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凰云化羽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臥龍生]無名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12-10-28 22:28: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成人之美


  連雪嬌手中大刀連揮,把衝入來的四五條蛇盡皆斬去,低聲說道:「如若滾龍王此刻傳令下去,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百彎齊發,只怕我們大部人在顧蛇不顧箭之下身受箭傷。」

  唐璇道:「姑娘有何高見麼?」

  連雪嬌道:「滾龍王每次施展攻敵之法,都不相同,使人無法預料。」

  唐璇道:「姑娘言來,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連雪嬌道:「為先生藉著代籌,只有一個以毒攻毒的可行之策。」唐璇低聲接道:「火攻?」

  連雪嬌道:「不錯,火攻。燃起一把燎原野火,燒去這十里草原,不但可使滾龍王的血河大陣成了泡影,且可救了無數的武林同道。」

  唐璇道:「法子甚好,怕的是滾龍王早已有了準備。」

  連雪嬌道:「你先燃起一把火來,截斷了毒蛇再說。這般打了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必要有人受傷。」

  說話之間,響起了一聲大喝:「王八羔子滾龍王,打人不過,攻陣不開,卻撿了這些長蟲放來咬人……」聲音粗豪,正是周大志。

  連雪嬌秀眉一聳,急聲對唐璇說道:「聽他口氣,似是個異常渾厚之人,只怕他已被毒蛇咬中,快些要他過來瞧瞧,別讓蛇毒蔓延起來,那就不好療治了。」

  唐璇道:「姑娘說得不錯……」提高了聲音叫道:「周大志,你可是被毒蛇咬傷了麼?」

  周大志對唐璇最是敬服,不敢相欺,高聲應道:「不要緊,屬下皮肉堅厚,雖被蛇咬了一口,也不致受到什麼傷害。」

  連雪嬌暗道:「這人當真是渾得可以,連對一條毒蛇也是不肯示弱……」低聲對唐璇道:「快些把他叫過來,查看一下他的傷勢如何?」

  唐璇道:「姑娘可有療治蛇毒之能?」

  連雪嬌道:「叫來看看再說。」

  唐璇道:「周大志,快過來。」

  周大志應聲奔了過來,道:「先生有何吩咐?」

  唐璇道:「你傷在什麼地方?」

  周大志道:「左小腿上。我一腳踏上蛇尾,被它咬了一口。」

  唐璇道:「讓我瞧瞧傷勢。」

  忽聽嗤的一聲,箭風劃空,直襲過來。

  連雪嬌眼明手快,大刀一揮,拍落了疾射而來的一支長箭。

  唐璇一皺眉頭,道:「下有毒蛇撲襲,再加上強弓利箭施襲,確然是不好問避了。」

  但聞箭風破空,夜色中彎箭如雨,分由四面八方射來。

  連雪嬌大刀揮舞,刀光霍霍地護住唐璇。

  歐陽統疾躍過來,急聲說道:「先生快請上車躲避,滾龍王這番攻勢,想來要較前兩次更加猛烈。」

  唐璇略一沉吟,道:「他既然這等狠辣,在下也只好不留情意。」歐陽統微微一怔,道:「先生此言何意?」

  唐璇道:「我要把這十里莽原一把火燒它個寸草不留。幫主快請下令,一面逐蛇防箭,一面除去咱們周圍三丈以內的叢草。」

  歐陽統搖頭歎道:「縱然引起火勢,向外延燒,但也無法造成燎原之勢。滾龍王人手眾多,豈肯坐視不救?」

  唐璇道:「不瞞幫主,屬下進人這莽原之時,早已布下了許多藥線,只要燃起藥線,將有數百處同時起火。這片莽原中積下的枯草甚多,勢非野火燎原不可……」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火摺,探手在車下面一幌,果然有三個藥線,同被燃著,夜色下但見火光閃竄,向外延去,十餘尺外,三道火線突然擴分成數十道火光,閃竄於草叢之中。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先生已經早有布設。」

  唐璇道:「幫主快請下令,清除咱們周圍的草叢,別要縱火自焚,燒到了自己頭上。」

  歐陽統道:「清草容易,逐蛇甚難。如火勢一起,蛇群如被沖人,那就更難對付了。」

  唐璇道:「幫主……」嗖的一支利箭,掠頂而過,劃破了唐璇包頭青中。

  連雪嬌大刀急揮,舞起一片刀光,護住唐璇。

  這時,窮家幫中群豪,下防毒蛇,上擋箭雨,武功高如歐陽統和鐵木大師,也有些應接不暇之感。

  幸好,唐璇預佈的藥線、藥包,已然發生了作用,只聽一連串綿綿不絕的爆震之聲,十餘處草叢,同時燃燒起來。

  這片莽原,久年無人清理,堆積枯草甚多,極易燃燒,火勢一起,立成燎原。十餘處火勢蔓延、銜接,迅快異常,片刻之間,已成了一片無際火海。

  那隱藏放四周叢草中的弓箭手全被火勢逼了出來,急向四外奔去。

  箭雨的威脅頓時大減。

  但那四周群蛇,卻被火勢逼得向群豪停身之地衝來。

  火光照明,有如白晝,給了群豪不少打蛇的方便。

  但群蛇眾多,蜂湧而上,打不勝打。正覺無限煩惱之時,唐璇突然急急而來,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的絹袋,說:「你們快抓這雄黃藥粉逐蛇。」

  群豪依言施為,從那袋中抓出了一把藥粉來,向群蛇撒去。

  果然,物物相剋,群蛇被雄黃藥粉一逼,紛紛向後退去,寧被大火燒死,也不再向前衝進。

  但見火勢蔓延,愈來愈大,四面盡都是一片火海。

  強烈的的人炎熱,直逼過來。

  雖然群豪已然拔除了停身三丈內的叢草,不虞大火逼燒過來,但四面八方盡皆大火,不但灼熱使人如置身蒸籠這中,單是那等大火的聲勢,己然奪人之魄,喪人之膽。

  連雪嬌暗暗地想道:「此刻如若突然一陣大風,不論從哪個方向吹來,我們眼下之人,最少也要有一大半人受傷……」

  這時,所有的人似都已為那火勢所震懾,負手而觀。

  枯葉叢草,雖極易燃,但卻不耐久燒,不大工夫,那最先起火之處的叢草已然燒盡,只餘一片劫灰。

  火焰,向四周延燒過去,群豪周圍二三十丈內,火勢盡熄,灼熱逼人的氣焰也隨著消去。

  歐陽統背著雙手,眺望著四周的無際大火映紅了夜空,遠處火天相接,不禁黯然一歎,道:「好一場驚心動魄的大火。」

  唐璇緩步走了過去,道:「幫主,滾龍王一番心血,盡付流水,這一場大火,雖然破去了滾龍王的血河大陣,救了不少武林同道,但卻與滾龍王結下了誓不兩立之仇……」

  鐵木大師接道:「阿彌陀佛,遭殃的還是這片莽原中隱伏的鳥、獸、蟲、蟻,盡皆隨火化作劫灰。」

  這時,連雪嬌已然給周大志紮起蛇傷,並讓他服用了一粒驅毒藥丸。

  粗豪的周大志雖然勇冠三軍,但面對著嬌艷如花、大大方方的連雪嬌,卻有些茫然失措,聽憑擺佈。連雪嬌要他吃藥,他就乖乖張開嘴巴吃下;連雪嬌要他包紮傷勢,他就伸出腿來。

  那青衣老叟突然站了起來,走到那木車前面,高聲說道:「請打開車門!」

  唐璇應聲奔了過來,拉開車門。

  青衣老人探手人車,抱出愛女,說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受過人半點恩惠,此番承蒙相護,深感銘心,他日必有以報,就此告別。」簡簡單單兩句話,也不容歐陽統等回答,飛身一躍,疾奔而去。

  歐陽統正待出口呼叫,唐璇卻接口說道:「讓他去吧。此等人物,豪邁出塵,和他多說客氣之言,反而有些俗氣了!」

  歐陽統說道:「此人甚像傳言中南翁姜士隱……」

  費公亮道:「屬下亦覺是他。」

  唐璇道:「是與不是,無關緊要,咱們也該準備動身了。」

  歐陽統清查人數,八英中兩人重傷,三人輕傷;周大志被毒蛇咬了一口;柏公保行蹤不明,不知是否劇戰之時藉機溜走。救下了幾個身受重傷之人,全都在混戰中被害,不是被毒蛇咬斃,就是被弩箭射死。八英中五個受傷之人,如非另外三人拚命相護,只怕亦難倖免。

  歐陽統望著幾具屍體黯然歎道:「咱們保護不周,致未能留下一人性命——」

  唐璇接道:「幫主不用引咎,咱們收留之人個個都已是奄奄一息,縱有靈藥相救,專人護理,也未必能夠救治,何況在滾龍王揮隊搶攻之際。」

  費公亮道:「馬匹早已被驚得蹤跡不見,先生怎生一個走法?」

  唐璇道:「在下何以不可隨同諸位步行?」

  費公亮訝然道:「先生這木車之中,藏物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兵刃、暗器無所不備,雖武侯木牛流馬,亦不過如此,丟棄豈不可惜?」

  唐璇笑道:「這木車之用,既被滾龍王發覺了,已然不能再用。」打開車門,探手進去,轉了幾轉,道:「咱們走吧。」

  那趕車的黑衣人,一直躲在車下,群豪和強敵相搏,打得激烈絕倫,他似是不聞不見,藏在車下,動也未動過一下,直待唐璇扭動車內的輪把,他才站了起來,偏過頭去,生似怕人看清了他的面貌。

  歐陽統回顧了群豪一眼,道:「咱們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群豪隨在歐陽統身後,魚貫而行。

  這時,向四外延燒的火勢,更加浩大。看來這一片莽原,勢必盡化劫灰不可。

  群豪隨著蔓延的火勢,緩緩而行,直走了兩個時辰,才繞出莽原。

  唐璇遙指一座土嶺,說道:「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關兄已帶了人手,在那土嶺之上等待咱們。」

  歐陽統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趕過去瞧瞧吧!」

  群豪登上土嶺,窮家幫的武相關三勝,果然已帶著四十八傑在土嶺上面等候。

  關三勝一抱拳,道:「屬下救援來遲,只見一片火海,致未能趕往相助,還望幫主恕罪。」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你來得很好。」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微微一頓,又道:「你們可曾和滾龍王的屬下相遇麼?」

  關三勝道:「沿途之上,雖然遇上了幾個滾龍王派的巡哨、暗樁,但均已被屬下和四十八傑殺死,未留下一個活口。」

  歐陽統道:「這土嶺之上景物甚好。我等久經惡戰,不如就在此地休息上一陣再走,諸位意下如何?」

  這一陣奔行,唐璇早已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生性甚是倔強,雖然已累得舉步維艱,仍是不肯出言示弱,是以歐陽統提出在這土嶺上休息之事,他自是首先贊同。

  關三勝仔細看去,只見歐陽統等眉宇之間果然帶著倦容,心中暗暗忖道:「以幫主的內功,已調息這樣久的時間,仍然還未復元,想來那場惡戰定是打得凶險絕倫。」口中微笑說道:「屬下等都帶了乾糧、水壺,幫主可要食用一些麼?」

  歐陽統心知群豪大都正感飢渴,點頭說:「拿下來吧!」

  關三勝舉手一招,立時有一灰衣大漢跑了上來,關三勝低聲吩咐他幾句,那人不住點頭,應命而去。片刻工夫,水壺、食物,紛紛獻上,歐陽統等人手一份。

  群豪連經惡戰,無不甚感飢餓,接過食物、用水,一陣狼吞虎嚥。進過食物,再經一陣調息,個個精神大復。

  關三勝早已命人去找來了一匹鞍鐙齊全的健馬,以備作唐璇代步之用。

  歐陽統眼看群豪疲累盡復,起身笑道:「我們窮家幫有座分舵,距此不過三十里路,諸位請到那裡,好好吃喝兩日,養養精神,再共籌對付滾龍王的辦法。」

  連雪嬌欠身而起,接道:「難女承蒙幫主相護,始得免於死難,衷心極是感激。本當追隨左右,略盡綿薄,但滾龍王乃難女義父,難女曾得參與王府中機密大計,所知甚多,一旦隨行,勢非洩露不可。滾龍王為人雖陰險、殘酷,人所不齒,但難女和他終有父女之情,不便盡洩他的機密大計。幫主相護之恩,難女如得不死,日後自當設法報答,眼下就此別過。」欠身對歐陽統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歐陽統急急還禮說道:「姑娘恩怨分明,歐陽統十分敬佩,但此時此地,卻不是姑娘離群獨行之時。滾龍王和他數百手下,目下還未去遠,姑娘如若獨行離去,自是難免遇上。在下之意,尚請姑娘多留幾日再走不遲,歐陽統屆時決不相留。至放姑娘不願參與籌謀對付滾龍王之事,在下更是不敢相強。」

  連雪嬌停下腳步,只待歐陽統話完之後,才欠身說道:「幫主盛意,難女心領,不敢勞幫主為難女費心了。」

  歐陽統仍待出言挽留,唐璇已搶先接道:「姑娘要行,敝幫主自是不便強行權留,願姑娘一路順風。」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唐先生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舉世間難得有頜頑之才。定邦安國,亦非難事,何況武林霸業?願先生宏才大展,底定江湖。」

  唐璇笑接道:「姑娘過獎。唐璇自知天命難違,相屬早夭,日後武林大事,必得仗姑娘大力。」

  連雪嬌先是一怔,繼而微笑道:「先生說笑了,一介女流,何堪當得大任?」

  唐璇道:「細微見大業,但憑姑娘這一句話,已見雄心。」

  連雪嬌欠身說道:「先生保重。」轉身而去。

  唐璇道:「道高魔長,還望姑娘堅定心意,明辨是非,不為一時挫折動搖,一時苦難灰心。」

  忽見袁孝站了起來,追隨連雪嬌身後行去。

  上官琦也隨著站了起來,急步向前追去。

  袁孝向前追了幾步之後,似是突然想起了上官琦,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

  上官琦己及時追到,低聲問道:「兄弟,你要到哪裡去?」

  袁孝長長歎息一聲,道:「我正要對大哥說,我要去保護連姑娘……」他口齒一向拙笨,很難把一件事說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堅決之色。

  上官琦抬頭望去,只見連雪嬌已到七八丈外,略一沉忖,道:「兄弟,你見著師父了麼?」

  袁孝點頭道:「見到了。」

  上官琦道:「不知他現在何處?」

  袁孝道:「走啦!我也不知道他又到哪裡去了。但大哥要找他,倒是有個辦法。」

  上宮琦道:「什麼辦法?」

  袁孝道:「深更靜夜之時,你沿途吹簫而行,師父聽到那簫聲之後,自然會找你去了……」轉眼望望連雪嬌即將消失的背影,接道:「她快要走不見了,我們追她去吧!」

  上官琦道:「好吧!」轉身對歐陽統等遙一抱拳,放步而行。

  兩人同時放開了腳步,疾向連雪嬌追了過去。

  連雪嬌一直保持著穩定的速度,走得不快不慢,兩人放腿疾追,片刻工夫,已然追到了連雪嬌的身後。

  袁孝忽地放慢了腳步,和連雪嬌保持了四五尺的距離。

  上官琦暗中留神觀察,從袁孝那純樸的臉上,發覺了他含蘊著一種淡淡的憂苦,顯然,他有著沉重的心情。

  連雪嬌生似不知有人緊緊地追隨在身後一般,一直未回頭望過兩人一眼。

  三人同時保持了沉默,可聽到步履的擦地之聲:一口氣奔行出十餘里路,連雪嬌才停下了身子,站在道旁一棵大樹之下,目光一掠兩人,說道:「你們跟我於什麼?難道不怕遇上滾龍王麼?」

  袁孝似想答話,口齒啟動了一陣,似是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陡然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上官琦道:「姑娘一人,就不怕遇上滾龍王麼?」

  連雪嬌道:「我一個人,大不了被他殺掉,遇上了打什麼緊?」

  上官琦略一沉思,道:「在下確然是不能和姑娘同行,我還有緊要之事侍辦。」

  連雪嬌道:「最好早些請便,咱們走一起,實不方便。」

  上官琦道:「在下只求姑娘答應我一件事情,上官琦立時就走。」連雪嬌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能辦到無不答應,說吧!」

  上官琦目注袁孝道:「我這個兄弟,生性渾厚,但他的天份卻是很高,假以時日,武功定有大成。」

  連雪嬌一皺眉頭,接道:「這事於我何干?」

  上官琦道:「只是他心地良善,不解人間險惡,還望姑娘多多照顧於他。」

  連雪嬌回顧了袁孝一眼,道:「我不管啦!」轉身向前行去。

  上官琦急急喝道:「姑娘留步。」

  連雪嬌停步回身,冷冷說道:「不管就是不管,你這人好生嚕囌。」上官琦抱拳一揖道:「我這兄弟看去雖然敦厚忠實,但外和內剛,一旦想到什麼,那就決心堅定,莫可動搖。他要追隨姑娘身後,那就永無二志。我雖可迫他偕行,但必將使他鬱鬱終生,失去歡樂。單看為你求藥一事,當可證在下之言非虛了。」

  連雪嬌低頭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抬頭說道:「好吧!我答應你。」陽光下,只見她雙目蘊淚,閃閃生光,疾快地轉身而去。

  上官琦抱拳說道:「姑娘一言九鼎,在下把袁兄弟付託你了。」

  連雪嬌恍似未聞,緩步前行,頭也未回。山風吹飄起她白色的衣袂。

  袁孝轉頭望了望連雪嬌行去的背影,突然對著上官琦跪了下去,拜了一拜,道:「大哥,大哥……」他口齒拙笨,在這生離分手的當兒,更是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上官琦也急急拜伏地上,道:「兄弟快些去吧,連姑娘要走遠了。來日方長,咱們終有重逢之日。」

  袁孝道:「大哥待我好,袁孝一輩子不會忘記。」

  上官琦忽覺鼻孔一酸,幾乎流下淚來,勉強忍住,不使淚水落下,揮手說道:「兄弟快去吧!連姑娘要看不見了。」

  袁孝道:「大哥保重。」站起身來,轉身急奔而去。

  望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上官琦忽然有著惘然若失之感,長歎一聲,轉身向東行去。

  袁孝和連雪嬌聯袂北行,正南方卻有著窮家幫中群豪,正西那片廣大的莽原,餘燼未息,只有正東方沒有人蹤。

  上官琦緩緩舉步而行,意興闌珊,神態蕭索。他需要孤獨,連雪嬌那美麗的倩影,不時浮現在他的腦際。平時,他並未感覺到,連雪嬌竟然已在他心目中佔了很重要的地位。此刻,他感到了,但已玉人別去,他必須要把這份深厚的情意永埋心底……他滿懷心事,耳目似已失去了靈敏。

  突然問,由身後傳過來一聲呼叫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微微一怔,轉頭望去,只見那人全身黑衣,正是關外神鞭杜天鶚,抱拳一笑,道:「杜兄……」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敗」一把拉住上官琦,放腿向前奔去。

  一口氣跑出了六七里路,到了一所荒涼的亂墓之中。

  聳立的古柏,環繞著一座座突起的青塚。

  杜天鶚拉著上官琦奔到一座高大的墳墓之後,說道:「在這等險惡的環境之中,隨時隨地可能遭遇到強敵突襲,賢弟卻是滿懷心事,毫無防範。小兄有一句不當之言,說出來賢弟不要見怪……」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杜兄有話,儘管請說。」

  杜天鶚道:「如若賢弟適才不是遇上小兄,而是遇上了滾龍王,或是他屬下的高手,賢弟請想上一想,那是個什麼局面?」

  上官琦淡淡一笑,道:「大不了他們把我殺死。」

  杜天鶚呆了一呆,道:「賢弟,你這話什麼意思?」

  上官琦霍然警覺,抱拳一揖道:「小弟心緒不寧,舉動失常,得罪杜兄之處,萬望勿放心上。」

  杜天鶚道:「你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上官琦歎息一聲,默然不言。

  杜天鶚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道:「埋骨何需桑梓地,世間到處有青山。咱們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自然是難免要遇上凶險,生死之事,也無法放在心上。但像賢弟這等茫然無備,受人暗算死去,那可是大為不該的事……」

  上官琦一抱拳,道:「小弟知罪了。」

  杜天鶚道:「小兄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眼睛裡豈能揉進沙子不成?賢弟這等悶悶不樂,離群獨行,自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如果小兄妄論不錯,賢弟當是為兒女柔情所牽。」

  上官琦奇道:「你怎麼知道?」

  杜天鶚笑道:「小兄活了這一把年紀,難道是白活的麼?」

  上官琦黯然垂下頭去,道:「小弟慚愧得很,有勞社兄關懷。」

  杜天鶚笑道:「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不論何等的英雄豪傑,也是難勘破「情」字一關。兄弟……」

  上官琦突然抬起頭來,雙目中閃動著逼人的神光,道:「杜兄,捨己為人,成全知友,可是大丈夫的行徑麼?」杜天鶚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捨己全人,那是更上一層……」

  上官琦精神一振,深深一個長揖,道:「多謝杜兄指教,小弟茅塞頓開……」他仰起臉望著一片過頂白雲,敞聲大笑起來。

  杜天鶚雖有著極豐富的經驗閱歷,也被上官琦這突如其來的大笑,鬧得有些茫然無措,愕然半晌,道:「賢弟,你笑什麼?」

  上宮琦停下了大笑之聲,緩緩把目光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道:「小弟想到,一個人生在世上……」

  杜天鶚一拉上官琦,極快隱入數尺外一座古墓的後面。

  凝目望去,只見兩個青袍長髯、手執長劍的道人,聯袂而至。其中一人左顧右盼一陣,說道:「奇怪呀,明明聽到笑聲,由此地傳出,怎的竟然不見人蹤何處?」

  另一個道人答道:「那笑聲宏亮激昂,咱們聽得清清楚楚,都是決錯不了,因此,兄弟之見,那人可能就隱身在這附近之處,咱們搜他一搜。」

  杜天鶚暗察兩人說話的神情,心知乃不常在江湖走動之人,如是老江湖,剛才輕步掩來,勢必發現上官琦和自己不可。

  只聽那先行發話之人接道:「算了吧,別人如若隱在暗處,定然已看到咱們兩人,但仍然不肯出來相見,顯然是不願和咱們照面了,何苦逼人出頭呢?」

  杜天鶚暗暗忖道:「看他神情,倒不似說的謊言,看來這兩個道人,定然是出身於正大門派,而且還很少在江湖之上行動……」

  忖思之間,又有一個年事稍長的道人走了過來,此人顎下長髯,己然花白,但兩目中神光炯炯,一望即知是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

  先行現身的兩個道人,對那人甚是恭敬,齊齊欠身作禮。

  那道人微笑頷首道:「兩位師弟,可曾找到那大笑之人麼?」

  兩人齊聲應道:「我等跑來之時,那人已然遠隱不見,想是不願和咱們見面了。」

  花白長髯道人,目光轉了兩轉,突然單掌當胸,道:「兩位壯士,何妨請出一見。」

  那先來兩個道人,心中暗暗奇道:「四無人蹤……」

  心念方動,不遠處青草拂動,一座青家後,緩緩站起了上官琦和杜天鶚。

  杜天鶚一抱拳,道:「道長請了。」大步走了過來。

  那花白長髯道長,目光轉動,打量了兩人一陣,笑道:「兩位壯士。」合掌欠身一禮。

  那先來兩個道人,心中大為讚賞師兄之能,相互視了一眼,會心而笑。

  上官琦還了一禮,說道:「三位道長是……」

  花白長髯道人答道:「貧道等來自武當山中。」

  上官琦道:「失敬,失敬。武當派名滿天下,江湖上聲譽清高,人人敬仰……」

  那花白長髯的道人合掌說道:「好說,好說……」目光停留在杜大鶚身上,打了兩轉,道:「兩人的出身門派,不知可否見告?」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12-10-28 22:29: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恩將仇報


  杜天鶚心知那道人已對自己的衣著起了懷疑,連忙接道:「兄弟杜天鶚。」

  這三個道人,似是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似是從未聽人提過杜天鶚,當下齊齊一笑,道:「杜大俠。」

  上官琦拱手接道:「在下上官琦,未學後進,還望指教。」

  那花白長髯道長接道:「上官大俠——」微微一頓,道:「兩位都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在下提起一人,不知兩位是否相識?」

