連雪嬌奔向正東一座茅舍中。

  茅屋廳堂坐滿了人,似是正在研商著一件重大之事。

  歐陽統一步踏進茅舍,廳堂中人紛紛起立致敬。

  斷去一臂的關三勝長長吁一口氣,道:「幫主來得甚好,我等正覺為難……」

  歐陽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麼事?」

  關三勝道:「正南方十里左右,有百名以上武林人物攻了進來,連闖過四道卡於。屬下已派遣三十個幫中高手趕往相援,一面招請幫中長老相聚於此,研商對策。」

  歐陽統道:「來的是什麼人?」

  關三勝道:「屬下還未能查清楚來人的身份……」

  連雪嬌接道:「一定是滾龍王手下四大侯爵之一,趕來援救滾龍王。」

  歐陽統道:「當不出文丞之料,眼下咱們該如何拒敵?」

  連雪嬌略一沉吟,道:「屬下先去查看一下形勢,幫主請盡起咱們幫中精銳和幾位客居幫中的高人隨後趕往。如是敵勢可破,咱們撤。

  退之前先消滅滾龍王一些人手,挫他銳氣;如是敵勢強大,咱們就立刻撤走。」

  歐陽統道:「悉依文丞之見,本座立時點集人手。」

  連雪嬌微一欠身,道:「屬下先走一步。」轉身疾奔而去。

  袁孝緊隨在連雪嬌身後而行。

  歐陽統回顧了武相關三勝一眼,道:「你的傷勢如何?」

  關三勝道:「屬下服用過幫主賜贈唐先生遺制的靈丹,傷勢已完全好了。」

  歐陽統低聲說道:「你由四十八傑餘下的人手中選帶八個高手,煩請那鐵木大師相偕同行,立刻上道,暗中保護連姑娘,必要時可不惜傷亡精銳,也不能讓她涉險受傷。」

  關三勝道:「屬下記下了。」

  歐陽統道:「在一個時辰之內,本座即可調集精銳趕往相援。」

  關三勝欠身一禮,告退而下,依言由殘餘的四十八傑中挑選了八個高手,請了鐵木大師,急急追趕連雪嬌而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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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章 英雄寂寞


  且說上官琦帶了天木、金元道、左右二童和窮家幫中的五英,施展輕身功夫,兼程趕路。

  這些人中,各有一身絕世武功。五英雖然輕功稍差,難以和這些人並駕奔馳,但這五人長力驚人,始終能保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

  上官琦對那囚人竹林特別留心,是以記憶還十分清楚。他想趁那滾龍王受挫回府、檢點傷亡、尚未重作部署之前,趕到那囚人竹林。

  他不但有心釋放那囚禁之人,使滾龍王耳目受愚,並且還有著另一種豪雄思想。在那裡,他見到了傳技於己的老人。他想,師父潛身於那囚人的木屋之中,定然必有作用,也許,他能仗師父早作的安排和大力相助,趁著滾龍王初受大挫、元氣未復之際,一舉生擒滾龍王,大破滾龍王府,以酬窮家幫主相救之情。

  這是千秋百世的大功業,也是上官琦唯一的心願。這功業一旦完成之後,他將告別江湖,埋名隱姓,去度那淒涼歲月。

  他已感覺自己己然深愛連雪嬌,那美麗的情影,柔媚的言笑,和那股手握兵符、豪強凌雲的性格,已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她是個具有堅強和柔弱兩種性格的女人,溫柔時有如一池春水,堅強時卻是那樣剛毅不屈。

  袁孝,像橫在兩人之間的一柄殘酷的慧劍,生生地斬斷了兩人的情意。他勸說過,要她去愛護袁孝,她也說明過要嫁袁孝為妻。

  那夜間湖上小舟中巧合鑄下的錯,像一團火燒著上官琦的心。他沒有問過連雪嬌,連雪嬌也沒有解釋過,這象徵著一件事:連雪嬌己決心下嫁袁孝。

  上官琦認定了事情已經是鐵案如山,自不願混跡在兩人之間。他心有所念,行速大減,五英已然齊齊趕了上來。

  突然,響起了一聲悠長的號角,劃破了荒野的岑寂,也驚破了上官琦痛苦的幻想。

  金元道四外打量了一陣,道:「那人藏在一棵大樹上,可要把他收拾了?」

  他被滾龍王囚禁毒室之中,守護門戶,一住數十年,滾龍王為了要他保持功力以拒那攻人毒室的強敵,用天蠶絲索穿過他們的琵琶骨,卻未讓他們服用毒藥。但那數十年的囚禁生活,暗無天日,有如枯井之水,雖生猶死。自得上官琦救出毒室,重見天日,遼闊的原野,繁盛的草樹,恰似枯木逢春,靈智盡復。

  上官琦抬頭看去,果見十餘丈外有一棵高大的松樹,點頭說道:「你去收拾他,但要下手毒辣,最好是一擊致命,不要讓他有第二度傳出警訊的時間。」

  金元道應了一聲,繞奔向大樹而去。

  上官琦流目四顧一陣,瞧不出那囚人的竹林何在,低聲對左右二童說道:「兩位可記得那夜咱們進去的竹林子麼?」

  左右二童凝目沉思了一陣,道:「可是找那囚人的木屋?」

  上官琦道:「正是。」

  左右二童相互看了一眼,苦笑著搖頭說道:「我等也記不得了。」上官琦自言自語他說道:「那地方是一片竹林,木屋就在那竹子環繞之中。」

  原來上官琦對那竹林方位記得十分清楚,但這一陣時間,他一心想著連雪嬌和袁孝之事,信步而奔,迷失方向,竟然再也瞧不出那竹林的方位何在。

  他忽然想到了唐璇告訴過他的幾句話:古往今來的大英雄,最是寂寞的。當時,他還未曾體會到這句話的要旨,這片刻,恍然大悟,原來成大業、立大功的英雄,隨時隨地都不能分心旁騖,稍一有誤,不知要害了多少人丟掉性命!

  想到了感慨之處,不禁長長一歎。

  左右二童道:「上官兄不用苦惱,我兄弟捉一個滾龍王的屬下,嚴刑迫逼,難道還怕他不講麼?」

  上官琦正待答話,忽聽天木大師說:「咱們快躲入草叢之中。」群豪聽得他呼喝之言,也未及抬頭去看,人已隱入了草叢之中。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遙遠的原野上奔馳來幾匹快馬,心下好生佩服,暗道:「那快馬還在數里之外,這老和尚就能覺到,莫非他練有天視地聽之術不成?」

  左右二童突然疾快地爬行過來,道:「我們兄弟去捉他一個回來如何?」

  上官琦道:「行動要小心一點。」

  左右二童應了一聲,分開長草,移出數十丈之外,免得一擊不中時被人發覺了所在。

  大約有一盞茶工夫之久,四五個騎馬的黑衣人到了左右二童的停身之處。

  左童張方微微抬頭一看,對方有五人之多,心中忽動殺機,低聲對右童說道:「咱們拔出兵刃,配合右手施襲,左手點他們其中一人穴道,右手長劍刺向另一個人,也許,咱們可以一舉之間,收拾了這五個人。」

  忖思之間,五匹快馬已到了左右二童隱身的草叢旁邊。

  左右二童突然一躍而出,聯袂飛起,懸空下擊,長劍指向了較遠的黑衣人,右手卻點向一個相距較近的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乃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他們之中或有武功高過左右二童的人,但他們終年在藥力控制之下,人已逐漸地麻痺,動作癡呆,反應遲鈍異常。左右二童這淬然施襲,竟然大奏奇功,兩個中劍落馬,兩個被點中穴道。

  還餘下一個黑衣衛隊,突然一帶馬頭,準備逃走。

  左童張方那還容他走開,右手一振,連人帶劍地直飛過去,人還未到,劍風己斜裡刺去。

  這時,那僅餘下的黑衣衛隊已亮出兵刃,和張方展開了一場十分激烈的惡戰。

  他手中一柄單刀,竟然施得呼呼風生。

  張方心中大急,暗道:「我這和他一戰,豈不要暴露出了我等隱身之處?」劍勢一緊,攻勢更是強烈,但那黑衣人手中的單刀竟然從容應付。

  上官琦低聲對天木大師和五英說道:「幾位好好地隱在此處休息,我去助他一臂,早些把那人除去。」

  說著話,人已掩襲過去。出了草叢,沉聲說道:「張方請退開一步,看兄弟取他性命。」

  張方急攻兩劍,全身而退。

  上官琦突然大喝一聲,刀凝一片金光,直罩了過去。

  那黑衣人眼見刀光湧上來,一掄手中單刀,封住了門戶。

  上官琦手中驚魂金刀,本有削鐵如泥之能,鮮血四面噴灑,那黑衣人連刀帶人,被上官琦劈作兩半。

  張方飛起一腳,把那人屍體踢入了草叢之中。

  那兩個中劍之人尚未死去,但傷勢很重,劍中要害,顯是不能活了。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他們被藥物控制,連肉體上的痛苦也是感覺不到的。」

  張方道:「這兩人已經難救,別讓他受罪了。」右手疾出,點了兩人死穴。

  突聞一陣急促的號角之聲傳了過來。

  上官琦一聽那號角的方向,仍然是由大樹上面傳來,不禁心頭大急,說道:「兩位快把屍體掩起,帶著兩個活的,和天木大師等會在一起,免得分散實力,我去瞧瞧那金元道是否已經得手?」也不待左右二童回話,飛身一縱,直向大樹撲去。相距那大樹還有兩三丈遠,瞥見金元道如飛而來。

  上官琦低聲喝道:「金兄,可有什麼變化麼?」

  金元道急急奔了過來,道:「一群黑衣衛隊,不下數十人,分乘快馬而來。」

  上官琦道:「那樹上的敵人呢?」

  金元道道:「已被兄弟點了死穴。我本想逼問他那號角訊號,卻不料不肯說出,眼看強敵湧來,只好點了他的死穴。」

  上官琦道:「剛才那號角聲是何人吹的?」

  金元道道:「我!我雖然不知訊號,但忽發奇想,亂吹它一陣,或可收擾敵耳目之效,就抱起號角,一陣胡吹。」

  上官琦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那湧來敵隊有些什麼反應?」

  金元道笑道:「未料到被我胡打瞎撞,那隊黑衣人聽得我錯亂的號角聲,顯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停了下來,群集一處,似是在商量什麼事情。」

  上官琦道:「大約是他們聽不出那號角訊號,群集研商,趁他們受惑之時,咱們得趁機會闖過。」

  金元道道:「兄弟在那大樹上看到了一片竹林。」

  上官琦急急說道:「在什麼方向?」

  金元道道:「正東方向,不過要通過那一群黑衣衛隊。」

  上官琦暗一沉吟,道:「你看那一群黑衣人大約有多少?」

  金元道道:「總在三四十以上。」

  上官琦沉吟了一陣道:「這滾龍王不失為一個雄才大略之人,在初受挫敗之下,仍然能顧及到大局變化,毫無慌張失措之感。」

  這時,天木大師、左右二童等等,都借那深草掩護,和上官琦會合一起。

  天木大師道:「如以老衲之見,咱們不妨和那群黑衣衛隊正面交手,傷他幾個人後,再以最迅速方法離開此地,以擾亂那滾龍王耳目。」

  上官琦心中一直念著那木屋中囚人之事,接口說道:「據我所知,滾龍王在一片竹林中囚禁了很多人,那些人又都是滾龍王心中畏懼的人,如能設法釋放出那些被囚之人,滾龍王勢必驚慌失措。」

  天木大師道:「自以上官大俠的決定為宜。」

  上官琦目光環掃四周群豪一眼,道:「在下之意,請天木大師帶領五英和左右二童,擊襲那群黑衣衛隊,在下和金兄在激戰中繞過,奔人那竹林中放人。」

  天木大師道:「上官大俠只帶金兄同行,實力未免太弱,萬一在竹林中遇上狙擊,豈不要誤了大事?老衲之意,不妨多帶一些助手。」

  上官琦搖頭說道:「我和金兄是以偷行放人為主,人手愈少愈好。大師等將是和強敵拚搏,自是要實力愈強愈好。」

  左童張方忽然接口說道:「咱們在哪裡相會?」

  金元道道:「敵我混戰,彼來此往,一湖一崗可能在一日內數度易主。在下之意,不宜硬行約定會面之處,以免授敵圍攻之機。」

  張方略一沉吟,隨手在地上劃出了幾個記號,低聲說道:「諸位可看清楚了麼……」微微一頓,目光掃掠群豪,接道:「這是我們窮家幫中的機密連絡記號,幾位牢牢記著。」

  上官琦道:「記下了。我等要先走一步。」帶著金元道繞過草叢而去。

  天木大師回顧五英一眼道:「咱們得趕快接應他們。五位就請留在此地,佈陣以待。老衲和左右二童兩位,先衝他們一陣,引敵來此,五位再施襲擊。這一戰縱然不能把他們全數殲滅,亦將殺他們丟盔棄甲而逃。」

  五英刷的一聲拔出長劍,就草叢中列成陣勢。

  這五人永遠是保持著嚴肅的拒敵神態,對方來一騎一卒,他們也是鄭重其事,不存絲毫輕敵之心;來千軍萬馬,也毫無畏懼之情。

  天木大師眼看五英陣勢已好,突然長嘯一聲,手舞撣杖,急向那群黑衣衛隊衝了過去。

  左右二童右手橫著長劍,左手握著一把匕首,緊隨天木大師兩側而行。

  雙方逐漸地接近,彼此已可清晰看清對方的形貌。

  天木大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停下腳步,說道:「這地方兩側草深,對我有利,不用再向前了。」

  左右二童四下望了一眼,仗劍守在天木大師身側。

  出人意料的,那一群黑衣衛隊也一樣停了下來,不再向前衝進。

  左童張方一皺眉頭,道:「情勢有些不對。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一向是見人就蜂湧而上,這次倒是有些例外了。」

  天木大師道:「不錯。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都為藥物所迷,看上去有些癡癡呆呆。這班人看上去卻是大不相同,個個神清氣朗,毫無服過迷藥的神態。」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如果是滾龍王的屬下,卻未服用過迷藥,倒是很難對付了。」

  原來對方那群黑衣人,多達四五十個,天木大師深恐以左右二童和五英之力,難以穩操勝算,即令可以勉力支持,也是一場慘烈的惡戰。

  左右二童相互望了一眼,道:「大師壓陣,我們兄弟去試他一陣。」天木大師低聲說道:「不可造次。殺死十敵,我折一人,亦是划算不來。如無必勝的把握,最好是不要輕舉涉險。」

  但見那黑衣人紛紛下馬,布成了一座方陣。

  天木大師心中更覺奇怪,暗道:「他們人數眾多,正該以眾凌寡,雖不躁進,亦該分頭包圍過來才對,何以不肯出攻,反而結陣自守,難道那滾龍王經過此次挫敗之後,下令屬下小心了不成?」忖思之間,瞥見三個黑衣人縱騎躍馬而來。

  左右二童精神一振,道:「咱們先把這三個人擒住再說。」

  三人三騎距天木大師等一丈左右處,陡然停下來,六道眼神把天木和左右二童打量了一陣,道:「三位是哪一路的英雄?」

  那天木大師破衲百結,勉可掩住身體,長髮垂披,亂須繞頰,偏偏手中拿著一柄佛門中特有禪杖,非僧非俗,叫別人難測他究是何等身份。

  天木大師望了三人良久,反問道:「諸位可是來自滾龍王府的黑衣衛隊麼?」

  三個黑衣人年紀都在四旬以上,那居中之人冷冷說道:「我等先問三位,三位尚未說明來歷,豈有反問之理?」

  左童張方怒道:「窮家幫左右二童,這位是……」望著天木大師,卻是不知如何介說。

  三個大漢臉上泛現喜色,道:「歐陽幫主在麼?」

  左童張方愣了一愣,道:「諸位找歐陽幫主,有什麼事?」

  那居中的黑衣人似是三人之中的首領,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封書簡,道:「在下受人指教,攜此書面投歐陽幫主。」

  張方道:「讓在下先瞧瞧何人修的書簡?」

  那居中黑衣人疾快地縮回手去,說道:「此書必得面呈歐陽幫主。」

  張方心下為難,暗暗忖道:「對方身份未明,如何能帶他去見幫主,何況此時情勢緊急,幫主是否已經撤走,也不得而知。」

  只聽那黑衣人接道:「我等確是奉高人指示而來,還望不要見疑才好。」

  張方低聲和右童商量了一陣,道:「兄弟張方,敝幫主禮賢下士,不論何人造訪,都以大禮接待,只是此刻和那滾龍王擺陣相對,事務匆忙,此刻行蹤難知……」

  那黑衣人一皺眉頭,道:「那修書高人再三告誡我等,此信務必要面交歐陽幫主親手拆閱。張兄請恕兄弟無禮,待我等見了那歐陽幫主時,再行奉呈。」一帶馬,轉身而去。

  三匹馬去勢奇快,眨眼已和那列陣待敵之人合在一起,匆匆起程而去。

  張方望著那消失的騎影,茫然說道:「此事突如其來,實叫人揣測不透。」

  右童李新接道:「大師見多識廣,不知高見如何?」

  天木大師道:「老衲觀察所得,這班人似無偽詐。那滾龍王好險陰詐,疑心特重,決計不會把未服藥物之人安排在黑衣衛隊之中。」

  張方歎道:「但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實叫人難作測斷。唉!如是連姑娘在此,那就不難了然真相了。」

  天木大師道:「連姑娘天縱奇才,自非我等能及。」

  且說上官琦帶著金元道鴛伏鶴行,借草叢掩護,繞過那群黑衣人,直向正東奔去。

  行約兩三里,景物忽然一變,放眼一片平原,已無草叢掩身。

  金元道低聲說道:「此地相距那滾龍王府不遠,戒備當很森嚴,前行已無草叢掩護,只怕是難以隱藏行蹤。」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事已至此,必得冒險一試。咱們如果急急趕奔,勢必要引起滾龍王的暗樁注意,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昂然而行,或可瞞過他們耳目。」

  金元道道:「在下也有此意。」

  上官琦四外掃望一陣,突然長身而起,大步向前行去,一面說道:「金兄請和在下保持著一丈的距離,免得遇上伏擊時應變不及。」

  金元道道:「上官大俠一身繫全局安危,豈可涉險?讓在下代為開道。」

  上官琦接道:「金兄斷後接應我也是一樣。」

  金元道不敢再說,暗中運氣戒備,和上官琦保持一丈左右的距離。

  出人意外的,在這片遼闊的原野上,並未遇上施擊的人,但卻不時發現橫躺在地上的屍體,似是在兩人之前己有人經過此處,掃去了滾龍王伏樁。

  上官琦加快腳步奔行,一口氣行出了四五里路,發現了一片竹林。仔細看了四周形勢,那竹林正是自己遇上師父的所在。但覺心中一陣激動,難以自制,大步衝了過去。

  茂密的竹林環繞著一片空地,一座座的小木屋,仍然排列得整整齊齊。

  上官琦輕輕吁一口氣,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低聲對金元道道:「金兄,這小木屋乃是滾龍王囚人之處,平常戒備十分森嚴,但今日卻是大大地出人意外。金兄請小心戒備。」大步向一座木屋行了過去,伸手去拉那木門。

  只聽金元道沉聲喝道:「上官大俠,不可造次。」

  上官琦縮回手道:「為什麼?」

  金元道道:「滾龍王善用百毒,這些木屋如是當真如上官大俠所言,是滾龍王囚人之地,平常又戒備森嚴,此刻突然撤除了戒備,只怕別有埋伏。上官大俠請用手中金刀試試,切莫動手觸那木門。」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金兄之言甚是。」金刀一伸,挑開木門,人卻借勢閃到一側。

  但見那打開的木門,一陣來迴盪動,緩緩停了下來。

  上官琦低頭望去,只見那木屋中仰臥著一人,閉著雙目,似是睡著一般,動也不動一下。

  金元道一躍而上,道:「上官大俠,這木屋中可有古怪麼?」

  上官琦道:「躺著一個人。」

  金元道低頭一看,道:「這人身上的衣服色彩還很鮮艷,似是剛被送入這木屋不久。」

  上官琦金刀一挑,木屋應手碎去。

  凝目望去,只見仰臥之人,年約四十上下,顎下留著短鬚,微微可聞鼻息。

  金元道左手單刀一沉,刀鋒觸及那人前胸,冷冷說道:「閣下是死人,還是活人?如是死人,那也不在乎在下刺你一刀了;如是活人,那就快些睜開眼來,用不著這等裝模作樣。哼哼,滾龍王的把戲,在下看得多了!」

  那仰臥大漢仍然閉著雙目,僵直地躺著不動。

  上官琦道:「我助他一臂之力。」伸手去扶那大漢肩頭。

  金元道道:「不能動。」

  上官琦縮手,道:「為什麼?」

  金元道歎道:「滾龍王詭計多端,這人是真死、假死還難預料,咱們如是一不小心,難免要著了他們的道兒。」

  上官琦道:「如依金兄之意呢?」

  金元道道:「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

  上官琦道:「如若是准此而行,咱們和滾龍王還有何不同呢?」

  金元道呆了一呆,抱拳說道:「在下失言,多承上官大俠指教。」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金兄請把此人拖至太陽光下,咱們再打開這裡所有的木屋。」

  金元道哪裡還敢多言?依言把那大漢拖至陽光之下,緊隨上官琦身後而行。

  上官琦金刀揮動,挑開了第二座木屋。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怪人蟋伏在那木屋之中。

  金元道訝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我想這古怪就在這木屋之中了。」金刀連揮,片刻間,連續挑了一十四座木屋。

  金元道一一查看,發覺所有的人都變成了一個血肉盡消、干皮包骨的怪狀,奇怪的是這些人都還有一口氣在。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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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0:0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七章 師生相見


  上官琦挑了十幾間木屋之後,心中忽生畏懼之感,他一心一意來看師父,但此刻,卻又不敢立刻挑開記憶中師父所居的那座木屋。

  只聽金元道厲聲喝道:「快躺下去。」

  上官琦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瘦骨鱗峋的怪人緩緩站了起來。他那緊閉的雙目此刻突然睜開,目中流現出一股很奇怪的神光。

  金元道突然向前踏上了兩步,一掌按了下去。

  但見那瘦人身子一閃,竟把一擊避開。

  金元道怔了一怔,道:「上官大俠,此刻咱們要怎麼辦呢?」

  一語甫落,但見那蜷伏在地上的枯瘦之人,一個個開始揮動手腳,似是都要掙扎而起。

  這一來,連上官琦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金刀平胸,道:「如是形勢所迫,咱們只有傷害他們了。」

  只聽一陣怪叫嚎哭之聲,那枯瘦的怪人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有如毒痛發作一般,手舞足蹈,又喚又叫,爭向尚未劈開木屋中奔了過去,拉開木門,鑽了進去。

  這一幕驚人的變故,只看得上官琦和金元道心頭怦怦直跳。看那些瘦枯之人,一個個早已血肉盡消;只餘下一層皮包骨頭可憐樣子,難以禁受一掌一腳,但他們搶奔人那木屋的豪勇,卻是爭先恐後。勇猛驚人。