  杜天鶚道:「不知是那一位?」

  上官琦突然接道:「還未請教道長的法號。」

  那道人道:「貧道法名養正……」微微一頓,接道:「滾龍王此人。兩位可曾相識麼?」

  杜天鶚道:「算得相識,也算得不相識。」

  養正道長奇道:「這話是何用意?」

  杜天鶚道:「在下等雖然見到過滾龍王,但卻未見過他的真正面目。不止是我,就是當今武林之士,見過他真正面目之人,只怕不多。」

  養正道長奇道:「貧道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對江湖中事諸多不解。杜大俠最好能說得更清楚一些。」

  杜天鶚笑道:「滾龍王終年四季戴著一套人皮面具,掩去他本來面目,沒有看過他真正的樣子,也沒有人從他神色間窺出他一點喜怒之情。」

  養正道:「原來如此。」

  上官琦暗暗忖道:「這道人活了這一把年紀,仍然不知江湖間事,和江湖上許多狡詐之徒比較起來,實不可同日而語。」

  只聽養正道人說道:「貧道曾聽人說過,滾龍王手下有一群黑衣衛隊,不論白晝黑夜,終年一襲黑衣,那服裝和閣下穿著的一般模樣。」

  杜天鶚道:「不錯啊,在下穿的,正是滾龍王黑衣衛隊之服。」

  養正道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兩位定然是滾龍王手下之人了?」

  杜天鶚略一沉吟,笑道:「道長等可是想找那滾龍王麼?」

  養正突然神色嚴厲他說道:「兩位如是滾龍王手下之人,那就勞駕和貧道等一行。」

  上官琦道:「到哪裡去?」

  養正道:「去見敝派掌門。」

  杜天鶚雙眉一聳,道:「好吧,道長請前面帶路。」

  養正道長回顧了那兩個黑髯道人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那兩個黑衣道人,毫無閱歷經驗,心中想到了什麼,立時形諸神色,而且顯得十分緊張,一左一右地散佈開去,緊隨在上官琦和杜天鶚的身後。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久聞武當派養元道長之名,咱們去瞧瞧吧!」

  杜天鶚回顧了兩個道人一眼,笑道:「兩位道兄,不用緊張,我們決不會跑就是。」

  兩個黑髯道人相互望了一眼,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

  養正大步帶路,走完一片古墓,遙見一座破落的小廟。

  上官琦回顧了緊隨在身後的道長一眼,道:「貴掌門距此還有多遠?」

  黑髯道人揚手指著那破落的小廟,道:「就在那小廟之中。」

  養正突然加快了速度,片刻之間,已到了那破廟外面。

  這是一座破落的小廟,大小不過三間房子,一眼之下,可以看清楚廟中所有的景物。

  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白髯垂胸的道裝老人,盤膝打坐在神案一側,閉著雙目,神態莊嚴,使人不自禁地生出肅然起敬之心。

  養正道長低聲說道:「兩儉請稍候片刻,在下去稟報一聲……」

  那閉目而坐的白髯老道,突然睜開了雙臥說道:「不用了。」

  養正急急合掌說道:「小弟請得兩位極熟悉滾龍王活動之人……」

  那白髯老道微微一笑,接道:「兩位請進來吧!」

  杜天鶚當先而入,上官琦緊隨身後,行近那道人四五尺處時,突然齊齊抱拳,說道:「見過道長。」

  白髮道人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貧道養元,還未請教兩位壯士高名上姓。」

  杜天鶚抱拳道:「在下杜天鶚。」

  上官琦欠身說道:「在下上官琦。」

  養元點頭笑道:「荒山野廟,連個待客的凳子也是沒有,兩位就請席地而坐吧!」

  上官琦依言坐了下去,道:「老前輩把我們召來此地,不知有何見教?」

  養元道:「見教倒不敢當,倒是想請教兩位幾件事情。」

  杜天鶚道:「道長儘管吩咐。」

  養元雙目神光閃了兩閃,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道:「貧道已是年過古稀,十年前已經封劍退隱,不願再問武林中事。想不到這十年時光中,江湖上卻有了驚人的變化,而且這其間尚有甚多事直接牽扯到貧道身上,因此之故,迫得我這封劍退隱之人,亦不得不重行踏入江湖之中……」目光一掠杜天鶚,接道:「杜壯士的衣著,頗似傳誦放江湖上黑衣衛隊中人,不知貧道之言,說得是對是錯?」

  杜天鶚道:「道長說得不錯,在下的衣著,正是黑衣衛隊制服。」養元點頭說道:「這麼說將起來,杜壯士是在滾龍王手下得意了?」

  杜天鶚笑道:「在下說來,只怕甚難使道長相信。我雖著滾龍王衛隊的制服,但卻非滾龍王手下之人。」

  養元道:「這話果然是讓貧道思解不透……」

  忽聽廟門外面,遙遙地傳來養正的聲音,道:「施主請留步,那廟中早已有人在了……」

  顯然,已有人直向這小廟中行了過來。

  那人,似是並未聽養正喝叫之言,緊接著傳來了養正的怒喝之聲,道:「要你站住,難道你沒有聽到麼?」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聽到了又怎麼樣?」

  養正道:「聽到了不肯離開,那是有意和貧道等過不去了。」

  兩人的聲音,都已到了廟門之外,想是那人不聽喝止,養正急急追了過來。

  只聽那冷冷的聲音重又響起,道:「拳腳無眼,你擋在老夫的身前,要是被我傷著,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養元一皺兩條長長的白眉,低沉他說道:「養正,放他進來。」

  只聽步履聲響,一個青衣老人懷抱一個長髮散垂的少女,大步走了進來。

  上官琦認得這老人,正是在莽原中托護放窮家幫中的那位老人,趕忙一抱拳,道:「老前輩。」

  那人微一點頭,目光投注於杜天鶚的身上,冷笑一聲,突然揚手一掌,擊了過來。

  一股強猛的暗勁,直撞過來。

  上官琦剛好迎面而坐,擔心杜天鶚傷在他掌風之下,趕忙揚手一掌,推了過去。

  兩股強猛的暗勁一撞,上官琦但覺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向一側倒了過去。

  養元道長伸手一把,扶住了上官琦,才得未倒下去。

  上官琦暗道:「此人的掌力,好生雄渾。」心中大為佩服。

  只聽青衣老人冷笑一聲,道:「好小子,竟然能接得下老夫一掌?」上官琦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養元道長微微一笑,道:「姜大俠竟然也捲入了武林是非的漩渦之中。」

  青衣老人冷漠一笑,道:「風聞你已經閉門封劍,不再過問江湖上的是非,倒是想不到你也來湊這場熱鬧了。」

  養元歎息道:「貧道無能,自播前因,這後果雖苦,也不得不承受了。」

  青衣老人忽然長歎一聲,放下了懷抱中的女兒。他為人一向冷漠,這一聲長歎,也愈顯得淒涼。

  上官琦忽然插口說道:「令嬡的傷勢,好些嗎?」

  青衣老人突然抬起頭來,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上官琦瞧了良久,似欲要暴起發難。

  上官琦只好暗中提聚真氣,蓄勢戒備,心中忖道:「這老人當真是怪得很.我好意問問他女兒的傷勢,卻招惹來他這般仇視。」

  只聽那青衣老叟說道:「你這娃兒,膽子很大,剛才的一掌,還沒有把你打怕?」

  上官琦道:「晚輩是好意相問……」

  青衣老叟道:「老夫之事,從不勞人關心,你犯了老夫的忌諱了。」上官琦默然不言,心中卻暗暗笑道:「好吧!世上所有之人都不和你搭訕,你就找不出發氣之人了。」

  養元道長雖然和那青衣老人相識,但也似不願多和他說話,目注上官琦道:「這位杜壯士既非滾龍王的屬下,但卻身著黑衣衛隊之裝,實叫貧道思解不透這原因何在?」

  上官琦道:「雙方對敵,各逞奇謀,彼此都派有刺探對方部署之人,老前輩不用多慮。」

  養元道長道:「滾龍王詭計多端,杜壯士如不能找出證物,實叫貧道難信。」

  那青衣老叟突然插嘴說道:「道兄不用多疑,此人乃關外盛名甚著之人,決非滾龍王的屬下。如有差錯,都有老夫擔待。」

  養元道長笑道:「姜兄一言,重過九鼎,貧道豈有不信之理?」

  忽聽一陣輕微的嬌喘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夢吃般的嬌吟道:「我口渴死了,我要喝水……」

  那青衣老人對人雖然冷漠,但對自己的女兒卻是百般惜愛,一把攬人懷中,說道:「乖孩子,不要叫……」抬起頭來,說道:「哪位帶有水壺?」

  上官琦雖然明知自己未帶水壺,仍是不自禁地伸手在身上摸了一下。

  杜天鶚解下水壺,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你送過去。」

  上官琦怔了一怔,接過水壺,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老前輩……」

  青衣老叟伸手接過水壺,也不道謝,抱起女兒拿著水壺,霍然站起了身子,大步直向廟外走去。

  上官琦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暗暗忖道:「這人當真是怪,逆情悖理,大背經倫。他這一生之中,只怕也難交上一個朋友。」

  只聽養元道長叫道:「南翁姜士隱,以怪僻聞名放世。一生行事,從不稍留旁人餘地,我行我素。但此人除了對人禮數上怪僻冷漠、不可理喻之外,生平作事,卻無大過。」

  上官琦緩步走了回來,笑道:「老前輩和他相識甚久了嗎?」

  養元道長,道:「相識數十年,但卻似形同陌路,若不相識。」

  上官琦忽然長歎一聲,道:「一個人怪僻如此,生平之中,難以交上一個朋友,那也是人生一大苦事了。」

  養元輕輕歎息一聲,道:「世道無常,人心不古。如若貧道也像姜士隱那般怪僻,也不致這般鑄恨武林、造成大錯了。」

  上官琦道:「老前輩德高望重,名傾四海,武林中人,誰不尊仰?如何能和姜士隱相提並論呢?」

  養元道:「就因我心地大過慈善,才造成今日的後果。唉!想來當真是叫人痛心。」

  上官琦道:「不知老前輩可否一談前因,也好使晚輩等一開茅塞。」

  養元道長雙目中突然暴射出冷電一般的寒芒,掃掠了上官琦和杜天鶚一眼,道:「四十年前,貧道如不是因一時慈悲,救了一個傷重奄奄、待斃路旁之人,今日武林,哪會有滾龍王這個魔王?」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道長對那滾龍王有著救命之恩了。」

  養元道:「如若無貧道這錯誤的一救,當今之世也不會有目下的滾龍王了……唉!救他不死,也就是了,偏又一時動了善心,傳以我們武當正宗內功,以療他的傷勢。這一傳,竟難遏止我授藝之心,不知不覺間,在那片荒山之中,一住數月。他天賦之佳,世所罕見,雖只短短數月,但已學去了我們武當一門中甚多精要武功。幸得貧道及時想到,他並非我們武當中人,豈可盡傳絕學,立時中止,飄然遠走……」

  上官琦道:「那人可就是滾龍王麼?」

  養元道:「那時武林中尚沒有滾龍王這個人,他不過是一個背棄少林門下的叛徒,被少林僧侶們追趕打傷,倒臥在路旁……」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唉!如若貧道晚到上一陣工夫,他也將傷重死去,或將為野獸吞噬。如若他傷勢輕微,貧道也不會出手相救。

  偏偏貧道經過之時,他的傷勢發作,眼看就要死去,當時情景,實叫人無法不出手救他,因他內傷的嚴重,已非全用藥物可以收效,形勢相迫,使貧道不自覺傳授了我門正宗內功。這般巧合,陰差陽錯,造成了今日之果……」話至此處,突然長歎了一聲,默然不言。

  上官琦道:「老前輩濟世救人,哪能夠算得有錯?」

  養元道:「這無意之錯,尚有可原,但有意之錯,就使貧道難以自遣疚懷了。」

  上官琦道:「此言何意?使晚輩百思不解。」

  養元道:「貧道救他之後,此事本該就此終結,哪知半年之後,他竟找上了武當山去。貧道當時看出他心術不正,但竟然貪愛他天賦過人,心存私念,想為我們武當派造就一個人才,把他引入了武當門下,親身授技,日夜督導。看他習武時兢兢業業,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精神,心中竊竊。私喜,想他異日出道江湖之時,定能光大武當門戶。唉!名師易覓,良材難求,一時貪愛他的才華,造成今日之局。」

  上官琦道:「他朝夕得道長潛移默化,難道就沒有一點改過向善之心麼?」

  養元道:「歲月匆匆,他自投上武當山後,不覺已是兩度寒暑。在這兩年時光之中,他沒有下山過一步,武功方面,也得了我之七八的真傳。我正想授以我們武當門中鎮山絕藝的太極慧劍時,忽然兩個少林的僧侶造訪,而來人的身份甚高,貧道只好親迎人觀,兩人一見面,就指責貧道不該收了他們少林門下的叛逃之徒。貧道心中雖有所悟,但卻不禁地幫助孽徒起來,出言相護。」

  上官琦道:「老前輩可是因此和少林一門中,結下了仇恨麼?」

  養元道:「還好,貧道聽他們述說那叛徒形貌,和孽徒一般無二,當時就派人找他進入廳中,只要他能說出背叛少林派的原因,貧道仍然準備出面翼護歿他,哪知找了半天,仍不見他蹤影。」

  上官琦道:「作賊心虛,敢莫是跑了麼?」

  養元道:「跑了也就罷了,不該臨下山時,殺了他一位守護出山要道的師弟。」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原來如此……」

  養元道長道:「我們武當門下出了此等之事,貧道也不便在兩位少林僧侶面前說出真象,只好告訴兩人,說我已遣差他下山辦事,一月之後當可回寺,要兩位少林寺中大師一月之後再來……」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貧道原想在一月之內,定可追查出孽徒的行蹤和落足之處,不論追殺生擒,都好對少林寺有個交代。哪知事情的變化,竟然又出了貧道的意料之外!」

  上官琦道:「怎麼啦,可是沒有追查出滾龍王的行蹤麼?」

  養元道:「追是已經追查了出來,卻不料他揮劍拒捕,連傷四個同門,貧道得訊,親身趕去時,他已經兔脫而逸……」

  上官琦道:「滾龍王狡猾如狐,想生擒放他,自是大不容易的事。」養元道長接道:「望著傷亡在他劍下的弟子,貧道心中實有無法說出來的難過。我如不貪圖他的才華,存心光大我們武當門戶,也不會有這場慘劇了……」

  話至此處,心中顯然大為激動,胸前飄垂的白髯,突然起了水波樣的一陣波動。沉吟了良久,才接口說道:「相距少林寺要人的日期也愈來愈近,屆時如何向人交代,但我們武當山派出查詢他行蹤的弟子,卻沒有一個確訊報上山來,直待貧道和少林寺僧侶相約之期屆滿的前一夜,才接到一處弟子飛鴿傳報,發現滾龍王在開封出現。情勢所迫,貧道只有留書給兩位少林師父,婉轉他說明內情,然後飄然下山,直奔開封……」

  上官琦道:「可遇到滾龍王了麼?」

  養元道:「雖然貧道未在開封和他照面,但他在開封停留之事,卻是一點不錯。」

  上官琦道:「老前輩何以得知?」

  養元道:「貧道晚到一步,兩個追蹤他的武當弟子,又被他殺死在開封城外。」

  上官琦長長歎一口氣,道:「這人當真是心狠手辣,世所少見。」養正道長道:「自上次本派有一次重大的傷亡之後,貧道已傳諭門下,不論何人遇上叛徒,即速設法通知貧道,並不得自行出手攔截。貧道自信除了滾龍王外,門下弟子,沒有一個敢抗我之命,兩個弟子決然不會貿然出手。滾龍王把他們殺死後想是發現了他們追蹤之情,而且兩人死時,面色慘白,但卻毫無掙扎的樣子,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段,兵不血刃,一舉殲去了兩個追蹤於他的武當高手。」

  上官琦道:「老前輩沒有見著他麼?」

  養元道長胸前長垂的白髯,忽然顫抖不住,想他內心之中正激動異常,沉吟了良久,才道:「見著了。」

  上官琦心頭一震,心知這兩句無意的相詢之言,剛好揭到了養元道長的瘡疤,但話已出口,已難再收回了。

  但見養元道長緩緩伸出右手,拂動一下胸前白髯,接道:「貧道目睹兩個弟子屍體,心中的激忿難平,決心要找到叛徒,不論追他到天涯海角。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埋葬了兩個弟子的屍體,隻身一劍,北尋叛徒,卻不料在黃河渡口處遇上了他。當時的渡河之人甚多,貧道雖然激忿難耐,但怕動起手來,傷了無辜之人,只好出言迫他隨我同回山,一面逼近他身側,以減少動手時多傷他人,卻不料這叛徒早已成竹在胸,居然答應了和我回山。行至一段四無人跡的黃沙灘上,叛徒忽然拔出長劍,露出了猙獰面目,和貧道動起手來……」

  上官琦偷眼望去,只見養元道長慈和的眉宇之間,泛動起一片忿怒之色,想是對這件事仍然耿耿於懷,難以忘去。

  那道長沉吟良久,仍然不言不語,上官琦、杜天鶚知他正在傷心時,也不敢插口多問,肅然端坐一側。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才聽養元道長一聲長歎,接道:「貧道和叛徒激戰三個時辰,日落月升,仍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叛徒所學的武功,十分博雜,除了我們武當和少林兩門中武功之外,還有很多出人意外的詭異招術,迫得貧道不得不施出我們武當門下鎮山絕藝太極慧劍,和他相搏,才算把他傷在貧道的劍下,但仍被他兔脫而去。臨走時,打出了一股漫天藥粉,貧道驟不及防,吸入少許,竟然身中劇毒,只好暫時放棄追殺叛徒之心,回山療毒。那毒性十分奇惡,貧道連服了十一粒本門辟毒神丹,經過了半年運功調息,才算把身上的劇毒除去,但這時,叛徒亦銷聲匿跡,不知隱身何處。貧道曾和少林中人聯袂追尋,歷時近年,訪查不出他的下落。一年後重回武當之時,卻又目睹了一次驚心的慘事……」

  上官琦接道:「莫不是滾龍王……」忽覺此言大損武當派的威望,趕忙住口不言。

  養元道長道:「不錯,貧道返回武當時,三元觀又發生一件慘事。就在貧道回山的前一夜中,一個蒙面人單身一劍,夜上武當,三元觀中四大護法,被他殺了一人,傷了三個,然後從從容容,在武當派弟子群攻中,飄然逸走。貧道從幾個弟子口述中,料知那人定然是滾龍王這個叛徒。想不到我一念慈善之心,竟落得這等悲淒下場!」

  上官琦看他面上淒然之情,想他對此恨事,抱疚不安甚深,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也不知從何說起,長歎一聲,默然不言。

  養元道長抬起頭來,望著屋頂,接道:「貧道有一件更為憂苦之事,深藏放內心之中,為此惴惴不安!」

  上官琦道:「道長有什麼事,只管請說,只要我等力所能及,自當……」忽然覺著武當派掌門之人,身份是何等崇高,派中弟子,人數眾多,自是不乏高手,哪裡能用得到自己相助?趕忙住口不言。

  養元道長緩緩把投注在天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投注在上官琦的臉上說道:「這隱秘,已經深藏在貧道心中甚久了,從未告訴過人。」

  上官琦道:「如是貴派隱秘之事,在下不敢預聞。」

  養元道:「唉!來日無多,貧道也不得不講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又道:「我們武當一派,近數十年,人才凋謝,後起不繼,貧道為了尋訪一個可造之材,曾經遍走天涯,芒履一雙,踏遍了大江南北,但良材可遇不可求,又豈奈何?滾龍王投師武當,貧道收容,也大半為了希望能支撐武當門戶,不使數百年的威名墜落……」

  上官琦哦了一聲,道:「老前輩自有苦衷,那是難怪……」

  養元道長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身上,上下打量,不住地點頭,說道:「一個門派的掌門之人,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你知道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這個晚輩如何知道?」

  養元道長道:「保持這門派的聲譽,延續這門派的命脈。其實這兩件事,也可並為一事,那就是要替這一門派中選幾位上駟之材,得而教之,以光大這一個門戶。」

  上官琦道:「老前輩的示教,使晚輩茅塞頓開。」

  養元接道:「此事在一派人才鼎盛之期,並非什麼難事。但在人才凋謝之期,卻是極為頭疼的事,有時窮一人畢生之精力,也難找到一個美材。風水輪轉,這事經常發生在各大門派之中。武當派盛極而衰,到了貧道這一輩,材荒更為嚴重,一錯十年,這一門派在江湖上的聲譽,如不能在近十年內振復,只怕這樣沒落下去,大有永淪不復之劫。」

  上官琦道:「啊!這等事,聞所未聞。」

  養元道長接道:「何況本門之中,尚結下了一個陰險毒辣的滾龍王。唉!目下我們武當一派之中,除了貧道一人,已難有人是他的對手。貧道一旦死去之後,他如找上山去,不難一鼓盡殲武當中人。

  唉,貧道既不能尋一個繼承大統之人,再無能保護本門中日後的安全,真不知何以對歷代先師聖靈。」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12-10-28 22:31: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太極慧劍


  杜天鶚道:「因此道長不顧封劍歸隱,仍然涉足江湖,追尋那滾龍王的下落。」

  養元道長道:「貧道這次重出江湖,一則繼我未完之願,找一個繼承我們武當衣缽之人;二則找到叛徒,決一死戰,以替我們武當一門,消除一個禍患……」

  他緩緩把目光投注到上官琦的臉上,歎道:「但看來,貧道這兩個心願都是難以如願的了。」

  上官琦道:「老前輩不用心急,武當派乃當今武林中正大門戶,在武林道上聲譽何等尊高。只要道長發現了美材,那人決無不願之理。」

  養元道長歎道:「美材難求。貧道行蹤江湖數十年,閱人何止千萬,但除了滾龍王外,一直未發現一個可資傳我衣缽之人……」他拂拭一下胸前的長髯,接道:「可是皇天卻不假貧道之年!」

  上官琦吃了一驚,道:「什麼?道長……」忽然覺下面之言太過莽撞,趕緊住口不言。

  養元道長點頭道:「貧道已感受到體內有了變化,只怕難再有旬日之命。因此,那第一樁心願,今生今世,恐已難再完成,只有退求其次,希望能在十日之內,找到滾龍王,和他作生死一搏。」

  杜天鶚點點頭,道:「道長這願望,只怕極難得償了。別說他行蹤詭秘,甚難找得到他,縱然見得到他,只怕道長也無法近他之身。黑衣衛隊中人,個個都有幾招絕活;滾龍王的十二近身侍衛,更是個個身懷絕技。這班人如若一擁而上,就夠道長對付的了。滾龍王或戰或走,都由他決定,道長縱然找得到他,有何稗益?」

  養元道:「貧道亦知滾龍王羽翼已豐,貧道縱然盡起武當之人,也是難以擒殺於他。唉!但也不得不一盡人力了。」轉臉望著守在廟門口處養正一眼,道:「你們嚴密監查四周,只要一發現有人趕來,立時通報於我。」

  養正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養元道長緩緩伸出手,低聲對上官琦道:「你摸摸貧道之手,是否已涼?」

  上官琦伸出手去,道:「不會吧!」忽覺五指一緊,已為對方緊緊握住。

  只覺對方手上的力道,緩緩加強,迫得上官琦不得不運力相抗。

  杜天鶚看得呆了一呆,道:「道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但見兩人的臉上,都泛起一片紅暈,隱隱可見汗水。顯然,兩人都因出了極大的內力,逐漸步入了緊要之境。

  杜天鶚霍然站了起來,怒道:「道長這等作法,不知是何用心?」養元道長微微一笑,突然放開了上官琦道:「杜大俠不要誤會,貧道想試一試上官小俠的功力如何。」

  上官琦道:「道長功力深厚,在下萬萬不是敵手。」

  養元道長臉色忽轉嚴肅,誠誠正正他說道:「上官小俠的武力,足可以施展我們武當派鎮山絕藝太極慧劍了。」

  上官琦仍然聽不懂養元道長話中含義,笑道:「道長過獎了。」

  杜天鶚究竟是老江湖,從養元道長的舉動和言詞之中,已隱隱聽出一點頭緒,緩緩坐下了身子,道:「道長可是動了愛才之心,有意傳授絕技?」

  養元道長歎道:「目下本門弟子之中,無一人具有學此絕技之才。如若貧道不幸死去,這太極慧劍就要在貧道這一代絕傳了。為了使武當絕技能夠綿延下去,貧道只有把這套劍法傳授於上官小俠上官琦急急道:「這個,這個晚輩如何能受……」