  直待所有的枯瘦之人完全鑽入那木屋之中,金元道才搖搖頭歎息一聲道:「此實不可思議之事!」

  上官琦道:「如若是在下的想法不錯,在那木屋中定然有一種慢性的毒藥,藥性緩慢,只要在那木屋中停留過相當的時間,藥性才緩緩侵入內腑,有如染上毒痛一般。」

  金元道點頭說道:「上官大俠的推想不錯……」霍然回頭望去,只見那衣著鮮艷的大漢,仍然僵直地躺在地上,急急奔了上來,道:「此人仍是靜靜地躺著不動,大約是中毒不深。」

  上官琦道:「金兄請試行推拿手法,看看他是否被點了穴道?」

  金元道應了一聲,伏下身,抱起那大漢,在他身上推拿起來。

  上官琦暗暗數那木屋,還有三十餘座,心中暗暗忖道:「如若這些木屋中都睡的有人,連同剛才毀去的一十五座木屋,這些被囚之人,將不下四五十人。這班人中毒極深,身體已然有了變化,不論武功如何高強,只怕也難以和人動手,但如放出了這班人,足可使滾龍王心理上受到極大的威脅。」

  回頭望去,只見金元道雙手移動,仍然不停地在那人身上推拿。

  那大漢仍是緊閉著雙目,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上官琦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此人也許是被藥物所迷,或為滾龍王獨門手法點了穴道,眼下情形應以大局為重,咱們不能為了救他一人,多所延誤時間。」

  金元道放下那大漢,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上官大俠說的是。」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有勞金兄把那劈開的木屋堆積起來,放起一把火。」

  金元道也不多問,依言把那挑散的木屋堆積一處,晃燃火摺子,點燃了起來。

  上官琦四下打量一陣,道:「金兄請留心別讓火勢蔓延,燒人竹林,在下要放人了。」

  他這次胸有成竹,挑開一座木屋,立時下手點了那屋中人的穴道,再把碎裂的木屋投入那熊熊的火勢之中。他一面挑屋,一面點人,動作十分迅快,片刻間,木屋己大部挑開,餘下了四座木屋。

  他心中記憶得十分清楚,師父就在僅餘下四座木屋中的第二座內,第三座木屋中是那位面目隱隱可辨的雲大莊主。

  一旦要揭開數日來索繞心頭之秘,上官琦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滾龍王的出身,是否就是昔年霸佔義嫂、毒害義兄的人,很快地就要揭穿。

  這些事如若一旦傳揚在江湖之上,勢必將激起天下武林同道對滾龍王更深一層的鄙視和仇恨。

  還有那雲大莊主雲九龍,以及他率領那中原高手和藏派高僧相搏於荒廟中慘烈之戰。那一戰是他生平中第一次見到最兇猛的惡鬥,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最凶毒的屠殺。

  中原五義深夜中死亡約會,啟蒙恩師和諸位同門師兄弟中毒慘死的情景,這些往事,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只是事務匆忙,一直沒有餘暇讓他追查,何況這些事似都和滾龍王有著牽連的關係,如若不能擒獲滾龍王,這些事也無法追查明白。

  這紛亂的江湖上,滾龍王那血腥的屠殺中,不知有好多武林人慘遭了不幸,被藥物迷去神智,甘為滾龍王的爪牙。

  這是武林中有史以來最悲慘的一代,這悲慘的一代,如不能早予結束,武林中所有的精英,都將死亡殆盡,那時,整個的武林亦即開始沒落,不知有多少前輩高人心血結晶研創出來的絕技,也將失傳於世。

  紛立於江湖的諸大門派,不是被滾龍王藥迷神智、收為己用,即是受到斬草除根的屠殺。

  往事充滿著疑問,未來是一片茫然。

  唐璇是何等的才氣,但他和滾龍於對峙江湖十餘年,也不過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

  連雪嬌繼承了唐璇的遺志,這一代巾幗奇女子,雖有著絕世才華,但她萬萬難和唐璇比擬,但唐璇失之於溫善,連雪嬌卻佔了一個狠字,在她領導下和滾龍王幾場決鬥,形諸於外的,似較唐璇生色不少。她傷了滾龍王無數的精銳,但也使窮家幫損失了不少弟子。

  金元道站在一側,呆呆地望著上官琦,只見他有時握拳揮擊,有時搖頭晃腦,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他本不敢驚動上官琦,但忍了又忍,最後仍然是忍耐不住,沉聲說道:「上官大俠,你怎麼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回顧了金元道一眼,緩緩揭開了第一座木屋。

  金元道看他揭開木屋時的小心和嚴肅,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難道這幾座木屋中有他親人不成?果真如此,我必暗中替他防護,免得他在悲傷中為滾龍王安排下的詭計所傷。」

  上官琦緩緩揭開小木屋的頂蓋,低頭瞧了一眼迅快地放了下去。

  金元道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上官大俠,那木屋中沒有人麼?」

  上官琦低聲應道:「有,咱們不能動他。」

  金元道道:「為什麼?我來瞧瞧。」伸手去揭那木屋上的蓋子。

  上官琦一橫手,攔住了金元道,道:「那裡面是位姑娘,咱們男子漢豈能亂瞧?」

  金元道口雖不言,心中卻是大不服氣,暗道:「這些人都變成了皮包骨頭,哪裡還能看得出是女是男?縱然能分辨出來,也得多瞧上一陣才行,你這般一揭就放,如何能瞧得清楚?」

  他心中雖在哺咕,但是不敢多問。

  上官琦緩緩走到第二座木屋前面,恭恭敬敬地對那木屋行了一禮,道:「弟子上官琦求見師父。」

  金元道心中更是奇怪,暗道:「他怎麼在這裡叫起師父來了?」

  上官琦一連叫了數聲,始終不聞那木屋中有相應之聲,不禁心頭大急,一伸手摸住了屋頂木蓋,道:「師父,請恕弟子放肆。」右手一加力,木蓋應手而開。

  凝目望去,只見木屋中鋪了一層紅色毛毯,似是那留在此地之人並未遠去。

  上官琦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緩緩放下了屋頂木蓋,走向了第三座木屋前面。

  這是最後一條線索,如若揭開了這座木屋後,仍不見那劫後餘生的雲九龍,事情就定有了驚人的變化。

  上官琦緩緩舉起了手,抓到木屋頂蓋的邊緣,一用力,木蓋隨手而去。探頭望去,竟也是空無一人。

  四座僅餘的木屋,已然看了三座,可是找不出那怪老人和雲九龍的下落。

  上官琦緩步向前行去,又走到第四座小木屋的前面,右手用力一掀,那木屋頂蓋隨手而起。

  上官琦正待探首下望,突然由那木屋中站起一個人來。

  金元道緊隨上官琦的身後,未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揚手一掌,搗了過去。

  上官琦要待阻止,已然不及。

  只見那站在木屋中的人,右手突然一揚,竟然硬將金元道劈來一掌接了下來。

  蓬然一聲大震中,金元道不自主退後一大步。

  上官琦右手疾快地伸了出去,橫裡一抄,扣拿那人的脈門。

  他手指還未觸到那人手腕,立時「啊呀」一聲,駭然一退,「噗」的一聲跪到地上,道:「琦兒叩見師父。」

  金元道暗暗忖道:「原來他師父真在此地。」

  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青衫白髯,十分清瘦,似是大病初癒一般,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生面熟,頗似昔年名震武林的中原五義之首的葉一萍。」心念轉動,忍不住失聲說道:「閣下可是姓葉麼?」

  那青衫白髯老人已舉步跨出木屋,伸手扶住了上官琦道:「孩子,你起來,你的事我已聽到……」轉頭望了金元道一眼道:「兄弟正是姓葉,兄台貴姓?」

  金元道道:「兄弟濟南金元道,葉兄可是數十年前名重一時的中原五義之首葉一萍葉大哥麼?」

  白髯老人道:「兄弟正是葉一萍。金兄這般裝著,實叫兄弟認不出來。」

  金元道道:「一言難盡。兄弟被那滾龍王關在毒室之中,替他守護門戶,如非這上官大俠出手相救,只怕兄弟這今生今世也是難以得見天日了。」

  葉一萍微微一笑,道:「金兄過獎他了。」

  金元道回顧上官琦一眼,道:「這位葉兄和在下已有數十年不見了。」

  忽然發覺上官琦仍然跪地未起,趕忙住口不言。

  上官琦已接口說道:「金老前輩……」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咱們各交各的朋友……」目光一轉,望著葉一萍道:「葉兄,令高足青出於藍,已然是當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兄弟身受他數次救命之恩……」

  葉一萍道:「金兄不用誇獎於他,我只不過是他啟蒙之師。他今日這身成就,另有高人傳授,非兄弟能夠教得出來……」目光轉到上官琦的臉上,接道:「琦兒,快些起來。」

  上官琦一拜起身,道:「師父怎生到了此地,隱身在這木屋之中?」

  葉一萍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眼下也不是敘說往事的時機,你把這木屋盡都毀去,這些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上官琦道:「弟子只想放出他們,以擾滾龍王的耳目.未料到竟是會傷了他們的性命。」

  葉一萍歎息一聲,道:「你縱然不毀木屋,他們也是難以活得多久。」

  上官琦道:「弟子大錯已鑄,這班人目下要如何處理才好?」

  葉一萍道:「你既毀了木屋,說不得只好利用一下他們短暫的生命,困擾一下滾龍王了。」

  上官琦心中雖然充滿著重重疑問,但此刻卻不便追問,應聲回頭,掌勢連揮,拍了近身幾個枯瘦之人的穴道。

  葉一萍低聲說道:「這班人雖然己如強弩之未,但他們求生的本能還未完全喪失,拍活他們穴道之後,咱們是最好趕快離開,免得他們情急反撲。」

  上官琦應了一聲,掌勢連揮,片刻之間,拍活了所有之人的穴道。這時,那最先被拍活穴道的枯瘦之人,已挺身站了起來,雙目圓睜,四下張望。

  葉一萍舉步跨出木屋之時,隨手把停身的木屋拋人了大火之中。

  金元道也把兩座空空的小木屋拋入了火中。

  整個的廣場上,只餘下一座木屋。

  火勢熊熊地延燒開來。這四週一片茂盛的竹林,如若火勢延燒到那竹林之中,必將造成驚人的大火。

  葉一萍已當先向林外行去,一面叫道:「琦兒.快些出來,別讓那些人把你圍住。」

  上官琦目光一轉,果見那些枯瘦之人臉上泛現出忿怒之色,正自移動身軀,似是要把自己圍在中間。

  看他那等枯瘦之軀,縱然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只怕也已無耐戰之力,就算被他圍了起來,也不難突圍而出,但想到這一場搏鬥,無疑是一場大屠殺時,不禁心頭惻然,高聲說道:「金兄,快把那一座木屋背起。」人卻向林外奔去。

  金元道已然舉步欲奔,聽得上官琦呼叫之言,不禁微微一怔,雙手抓住木屋,用力一翻,背在背上。

  哪知這一來,立時引起了一陣劇大的騷動,所有的枯瘦之人,齊齊向金元道追了過去。

  上官琦人已人林,但見那些枯瘦之人緊追金元道不捨,立時一躍而回,擋在林邊,說道:「金兄快從小徑出林。」

  金元道一側身,進入竹林。

  上官琦疾發一掌,擋住那枯瘦人群的衝來之勢,人也閃入了林中。

  這是一道出林的小徑,可容騎馬通過,是以金元道背著一座木屋奔走,仍可通過。

  上官琦揮動手中金刀,斬斷了兩側巨竹,用來阻擋那瘦枯之人的追趕,收效甚大。兩人退出了竹林時,那時枯瘦的人,尚未追出。

  金元道道:「都是這小木屋引來他的追趕,如是拋棄這座木屋……」

  上官琦接道:「咱們正要引他出此竹林,四下流奔,以困擾滾龍王。」

  金元道一路行來,已感到那小木屋中十分沉重,不似是一個血肉盡消、只餘下皮包骨頭的人,但因他心中牢記著那木屋中是位女子,也不便打開木屋去看,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上官大俠,這木屋中的人難道也要帶走麼?」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十餘丈外有一座突立的茅屋,當下說道:「你把這木屋中的人放入那座茅屋中,但必須帶著這具木屋,好把這些緊迫不捨的枯瘦之人一齊誘到滾龍王府。那些人或是他們親友,或是他們同門,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兩位能被親友同門認得出來,必將很快地傳誦在滾龍王府之中,兔死狐悲,唇亡齒寒,這傳言定可在滾龍王的內部之中生出了極大的分化作用。」

  金元道笑道:「上官大俠吩咐,自然是不會錯了。」扛起木屋,放腿向前奔了過來。

  上官琦仗著金刀,緊隨在金元道身後相護,一面不住地回頭張望。

  直待兩人近了茅屋,才見那些枯瘦的黑衣人由竹林中跑了出來。

  上官琦暗暗歎息一聲,道:「縱然是當今武林中第一等高手,也難禁受起這等折磨。」突然間,另一個念頭閃電般由腦際間掠過,暗道:「我那兩位恩師和雲大莊主,也都在木屋之中,但卻似是都未中毒,想來這木屋中的毒,並非是絕不可解的了。」忖思之間,人已到了茅屋。

  回頭望去,那些緊追而來的枯瘦之人還遠在十餘丈外,金元道是有足夠的時間放出那木屋中的人。

  只聽那茅屋中傳出一聲驚歎,金元道匆匆奔了出來。

  上官琦道:「木屋中的人,可曾放出麼?」

  金元道搖搖頭,道:「她的神志還是十分清醒。」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不錯,金兄可曾看清楚了麼?」

  金元道道:「看清楚了,冰肌玉膚,絕代紅顏。我不忍把她倒入那茅屋中了……」

  上官琦道:「她可是沒有穿衣服麼?」

  金元道道:「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紅肚兜。」

  上官琦:「如是咱們把這木屋放近滾龍王府附近,金兄意在救她,豈不是反而害了她麼?」

  金元道呆了一呆,道:「兄弟斗膽,請上官大俠賜允一事。」

  上官琦劍眉微微一聳,道:「什麼事?」

  金元道道:「先把這位姑娘送到一處安全所在,咱們再把這木屋送入滾龍王府不遲……」

  上官琦道:「此時此地,方圓百里內,難找得安全之處。咱們只要到一處無人所在,把她放出來,至於她能否活得下去,那就非咱們力能所及了。」

  這時,遙聞步履聲傳了過來,那一群枯瘦之人已然快要追到。

  上官琦流目四顧,那葉一萍早已走得不見蹤影,當下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得走快一些了。」

  金元道應了一聲,突然加快了腳步。

  上官琦看著他奔走的方向,竟然是窮家幫區域,不禁暗暗一歎,忖道:「他不過匆匆一睹木屋中之人一眼,不知何以竟然會生出這等堅決的憐惜相救之心。看此等情形,如要攔阻於他,他未必肯聽,但如把這些垂死之人帶入窮家幫中,那可是一大失策。」

  心念忖轉;突然加快了腳步,追上金元道並肩而行,一面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分頭行事如何?」

  金元道道:「如何分頭行事?」

  上官琦道:「在下帶著這座木屋,誘使這群枯瘦之人趕向滾龍王府……」

  金元道接道:「那這屋中之人呢?」

  上官琦道:「金兄請將她帶回窮家幫去,交與連姑娘。那連姑娘昔年在滾龍王府,身份極高,這女子在王府中是何身份,她一見就可辨認出來了。」

  金元道沉吟一陣,道:「如何能讓上官大俠涉險,不如由在下誘敵,上官大俠救人。」

  上官琦聽得暗暗一歎,知他救人之念十分堅決,當下接道:「彼此一般,金兄不用客氣了。」伸手抓住了金元道背上的木屋。

  這木屋甚是小巧,形同一座大的木箱一般。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她身上衣服太少,如是背著一個裸露的女人走路,那成什麼體統?」

  上官琦道:「這個在下已經想到了。」右手一抖,抖出了一件長衫,接道:「這件衣服,乃我由一具屍體之上脫下,上面血跡未乾,只有讓那位姑娘將就一下了。」

  金元道放下木屋,上官琦鋪下青衫,打開屋頂,反手一倒,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後,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嬌哼。上官琦一把取過木屋,背在肩上,道:「金兄多多珍重。」轉身向滾龍王府的方向奔去。

  金元道一提長衫四角,背在背上,放腿就跑。

  果然,那些枯瘦的人是追那木箱氣息而來,齊齊轉過身子,向上官琦追了過去。

  上官琦故意放緩腳步,和那些枯瘦的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左手扶著木屋,右手仗著金刀,凝神戒備,滾龍王府已然遙遙在望,奇怪的是竟不見有人攔擊。

  這些時間以來,上官琦連番經歷大變,心中已有警惕之心,越是遇上這等出人意外的情況,越是特別小心,當下停下腳步,暗中一提內力,全身勁道完全貫注在右掌之上,左掌托起木屋,一掌劈下。

  這一掌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但聞蓬然一聲大震,木屋應手碎裂,化作一塊塊的木板、木屑,滿天橫飛,散落一地。

  上官琦一掌擊碎木屋,立時放腿疾奔,眨眼間奔出了十丈以外。

  回目望去,只見那一群枯瘦之人,蜂湧而來,爭先恐後地向那散落的木板撲了過去。

  上官琦暗暗歎息一聲,不忍再看,繞道回奔而去。

  遼闊的平原上,一片沉寂,但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受。

  這是大風暴前的一段平靜,似是在這沉寂中潛伏了沉沉的殺機。

  突然間,響起了一縷簫聲,劃破了寂靜。

  正南方紅光沖天,煙硝飛舞。

  上官琦心中明白,那燃起的火勢,已然蔓延到茂密的竹林之中。想那片竹林佔地數百畝,這一陣大火,只怕是有一陣好燒。

  那飄傳來的簫聲,愈來愈是淒涼,似是在為那沉人火劫中的死難之人憑弔。

  上官琦呆呆聽了一陣,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簫聲定然是我那授藝恩師吹的了,我如循這簫聲找去,定可見到他老人家。」

  心念一動,立時循著簫聲行去。

  走了兩三里路,那簫聲卻似是愈來愈遠,竟然再無法拿準方向。

  上官琦只覺心頭黯然,緩緩停了下來,席地而坐,心中的豪氣也逐漸地消去,只覺人生一世大都是淒涼悲痛之事,縱然活上百歲,也是無甚樂趣。

  這淒清、幽涼的簫聲,有如一把無形的刀劍,在砍伐著人的生死,使他們雄心成灰,豪氣煙消。

  這是一條小徑,橫穿過一片草叢,上官琦就坐在緊依草叢的小徑旁邊。

  他慢慢放下金刀,心中充滿著悲痛幽傷,正想躺在草中,忽聽一陣婉轉的啼哭之聲傳了過來。

  這哭聲使上官琦那迷醉的心情為之一清,霍然挺身而起。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雙手掩面,哭哭啼啼地由草叢走了出來。

  她哭得十分宛轉傷心,竟然未見到上官琦坐在道旁。

  上官琦本來已受到那簫聲強烈的感染,心神逐漸地失去控制,但見那紅衣女子啼哭而來,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將要迷亂的神智也陡然清醒過來。

  簫聲突然中斷,那紅衣女子也隨著止住哭聲,長長吁一口氣,就在草叢坐了下來,掏出羅帕擦拭臉上的淚痕。

  上官琦仔細瞧了那紅衣女兩眼,只覺著似曾相識,但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紅衣女的耳目似是逐漸地恢復了靈敏,霍然站了起來,回身喝道:「你是誰?」掌隨聲出,一掌拍向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料不到她拭過淚痕,立刻出手,幾乎被她一掌擊中,匆忙中仰身一躍,退後了七八尺遠,才算把一掌避開。

  那紅衣女如影隨形,跟蹤而至,玉掌揚起,連環拍出四掌。

  上官琦有了戒備,哪裡還容她得手?指點掌封,拆開四招,說道:「姑娘,暫請停手。」

  紅衣女道:「怎麼,你怕了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道:「你不是滾龍王手下的人?」

  那紅衣女子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盯在上官琦臉上,瞧了一陣。道:「我好像見過你!」

  上官琦道:「是啊!在下亦覺著姑娘面善得很。」

  紅衣女子凝神想了一陣,道:「剛才可是你救了我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不是。」

  紅衣女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你們漢人,向多詭詐,咱們不要談了。」轉身行去。

  上官琦聽得心中一動,數年前荒廟裡一場驚人的屠殺往事,陡然間回現腦際……

  抬頭看去,那紅衣女已到數丈之外,紅色的衣服,即將隱失於叢林之中,當下高聲叫道:」姑娘留步。」縱身追了上去。

  那紅衣女停步回過頭來,道:「幹什麼?」

  上官琦道:「你不是中原人?」

  紅衣女沉吟了一陣,道:「不是。你們漢人,奸詐陰險,有什麼好?我要回去了,從今之後,永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上官琦但覺心頭靈光一閃,道:「姑娘,我想起來了,咱們在一座荒廟中見過。」

  紅衣女大眼眨動一陣,道:「啊!還有一個髮鬚皆白的老人,一隻老虎,一隻大鳥。」

  上官琦道:「不錯啊!」

  紅衣女長長歎息一聲,道:「咱們見面距現在,好多時間了?」

  上官琦想了想,道:「四年多了吧!」

  那紅衣少女長長歎息一聲,道:「我被他們關了四年多啦!」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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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0:0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八章 青萍公主


  上官琦上下打量那紅衣少女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來一朵疑雲,暗暗地忖道:「她如真被那滾龍王關了四年多的時間,早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如何還能保持得這般容光?」

  那紅衣少女奇道:「你瞧什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姑娘還是四年前一般模樣……」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此刻這裡正展著一場正邪大決戰,姑娘這身裝著,很容易使兩方都把姑娘當作敵人。你武功雖然高強,也是難以離開此地。」

  紅衣少女經過這一陣折磨,已不復當年那般天真、豪放,柳眉兒皺了皺,道:「我們來的人都死光了,只餘我一個人還活著。唉!我必須得留下有用的性命,回去告訴他們……」

  她緩緩抬起頭來,兩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道:「你能夠救救我麼?帶我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

  上官琦原是用心測驗她一下,看看是否是滾龍王派出的奸細,當下淡淡一笑,道:「姑娘如想出這一片險地,但必得暫時聽從在下之言,和我走在一起。」

  那紅衣少女接道:「那是自然了。」

  上官琦道:「不過眼下我們還無暇送你離開此地。此時此情,姑娘一個人,再加上這一身穿著,那是決然難以逃出滾龍王手下的耳目,勢必要被他們生擒活捉回來不可。」

  紅衣少女歎道:「縱然是九死一生,我也得回家去啊!」

  上官琦聽她說話清清晰晰,不似服過滾龍王的迷神藥物,當下說道:「目下只有一個辦法,姑娘請和我們走在一起,和我們一起行動,待出了危險之區,姑娘再回去不遲。」

  那紅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唉!我已然沒了主意,只好依著你了。」

  兩人這一段談話,上官琦更清晰地想起了四年前的事情。那時,她似是一派氣使頤指、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此刻,那股氣勢似是已消失殆盡了。

  他緩緩轉過身子,大步行去,暗中卻提聚真氣,凝神戒備。

  只聽身後步履聲響,那紅衣女子果然跟在他身後行來。

  上官琦逐漸加快腳步,那紅衣女也跟著加快,上官琦看她武功仍在,心中又不禁動了懷疑,突然停了下來,閃向一側,右手疾向她脈穴之上抓去。

  那紅衣女驟不及防,吃上官琦一把扣住腕脈要穴。

  上官琦臉色嚴肅,雙目凝注在那紅衣女子上,緩緩說道:「四年的時間不短啊!」

  那紅衣女呆呆地望著上官琦,道:「不錯,這四年過得很長很長,比我一生來的記憶都多。」

  上官琦道:「你的神志很清醒啊!」

  紅衣女道:「這四年來,我經歷了很多的事,都是我從未經過的事情。」

  上官琦道:「滾龍王這幾年來如何待你?」

  紅衣女腕穴被扣,半身麻木,動彈不得,已然沒掙扎之能,長長歎息一聲,道:「你有很多事要問我麼?」

  上官琦道:「不錯,我有很多事要對你說。」

  紅衣女道:「你緊扣著我的脈穴,我全身沒有氣力,哪裡還能和你說話?」

  上官琦答非所問地道:「我問這幾年來,滾龍王如何待你?」

  紅衣女皺了皺柳眉兒,道:「他把我關在一處密室之中,四周石壁堅牢異常,我雖然用盡了心機,卻是逃不出來。」

  上官琦道:「他沒有給你什麼東西吃麼?」

  紅衣女道:「沒有,他們待我很好。」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滾龍王一生中從不會對一個無用之人施惠,他既然對你那樣好,自是有用你之處了。」

  紅衣女奇道:「他們把我關起來,終年不見天日,還算待我好麼?」上官琦道:「在滾龍王而論,那已是很好的待人之道了。」

  紅衣女黯然說道:「你們漢人的心,當真是叫人想不明白。滾龍王把我關到那密室中很久時間,我的眼淚都要哭干了,但我告訴你時,你卻是不肯相信!」

  上官琦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不信任那滾龍王。」

  紅衣女道:「那滾龍王壞死了,我也不相信他。」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她說話,一片天真,不似作偽,難道滾龍王真的會輕輕放過她?」

  他對滾龍王己有了很深的認識,心念之中,覺得滾龍王決不會輕易地放過任何一個可用之人,當下冷笑一聲,道:「姑娘雖然裝得很像,可是在下卻是個不易受騙的人。哈哈!我對那滾龍王太認識了!」

  紅衣女臉上微現溫氣,道:「奇怪呀!你在說什麼話?我為什麼要騙你?」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滾龍王不是故意放你作奸細來?」

  紅衣女似有所悟他說道:「是啦!你怕滾龍王派我作奸細而來,才這般對我,那自然不能怪你了。」

  上官琦緩緩鬆開了五指,道:「多有得罪。看你的神情,確不像作偽行詐,但滾龍王囚你數年,你竟是安然無恙,倒也算奇數了!」

  紅衣女道:「他自然有用心了,只是我抵死不從,他就無法子。」上官琦道:「他有什麼野心?」

  紅衣女臉上泛起兩頰紅暈,道:「他想討我作妻子,然後,帶我同回我的家去,在我們族人中招募一批勇士,供他驅策。」

  上官琦道:「原來如此……」忽然瞥見左右二童留下的暗記,向西北而去,當下折向西北而行。

  那紅衣女緊隨上官琦身後,走了一陣,道:「你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道:「找人。」

  紅衣女不再多問,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持刀而行。

  深及腰間的荒草,似是無窮無盡,上官琦深入了三四里路,仍然在一片荒草之中,也未再見左右二童留下的暗記。

  心中疑念一動,陡然停下了腳步。

  紅衣女道:「你怎麼不走了?」

  上官琦道:「咱們停下休息一下。」

  紅衣女怔怔地瞧了上官琦一眼,緩緩坐下道:「等你送我離開這片險地後,就把這柄匕首送你。」

  上官琦看那匕首晶瑩奪目,似非凡品,淡淡一笑,道:「你自己留著用吧!我不要。」

  紅衣女接道:「這匕首很鋒利,本是我爸爸心愛之物。這次我到中原來時,他就把這柄匕首送我。」

  上官琦一心推想著左右二童何以來此的事,哪裡有心情聽她說話,隨口應了一聲,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紅衣女道:「你不要這柄匕首,要什麼?」過了半晌,仍不見上官琦回答,心下奇怪,道:「你怎麼不說話呢?是害羞麼?」

  上官琦口雖未言,但腦際之間卻是疾如風車的轉動。

  紅衣女道:「是啦!你可是喜歡我,不好說出來麼?」

  上官琦想開一處,心下得意,不覺間形有外,點頭讚道:「不錯,不錯,定是如此了,」

  紅衣女笑道:「你如真是很喜歡我,那就和我一同去見我父親,他只有我一個女兒,如是你付了我,日後就是維吾爾族人中首領,不知你願不願意?」

  上官琦聽得一呆,道:「你說什麼?」

  紅衣女道:「我父親是維吾爾族的國王,我也是公主身份。你們漢人雖然狡詐,但也有好人,我爹爹曾受漢人之恩。你如是肯答應留在那裡,我爹爹或可答應我們的婚事。」

  上官琦突然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的好意,不過我……」

  紅衣女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人。」

  上官琦接道:「姑娘不要誤會,我是說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你是個很可愛的姑娘,不過你卻看錯人了。」

  紅衣女道:「不會的,你雖然對我凶些,但我瞧出你的心地很好。」上官琦突然一躍而起,金刀一揮,斜裡拍出。

  那紅衣女大為驚愕,一時呆在當地不動。

  但聞「砰」的一聲,一柄淬毒飛刀,吃上官琦金刀震得斜裡飛了出去。

  紅衣女呆了一陣,忽的嫣然一笑,道:「不是你出手救我,我定然傷在那飛刀之下了。」

  上官琦輕輕搖頭,不讓她再接下,自己卻神色凝重地流目四下搜望。

  原來那一口淬毒飛刀,無聲無息地飛了過來,等待甚久,卻仍是不見有人出現。

  紅衣女四外望了一陣,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琦道:「我叫上官琦。」

  紅衣女道:「我們族人都叫我青萍公主,你只叫我青萍就行了。」突聽嗤的一聲,兩柄飛刀,由叢草中飛了過來,分襲上官琦前胸兩處大穴。

  上官琦早已有了戒備,金刀一展,劃出一片金芒,一陣金鐵交鳴聲中,兩柄飛刀盡被震飛開去。

  青萍公主叫道:「那人在你的左面……」

  這事不用青萍公主相告,上官琦已瞧出了那人藏身的方向,沉聲說道:「公主小心了。」金刀護胸,衝向左面搜去。

  他藝高膽大,又有著不畏死的豪氣,雖然是明知驚險重重,仍是放步奔衝過去。

  上官琦奔行有兩丈多遠,仍然不見那人蹤影,心中忽然一動,停了下來,忖道:「這片荒草,不下百頃大小,固然是我們可以藉這片荒草隱身,但如滾龍王要利用這片荒草布下什麼惡毒的埋伏,誘使窮家幫中弟子人伏,又是一場殘忍的屠殺。權衡輕重,倒不如毀了這片荒草的好。那滾龍王若是還未在此設有埋伏,燒去了這片荒草,可以斷他念頭;如是他在此地已有埋伏,一把火燒它個片甲不留。」

  心念一轉,回頭對青萍公主道:「公主,請緊隨在下行動,我要放火燒去這片草原。」

  青萍公主緊握著匕首,依言行了過來,說道:「這草叢中埋伏有那滾龍王的人麼?」

  上官琦道:「不錯。」

  突聽一陣弓弦聲動,亂草之中箭如飛蝗,直向兩人射來。

  上官琦揮金刀,撥打弩箭。他武功高強,又有寶衣護身,雖是不畏彎箭,但那彎箭連續不絕的氣勢,也看得使人驚心。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尖叫,上官琦霍然警覺,轉頭看時,那青萍公主已然中了兩箭。

  這位來自邊疆的姑娘,竟然是生性十分堅強,身中兩箭,仍然忍疼揮動著手中的匕首撥打箭雨。

  上官琦大喝一聲,手中金刀光華陡長,撥開箭雨,低聲說道:「公主快請伏下身子……」

  青萍公主歎息一聲,道:「這匕首雖然銳利,但卻大小了,如是我有一柄長劍,他們就射我不中了。」

  上官琦目光流轉,只見四周草叢之中,突然站起了無數的黑衣人,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啦!他們早已在這荒草地下挖有地道。

  才能這般神出鬼沒,叫人無法捉摸。」

  但聞一聲嬌呼,青萍公主又中了一箭。

  上官琦心頭火發,但在這荒草沒腰、無數敵人的包圍之下,弩箭四下射來,又得兼顧青萍公主的安危,也不禁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正自焦急之間,突聞一陣裊裊的簫聲傳了過來。

  四周密集的箭雨,突然停了下來。

  再看那些黑衣人時,大都已停手不再發箭,呆呆地站著,傾耳靜聽。

  簫聲愈來愈是響亮,那些黑衣人似是都受到強烈的感染,神情更見癡呆。

  上官琦回過頭去,低聲說道:「公主,你傷得很重麼?」

  青萍公主道:「我中了三箭,一箭位在要害,只怕是不能趕路了。」上官琦轉頭看去,只見一箭中在左臂,一箭中在後肩,第三箭卻射中前胸之上,心中大是不安,暗道:「如是我不帶她來此,她或許不會中箭了。」

  但聞那簫聲一變,站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一齊轉向正北行去,緩緩棄了手中的兵刃。

  青萍公主望著那結隊而去的黑衣人,心中甚為奇怪,問道:「他們為什麼停下手呢?只要他們再發射一陣,我非得被他們射死不可。」

  上官琦道:「他們受了那簫聲感染,不再和咱們為敵了。」

  青萍公主緩緩回頭來,望著上官琦說道:「我們兄妹聯合西域高手,赴約中原,不料全軍盡沒,只餘下我一個人。中原武林高手眾多,實非我們西域人物所能拒敵……」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知你答不答應。」

  上官琦看她前胸一箭,入肉甚深,心頭黯然他說道:「公主儘管吩咐,在下洗耳恭聽。」

  青萍公主道:「你也不是我們族人,不用稱我公主了,唉!我們來了數十人,儘是西域精銳……」

  上官琦忽然想起一事,插口問道:「你是維吾爾族中公主,怎麼和喇嘛和尚們認識?」

  青萍公主道:「我哥哥拜在塔兒寺首座大護法巴顏爾門下,因此我也追隨著哥哥習武……」

  上官琦暗道:「你剛才還說你父親只有一個女兒,怎的又多出一個哥哥來了?」忍不住問道:「你只有一個哥哥麼?」

  青萍公主暗中咬牙,強自忍著傷疼,笑道:「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爹娘只生我一個,我那位兄長,是由我爹爹就族人中選收的一位義子,送他到塔兒寺去,拜在巴顏爾門下。原望他學成武功,將來能統率我維吾爾族中的勇士,卻不料竟卷人了一場武林是非的漩渦之中,隨同他的師父一起赴約而來,落得個埋骨異鄉。」

  上官琦看她臉色愈來愈是蒼白,知她傷得甚重,當下說道:「你不要再說話了,快些坐下去,運氣調息,我替你拔下身上的箭。」

  青萍公主微微一笑,依言坐了下去,神態間十分溫柔。

  上官琦一提真氣,先封住她左臂上穴脈,拔出箭來,疾快地替她包裹傷勢,又如法炮製地拔下她肩上的箭,但卻不敢出手為她拔胸前的利箭。

  原來,他默看那箭傷可能已深入肺腑,如若拔出箭來,肺臟出血,可能立時致命,心中沒有把握,哪裡敢隨便出手?青萍公主閉目而坐,等了良久,還不見上官琦出手拔出前胸之箭,忍不住睜開眼來,說道:「你怎麼不動手呢?」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此處沒有藥物……」

  青萍公主道:「你可是瞧我傷得大重,不敢拔箭?」

  上官琦道:「傷勢雖然不輕,但尚不足致命,只是在下不通醫術,不便胡亂出手。姑娘忍受一時,我帶你去找一個人。」

  青萍公主道:「我自知胸前一箭,深入內臟,此刻我覺出功力已失,只怕難以趕路……」

  上官琦道:「我背著你趕路吧!」

  青萍公主張開雙臂,說道:「這樣太辛苦你了?」

  上官琦抬頭望去,那些黑衣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連那簫聲也早已消失不聞。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看好了出路,辨別出風向,掏出火摺子,燃起火來,背起青萍公主,直向西北方奔了過去。

  野火荒草,眨眼間沖天而起,風助火勢,聲勢驚人。

  上官琦施出了全身的氣力,拔腿疾奔,一口氣跑出了遼闊草原。

  這時,大火已蔓延開去,數百頃的草原即時將化作劫灰。

  上官琦選一塊火勢難侵的安全所在,放下了青萍公主,仔細看去,只見她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已然是氣息奄奄了,如若再不能及時施救,恐即將香消玉殞。

  突然間,簫聲又起,傳入耳際。

  上官琦心中一動,抱起青萍公主,順著簫聲走了過來。一把野火,燒去了百頃草原,毀去了滾龍王布下的埋伏,但也可能燒去左右二童留下指標暗記。

  在簫聲指引下,上官琦到了一處土丘環繞的盆地中。

  但見數百名黑衣人,整整齊齊排列而坐,閉著兩目,口中喃喃低吟,不知在說些什麼。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這不是滾龍王的屬下麼?何以會排列整齊地坐在此地?」

  簫聲突然一停,遙遙傳過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孩子,快過來,咱們很多年不見了。」

  上官琦抱起青萍公主,依言走了過去。

  但見土丘上一棵大樹之下,並肩坐著兩個人,左面一人白髯白髮,手中橫著一支銅簫,正是那古廟中傳授自己武功的恩師。

  右面一人,全身黑衣,面貌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卻又記他不起。

  上官琦放下青萍公主,拜了下去,道:「弟子叩見師父。」

  那老人微微一笑,指著右面那黑衣人道:「這位是大名鼎鼎、天下第一莊的雲大莊主雲九龍,快來見過。」

  上官琦抱拳一揖,道:「見過雲老前輩。」

  雲九龍竟然起身還了一禮,道:「從今之後,咱們是師兄師弟相稱。」

  左面那老人雙目一瞪,接道:「誰收你做徒弟了?所有的人都要拜老夫為師,那我豈不是連一個朋友也沒有了!」

  雲九龍微微一笑,望了青萍公主一眼,道:「師弟,那位姑娘是誰?」

  要知那雲九龍數十年前已然名震江湖,身份之高,和窮家幫幫主齊名。上官琦聽叫起自己師弟,不禁一愕,道:「雲老前輩……」

  雲九龍笑道:「師父傷懷玩世,和咱們沒大沒小地開心,師弟怎麼也這般和為兄的客氣起來?」

  上官琦暗暗忖道:「如論他的年歲、威望,我叫他一聲老前輩,那是天經地義,但如他真的拜了師父為師,這師兄弟之稱,自也是名正言順。」

  回頭看去,只見師父閉目而坐,鼻息微聞,似是睡熟了過去,當下一抱拳,道:「拜見師兄。」

  雲九龍微微一笑道:「如論進師門之早,在下還是師弟身份……」上官琦雙手亂搖道:「你這般說,我要連師兄也不認了。」

  雲九龍道:「好吧!為兄的有悟就是……」起身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在青萍公主箭傷處瞧了一陣道:「這位姑娘傷得很重。」

  上官琦道:「小弟已束手無策,但不知師兄可否救她?」

  雲九龍笑道:「當得為師弟效力,你點了她的穴道。」

  青萍公主突然睜開星目,說道:「不用點我穴道,我不怕痛。」

  雲九龍道:「姑娘傷勢,已及心臟,起箭之時,危險異常,稍一掙動,恐將鑄成大錯,還是點了穴道的好。」

  上官琦依言出手,連點了青萍公主三處穴道。

  雲九龍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金丹,笑道:「師弟,為兄的只管起箭,不管敷藥。」

  上官琦接道:「自然由小弟代她敷藥。」

  雲九龍微微一笑,雙手一陣互搓,左掌突然伸出,按在青萍公主的前胸之上,右掌的食中二指挾住箭尾,沉聲說道:「兄弟,我用內功,逼住了她身上的行血,不讓她內腑中鮮血湧出。拔出利箭之後,你就將一粒金丹捏碎,敷在她的傷處。」

  上官琦依言捏碎一粒金丹,道:「小弟準備好了。」

  雲九龍右手食、中二指微一用力,長箭應手而出,果然是沒有鮮血湧出。

  上官琦疾快地把手中捏碎的金丹敷在她傷口之處。

  雲九龍長長吁一口氣,道:「不妨事了,讓她休息一會,再解她的穴道,讓她服下你手中另一粒金丹,咱們再用內功助她早些復元。」

  上官琦道:「如非師兄出手相救,她如傷重而死,小弟內心之中將永負愧疚。」

  雲九龍又打量青萍公主兩眼,道:「兄弟,恕小兄放肆,這位姑娘不是漢人吧?」

  上官琦道:「她是維吾爾族人……」忽然想起雲九龍帶領中原高手決戰荒寺一事,不禁為之一呆,住口不言。

  雲九龍笑道:「我認識她,也許她已經認不出我了。」

  上官琦道:「師兄和她有著很深的仇恨麼?」

  雲九龍搖搖頭說道:「沒有。所有的仇恨,都已經過去了。眼下,我們唯一仇恨的人,只有滾龍王……」他淡淡一笑,回顧那白髯、自發的老人一眼,接道:「那滾龍王也是師父的仇人。」

  上官琦道:「這個小弟知道。」

  雲九龍望了青萍一眼,接道:「她醒來之後,不要告訴她我是什麼人,我想她心中恨我甚深。」

  上官琦雖不知箇中詳情,但卻是眼看到雙方那場激戰,只落得兩敗俱傷,當下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雲九龍淡淡一笑道:「小兄這藥物,乃昔年茅山一真所有,療傷神效,十分驚人,她立即將清醒過來……」他長歎一口氣,接道:「小兄身歷生死大劫,早已把私人之間的恩怨看淡,除了滾龍王外,對任何人都已無記恨之心,但這位姑娘只怕還牢牢記著殺兄之仇。她如醒來之後,切不可和我說話,免得暴露出我的身份。」

  上官琦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雲九龍又從懷中摸出玉瓶,倒出兩粒金丹,笑道:「這兩粒丹丸,送給賢弟,你好好地收藏著吧!」

  上官琦剛剛收起金丹,忽聞一陣馬嘶傳來。

  抬頭看去,只見數十名鐵甲騎士護擁著一個青袍人急奔而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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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1: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九章 親情難捨


  上官琦探手抓起金刀,喝道:「滾龍王。」

  那閉目而坐的白髯老人突然睜開雙目,兩道寒芒暴射而出。

  雲九龍也忽然站了起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對付那鐵甲騎士,滾龍王留給師父。」

  只見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兩道目光環掃了那列隊而立的黑衣人一眼,突然舉手一揮。

  隨護而來的鐵甲騎士突然散開,列布兩側,中間現出來一輛馬車。

  那馬車早已拆去了車篷,上面放著兩張竹椅,並肩坐著兩個被捆綁著的女人。

  左面一人,全身羅衣,面色蒼白,頭髮已然灰白,雖然容色惟淬,但從那秀美的輪廓中,依稀可見當年的天姿國色。

  右面坐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膚色雪白,玉容如花,只是神情有些癡呆。

  上官琦只覺這兩人像貌甚熟,依稀在哪裡見過,但一時卻又想它不起。

  一向據傲的滾龍王,竟然大反常態,抱拳對那白髮老人一揖,道:「大哥別來無恙?」

  那白髮老人霍然睜開雙目,兩道森寒的目光暴射出一片殺機。

  但當他目光掠過那一輛馬車時,突然神色一變,緩緩閉上雙目。日光下,清楚地看到兩行淚水順腮滾了下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想起在古寺之中那老人告訴他一段往事,難道這兩人就是被滾龍王擄去的師母和師妹麼?