  養元道長歎道:「上官小俠不要誤解貧道用心。像你這等美材,不及弱冠之年,內功已如此深厚,想來早有良師。搶人弟子,貧道還不願為,因此,貧道雖有傳技之心,卻無收徒之意。」

  上官琦道:「道長言重了。」

  養元道長長長歎一口氣,道:「貧道已自知難再活過十日,想盡十日之功,把我們武當派的太極慧劍傳授於上官小俠。貧道不敢掠人之美,強求你拜入我們武當門下,只有三個條件,尚望見允。」

  上官琦還待推辭,杜天鶚已搶先說道:「哪三個條件?道長先請說出。」

  養元道長道:「第一樁,學成此藝之後,不能再轉授他人,縱是兒子、弟子,也是不能例外。」

  杜天鶚點頭說道:「應該如此。這第二個條件呢?」

  養元道長道:「第二樁,要隨時馳援我們武當派,以維護三元觀的安全。」

  杜天鶚道:「這也應該。這第三件呢?」

  養元道長道:「日後我們武當門下,如收到才智兼具的弟子時,上官小俠必須要把太極慧劍傳授武當門下弟子。」

  杜天鶚道:「這三件事,件件都是應該之事。」

  上官琦卻站了起來,長揖說道:「道長這等見愛,晚輩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唉……」

  養元道長長歎一聲,接道:「貧道雖不敢妄言本門中太極慧劍乃目下劍術最為上乘的劍法,但至低限度,是天下劍術中絕技之一。上乘劍術,蓄勁若無,最是難成;師承之外,必須要依靠過人的天賦和深厚的內功基礎。你的內功、才智,乃習劍上駟之才,十日限期雖短,或能盡得秘奧,只要熟記竅訣,日後勤習不輟,一年內當可登堂入室……」他微微一頓,又道:「你不用感謝貧道,因為你不過是為我們武當一門保存此一絕技,說起來,貧道還應該感激你了。」

  上官琦就地一拜,容色肅穆他說道:「上官琦如能不死,二十年內,定當設法為武當找一位掌門之人,轉授他太極慧劍。如有一字虛假,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養元道長急急伸出手去,挽起了上官琦,道:「何用立此重誓?貧道如對上官小俠稍存懷疑,也不敢妄言傳以絕技了。」

  杜天鶚突然舉手一招,說道:「兄弟,我要走了,送我一程。」也不容上官琦答話,轉身向外行去。

  上官琦急急追了上去,並肩出了廟門。

  杜天鶚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武當派太極慧劍乃武林有名絕技,兄弟如若得此真傳,當可和滾龍王放手一擠。機緣難求,良機不再,你要用心學了。」

  上官琦沉聲答道:「多謝杜兄指教。」

  杜天鶚微微一笑,道:「我生性孤僻,素來不喜和人往來,但卻和你一見投緣……」他微微一頓道:「你留這破廟學劍,十日後,我再來這裡找你,咱們不見不散。」

  上官琦抱拳一揖,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才道:「杜兄慢走,恕小弟不遠送了。」

  杜天鶚久年在江湖之上闖蕩,閱人千萬,愕然停下腳步,說道:「兄弟,你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上官琦低聲歎道:「小弟覺著……覺著……」

  杜天鶚正容說道:「學劍最忌分心,何況你只有短短十日光陰。

  如若你遺漏了一招兩式,勢將要留下終身大憾。什麼事暫且放開,學劍之後,再說不遲。」

  上官琦道:「小弟記下了。」

  杜天鶚轉身奔了幾步,高聲說道:「你安心學劍,如若有事,小兄自會趕來報警。」聲音隨著疾奔而去的背影,同時消失不見。

  上官琦偶然一歎,暗中吸了兩口真氣,振起精神,大步走回破廟之中。只見養元道長,背手站在神案之前,臉色肅穆,白髯飄飄,一派仙風。

  上官琦急急奔上前去,拜伏地上,道:「弟子叩見道長。」

  養元道長微微一笑,道:「時光無多,寸陰如金,快起來,先看貧道演練一遍。」

  上官琦剛剛站起,養元道長已拔劍在手,緩緩刺出一劍。上官琦來不及再轉念頭,只好聚精會神地凝目望去。

  只見養元道長滿臉誠敬之色,一招一式,接演下去,動作異常緩慢,看得十分清晰。

  上官琦心神貫注,一招一式地默記心頭。

  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養元道長才把一套太極慧劍演完,歸劍入鞘,微笑說道:「你看得懂麼?」

  上官琦道:「個中大部招式,都可瞭然,只是有些博大精深之處,卻是看它不懂。」

  養元道長道:「你能看懂大部劍招,已是極不容易的事了。過來,我立時開始傳授於你。十日的時光,實在是短了一些,你縱有過人的才智聰明,只怕也不易記全。但這套劍法的變化,有如連鎖之舟,如是少記頭尾幾招,還勉可用出對敵,但如是忘記了中間的幾招劍式,那就牽一髮而動全身,難以施展出手了。」

  上官琦依言走了過去,拔出背上長劍,隨養元道長的出劍之勢,開始演練起來。

  初學一遍,還不覺如何複雜,但愈學愈深奧不解,變化萬端,難以瞭然。

  教者全心全意,諄諄誘導;學者心神會集。不覺之間,天色已然入夜。

  養元道長收了長劍,笑道:「不過大半天的時光,你已經熟記甚多,看來十日之功或可盡傳此藝。」

  上官琦道:「弟子拙笨,勞道長多耗甚多心力。」

  養元道長笑道:「不用謙辭。你進度之速,已然出了貧道意外。

  眼下天已入夜,咱們吃點東西,養息一下精神,我再把我們武當正宗內功的修習之術傳授於你。」

  上官琦道:「道長如此厚愛,叫晚輩粉身碎骨難報。」

  養元道長道:「你不用心存感激。我授你劍術,主要的乃是延續我們武當一脈的絕技,不使它失傳,次要則為保護我們武當門下的安全。」說完,舉手互擊三掌。

  片刻之後,只見養正道長手中托著一個木盤大步走了進來,放在養元道長身前。木盤中放的盡都是食用之物。

  養元側顧了上官琦一眼,道:「想你腹中已感飢餓,自己取食吧!」語音微微一頓,轉眼看養正道長,說道:「小兄要和這位上官小俠論道十日,在這十日之中,未得我呼喚,不許你們擅入,更不得擅自偷窺。」

  養正道長恭身說道:「敬領掌門師兄的法諭。」

  養元道長一揮手道:「你退出去吧,有事我自會招喚你們。」養正道長恭恭敬敬地欠身一禮,緩緩退了出去,但卻不對回過頭來打量上官琦,顯然他內心之中對此事大感困惑,想不出掌門師兄何以竟會和一個毛頭小伙子論起道來,而且一論就是十日,不許別人擅入一步,又不得暗中偷窺。他心中雖然疑竇重重,但卻是不敢追問。

  養元道長恍似未見他懷疑之情,也不理他,只待他退出廟門之後,才長歎一聲,說道:「貧道雖不敢說太極慧劍乃天下劍道之中最上乘的劍學,但列入武林中的絕技,那該是無可爭論。論這套劍法的奇異之處,就是他將施劍人的功力火候完全發揮出來。常習這套劍法,內功亦將隨著增進,但功力愈深之人,每施用一次,耗去的真力亦愈大。此中玄妙之機,非一言可解,待你學會之後,自然會逐漸地體會箇中的道理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適才貧道授劍之時,已覺出內腑有了變化,能否活過十日,甚是難料。因而貧道想在生機未絕之前,憑仗我數十年修為的真氣,強行支撐,盡快相授。」

  上官琦急急說道:「老前輩如覺身體不適,不如休息幾日,再傳授不遲,何苦要強行支撐呢?」

  養元道長道:「世無不散之席,人無不死之身。貧道已活百歲,死亡不過是遲早問事,此事不用你掛心,倒是有件重要之事,要你答允了。」

  上官琦道:「老前輩儘管吩咐,晚輩力所能及,無不應命。」

  養元道長道:「貧道觀察上官小俠的心中,似是有一件極為掛慮之事,揮之不去。」

  上官琦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養元道:「你不用告訴什麼事了,但望在這幾日習劍之時,你能暫時把一切煩心之事全拋開去,專心一志地學劍。好在只有幾日工夫,轉眼即過。」

  上官琦急急說道:「老前輩訓教之言,晚輩自當遵從。」

  養元道長道:「那很好。你現在先要閉目調息,澄清心中雜念,我先把口訣講解給你,然後再分段相授。」

  上官琦依言施為,閉上雙目,運氣調息,清掃靈台,澄清雜念。待他運息醒來之時,養元道長立時開始講解口訣,然後舉劍指導他實用法門。

  流光匆匆,彈指間七日己過,在這七日時光之中,養元道長督促甚嚴,除了吃飯和打坐調息之外,無時不在緊逼著上官琦練習太極慧劍。

  上官琦雖然才氣縱橫,但這套太極慧劍博大精深,愈學愈覺艱難複雜,深奧難解。

  第八日午時光景,上官琦才算把一套太極慧劍的變化完全記熟。

  但養元道長已如油盡之燈,傳完了上官琦最後一段劍法,忽然重重地喘息起來。

  上官琦睹狀大驚,急急扶持養元道長坐下,說道:「老前輩怎麼了?」

  養元道長搖頭說道:「貧道壽元已盡,但總算如願以償地把這套太極慧劍留傳於世……」他微微一笑,揮手接道:「你快請他們進來。」

  上官琦天性純厚,不自覺地流下淚來,說道:「道長如若不是傳授晚輩的劍術,大耗真力,也不致這等……」

  養元道長道:「快喚他們進來,再晚上一陣,只怕要來不及了。」上官琦不敢再延時刻,急奔出廟,找到養正。

  當兩人急衝人廟時,養元道長正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兩人不敢驚動,垂手靜站一側。

  只見養元道長的臉上泛升起一陣艷紅之色,籠罩於眉宇之間,喘息之聲,已不可聞,神情間異常平靜,看不出任何可疑之狀。

  養正道長望了上官琦一眼,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似是怕驚動養元道長。

  兩人足足等待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養元道長突然睜開了雙目,微微一笑,低聲對養正說道:「這位上官小俠,乃為兄忘年之交,日後他要到咱們三元觀,必須善為接待。」

  養正道:「敬領師兄之命。」

  養元忽然歎息一聲,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死之後,就由你代行掌門之權……」

  養正吃了一驚,接道:「師兄何以出此不吉之言?」

  養元道:「小兄壽數已盡,大限臨頭,就要去了。觀中之事,多勞師弟費心。」

  養正似是已被師兄幾句突然之言嚇得呆在當地,瞪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養元笑道:「我死之後,你們立時把我屍體運回三元觀去,盡量保持隱秘,不得張揚此事,亦不用按門規行大葬之禮。」

  養正道:「這個,這個……」

  養元道長接道:「如行大葬之禮,此事必然要張揚開去。」

  養正道:「小弟記下了。」

  養元緩緩合上雙目道:「兩位各自珍重。」緩緩垂下頭去。

  養正急急喝道:「師兄,師兄——」他一連呼叫數聲,仍不聞養元答應之言,伸手摸去,敢情已然氣絕。

  一代武林宗主,就這般悄然而逝。

  上官琦只覺一股悲痛泛上心頭,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拜倒地上,位道:「道長和在下,雖無師徒之名,但已有師徒之實。在下有生之年,決不忘道長賜授之恩。」

  養正拂拭一下目中淚水,緩緩說道:「掌門遺命,要我等立即運他的遺體回山。上官小俠日後路過武當山,別忘了到三元觀中一行。」

  上官琦強抑悲傷,道:「在下一年之內,定當赴三元觀中一行,叩拜道長。」

  養正道:「不敢,不敢。貧道等引頸以待。」背起養元的屍體,大步行去。

  上官琦緩緩站起身子,追出廟門.只見養正和兩個守在廟外的道人低言數語,聯合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內心之中泛升起一縷惆然的愁懷,腦際中仍然清晰地展現著養元道長傳授太極慧劍的諸般經過,但那授技之人,已然作古。

  一個人的生死,竟然是這等的輕易。生前的盛譽豪風,都隨一杯黃土,埋葬於九泉之下。

  上官琦呆呆地站著,神情木然,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太陽已然向西山沉下,幻起了漫天絢爛的彩霞。

  忽然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呼喚,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地啊了一聲,回頭望去,只見杜天鶚背負雙手,站在丈餘外處,正在望著他微笑,不禁長歎一聲,黯然說道:「杜兄……」忍不住兩行淚水,滾滾灑落胸前。

  杜天鶚微微一皺眉頭,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兄弟怎麼了?」上官琦道:「養元道長仙逝了。」

  杜天鶚吃了一驚,道:「什麼?」

  上官琦道:「養元道長仙去了。」

  杜天鶚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聽得清清楚楚,不好再度追問,吶吶地復說道:「怎麼?養元道長死去了?」

  上官琦道:「死啦!」

  杜天鶚急急說道:「他的屍體何在,我要去拜拜他的亡靈。」

  上官琦道:「已運回武當山了。唉!杜兄……」他沉吟了一下,接道:「養元道長的死訊,希望你代為守秘。他的生死,對整個武當派的存亡關係極大。」

  杜天鶚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太極慧劍可已傳授完成麼?」

  上官琦黯然說道:「太極慧劍雖己授完,但卻因而促成養元道長仙逝之因,在下對此實感惶惶難安。」

  杜天鶚道:「兄弟亦不必為此自苦。養元道長早悉必死,擇人授技,只要你不負他傳藝之托,也就是了。」

  上官琦拭去了臉上淚痕,歎道:「在下此刻想起了養元道長的囑托之言,深感肩負重大,力難勝任。」

  杜天鶚緩緩抬起頭來,望著那飄浮在空際一片白雲,說道:「咱們在江湖上走動之人,就像飄浮在那無際藍天中一片雲彩,居無時地,隨遇而安,很多事,實非一二人力能所及……」

  忽聽長嘯劃空,傳入耳際。

  上官琦忽然臉色一變,脫口說道:「奇怪呀!」

  杜天鶚道:「什麼事,滾龍王、窮家幫仍然對峙附近,一把火燒光了十里莽原,但並沒有燒潰了滾龍王的實力。逍遙秀才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才屬當今武林中一流高人,但滾龍王的手下似亦有著懷才奇人,只不過雙方已由列陣對壘的明打,轉入了眼下的暗鬥,雙方似是都正在調集實力,可能在近日內,進而決戰,這嘯聲有什麼奇怪之處?」

  上官琦急急接道:「不是,在下覺著嘯聲異常,好像是……」

  杜天鶚道:「好像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對麼?哈哈,兄弟可知道,這周圍聚集之人,雖非中原武林道上全部精革,但當佔去十之七八……」

  上官琦搖頭接道:「我說那嘯聲很像我袁兄弟。他走了十餘日,怎麼還在這附近之處?」

  杜天鶚道:「那咱們何不趕往瞧瞧。」

  上官琦道:「瞧瞧去吧!」當先放腿向那嘯聲傳來之處奔去。

  轉過了一片叢林,遙見一群黑衣人重重包圍一人,刀光劍影,打得十分激烈。

  上官琦回顧了杜天鶚一眼道:「那黑衣人分明是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你穿著他們的制定之裝,不宜趕上前去,暫請隱入這叢林相候,我上前看看。」

  杜天鶚道:「如是遇上了扎手人物,請叫我一聲。」閃身隱入了叢林之中。

  上官琦突然拔出長劍,疾躍而上。

  果然,那重重被包圍之人正是袁孝。只見他赤著雙手,力搏四周強敵。強厲的掌風,幻奇的招術變化,逼得四周強敵難越雷池一步。

  十幾個黑衣人空自揮舞兵刃,無法逼近一步。

  在袁孝強力掌風的翼護之下,盤膝坐著連雪嬌,她容色慘白,頭頂上汗水滾滾,似是強行運功,在忍著一種極大的痛苦。

  上官琦怔了一怔,忖道:「難道這位多災多難的姑娘,又受了什麼重傷不成?」心中忖思,手中長劍已然揮掃出手。

  黑衣衛隊中人,雖然大都武功不弱,但他們圍攻袁孝一人,已覺著大感吃力,勉強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如今加上了一個上官琦,如何還能支持得住?吃上官琦刷刷幾劍,逼開了一個缺口。

  袁孝大喝一聲,劈出了一掌,一個黑衣衛隊應手倒了下去。

  上官琦劍勢一緊,疾攻了三劍,也傷了一人。

  餘下的黑衣衛隊,似是已自知難再抗得住,呼嘯一聲,齊齊向後退去。

  袁孝望著那撤退的黑衣衛隊,也不追趕,緩緩回過頭來,說道:「大哥,咱們又遇上了。」

  上官琦抬頭望望天色,道:「兄弟,咱們分道揚鑣已經十餘天了。你怎麼還留在這裡呢?」

  袁孝望了連雪嬌一眼,接道:「她不要走,她要留在這裡等人!」上官琦道:「等人?什麼人?」

  袁孝道:「不知道啊!她要我等,我只好留在這裡等了。」

  上官琦暗自歎道:「這鬼丫頭,不知打什麼主意。難道她還沒有吃足那滾龍王的苦頭麼,抑是又被他控制了什麼短處?」他心中雖然想得甚嚴密周到,但卻是不便追問,只好悶在心頭,等待機會。

  但見那些急奔而去的黑衣人,都己走得背影不見。

  一片空曠的原野中,又只餘下了上官琦、袁孝和連雪嬌三個人。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12-10-28 22:34: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十天十夜


  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緩緩睜開了一雙星目,打量了上官琦一眼,道:「什麼事?」上官琦道:「姑娘可是要等人麼?」

  連雪嬌道:「不錯啊!」

  上官琦道:「等待何人?」

  連雪嬌忽然挺身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就是等你。我知道在十日之內,非得要遇上你不可。」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這不是太冒險了麼?如若不是在下延誤了十日光景,只怕咱們遇不上了。」

  連雪嬌道:「不論原因如何,反正我想的沒錯。」

  上官琦淡然一笑,道:「你等我有什麼事?」

  連雪嬌輕輕咳了一聲,道:「你不是要我好好地聽你的兄弟話麼?」

  上官琦道:「是啊!」

  連雪嬌適才那痛苦之情,也隨著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隱隱彩光,洋溢於眉宇之間,問道:「你這袁兄弟說,他居住之處,有一柄金色之刀……」

  上官琦接道:「怎麼樣?」

  連雪嬌道:「他說,那是世間最好的一把刀。」

  上官琦呆了一呆,忽然想起白馬山中所見之事。袁孝來自那深山之中,自然知那石洞中遺留的男女兩具屍體了。那時他還渾渾噩噩,不解人間之事,但那洞中的一切情景,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慢慢地他都將臥億起來。

  連雪嬌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說道:「你這人想什麼心事,為什麼不說話了呢?」

  上官琦啊了一聲,仍然臥憶著往事。那山洞的金刀看似鈍笨,其實鋒利無比,隱隱記得刀柄之上,還雕刻著「驚魂之刀,無堅不摧」八個小字。

  只聽連雪嬌一跺腳,道:「你變成了啞子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答非所問他說道:「不錯,那裡確然有一柄金色之刀,我兄弟不會騙你!」

  連雪嬌搖搖頭,歎息一聲,道:「你當真希望我跟著你那兄弟去麼?」

  上官琦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抬頭望天,只見一片白雲隨風飄過。

  只聽連雪嬌清脆的聲音起自耳際,道:「我想了十天十夜,但我現在相信,你是真心地讓我跟你兄弟走了。」

  她伸出纖纖的玉手,輕掠一下鬢邊的散發,日光照耀之下,只是她容色艷麗,嫩臉勻紅,眉宇間原有的陰沉之氣也突然消失不見,隱隱泛現出一股羞喜之態。

  上官琦暗暗地讚道:「果然是一位絕世美人,讓她常伴袁兄弟,實在是委屈了她。」

  目光轉處,只見袁孝遠遠地蹲在丈餘之處,瞪著一雙赤紅的雙目,正凝神向他望來,那目光中,充滿著黯然和自卑,似是在他的心靈之中,也知道自己半人半猿的長相,難以配得上連雪嬌的絕世容光。

  上官琦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什麼事……」聲音微微一頓,又道:「唉,這幾天來,我覺著自己變了很多,我也想到了自己終是一個女孩子,強煞了也得嫁……」忽覺一股羞意,直衝上來,倏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只覺一陣激動之情泛上心頭,趕忙重重地咳了兩聲,道:「如若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連雪嬌臉色一變,道:「讓我和你兄弟遠走天涯?」

  上官琦道:「他天生異稟,又得良師真傳,假以時日,定有大成。

  如若佐以姑娘的才智,不難蕩平武林中妖氛……」

  連雪嬌星目眨了兩眨,道:「我等你十天,冒萬死之險,就只是要聽你兩句話……」兩行淚珠滾了下來。

  上官琦道:「我早說過了,再說一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你再說一遍,不要勉強,說出你心底的話。」

  上官琦道:「姑娘要好好照顧我那袁兄弟……」陡然住口不言。

  連雪嬌道:「你怎麼不說了廣上官琦道:「就是這一句,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艷紅的臉色,忽然變成了一片蒼白,身軀搖了幾搖,幾乎倒了下去。

  上官琦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袁兄弟,快些過來。」

  袁孝緩緩地走了過來,說道:「大哥叫我麼?」

  上官琦道:「快扶著連姑娘,她身體不好,你以後要好好地待她。」袁孝伸出手去,但又迅速地縮了回來。他驍勇善戰,膽氣豪壯,但對連雪嬌,卻是畏懼異常。

  上官琦只覺一陣傷疼之情,泛上心頭,趕忙別過頭去,偷彈下兩滴淚珠。

  只聽連雪嬌淒惋他說道:「你認為我不敢跟他去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臉來,抱拳一個長揖,道:「但望姑娘善為照顧我袁兄弟,上官琦有生之年,感激不盡。」

  連雪嬌突然張開雙臂,淚水泉湧,目注袁孝,低聲說道:「快過來。」

  袁孝依言走了過去,畏畏縮縮,不知如何是好。

  連雪嬌道:「快抱起我。」

  袁孝伸出雙臂抱住連雪嬌纖纖柳腰。

  連雪嬌伏在袁孝肩上,低聲說道:「你可要帶我去取那金色之刀麼?」

  袁孝道:「是啊!那柄刀和世上所有的刀,都不一樣。」

  疾雪嬌道:「我們走吧!」

  袁孝道:「我和大哥說幾句話,咱們再走好麼?」

  連雪嬌道:「不用說啦,咱們以後,永遠不要見他了。」

  袁孝怔了一怔,道:「大哥待我好……」

  連雪嬌接道:「我會待你更好。」

  袁孝道:「可是大哥,大哥……」他心情激動,詞難達意,大哥大哥地叫了幾十句,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琦揮手說道:「袁兄弟,你們去吧,見著師父之時,別忘了代我請安。」

  袁孝楞了一下,突然縱聲長嘯,直衝雲霄,嘯聲中拔身躍起,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兩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只覺一股傷痛,泛上心頭,張口吐出來一口鮮血。

  他緩緩坐下去,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但覺心情煩躁,難以安靜下來,無法把真氣導人經脈,心頭黯然,滾下來兩滴淚水。

  只聽一聲長長的歎息,傳了過來,道:「兄弟,很難過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頭去,只見杜天鶚遙站在四五尺外,神情肅然,當下搖頭一笑,道:「還好,多謝杜兄關顧。」

  杜天鶚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兄弟安不下心,不要行功調息,那不但無補於事,且將大傷身體。」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杜天鶚道:「唉,兄弟不用騙我了。我跑了幾十年的江湖,豈是白跑的麼?我有眼可以看,有耳可以聽,你們說些什麼,我都聽到了。」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我沒有作錯事?」