  只聽滾龍王哈哈一笑,道:「我早該想到大哥還在人間的,但我卻想起得晚了一些時日,幾乎使小弟辛辛苦苦創出的這番基業弄得一敗塗地。」

  白髮老人閉著雙目,冷冷說道:「她們怎麼樣了?」

  滾龍王道:「一切安好,小侄女越長越美麗了。」

  白髮老人全身微微顫動了一下,道:「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們母女?」

  龍王道:「小弟如若是殺了兩人,只怕是無法制服大哥了。」

  白髮老人突然睜開雙目,厲聲喝道:「你可是想以她們的生死來威脅我麼?」

  滾龍王道:「小弟正是此意。」

  白髮老人道:「她們縱然還活在世上,但早已被你折磨得不成人了,活著也是形同廢人,倒不如讓你殺了她們,我再殺了你,好替她們報仇雪恨。」

  滾龍王淡淡一笑道:「大哥是情義深重之人,決不會看到大嫂慘遭分屍而死,還有鳳黛侄女,已然年華雙十,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上官琦心中怒火高張,手握金刀一躍而起,怒聲喝道:「住口,你這個欺師滅祖、積惡如山的畜生,你過來,咱們先斗三百合。」

  滾龍王冷冷說道:「不錯,我做盡了天下的壞事,但你還不配和我單打獨鬥。」

  上官琦金刀一掠,衝了過去。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站住,你如再進一步,我就先殺了她們母女。」

  上官琦呆了一呆,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師父全身微微顫動,老淚紛紛而下,不禁黯然一歎,收了金刀,緩緩退到師父身側。

  雲九龍自從滾龍王現身之後,一半側著面孔,不和滾龍王正面相對,怕他看了出來。

  滾龍王重重地咳了一聲,接道:「小弟和大哥快二十年不見了,咱們兄弟武功誰強誰弱,眼下還難預料……」

  白髮老人接道:「今生今世,你也別想勝得過我。」

  滾龍王哈哈大笑道:「鬥力方面,咱們兄弟相差不遠,但鬥智方面,大哥卻總是差上小弟一著。」

  上官琦冷笑一聲,接道:「你無信無義,心狠手辣,行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不論何等卑下之事,你都能作得出來,有什麼值得誇耀之處?」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乃後生晚輩,不配和我說話。」

  上官琦但覺心火上衝,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和他大戰一場,但見車上被捆綁的師母、師妹,都在滾龍王屬下鐵甲武士的長矛指點之下,只要滾龍王一聲令下,兩人立時將為鐵矛洞穿。師父口雖不言,但神色之間,卻充滿夫婦、父女的憐惜之情,如若一個克制不住,奔衝上去,害了師母、師妹之命,那可是終生大憾之事,只好強自按下心頭怒火。

  但聞滾龍王縱聲大笑一陣,說道:「就算是當今九大門派,齊齊和小弟作對,也決不放在小弟心上,但大哥如要和小弟為難,情勢就大大的不同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眼下有兩條路,可聽大哥選擇。」

  那白髮老人全身顫動了一陣,痛苦他說道:「哪兩條路?」

  滾龍王道:「第一條路,是咱們兄弟情斷義絕,小弟殺了大嫂和大哥這嬌美如花的女兒,咱們兄弟各憑所學,一決勝負。」

  白髮老人望了車上的老妻、愛女一眼,道:「第二條路呢?」

  滾龍王道:「那自然是和平得多了,小弟把嫂夫人和侄女交由大哥帶走……」

  那老人雙目中奇光一閃道:「當真麼?」

  滾龍王森冷地一笑,道:「自然是真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條件

  自發老人道:「你說吧!」

  滾龍王目光冷冷地望了上官琦一眼,道:「大哥請自行廢去一身武功,跳出江湖是非,帶著夫人和侄女,選一處人跡罕至之處,樂度餘年的快樂生活……」目光盯注在上官琦的身上,接道:「這人的武功,可是大哥傳授的麼?」

  上官琦接道:「是又怎樣?你這人面獸心的人,家師早就不認你作兄弟了。」

  滾龍王道:「既是大哥的徒弟,那就要吞下兄弟的忘我神丹,終生為我所用,也不在大哥教他一場。」

  上官琦只聽得心神震動,暗暗忖道:「好毒辣的條件啊!」

  白髮老人,緩緩閉上雙目,沉默不語。

  滾龍王接道:「我知道,大哥一時間也難作決定,但不妨事,大哥慢慢地想吧,小弟在這裡等待就是。」目光緩緩由那些排排整齊、坐在草地上的黑衣人臉上掃過。

  上官琦心中暗暗忖道:「這般相持下去,幾時才能等出結果?」暗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師父,由弟子和他約鬥,師父設法搶救師母、師妹。」

  那白髮老人仍閉著雙目,但卻不住搖頭。

  只聽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上官琦,令師一生中無牽無掛,唯獨對他的老妻、幼女,情愛甚深,你如肯答應服下我的忘我神丹,她們就有救了。」

  上官琦大步而出,手橫金刀,說道:「我如服下你的毒丸,你就可以釋放我師母、師妹了麼?」

  滾龍王道:「不錯,接著藥丸。」右手一拋,一粒黑色的藥丸,投了過來。

  上官琦接過藥丸,說道:「如是我服下此藥,我那恩師也不用自廢武功了?」

  滾龍王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你為師母、師妹服下毒藥,不論後果如何,總可留一個美名傳誦人間。」

  上官琦道:「不勞相激,我也會服下此藥。」

  滾龍王道:「好極,好極,那就趕快地吃了下去吧!」

  上官琦雙指夾著藥丸,放入口試了一試,重又取了出來,道:「你無信無義,要我如何能信得過呢?你先放了她們兩人。」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老夫沒有閒心和你鬥口。」

  上官琦暗暗急道:「師父是已屈服在他的威脅之下,雲九龍又一語不發,他心意如何,叫人難以測想。單我一人,如何能對付得了滾龍王?」

  忖思之間,忽見一匹快馬上乘坐一個黑衣人,手中高舉一方黃色的滾龍旗急奔而來。

  滾龍王望了那高舉的黃旗一眼,厲聲喝道:「王府中出了事麼?」

  那快馬上的黑衣人似是受了重傷,手中滾龍旗突然一沉,落在地上,人也向前栽去。

  上官琦看得心中一動,暗道:「這倒是一個救人的好機會,可惜沒和師父、雲師兄取得協調。」

  正忖思間,突聞雲九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師弟躍上馬車,阻擋那鐵甲騎士,快,快!」

  但見那黑衣人伏在馬背上,似是已無能勒住快馬,健馬直向滾龍王衝了過去。

  滾龍王警覺奇高,看快馬直衝過來,似是已覺出不對,右掌一探,直向那黑衣人拍了過去。

  馬上黑衣人猛一抬,身如流矢一般,直向馬車上飛過去。

  滾龍王一掌擊在馬上,那健馬一聲悲鳴,倒臥地上。

  那黑衣人動作奇快,人落車上,兩手已從身上取下一對鐵懷杖,但聞一陣金鐵相擊之聲,指向那母女兩人身上的鐵矛,盡被封開。

  上官琦已得傳言,早已全神戒備,一見黑衣人封開指向師母、師妹身上的長矛,立時長嘯一聲,拔空而起,躍起兩丈多高,金刀護身,懸空打了一個轉,直向那敞篷馬車之上落去。

  就在上官琦發動的同時,雲九龍也突然飛身而起,直撲向滾龍王。

  滾龍王正待飛身攔截上官琦,瞥見一條人影疾飛而至,衝了過來,人未到,一股暗勁,當先湧至。

  原來雲九龍湧向滾龍王的同時,先行運足內力,發出一掌。

  滾龍王右掌一探,內力湧出,擋開了雲九龍的一掌。

  兩人掌力相觸,各自心頭一震。滾龍王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雲九龍身懸空中,較為吃虧,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身,才落著實地。

  但他腳一落地,立時疾撲而上。

  滾龍王和來人對了一掌,心頭大為震盪,覺著此人的掌力的雄渾,竟著實是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之一,一面發掌拒敵,一面厲聲喝道:「什麼人?」

  雲九龍冷笑一聲,也不答話,雙掌連環劈出,全力搶攻。

  這兩位絕世高手,一動上手,力擠巧攻,各盡辛辣,呼呼的掌風,夾雜著指點、煞手,當真是武林難得一見的凶險搏鬥。

  且說那黑衣人一雙鐵懷杖封擋那指向四周長矛之後,四周的鐵甲騎士立時展開衝擊,健馬長嘶,長矛光閃,分由四面八方攻來。

  黑衣人飛起一腿,掃斷了兩張竹椅,那坐在竹椅上時老婦和少女應聲跌入車中,雙杖飛舞,拒擋四周攻來的長矛。

  這些鐵甲騎士都是經過滾龍王苦心挑選的勇士,又是久經戰陣,拍馬圍攻,刺來長矛的力道異常驚人。那黑衣人接下幾矛,已有些應接不下。

  正感為難之際,上官琦已挾著一片刀光,落上敞篷馬車,金刀一揮「法輪九轉」,一陣嗆卿嘟金鐵相擊之聲,矛尖紛紛落地。

  那黑衣人緩開手腳,敞聲一笑,拉開蒙面黑紗,道:「琦兒,你的武功竟到了如此火候!」

  上官琦看清來人,急急叫了一聲:「師父!」

  原來這黑衣人竟是上官琦啟蒙恩師葉一萍裝扮。

  葉一萍急急接道:「此刻形勢險惡,不是敘禮說話的時候,拒敵要緊,咱們決不能讓師母、師妹受到傷害。」

  上官琦金刀疾揮,又削斷了幾支刺來的長矛,道:「師父說什麼?」

  葉一萍笑道:「那神簫老人對我有傳藝之恩,他的夫人、女兒,豈不是我的師母、師妹?」

  上官琦聽得一呆,暗道:「你也拜了神簫老人為師,咱們這一筆糊塗賬,不知要如何才能算得清楚了。」

  但見葉一萍手中鐵杖飛舞,拒擋四周刺來鐵矛,趕忙掄起金刀助戰。

  只聞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片刻連削斷數十隻長矛鋒尖。

  但那些鐵甲騎士手中的長矛,足足有一丈七八尺長,削落矛尖,仍可施用。耳際間馬嘶不絕,塵土蔽天;四周鐵甲騎士的攻勢,愈來愈是凌厲。

  激戰中,突然間一陣低沉嘯聲,傳入耳際。

  上官琦已知滾龍王詭計多端,聽得那嘯聲之後,立時留神看去。

  隱隱間,只見那些列隊而坐的黑衣人,躍躍欲動。

  上官琦吃了一驚,忖道:「師父用簫聲把這些黑衣人招來此地,如是不能控制他們,實是一大禍患。」

  只聽嘯聲高拔,若有節拍,那黑衣人應聲立了起來。

  上官琦說道:「師父請留在車上護人,我下車去傷幾個鐵甲騎士。」也不容葉一萍答話,盪開兩隻鐵矛,一躍下車。

  金刀揮展,絕學連出,刀化一片金光,傷了兩個鐵甲騎士。

  目光一轉,只見雲九龍正和滾龍王打得難分難解,縱躍飛搏,凶險百出。

  那不絕於耳的嘯聲,隨著滾龍王飛躍的身軀傳了出來。

  上官琦躍下馬車之後,那些波湧而上的騎士,長矛如雪,紛紛攻向上官琦。

  這些鐵甲騎士,個個身披重甲,悍不畏死。上官琦雖仗寶刀鋒利,連傷了數人,但卻無法阻擋住他們綿綿擁上的攻勢。

  驀地裡,簫聲揚起,混入了那高昂刺耳的嘯聲之中。

  那些站起身子的黑衣人,在簫聲和嘯聲衝突之下,顯得無所適從,呆呆地站著不動。

  簫聲愈來愈是嚎亮,嘯聲逐漸被壓了下去。

  那站起的黑衣人又緩緩坐了下去。

  波攻不停,勇猛無匹的鐵甲騎士也似是受了那簫聲的感染,攻勢漸緩。終於,漸漸的停了下來。

  全場中只餘下滾龍王和雲九龍兩個人在作捨死忘生的惡戰。

  上官琦突然金刀一揮,大聲說道:「滾龍王作惡多端,咱們也用不著和他講什麼江湖道義、武林規矩,早日除掉他,就早日替人間除一大害。」縱身而上,一刀刺向滾龍王的背心。

  滾龍王力拒雲九龍全力猛攻,已近百招,也不過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心中早已暗生驚駭,口發嘯聲,希望喚起四周的黑衣人群起助戰,卻不料又為那自發老人的簫聲所阻,而且連那些隨同而來的鐵甲騎士也似受到了簫聲的感染,鬥志漸懈。

  原來,滾龍王招羅這些屬下時,深恐他們將來背叛自己,才想出用藥物控制之策,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為自己效命。但他羅致的人,大都是已經成名的武林人物,這些人中不乏有血氣剛猛性格之人,雖然明知自己服有定期發作的奇毒,但卻把生死置之度外,結伴反抗滾龍王的令諭,或是逃亡天涯,等待毒發而死。

  滾龍王為此大傷腦筋,費盡苦心,再研製出一種迷人神志的藥物,一經服用之後,使人靈智封閉,混然忘我。

  這樣一來,滾龍王收羅的屬下雖已可靠,但指使他們行動卻又大為困難,因為這些人靈智為藥物控制,變得癡癡呆呆,指揮起來,十分困難。

  但那滾龍王實為一個不世之才,一番沉思之後,終又被他想出一個辦法。

  他用幾種簡單的聲音來控制他們,為自己效死。

  但天下事有其利,必有其弊。這些人雖然不再背叛於他,但因服過迷神藥物之後,靈智全失,武功和體能都逐漸地開始衰退,雖然是才資兼具的高手,但卻漸失作用。

  那神簫老人自從上官琦和袁孝離去之後,救了身負重傷的雲九龍,為他療好傷勢,攜同來滾龍王府,暗中監視滾龍王的行動,策反滾龍王的部屬,發覺了滾龍王控制屬下的方法,立時悉心研究,把滾龍王用以控制屬下的聲音化入了簫聲之中,是以能用簫聲控制這些人的行動。

  且說上官琦加入戰圈和雲九龍聯手雙戰滾龍王,滾龍王立時被迫得有些手忙腳亂。

  要知雲九龍原本是武林中一代領袖,和滾龍王、歐陽統齊名江湖,近日又得神簫老人傳授絕技,武功更是精進,心中對滾龍王更是恨若刺骨,出手狠毒,招招充滿著仇恨,再加上官琦出手相助,滾龍王雖是一代桑雄,也有些招架不住這兩代才人的合力猛攻。

  這時,那些鐵甲騎士已然完全停手。葉一萍安然把這母女救出重圍,帶她們回到神簫老人身前,說道:「托師父神威,師母和師妹毫髮未傷。」

  那白髮老人緩緩回頭望了妻兒一眼,黯然歎息一聲,道:「她中毒很深,但不知是否還能療治得好?」

  葉一萍道:「吉人天相,定當有救。」

  白髮老人微微一笑,又舉手吹起簫來。

  滾龍王隨帶的鐵甲騎士,已然全為簫聲控制,停下手來。

  遼闊的原野裡,站滿了人,但動手相搏的只有滾龍王、雲九龍和上官琦。

  滾龍王雖然藝兼天下之長,但他近年來縱情酒色,武功上大受影響,在雲九龍、上官琦兩人合力迫攻之下,漸感不支,眼看著隨來的鐵甲騎士亦都為簫聲所制,心中大為驚慌,一個失神,被雲九龍一掌拍在肩頭之上。

  上官琦一招「怒波橫舟」,橫裡削去,滾龍王一低頭,避過刀勢,但包頭青帕挾一片灰白髮,被上官琦刀勢削落,半寸之差,就削去滾龍王半個腦袋。

  滾龍王眼看已變成網中之魚,再不逃走,只怕難再有逃走的機會,強忍肩上傷痛,呼的一掌拍了出去,迫得雲九龍退了兩步。滾龍王借勢一個大翻身,躍出圈外。

  上官琦怒聲叱道:「還想走麼?你作惡多端,今日就是你惡貫滿盈之日。」喝聲中疾躍而起,連人帶刀,化作一道金虹,飛撲而去。

  但見滾龍王抬腕一振,蓬然一聲輕響,冒起一陣藍煙。

  上官琦不知那藍煙是否有毒,不敢逼近,匆忙中暗加衝力,橫掠藍煙而過,落出兩丈開外,待那藍煙散去,滾龍王早已不見。

  雲九龍經驗廣博,轉目一瞥間,果然見滾龍玉已挺身而起,轉向正南奔去。

  上官琦金刀一揮,道:「雲師兄追上去吧!」

  雲九龍應了一聲好,兩人聯袂而起。

  突聞那白髮老人高聲叫道:「窮寇莫追,快些回來。」

  上官琦、雲九龍同時一沉真氣,停下腳步,大步走了回來。

  那白髮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滾龍王不過是初受大挫,他還有著無窮無盡的潛力。你們如若追了上去,萬一中他埋伏,那就得不償失了。」

  雲九龍道:「師父教訓的是,對這般窮凶極惡之人,不可掉以輕心。」

  白髮老人望了眼前的老妻嬌女一眼道:「她們母女還活世上,實大大出我意外。滾龍王的老謀深算,非我能及。唉!老夫不得不改變計劃,先要設法救她們了。」

  雲九龍心中一震,暗道:「滾龍王縱橫武林數十年,一直是氣焰萬丈,睥脫江湖,羽毛豐滿,手下效命的武林人物不下數千,東、南、西、北四大侯爵,更都是武林中一流人物,眼下能夠制服他的人物,實是寥寥無幾,你如一走,豈不是功敗垂成?」

  他心中雖然震動異常,但又不能勸阻師父,不讓他去救師母、師妹,只好默然不語。

  葉一萍眼看雲九龍不發一言,也只好默不作聲。

  上官琦四顧一眼,說道:「師父設法療救師母、師妹的傷勢,那也是理所當然,但眼下唯有師父的簫聲才能使滾龍王屬下受制,師父去後,留下這一局殘棋,何人能承擔得起?」

  白髮老人道:「你和雲莊主、葉大俠。」

  雲九龍和葉一萍都受過他救命之恩,傳技之情,早已認他作師,但那老人卻是不肯承認,也不堅拒。雲九龍和葉一萍對他說話時稱他師父,但他卻稱莊主和葉大俠。

  上官琦一皺眉頭忖道:好啊!這算是什麼稱呼?一個叫師父,一個稱莊主、大俠,唉!這一筆糊塗賬,怎麼算呢?

  雲九龍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師父,弟子有幾句不當之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神簫老人道:「你說吧!」

  雲九龍道:「那滾龍王雖然武功高強,藝兼天下諸門之長,但弟子自得恩師授以武功之後,已足可和他抗拒,可怕的是那些服過迷神藥物的屬下,這些人神志已失,悍不畏死,個個為他效命,而且其中不乏高手,弟子等無策對付,就算窮家幫傾盡全力,只怕也難抗拒得住……」他黯然歎息一聲,接道:「眼下滾龍王連遭大挫,凶性已發,最近期內,必將大舉發動,慘屠武林同道,時間已然十分迫急。就算弟子等能夠會合窮家幫主,邀得少林等九大門派助戰,這一場惡戰下來,只怕整個的武林同道要傷亡到十之七八。師父慈恩廣濟,難道就不肯為天下武林消解去一次浩劫麼?」

  神簫老人雙目中寒光如電,掃掠了雲九龍等一眼,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我會把苦心研創出來的絕技傳授你們麼?」

  雲九龍、上官琦同聲說道:「這個弟子不知。」

  神簫老人道:「我武功、內力,或都在那滾龍王之上,但我雙腿已殘,行動不便,實已無法和滾龍王動手相搏。我要你們代我拒抗那滾龍王,所以才傳你們武功,但時間上,已不許我找一個傳我衣缽的弟子,費上十年八載工夫來造就他。你們都已有武功基礎,只要傳我招術就行了。你更是早已名震武林,論在江湖上的威名,那是尤強過我……」

  雲九龍道:「浪得虛名,如何能和師父的真實武功相比?」

  神簫老人歎息道:「滾龍王未和我動手,他心中永遠是有些怕我,但如他和我動過一次手,他就不用怕我了……」

  他緩緩把目光由雲九龍、葉一萍、上官琦臉上掠過,接道:「現在,我分別傳你們每人一種武功,這也是僅有的壓箱底本領。」

  雲九龍、葉一萍齊聲說道:「師恩這等深重,要弟子等如何報答?」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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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1:2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章 神簫傳世


  神簫老人回頭望著上官琦道:「琦兒,你聰慧絕倫,又懂音律,我把這管銅簫,傳給你吧!」

  上官琦道:「弟子不會曲調。」

  神簫老人接道:「我教你。降服滾龍王的屬下,只不過是幾個簡單的音符,那並不難,一學就會;但如要吹得出神入化,隨心所欲,那就要靠你的天資和苦學了。」

  他愁苦的臉上忽泛現出一片歡愉之容,說道:「我一生對人料事,常有大錯,誤交滾龍王,更是終身一大憾事,但對武功和音律,卻有著一種特別天份。我過了人生最快樂的日子,和妻女安居在水光山色的家園中;我也度過最淒涼、最悲慘的生活,僻居荒山古寺,終日裡伴著鳥獸取樂,和無數的和尚屍體……」

  上官琦本想追問,但見那神簫老人說得興高采烈,只好忍了下去。

  只聽那神簫老人接道:「我由別人那招術中演化成自己的武功。」雲九龍道:「師父才慧過人,我等難及萬一。」

  神簫老人道:「不!創幾招,並非我引以為榮的……」他舉起了手中的銅簫,道:「這管銅簫,才是我引以為榮的事,它或將把我的簫聲永留於天地之間。」

  三人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都不禁凝目望去。銅簫很短,只不過一尺二寸左右,外面看去,除了短一些之外,並無可稀奇之處。

  神簫老人舉起手中的銅簫,揚一揚,接道:「這管簫看上去無異常之處,實則化去我很多心血。除了這外面的一根銅管之外,裡面還有著一銅管,我自己替它取了一名字,叫做雙管簫。」

  上官琦道:「師父過去也很愛吹簫麼?」

  神簫老人道:「自然愛了,要不然人家為什麼稱我作神簫生呢?」他望了上官琦一眼,接道:「我這銅簫有三件異常之處。第一件是,如非有著很好內功的話,無法吹它。第二件,它可以同時吹出兩種不同的聲音。第三件,它可以當作一種奇形兵刃使用。」

  神簫老人掂了掂手中的銅簫,目注著上官琦道:「今日我將這銅簫傳你,就算完了我所有的心願,從今之後,江湖上再沒有神簫生這個人了。」

  雲九龍急道:「師父你……」

  神簫生搖手阻止了雲九龍再接下去,道:「我不會自絕死去。」他望了老妻愛女一眼,接道:「我要帶她們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設法解除她們服用的藥毒。如是藥毒能解,我們夫妻、父女,將安靜快樂地度過餘年歲月;如果療治不好她們的毒傷,為師的也將伴她們長居斯地,不再離開她們一步。」

  上官琦黯然說道:「師父這等深厚的親情,實足動天地,泣鬼神。」神簫生道:「我希望在天黑時能夠動身。時間不多了,你們快快坐下,各自運氣調息,澄清心中雜念,我要分別傳你們的武功了。」

  雲九龍道:「這些黑衣人呢?」

  神簫生道:「適才滾龍王的長嘯想使這些黑衣人蠢動,我遲遲不肯以簫聲反擊,期望能從他嘯聲中聽出指使這些黑衣人施襲的韻律。」

  雲九龍大喜道:「如果這韻律能夠找出,師父用簫聲指揮他們,滾龍王千百屬下。豈不是可為我用了麼?」

  神簫生道:「不錯啊!我也在打這如意算盤。」他沉吟一陣,接道:「不過,目下還沒有把握,萬一我聽錯了,激起這些黑衣人向咱們出手反擊,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麼?還是先點了他們穴道,較為可靠。」

  雲九龍、葉一萍、上官琦齊齊地應聲出手,不過一盞熱茶工夫,點了場中所有黑衣人的穴道。

  神簫生先傳了雲九龍九招掌法,又傳了葉一萍五招刀法。

  這兩人學得掌刀之後,立時如癡如狂地練習起來。

  神簫生突然一躍而起,以手代足,行到數丈外一株樹下,突然一個翻身,躍上樹去,舉手一招,道:「琦兒快上來。」

  上官琦應聲奔去,飛上大樹。

  神簫生道:「咱們在樹上,即可瞭望,又清靜不少,在這裡學吹簫最好不過。」

  上官琦道:「師父說的是。」

  神簫生道:「咱們現在就開始學,先教你簫聲療傷之法。」

  上官琦全神貫注,用心學習,他本有基礎,又具天份,進步甚快。神簫生抬頭看天色,喜道:「看來,我天黑時可以走了。」

  上官琦道:「弟子學得很快麼?」

  神簫生道:「快,很快,今夜子時,我和你那師母、師妹,恐已在百里之外了。」

  他臉上洋溢著歡愉的神情,說完,縱聲而笑。

  吹這雙管銅簫,十分費力,上官琦吹了一陣,覺著有些氣喘,收好銅簫,抬頭看去,只見幾條人影由正西急奔而來,不禁心頭一震,暗道:「來人不知是敵是友;那青萍公主被我點了睡穴未醒,雲莊主和我那啟蒙恩師又都沉醉於習練武功之中。」

  那幾條人影,來勢奇快,上官琦心念轉動之間,來人已奔到七八丈處。

  這時,已可清晰地看出來人,正是那左右二童和天木大師,以及五英等人,不禁心頭一喜,大聲道:「小弟上官琦在此。」

  左右二童等停下腳步,抬頭四顧了一陣,道:「上官兄。」

  上官琦一躍下樹,道:「兄弟在這裡。」

  左右二童急急奔了過來說道:「幸好遇上了你。」

  上官琦道:「什麼事?」

  左童道:「如是找你不到,咱們兄弟也難再回去見幫主了。」

  右童接道:「連姑娘盡起幫中精銳,和那趕援而來的東平侯決戰一陣……」

  上官琦急急問道:「哪方勝了?」

  左童道:「自然是咱們勝了。連姑娘神機妙算,埋伏下四道攔截,先把那東平侯手下幾個高手鬧得精疲力盡,才和他展開決戰。我幫中人個個英勇當先,一戰下來,大獲全勝。那東平侯帶了五十個相隨屬徒,只餘六七人破圍而去。」

  右童接道:「這一戰精彩絕倫,不但打退了滾龍王一路,而且也是幫中和滾龍王交手以來最大的一次勝仗。這一戰使幫中弟子個個信心大增,鬥志高漲。」

  左童接道:「兄弟,幫主要咱們尋得上官兄後,立時要他到臨設的總堂相見,咱們怎的和你談起這些不相干的事來?」

  上官琦望了那數百個被點了穴道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暗暗發起怔來,忖道:「這些人中,或有十惡不赦之徒,自是殺之不赦,但大部之人,都將是無辜的待罪羔羊,如是不分青紅皂白,一概誅戮,未免是太過殘酷,如是放了他們,只怕又會為那滾龍王收用了。」

  一時間難作主意,沉吟不言。

  這時,雲九龍、葉一萍都已由狂熱的習武中清醒過來,望著左右二童等出神。

  天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上官大俠,可是覺著這許多人無法處理麼?」

  上官琦道:「正是如此,不知大師有何高見?」

  天木大師道:「連姑娘出身滾龍王的門下,或有對付之策,不如把他們帶交連姑娘處理。」

  上官琦暗道:「這些人都是滾龍王埋伏於這叢草、土崗中的暗樁,用在保護滾龍王府,雖非第一流的身手,但武功想必不弱,萬一連雪嬌無能處理,被滾龍王收羅回去……」

  忖思之間,忽聽神簫生的聲音傳入耳際之中,道:「琦兒,我代你借箸代籌,這些人已可由你簫聲控制,那只是幾種簡單的聲音,帶著他們去吧!我此刻恨不能肋生雙翼,帶著你師母、師妹離開,咱們也不用再見面了,快些帶著他們走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心下大感為難,不知該如何才好。

  只見雲九龍大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師父傳音相告,要咱們早離此地。」

  上官琦道:「我也聽到了,正感為難。」

  雲九龍道:「看來他老人家心意已決,非咱們可挽留。好在來日方長,待那滾龍王伏誅之後,咱們再去找他不遲。此刻此情,不能太違背他老人家的心意了。」

  上官琦道:「好,咱們就此上道。雲莊主可要和我們一起走麼?」雲九龍道:「我也該去見見那歐陽幫主,咱們一起走吧!」

  上官琦道:「可要帶著那青萍公主?」

  雲九龍道:「她經過這一番折磨,想來定已把昔年一些恩怨看淡,為兄的自信忍耐之力很強,就算她罵我幾句,打我幾拳,我也能忍耐得下,再由兄弟從中善言幾句,不難化解開這番恩怨。帶著她一起走吧!」微微一頓,又道:「師父既不願再和咱們見面,不能勉強他老人家,但師母那邊,咱們得去拜別一番。」

  上官琦道:「這話不錯。」雙雙行了過去,對那呆呆而坐的老婦人拜了下去,道:「師母在上,受弟子等一拜。」

  那老婦人緩緩回頭,望了兩人一眼,又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

  葉一萍眼看兩人拜倒,也跟著拜了下去。三人拜罷起身,上官琦拍活了青萍公主的穴道,雲九龍和葉一萍卻已躍入那黑衣人群之中,掌指齊施,推活被點的穴道。

  青萍公主睜開眼來,四下望了一眼,道:「那滾龍王退走了?」

  上官琦道:「退走了,咱們要到窮家幫去,姑娘意下如何?」

  青萍公主道:「我跟著你走,你去的地方,我都去。」

  上官琦道:「好,咱們就立刻上路。」突然舉起銅簫,就唇吹了起來。

  說也奇怪,那黑衣人聽得簫聲,立刻舉步行了過來。

  雲九龍低聲對葉一萍道:「葉兄,上官師弟初得師父傳授神簫衣缽,只怕還難盡得師父神髓。這般入神志暈迷,萬一控制不住,必出大亂。咱們分由兩側隨行,如若發現有騷動之人,立時下手擊斃,以免引起大亂。」

  葉一萍道:「兄弟遵命行事。」

  左右二童仗劍當先開路,上官琦吹著銅簫隨在兩人身後,青萍公主緊隨上官琦,天木大師和五英拔出兵刃斷後,雲九龍、葉一萍走在那黑衣人的兩側。

  上官琦一面走,一面不斷地回頭向那大樹之上張望,一片孺慕留戀之情。

  突聽師父的聲音遙遙傳入耳際,道:「琦兒,不用回頭看了,快些走吧!但願為師的神簫絕技,能由你身上發揚光大,在武林中另樹一支主脈。」

  上官琦只覺心頭一酸,流下兩行淚來。

  青萍公主看得大為奇怪,說道:「你哭什麼?」

  原來那神簫老人使用傳音之術,除了上官琦,無人聽到。

  上官琦吹著銅簫,不能騰出口來說話,也無法停下手來拭去臉上淚痕。青萍公主掏出身上絹中,伸出纖纖玉手替他拭去眼淚。

  這一行浩浩蕩蕩的長陣,走了十餘里,仍不見滾龍王屬下攔擊。

  上官琦簫聲愈吹愈覺熟練,那些黑衣人在簫聲控制下,馴服異常,走成了四路縱隊。

  漸漸地上官琦覺出了真力不繼,銅簫聲音也漸漸低沉下來。

  情萍公主聽到他喘息之聲,忍不住說道:「不用吹啦,停下來休息一會吧!」

  上官琦亦覺著再吹不動,依言停了下來。

  青萍公主大眼眨動兩下,喜道:「啊!你這樣聽我話麼?」

  上官琦精神極感睏倦,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左童突然回過身來,走近上官琦,揚起手中長劍,指著那遙遠一片叢林,道:「就要到了。那片雜林,就是咱們窮家幫中的臨時大寨。」

  但見人影閃動,草叢中站起了十幾個灰衣大漢。

  左童心知他們是看到了後面一群黑衣人,心中動疑,趕忙拱手說道:「眾位兄弟,那是咱們擄來滾龍王的屬下,已被咱們所制。眾位但請放心,各歸原位去吧!」他這一喊,那站起的灰衣人果然一齊隱入了草叢之中。

  又是里許,迎面走過三十餘人,那正是窮家幫中的精銳,四十八傑中人。

  左右二童齊齊迎了上去,和攔在道中的幫中弟子商量了一陣,轉了回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四十八傑經過了惡戰之後,養息了一段時日,把幾個受傷很重的人送到大寨,餘下了三十六個,改稱三十六友。這些人都是唐先生一手培育出來,執法甚嚴,幫中弟子對他們都有敬畏之心。」

  上官琦道:「可是他們不准通過麼?」

  左童道:「他們說再往前走,已近窮家幫臨時大營,這些黑衣人必須留下。不得幫主和連姑娘的令諭,不能進去。」

  右童接口說道:「但如把他們留在此地,豈不是為害更大?沒有上官兄的簫聲控制,無異是和一群猛獸為伍。」

  左童歎道:「但三十六友執法如山,不肯通融,使我們大感為難。」上官琦歎道:「這也難怪他們。」

  忽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大哥,你回來了!」一條人影,疾如鷹隼而來,轉眼之間,已到了幾人身前,正是袁孝。

  這位半人半猿血統的少年,似是對滾龍王屬下充滿著仇恨,雙目中暴射出森寒的目光,一掠那黑衣人,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躍躍欲動。

  上官琦低聲說道:「兄弟,連姑娘好麼?」

  袁孝道:「她很好,我們常常提起大哥。」

  上官琦淡淡一笑,回顧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道:「這些人都已失去反抗之能,不用顧慮他們。」

  袁孝奇道:「這些人不是那滾龍王的黑衣衛隊麼?」

  上官琦道:「不錯,但已為我收羅過來了。」

  袁孝道:「有這等事?我去瞧瞧。」大步直向那最前一人走了過去。

  那黑衣人雙眼圓睜,看著袁孝走了過來,仍是凝立不動。

  袁孝揚起右手,一掌劈了過去。

  但聞一聲悶哼,那黑衣人身軀應手飛了起來,摔到一丈開外,七竅流血,倒地死去。

  那些黑衣人雖然神智迷失,但對死亡之事,似是也有著一種感受,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袁孝雙手齊揮,連續拍出,但聞一陣蓬蓬之聲,不絕於耳,那些黑衣人的身軀,不停地連續飛起,摔到地上。片刻間連傷十四五人。

  袁孝掌力奇重,一擊致命,摔倒地上的黑衣人,沒有一個活的。

  上官琦看到他這等屠殺,心神大震,正待出言喝止,袁孝已停手走了過來,說道:「這些人怎的不肯還手?」

  車童接道:「他們都操在上官兄手中銅簫之下。」

  袁孝道:「我不相信!」

  上官琦道:「兄弟如不相信,為兄的做給你瞧瞧吧!」突然舉起手中銅簫,吹了三響。

  那黑衣人聽得簫聲之後,紛紛坐了下去。

  袁孝看得大為奇怪,望著那黑衣人楞了半晌,突然大聲喝道:「我告訴連姑娘去……」返身一躍,人已躍出兩三丈外。

  上官琦突覺袁孝變得甚多,他是逐漸地生出了做人的自信。

  雲九龍突然大步走了上來,道:「兄弟,讓他們坐在這裡如何?」上官琦道:「我不知道他們坐久之後,會將如何?」

  左童道:「咱們先去見了歐陽幫主再說,這裡有三十六友防守,縱然有變,也不致引起大禍。咱們早些去吧!」

  上官琦回顧雲九龍和葉一萍一眼,道:「好吧!」當先行去。

  進了一片雜林,但見幾間茅舍展現眼前。

  只見鐵衛周大志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道:「幫主無暇分身來迎,要我請諸位進去。」

  上官琦道:「幫主現在何處?」

  周大志伸手指著七八丈外掩映在林中一片屋角,道:「就在那座茅屋之中。」

  上官琦回目望著雲九龍,還未來得及開口,雲九龍已搶先笑道:「兄弟,咱們一起過去吧!」

  這些人中,以他身份最高。江湖之人,又大都計較禮貌,哪知雲九龍身歷劫變之後,竟已把虛名拋開。

  上官琦低聲說道:「大哥氣度過人,小弟萬分佩服。」

  雲九龍笑道:「虛名誤人,我當年如不是被虛名所誤,今日江湖也不是這番形勢了。」

  幾人魚貫行去,片刻間到了那茅屋之中。

  只見屋中坐了不少的人,似是正在商討什麼大事。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歐陽統高居首位,依次是武相關三勝、費公亮、何寡婦、姜士隱,和少林寺的鐵木大師、連雪嬌、袁孝幾人之外,還有五個不認識的人,三個是四旬以上的大漢,兩個是年近古稀的老者。

  歐陽統回目望了上官琦一眼,起身說道:「這幾位是……」

  那天木大師和五英及左右二童,都自動地留在茅室外面,隨著上官琦進入室中的只有雲九龍、葉一萍和青萍公主。

  上官琦一欠身,先對歐陽統行了一禮,望著雲九龍道:「這位是江南天下第一莊的雲大莊主……」

  歐陽統霍然站了起來,雙目凝注在雲九龍的臉上,道:「雲兄別來無恙?兄弟曾派人登門造訪……」

  雲九龍接道:「幫主快請坐下主謀大事,不要為兄弟耽誤時間。」但見關三勝、費公亮、何寡婦、鐵木大師等,全都站了起來,連那素來孤做的姜士隱也站了起來。

  只有那兩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坐著未動。

  歐陽統望著兩位老人,神態恭敬他說道:「這兩位乃本幫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前輩,聾啞二老。」

  雲九龍欠身抱拳,說道:「江湖上妖氛瀰漫,有勞兩位前輩重出江湖。」

  那聾啞二老,雖然又聾、又啞,但目力卻仍然很好,微微一笑,對雲九龍點頭作禮。

  歐陽統一一替雲九龍引見。那三個四旬左右的大漢,乃窮家幫中君山總寨的三大護法,這三人威名甚重,精熟水旱兩路武功,但很少離開君山總寨。此刻,歐陽統把這三個負責君山總寨安危大責的高手也請了出來,可算是傾出幫中高手了。

  這班人中以連雪嬌和袁孝的年紀最輕,但一個是總攬幫中大事的文丞,一個是客居幫中的貴賓,身份都很崇高。

  雲九龍和群豪一一見禮之後,緩步走到了袁孝身側.道:「袁兄弟,常聽師父談起師弟天賦異稟,武功驚人,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袁孝一皺眉頭,道:「誰是你的師弟了?」

  雲九龍笑道:「你啊!袁兄弟。」

  袁孝望著上官琦道:「大哥,他的話可是真的麼?」

  上官琦笑道:「不錯,雲師兄雖然較咱們晚進師門,但他帶技投師,算是咱們後進師兄。」

  袁孝道:「大哥說是,那是不會鍺了。」抱拳一禮,道:「見過雲師兄。」

  雲九龍微微一笑,傍著袁孝身側而坐,說道:「不知兄弟是否可旁聽大計?」

  歐陽統道:「歡迎至極。」

  上官琦又替歐陽統等引見了葉一萍。那葉一萍在中原武林道中亦是盛名卓著之人,關三勝側身讓出一個位置,拉他坐了下來。

  上官琦正待替青萍公主引見,突然發現她雙目望著屋頂出神,臉上的神情,一片沉痛,不禁訝然失聲。

  連雪嬌目光一轉,打量青萍公主一眼,問道:「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上官琦道:「青萍公主……」

  忽聽一聲尖叫,青萍公主突然舉步向雲九龍衝了過去。

  袁孝霍然起身,迎了上去,卻被雲九龍一把抓住,道:「兄弟不用你管。」

  青萍公主衝近了雲九龍後,左右開弓,乒乒乓乓連打了雲九龍幾個耳光。

  這青萍公主的狂妄舉動,只瞧得全場中人無不震驚。

  要知這室中之人,無一不是高手,看那青萍公主奔行之勢,決非雲九龍的敵手,眾豪不知這兩人為何結仇,也不便出手干涉。

  青萍公主打了雲九龍幾個耳光之後,不見對方還手,探手入懷,拔出一支匕首,迎胸刺去。

  雲九龍身子一側,避過一擊,說道:「姑娘不要誤會,令師令兄並非是死在我雲九龍的手中。」

  這時,上官琦已衝了過去,手掌一翻,施一個擒拿手法,扣住了青萍公主的脈穴。

  忽聽青萍公主哭道:「快放開我!我知道我武功不及他十成之一,這一生也沒有殺死他的希望了,你們漢人又聲息互通……」

  雲九龍目注上官琦,接道:「兄弟,放開她。她胸中的一股悶氣,如是不讓她發洩出來,只怕她難以安得下心。」

  上官琦道:「師兄小心,她匕首鋒利異常,別讓她傷了你。」鬆開了青萍公主的脈穴。

  哪知事情大出了上官琦意料之外,青萍公主竟然倒轉鋒刃,直向她自己前胸刺去,口中自言自語他說道:「爹爹請恕女兒不孝……」

  雲九龍右腕疾出,抓住了青萍公主的握刀右腕,歎道:「公主的大仇未報,何以輕生?」

  青萍公主怒道:「我這一輩子也打你不過,哪裡還能報得了仇?」雲九龍道:「由在下全力助你。」

  青萍公主道:「你助我報仇?」

  雲九龍道:「不錯,令師和你那哥哥,雖然是和我訂約,趕來中原比武,但殺他們的卻是那滾龍王。」

  青萍公主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雲九龍接道:「不但令師和隨來之人,全死在滾龍王的手中,就是在下邀約的與會高人,也都死在那滾龍王的手中,逃出死難的,只有公主和在下兩個人了。」

  說話之間,緩緩放開了青萍公主右腕。

  青萍公主突然收了匕首,望著雲九龍道:「你說的都是實話麼?」雲九龍道:「公主請仔細想想當時情形,當知在下所言非虛了。」青萍公主道:「你要助我報仇?」

  雲九龍道:「不錯,我助你報仇,也就是替自己報仇。殺了元兇之後,在下還要陪姑娘西行塔兒寺,親去解釋這番虛名之爭的誤會。」

  青萍公主凝目沉思了一陣,緩緩走到上官琦的身側,默然不語,顯是心中已經信了雲九龍的話了。

  連雪嬌目光一瞥青萍公主,眉宇問掠過一片愁苦,但她自幼就在險惡異常的環境之中長大,早已學會逆來順受的忍耐工夫,暗中咬牙,裝作一片若無其事的神情,不再向上官琦等看望一眼。

  歐陽統站了起來,揮手對著青萍公主說道:「雲大莊主一言九鼎,姑娘可以放心了。眼下咱還得研究幾件大事,姑娘請坐下吧!」

  青萍公主目光一轉,看到了兩處空位,一拉上官琦,走了過去。

  行過兩三步,上官琦突然一縮手,奪開了右手,低聲說道:「姑娘一個人去吧。在下要到外面去和幾位朋友談談。」

  原來上官琦在窮家幫中地位不高,在這等幫中要人雲集之下,那裡還有他的座位?青萍公主柔婉的說道:「那我就跟你到外面坐吧!」

  上官琦道:「姑娘不必隨我出去,你遠來是客,正該入座才是。」青萍公主微微一笑,道:「你不去我也不去。」隨著上官琦退了出來。

  這時,左右二童、天木大師以及那鐵衛周大志等,都守在門外,似在等候著室內消息。

  上官琦忽想起了金元道,忍不住低聲對左右二童說道:「兩位可曾看到那金元道麼?」

  左童道:「他不是隨同上官兄去的麼?」

  上官琦道:「他帶著一座木箱,躲還來不及,想是不會和滾龍王的屬下動手了。」

  左童道:「據兄弟看法,那金元道乃是個極為剽悍之人,不知帶著什麼人了?」

  上官琦回顧了青萍公主一眼,道:「也是一位姑娘。」

  右童眉頭一皺,道:「咱們都沒有遇上過他。」

  上官琦也知道多問無益,淡淡一笑,道:「兄弟保護不周,那總是難辭其咎。」走到一株樹下,坐了下去。

  青萍公主隨他走了過去,溫柔地在他身邊坐下。

  上官琦正在想一件心事出神,青萍公主依他身邊坐下,他也渾然不覺。

  突然間,傳過來一陣得得蹄聲,一匹快馬急馳而至。

  這雜林四周,都有窮家幫弟子們嚴密守衛,來人如非窮家幫中的人,或是窮家幫有意放入,要想衝過來,自非易事。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那快馬直向茅屋衝去。

  鐵衛周大志橫身攔住了去路,道:「什麼事?」

  馬上人突然由懷中摸出一封函件,道:「信。」忽然一個翻身,由馬上摔了下來。

  周大志探手一把,抓住那馬上人的肩膀,拖起他的身子一瞧,只見他口中流出血來,竟已氣絕而死。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人中了人家的內家掌力,全憑一口真元之氣,護住內心,不使傷勢發作,把此函傳來,才精神一散,吐血而死。」

  周大志看那封皮之上寫道:「窮家幫歐陽幫主親啟。」下面卻未署名,不知是何人所發。

  低頭仔細瞧去,不禁為之一呆。

  上官琦道:「周兄,怎麼了?」

  周大志指著那臥倒在地上的大漢,道:「他不是咱們窮家幫中之人,只不過是穿了咱們窮家幫中弟子的衣服,騎了咱們傳訊快馬。」

  上官琦道:「有這等事?」掀開他身上一件灰袍,裡面果然一身勁裝,不禁一皺眉頭,自言自語他說道:「奇怪了。」

  這時,茅室中的會議剛散,連雪嬌、歐陽統並肩而出。

  兩人面色嚴肅,似是在低聲商議著什麼事,聽得上官琦自言自語,齊齊轉臉看來。連雪嬌道:「什麼事?」

  周大志搶先說道:「這人不是咱們幫中弟子,卻穿了咱們幫中弟子的外衣,騎了咱們傳訊快馬,送來一信。」

  連雪嬌道:「信拿給我瞧瞧。」

  她在窮家幫中時間雖短,但連出奇謀制敵,威望已立,尤其日前設下伏敵十餘道,以車輪戰的方式,一舉大敗滾龍王手下的東平侯,殲敵高手數十人,窮家幫中弟子,只不過傷亡三五人,卻創和滾龍王交手以來最大的勝利,最小的傷亡。這一戰,傳遍了全幫上下,使幫中弟子都對她生出敬佩之心。

  是故,那信上雖然明明寫的「歐陽幫主親啟」,但周大志仍把信遞向了連雪嬌。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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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9 01:2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章 盛名之累


  連雪嬌前後瞧了一陣,遞向歐陽統道:「幫主的信。」

  歐陽統啟開信封一瞧,臉色突然一變,緩緩把函件遞向連雪嬌。

  這時,四周群豪都已瞧出了這封信事情似很重大,齊齊停步而觀。

  連雪嬌看完密函之後,也是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幫主之意呢?」

  歐陽統道:「事已至此,本座也不能因私廢公,一切均照咱們計議行事。」突然大步向前行去。

  連雪嬌道:「幫主……」

  歐陽統道:「文丞不用為我多慮,更不可變更咱們計議好的事情。」

  連雪嬌道:「幫主留步,聽我一言。」

  歐陽統似是極為煩惱,一反平日的鎮靜從容,顯然有一件重大事故,使他有著無比的困擾。他勉強捺耐下心中的惶急,停下了腳步,道:「文丞還有什麼高見?」

  連雪嬌道:「幫主身繫大局安危,眼下決戰在即,我幫中弟子戰志激昂,還可乘戰勝的餘威,不難一舉再殲南面侯,但此全要仰仗幫主神威……」她突然放低了聲音,低聲數語,歐陽統長歎一聲,垂首不言。

  這時,雲九龍、姜士隱等都站在七尺外,望著歐陽統出神,顯然,這些人都瞧出有了重大事故,只是不好追問。

  半晌之後,歐陽統才點頭說道:「好吧!有勞文丞去和他商量。」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屬下自信不會使幫主失望。」

  歐陽統道:「但願文丞的神機妙算,不會失誤。」

  連雪嬌道:「幫主放心——」欠身對四下群豪一禮,道:「諸位請好好調息一下,咱們按原計時刻動身,任何人不得有誤。」

  群豪似是已對她大為傾服,果依言散去。

  上官琦和雲九龍、葉一萍三人分得一間茅屋,青萍另行由連雪嬌派人接去休息。

  雲九龍看室中,只有一榻,當先席地而坐,道:「巾幗不讓鬚眉,這位連姑娘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才。」

  瞥見一個窮家幫中的弟子奔了過來,停在屋門口處,抱拳說道:「打擾兩位前輩了。」

  雲九龍拱手還了一禮,道:「有何見教?」

  那人答道:「奉文丞之命,請上官師兄晉見。」

  原來窮家幫中弟子,不分年歲,除了幫主和文丞、武相、幾位閣堂舵主之外,其他之人,一律按身份以師兄弟相稱。

  上官琦起身說道:「有勞師弟帶路。」起身隨那人身後而去。

  轉過一片林木,那大漢伸手指著一座茅屋,道:「那就是文丞的大帳,師兄自己去吧!」

  上官琦道:「多謝師弟指點。」逕向茅屋走了過去。

  進得茅室,連雪嬌早已恭候門內,隨手掩上房門,笑道:「此刻,咱們是閒話家常,不用把我看作窮家幫中文丞身份。」

  上官琦強作微笑道:「連姑娘召我來此,就只有閒話家常一件事麼?」

  連雪嬌道:「私不廢公,但此刻咱們是私相約晤。我是女子,你是男人,我想以私情和你商量一件事。」

  上官琦道:「什麼事?只要力能所及,上官琦無不全力以赴。」

  連雪嬌道:「我要你假扮歐陽幫主,代他去赴一個約會。」

  上官琦道:「幫主的武功造詣,上官琦望塵莫及,何處不可去,難道還要在下改扮不成?」

  連雪嬌道:「此事和他的關係重大,只怕臨時難以鎮定。」

  上官琦道:「什麼事?」

  連雪嬌道:「世間沒有完人。一個至善至美的人,一生中都將會做出一件錯事出來。」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你可否說得再清楚些?」