  杜天鶚道:「是非由來憑人論,這些事很難說誰對誰錯……」

  他語音一頓,又道:「連雪嬌容色如花,袁孝卻醜陋異常,你雖然費盡了心機,但也難以促成他們。唉!」

  上官琦接道:「會的。連雪嬌容色美艷,才猶勝貌。我那袁兄弟,天生異稟,氣度非凡,假以時日.不難出人頭地,成為武林第一人;佐以連姑娘蓋代才華,底定江湖,並非難事。英雄美人,將留給後世無限景仰。」

  杜大鶚輕輕歎一口氣,道:「也許你說得不錯……」他抬頭望望天色,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該走了。滾龍王黑衣衛隊傷敗而退,豈肯罷休,何況連姑娘又是他們必欲生擒之人。如果我預料不錯,不出頓飯工夫,定然有滾龍王手下的高手趕來。」

  上官琦緩緩站了起來,道:「大哥高見,咱們走吧!」

  杜天鶚伸出手來,道:「兄弟,可要我扶你一把?」

  上官琦道:「不用啦!」搖搖擺擺地向前走去。

  杜天鶚緊隨他身後而行,走約四五里路,到了一片雜林旁邊。

  上官琦突然扶著一株樹幹,停了下來,說道:「我走不動了,咱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吧!」

  杜天鶚目光轉動,只見他臉上一片赤紅,不禁心中一動,伸手摸去,果覺上官琦頭上一片火燙,吃了一驚,道:「兄弟,你病了。」

  上官琦道:「不要緊,這幾日學劍過勞,心神交瘁,休息一會就好了。」

  杜天鶚道:「英雄只怕病來磨,不能大意。」

  忽聽一陣淒厲的哨聲,傳了過來。

  杜天鶚臉色微微一變,低聲說道:「滾龍王屬下追趕來了,咱們得先行躲避一下。」

  這時,上官琦亦覺著自己全身已發高燒,四肢酸軟,但心底之中,卻有著一股強烈的衝動,當下一挺胸道:「杜兄請自避開,小弟要和滾龍王屬下決一死戰。」

  杜天鶚先是一怔,繼而搖頭歎道:「此時此情,不是逞一時豪強之時。我混跡黑衣衛隊中這些時日,對他們幾種常用的哨聲,已隱隱可以分辨。聽這哨聲,似乎是來人甚多,而且由四面八方排搜過來。縱然是你身體如常,憑咱們兩人之力,也無法和眾多強敵抗拒,何況你此刻病勢正在發作。」

  上官琦仍然倔強他說道:「不要緊,我自覺還能支持得住。」

  杜天鶚心知他為著連雪嬌的負氣而去,內心之中積壓著一種強烈的痛苦,聽得滾龍王派遣高手來襲,那痛苦卻蛻化成一股強烈的衝勁,大有罔顧生死、捨命一戰的決心;再加上病勢發作,已使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和冷靜。這漠視生死、全無章法的一戰,無疑授敵以可乘之機。

  只聽那淒厲的哨聲越來越近,已到了數十丈外,而且隱隱可聞得四面和應的哨聲。

  危機漸近,已迫眉睫。

  久歷江湖的杜天鶚,心知已不是說服上官琦的時機,多延遲一分時刻,兩人就將增加一分危機,當下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咱們當真的要打麼?」

  上官琦翻腕握著劍把,堅決他說道:「人活百歲,也是難免一死……」

  杜天鶚突然伸手一指,疾快絕倫地點了上官琦的穴道,一把抱起了上官琦的身子,奔入了叢林之中。

  上官琦心中雖然明白,但他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聽任杜天鶚的擺佈。

  杜天鶚四下打量了一陣,選擇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背好上官琦,疾快地爬了上去。他久走江湖,做事謹慎,放好上官琦後,重又躍下樹來,抹去留下的痕跡,重又躍上樹去,隱身在茂密的枝葉中。

  他剛剛藏好身子,那哨聲已到了林外,四個手執兵刃的黑衣衛隊中人,已然魚貫奔入了林中。

  杜天鶚凝神望去,只見那當先之人,手執鬼頭刀,背上斜斜背著一把虎頭鉤,身軀魁梧,正是黑衣衛隊中的副首領冷箭郭傑。

  他混入黑衣衛隊中,時光雖短,但他別有用心,處處留心,對黑衣衛隊中的幾個傑出高手,記得甚是清楚,知這郭傑不但武功高強,內功雄渾,而且全身暗器,百發百中,故有冷箭之稱,在黑衣衛隊之中,列名第二。

  上官琦雖然被點了穴道,但他耳尚能聞,目尚能視,雖然無法掙動,但心中卻明白強敵已到自己停身的樹下。

  只聽冷箭郭傑說道:「就在此處麼?」

  一個黑衣人躬身應道:「不錯,相距此處不遠。」

  郭傑道:「量這一陣工夫,他們也跑不了多遠,何況咱們從四面八方兜圍過來。」

  他身份在這群黑衣衛隊之中,最是尊高,這班人一個個不敢接口,只聽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尖厲的哨聲,由四面八方傳了過來,此起彼落,連續不絕。

  冷箭郭傑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銅哨.放在口中,吹出了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但聞四野的哨聲漸近,片刻工夫,四面八方奔過數十個黑衣人。

  這班人一見郭傑,立時垂手靜立,神態間十分恭謹。

  冷箭郭傑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冷冷問道:「你們可曾遇上敵人了麼?」

  四周的黑衣人相顧愕然,默不作聲。

  郭傑怒道:「你們究竟是遇上沒有,難道一個個都聾了不成?」

  只聽一個黑衣人答道:「我從正東方向兜來,沿途未遇一人。」

  另一個黑衣人接道:「正北方向,亦未發現敵蹤。」緊接正南、東南、西北、東北、西南各方帶隊之人,齊齊稟告,未遇敵蹤。

  冷箭郭傑沉吟了一陣,道:「這麼說來,難道他們生了翅膀飛走不成?」

  只聽緊靠冷箭郭傑身側的一個黑衣人道:「也許他們藏在這片雜林之中。」

  郭傑一皺眉頭,道:「這話不錯,咱們先在雜林中搜上一搜再說。」

  環守在四周的黑衣人應了一聲,立時散佈開去。

  杜天鶚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黑衣衛隊不下數十人之多,萬一被他們發現了行蹤,只怕難逃死亡一途……」

  忖思之間,忽聽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小子,你還能躲得過麼?」杜天鶚只道他已發現了自己行蹤,心中大為緊張,伸手握著鞭把,準備迎敵。總算他是老江湖,見聞廣博,尚未被那郭傑喝叫之聲擾散了心思,略一沉吟,知是冷箭郭傑故作詐語,心中暗暗驚道:「好險好險,幾乎中他的詭計。」

  忽聽一陣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冷箭郭傑一直站在杜天鶚和上官琦停身的大樹之下,但這一來卻反而使兩人得到安全甚多,這些黑衣衛隊,乃直屬王府,聽命於滾龍王,經常搜捕背叛人犯。他們找人十分仔細,經驗豐富,是以對枝葉茂密的大樹,亦曾極為細心地搜找,但因冷箭郭傑停身在那大樹之下,黑衣衛隊,反而不便搜尋,兩人適得安然隱藏於樹上。

  杜天鶚聽得那慘叫之聲,一呼而住,不再繼聞,顯然對方出手甚為凌厲,那人不是死亡,便是受了奇重的內傷。

  憐箭郭傑急急地奔了過去,所有停在那大樹下的黑衣衛隊中人全都迅快地趕了過去。

  杜天鶚輕分枝葉,凝目望去,但他的視線,被叢林所阻,無法窺視清楚。

  但聞一陣陣兵刃交擊之聲傳了過來,顯然,黑衣衛隊中人已然和強敵動上了手。

  杜天鶚附在上官琦耳邊,低聲說道:「兄弟,此情此景之下,深望你能聽我幾句話。我要解開你的穴道,但你無論如何要忍耐一下,非至被人發覺,不得出手。」暗中運氣,右手在上官琦幾處穴道之上,推拿了幾把。

  上官琦長吁一口長氣道:「不知道連姑娘和我那袁兄弟,是否已脫身而去?」

  杜天鶚道:「他們早已避過黑衣衛隊的搜尋,此刻恐已在幾十里外了。」

  上官琦暗暗歎息一聲,舉手在頭上按了一下,倚在一根粗大的樹幹之上,閉上雙目。

  顯然,他的病勢,似乎是更厲害了。

  杜天鶚低聲問道:「兄弟,心中難過麼?」

  上官琦微微點了點頭,閉目不語。

  杜天鶚伸手在他額角摸了一下,不禁心頭大生震駭,原來上官琦火燙的額角,此刻卻變得一片冰冷。仔細瞧去,上官琦艷紅的臉色。

  己然變成一片蒼白。只聽兵刃相擊之聲,一陣緊過一陣,不絕於耳。

  豐富的閱歷經驗,使杜天鶚辨出這叢林中正展開一場激烈的群鬥,當下心中一喜,低聲說道:「兄弟請再忍耐片刻,黑衣衛隊似乎是遇上窮家幫的高手……」

  語音未住,突聽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哨聲,黑衣衛隊呼嘯而退。

  一個身著灰衣倒提長劍的大漢,當先走了過來,正是窮家幫的武相關三勝。在他身後列隊相隨著數十人。

  杜天鶚重重地咳了一聲,抱著上官琦飄身而下。

  他身著黑衣衛隊之裝,人一現身,立時被窮家幫之人,重重圍了起來。

  武相關三勝仔細瞧了杜天鶚一眼,道:「杜兄麼?怎生這等裝著?」

  杜天鶚微微一笑,也不解說,望了望懷抱中的上官琦道:「我這位兄弟病勢沉重,急欲求醫,久聞唐先生醫道精深,敢勞關兄帶往。什麼事待咱們見了唐先生再談不遲。」

  關三勝望了上官琦一眼,只見他緊閉著雙目,臉色白中透青,病情果似十分厲害,略一沉吟,道:「在下即為先生所遣,率敝幫四十八傑奪取這片叢林。目下黑衣衛隊中人雖然盡為逐退,但在下必得留此預作部署,只怕一時間難以分身……」

  他微微一頓,又道:「這麼辦吧!由在下就所帶四十八傑之中,選出四位高手相護,帶兩位去見唐先生。」

  杜天鶚心知他一下子遣派四名高手,名雖相送,實則暗有監視之心,但此情此景之下,自是不能怪人多疑,當下欠身說道:「有勞關兄了。」

  關三勝點頭一笑,道:「敝幫中文丞唐兄,把脈用藥,確有起死回生之能,杜兄的兄弟,當不難一藥而愈。」一面指派了四個高手,帶了杜天鶚去見唐璇。

  杜天鶚在四個大漢的護擁之下,穿過叢林,奔行在一片曠野上。

  只見四個大漢,逐漸加快腳步,形勢相逼,杜天鶚也不自禁地加快了行速。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才遙見一座三五人家的小村落。

  杜天鶚默算行程,這一陣奔馳,足足有十幾里路。

  帶路的兩個灰衣人突然放緩了腳步,走入小村落中。

  杜天鶚低頭望了上官琦一眼,只見他緊閉著雙目,沉沉睡熟了過去,這一陣奔行,竟然未把他驚醒過來,不禁吃了一驚,忖道:「他病得如此厲害,想是非同小可。」

  忖思之間,兩個帶路的灰衣人已然闖入了村落之中。

  那緊隨杜天鶚身後的灰衣人突然低聲說道:「請大駕停此稍候片刻,已有人代兩位通報去了。」

  不大工夫,只見唐璇身著長衫,手搖摺扇,在兩個灰衣人前導之下,迎了出來,笑道:「杜大俠來得很好,快請入村中小坐片刻。」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道:「怎敢有勞先生親迎。」

  唐璇目光一轉,投落到上官琦的臉上,道:「怎麼,他受了傷麼?」杜天鶚道:「病了,有勞先生代為理脈。」

  唐璇道:「請入村中說話。」翻身帶路而行。

  杜天鶚緊隨身後,進了一竹籬環繞的茅舍。

  一座寬敞的大廳中,放了一張紅漆木桌,桌上堆滿了紙張、筆墨。

  唐璇肅客落坐,揮手對隨人的灰衣人道:「你們退出去。」

  兩個灰衣人躬身應命,抱拳而退。

  唐璇緩緩把手中的摺扇放在木桌之上,說道:「救人如救火,先讓在下看看他的脈息如何?」

  杜天鶚道:「他的病勢,發作奇快,只怕不是普通的小病……」

  唐璇點頭不語,牽過上官琦的左手,按在他脈息之上,緩緩閉上雙目。

  過了良久時光,才突然睜開雙目,道:「他病得果真是不輕。」

  杜天鶚緊張他說道:「有救麼?」

  唐璇道:「當無性命之憂,但卻必須一段時間的療養。」

  杜天鶚道:「事不宜遲,有勞先生用藥。」

  唐璇道:「僻荒之區,哪來的藥店?只好先讓他服下幾粒在下先行製成以備不時之需的丸藥,護住元氣,再派人抓藥煎吃。」

  杜天鶚道:「全憑先生了。」

  唐璇道:「杜兄放心。」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玉瓶,倒出兩粒丸藥,先用開水沖服了下去,低聲問道:「這位上宮兄的病勢,似是心臟憂苦,勞神過度,受了風寒。」

  杜天鶚點頭道:「完全說得不錯;他這幾日確實很苦很累。」

  唐璇道:「有一點使在下大為不解之處,還得請杜兄據實相告。」

  杜天鶚道:「在下知無不言。」

  唐璇道:「那是最好不過。這位上官兄,近日之內可是遇上過什麼傷心之事麼?」

  杜天鶚道:「自然是有了。唉!英雄肝膽,兒女心腸,處處為人代籌,自己卻忍受了碎心的痛苦。」

  唐璇道:「這話怎麼講?」

  杜天鶚只好把上官琦這兒日經過之情,極為詳盡他說了一遍,但卻把上官琦學劍之事,隱了過去。

  唐璇點頭讚道:「果是一位仁俠之上,無怪他竟然自絕生機,不肯以功力和病勢抗拒。」

  杜天鶚道:「當真是如此麼?」

  唐璇道:「在我診他的脈息之中,弱而不虛,病勢雖重,但潛能充沛,靜伏不動。」

  杜天鶚長歎一聲,道:「這麼看將起來,他是極喜那位連姑娘了,才鬧得心緒不寧,自絕生機。」

  唐璇沉吟了一陣,突然抬頭說道:「在下之見,上官兄這等作法,不但顯示他的英雄氣度,而且也成全了連姑娘和他的袁兄弟。」

  杜天鶚略一沉忖道:「先生料事如神,當有出人意料精闢之論,敢請講出,一開在下茅塞。」

  唐璇微微一笑,道:「在下略通星卜之術,連姑娘美艷之中,透出一股剛勁之氣,有丈夫風度,那該是主權之征。」

  杜天鶚道:「一個女流,領袖群倫,如非具長才,談何容易,這話說得不錯。」

  唐璇微微一笑,又道:「連雪嬌外主握權,內蘊剛勁,而且聰明才智,尤似在這位上官兄之上。如果兩人常在一起,連姑娘必然遷就個郎,甚至將放棄武功,改習針工,學作賢妻,這豈不耽誤了她的才華……」

  他微微一頓,輕輕歎息一聲,道:「事無盡善,人無盡美。連雪嬌如花容貌,匹配袁孝,固然在夫婦之間缺少些魚水和諧之情,但對兩人武功的成就卻將有極大的幫助。那袁孝天生異稟,外拙內靈,但因自知容貌過丑,難配嬌妻,必將把畢生精力用注於武功之上,自當身集大成。」

  杜天鶚點頭道:「先生的立論,真使人敬服。」

  唐璇微微說道:「連雪嬌做骨凌人,雖覺夫婿容貌不配,亦必將克盡婦道,決不致移情變性,但蘭閨寂寂,何以排遣這悠悠歲月?袁孝既不解柔情蜜意,連雪嬌自不會妾意如綿,必將集中精力於行謀之上。此人心機料事決不在我唐璇之下,如能得……」忽然住口不言。

  杜天鶚欠身說道:「先生日夜不得休息,今日看先生和初見先生之時,又見瘦弱了。恕我杜天鶚說一句放肆之言,看先生的氣色……」

  唐璇緩緩站起身來,接道:「有勞關愛。天不早了,杜兄也該早些休息一下。」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欠身作禮,緩步向外退去。將要走在門口之時,突然停了下來,道:「上官琦偏勞先生了。」

  唐璇道:「杜兄放心,上官兄的神智只一清醒,在下當盡我力說服於他,讓他放開愁懷。」

  杜天鶚一抱拳,退了出去,早有一個灰衣人迎了上來,帶他到一處清淨的茅舍中休息。

  這一段時日之中,杜天鶚一直沒有好好地休息過,既要防備被滾龍王的手下識破,又要防備窮家幫的人誤會,只因他身著黑衣衛隊的衣裝,一個失慎,勢非引起雙方的圍剿不可。但他又必須經常和黑衣衛隊中人接觸,刺探滾龍王手下的動靜。

  這是一段艱苦的日子,隨時隨地充滿著凶險死亡。

  幸好滾龍王手下之人,大都已服用過迷神藥物,彼此之間,情意冷淡,除了幾個重要人物之外,大部不相往來。杜天鶚憑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混跡其間,得以討巧,竟然被他安然渡過了十餘天,但他在這些時日之中,耗心耗力,兩俱勞疲,此刻得以找到了一處安全所在。

  近月來的緊張,立時完全鬆懈下來,不知不覺間倒頭睡了過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12-10-28 22:36: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仁心仁術


  這一陣好睡,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醒來時,只見紅日映窗,不知是旭日初升,抑或是夕陽返照。

  一聲輕咳,來自室外,逍遙秀才唐璇手執摺扇,緩步而入。

  杜天鶚急急站起,迎了上去,道:「不知先生大駕到來,恕我有失迎近之罪!」

  唐璇搖頭笑道:「杜兄為我們冒險犯難,供給了不少滾龍王的活動陰謀,敝幫主和在下都為之感激不盡了。」

  杜天鶚道:「哪裡,哪裡,區區微勞,何足掛齒。」

  日光照射下凝目望去,只見唐璇蒼白的臉色上,隱隱泛現出睏倦之色,不禁暗道了兩聲慚愧,忖道:「他一個全不解武功之人,身體又異常虛弱,但治事的精神,卻是這等的認真,當真是難得得很。」

  只聽唐璇輕輕歎息一聲,嚴肅他說道:「在下早想叫醒杜兄了,但見杜兄好夢正甜,不忍驚擾,故而相候到現在。」

  社天鶚聽他說得十分嚴重,不禁微微一怔,道:「先生有什麼指教?」

  唐璇道:「令友的病勢變化,大出了在下的預料……」

  杜天鶚吃了一驚,道:「病得很厲害麼?」

  唐璇道:「迄今為止,神志一直沒有清醒過一次。」

  杜天鶚道:「可有性命之憂?」

  唐璇道:「目下很難說,杜兄請去瞧瞧吧!」

  杜天鶚一抱拳,道:「有勞先生帶路。」

  唐璇緩緩轉身過去,大步而行,出了室門。

  杜天鶚緊隨在唐璇身後,走約七八丈,進入一棵大樹下的茅舍。這是一座兩間大小的茅屋,但室中卻打掃得十分乾淨,靠壁處放著一張木榻,上官琦緊閉雙目倒臥在木榻上面。

  杜天鶚沉聲喝道:「兄弟,病得很重麼?」大步走了過去。

  上官琦緊閉的雙目,連睜也未睜動一下。

  杜天鶚行近榻前,舉手摸去,只覺他頭上熱燙,強烈異常,不禁心頭一跳,失聲說道:「他燒得這等厲害。」

  唐璇輕輕歎一聲,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上官兄的心已先死,萬念俱灰。他雖已燒得神志暈迷,但他仍恍恍餾椒地記著那傷情痛心之事,不肯以本身功力和病勢抗拒。唉!如無法說服他先有求生之志,這場病就異常難以療治了。」

  杜天鶚黯然一歎,道:「以先生的醫術,如仍然無法挽救他垂危之命,只怕他生機已絕了。」

  唐璇淡淡一笑,道:「杜兄不用心急,上官兄的病勢雖然沉重,但並非完全無救,兄弟請杜兄來此,只想請杜兄決定一事。」

  杜天鶚道:「什麼事?」

  唐璇道:「目下最為緊要之事,必須先使他神志清醒過來。不過,此刻要使他神志清醒,必須採用一種迅快的救急之法。兄弟怕他醒來之後,神志尚未盡復,不見杜兄守在身側,引起誤會。」

  杜天鶚道:「聽憑先生處理。」

  唐璇回顧了門口一個灰衣人一眼,道:「準備好了麼?」

  那灰衣人道:「早已備好多時,等候先生吩咐。」

  唐璇道:「你拿進來吧!」

  灰衣大漢欠身應了一聲,退了下去。片刻之後,兩個大漢抬了一塊七八尺長、兩尺餘寬的青石板,走了進來。兩人身後,緊隨著一個灰衣人,提著一桶冷水。

  唐璇吩咐那兩個灰衣人放下青石,把上官琦抬了上去,然後緩緩把一桶冷水,澆在上官琦的身上。

  只聽上官琦長長吁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目。

  杜天鶚急急蹲了下去,說道:「兄弟,醒來麼?」

  上官琦目光轉動,打量了四週一陣,道:「這是什麼地方?滾龍王的屬下可都退走了麼?」

  杜天鶚道:「咱們已入安全之地。那一位唐先生,你還認識麼?」上官琦目光轉動,打量了唐璇兩眼,道:「我認識他。」

  唐璇輕輕一揮摺扇,緩步走了上去,道:「上官兄……」

  上官琦淡淡一笑,緩緩閉上雙目,道:「唐先生雖精醫道,但也無法療治好我的病勢,不用多費心了。」

  唐璇微微一笑,緩緩退出室外,招手喚過了杜天鶚,說道:「杜兄,他神志清醒,病情實非嚴重。在下先行退去,請杜兄勸他一勸,言詞之間,以激動他生機為主。我已派人取來藥物。一個時辰之後,在下再送藥來。」

  杜天鶚輕輕拍了拍上官琦的肩膀,道:「兄弟,你醒醒,我要和你談幾句話。」

  上官琦淡淡說道:「不用談了,我已經活不了多久啦!」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暗地忖道:「原來他當真毫無求生之志了。」當下重重地咳了一聲,道:「你這般自絕生機,放任病勢惡化,可是為了那位連姑娘麼?」

  上官琦似是把杜天鶚的一言一字,都聽得十分清楚,淒涼一笑,默然不言。

  杜天鶚輕輕歎了一聲,道:「兄弟,情懷難遣,固是人生一大痛苦之事,但你豈不辜負了養元道長的授技之托?太極慧劍能否流傳於世,這責任何等重大,何況你還承諾過養元道長,要盡力維護武當一門的安全呢?唉!兄弟,大丈夫一諾千金,豈可因兒女私情一時愁懷之苦,誤了這等大事。」

  上官琦霍然睜開雙目,眼神閃了一閃,凝注在杜天鶚的臉上,道:「這麼說來,我是不能死了?」

  杜天鶚道:「何只不能,簡直是不該。」

  上官琦一閉雙目,兩行淚水奪眶而出,道:「我不該應允養元道長,學他的太極慧劍。」

  杜天鶚接道:「可是眼下已經晚了。當今之世,除你之外,已再無第二個人會那太極慧劍了。」

  上官琦突然掙扎著坐了起來,抖一抖身上的水珠,說道:「杜兄,我病好了,你要答允我一件事情。」

  杜天鶚道:「休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為兄也不推辭。」

  上官琦道:「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

  杜天鶚道:「我已經答應了,你也該告訴我什麼事了吧!」

  上官琦道:「你帶我去找滾龍王。」

  杜天鶚怔了一怔,道:「找滾龍王?」

  上官琦道:「不錯,我要單人一劍,向他挑戰。」

  杜天鶚搖搖頭道:「別說那四大侯個個身負絕技,單是那黑衣衛隊,就夠你對付了……」他微微歎息一聲,接道:「只怕咱們連滾龍王的面也難以見到,別說找他拚命了。」

  上官琦道:「如他是很好找到之人,小弟也不敢麻煩杜兄了。」

  杜天鶚看他雙目閃動著期望的光芒,略一沉吟,道:「好吧!為兄的陪你找他就是。」

  上官琦道:「小弟還有一個不情之求。」

  杜天鶚道:「你說吧!」

  上官琦道:「咱們未去之前,萬望杜兄代我守密,不得洩露。」

  杜天鶚點點頭,道:「戰死沙場,總該是強於死在病榻,我答應你。」

  話猶未了,突聽一陣朗笑之聲傳來。隨著這陣清朗的笑聲,唐璇長衫飄飄,手搖摺扇,緩步而入,口中含笑道:「杜大俠一句話,使得在下責任已減輕大半了。」

  杜天鶚道:「先生此話怎講?」

  唐璇道:「壯大俠既已將上官兄送來此地,上官兄的生死之事,就變成了在下的責任,何況……」他微微一笑,接口道:「在下早就誇下海口,斷言上官兄的病勢必定無妨。哪知上官兄那時病勢雖有救,心唐璇默然半晌,突地抬頭道:「兩位可曾聽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句話麼?」