  連雪嬌道:「事實上,我知道的也未必真的比你多。你相隨唐先生數月之久,應該知道的比我更多,何況此事乃歐陽幫主一大隱私。你的才智,足以能自作抉擇,屆時見機而作,以代幫主斬去禍患為主。」

  上官琦略一沉吟,道:「在下盡力而為。」

  連雪嬌嬌媚一笑,道:「坐下來,我替你梳頭易容,改扮作歐陽幫主。」

  上官琦還待推辭,連雪嬌己拿起了梳子,上官琦只好依言坐了下來。

  連雪嬌先改了上官琦的髮式,又用藥物改過他面容,取出一件灰色長衫,要他換了,說道:「西行二十里,有一座農舍,那裡有一年邁的老婦人,你給她十兩銀子,然後告訴她找一口棺材,她就會帶你去了。」

  上官琦點頭應道:「在下記下了。」轉身欲去。

  連雪嬌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有話對我說麼?」

  上官琦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滅去了滾龍王,你可還留在幫中麼?」

  連雪嬌道:「滾龍王清晨授首,天黑前我就棄位而去。」

  上官琦道:「帶著袁兄弟,井望你好好待他。」

  連雪嬌忽然流下淚,道:「就只這句話麼?」

  上官琦道:「就只有這些話了,善待我袁兄弟,在下感同身受。」

  連雪嬌強忍悲痛,道:「為了你,我也要善為待他。」

  上官琦一抱拳,道:「在下這裡先謝了。」但覺鼻孔一酸,熱淚湧出,慌忙轉身而行。

  連雪嬌急急說道:「不要走,我還有話問你。」

  上官琦停下腳步,卻不肯回轉身子,道:「但請吩咐,上官琦洗耳恭聽。」

  連雪嬌道:「你哭了?」

  上官琦道:「聽你答應了善待袁兄弟,我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連雪嬌道:「那很好。滾龍王伏誅之後,我先下令讓你離開窮家幫,到西域另辟天地,做一個現成的駙馬爺。」

  上官琦只覺心上被人紮了一刀,全身一顫,口裡卻要強的說:「多謝成全,感激不盡。」

  連雪嬌道:「你要好好地惜愛她。」

  上官琦接道:「不勞費心。如若再無重要的事,我要走了。」

  連雪嬌道:「告訴你一件事,信不信由你,我還是清白身子,你走吧!」

  上官琦心中一震,略一猶豫,舉步向前行去。

  但聞身後嬌啼婉轉,傳來了連雪嬌的哭聲。

  那哭聲迅快地感染了上官琦激動的心情,熱淚滾滾,奪眶而下。

  他咬咬牙,舉袖掩面,低頭疾步,迅快地把哭聲拋向遠處。這一口氣,奔行了十餘里,再抬起頭,辨識一下方向,奔向正西而去。

  依照連雪嬌相囑之言,果然找到了一座農舍,果見一個自發蒼蒼的老婦人,當門而坐。

  這婦人眼已昏花,上官琦行近了她身側不遠處,她竟是還未看到,仍在喃喃自語道:「該來了,該來了,太陽快要下山去啦!」

  上官琦走向前去,行了一禮,摸出十兩銀子,遞過去,道:「大娘,晚輩要找一口棺材。」

  那婦人抬起眼來,打量了上官琦一陣,道:「果然有這等怪事?」接過銀子,站了起來,又道:「你跟我來吧!」

  上官琦隨她身後,繞過一片雜林,只見一片長滿亂草的荒地中。有一座破落草屋。

  老婦人伸出竹杖,指著那破屋說:「那裡有一口閒著的棺材,你取去用吧!」

  上官琦道:「多謝老大娘。」舉步向屋中行去。

  這座茅屋,外面雖然破落,但室內卻是打掃得十分乾淨,靠屋角處,果然擺著一口棺材。

  上官琦打開一瞧,只見裡面空空蕩蕩,未放一物。

  他緩緩放好棺蓋,就一處屋角盤膝而坐。

  太陽落下了西山,夜幕四垂,天色黑了下來。

  上官琦耐心等到了一更左右,果然聽到了室外響起了步履之聲,趕忙站了起來,背過身去。

  但聞腳步漸近,進入室中。上官琦由那腳步分辨,似是兩個人走了進來。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歐陽統,你還記得我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身來,只見那發話人穿著一身黑衣,長髮披肩,乾枯瘦小,手中握著一管長簫,不禁心中一動,忖道:「這不是半年前在大哥養病山莊附近一條小溪內遇上那吹簫的人麼?半年多了,他仍是這等怪模怪樣……」

  只聽一聲細細柔音傳來,道:「見過幫主。」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一個黑衣女子,緊傍那身體枯瘦、長髮披垂、手握長簫的怪人而立。這女子臉色十分面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它不起。

  上官琦強忍著心中的疑竇,沉默不言,目光凝注在兩人身上。

  那長髮黑衣人冷笑一聲,又道:「歐陽統,你怎麼不講話了?」

  上官琦倒是沉得住氣,仍然是一語不發。

  那長髮黑衣人自言自語地接道:「不錯,她在臨死之際遺言告訴我,不要找你算賬,因此我忍了很多年。」

  上官琦根本不知昔年之事,聽得莫名所以,就是想接口,也接不

  那黑衣長髮人冷漠他說道:「但如我一生一世地隱忍下去,我也是死不甘心。」

  上官琦模仿著歐陽統的聲音,道:「那你要怎樣?」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這裡有一具空棺,今宵咱們兩人之中,必要有一個死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和我無怨無仇,如若他當真的全力出手,今宵真不知該如何才好了?」

  那緊依在長髮人旁側的黑衣女子睜著一雙圓大的眼睛,似在凝神聽兩人說話,此刻,卻突然插口接道:「幫主乃大英雄,大豪傑,武林之中,人人敬仰於你。我要間你一句話,想你決不會欺騙我!」

  上官琦忍不住失口說道:「你問吧!」話說出口,心中大感後悔,但已沒法收回。

  那黑衣女子聲音淒涼他說道:「我娘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上官琦暗道:「糟糕!歐陽統的昔年隱私,我一點都不知道,她這般單刀直人地逼問於我,要我如何答覆她呢?」

  只聽那黑衣女子接道:「我知道以歐陽幫主的為人,絕對不會騙我。」

  上官琦心中大急,暗道:我暫時否認了這件事再說。心念一轉,立時說道:「不是。」

  兩個字剛說出口,突然那長髮怪人大聲喝道:「你這個凶狡偽善的大騙子!」

  喝聲中,人已疾撲而上,一簫點向前胸。

  上官琦一閃避開,心中卻在想到連雪嬌囑托之言,最好能替歐陽統斷了禍患,語中之意,無疑要自己殺了此人。

  如論那歐陽統的功過,他行仁行俠,救人無數,縱然真的做過一件見不得天日的事情,也難抵他積下善功的萬一。如是情出不得已,那就更可以原諒了。

  上官琦心中念頭百轉,但卻難作決定。如若這黑衣長髮人確實受了歐陽統的欺壓,今日再一刀把他殺死,豈不是一樁沉怨千古的大恨事?

  忖思之間,那黑衣人已然連續點出了七八簫,而且一招比一招辛辣,大有置人於死地之概。

  上官琦心中暗暗道:「這人武功不弱,我如再不還手,待招術再變辛辣,只怕要吃大虧。」

  心念一轉,發出一掌「飛鈸撞鐘」,拳風呼的一聲,劈向那長髮黑衣人的前胸。

  這一拳去勢威猛,迫得黑衣人身子一側,手中長簫,攻勢一緩。

  就這一緩的工夫,上官琦已然摸出了金刀,和那黑衣長髮人展開了一場搶奪先機的快攻。

  那長髮人簫招雖然詭異,但上官琦的刀法更是兼得奇、正兩門之妙,不論他手中長簫變化出何等詭奇之招,但在上官琦金刀之下,卻是效用全失,被化解於無形之間。

  轉眼之間,雙方已然搏鬥五六十合。

  上官琦已然搶得先機,佔盡了優勢,如若他此刻想一舉把這老人斬斃於金刀之下,已然不是難事。

  但他心中卻有著莫名的不安,心想如若糊糊塗塗地把這人殺死,固然可以成全了歐陽統一代完人的英名,但自己心中定然為此事大感不安,說不定終生抱憾。

  這奇妙的心理,使他下不了毒手,每當金刀將要削中那長髮人時,總是及時而停。

  忽聽那長髮人怒喝一聲,長簫連變,疾出三絕招。

  這三招勢道之猛,直似波濤浪湧一般,上官琦佔盡優勢的金刀,竟然被他長簫封住,一個應變不及,左肩挨了一掌。

  這一掌激起了上官琦的怒火,也替他心理上找到一個殺人的理由,金刀一變,展開了凌厲的反擊,刷刷兩刀,撥開長簫,寒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己然架在那黑衣人的頸上。

  忽聽那黑衣女驚呼道:「幫主留情。」

  上官琦金刀疾收,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面目,道:「我不是歐陽統。」

  那黑衣人自知必死,已不作反抗打量,卻不料對方忽然收去了金刀,凝神瞧去,只見一個俊美少年,橫刀站在身前,不禁訝然驚叫道:「你不是歐陽統?」

  上官琦道:「在下雖非歐陽幫主,但卻是窮家幫中的弟子。」

  只聽黑衣女啊呀一聲,道:「你是上官大俠!」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不錯,姑娘如何識得在下?」

  黑衣女道:「咱們在唐先生養病的山莊之中見過。」

  上官琦啊了一聲,道:「不錯,適才在下見著姑娘時,亦覺得面善得很。」

  那長髮人怒道:「你既不是歐陽統,為什麼要代他來此赴約?」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在下乃窮家幫中弟子,舉凡幫主所命,無不遵從。」

  長髮人接道:「歐陽統命你代他來的麼?」

  上官琦道:「在下在幫中,不過一個無名小卒,不論哪位閣、堂、舵主有命,在下都得領命而來……」語聲微頓,突轉嚴厲,接道:「你如自知非敵,那就自裁了吧!」雙目暴射出威嚴的神光,凝注那長髮人的臉上,手中金刀,緩緩舉起,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

  只聽那黑衣女說道:「上官大俠,請聽我一言如何?」

  上官琦道:「姑娘不用求我,今宵之局已無商量餘地,不是我死,就是在下提頭回幫覆命。

  黑衣女哭道:「你可以帶我回去覆命。」

  上官琦冷酷他說道:「還得加上他項上人頭。」金刀一舉,厲聲喝道:「我數十字為止,如若還不自裁,在下就只好動手了。」

  忽見長髮人舉起手中長簫,吹了起來。

  上官琦怒聲說道:「你倒是很會作樂啊!」一口氣數到五字。

  但聞一種淒涼無比的簫聲,傳入耳際,如位如訴,悲傷無比。

  上官琦緩緩放下金刀,道:「我陪你吹一曲吧!」探手取出短簫,就唇吹了起來。

  一縷雄壯激昂的銅簫聲,金鳴玉振而起,混入了那淒涼的簫聲之中。

  兩種不同的簫聲,混在了一起,相互衝擊激盪,彼起此落,忽高忽低。

  上官琦想用簫聲把那長髮人的簫聲壓制下去,但卻斬不斷那一縷幽悲的低音自雄壯的簫聲中婉轉而起,傳入耳際。

  那長髮人雖吹得九曲百轉,蕩氣迴腸,但是只是一個很短的曲子,週而復始,永不變化。

  但他每次重新的吹上一次,那曲調就增加一分淒涼。上官琦聽了幾遍之後,全曲已然記熟,忘記了自己吹簫之事,竟然隨著那淒涼的曲調,吹了起來。

  漸漸地上官琦失去了主宰的智慧,心中為那老人的簫聲控制,眼淚奪眶而下。

  忽然間簫聲頓收,上官琦用衣袖抹一下臉上淚痕道:「老前輩的吹簫之技,高過晚輩,佩服、佩服。」

  他心中明白,那長髮人如若在他心神受簫聲控制之時,殺他實是易如反掌,但他忍了下去,沒有出手,放過一個殺他的機會。

  經過這一陣簫聲拚搏,兩人似已消了敵意。那長髮披垂的黑衣人長長歎息一聲,道:「這調子很淒涼,是麼?」

  上官琦道:「哀婉動人,極盡世間悲傷。」

  那黑衣人欠身而起,道:「你的吹簫之技,不在老夫之下,但得答允老夫一事,使老夫得償心願,願以此曲相授。」

  上官琦道:「不知晚輩能否辦到,但望先行說出,也好讓我考慮考慮。」

  長髮人道:「如若那唐璇還在人世,老夫這樁心願只怕早已實現了,不致有今宵之事了。」

  上官琦心中一動道:「老前輩見過唐璇麼?」

  長髮人搖搖頭,道:「沒有……」

  上官琦怒道:「你滿口胡言,既然未曾見過唐璇,他怎會對你有所承諾?」

  只聽黑衣女道:「他雖未曾見過,但我卻追隨唐先生身側數月之久。我妹妹那夜慘死於唐璇的臥室之中,你是親眼所見了?」

  上官琦點點頭,道:「確有其事。」

  那黑衣女道:「你知道那人是誰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不知道。」

  黑衣女指著那長髮老人道:「那就是他的女兒。」

  上官琦沉聲說:「就算是他女兒,不知與歐陽幫主何干?又與唐璇何涉?」

  黑衣人道:「你想聽聽這件事的故事嗎?」

  上官琦道:「願聞其詳。」

  黑衣人長歎一聲,道:「窮家幫上一代老幫主未死之前,全力培養那歐陽統,幫中上上下下,都知他是幫主的繼承之人,但卻不知那幫主在臨死之際,突然改變了主意,另立一人,繼承幫主之位。」

  上官琦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那老幫主費了數十年的心血,培養歐陽幫主,為什麼要在臨死之際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黑衣長髮人道:「因為他在臨死之前,發覺了歐陽統一件隱秘,故而改變了心意。」

  上官琦道:「老幫主當時的病況如何?」

  長髮人道:「神志雖還清醒,但已然足難移步,形將氣絕。」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老幫主既已無能查問真象,定然別人挾嫌誣告了。那時老幫主神智不清,難免受人蠱惑。」

  長髮人道:「不是蠱惑,而是有憑有據。老幫主對那歐陽統愛護備至,如若不是看到了真憑實據,也不會遺囑兔去歐陽統幫主之位了。」

  上官琦道:「那人是誰,與你何干?」

  長髮人道:「那人就是區區在下。」

  上官琦陡然點出一指,擊中那長髮人的穴道,冷笑一聲道:「我猜想就是你了……」忽然一歎,接道:「老前輩你安心死去,為天下武林同道留個敬慕的完人英雄吧!」

  那長髮人歎息一聲,道:「你不用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我能隱忍了數十年,查看那歐陽幫主的作為,為什麼不可再多查看一些時日?」

  上官琦冷冷說道:「時間不多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快些說吧!」

  長髮人道:「你記住吹出的曲調麼?」

  上官琦道:「記下了。」

  長髮人道:「好!我左邊衣袋中有一包遺物,我死之後,你可以帶回去仔細地看一下,當可找出歐陽統何以登上幫主之位,老夫又何以淪落江湖。但願你不負老夫之托。我要去了。」突然閉上雙目,不發言。

  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仍不見他移動一下,上官琦心中大感奇怪,蹲下身去,探手一摸,竟是氣息己絕。又過了一陣,雙手己僵硬冰冷,分明是真的死去,並非裝作,心下奇怪,回顧了那黑衣女一眼,道:「他是真的死了麼?」

  那黑衣女道:「他有著很重的病,已是告訴過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曾數度去見那歐陽統,但都未能如願,才想法安排了這樣一個方法,奪得窮家幫中的傳訊快馬,把那封信送到歐陽統的手中。」

  上官琦道:「那冒充我們窮家幫中弟子的人,又是誰呢?」

  黑衣女道:「那我不知道了。我只知他想出了這個方法,經過之情,卻不清楚……」忽然對那長髮人跪了下去,大拜三拜,緩緩站起,道:「你好好收了他的屍體。他為人瘋癲一些,但並非壞人。我們都知道他身上帶有一包隱秘的珍貴之物,但卻不知何物,你不妨找找看吧!我要去了。」

  上官琦萬沒料到,此事竟是如此簡單地解決,怔了一怔,道:「姑娘請留步,在下還有一言相詢。」

  黑衣女鳴嚥著道:「什麼事?」她雖然極力控制著悲傷之情,但仍是忍不住嗚咽出聲。

  上官琦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黑衣女道:「很難說。可以說是我的養父,也可以說是我的師兄。」

  上官琦忖道:「哪有這麼複雜的稱呼?」口中接道:「姑娘的身世,可否見告?」

  黑衣女道:「薄命斷腸花,天涯淪落人,不談身世也罷!」忽然放腿疾奔而去。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抱起那長髮人的屍體,送入棺中,伸手在他衣裳之中摸出一個黑色的布包,藏入懷中,深深對棺木一揖,道:「只要老前輩遺托之事非是故人人罪,晚輩當盡力為你辦到。」合上棺蓋,急步而去,趕向連雪嬌指約之處。

  那是處荒涼的雜林,上官琦趕到時,連雪嬌早已在等候著他。

  這時,連雪嬌換了一身黑色的勁裝,肩上斜背著一支寶劍。

  星光下只見她皺著眉頭,神色間微現焦慮,眼看上官琦依約而至,愁眉頓然一展,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上官琦道:「幸不辱命。」

  連雪嬌道:「那人呢?」

  上官琦道:「死了……」探手入懷,抓住那老人的遺物,原想呈交出來,但卻在那一瞬之間,改變了心意,藉故揮了揮身上沙塵。

  連雪嬌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凝注上官琦的臉上,緩緩地問道:「還有事麼?」

  上官琦道:「沒有了。」

  連雪嬌道:「你是否很疲累,可要休息一下?」

  上官琦道:「多勞關懷,我的精神很好。」

  連雪嬌淒涼一笑,道:「咱們是越來越生遠了……」話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已把你那位公主,先行送走到安全所在,你用不著為她擔心啦!如是你不要休息,那就跟我走吧!」

  上官琦道:「屬下斗膽相問,行蹤何處?」

  連雪嬌笑道:「一場慘烈的大戰。唐先生生前之時,也知道不論如何,都無法免除幾場狠擠,因此他才替窮家幫訓練出八英四十八傑,目下八英折三,四十八傑已成了三十六友,但他們卻仍是窮家幫中弟子群戰主力,今晚上,我要將五英交你率領,並佐以左右二童……」

  上官琦心神微微一震,接道:「看將起來,我的工作十分吃重?」

  連雪嬌道:「不算太重。最重的是歐陽幫主,他帶著南翁姜士隱、武相關三勝以及費公亮和我幫中兩位歸隱己久的聾啞二老等絕世高手,要一鼓作氣擊破強敵堅陣,直取中營,搏殺首腦……」

  上官琦接道:「姑娘呢?」

  連雪嬌道:「我帶著三十六友和鐵木、天木等,接應幫主。」

  上官琦道:「袁兄弟呢?」

  只聽一聲大笑,道:「小弟自然保護連姑娘了!」人隨聲現,袁孝緩步由林木中走了出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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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各個擊破


  上官琦道:「連姑娘一身繫大局安危,本不該對陣敵前,今宵親率高手,足見這一戰重要無比,兄弟要好好保護於她。」

  袁孝道:「大哥放心,不論何人,如想傷著連姑娘,那就得先把我袁孝殺了。」

  上官琦道:「那很好……」轉眼望著連雪嬌道:「在下的工作為何?還望文丞吩咐。」說話時雙手抱拳,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

  連雪嬌道:「除了五英和左右二童之外,另交三十名幫中高手給你,擔任阻擋可能由西南兼程趕到的救兵。」

  上官琦道:「那可能趕來的援手,可是滾龍王府中人?」

  連雪嬌道:「北成侯顧八奇,此人乃滾龍王手下四侯中最陰險狡猾的一個,你要小心對付。」

  上官琦道:「記下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用出了各種方法,要四大侯爵全都趕回來援救王府,但他卻忽略了四侯無法在同時趕到,正好授咱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咱們以逸待勞,先佔了有利的人和。早作部署,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佔盡地利。他們近日連受大挫,心理戰志大弱,咱們佔盡了天時。如若再有缺點,那就是咱們沒有佈置好對敵的方策。那顧八奇,在滾龍王四侯中最為聰明的一人,切不可掉以輕心,致中詭計。」

  上官琦道:「屬下盡力施為。」

  連雪嬌道:「萬一北成侯援手趕到,你可決定是應戰,或是引開他們,然後再自行找去……」突然放低了聲音,說了數言,匆匆告辭而去。

  上官琦高聲叫道:「文丞請留步片刻……」

  連雪嬌道:「什麼事快些說,時候不早了。」

  上官琦道:「如是不見那顧八奇趕援人馬,我又該將如何?」

  連雪嬌道:「留守原地,準備殲殺南面侯敗兵逃將。」

  上官琦道:「弟子記下了。」

  連雪嬌道:「他們都在五十丈外一片青草地上等你,快些去吧!」

  上官琦依言行去,果然在五十丈外,早已有甚多人列隊相候。

  左右二童首先迎了上來,道:「上官兄,我等又得追隨身後效勞。」

  上官琦接道:「二位不要客氣……」目光掃掠了五英一眼,又道:「時光不早了,咱們也該走啦!」

  左右二童道:「行蹤何處?」

  上官琦道:「由我領隊。」當先向前走行。

  群豪魚貫跟隨而行,一口氣走出十餘里路,上官琦停下腳步,相度了一下形勢,道:「咱們就在此地,阻攔那可能趕援南面侯的北成侯顧八奇。」

  五英立時拔出長劍,領著隨來的三十名幫中弟子布成了一座方陣,準備拒敵。

  上官琦盤膝坐下道:「我先調息片刻,聽得動靜,立時就叫醒我。」

  左右二童齊聲答道:「上官兄只管放心休息就是。」

  上官琦和那長髮黑衣人動手之後,又經過一番奔走,緊接著又率領著左右二童趕來此地,雖然內功精深,也有些困累之感,但更亂的卻是心中盤轉不息的念頭。

  他不知是否該把由那長髮人身上取得之物交給歐陽統或是連雪嬌,也不知是否該先行暗中偷看一番。

  這雖是一樁簡單的事,但上官琦卻是久久不能決定。

  那一個黑色小包中的遺物,如真和歐陽統有著很深的關係,勢必牽涉著整個武林形勢。

  只見左右二童聯袂走了過來,低聲對上官琦,道:「遠處有了一點動靜,是否要派人查看一下?」

  上官琦道:「不用了。咱們防守之處,乃是必經要道,如是他們不從此地通過,暫時不要管他。」

  左右二童齊聲應道:「敬遵師兄吩咐。」

  上官琦道:「兩位慢走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左右二童道:「我等洗耳恭聽。」

  上官琦低聲說道:「咱們幫主的為人如何?」

  左童先是一怔,繼而說道:「資兼文武,大仁大義,固一世豪雄也。」

  上官琦道:「我是說他的私德。」

  右童接道:「謹慎嚴肅。」

  上官琦輕輕一歎,道:「好啦!多謝兩位。」

  突聞一陣履聲傳過來,直對幾人方向行來。

  上官琦突然一掠而起,帶著左右二童,迎了上去。

  五英帶著三十位幫中弟子,排結一座可分拒四面圍攻的方陣,隱伏在暗影草叢中不動,雖是有著數十人之多,但聽不到一點聲息。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三條人影緩步走了過來,當下右手一揮,左右二童立時分向兩側退出了幾步。