  杜天鶚、上官琦對望了一眼,一時之間,但覺心頭沉重,誰也說不出話來。要知他兩人己對唐璇生出了敬愛之心,對他的生死關心異常。

  唐璇目光一掃,歎息道:「在下才疏德薄,雖不敢妄比武侯,但處身情況,卻與諸葛先生並無二致。在下身受幫主知遇之恩,也只有……」突地長歎一聲,住口不語。

  目下的氣氛,突地變得十分沉重。

  上官琦、杜天鶚縱然想打破這沉悶的空氣,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良久良久,突見唐璇展顏一笑,緩緩道:「但兩位只管放心,唐璇縱然死去,卻非後繼無人,是以在下也放心得很。」

  杜天鶚道:「唐先生天縱奇才,並世無雙。杜某放眼天下,實在看不出莽莽江湖之中,有誰是先生的後繼之人?」

  唐璇微笑道:「此人才智非但不在唐璇之下,且有過之,只可惜她……」轉目瞧了上官琦一眼,突又住口不語。

  杜天鶚心裡一動,暗暗忖道:「唐先生說的,莫非是她麼?」

  轉念之間,門外已有兩個灰衣人手捧托盤,大步而入。

  唐璇改口笑道:「粗餚淡酒,不成敬意,但請兩位胡用一些,以賀上官兄病癒之喜。」

  說話之間,那兩個灰衣人已在桌上擺下酒菜,躬身而退。

  唐璇拱手相讓,杜天鶚、上官琦只好依序就坐。

  這些時日中,杜天鶚一直未得大酒大肉地吃過,當下舉杯自飲,一口氣喝了三個滿杯,笑道:「久已不知酒滋味,難得先生這場招待。」

  唐璇笑道:「敝幫主本欲趕來親自相陪,但臨時接到了緊要的通知,匆匆趕去。幫中高手大都隨行,因而只有在下奉陪幾杯了。但我一向力不勝酒,還望兩位自行多飲幾杯。」

  杜天鶚道:「可是聞得了滾龍王有了動向麼?」

  唐璇忽然揮動了兩下摺扇,說道:「不錯。滾龍王今晨時分,出現於距此五里外處,他行色匆忙,很快又隱失了行蹤……」

  杜天鶚道:「貴幫主可是追去查看麼?」

  唐璇道:「滾龍王突然出現,定然有什麼重大陰謀,敝幫主不得不親率高手趕往……」

  忽見一個灰衣人手中捧著一疊衣物,匆匆地趕了來,道:「唐爺,衣物已齊。」

  唐璇點頭一笑,道:「放下衣物,你退回去吧!」

  那灰衣人應了一聲,放下衣物而退。

  唐璇目注上官琦道:「上官兄衣履盡濕,請換下濕衣吧。」

  上官琦道:「多謝先生關愛。」取過衣物,退入壁角換過。

  杜天鶚低聲說道:「先生一向料事如神,從無差錯,用不著在下再多口了,但在下卻有幾句不當之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唐璇笑道:「杜兄儘管請說。」

  杜天鶚道:「貴幫中高手盡出,隨同歐陽幫主追搜那滾龍王的下落,此地防守之力,豈不要大大地減弱麼?如若滾龍王施用『調虎離山,之計,藉機分率高手來襲,豈不要……」他忽然覺著下面之言,太不吉利,立時住口不言。

  唐璇點頭應道:「杜兄思慮甚是。但在下料想,那滾龍王尚未把我們窮家幫的實力分佈之情調查清楚,而且在下還預想那滾龍王決不甘心就此撤走。他武功卓絕,機智過人,自命為當今第一流的高人,受此小挫之後,難免激起好勝之念,想和我們窮家幫中人借此一拼實力。」

  他舉起酒杯,滿飲了一杯酒,笑道:「但那一股狂妄、剽悍的凶煞之氣,在這場火燒莽原之戰中,已然銳氣大挫,當不致再莽撞輕敵。」

  忽見一個灰衣人跑了進來,附在唐璇耳邊低言數語後,又匆勿離去。

  唐璇一皺眉,自言自語他說道:「這倒是有些麻煩了。」

  杜天鶚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耐不住地問道:「先生可是發現滾龍王的屬下麼?」

  上官琦大步走來,接道:「不要緊,先由兄弟和杜兄擋他一陣。」唐璇微微一笑,道:「英雄怕病。上官兄人暫時清醒了過來,但體力尚未恢復,縱然是當真遇上強敵,也不能立時出手,何況來人並非滾龍王的屬下。」

  杜天鶚道:「不知發生了何等之事?」

  唐璇道:「杜兄可識得姜士隱這個人?」

  杜天鶚道:「聽倒是聽人說過,但卻毫不熟識。」

  唐璇道:「這就是了。此人不知遇上了什麼傷痛之事,經常瘋瘋癲癲地繞行在這附近。我們派在要道上暗樁明卡,已不知有多少人傷在他的手中了。」

  杜天鶚道:「先生可是要派人對付他麼?」

  唐璇笑道:「此人武功奇高,而且神智亦未昏亂到無法控制之境,縱然想派人對付於他,也是無法找出可和他頷頑之人。」

  杜天鶚道:「可是他此刻又出現了麼?」

  唐璇道:「不但出現,而且又傷了我們幫中兩人。」

  杜天鶚推杯而起,道:「在下去瞧瞧吧!」

  上官琦站了起來道:「走!我跟你一起看看去!」

  唐璇搖頭說道:「兩位暫時請坐……」

  忽聽一聲高昂的喝叫聲,傳了過來,道:「誰帶走我的女兒,誰帶走我的女兒……」語聲之中,充滿了悲壯、淒涼。

  只見兩個灰衣人神態慌急地跑了進來,道:「唐爺,那人闖入村中來了,可要出手攔阻於他麼?」

  唐璇凝神靜聽了一陣,道:「他失了女兒,急得瘋了心,如不早醫,只怕要當真成瘋癲之症,引他過來吧!」

  兩個灰衣人怔了一怔,道:「唐爺,那人出手奇重,而且語無倫次,不可理喻,引他到此,未免太危險了。」

  唐璇道:「不妨事,你們引他來吧!」

  兩個灰衣人不敢抗命,滿臉憂苦而去。

  唐璇低聲說道:「那姜士隱到了此地之時,兩位最好不要出手。」目光一轉,凝注到上官琦的臉上,接道:「上官兄生機雖復,但病勢未消,最忌和人動手。」

  說話之間,又有一個灰衣人手中捧了煎好的藥物,走了進來。

  唐璇左手接過藥碗,放下了右手摺扇,然後雙手捧著藥碗,遞了過去,道:「上官兄,先請服藥吧!」

  上官琦吃了一驚,道:「怎勞先生親侍藥物?」急急離位,躬身接過藥碗,仰首一飲而盡。

  唐璇微微一笑,道:「逐寒消熱之藥,不用忌口。來!在下再敬上官兄一杯水酒。」當先端起了面前酒杯。

  上官琦慌得放下藥碗。急急端起了面前酒杯,道:「先生這等關懷,愧殺我上官琦了。」

  唐璇笑道:「也許在下有一件重大之事,要奉懇上官兄代為幫辦。」

  上官琦道:「力能所及,萬死不辭。」

  唐璇道:「言重了。」舉起手上酒杯,仰首而干。

  上官琦也干了手中杯酒,說道:「不知先生有什麼指教之言?」

  唐璇左手輕揮,拂拭一下頂門上微現的汗水,右手撿起摺扇,揮搖了兩下,道:「此時情況尚未盡明,言之未免過早了。」

  上官琦知他素不說沒有把握之言,既不肯馬上說出,追問亦是無益,立時默不作聲。

  只聽一陣似哭非哭、但卻悲淒異常的哦吟之聲,傳了過來,一個頭髮散亂的青衣老人,大步行了過來。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他臉上淚痕縱橫,長衫上污塵片結,大步直向室中走來。

  忽見人影閃動,室門兩側,突然湧出來十幾個灰衣人,一排橫立,攔住了那青衣老叟去路。

  杜天鶚暗暗忖道:「看似毫無戒備,實則刁斗森嚴,到處都伏有可用之兵。」

  只聽唐璇低沉地喝道:「你們快讓開路,他神志並未昏迷!」

  那些攔路的灰衣人聽得唐璇喝叫之聲,立時紛紛向一側閃開。

  青衣老叟一副旁若無人之態,望也不望那些攔路的灰衣人,大步從人群之中穿過,直入室中。

  杜天鶚看他散發亂披的狼狽之狀,只怕他突然出手,傷了唐璇,心中不自禁地有些緊張起來,移位而坐,擋在唐璇身前。

  那守在門外的灰衣人,個個神態緊張,二三十道目光,一直緊盯在那青衣老叟的身上,只要發覺他有什麼舉動,立時將蜂湧而上出手相阻。

  那青衣老叟目光轉動,掃掠了上官琦一眼,突然伸手取過案上酒壺,咕咕嗜嗜,一口氣把一壺酒喝個點滴不剩。

  喝乾了一壺酒後,神志似是更為清醒一些,舉手理一下散亂的長髮,抓過一雙筷子,大吃起來。

  此人似是餓了甚久,狼吞虎嚥般,片刻工夫,那一桌菜餚吃個杯盤狼藉。

  唐璇一直冷眼旁觀著他的一舉一動,未發一語。

  那青衣老人緩緩放下手中筷子,目光轉動,打量了唐璇一眼,道:「我女兒死了麼?」

  唐璇緩緩應道:「令嬡還好好地活在世上。」

  那青衣老人雙目眨了一眨,神光暴射而出,問道:「此言當真麼?」唐璇道:「在下素來不說謊言。」

  青衣老叟突然一陣大笑道:「我那女兒現在何處?」

  唐璇道:「你先閉目養息一陣,待睏倦盡復,神智清醒之後,咱們再說不遲。」

  青衣老叟似是已能逐漸控制自己,緩緩閉上雙臥盤膝坐了下去。

  唐璇遙對那守在室外的灰衣人一揮手,道:「你們退回去吧!」

  險境已過,十幾個灰衣人依言而退,隱入室外兩側.立時蹤影不見。

  杜天鶚讚道:「先生的設防嚴密,當真是點滴不露。」

  唐璇微微一笑道:「滾龍王自詡善以奇兵施襲,如不步步設防,只怕真要被他們生擄我去了……」語音微微一頓,道:「他這一陣坐息,不知要好長時間,咱們也借這一陣功夫,休息下吧!」閉上雙目,伏在桌上睡去。

  他連日焦慮勞累,哪裡有好好的睡眠?不睡則已,這一睡將下去,當真是睡得安甜已極。只因他深知上官琦、杜天鶚兩人的武功足以保護於他,是以心裡頗為安穩。

  那青衣老叟姜士隱,自從失去愛女之後,急怒成瘋,終日四處呼喊搜尋,更是目不交睫,久未進食,只是仗著他那一身數十年性命交修的深湛功力,才能支持未倒。此刻他聽了唐璇的言語,知道他女兒還活在世上,更以為唐璇知道他女兒的下落,放心之下,便大吃大喝了一頓,倒頭大睡,這一睡睡得自然更是安甜,聽鼻息如雷,越來越響。

  上官琦、杜天鶚對望了一眼,上官琦道:「杜兄,你為了小弟的事,連日奔走甚為辛苦,不如也乘此刻睡一下吧!」

  杜天鶚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大病初癒,才真的該歇息一下才是。此地有我一人照料,想來也足夠了!」

  兩人推來讓去,結果誰也未睡,眼睜睜地守望著唐璇、姜士隱兩人。

  只見姜士隱睡了約莫兩頓飯時分,突然狂吼一聲:「珠兒,你在哪裡?」

  喝聲之中,他身子霍然站了起來,閃電般的目光四下一轉,突地伸手握住了唐璇的肩頭,厲聲道:「姓唐的,我女兒到底在哪裡?」他功力是何等深厚,此刻情急之下,這一抓更是力道驚人。

  唐璇震驚而醒,肩頭突感劇痛,但神色卻仍然絲毫不變,猶自面帶微笑,緩緩道:「老前輩的愛女芳蹤,在下怎會知道?」

  姜士隱怒喝道:「你方才明明說知道,此刻為何又說不知道?」手掌微微一緊,唐璇微帶笑容的面頰上,已不禁沁出冷汗。

  上官琦雙眉一軒,怒道:「姜大俠,你縱然情急,也該放開了手再說……」

  杜天鶚面色一沉,推案而起,目挾霜刃,凝視著姜士隱。

  姜士隱飲食睡眠之後,神智似乎已更見清醒,聞言呆了一呆,似乎也自覺不對,五指一鬆,手掌緩緩放了開來,但口中仍厲聲道:「快說!」

  唐璇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但絕不伸手去撫摸一下,強硬道:「在下為了要使前輩免於焦慮,恢復神智,是以……」

  姜士隱面色大變,截口道:「是以才說珠兒未死,來安慰於我是麼?」

  唐璇微笑道:「老前輩果已大為清醒了!」

  姜士隱手掌一陣顫抖,「噗」地坐倒椅上,長歎道:「如此說來,珠兒難道是真的死了麼?」

  唐璇正色道:「不然。在下方才說的,雖是安慰老前輩之言,但卻非全無事實根據。」

  姜士隱大喜問道:「閣下到底有何見聞,快請說出來,在下洗耳恭聽!」

  唐璇沉聲道:「姜姑娘若是死了,屍身必定還會在老前輩身邊。」姜士隱道:「此事有何根據?」

  唐璇道:「試想以老前輩的功力,那兇手若是乘機殺了姜姑娘,必定已膽戰心驚,哪裡還膽敢移動屍身……」

  姜士隱拍案道:「不錯,即使他們有這個膽子,卻也沒有時間了。」唐璇沉吟半晌,皺眉道:「老前輩掌珠失蹤之時,當時究竟是何情況,老前輩若是肯告訴在下,在下或許還能力前輩分析一二!」

  姜士隱道:「久聞唐先生妙算神機,天下無雙,若是肯指教一二,姜某感激不盡。」他神智越來越是清醒,對唐璇說話的言語神情也越來越是恭敬。

  上官琦暗歎忖道:「唐璇確非常人,淡淡三言兩語,便能使姜士隱如此孤僻的人物也對他生出了恭敬之心。」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12-10-28 22:3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失女之謎


  杜天鶚暗暗忖道:「人道『南翁』姜士隱如何孤僻,如何奇怪,但他為了自己的愛女的生死竟也不惜對唐璇如此恭敬。看來天下父母愛護子女之心,都是無微不至的。」

  兩人心情不同,生活體驗也大不相同,是以想法也不一樣。

  只聽姜士隱長歎一聲,接著又道:「小女身體虛弱,久病纏綿,有生之日,幾乎無一日不在病榻之上。在下晚年得此幼女,自然難免痛惜,故乘著天高氣爽的秋日,帶她出去邀遊山水。」語聲微揚,黯然接道:「哪知她竟連一絲風露也禁受不得,旅途上竟又病倒,而且病勢甚劇。這一日到了一所池邊,她忽然想起要吃鮮魚所制的羹湯,我不忍拂她心意,便下池為她捉魚。」

  唐璇歎道:「老前輩愛護子女之心,當真該教天下不孝的兒女來聽上一聽。」

  姜士隱淒然笑道:「我入池、捉魚、出池,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巨變已生。等到我手裡提著鮮魚重回岸上時,小女已蹤影不見了。當時……當時……唉,當時我心中的感覺,便是用盡千言萬語,也難以形容。」

  唐璇默然良久,緩緩道:「剎那之間,便能在老前輩你耳目能及之處將前輩掌珠劫去,天下武林,又有誰有這般身手?」

  姜士隱沉吟半晌,道:「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功自成一路,在下一向欽佩得很!」

  唐璇微微一笑,道:「敝幫幫主,確是有如此武功,但歐陽幫主之為人行事如何,老前輩也應該清楚得很,他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姜士隱歎息一聲道:「歐陽幫主行事光明磊落,天下皆聞,的確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來。」

  他又自沉吟半晌,緩緩接口道:「除了歐陽幫主之外,就只有滾龍王了!」

  唐璇皺眉道:「此人雖有可能,但在下一時之間卻也不能確定……」

  姜士隱道:「為什麼?」

  唐璇道:「此人雖然行事不擇手段,什麼事都作得出來,但他卻絕不會一直跟蹤在前輩之後,專等待一個可以動手的機會。」

  姜士隱道:「如此說來,閣下認為那動手之人,必定是一直跟蹤在我身後的了。」

  唐璇道:「機會雖然湊巧,但大致說來,事實想必是如此。」

  姜士隱道:「能跟在我身後而不被我發覺之人,江湖中可說也少得很。」緩緩垂下頭去,又自凝神沉思起來。

  他越想越是焦燥不安,惶急之色,溢於言表。上官琦、杜天鶚生怕他又發起瘋來,悄悄移動身形,選擇了適當之位,以便保護唐璇。

  只聽唐璇又自一笑,道:「但老前輩卻大可放心,令嬡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就在這三五日內必會有她的訊息。」

  姜士隱精神一振,大聲道:「閣下為何如此肯定?」

  唐璇道:「令嬡傷病之下,別人若要動手殺她,必定容易得很,但那人卻寧願冒了極大的危險,將她擄走,而不肯將她殺死,顯然,那人必定另有圖謀,想以令嬡的性命來要挾前輩。」他微微一笑,接口又道:「那人既有要挾前輩之意,自然必定要將令嬡的消息告訴前輩,才能達到要挾目的,是以在下才能如此肯定。」

  姜士隱沉思半晌,長歎道:「閣下料事有如眼見,當真令人欽佩得很,但願……」

  話聲未了,突然聽廳堂外響起嚎亮的呼聲道:「幫主駕到。」

  接著,窮家幫幫主歐陽統、武相關三勝、費公亮,以及少林鐵木大師,魚貫而入,人人面上俱是一副沉重憂鬱之色。

  唐璇立刻挺身而起,拱手說道:「各位辛苦!」

  歐陽統微微點首,又與上官琦、杜天鶚揖手為禮,目光立刻轉到姜士隱身上,抱拳道:「想不到『南翁』姜大俠的寶駕竟會光臨到此地,看來唐先生的面子當真不小。」

  姜士隱呆呆地望著他,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武相關三勝雙眉一聳,怒喊道:「姜大俠!」

  姜士隱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道:「什麼事?」

  關三勝道:「姜大俠的耳朵,可是有些毛病麼?」

  姜士隱聽後茫然一怔,道:「老夫的聽覺很好。」

  唐璇怕兩人衝突起來,急急接道:「姜大俠因愛女走失,大受刺激,關兄言詞之間應多多忍讓一二。」

  關三勝和唐璇在窮家幫中,分任文丞、武相,身份地位皆相同,但關三勝因敬重唐璇的為人、才華,對他之言,一向尊重,當下拱手對姜士隱笑道:「姜大俠別來無恙。唐先生不但行算如神,而且才通星卜,他的六交一向靈驗,何不請他一卜令嬡的生死?」

  姜士隱雖覺他前言不對後語,但他一心一意惦著愛女,也無暇仔細去回味關三勝言中之意,當下連連點頭道:「多承關兄指點,那就有勞唐兄為兄弟一卜休咎了。」

  他為人冷僻孤做,素來不拘俗禮,只管為愛女之事說話,連歐陽統及鐵木大師等也不打招呼。好在是江湖之上出了名的冷怪之人,對他的孤做、冷漠,歐陽統和鐵木大師等也不放在心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星卜之術,雖非完全無據,但亦不可全信。姜大俠如若定要一試,請稍待片刻,在下自當應命。」

  姜士隱黯然歎息一聲,道:「有勞先生。只要能尋得老夫之女,此番恩情,定當圖報。」

  唐璇道:「姜大俠言重,區區微勞,何足掛齒……」目光一轉,望著歐陽統接道:「幫主可曾見到滾龍王麼?」

  歐陽統搖搖頭,長歎一聲,道:「滾龍王為人險惡狡詐,世間無人能出其右,但他的才華武功,卻又不得不使人心生敬服。」

  唐璇一揮摺扇,道:「幫主可看到了什麼?」

  歐陽統道:「我與鐵木大師等追去之時,滾龍王早已離去,但他卻在那地方預佈下一座怪陣,遙遙望去那只不過是幾堆山石,留函相激,要我和鐵木大師人那石陣相晤。」

  唐璇精神一振,雙目射出奇光,道:「有這等事?幫主可曾依言入陣了麼?」

  歐陽統道:「常聽先生談起諸葛武侯的八陣圖變化之妙,五行生剋之理,可惜從未身歷一試。看那幾堆區區山石,不禁豪氣頓生。哪知一入石陣,幾令我等埋骨彼處……」

  唐璇雙肩聳動,連揮摺扇道:「那石陣之中,當真有無窮變化麼?」

  歐陽統道:「我等初入石陣,尚不覺有什麼奇異之處,但深入不及一丈,幻覺立生,一縷縷淡嵐煙氣從那石堆之中裊裊升起,片刻煙霧大作,眼前景物頓失……」

  唐璇接口說道:「八陣圖乃武侯費盡心機研創的奇門絕技,早已失傳,滾龍王如何能夠得此隱秘?」

  歐陽統道:「這就是我心中憂苦不解之處了。」

  唐璇忽然仰臉望天,長長吐一口氣,道:「如若滾龍王當真能排成武侯遺下的八陣圖,我唐某人決然不是他的敵手了。」

  群豪一陣默然,垂首不言。

  原來鐵木大師、費公亮等自經那莽原一戰之後,深深覺著江湖之上,有很多事,實非單憑武功可以解決,智謀策略有時更較武功重要。對唐璇他們已生出了極深敬佩之心。不但歐陽統對唐璇更見倚重,鐵木大師亦覺著對付滾龍王這等強敵,已非少林寺之力所能抗拒。這段時日耳聞目睹,他已發覺了窮家幫中的人手實不少於少林寺僧侶,數百年來,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少林派為武林一大主脈,不但武功博大精深,而且弟子眾多,但見今日窮家幫的聲勢,似已凌駕於少林之上。

  可是滾龍王數十年心血,網羅於屬下的高手,許是更在窮家幫中之上。他不但憑藉藥物嚴令控制了高手的神志,而且不計品流、龍蛇兼收之下,單以武功而言,實力確在窮家幫之上。

  這是千百年來武林從未有過的一次大變。鐵木大師愈深入,愈覺著驚心動魄,恐懼不安。

  窮家幫實力似已輸了滾龍王一籌,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憑仗著唐璇一人。這位文雅體弱的書生,不但已成了窮家幫的中流砥柱,而且已成了整個武林中善、惡的主裁,他和滾龍王鬥智成與敗,已不止關係著窮家幫的存亡,整個武林同道的命運,正義與邪惡的消長,都決定在這位不解武事的書生身上。

  鐵木大師看法如此,費公亮也有著這等見解,歐陽統更是把窮家幫的命運付託於唐璇的身上。是以,當唐璇說出了英雄氣短之言,群豪都有著茫然無措之感。

  只見唐璇緩緩閉上雙目,臉色忽青忽白;有時,泛上來一層淡淡紅暈。

  歐陽統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充滿著惜愛之情。他知道積勞傷身的唐璇,又在運用他過人智慧,思維著一件難題。他信任唐璇在極短的時間中,能找出這難題的答案,但卻將使他虛弱的身體消耗了極多的精力。

  只聽唐璇長長吁一口氣,接著是一陣輕輕的喘息,緩緩睜開了雙目。

  他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清澈、明亮,和他那蒼白的臉色,成了強烈的對比。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多謝幫主關懷……」微微一頓,接道:「諸位陷入那八陣圖後,不知如何又走了出來?」

  歐陽統道:「那石堆中煙霧裊裊,隱遮去了所有的景物。初時我還未放在心上,疾發了一掌,擊了出去。哪知一掌劈出之後,煙霧突然轉強,同時傳來了滾龍王聲音……」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他可是告訴你們陷入了武侯遺留下的八陣圖中麼?」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先生怎生知道?」

  唐璇道:「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他後面之言,該是說:此刻此情之下,如若想傷害你們幾人之命,那該是一件極為容易之事。」

  費公亮一跺腳道:「先生之言,有如親聞親見,當真是叫人五體投地。」

  唐璇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身上,接道:「他可是勸幫主早日撤退,不要插手於這次武林是非之中;他的存心,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九大門派,替那些無門無派的江湖豪俠出一口氣;窮家幫和他滾龍王應該是攜手合作,同為九大門派的排拒之人,縱然不能合作,也該保持個井水不犯河水。」

  歐陽統道:「先生猜測之言,一句不錯。」

  唐璇笑道:「滾龍王說完之後,派人帶你們出了陣圖,而且出陣之後立時有一件更為驚心動魄的事物,吸引你們注意,使你們無暇回頭去瞧那陣圖。」

  歐陽統道:「不錯,滾龍王說完之後,立時有兩個手執鵝羽扇的青年少女走了過來。二女不停地揮動鵝羽扇,帶我們出了石陣。」

  唐璇道:「看到了什麼驚心動魄的事物了麼?」

  歐陽統道:「看到了那石陣緊依靠在一處淺山坡下,出陣之後,立時傳過來一聲慘叫,其餘轉角之處,豎起了五支木樁,每一支木樁上都吊著一人,最右一人,已為遙擲過來的一柄飛刀所傷。當時情景,實叫人無暇回顧石陣,立時趕將過去救人。哪知奔到木樁之下,突然由四面八方中射過一陣箭雨。原來滾龍王早已在四外埋下了強弩利箭,他大概自知這些弩箭無法傷得我們,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弩箭自停。」

  唐璇道:「那木樁之上,吊的什麼人?」

  歐陽統道:「都是咱們幫中弟子。」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活著的四人,可曾救回麼?」

  歐陽統道:「都傷在弩箭之下了。」

  唐璇微微歎息一聲,道:「這人的用心當真是夠險惡了……」微微一頓,又道:「我唐某人有如他眼中之釘,背上之錐,一日不拔,他就一日難得安心。但他為了算計我唐某人,傷了咱們幫中四個弟子,倒使我不安得很。」

  歐陽統愕然問道:「唐先生言中之意……」

  唐璇接口說道:「滾龍王想誘我去查看那八陣圖是否真的是諸葛武侯遺留的陣法,他好在四周埋伏高手……」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先生說的不錯。傳言武侯八陣圖中,變化無窮,飛砂走石,但滾龍王布下的八陣圖,卻只有縷縷山嵐淡煙,除了隱遮去眼前景物之外,並沒任何奇怪之處。」

  唐璇凝目尋思了片刻,突然泛現出一臉堅決之色,道:「咱們將計就計,和他們硬擠一陣也好……」他長長吁一口氣,道:「趁我精力尚能支撐,和他們決戰一場。」

  歐陽統心頭一凜,急急說道:「先生的身體要緊。滾龍王一代梟雄之才,何況他羽毛已豐,決非短日內可以消滅去他的實力。先生切不可斤斤較一時的得失,使心神疲勞過度。」

  唐璇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上閃掠一絲歡愉之色,說道:「多謝幫主的關顧……」語聲忽然一頓,黯然接道:「如不在半月之內大挫一下滾龍王的銳氣,屬下,屬下……」忽然住口不語。

  歐陽統吃了一驚,道:「先生體力不支,咱們不妨先撤回君山總寨,待先生體力恢復之時,咱們再和滾龍王一決雌雄。」

  唐璇搖頭說道:「我退敵進,授人以可乘之機。十里莽原一把火,燒得滾龍王仍存餘悸,他不敢輕敵躁進,無非是對我們窮家幫有了畏懼之心……」他緩緩把目光四顧一眼,接道:「屬下已決心藉機和他再拚一場。如若皇天助我,這一戰能大挫滾龍王的精銳氣勢,賜我以百日療息之暇……」似是自覺語洩玄機,趕鈸搬轉話題,轉望著南翁姜士隱道:「姜大俠要唐某賣弄小技,一試六壬神卜……」

  姜士隱急急接道:「如能尋得小女……先生之情,老夫當刻骨銘心,永矢不忘。」

  唐璇笑道:「只怕玄虛之說,難以作準,有負雅望。」

  姜士隱歎息一聲,道:「先生的才識,老夫已五體投地,不用謙辭了。」

  唐璇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具小巧的龜殼,六枚金錢,推開案上酒杯碗筷,道:「諸位見笑了。」把金錢放人龜殼之中,搖了一陣,撤在案上。

  鐵木大師、費公亮,都已對這位文弱書生生出了敬仰之心,知他胸藏奇能,看他搖卦,無不屏息觀看。

  只見唐璇手中龜殼一放,六枚金錢齊齊滾落在桌面之上。

  群豪齊齊地伸首望去,但卻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姜士隱卻把兩道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臉上泛現出無比的緊張。

  但見唐璇凝神望著那搖出的金錢,沉默不語。

  隱室中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逐漸地投注到唐璇的臉上。

  時光在嚴肅中過去,足足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

  唐璇仍然望著搖出的金錢出神,默然不語。

  姜士隱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納悶,大喝一聲,道:「唐先生,卦象如何?小女是否還活在世上?」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就卦象上來看令嬡……」忽然住口不言。

  姜士隱心頭大急,伸手一把抓住唐璇,急道:「小女可是死了麼?」

  他急怒之間,出手奇重,唐璇文弱之軀,哪裡能夠受得住,登時疼得臉色慘變,但當著群豪之面,又不好叫出聲來,暗中咬牙,強忍痛苦。

  歐陽統一急眉頭,道:「姜大俠,唐先生不會武功,如何能受得住你這一抓?什麼話,先請鬆手再說。」

  姜士隱經此一喝,神志忽清,趕忙鬆開了右手,說道:「先生請恕在下情急失常。」

  唐璇笑道:「姜大俠愛女心切,如何能怪?」

  姜士隱黯然說道:「小女可是遇上什麼凶險麼?」

  唐璇道:「姜大俠請恕在下直言,卦象中充滿著凶險,但生機隱隱突起於凶象之中。這卦象,實在下生平未曾卜過,一時間難由卦象中論斷凶吉,故而沉吟不言。」

  姜士隱忽然流下淚來,說道:「這麼說將起來,小女是凶多吉少了。」

  唐璇低聲說道:「妙在這四面凶險一線生機。在下憑這卦象,令嬡還活在世上,只不過她身經連番凶險……」

  姜士隱稀噓出聲,道:「先生不用相慰老夫了……」

  唐璇突然一手擊在案上,道:「姜大俠只管放心,令嬡不但活在世上,而且有驚無險。我唐璇可以性命作保,若令嬡不在世上,唯我唐某人是問就是。」

  姜士隱兩目中寒光一閃,道:「先生,生死大事,豈是隨便開得玩笑的麼?」

  唐璇道:「姜大俠只管放心,我唐某人素來不說戲言。」

  姜士隱精神一振,道:「此言當真麼?」

  唐璇道:「在下怎敢戲弄姜大俠!」

  姜士隱目中神光一閃,道:「如若小女不在人世,唐先生屆時可別怪老夫出手無情了。」

  歐陽統知他說得出,就做得到,當下接口說道:「星卜之術,豈能用來打賭?」

  姜士隱忽然轉過頭去,目注歐陽統道:「幫主可是為唐先生擔憂麼?」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姜大俠言重了。兄弟之意並非袒護唐先生,只是覺著星卜之術,原是玄虛之理,用來相賭,那就不適宜了。」

  姜士隱冷笑一聲,道:「貴屬唐璇之命是命,難道小女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他怒目橫眉,滿臉煞氣,言詞之間,一派強詞奪理。

  歐陽統擔心萬一唐璇輸去,以姜士隱的性格,勢必要追究不可,誠心要阻止兩人打賭之事,當下說道:「姜大俠既知唐璇是窮家幫主之人,打賭之事,也該先和在下商量一下才對。」

  姜士隱先是一怔,繼而怒聲喝道:「小女如若還在人世,那也罷了;如若不在人世,我非得找唐璇算帳不可。」大步直向外面衝去。

  歐陽統橫裡閃開一步,說道:「姜大俠如若這等說,屆時請先找我歐陽統也是一樣。」

  姜士隱冷冷喝道:「加一人為小女抵命,豈嫌多了?」大步向前行去。

  武相關三勝和費公亮,都被姜士隱做不講理之言激起怒火,一個個怒目相視,躍躍一動。

  歐陽統望著姜士隱的背影,淡淡一笑,道:「這人當真是冷做得很。」

  唐璇突然疾行兩步,道:「姜大俠止步。」

  歐陽統右手一伸,欲待阻止,但卻突然又縮了回去。

  姜士隱停下腳步,回頭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唐璇笑道:「令嬡不在人世,姜大俠要取在下之命,一雪唐璇相欺之恨……」

  姜士隱道:「不錯。」

  唐璇道:「如若令嬡還活在人世之上呢?」

  姜士隱怔了一怔,道:「在下當親攜小女恭候唐先生的吩咐,只要是先生之命,要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店璇笑道:「好吧!就這一言為定。十日之內我唐某人當打探令嬡的消息。」

  姜士隱呆了一呆,又緩步走了回來。

  歐陽統心中大為焦急,暗暗忖道:「我一直為你攔阻麻煩,你卻自己又惹火上身。」當下正容說道:「姜大俠的武功何等高強,他就無能找尋出愛女的下落,先生這般大包大攬……」

  唐璇微微一笑,道:「幫主放心,屬下自有尋找姑娘的良策。」

  姜士隱臉色冷峻,冷冷地望了唐璇一眼,道:「老夫願等十日。」

  唐璇道:「十日內我唐某定當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儘管放心。」

  歐陽統心中雖然懷疑,但他素知唐璇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作無信之諾,看他說得斬釘截鐵,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只好不再言語。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唐某人生平之中,從未說過一句無法實現之言,老前輩儘管放心。由今日算起,十日內定探出令嬡的下落。老前輩在此地等候十日也好,或是十日內限滿再來也好,悉聽尊便。」

  姜士隱懷疑他說道:「老夫在此地等候十日便了。十日限滿,你如找不到老夫小女……」

  唐璇道:「屆時如若找不到今媛下落,唐璇當以死相謝。」

  姜士隱道:「老夫生平不說戲言。」

  唐璇笑道:「當今江湖之上,有幾人敢和你姜大俠開這等玩笑……」微微一頓,回首對門口處一位灰衣人道:「替姜大俠收拾一間幽靜的臥室。」

  灰衣人應了一聲,抱拳對姜士隱道:「姜大俠請。」冷做的姜士隱似是已失去了主裁自己之能,緩緩站起來,隨著那灰衣人身後行去。

  歐陽統目注姜士隱背影消失不見,歎息一聲,對唐璇說道:「先生一身繫窮家幫的安危,責任是何等重大!這等並髦生死,未免太過冒失了。何況姜士隱乃武林道中出了名的難惹人物,萬一先生不能在十日限期內找出姜姑娘的下落,如何是好?」

  唐璇微微一笑,道:「姜士隱的武功如何?」

  歐陽統道:「不在咱們幫中的聾、啞二老之下。」

  唐璇道:「這就是了。此等人才,如若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咱們窮家幫中豈不又是多了一個強敵……」微微一頓,又道:「如若他為咱們收用,對滾龍王言,又多一個和他頷頑的高手。」

  費公亮道:「此人冷做之名,天下無人不知,只怕他野性難馴。」

  唐璇道:「如若我在十日限期內找到他女兒呢?」

  費公亮道:「此事只怕不易。」

  唐璇笑道:「碰碰運氣吧!他正陷在失女痛苦之中,心智大受影響,如若任他飄然而去,勢非被滾龍王收羅到旗下不可。」

  歐陽統道:「先生話雖說得不錯,但你以生命作注,和他相賭,那就有些划不來了。唉!先生的生死,不但關係著我們窮家幫的前途,就今日形勢而論,天下武林同道的劫運,正邪之間的消長,都繫於先生的身上了。」

  唐璇忽然深深一揖,道:「幫主相救之恩,知遇之情,唐璇雖萬死不足以報,敢不蟬精竭智為幫主效命!姜士隱如被滾龍王收羅旗下,後果實在是可怕得很。」

  歐陽統接道:「先生的用意雖佳,但未免太過冒險了。」

  唐璇笑道:「屬下從師學藝時,曾學一種先天易數,乃星卜之學中最為奇奧的一種。自學得此技之後,始終未曾用過,為尋那姜士隱的愛女,屬下當一試其技。」

  鐵木大師微微一愕,道:「難道世問當真有用星卜之術,推算過去未來之事?」

  唐璇笑道:「星卜一門,包羅甚廣。在下雖得恩師相授,但因才智所限,未能盡得奇奧,只不過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就我所知而論,不論如何奇奧的星卜神數,也無法算得出來具體事實,但約略的方位,卻能憑神數推算出來。」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既如此說,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但望先生馬到成功,我當為先生賀。」

  唐璇笑道:「多謝幫主的關照……」微微一頓,又道:「諸位力搏強敵,想來必甚睏倦,請早些歇息一下吧!」

  鐵木大師道:「先生運籌帷幄,勞心更勝勞力,還請多多保重身體。」

  唐璇淡淡一笑,道:「有勞大師下顧了。」縱步向外行去。

  鐵木大師望著唐璇微駝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不禁長長歎一口氣,轉臉對歐陽統說道:「唐先生的身體,實應該好好地保養一下了。」

  歐陽統道:「唉!他事必親決,工必親查,終日裡絞腦勞心,身體日漸瘦弱。我也曾再三相勸於他少管一些事務,但他為人謹慎,才智絕倫,幫中頭目,不論大事小事,只要遇上難決之題,都喜向他求教。」

  費公亮道:「此人絕代才華,舉世哪裡去求?幫主既能用才,尚望能夠惜才才好。」

  歐陽統道:「我勸他不下數十百次,要他多多珍惜身體,但他不肯聽從,也是沒法之事。」

  鐵木大師道:「幫主請恕老衲心直口快。唐先生恐早已積勞成疾,如不早日設法,挽他沉菏,只怕,只怕……」只覺下面之言難以出口,「只怕」了半晌,仍然是「只怕」不出個所以然來。

  歐陽統道:「在下亦是為他的身體擔憂。」

  費公亮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請教幫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12-10-28 22:4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鞠躬盡瘁


  歐陽統道:「儘管請說。」

  費公亮道:「唐先生一代絕才,胸羅萬有,想來學武亦非難事,幫主為什麼不傳他一些打坐運息之術,也好強身?」

  歐陽統道:「他雖然不會武功,但他胸中所知武功之博,決不在你我之下……」

  費公亮奇道:「有這等事?」

  歐陽統道:「千真萬確,一點不錯。我曾親口和他討論過武功之事。」

  費公亮道:「這就奇怪了,他既然自知武功,不知何以不肯習練?」

  歐陽統道:「唉!我每次勸他稍習武事,以作強身之需,他總是笑而不答,支吾以對。」

  鐵木大師道:「眼下情景,已非是趕習武事可以補救,幫主還得早些注意一下他的身體。」

  幾人為了唐璇身體之事,研討了良久,才離室而去,各返居住的茅屋之中休息。

  歐陽統心中惦記唐璇的身體,緩步向唐璇宿住之處行去。

  兩個灰衣人,早已在門前恭候,一見歐陽統走來,立時迎了上去,施禮參見。

  歐陽統道:「先生休息了麼?」

  兩個灰衣人齊應道:「先生正在等候幫主的大駕。」

  歐陽統呆了一呆,暗道:「我不過臨時繞來此地探望他一下,他竟然知我要來。」心中在想,人卻舉步而入。

  只見室中燭火熊熊,唐璇伏案睡去。

  歐陽統不忍驚擾於他,靜靜地站在一側。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唐璇緩緩睜開雙目,回顧了歐陽統一眼,道:「幫主來了多時麼?」

  歐陽統道:「剛到不久。」

  唐璇道:「請恕我有失遠迎之罪。」

  歐陽統接過一把凳子,坐了下去,道:「唉!先生見外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屬下有幾件重要之事,早想和幫主談談了。」

  歐陽統道:「先生只管提出,我自當全力以赴。」

  唐璇道:「這是我自身幾件私事。」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怎麼?先生又萌動了退隱之志麼?」

  唐璇道:「此時何時,屬下怎能再動退隱之心?」

  歐陽統笑道:「除了此事之外,我無不遵從先生之意。」

  唐璇緩緩放下手中的摺扇,長長吐一口氣,這一口氣似是吐出了他的精神,那蒼白臉色更顯得蒼白了,神情間泛現出無比的睏倦。

  這一剎那間,歐陽統忽然覺著滯灑的唐璇蒼老了甚多。

  唐璇那清亮的聲音,也似是變得蒼老沙啞了,說道:「幫主,可覺著屬下有些不同麼?」

  歐陽統道:「先生為窮家幫中事耗盡心力,身體日漸衰弱,我正為此事日夜難安。」

  唐璇淡然一笑道:「我生具早夭之相,壽數已盡……」他仰臉徐徐吐出心中積鬱,接道:「看樣子,已難再支撐過半年時光了。」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先生醫理精博,才參造化,想來定然知續命的藥物。我當傾全幫之力,為先生尋求那續命靈藥。」

  唐璇低沉地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屬下壽數已盡,哪裡還有可資續命之藥?幫主不用費心了。」

  歐陽統駭然說道:「我雖不殺怕仁,伯仁因我而死。如若在下不請先生出山,那青山綠水、寧靜淡泊的生活,也不會使先生瘁心傷身了。」

  唐璇道:「滾龍王不會放過我,如非幫主相救,只怕在下早已身化白骨了。」

  歐陽統道:「先生一身繫武林正邪消長大任,豈可輕易言死?先生……」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

  唐璇一整臉色,正容說道:「幫主雄才大略,豈可為唐某一人生死消沉雄心……」他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感幫主知遇之恩,己窮我之能,為窮家幫網羅了不少人才。三閣一堂的主事人,武功、機智,都非平凡之輩;武相關三勝,忠實可靠。只因幫主的才氣過人,是以這些人的才具,不見突出,其實都足以堪當一方大任。唉!這些年來幫主事事下問唐某,久之成習,連幫主也覺得有些難承大事。諸葛武侯的前車之鑒,我唐璇卻明知故犯……」

  歐陽統道:「這也未必盡然。先生胸懷絕才,光芒四射,我等難及萬一,那自然仰仗先生了。」

  唐璇歎道:「話雖如此,但滾龍王險辣狡檜,實是個異常難鬥的人物。三閣一堂的主事人,雖都是才堪大用之人,但他們拒敵滾龍王,確是還差一籌,但我已代幫主物色了兩個可以和滾龍王一分高下的人物。」

  歐陽統似早為滾龍王才華、氣勢所奪,黯然說道:「除了先生之外,在下實難想出還有何人可和滾龍王一較心智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那兩人,幫主都曾見過。」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什麼人?」

  唐璇道:「比較鬥力,以武功相搏,能勝滾龍王者,上官琦當膺首選……」

  歐陽統奇道:「上官琦……他如何能是滾龍王的敵手?這一點在下不敢苟同先生之意。」

  唐璇笑道:「據屬下所見,上官琦學的武功,甚多地方,對滾龍王似是有著克制的作用,而且他武功的路數博大龐雜,正和滾龍王龐博的武功相剋,目下他或非滾龍王的敵手,但假以時日,定可和滾龍王一決雌雄。屬下斷言,今後武功上能強過滾龍王的當世只有兩人……」

  歐陽統道:「除了上官琦外.不知還有哪個?」

  唐璇道:「除了上官琦外,就是那似人似猿的袁孝了。他天生異稟,膂力過人;看似笨拙,實在具有一副上佳的練武資質,其人未來的武功成就、決不在上官琦之下。」

  歐陽統默然不語,凝目沉思,顯然,他正從記憶之中來分析唐璇之言。

  唐璇揮了兩下摺扇,又道:「至於能和滾龍王智謀相抗之人,截至目前,屬下還只發覺一個連雪嬌……」

  這一次歐陽統更是訝然,奇道:「連雪嬌?」

  唐璇道:「不錯,她追隨滾龍王身側長大,對滾龍王的性格、陰毒,瞭如指掌,說才具恐還在我唐某之上。我早已自知難於久在人世,已把生平所學,簡明地錄記成冊,但卻始終未能發現傳授之人。屬下曾為此憂心忡忡。唉!幸好及時遇上了連雪嬌,眼下的問題是如何能把她網羅幫中,才為我用。」

  歐陽統道:「那連雪嬌目下行蹤何處,咱們都不知道,哪裡找她?」

  唐璇突然把目光投注到歐陽統的臉上,凝注了良久,仍然默然不語。

  歐陽統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來,忍不住說道:「先生,有哪裡不對麼?」

  唐璇道:「幫主如想收羅連雪嬌,必須得對她禮遇有加.至少對她和對待在下一般。」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先生當真要推薦那連雪嬌麼?」

  唐璇道:「事關窮家幫的安危盛衰,屬下如何敢隨口胡言?」

  歐陽統道:「先生還是調養身體為要,此時談這件事,未免早些了吧!」

  唐璇緩緩站了起來,笑道:「屬下只不過先使幫主心中有此一個印象,並非要立刻去辦。」

  歐陽統已看出唐璇有送客之意,只好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先生如若能尋得姜士隱的女兒,固是很好;不能尋得,也不用大耗心神。」

  唐璇道:「屬下既然說出口來,自當盡我心力。」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身體要緊。」緩步走了出去。

  唐璇躬身說道:「幫主慢走,屬下不送了。」

  歐陽統歎息一聲,滿懷憂苦而去。

  唐璇送走了歐陽統,立時沐浴更衣,閉上兩扇木門,取過金錢、紙筆,伏案疾書了一陣,然後又抓起金錢,搖了一陣,畫下卦象,又伏案疾書。

  他雖然早已睏倦不堪,但已浸沉於工作之中,精神又突然振作了起來。

  就這樣,他又熬過了一個漫漫的長夜,直待天色微明之時,他才伏案睡了過去。

  當他從熟睡中醒過來時,只見歐陽統背著雙手,站在他的身後,肅穆的臉色上微泛出一種憐惜,搖頭一聲長歎道:「先生,你又一夜未眠麼?」

  唐璇淡淡一笑,道:「屬下已由先天神數中找出姜姑娘的下落了!」

  歐陽統微微一愕,繼而搖頭說:「在我的心目中,先生的身體重於一切。」

  唐璇笑道:「眼下要從幫中高手之內選出兩人,去找姜姑娘的下落了。」

  歐陽統凝目望去,只見唐璇身前木案上,四五張白紙上劃了很多圈圈,寫著甚多密密麻麻的字和甚多數字,但看來看去,卻是看不出一點名堂。

  唐璇望著桌上圖案,笑道:「我初度試用先天神數,只不知是否靈驗。唉!如若有幸能尋回那姜士隱的女兒,咱們窮家幫中又可多一個武功超絕之士了。」

  歐陽統看他喜悅之情,說不出心中是喜是苦,既惜憐他的身體,又感慨他謀事的忠誠認真,低低歎息一聲,道:「先生,你把先天神數算的結果告訴我,我自己去一趟。」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其間,尚有甚多未解之結,必須要到了那現場之中,再加推算。幫主請留此主持大事,在下得親身一行。」

  歐陽統道:「先生一夜未眠.只怕體力難以勝任。如若非得先生親身一行不可,先生也請休息兩天再去。」

  唐璇道:「事不宜遲,遲恐有變。待我尋回姜姑娘時,再休息也是一樣。」

  歐陽統聽他說得堅決,也不便再出言攔阻,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執意要去,我也難以攔阻,至於帶去人手,任憑先生挑選。」