  原來三人距離過近,如若遇上了高手突然出手施襲,閃避不易。

  那三條人影,幽靈一般,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也不知他們是否已經看到了上官琦。

  上官琦一皺眉頭,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微一停,又緩步向前行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那滾龍王服了迷藥的屬下?」仔細看去,只見那三人都穿著農家衣服,赤手空拳行來,不似武林中的人物。

  就是一瞬之間,那人已到了身側,上官琦早有戒備,舉手一掌,拍向當先一人。

  哪知那人竟是不閃不避,生似不知上官琦的掌勢近身。

  上官琦掌勢將近那人胸前時,突然收了回來,喝道:「快退開……」喝聲未完,突然那人身子一側,疾撲而上。上官琦吃了一驚,疾向旁側讓去。

  左童長劍斜出,一劍刺來,正中那人前胸。

  但聞蓬然一聲,那人應手而倒,鮮血噴射中,散出一股異香。左童張方首當其衝,急急喝道:「小心迷魂……」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右童怒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掌,遙遙擊去。

  那第二個人手中似是捧著一物,右童一記劈空掌力,正中那人,仰面一交,倒摔地上,砰的一聲,手中之物,登時碎裂。

  一陣青煙起處,熊熊燃燒起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閉住真氣,挾起左童,一躍丈餘,口中高聲喊道:「快些伏下身子。」

  那人的衣服上似是早已塗上油質,一經點燃,立即燒延開去,整個的人在火中燃燒起來。

  那人雖中一掌,但卻未死,吃火一燒,奇疼難耐,忽然掙扎而起,直向上官琦等停身之處奔來。

  上官琦順手抓過左童的寶劍,暗運腕力,投擲過去。

  長劍出手,化作一道白光,由那人前胸,直透後背。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毒火橫飛,灑遍了七八尺方圓。原來那人身上早已暗藏火藥,待火信燒完,立即爆炸,把那燃起的毒火震飛開來。如不是上官琦出手一劍,斬他於丈餘之後,這爆散毒火勢非要傷人不可。

  第三人手中拿著一根大棍,呼的一聲橫裡掃來。

  右童長劍一振而出,正待接下大棍,忽聽上官琦大聲喊道:「不可硬接他的大棍,快些退開。」

  右童動作奇快,就在長劍和那人掃來的大棍將觸未觸之際,突然挫腕收回,人也一躍而起。

  上官琦揮手喝道:「一齊退開。」

  五英各主一個陣位,聽得上官琦招呼之聲,帶著三十名幫中弟子,疾快地向後退去。

  那大漢橫掄著手中大棍向前衝來。上官琦把他引到一片林木中,東避西閃,那大漢一擊未中,正打在一株大樹上。

  但聞咋嗓一聲,那大漢手中大棍,齊腰而斷,一陣急雨般的水珠,四外噴濺出來。

  上官琦暗中早已提聚了功力戒備,揚手一掌,拍了出去。

  強猛的掌力,擊在那噴散的水珠上,反擊在那手握斷棍的大漢身上。

  但見那大漢身軀一顫,突然仰面倒臥在地上。

  左右二童吃了一驚,齊聲說道:「好利害的毒水。」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滾龍王黔驢技窮,竟施出這等慘無人道的卑鄙之法,這些人神智為藥物控制,對生死大事視若無睹,但咱們幫中弟子豈可和他們這般硬拚?」

  左童道:「上官兄說得不錯,如是硬拚下去,幫中的師兄弟,必將遭受傷亡……」

  右童接道:「這場劫難,可能使窮家幫精銳盡折,元氣大傷,參與此一決戰的五百師兄弟傷死大半。咱們必得設法通知幫主一聲,早作準備,免得為敵所乘。」顯然左右二童都已對滾龍王這等玉石俱焚的卑下手段,既感忿怒,又是震驚。

  上官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道:「此刻通知幫主或文丞,恐都已難搶到時效,在下之意,不如咱們自己設法,引他們入伏,再予生擒。」

  左右二童道:「願聞高見。」

  上官琦道:「就咱們人手之中,選出十二個,分佈四個方位,由我吹起招引他們的簫聲,諸位可隱在暗中施襲。這十二個人由兩位統領,借這樹木掩身;餘下的人,請由五英率領,仍守要道,東擋逃敵,西阻救兵,咱們視情形相助如何?」

  左童道:「主意甚好。」立刻招來了十二個幫中兄弟,分佈四周。

  上官琦就林中選擇了一株大樹,縱身而上,舉簫就唇,吹了起來。

  簫聲裊裊,波蕩四周。

  片刻之後,果然有無數的黑影向林中行來,那些人大都穿著農家衣服,有些手執兵刃,有些赤手空拳。

  左右二童借樹木隱護,四面策應,出手施襲,點擊來人的穴道。

  大約有半個時辰左右,被上官琦引入林中的人,竟有五十七人之多,連同先前死亡的三個,共計六十名。

  這些人,果然都是懷藏火藥、毒水,準備用以和敵人同歸於盡。

  又等約一頓飯工夫,再無人來,上官琦才停下簫聲,躍下大樹,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原來他運氣吹了這支銅簫,早已累得滿身大汗。

  左右二童檢點了一下擒捉的人數,除去了他們身藏的毒物,低聲問上官琦道:「這些人怎麼辦呢?殺了太過慘酷,留下終是禍害。」

  上官琦還未及答話,突聽蹄聲得得傳了過來,同時響起了兵刃相觸之聲。

  左右二童已發覺了上官琦頭上汗水未乾,選出了四人留在林中保護上官琦靜坐調息,帶了八個人闖出林去。

  這時,五英已領著幫中高手和強敵展開了惡戰。數十個手提兵刃的黑衣人輪番猛攻,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壯漢,手舞著一識亮銀棍,勇不可擋。五英催動方陣變化,輪番和他對敵。他臂力驚人,勇猛無比,不論何人,只要接他一棍,必然踉蹌而退。

  窮家幫中的五英,向以擅打硬仗著名,在五人主持之下,雖是驚險百出,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左右二童各帶了四名高手,正待奇兵突出,從林中掩殺過去,突然火光一閃,亮起了八支松油火把。

  熊熊的火光,照得左近數丈內一片通明。

  四個執刀大漢護擁著一個灰衣矮瘦的老叟,緩步走了過來。

  左童低聲對右童說道:「這就是滾龍王手下四大侯爵之一的北成侯顧八奇。」

  右童接道:「如若咱們今夜能夠一舉把此人生擒活捉,定將是大功一件。」

  左童搖頭說道:「滾龍王手下的四大侯爵,不但個個身負絕技,而且都有著過人的智慧。這些人本都是一方雄主,個個都有著逐鹿江湖霸業的野心,不知何以竟被滾龍王收服帳下,編封為四路侯爵?今夜形勢已很明顯,論實力,咱們已然難是敵手,必須得想個出奇制勝的法子。」

  忽聽一聲慘叫傳來,窮家幫中的一位高手,吃那人一棍擊破了「天靈」要穴,當場橫屍。

  但見寒光飛閃,兩隻長劍斜裡飛來,迫得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橫裡移開一步。

  就這一緩氣的工夫,那具屍體已疾飛出來,全陣又開始了靈活的轉動。

  右童一揮手中長劍,道:「不行,咱們得先把那大漢收拾了才行。」

  北成侯顧八奇耳朵靈敏無比,右童說話聲音稍微一高,已然被他聽到,但見他舉起右手,向北一揮,身後立時湧出了十幾個手執兵刃的黑衣大漢,直向左右二童停身處奔搜過來。

  左童正在想著出奇制勝的法子,策略還未想好,強敵已然迫攻了過來。

  右童長劍一擺,大喝一聲,帶著四個幫中高手衝了出去。雙方見面,一語未交,立時打在一起。

  左童欲待攔阻,已來不及,只好一擺長劍,衝了出去,長劍一招「冰河開凍」,當先刺傷了一個黑衣大漢。

  隨在他身後的四名幫中高手,齊齊大喝一聲,衝了上去,聯手一輪急攻。

  那蜂湧而來的黑衣人,吃左右二童各帶四人左右夾擊,也不知林中還有多少強敵,不禁有些慌亂,立時向後退去。

  顧八奇似是把精神放在正東拒敵之上,回目一顧林邊形勢,隨手一揮,又是十幾個黑衣人蜂湧而來。

  左童張方目光一轉,已然看清顧八奇屬下的編組,是以十二人為一隊,每一隊中,有一個領隊。

  強敵後援已到,立時展開反擊,剎那問寒風飛旋,刀光如雪。窮家幫弟子,人數雖少,武功也不見低過對方,但鬥志昂揚,輕傷仍戰,重傷不退,當真是個個都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

  斗了頓飯工夫左右,雙方仍保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但窮家幫中之人已有兩個戰死,兩人重傷。十個人中,已有四個難再參與戰鬥,幸左右二童兩支劍變化佳妙,配合得異常嚴密,穩住了陣腳不退。

  另一場戰鬥情勢,更是險惡無比,顧八奇親自指揮,列隊衝擊。金元霸的亮銀盤龍棍更是威武絕倫,凡是碰著他銀棍的兵刃,不是脫手飛出,便是被彈震開去。

  幸得五英以長力耐戰和沉著堅毅,雖然險象環生,仍是按班就序地帶動陣勢變化,危而不亂。

  且說上官琦經過一陣調息,體力回復,林外兵刃交接之聲不停傳來,立時一躍而起,仗著驚魂金刀,衝出林去。

  四個保護他的幫中高手,緊隨他身後衝了出來。

  上官琦大喝一聲,一招「風捲殘葉」,金光貼地飛旋,登時有四五個黑衣人被斬斷了雙足,一片呼叫慘喝之聲。

  他伏地一招得手,人卻一躍而起,金刀一揮「彩虹經天」,斜裡推出。

  耳際間又是一聲慘叫,兩個黑衣人和手中的兵刃,一齊被金刀截斷。

  那些黑衣人眼看上官琦的勇猛,個個心生畏懼,不自禁地向後退去。

  上官琦金刀展佈,幻化起一團寒氣侵體的冷芒,低聲對左右二童道:「抱起傷者,在下開路。」金刀揮展,如風捲雲一般,片刻間已被他衝出了一條血路,奔向五英拒敵的陣勢之中。

  左右二童雙劍斷後,護著傷者,緊隨上官琦身後,和五英會合在一起。

  兩股人合在一起,聲勢頓然一壯。上官琦手中金刀連出三絕招,迫退了金元霸。五英主持的拒敵方陣,壓力登時大減。

  左童大發神威,長劍連變,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窮家幫中弟子苦鬥困疲的戰志,突然一振。

  金元霸勇猛無比,連被上官琦金刀迫退,氣得哇哇大叫,揮動手中亮銀棍,一招「力掃五嶽」橫裡擊來。

  銀棍勢道威猛,挾帶著一陣呼嘯風聲。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這一擊力道恐有數千斤,不可和他硬拚。」口中急急喝道:「快退!」

  其實不用他招呼,五英已看出棍勢無人能接,帶動陣勢,向後退去。

  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和左右二童的勇猛善戰,已把方陣的敗勢穩住,心中大為焦急,暗道:「和南面侯相約會兵的時間已近,如若再打下去,豈不有誤大局?」

  心念轉動,突然探手解開腰際間銀絲軟鞭,縱身而上。

  他這一親身臨敵,身後數十個黑衣大漢,一齊揮動兵刃衝了上來。

  上官琦低聲對左右二童道:「如讓這班人逼近陣外,壓力過大,只怕難以抵拒得住。你們左右夾攻擋住那使棍大漢,我去鬥鬥那顧八奇。」也不容左右二童答話,長嘯一聲,凌空而起,金刀幻起了一片寒芒,攻向那顧八奇。

  嘯聲未落,遙聞長嘯相和,劃空而來,一條人影,疾如流矢,眨眼間已到動手之處。

  上官琦懸空回目一瞥,高聲說道:「袁兄弟麼,快敵住那使銀棍的傢伙。」

  袁孝赤手空拳,應了一聲,忽然一探右臂,抓住一個黑衣人當作兵刃,橫向金元霸掃了過去。

  金元霸銀棍一推,斜裡捲出,那黑衣人被他一棍攔腰打斷。

  袁孝就借一緩之勢,雙手齊出,抓住金元霸的亮銀棍。

  兩人各逞神力,彼此一拉,竟是半斤八兩,誰也未動一步。

  且說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凌空撲來,銀絲軟鞭一翻,一招「野火燒天」卷擊上去。

  上官琦和袁孝講話分心,幾乎被他一鞭擊中,匆忙中金刀突然向下一探,斜裡掃去。

  顧八奇已見金刀削去屬下兵刃,知是一柄寶刃,微微挫腕,銀鞭避開金刀,橫裡一翻,側擊過去。

  他單憑腕上內力,竟能把一條軟鞭,使得神龍活現,折轉隨心。

  上官琦沒有料到他那軟鞭竟然能運用到如此精純,幾乎被那一鞭擊中,大駭之下,突然一個倒翻,腳還未落實地,人已向後退回了八九尺遠。

  顧八奇冷笑一聲,手腕一振,軟鞭急起直追,隨著他向前欺進身子,點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金刀斜揮,刀化「起鳳騰蛟」,連削軟鞭,又攻敵人。

  這兩人交手幾招,各極變化之能,和袁孝、金元霸硬拚實力,別是一番情景。

  激戰中,突見火光一閃,四周突然亮起了幾支火把。

  這火把分佈四周,但卻遙停在里許之外。

  顧八奇怔了一怔,暗道:「窮家幫在搞什麼把戲?」

  心念未息,瞥見四個窮家幫中弟子,護擁著一個青衣少女而來。

  來人正是連雪嬌,只見她啟動櫻唇,冷厲地喝道:「都給我停下手來,我有話說。」

  上官琦和袁孝應聲而退,後躍數尺。

  連雪嬌目光凝注到顧八奇的臉上,道:「顧八奇,顧侯爺,你還認識我麼?」

  顧八奇緩緩收了手中軟鞭,道:「大郡主,老夫怎麼不識?」

  連雪嬌道:「不錯,念在昔日相處情份上,我想勸顧侯爺幾句話。」

  顧八奇道:「嗯!可是想說服我棄甲投降?」

  連雪嬌道:「那倒不是。顧侯爺雄才大略,自非人下之人。」

  顧八奇道:「言重了。」

  連雪嬌道:「我想勸侯爺的幾句話,就是才足自立,何苦老寄人籬下?」

  顧八奇道:「老夫也要勸你一句,那就是王爺待你不薄,你為何背叛於他?」

  連雪嬌笑道:「那是我不怕死了。他在我身上下了附骨毒針,可惜費盡心機仍未能置我死地……」

  她抬起頭來,望著顧八奇道:「顧侯爺不敢背叛那滾龍王,難道是心悅誠服麼?不過也是被他下了附骨毒針,害怕毒發時無藥可救……」

  顧八奇輕輕咳了一聲,欲言又止。

  連雪嬌回顧了一眼,接道:「東平侯己授首被殺,南面侯重創大敗,全軍覆沒。你如自信強得過他們三人,那就不妨試看後果如何?」

  顧八奇冷冷說道:「日落之前,我還和洪濤通消息,我不信他能在半個晚上會全軍覆沒。」

  連雪嬌道:「兵貴神速,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在一個時辰之內,使他落得單身而逃,但他逃不出我的手掌。」

  顧八奇縱聲大笑,道:「久聞大郡主的才名,今宵一會,果是不凡。咱們還未動手,郡主已先聲奪人,想不戰屈我之兵,可惜郡主大小覷我顧八奇了。」

  連雪嬌道:「你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沒法的事。好!你儘管傳令屬下放手一戰,當知窮家幫中不可輕侮。」

  顧八奇目光轉動,但見四周火把閃爍,愈來愈多,顯然是連雪嬌已在四周布下了合圍之勢。這一戰,如是勝了,還則罷了;如是敗了。只怕甚難突圍而去。

  只聽連雪嬌高聲說道:「顧八奇,你已被圍困於此,和戰單憑一言而決。」

  她說話聲音很高,似是有意讓那些隨來之人聽到。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故佈疑陣,豈能駭退我顧某人不成?我先來領教大郡主的武功。」

  他老謀深算,心知眼下局勢不利於己,如再拖延下去,屬下鬥志一懈,必將冰消瓦解,若能先把連雪嬌制服,立即形勢互易,左券在握。話出風軟鞭已迎點過去。

  連雪嬌正待親身臨敵,突見金芒一閃,橫裡撩襲上來,上官琦已搶先出手。

  顧八奇一挫腕,內勁帶動軟鞭,反擊向上官琦。

  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凶險絕倫的惡戰,軟鞭、金刀爭搶先機,招術變化萬端,生死一發。

  連雪嬌心中暗暗急道:「上官琦武功雖然未必輸他,但此人搏鬥經驗豐富無比,心計過人,久戰之下,上官琦只怕要吃大虧。」

  這兩人一動上手,雙方立時又形成了劍拔弩張之局。袁孝回顧一眼,突然縱身一躍,飛落到一株小碗粗細的大樹之前,默運神力,大喝一聲,竟然把一棵碗口粗細的大樹,生生拔了起來,大步跨了過來,揮動大樹掃了過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亮銀棍橫裡迎擊,棍樹相撞,枝葉紛飛,迫得兩丈以內之人紛紛走避。

  連雪嬌估計了一下眼前形勢,突然對左右二童說道:「解散方陣,由守轉攻,你們兩個各帶十人,分由左右兩側攻上。」

  兩人應了一聲,各帶了十個人,分由兩側攻上。

  連雪嬌又對五英說道:「你們五人,帶著餘下的人,由正面攻上。此刻咱們必須得把握攻勢,控制全局。」

  五英揮動長劍,由正面攻了上去。

  剎那間,刀光如雪,劍氣漫天,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連雪嬌緩緩由身上取出兩支短劍,分握雙手,凝注著上官琦和顧八奇的搏擊形勢。

  激戰中,顧八奇突出絕學,軟鞭呼的一招「盤龍八打」,重重鞭影漫天而起,疾向上官琦罩落下去。

  上官琦大喝一聲,金刀疾展,金光繞體,投入了那重重的鞭影之中。

  只聽一陣波波之聲,不絕於耳,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一片片殘絲鐵雨,四外橫飛,顧八奇手中的軟鞭,只餘下半截還握在手中。

  連雪嬌手中短劍揮動,高聲說道:「顧侯爺,四大侯爵以顧侯爺的才智最高,人也慈和一點,我願你再想一想,只要你答允,從今之後,不再和武林中正大門派作對,不但自己可全身而退,而且我破例答允你把屬下帶走。」

  顧八奇淡淡一笑,道:「顧某人這支人馬,轉戰江湖,抗少林,戰崑崙,拒青城,斗峨嵋,連和四大門派中人物交手,雖不勝,亦可保得實力而退。如若窮家幫能把我顧八奇困在此地,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連雪嬌道:「你既不肯聽我良言相勸,只有讓你瞧瞧厲害了!」

  顧八奇突然拋去手中斷鞭,目注上官琦道:「閣下武功很高,老夫佩服得很,現下再以一雙肉掌,領教幾招。」

  上官琦道:「在下亦當赤手空拳奉陪。」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既然要以赤手相陪,想必拳掌上有著獨到的造詣。」

  餘音未絕,人已欺身而上,迎面一拳,疾向上官琦的前胸搗去。

  上官琦竟是不肯閃避,暗運內力,也發拳迎了上去,竟要硬接。

  顧八奇一挫腕,收回拳勢,道:「老夫會過了無數高人,還未見過你這等硬拚拳頭的打法。」喝聲中攻勢突然轉快,一掌一指一齊攻向上官琦。

  兩人又展開了一場激戰,手中雖無兵刃,但打得卻是更見激烈、險惡。

  原來兩人相距颶尺,舉手之間,即可擊中對方的要害大穴,是以各自要爭取先機,以便迫使對方落敗。

  二人殺手、奇招層出不窮,轉眼之間,已鬥了三四十個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連雪嬌冷眼旁觀,看雙方的惡鬥,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決非短時內可分勝敗,不禁心頭大急。正待揮劍出敵,忽聽一聲悶哼,兩條糾結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分開。

  凝目望去,只見兩人同時踉蹌而退。

  遙站在顧八奇身後的幾個黑衣人,眼看顧八奇似是受了重傷,突然縱身一躍,急撲而上,一個扶住顧八奇,一個撲向了上官琦。

  連雪嬌關心上官琦的傷勢,早已縱落在上官琦的身側,低聲問道:「傷得很重麼?」瞥見人影一閃而至,想待救援,己自不及,刀光一閃,正刺在上官琦的肋間。

  但見上官琦身子打了一個轉,倒入了連雪嬌的懷中。

  連雪嬌左手抱起上官琦,斜轉半周,右手短劍疾推而出,封開了那黑衣人攻來的第二刀,飛起一腳,踢在那黑衣人的肋間,單刀脫手飛出。

  她一面拒敵,但仍不忘上官琦的傷勢,回目一顧,只見上官琦雙目微閉,似是傷得不輕。

  遙聞一聲長嘯,袁孝急撲而來,來勢疾快無比,直向那黑衣人撞了過去,順手一把,抓住了連雪嬌踢飛那黑衣人手中單刀,隨手一揮,登時把那黑衣人斬作兩段;緊接飛躍而起,撲向了那受重傷的顧八奇。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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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擒賊擒王


  六七個黑衣人蜂湧而上,刀光如雪,擋住了袁孝。

  袁孝眼看上官琦受了傷,心中急怒交集,一拳打倒了金元霸,急撲過來,雙目盡赤,滿臉殺氣,運足了神力,掄動單刀,橫裡掃去。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柄單刀被袁孝兵刃震飛。

  袁孝一擊,震飛了兩柄單刀,暴雷也似地一聲大喝,手中單刀脫手飛出,直向顧八奇投了過去,人卻撲攻向攔路的黑衣人。

  那扶持顧八奇的黑衣人,眼看袁孝擲來一刀,猛惡至極,閃避不及,匆忙一推身受重傷的顧八奇。他只顧照顧別人,卻忽略了自己,單刀挾風湧至,攔腰被斬作兩段。

  袁孝心急上官琦的受傷,似是激起了野性,伏身一把抓過黑衣人,當作兵刃,橫掃過去。

  顧八奇重傷之後,指揮無人,金元霸又被袁孝一拳打歪鼻子,暈了過去,餘下人手雖多,但已成無頭之蛇,如何能擋得五英和左右二童的反攻猛擊?片刻間,強弱易勢,本來是步步迫攻,此刻卻不得不改採守勢了。