  唐璇笑道:「我帶著上官琦、杜天鶚兩人同行足矣。」

  歐陽統訝然接道:「這兩人都非咱們幫中之人,先生帶著他們行動,未免太大意了。」

  「唐璇笑道:「不妨事。我可惜這一段時間之中,設法說服那杜天鶚,把他也網羅在咱們窮家幫中。」

  歐陽統黯然說道:「先生為窮家幫瘁心盡力,全幫中人無不永銘肺腑。但你身體日漸瘦弱,也是窮家幫中人人擔心之事,尚望先生能夠保重身體,為窮家幫存亡珍重。」

  唐璇笑道:「滾龍王按兵不動,必然有陰謀部署,眼下正是大風暴前的片刻平靜。屬下去後,尚望幫主多多留心。多則七日,少則五日.屬下定可趕返。」

  歐陽統聽唐璇堅持要去,無可奈何,只得依他。

  唐璇換了衣服,備好了一匹健馬,帶著上官琦、杜天鶚,聯袂東上。

  三人匆匆趕路,一口氣趕出了三四十里。杜天鶚忍不下好奇之心,低聲問唐璇道:「先生不肯帶窮家幫中之人,卻帶了我們兩個同行,可是別有用心麼?」

  唐璇笑道:「有兩位伴我唐某同行,在下甚覺安全。」

  杜天鶚道:「唐先生這等行徑,使杜某深感肩負沉重,不勝負荷。」

  唐璇笑道:「只要咱們不遇滾龍王親率高手趕來,憑兩位的武功,已足以對付任何事故了。」

  上官琦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卻突然插口說道:「在下倒是希望能夠遇上滾龍王。」

  唐璇笑道:「上官兄雄心不小。」

  上官琦緩緩回顧了唐璇一眼,道:「在下並未存有揚名武林之心,只願和滾龍王拚個生死出來,也好了我一樁心願。」

  唐璇笑道:「你如當真能一舉擊敗了滾龍王,勢必成為哄動武林的一件大事。你雖未有成名之心.但卻有了成名之實。」

  說話之間,到了一處雜林旁邊。

  唐璇一勒馬遙,停了下來,說道:「這就是姜士隱失去女兒的地方了。」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一片畝許大小的雜林,靠東南方有一座五丈見方的大池塘,池塘旁邊草屋數幢,大約住有三四戶人家。

  唐璇緩緩下了健馬,拴在一處隱秘的所在,低聲對杜天鶚等說道:「姜士隱驟驚失女,心神大亂,不能查看四周環境。其實,他那女兒當時仍然被隱藏數十丈內,那幾座茅舍最為可疑。咱們過去瞧瞧吧!」

  上官琦一伸手,指著池塘旁邊的幾座茅舍說道:「杜兄請由屋後繞過藏在附近,由小弟陪先生同行,一旦遇上了什麼警兆,也好趕回去送信。」

  杜天鶚略一沉吟,依言行去。

  上官琦搶先一步,走在前面,道:「在下替先生帶路。」

  唐璇知他存心保護,也不點穿,微微一笑,放步向前行去。

  兩人繞過池塘,直向那茅屋走去。

  當先一座茅屋,環繞著竹籬,兩扇籬門敞開著。

  上官琦緩步向前行去,走近籬門時,卻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笑道:「先生,咱們可要進去瞧瞧麼?」

  唐璇笑道:「進去瞧瞧也好。」

  上官琦道:「先生請隨在在下的身後,不要離我太遠,免得一旦遇上強敵施襲時,在下救援不及。」

  說話之間已然走到茅屋的前面。

  上官琦舉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屋中有人沒有?」人卻隨著那喝叫之聲,跨了進去。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什麼人?」

  隨著那應話之聲,一個白髮蕭蕭的老樞,手持竹杖,緩緩走了過來。

  上官琦微微一皺眉頭,低聲說道:「老前輩只有一人在麼?」

  那白髮老樞答非所問地接道:「幾位過路客人,可是跑得口渴了,要討些茶水吃麼?」

  上官琦這次和唐璇同行,忽然間變得謹慎起來,覺著那白髮老嫗的聲音十分嬌嫩,不似一個年邁之人。回頭向唐璇望去,只見唐璇微笑不言,並無多管事情之意,似是誠心要看看自己如何應付這件事情。

  那行進中的老嫗,也突然自動停了下來。

  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目光轉動,迅快地打量了四週一眼。

  只見這所茅屋之中,兩邊都有著套房,垂著布簾,無法看清楚室內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兩側的套房之中,不知是否還藏有其他之人。」

  那白髮老姬兩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瞧了一陣,緩緩轉注到唐璇的臉上。

  雙方沉默地對峙著,茅屋中一片死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上官琦忽然冷笑一聲,打破了沉寂,說道:「你喬裝雖然很像,可惜卻未能逃得過在下的雙目。」

  那白髮老嫗搖頭說道:「這位相公之言,實叫老身聽它不懂。」

  上官琦伸出手去,說道:「你這竹杖不錯啊!」疾快地抓了過去。

  那老嫗驚得微微一愕,竹杖被上官琦一把抓了過去,人也被帶得向前一栽,跌倒在地上。

  這變故大大地出了上官琦的意料,一時間臊得滿臉通紅,放下竹簾,用手去扶那老嫗。

  唐璇緊急叫道:「上官兄留神……」他雖然見機甚快,仍是晚了一步,話剛出口,那老嫗的雙手已疾快地翻了起來,一揮之間,扣住了上官琦雙腕脈門,借勢一躍,站了起來,冷冷對唐璇喝道:「住口,你如再大聲喝叫,我立時捏傷他的腕脈,迫使他行血反集內腑。」

  唐璇雖是不會武功,但他卻有著無比的鎮靜,淡淡一笑道:「在下深知站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但請放心。」

  那老嫗手力奇重,一把扣住了上官琦的雙腕脈穴。上官琦立時覺出半身麻木,動彈不得。但他這一段時日之中,連番和強敵動手,閱歷大增,見脈穴被人扣拿,立時不再掙動,表面上不動神色,暗裡卻提集真氣,等待時機,縱然不能掙脫被扣的雙腕脈穴,也要全力反擊強敵,拚個同歸於盡。

  只見那老嫗兩道冷峻的目光,凝注唐璇的臉上,冷笑一聲,問道:「看你那身裝柬,想來當是逍遙秀才唐璇了?」

  唐璇淡淡一笑:「正是在下,有勞下顧。」

  那老嫗冷冷說道:「江湖之上盛傳你不懂武功,全憑機智勝人。」

  唐璇道:「傳說未必可信。」

  那老嫗道:「哼!你倒是很沉得住氣。」

  唐璇笑道:「好說。在下等既已陷身重圍,縱然是出言相求,但也未必能求得性命。」

  那老嫗道:「久聞才名,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夠脫得圍困……」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你們還不出來捉人,等待什麼?」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兩側布簾啟動,跑出來四個勁裝大漢,疾向唐璇衝了過去。

  上官琦看得心頭大急,突然大喝一聲,全身真氣直衝而上,貫注右臂,猛向那老嫗小腹之上擊去。

  那老嫗只防他掙脫雙臂,卻不料他竟揮掌直攻,而且一推之力,強大無比,心頭凜然,疾快地向後退了兩步。

  上官琦心急唐璇的安危,反而把自己生死忘去,飛起一腳,踢飛身側竹杖,直向一個勁裝大漢擊去,去勢如風,猛惡無比,但聽一聲慘叫,沖行最快的一個勁裝大漢,被直射過去的竹杖擊中前胸,深入肺腑數寸,仰身倒栽下去,氣絕而死。

  另外三人見他踢飛一隻竹杖,竟有這等威勢,不禁嚇得一呆。那老嫗也為之心頭震盪,暗生驚恐。

  唐璇掃掠了三個呆呆站著的大漢一眼,從容地笑道:「你們可聽過窮家幫中文丞唐璇之名麼?」

  一個勁裝大漢答道:「大名滿江湖,無人不知。」

  那老嫗雙手加勁,上官琦登時感覺到半身麻木,動彈不得,雙腕奇疼。他本可借勢一擊,逼那老嫗鬆開一處腕穴,但為了要救唐璇,致失機會。

  唐璇目光一轉,看上官琦頭上汗珠滾滾而下,知他已無能掙脫那老嫗扣制的脈穴,立時搖動一下手中摺扇,說道:「諸位可想見見那唐璇麼?就是區區在下。」

  那老嫗暴聲喝道:「唐璇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你們還不快些動手,等待什麼?」

  三個大漢互相一打招呼,齊齊向唐璇逼去。

  唐璇仰天大笑,道:「站住!唐璇是何等人物,對付不了你們幾個無名小卒,還有何顏和滾龍王一較長短?」

  三個勁裝大漢竟又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那老嫗大聲喝道:「該死的東西,你再不出手,當心腦袋搬家……」

  唐璇不停地揮動著手中摺扇,一面淡然說道:「哪一個不怕死的,只管上來就是。」

  右面一個勁裝大漢,應聲說道:「看你文弱的身軀,難擋老子一拳……」當先大步向前衝去。

  此人生得滿臉橫肉,吐字出言,粗野異常,剛剛衝近唐璇,突然仰臉一跤,跌倒在地上。

  另外兩個勁裝大漢,已舉步向前行去,但見那大漢,一跌倒之後,竟然一齊停下了腳步。

  唐璇微微一笑,道:「怎麼?兩位不上來試試麼?」

  那老嫗雙手緊扣著上官琦的脈門要穴,兩道眼神卻盯在唐璇的身上,眼看一個屬下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不知死活,心頭陡然一凜,暗暗忖道:「此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厲害得很。」不再催促兩人,反而出言慰道:「唐璇詭計多端,你們小心著別上他的當。」

  唐璇哈哈大笑,道:「兩位可是害怕了麼?為什麼不上呢?」說著之間,手中摺扇突然向正西一揮。

  那站在正西方的黑衣大漢忽然打了一個噴嚏,一跤栽倒地上。

  唐璇右手一回,反向正東一扇,僅餘的一個黑衣勁裝大漢,也突然倒了下去。

  兩側暗室中跑出來四個人,一個傷在了上官琦的手下,三個人無聲無息地跌倒在地上。唐璇感受的威脅,登時消失,舉步向那老嫗行去,一面微笑道:「這室中還有多少埋伏,叫他們一齊出來吧!」

  那老奴心中雖然有些畏怯,但她在外形之上,仍然是一片冷漠之情,緩緩說道:「不用賣狂。今日你想生離此地,只怕是千難萬難之事。」

  唐璇仍然和顏悅色地笑道:「滾龍王算定了我非來不可,在下自是不願使他失望。」

  那老嫗冷冷說道:「這池塘四周之內,已然埋伏下數十位高手;在你們來路之中,又早已預佈下了三道埋伏。縱然窮家幫派來高手相援,時間也難來及。」

  唐璇停下了腳步,揮動著手中摺扇,微笑不語。

  那老嫗停了甚久,仍不見唐璇接口,又道:「不過,這次誘你們到此地來,並非是滾龍王的主意。」

  唐璇微微一怔,道:「這倒是出了在下的意料之外。」

  忽聽上官琦冷哼一聲,雙手突然一甩,竟然掙脫了那老嫗的雙手,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那老嫗似是未料到上官琦竟能掙脫被扣腕脈,不禁為之一呆,直待上官琦掌勢將要近身,才霍然警覺,閃身讓避開去。

  唐璇低聲喝道:「上官兄,暫請住手。」

  上官琦一收掌勢,倒躍而退,站到了唐璇的身側。

  那老嫗呆呆地望著上官琦,自言自語他說道:「你用的什麼武功,竟然能掙脫老身扣拿的雙腕脈穴?」

  上官琦冷笑一聲,欲言又止。

  唐璇停下了手中摺扇,緩緩說道:「既然滾龍王不知此事,那誘來在下的究系何人?」

  那老嫗舉手向頭上一推,滿頭白髮驟然間變成了滿頭青絲,用衣袖在臉上一抹,滿臉皺紋登時消去,恢復了本來面目。只見她眉目清秀,臉色紅潤,只不過有十七八歲的年齡。

  唐璇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化妝之術很好,可惜聲音還未裝得維妙維肖。如若聲音能再沙啞一點,那就不致被我們看出來了。」

  那少女恢復了本來面目之後,不再有所顧忌,嬌聲說道:「你先把我們那暈倒之人救醒再說。」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用啦,大約再一刻工夫之後,他們就可以自行醒來……」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想問姑娘一件事情,不知可否見告?」

  那少女道:「什麼事?」

  唐璇道:「有一位姜姑娘,是否仍在此地?」

  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她身體嬌弱多病,幸得夫人垂青,帶她而去。」

  唐璇笑道:「你們那夫人也未免太大意了,如若來的不是在下?」

  那少女道:「那夫人就不會露面。」

  唐璇點頭笑道:「在下倒還未想起這一點。不知夫人的玉駕,尚待好久時光,才能到來?」

  那少女望望天色,道:「快啦,不出半個時辰。」

  唐璇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咱們也該借這一陣時間,好好地休息一下了。」言笑之間,緩緩走向茅屋一角,倚壁而坐,閉上雙臥調息養神。

  他表面之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其實他早已因倦不支,但又不得不勉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輕鬆神情,一聽那少女說出尚要等待一陣,正合心意,趕忙藉機養息一下精神,準備應付愈漸危難之局。

  上官琦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唐璇身側。

  他忽然覺出了自己責任重大,不可兒戲,也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養精蓄銳,準備應付更大的一次惡戰。

  那少女瞧了兩人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這兩人好大的膽子,在這等危機四伏的環境之中,竟然仍能安之若素,鎮靜如常。」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突聽一陣鴛聲燕語,傳入耳際。睜眼看時,只見茅屋中站著七八個服色不同的少女,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柄銀光燦燦的長劍。

  上官琦一躍而起,擋在了唐璇身前。這次,他不敢再輕敵大意,翻腕拔出背上長劍。

  上官琦打量了那些少女一眼,也不說話,但暗中卻緩緩移動身軀,選了一個極有利的拒敵之位。

  那各色衣著的少女,也冷冷望了上官琦一眼,默不作聲。

  雙方沉默地對峙著。

  唐璇仍然閉著雙目,依壁而坐,鼻息微聞,似是睡得甚是香甜。

  上官琦忽然想起了杜天鶚來,這樣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不知他是否安然無恙。他究非老走江湖之人,心中想到了什麼,極是難以控制,忍不住對環守在四周的少女說道:「喂!你們看到過一個施用軟鞭的大漢麼?」

  他一連喝間數聲,竟是無人理會於他。

  上官琦不禁心頭火起,怒聲喝道:「你們都是耳聾之人麼?」

  一個身著綠色、年紀較長的少女,冷峻地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你罵哪個?」

  上官琦道:「在下問話之言,你們聽到沒有?」

  那綠衣女道:「聽到了怎麼樣?」

  上官琦道:「聽到了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呢?」

  那綠衣女道:「不高興理你。」

  上官琦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答。

  這時,唐璇已被兩人的爭吵之聲驚醒了過來,低聲對上官琦道:「別管他。」他經過一陣熟睡,精神好了甚多。

  上官琦緩緩垂下手中長劍,肅然而立,不再望眼前的少女一眼。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12-10-28 22:5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師妹情深


  又過了一頓飯的時光,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夫人駕到。」

  滿室中的少女,登時嚴肅起來,齊齊拜伏地上,捧劍過頂。

  唐璇緩緩站了起來,附在上官琦的耳際說道:「上官兄,非到必要之時,最好是不要動武。」

  上官琦把長劍還入鞘中,道:「在下等候先生之命,再行出手就是。」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敢當。」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頭垂黑色面紗的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她的舉止高貴,一派大家氣度,步履細碎,款款而行,對那些跪拜迎接的少女,望也未望一眼,直對唐璇和上官琦走了過來。

  只見她輕啟櫻口,由舌底宛轉發出一縷清香,道:「你們兩人,哪一位是唐璇?」言語之間,一派氣使頤指之概。

  唐璇沙地一聲,打開摺扇,道:「在下便是。」

  那白衣婦人道:「久仰你的大名,在當今武林之中,只有你可和我那王夫一較智謀。」

  唐璇淡淡一笑:「承蒙夫人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那白衣婦人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面紗,低聲問道:「你仔細瞧瞧我,認識麼?」

  唐璇凝目望去,只見她柳眉鳳目,瑤鼻櫻嘴,容貌姣美,極盡艷麗,但面目陌生,搜盡枯腸,不知在何處見過。當下搖頭說道:「夫人請恕在下眼拙,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夫人。」

  那白衣婦人微微一笑,道:「你尚憶不起來麼?」她一笑之下,泛現出兩個甚深的酒渦。

  唐璇心中一動,隱隱間覺著似曾相識,但仔細想去,卻又感陌生異常,莫可捉摸。當下堅決他說道:「沒有。在下自信如若見過夫人之面,必可憶想得起來。」

  那白衣婦人緩緩放下面紗,道:「說得斬釘截鐵,或是當真的沒見過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唉!今天你竟然找到此地,當真是聰明得很。這樣看將起來,我那夫君,當真難是你們的敵手了!」

  唐璇笑道:「夫人可是有意要見在下麼?」

  那白衣婦人道:「不錯,但我卻沒有抱著甚大希望。你來了,倒出我希望之外。」

  唐璇笑道:「幸未使夫人失望,但不知有何見教?」

  那白衣婦人道:「我要問你三件事。」

  唐璇道:「好吧!在下當立答覆,先說第一件吧!」

  那白衣婦人道:「你當真要和我夫君作對麼?」

  唐璇道:「在下先問清楚,夫人可是說的滾龍王?」

  那白衣婦人道:「我就是滾龍王后。」

  唐璇道:「在下和滾龍王私人並無恩怨可言,但為了武林中正、邪消長的大勢,彼此間已形成勢難兩立之局。」

  那白衣婦人道:「可惜你已活不過多長時間了。你死了之後,又有誰能和我那王夫對抗呢?」

  唐璇吃了一驚,但他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的神態說道:「夫人之言,可算是第二問麼?」

  那白衣婦人點點頭,道:「就算是吧!」

  唐璇道:「滾龍王該知我醫道如何。天地之大,窮家幫人手之眾,難道還尋不到續命靈藥麼?」

  那白衣婦人沉吟了一陣,道:「咱們談談最後一件事吧,這也是最為重要的事。」

  唐璇道:「夫人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那白衣婦人道:「我雖是滾龍王后,但卻不贊成他的作為。」

  唐璇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那白衣婦人又道:「但我生為女兒之身,無能反抗夫君的作為。」

  唐璇道:「好言勸慰,或能使他放棄征服武林之夢……」

  那白衣婦人接道:「你和滾龍王同門學藝,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麼?唉!他剛愎自用,從不聽人的良言忠告。」

  唐璇心頭一震,暗暗忖道:「不知她怎生知道我和滾龍王同門學藝之事。這神秘的婦人,看來她對我生平之事,知道得極多。」

  只聽那白衣婦人接道:「滾龍王沒有告訴過我你們同門學藝之事。」

  唐璇道:「那麼夫人何以得知在下和滾龍王同出一師?」

  那白衣婦人長長歎息一聲,道:「這沒有什麼稀奇,正和我對你異常熟悉,你對我卻十分陌生一般。」

  一向聰明絕倫的唐璇,此刻卻如同墜人了五里雲霧之中,被這白衣婦人幾句話,問得茫然無措,不知如何答覆,低頭沉思。

  只聽那白衣婦人幽幽他說道:「你可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麼?」

  唐璇陡然一怔,道:「是家師殉難之日。」

  那白衣婦人道:「我沒想到你會來,那只有百分之一二的機會,但你居然來了。唉!如若你不來,咱們這一生一世中,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唐璇只覺全身發熱,汗水涔涔而出,揮動摺扇煽了兩下,道:「夫人的話,實叫在下百思難解,唉……」

  那白衣婦人淡淡一笑,道:「這道理很簡明,如若我死了,咱們不是永遠見不著面了麼?」

  唐璇窮盡了智能,仍然想不起這神秘的婦人是誰,也無法想出她言中之意,一時間默然不言。

  那素衣婦人等了片刻,不聞唐璇接口,又道:「唉!無論如何,你那虛弱的身體,已無法使你和我那王夫相持下去。因此,你必須得早日找一個繼承你的衣缽之人,既可使你所學流傳於武林之中,亦可完成你未完之志。可惜江湖上的美質良材,一時間甚難求得,你必須未雨綢纓,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唐璇一生精明,身歷各事,都在他預先的算計之中,是以均能從容應對,歷險如夷。惟獨對今日之局,有些茫然無措。他已為對方先聲奪人的幾句話說得神志迷亂,一時間不知所措,心中暗暗忖道:「如任她這般的追問下去,我一直無法追上她的思路,豈不是愈落愈遠?必得反問她幾件難題,值她沉思的機會,以解她言中之意。」心中一轉,不再容那素衣婦人開口,陡然反唇問道:「那位姜姑娘的傷勢,可曾好了麼?」

  那素衣婦人笑道:「你說的可是那位身體屠弱、終日裡為病魔困擾的姜姑娘麼?」

  唐璇正在回憶昔年之事,遍搜枯腸,找尋這神秘婦人的資料,以了然她的來歷,當下隨口應道:「不錯。」

  那素衣婦人道:「她雖然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爹爹姜士隱,卻是當今武林首屈一指的高人。」

  唐璇忽覺腦際靈光閃動,登時掃除了滿臉憂苦之容,恢復了瀟灑的神情,笑道:「夫人可是有意交給在下,讓他們父女早日見面,也好兔去彼此想念之苦?」他盡其所有的搶先說話,免得又被那素衣婦人提出困難問題困擾。

  果然,那素衣婦人沉吟了一陣,才笑道:「自然是要交給你了,但你必須得先猜出我是什麼人?」

  唐璇突然一整臉色,抱拳一揖道:「是非繞身,難得閒暇,久已未到恩師墓前奠拜了。」暗中凝神看去,果見那蒙面黑紗,微起波動,顯然那素衣婦人正有著極深的悲傷。

  唐璇暗暗點頭,但仍怕出言有錯,又接了一句,道:「滾龍王可曾常到恩師那埋骨之處奠拜麼?」

  那素衣婦人道:「開始幾年,他尚心存顧忌,每逢年節,尚到墳前奠拜一番,但近十年來他卻以工作繁忙推托,久已不到亡父墓前去致祭了……」

  唐璇身軀微一抖顫,臉色大變。

  那素衣婦人似是自知失言,揮手對身側的侍婢說道:「你們都退出去!守衛四周,不論何人,都不許接近這茅屋三丈以內。」

  幾個侍婢應了一聲,齊齊退了出去。

  那素衣婦人索性取下蒙面黑紗,幽幽他說道:「有一件事,只怕你現在仍不明白。」

  唐璇長長地歎息一聲,道:「什麼事?」

  那素衣婦人兩道目光一掠上官琦,欲言又止。

  唐璇揮動了一下摺扇,道:「夫人儘管請說。這位上官兄,乃在下的知己好友。」

  那素衣婦人道:「你現在還叫我夫人麼?」

  唐璇道:「但你目下身份,已然是滾龍王后。」

  那素衣婦人幽怨一笑,道:「滾龍王騙了我……」她深長地歎息一聲,倏然住口不言。

  唐璇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恩師在世,似是對在下提過一次……」倏然住口不言。

  滾龍王后道:「提過什麼?」

  唐璇道:「提過師妹。」

  滾龍王后淒涼一笑,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環,道:」你可認得此物麼?」伸手遞了過去。

  唐璇伸出摺扇,接過玉環,黯然淚下他說道:「睹物思親,這是亡母遺留給小兄之物。」

  那素衣婦人道:「你可知道為什麼落在了我的手中麼?」

  唐璇道:「恩師在世之日,曾向小兄付去此物,何以落入師妹之手,小兄就不明白了。」

  那素衣婦人道:「我爹爹把玉環轉交於我,曾經告訴這玉環就是我定親信物。」

  唐璇心頭一震,道:「小兄卻是從未聽恩師談過。」

  那素衣婦人突然滾下來兩行熱淚道:「我那爹爹雖然未曾告訴過你,但他卻親口對我說過了這件事情,待你藝滿出師之日,就讓我們成親。卻不料禍起蕭牆,變生時腋,家父竟然被滾龍王毒害而死。唉!他害死我父親之後,反把罪惡都推到你的身上,又騙我委身於他。」