  袁孝更是勇不可擋,片刻間,又被他連傷四人。

  四周那高燃火光,逐漸逼近,餘下黑衣人鬥志更懈,突然呼喝了一聲,四面逃去。五英和左右二童,正侍分頭追殺,卻聽連雪嬌高聲說道:「別追他們了,讓他們走吧!」

  左右二童低聲說道:「強敵潰退,正好趁機,殺他們一個片甲不回,文丞何以要下令阻攔?」

  連雪嬌四顧一眼,只見顧八奇已在幾個黑衣人護衛之下匆匆遁走,才點頭說道:「咱們要滾龍王大挫一陣,但卻不能讓他敗得太慘……」

  突然步履聲響,夜暗中奔來了數十條人影。

  那當先一人,正是窮家幫幫主歐陽統,身後緊隨著關三勝、姜士隱、鐵木大師、費公亮等一干高手。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笑道:「我等晚來了一步……」突然瞥見了上官琦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分明是受了重傷,不禁駭然問道:「他怎麼了?」

  連雪嬌道:「他和顧八奇惡鬥,受了重傷。」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傷的情形如何?」

  上官琦突然睜開眼來,道:「傷得不重,有勞幫主和文丞掛慮。」

  歐陽統回顧了身後群豪一眼,道:「諸位請隨便坐吧!」

  姜士隱接口說道:「在下本不該隨便插口,但心中有些不解之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連雪嬌道:「姜大俠有何指教,儘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姜士隱道:「姑娘的神機妙算,一舉之間,連敗滾龍王手下東平、南面、北成三侯,在下是佩服得很,但不解的是何以不肯乘勝追擊,一舉盡殲頑敵?除了殺一個東平侯外,似是有意放縱南面、北成二侯逃走?」

  連雪嬌道:「問得好!」目光轉動,四下掃了一眼,接道:「心存此疑的人,只怕不只你姜大俠一個。我出身滾龍王府,今日如不說出用心,只怕要招致諸位心中懷疑了。」

  群豪相互望了幾眼,默然不語,顯是心中都已動了懷疑,只是不好出口而已。

  連雪嬌心知在此情此景之下,也是難怪別人動疑,長長歎息一聲,接道:「我應該先對幫主說明的,只是連日來風雲緊急,一直沒有時間能讓我和幫主有一個暢談時間。」

  歐陽統笑道:「當年唐先生在世之時,亦是這般情形,井非是每一件重大事情都要和我商量,但得立意公正,本座和幫中弟子,還是誠心欽服。」

  連雪嬌笑道:「賤妾何能,怎敢和唐先生相提並論?」她語聲微頓,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掠過,接道:「咱們這幾日奔波惡鬥,目的就要滾龍王銳氣大挫,元氣傷而不重……」

  關三勝突然接道:「我等不解的也就在此了,不知為什麼要使那滾龍王的元氣傷而不重?須知咱們眼下的人手,可以算當代中之精英,拖延時日,對我不利。如若姜大俠和鐵木大師等相繼告別,咱們實力上勢必要大打折扣,難道到那時才要和滾龍王決戰不成?」

  連雪嬌道:「咱們今日之勝,井非是勝在咱們手中,而是時機湊巧,沾了他人之光。」

  關三勝奇道:「幫中高手,傷亡數十,兄弟們個個用命,苦戰勝敵,何以說不是勝在咱們自己手中,不知是沾了何人之光?」

  連雪嬌緩緩把目光投注到上官琦的身上,道:「咱們殲滅東平侯,破南面、敗北成二侯,無一戰不是盡出了幫中全力。如若把這三人實力合作一起,試問咱們能否有制勝把握?」

  四周群豪,默然不言。良久之後,關三勝才接口說道:「就算他們三人合在一起,咱們也未必就敗。」

  連雪嬌道:「如若那滾龍王統率高手,前後夾攻呢?」

  關三勝道:「那就形勢可危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有著數百鐵甲騎士,個個武功高強,最善合擊馬戰。王府中至少有五六百以上武士、衛隊,連同滾龍王帶回的隨行衛隊高手,不下七八百人之多,這數字已多過咱們來此的幫中兄弟。滾龍王招回了東、南、北三大侯爵,自然布成了合擊之勢,不但想使咱們陷入這圍困之中,而且也是想一舉把咱們盡殲此地。滾龍王主持大局,分三路策應三侯,但咱們卻未見過滾龍王率人助戰。」

  歐陽統道:「言之有理。」

  連雪嬌道:「因此,賤妾敢斷言,滾龍王已無可用之兵,可遣之將。才給了咱們一個從容取勝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一舉間擊滅了滾龍王手下三大侯爵。」

  費公亮讚道:「文丞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應居首功。」

  姜士隱道:「何以會使滾龍王沒有可用之兵,可遣之將?」

  連雪嬌道:「這就是我要說明的了。咱們和滾龍王決戰的最後勝負,有一人決定全局……」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是說上官琦?」

  連雪嬌道:「不錯。他會吹出一種簫聲,可使滾龍王手下束手就縛,因為滾龍王網羅天下無數高手,讓他們受制,剽悍善戰,早已不成威脅。要緊的只是他們幾個首腦人物。如若咱們一舉殺死了顧八奇和洪濤,滾龍王勢必覺孤掌難鳴,一旦隱遁而去,咱們往哪裡找他?那時,除害未盡,反將為武林留一大患。」

  關三勝道:「文丞高瞻遠矚,我等當真是難及萬一。」

  歐陽統接道:「咱們此刻如何攻打滾龍王府,是否要立刻行動,還得文丞決定。」

  連雪嬌道:「賤妾之意,不如就在此地歇馬三日,也好讓幫中兄弟們休息一下,為傷者療治,為健者祝賀。」

  她目光一掠雲九龍、姜士隱、鐵木大師等,接道:「但望諸位請答允在此多留幾日,為武林、蒼生作最後的一戰。」

  關三勝一皺眉頭,道:「這又使在下不明瞭,為什麼不乘戰勝餘威,一舉攻入那滾龍王府,待盡殲強敵之後,也好放開胸懷地好好休息一下。」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機關布設重重,咱們縱然是能夠攻入府中,亦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必須先行設法除了那滾龍王之後,再攻入王府不遲。」

  費公亮道:「如若那滾龍王十日不離王府,咱們就等他十日不成?」

  連雪嬌道:「顧八奇和洪濤必然率領殘餘的屬下躲入府中,這兩人當可給滾龍王重整殘部和咱們再作決戰的勇氣。」

  歐陽統心中知連雪嬌這一般安排必有作用,只是時機未至,不願說出而已,當下接口說道:「連日來得文丞運籌帷幄,使咱們大獲全勝,眾家兄弟想都疲累得很,休息三日,以調息精神體能,實屬必要。」

  群豪心中雖仍有著很多疑問,但聽得歐陽統如此解釋,也都不再追問。

  連雪嬌立時傳令,停下休息。

  袁孝護送上官琦到一座茅舍中養息傷勢,他內功精深,經過了兩個時辰運氣調息,傷勢大見好轉。

  連雪嬌安頓好幫中兄弟,略一休息,立時到歐陽統處。

  歐陽統似是料定她要來,早已備好香茗相候。

  連雪嬌欠身一禮,道:「屬下德威難以服眾,致增了幫主不少麻煩。」

  歐陽統笑道:「關三勝一向是口直心快,唐先生在世之時,兩人也常常辯論,但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幫主對賤妾下令休息三日之事,不知是否贊同?」

  歐陽統笑道:「我料想文丞必有奇謀,但卻不知究竟是何良策?」

  連雪嬌緩緩坐了下去,臉色也突然嚴肅起來,緩緩說道:「幫主對未來的一戰,存有幾分致勝之心?」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這個我很難決定。但如就雙方目下實力而論,咱們倒可和他拼上一場!」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和幫主稍有不同。未來一戰,事關滾龍王的存亡絕續,他必將不擇手段地施為。因此,這一戰咱們的勝機很小,必須得改換一個法子。」

  歐陽統接道:「想來你早成竹在胸了。」

  連雪嬌道:「賤妾幾經深思,始終想不出一個完善之策,因此特來向幫主請教。」

  歐陽統道:「你策謀殲滅東平侯,一夜間擊破了南面、北成侯,此等功績,縱然是唐先生生前,也是沒有。」

  連雪嬌接道:「賤妾非是推諉,實已盡了心力。連續訂了七八條策略,經仔細評思之後,只覺兩策可行,但亦將冒著極大的危險。」

  歐陽統道:「不論你施行哪一策略,本座都將全力支持。」他忽然長長歎息一聲,豪氣盡消他說道:「滾龍王被滅之後,本座也該退休,讓出這幫主之位。」

  連雪嬌知他是有感而發,避開話題,道:「賤妾思謀二策。一是連絡各大門派,動員武林中所有力量,困圍滾龍王府,運集乾柴枯草,火攻滾龍王府,此法容或殘恐一些,但如行之得宜,可一舉盡絕後患。」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你想的那第二策呢?」

  連雪嬌道:「精選高手,不計傷亡,強攻人滾龍王府。但賤妾可斷言,此舉必將有慘重的犧牲,成敗仍難算計。」

  歐陽統道:「那火攻雖好,但必得相當時比第二個辦法雖然迅快,但恐怕使我幫中精銳盡失。」

  連雪嬌道:「賤妾亦為此委決不下。」

  忽見一個幫中弟子行了進來,說道:「稟告幫主,咱們擒得滾龍王手下一個奸細,他鬧著要見幫主、文丞,說有機密大事相告。」

  連雪嬌道:「你們可曾搜過他的身子?」

  那弟子說道:「搜過了,全身未帶凶器和可疑之物。」

  連雪嬌道:「好,你們帶他進來吧!」

  那弟子答應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帶著四名高手,押著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連雪嬌一見那人,立時欠身而起,道:「原來是壯大俠。幫中兄弟不知,多有得罪,還望杜大俠不要見怪才好。」

  歐陽統一揮手,命那些押解來人的幫中弟子退了出去,起身對那黑衣人抱拳一禮。

  原來此人正是混人滾龍王黑衣衛隊中的杜天鶚。

  杜天鶚道:「在下有要事奉告,冒險來此……」突然住口不言,目光四下轉動。

  歐陽統道:「杜大俠需要什麼?」

  連雪嬌接道:「你可是要見上官琦麼?」

  杜天鶚道:「最好請我那上官兄弟也來此地,此事只怕非他不可。」

  連雪嬌道:「他受了內傷,正在調息,只怕行動不便。」

  杜天鶚呆了一呆,道:「他傷得很重麼?在下可否去瞧瞧他?」

  連雪嬌道:「他傷得雖然不輕,但他內功精深,足以承受得住。杜大俠如若有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杜天鶚道:「滾龍王昨夜率領了一批高手兼程而去,不知有何陰謀。在下也是他選帶的人手之一,但我卻借夜色掩護,脫隊而逃,趕來此地。」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滾龍王雖受大挫,但實力仍然不可輕視,應該是不會逃走。」

  歐陽統道:「唉!如若他當真的帶幾個心腹屬下,隱跡於深山大澤之中,倒是一件大大的麻煩。」

  連雪嬌望著杜天鶚,道:「此事不知和那上官琦有何關連?」

  杜天鶚道:「那滾龍王和一個長髯青衣老人在密室議事,在下暗中偷聽了幾句,言語提到了我那上官兄弟。」

  連雪嬌道:「除了上官琦,可提到我們幫主麼?」

  杜天鶚搖搖頭道:「在下未聽到他們提過歐陽幫主。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也許提到了,在下沒有聽到。」

  連雪嬌道:「此事一時間倒也把我難住了。但可想到的,其中關係必大。杜大俠請再想上一想,除了上官琦外,還提到了什麼?」

  杜天鶚道:「沒有。」

  歐陽統道:「這麼看將起來,只有請上官琦來了。」

  連雪嬌道:「賤妾走一趟吧!不知他傷勢是否已好?」起身急步而去。

  片刻之後,連雪嬌帶著上官琦走了進來。

  杜天鶚大步迎了上去,道:「兄弟傷勢好些麼?」

  上官琦道:「不礙事。杜兄別來無恙?」

  杜天鶚笑道:「滾龍王的屬下大都為藥物所迷,只要裝作一副癡呆模樣,他就很難瞧出破綻。」

  上官琦道:「杜兄聽到滾龍王如何談我?」

  杜天鶚道:「小兄只聽到他提你的名字,好像是要到一處所在,那地方和你有關。」

  上官琦沉思了一陣,突然大聲叫道:「我明白了。」

  歐陽統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他們要到唐大哥的墓中。」

  歐陽統奇道:「唐先生人已故世,滾龍王到他墓中幹什麼?」

  上官琦道:「大哥生前似是對我說過,滾龍王大功將成之日,或是受到大挫之時,都會到墓中搜查一件東西。」

  連雪嬌道:「什麼東西?」

  上官琦道:「是何物唐先生未曾提過,但他告訴我,滾龍王入他墓宅之時,也就是滾龍王授首之時。」

  歐陽統接道:「唐先生的遺言,可還有別的指示麼?」

  上官琦道:「當時唐先生對我講起滾龍王入他墓中之事,似是亦無太大的把握,因此,我亦未向幫主稟告。」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可有說明要幫主派遣高手入墓麼?」

  上官琦道:「沒有,他只要我一人入墓。」

  杜天鶚訝然道:「你一人入墓,和滾龍王率去十餘高手對抗,那未兔實力太過懸殊了。」

  連雪嬌道:「唐先生一代絕才,他的話自不可等閒視之,想來他定已早有安排了。」

  歐陽統道:「一人入墓,我也覺實力過弱。」他似是不願自作主張,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轉臉望著連雪嬌,顯是將此事委由她作主。

  連雪嬌凝目沉思了片刻,低聲問上官琦道:「你可曾想過怎麼辦麼?」

  上官琦道:「大哥遺命,在下自是責無旁貸。」

  連雪嬌道:「你要一人進入墓中?」

  上官琦道:「墓中的機關,都是我督工製造,大都能熟記於胸,自然是該我入墓。」

  連雪嬌點頭說道:「如我派遣一人,和你一起進入墓中,是否可行呢?」

  上官琦猶豫了一陣,道:「這個有背唐先生的遺言。在下之意,不用了吧!」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之中,可曾特別提到不讓別人陪你同時人墓呢?」

  上官琦道:「他要我一人入墓,已夠明白,自是用不著畫蛇添足,再作說明了。」

  連雪嬌道:「他要你一人入墓,自是有他用心,但在我推想起來,不外兩種用意……」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臉上接道:「其一是滾龍王要尋之物定然十分珍貴,說不定有關武林今後百年大計。」

  上官琦突然接口說道:「文丞一提,倒使在下想起了一件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有一日,在下和唐先生閒論江湖中事,他似是提到了武林三寶。那時,他已然精神很壞,談到一半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揚了揚柳眉,道:「以後,他就未再提過麼?」

  上官琦道:「以後他神智似已逐漸不清,常常遺忘事物,心中唯一記憶,就是設計繪製他的墓中布設,未再提過別的事情。」

  連雪嬌道:「你仔細地想上一想,他對那武林三寶有些什麼論解?」

  上官琦思索了片刻,道:「那時,他已自知必須保留有用的生命繪製那建墓的圖樣,因此,他很珍惜自己的精神,說得有些不夠明白。我又擔心他的病情,也無心細聽,隱隱所記,似是說那武林三寶中最重要的一件,在他死去之後,只怕無人能知它的用途,致使大好奇寶變成了廢物。」

  連雪嬌道:「你可知道他指哪一件而言麼?」

  上官琦道:「說至此處,他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道:「我早已對此生了疑心。如若那武林三寶只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兵刃和一種晶瑩奪目的珠石,似是不至在武林享得如此盛名。」

  歐陽統道:「唐先生才冠當代,無所不知,他似是已早知他的死期,才和我訂下了十年之約,想不到竟未能得償他悠遊林泉之願,竟然速爾辭世。唉!我如不堅邀他出任繁巨,以他胸羅之廣,醫道之精,或可覓得靈藥,延續他的壽命。」

  上官琦黯然說道:「幫主這番感慨之言,使我又想到唐大哥幾句遺言。這番話,本不該由我口中說出,但聞得幫主眷念故人的感慨,使我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歐陽統道:「唐先生在我窮家幫任職文丞,那是委屈了他。我也曾以幫主之位相讓,但卻被他婉言所拒。以他之能,實該被擁為武林盟主,不難使千百年來武林同道揮戈相殘之局寧息下來。我曾對他許過宏願,以窮家幫之力,擁他為武林盟主,兼善天下,但他堅辭不受。」

  上官琦道:「唉!大哥的話雖然謙遜,但也是實情。他曾對屬下談過,他一生中最大的憾缺,就是面善心慈,除惡難盡。他說,這或是他天生體質的柔弱表現於本性之上,雖是憾缺自知,但卻難以改正,實難任雄主之位,注定了為人所用。他本可在出山三年之中,蕩平滾龍王,掃穴犁庭,但他卻顧念同門之情,不肯施下毒手,反而捨本逐未,耗去七年之功,調理八英四十八傑,和滾龍王在江湖上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寄望於一個縹緲的希望,讓滾龍王自知難霸主武林,自生退念,洗手歸隱。此一善念,卻為武林造成了一場浩劫,千萬生靈塗炭。念及此事,就深覺愧對幫主和那些無辜死難的生靈。」

  歐陽統道:「他在窮家幫執法十年,一直未殺過一人,仁慈之心,早為幫中兄弟感戴。」

  連雪嬌接道:「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始可治理奸詐江湖。殺一惡,勝行百善。唐先生如若早在幾年前除去了滾龍王,也不會造成今日江湖這等紛爭不息、殺劫綿連的局面了。」

  杜天鶚接口說道:「滾龍王已去了一夜之久,時機難再拖延,幫主也該早些訂下對付他策謀才好。」

  連雪嬌點頭說道:「不錯,咱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好要先那滾龍王趕入唐先生的墓中。」

  歐陽統道:「上官琦一人前去,實力太過單薄,有勞文丞再調派兩名人手助他一行。」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此事只有賤妾和他同走一趟,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歐陽統道:「文丞親自出馬,自是最好不過。但此地事務,還得仰仗……」

  上官琦道:「我瞧是不用了,在下一人足夠對付那滾龍王了。」

  杜天鶚訝然說道:「你一人之力,要對付滾龍王和他隨帶的十餘個高手麼?」

  上官琦道:「如單以武功而論,只一個滾龍王,已非我力能所敵。但唐先生設計那築墓的原圖,我已熟記於胸,我可憑仗那墓中的機關對付滾龍王。他們人手雖多,卻也無奈我何!」

  歐陽統道:「此事不妥。」

  連雪嬌急急接道:「你既然自信有此能耐,最好不過。唐先生既早布下了機關,諒那滾龍王也難逃出唐先生的算計。只是此事十分迫急,不知你要幾時登程廣

  上官琦道:「自然是愈快愈好。在下立刻就道,勞請文丞轉告雲莊主和我師父一聲,時間迫促,不向他們辭行了。」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行去。

  連雪嬌道:「你只管放心去吧,我將為你妥善地照顧那青萍公主。」

  上官琦人已走出門外,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屬下有一事請求幫主、文丞。」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請幫主派遣幫中幾個高手,護送那青萍公主西返故里。」

  連雪嬌道:「好吧!就依你之意去做。」

  杜天鶚突然站了起來,道:「兄弟,我和你同去一趟如何?」

  上官琦猶豫了一下,道:「杜兄既有此心,兄弟卻之不恭。」

  杜天鶚對歐陽統抱拳一禮,飛步出門,和上官琦聯袂而去。

  歐陽統眼看著兩人去遠,不禁一皺眉頭,道:「杜天鶚雖然在關外聲名甚著,但他武功決難是滾龍王的敵手,只怕對上官琦難有助力。」

  連雪嬌笑道:「如若幫主要堅持派遣人手和他同去,只怕他不肯答允。」

  歐陽統歎道:「上官琦雖然加盟了窮家幫中,但我一直把他視作幫中貴賓,從未把他當作屬下看待。此事關係重大,咱們決不能讓他一人輕身涉險,獨鬥滾龍王。」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不錯,咱們得派人暗中隨去相護,但那人必得十分機警,只能暗中相隨,不可被他發覺。」

  歐陽統道:「文丞可想到要派什麼人麼?」

  連雪嬌道:「那人第一要武功高強,能夠和滾龍王力鬥百合以上;第二要機智過人,能夠調查細微,看破那滾龍王的陰謀,以便設法對付。」

  歐陽統道:「這人選自以文丞最宜。」

  連雪嬌道:「賤妾的判斷,是滾龍王離去之後,那滾龍王府已不用再派人攻打,也不宜派人攻打。」

  歐陽統道:「文丞之言,自有見地,但本座卻有甚多不解之處。我們似可乘滾龍王遠離巢穴,一舉而下,先除去他的根基,斷它的歸路……」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幫主可以想到,那滾龍王豈能想不到?他敢在大挫之後、強敵壓境之時,突然離去,自是早有安排。如是那王府早成空府,咱們用不著勞師動眾,盡出全力地攻取滾龍王府;如是他早準備,在府中布下了各種機關陰謀,誘咱們深入府中,咱們豈可上當?」

  歐陽統道:「文丞推理兼顧,本座極是佩服。但不知目下之局,該如何處置才好?」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是擒賊擒王,咱們一切人手調遣,都該依著那滾龍王本人為轉移,只要把滾龍王置於死地,任他千般地安排佈置,都將化作烏有,白費心機。」

  歐陽統道:「此言有理。不知文丞要如何安排?」

  連雪嬌道:「此地事權,悉交武相,留下費公亮和幫中閣堂主從旁助理,盡量保持實力,不打硬仗,遇強則退。由五英和三十六友為基幹,攻強雖未必能操勝算,但防守則足有餘力。再由幫主和賤妾以及雲大莊主,分作三路,趕往唐先生的墓地,四面埋伏,暗中接應上官琦。如非必要,咱們不必現身,滾龍王如若真為唐先生預佈的機關制住,那就罷了;萬一被他漏網而逃,憑咱們埋伏的實力,也足以把他生擒活捉了。」

  歐陽統道:「高見不錯,但不知這三批人手該如何分配?」

  連雪嬌道:「幫主請帶著聾啞二老和鐵木大師四人一起,雲大莊主帶著姜士隱、葉一萍,由左右二童為他帶路。賤妾帶著袁孝兼程趕往,縱然不能趕在上官琦之前,亦要同時趕到,以便先作佈置。」

  歐陽統說道:「這調遣十分恰當,就請文丞傳我令諭,立時準備動身。」

  連雪嬌起身說道:「指令武相統率幫中兄弟一事,還請幫主親下令諭的好。賤妾準備立刻動身,萬一上官琦和杜天鶚遇上滾龍王時,也好為他們打個接應。」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好,你和那袁孝立刻上路,本座和雲莊主等準備午時以前動身。」

  連雪嬌道:「如非必要,沿途上最好不要留下記號,免得留給人以追索痕跡。」

  歐陽統道:「一切悉遵文丞吩咐就是。」

  連雪嬌欠身一禮,告辭退出時又道:「還有一事,請幫主轉告武相,善待那青萍公主。」

  歐陽統點頭笑道:「我派遣五英相護,把她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就是。」

  連雪嬌離開了歐陽統的住所,略一收拾行囊,帶著袁孝悄然而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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