  唐璇低沉地歎息一聲,道:「他弒師滅倫之事,我雖早已知曉,但他欺騙師妹之事,我卻是一概不知。」

  原來唐璇雖然天縱奇才,但他為人卻是拘謹異常,從師學藝之時,心無旁騖,對師父家事,從不多問,有這樣一位嬌艷多姿的師妹,他也懵無所知。

  只聽那素衣婦人長長歎息一聲,又道:「那時,我被他巧言蒙騙,心中對你怨毒極深,日夜迫著他殺你以報父仇,都被他巧言推說你逃亡天涯,一時間不易找到。可憐我竟被他一騙十餘年,這一段時日之中,幫他籌劃大事,網羅高手,以備為亡父復仇……」

  唐璇淡淡一笑,道:「可是他告訴你,我已投身窮家幫中,借作掩護,對麼?」

  那素衣婦人道:「不錯,他說窮家幫主歐陽統武功高強,屬下眾多,實力凌駕當今諸大門派之上。你托庇窮家幫中,非一朝一夕。要能生擒於你,想殺你,必得先把窮家幫一鼓殲滅。唉!咱們雖是師兄妹,但卻從未見過。我只聽爹爹口中,談說過你的形貌,並說你相屬早夭,先天缺陷太大,甚難活過四十。」

  唐璇道:「恩師遺言不錯,小兄已經覺著壽數將盡了。」

  那素衣婦人接道:「唉,想不到以我爹爹那等才華之人,竟然也無法分辨出好壞之人!」

  唐璇道:「滾龍王才質太好了,不但是上佳的習武之才,而且文謀策略,亦不在小兄之下,何況他心機深沉,極善偽裝。他帶藝投入師門之時,武功已不在師父之下;師父雖然早已發覺他野性難馴,但因顧念師徒之情,不忍下手除他。」

  那素衣婦人接道:「想不到爹爹一片愛才之念,竟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他築建王府,廣羅羽翼,封侯拜將,形同造反。我雖然逐漸不齒他的作為,但仍然不知他就是殺父的仇人,還一心一意地助他,希望早日生擒於你,奠祭於亡父靈前。」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以他的才智和文武兩途的造詣,如能行端品正,入仕途不難為一代名將賢相,走江湖何愁不能為一派宗師……」

  那素衣婦人忽然打斷了唐璇的話,接道:「此時此刻,寸陰如金,我們談些重要之享。」

  唐璇道:「重要之事?」茫然不知所措。

  滾龍王后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還是我說吧!我要把心中所有的話一氣說完。」

  唐璇緩緩點頭,道:「小兄洗耳恭聽。」

  滾龍王后道:「直到年前,我才對他的謊言生出了懷疑。他為人陰險謹慎,始終不露口風,直到前幾天,我才聽到他酒後失言,說出了弒師之情,自然那是我有意地灌醉了他……」

  她目光一掠唐璇,只見他臉色肅然,默不作聲,立時又接口說道:「當時我本應立下毒手,取他性命,但卻為十數年的夫妻之情所擾,我如殺害了他,勢必將落得個謀害親夫的罪名……」

  唐璇仍然是肅然地站著,靜靜地聽著,默不作聲。

  那素衣婦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又道:「就因我那微一遲疑,竟然錯過了殺他的機會,反遭了他的毒手……」

  這次,唐璇再也沉不住氣了,哦了一聲,道:」反遭了他的毒手,你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他在我全身十二要穴上,下了毒針,已然活不過今夜子時……」

  唐璇黯然歎息一聲,道:「師妹請把傷處給小兄看看,是否還有得救?」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不行了,不敢多勞師兄費心了。縱然我爹爹復生,也無能救得了我。」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能在臨死之前,解開我胸中的憂結,說明這悶在我心頭的事,那已經很夠了。」

  忽聽茅室門外響起了兩聲喝叫之聲,傳入耳際。

  滾龍王后道:「有人來了,只不知來的是哪路人物?」

  唐璇道:「小兄料他決非我們窮家幫中人物。」

  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唉!我倒真希望滾龍王能夠趕來。」

  唐璇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道:「我要他瞧瞧,這世上已經有人背叛了他!」

  只聽嬌喝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其間還夾雜著兵刃破空之聲。

  唐璇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那位姜姑娘,你可帶來了?」

  滾龍王后道:「帶來了,但我怕那不講信義的夫君食言毀諾,突然改變了心意,故而早已把她藏起來啦。」

  唐璇道:「藏起來了?」

  滾龍王后道:「不錯,我已把她藏起來了,但我藏得很隱秘,滾龍王決然找不到她——」

  唐璇心中大為焦急,接道:「那地方很遠麼?」滾龍王后道:「不遠,就在這附近……」

  忽聽啊呀一聲慘叫,傳了進來,那聲音異常的尖銳刺耳,一聽聲音,就知是女子口音。

  唐璇道:「師妹的待婢傷了一個,證明來人的武功不弱。」

  上官琦道:「在下出去瞧瞧吧!」

  滾龍王后道:「不用了。我這侍婢之中,有兩個已受滾龍王藥力控制,常把我的事情極詳盡地報告給滾龍王。唉!她一直認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我早就知道,只因他們為藥力所困,情非得已,那時我又沒有背叛過滾龍王,也就任她去鬧。但今日情形不同了,我已暗囑幾個貼身婢女,藉機把那兩個賤婢殺死!」

  唐璇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我無法親手報得父母之仇,要在死亡之後擺佈他一下。我無能取他性命,也要鬧得他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只聽兵刃交擊之聲,愈來愈是混亂,想是外面擠斗正烈。

  滾龍王后面色微變,頓住語聲,凝神而聽,忽然長長歎息道:「聽外面的搏鬥之聲,攻來的人數彷彿不少,難道又是滾龍王的部下來了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想來必是如此。」

  滾龍王后面呈憂色,輕歎道:「我已盡力掩飾行藏,哪知還是逃不過他的耳目。」

  唐璇道:「師妹雖也是人中之龍鳳,聰慧絕頂,但無論武功、心計,卻都比滾龍王略遜一籌。」他微微一笑,接道:「其實師妹你一到這裡,我便知道滾龍王必然跟蹤而來的。」

  滾龍王后呆了一呆,只聽外面有人厲叱道:「螳臂當車,你們這些小丫頭們,難道當真都不要命了麼?」語聲中氣充足,顯見此人武功不弱。

  接著,又是一聲女子的尖銳呼聲;聞之令人毛骨驚然!

  唐璇歎道:「又是一條無辜的性命,傷在滾龍王手下了!師妹你不擔心麼?」

  滾龍王后淒然一笑,道:「生命已只剩下有限的時間。一個人到了我這種時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擔心的了。」

  唐璇跟著道:「但師妹的那六個侍婢……」

  滾龍王后黯然接口道:「我那六個侍婢,都已跟隨我多年。我們身份雖不同,但情感已無異生死與共的姐妹。我若死了,她們也絕不會活下去的……」

  突然外面響起兩聲男子的嘶聲慘呼,一人厲聲道:「好丫頭,你真的拚命!」

  一個女子口音銳聲道:「我們戰到最後一人,那最後一人縱然只剩下一條手臂,也要和你們拼到底的。只要我們還有最後一口氣,你們這批奴才爪牙,便休想闖入這界限一步……」

  喝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令人聞之諄然。

  唐璇長歎道:「好一群忠心耿耿的義烈女子,當真是巾幗英雄不讓鬚眉……」

  滾龍王后悵然道:「情勢已如此緊急,我生死已置之度外.但卻有些……有些……」突然舉手一抹眼睛,倏然住口不語。

  唐璇道:「有些什麼?」

  滾龍王后緩緩垂下了頭,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唐璇仰首一笑,道:「生死等閒事耳,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他一整面容,沉聲道:「那些人縱然能闖入這茅屋,也未必能將我殺死!」

  滾龍王后幽幽道:「我知道,你雖然沒有縛雞的力量,卻有伏獅的勇氣。我從未想到像你這樣文弱的人,竟會有如此堅強的英雄鐵膽。」

  唐璇道:「師妹過獎小兄了。」

  滾龍王后歎道:「但是……」

  唐璇道:「但是什麼?」

  滾龍王后歎道:「這茅屋本是我布下的陷餅。我雖然不能斷定你是否前來,但你的確是我存心誘來的。你若有個三長二短,叫我有何面目在地下去見我死去的爹爹?」

  唐璇道:「縱是如此,也是我自投羅網,怎怨得了師妹?」

  滾龍王后歎道:「你若是智慧稍為差些,或是膽量稍為小些,就不會尋來此地,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了……」言中含意,也不知是惋惜抑或是讚佩。

  他兩人在四面喊殺聲中從容而談,上官琦也始終坐在旁邊從容而聽,直似根本未將這險惡的情勢放在心上!

  聽到這裡,他忽然插口道:「有一件事在下總是難以相信……」

  唐璇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先生難道真的是以先天神數算出這地方來的麼?」

  唐璇展顏一笑道:「那是我在別人面前故用的權術而已。先天神數,或能推算人之凶吉,豈會真的有如此神妙!」

  滾龍王后歎道:「你既然精於先天神數,便該知道趨吉避凶,也就不該到這裡來了!」

  唐璇笑道:「我生平未將自身安危放在心上,更從未推算過自己的凶吉。」

  滾龍王后道:「長於謀人,拙於謀己。你一生為人作嫁,到此時也該為自己想想,怎麼樣才能脫圍而出?」

  唐璇還未答話,上官琦已朗聲道:「外面縱有千軍萬馬,在下也要將唐先生安全護送出去。」

  滾龍王后憂愁的面容上,緩緩泛起一絲笑容,道:「好一個英雄少年!我師兄有諸葛先生智慧,你也有趙子龍的膽量,我臨死之前,能見到你們兩個男子,也算不虛此生了!」

  上官琦齦然一笑,道:「夫人太……」

  話聲未了,突聽一聲厲嘯劃空而來,竟已到了茅屋門口!

  上官琦霍然轉身,衝到門口,只見一個滿身浴血勁裝疾服的大漢,已衝到茅屋門口。上官琦厲喝道:「回去!」正待劈空擊出一掌,哪知道這大漢尚未到門口,便已橫面跌倒在地,一柄長劍,斜斜深插在他背脊之上,經此一震,那鮮紅的劍穗猶在隨風飄蕩!

  回首望去,滾龍王后己離座而起,唐璇神色卻仍絲毫未變,身子也未動彈一下。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的膽子,難道當真是鐵鑄的嗎?」

  只見滾龍王后己緩步走到窗前,目光轉處,面色又是一變,苦歎道:「不過片刻,他們就衝進來了。」

  原來她遠望戰局,卻駭然發現她手下的侍婢已只剩下三個人了。

  她三人往來飛奔,迎敵著對方七八個勁裝大漢,實已疲於奔命。力漸不支。

  只見已倒在地上的一個粉衣侍女,突地翻身躍起,隨手拾起一柄刀縱身撲了上去。她不但滿身鮮血,頭髮蓬亂,左臂也似已不能動彈,只憑著一股旺盛的鬥志,奮不顧身的勇氣,揮刀砍向一條黑衣大漢!

  那大漢似乎未曾想到她身負重傷,還能拚命,竟被她嚇得一呆,忘了躲避!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12-10-28 22:5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王后之死


  只見刀光一閃,血光迸現,那黑衣大漢慘降。聲,撲跌在地!

  那粉衣待女一刀砍在他肩頭之上,身子搖了兩搖,實已全身脫力,刀鋒嵌在肩骨中,竟然再也無力拔將出來。

  旁邊一條大漢厲聲道:「好狠的丫頭!」縱身躍起一足,踢在她胸腰之間。只見她輕呼一聲,纖秀的身軀,橫飛八尺,落在地上,猶自掙扎著要爬起拚命,但卻永遠也爬不起來了!

  滾龍王后木然站在窗前,目中已流下淚來。

  上官琦突地轉首道:「夫人可是還有許多話要對唐先生說麼?」

  滾龍王后無言地點了點頭。

  上官琦道:「待在下出外擋他們一陣,好教夫人安靜他說話。」

  滾龍王后輕歎道:「你身負保護唐先生的重任,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的好。」

  上官琦朗聲道:「夫人只管放心,待在下殺卻幾條惡漢,讓夫人的侍婢們不致太過眾寡懸殊,便立刻回來。」語聲中已飛身而出,有如凌波海燕,凌空抄起了死在門口大漢背上的長劍,身形藉勢翻了三個觔斗,撲向那慘烈的戰局!

  滾龍王后道:「好武功,好膽量……」緩緩轉回身道:「想不到你竟得這樣一條臂膀……」

  唐璇道:「他是人中之龍,……唉,只恨窮家幫無福能有這樣的人才而已。」

  滾龍王后呆了一呆,道:「他不是窮家幫中之人,卻肯為你如此賣力……唉,這可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只聽外面已接連響起幾聲男子的慘叫,叫聲未已,上官琦已飛身而入,朗笑道:「那邊也只剩三個人了,夫人只管放心說話……」

  他掌中長劍上,鮮血斑斑,但身上卻未沾上半點血污,想是他劍鋒之快,急如閃電。

  滾龍王后怔了半晌,輕歎道:「我話還未說,你已傷了他們四五個人麼?」

  上官琦笑道:「在下不敢居功,有兩個是夫人的……」

  語聲未了,忽聽外面馬蹄奔騰,又有數條大漢躍馬而來,上官琦笑容頓斂,道:「事態緊急,有什麼重要之言,夫人還是快說的好!」

  話聲未了,上官琦又已飛身出窗。他身形展處,劍身的鮮血一連串滴落在窗糯上。

  滾龍王后面色凝重,道:「滾龍王一心想將姜士隱收為己用,是以早就籌劃要綁架姜士隱的女兒作為要脅,好叫姜士隱俯首聽命於他。」她已知事態緊急,是以語鋒立刻轉入主題。

  唐璇目光閃閃,凝神靜聽,絕不插口打擾。

  只聽滾龍王后又道:「我知道他的陰謀後,便設法先奪了姜士隱的女兒,一面固是要他好計無法得逞,一面也是要以此要脅於他,叫他時時刻刻懸心在這件事上,放不下心來!」

  她輕歎一聲,道:「此刻我已將姜姑娘藏在一個十分安全之處,他再也找不到的。我現在將這地方告訴你,你若真的落在他手中,便也可以此要脅於他,叫他不敢傷你的性命!」

  唐璇搖頭笑道:「他寧可永遠尋不著姜姑娘,也不會放過我的。」

  滾龍王后果了一呆,歎道:「無論如何,你都該將那地方記住的。」

  唐璇道:「自當如此。」

  滾龍王后望了望窗外,道:「這地方除我之外,再無別人知道確實的地點,只因我實在不信有任何人能在滾龍王面前守得住口。」

  她微微一頓,輕聲接道:「那地方是在……」

  唐璇突地接口道:「且慢,請師妹先將上官琦喚回來之後再說。」

  滾龍王后說道:「為什麼?」

  唐璇正色道:「今日我萬一有了不幸,也好叫上官琦能尋著她,否則這秘密豈非要永遠湮沒?」

  滾龍王后道:「你行事的周密謹慎,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回轉身去,高聲喚道:「上官琦,你回來一趟!」

  語聲方了,窗外風聲一響,上官琦已飛身而人,他身上己濺了幾滴鮮血,額上也微現汗珠,問道:「什麼事?」舉手一抹,頭上的汗珠、劍上的鮮血,一齊滴落到地下。

  滾龍王后道:「你聽著,由此往西直走,有一片棗林,棗林中住著一個果農。你到了那裡,要先問他:『你林中棗子有多少顆?』他若是回答:『和你的頭髮一樣數目。』你便要他帶著你走。」

  上官琦忍不住間道:「是不是走到姜姑娘藏身之處?」

  滾龍王后搖了搖頭,接道:「他會帶你去找一個樵夫,那樵夫是個駝背的老人。你見到他後,立刻就要將果農送回去,然後再由那樵夫帶你去一個茶亭。記住,那茶亭前有道小河,河中產魚,每日都有許多漁舟來去。你等到那樵夫走後,便要站到河邊高呼買魚,那時必然會有許多漁舟蕩過來,你必定要找一個獨眼的漁夫,問他:『七條魚是什麼價錢?』他若回答:『八條魚三兩銀子。』你便跳上船去。」

  上官琦聽得有著如此麻煩,不禁一皺眉頭。

  滾龍王后目光一掠窗外的戰局,接道:「滾龍王心機陰沉,已得我爹爹甚多真傳,雖然勝不過我的唐師兄,但武林中能和他智機抗衡之人,已是絕無僅有的了。如不作此等安排,如何能瞞過他的耳目?」

  上官琦突然大喝一聲,縱身躍出窗外。

  唐璇和滾龍王后齊齊抬頭向窗外看去,只見他長劍揮轉,寒芒旋飛,連傷了三個黑衣勁裝的大漢。

  僅餘的三個女婢原已呈不支之狀,目睹上官琦揮劍傷敵的豪勇,突然精神大振,劍勢一變,又把將要潰敗的戰局穩了下來。

  滾龍王后讚道:「此人騾悍善戰,武勇絕世。那些黑衣人,都是滾龍王黑衣衛隊中的高手,他竟能在三合之內,連傷了三人。」

  只見上官琦回身一躍,飛回室中,長劍上鮮血猶自滴個不停。

  唐璇憑窗遙望,肅然他說道:「師妹快說下去,滾龍王已開始在茅屋四周布下了奇門陣勢……」

  滾龍王后道:「看來他倒還未有立刻殺你之心。」

  唐璇淡然一笑,道:「這方法比立刻殺死咱們狠毒何止十倍!」

  上官琦雖然聽得不解,但卻不便追問。

  滾龍王后慘然一笑,道:「晤!他要使我們清白玷污,我爹爹英名受損。這人的歹毒,當真是世無其匹了……」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那獨眼漁夫帶你們到一處漁人聚居的小村落中,那裡有一位自發蒼蒼的老嫗。你問她一隻漁網好多孔,她如答覆你:『三千三百三十三個。』你就告訴她,我們領王后之命而來,她如反間你王后貴庚,你必須立刻伸出三個指頭,一正一反連翻兩次,再仔細看她反應。她如從懷中取出半截玉簪,你就收下藏好,急奔正東,大約有四五里吧,那裡有一片肥大的草原,草原上牧童甚多,你必要大喊三聲:『買羊啊!買羊啊!』如若有人過來問你,一隻羊兒多少錢,你答他三千三百三十三,他自會帶你去一處隱秘所在,憑那半截玉管,就可以見簪姜姑娘了。」

  唐璇低聲對上官琦道:「你可聽清楚了?」

  上官琦道:「聽清楚了。」

  唐璇道:「我如遭不測,你必須救回姜姑娘,把她送回窮家幫中,交給我們幫主。」

  上官琦道:「先生何出此言?上官琦能活一刻,先生可保一刻無事。縱使滾龍王親身臨敵,上官琦也將奮力和他一戰。如若要死,我也將死在先生之前!」

  唐璇目光轉動,打量了一陣,道:「滾龍王想把我們困於此地了。」

  滾龍王后幽幽歎道:「都是我害了師兄……」

  唐璇笑道:「小兄自願而來,與師妹何干?」

  這時,那向茅屋中衝擊的黑衣人,突然自動退了下去,遺下了十幾具零亂的屍體和滿地狼藉鮮血,情景慘不忍睹。

  滾龍王后突然一整臉色,舉掌互擊三聲,兩側暗室之中,魚貫地奔出來八個彪形大漢,一個個疾服勁裝,身佩兵刃,欠身對滾龍王后一禮,垂手站在一側。

  唐璇目光一掠八個勁裝大漢,道:「這些人可都是師妹的心腹麼?」

  滾龍王后正容答道:「這些人都是被滾龍王處死之囚,被我救了下來,而且暗給了他們解毒藥物服用,解去了身上之毒。在我的想像之中,他們應該算是我的心腹了。」

  八個勁裝大漢齊齊躬身說道:「王后但有所命,我等萬死不辭。」

  滾龍王后目光凝注著唐璇,嚴肅他說道:「師兄該走了。趁滾龍王陣角未穩,你們或可衝出圍困。」

  唐璇沉吟了一陣,道:「師妹要留在這裡麼?」

  滾龍王后道:「別說我已被滾龍王在十二處要穴上各下毒針,生機早絕,縱使是能夠逃得性命,也不能和你們同走。」

  唐璇道:「師妹說的是。他要把咱們困在此地之後,再設法把此訊傳告天下,讓天下武林同道都誤認咱們師兄妹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以玷污師妹的清白。」

  滾龍王后道:「因此,我要奉勸師兄早些離開此地,別讓他惡計得逞。」

  唐璇突然咬牙說道:「我雖然知他惡毒事跡,但心中終難放得下師兄弟一番情意,不忍真的下毒手,但觀其今日所為,分明已毫無人性,吾不殺此獠,何以對恩師亡靈?」

  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我只能數說他惡行事跡,卻不能惡言批評於他……」

  語聲一頓,又道:「師兄得快些走了,我已是必死無救之人,此刻時光,縱然是滾龍王重生救我之心,只怕也難如願的了。」

  唐璇揮扇歎道:「小兄就此別過。」轉身向外行去。

  上官琦搶先一步,仗劍開路。

  滾龍王后道:「師兄且慢。」

  唐璇道:「師妹還有什麼吩咐麼?」

  滾龍王后道:「我已為師兄備下了八員護送之人……」目光一轉,望著八個大漢說道:「你們遇上險難之戰,儘管施下毒手。」

  八個大漢齊齊應道:「我等蒙王后相救,恩同再造,敢不捨死以報!」

  滾龍王后道:「你們如幸能脫圍,隨我的唐兄投效入窮家幫門下。」

  八個大漢面面相覷,呆了半晌,其中一人垂首道:「王后此刻就要命我等走麼?」

  滾龍王后黯然點了點頭,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們此刻就走吧!」

  那大漢面上突地露出了淒槍的神色,沉聲道:「我等今日一去,只怕此後再也不能見到王后之面了。我等身受王后再造之恩,請王后受我等最後一拜……」說到最後一句,他語聲顫抖,撲身拜倒下去。

  另七條大漢齊聲道:「請王后受我等最後一拜。」語聲中他七人也拜倒一地,久久都未抬起頭來。

  滾龍王后木然望了他們良久,幽幽歎息道:「我救你們重生,卻又要你們為我效死。唉!但望你們都能衝出此地,我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些。」

  八條大漢齊齊抬起頭來,有的人目中含淚光,有的人已是滿面淚珠縱橫,當先一人大聲道:「我等早已準備為王后拋頭顱,灑熱血,今日縱有逃生之機,也要將性命留在這裡,和滾龍王擠了!」

  滾龍王后緩緩說道:「不到生死關頭,怎知你們的忠義……」目光緩緩轉向唐璇,道:「師兄多自珍……重……了。」突地回過頭來,急步奔入了在左面的暗室,只見她雙肩顫動,顯見心中是何等悲憤,但直到她身影消失,卻未再回頭看上一眼。

  窗外隱隱傳入了那三個侍婢的悲泣之聲,在四下沉沉的殺機中,抹上了一種悲哀的顏色。天色漸黯,大地顯得無比的淒清寒冷。

  八條大漢猶自伏在地上,又垂下了頭去,只因這些義烈的漢子寧可拋頭濺血,卻都不願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上官琦立在門口,無言地在腳底拭擦著劍上的鮮血,長劍雙鋒,刃口已捲,寒風振起了他滿染鮮血的衣袂。

  唐璇目光在他們身上緩緩移動了一圈,突地長長歎息一聲,緩緩說道:「各位可願意在這裡多等片刻,待在下為師妹送別?」

  人人俱都知道,此刻時機已如此緊迫,越早離開此地越好,但人人都願意在此守候,一齊黯然頷首。

  唐璇凝重的面容上泛起了一絲淒慘的笑容,雙手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左面的暗室走了過去。

  只見這暗室之中,四周都掛著及地的白績,室中赫然竟停放著一具棺木,棺蓋半啟。棺木四周,也堆放著許多被白緩掩蓋之物,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什麼。

  滾龍王后己披上了一件白績長袍,正面壁而跪,似乎在喃喃祝禱。

  她發捨己亂,漆黑的長髮水一般披落在雪白的長袍上。此地無風,但她的長髮卻有如波浪般不住地起伏,更說明了她心中的悲痛與激動。

  唐璇一人此室,只覺四下的幽清淒冷之意,彷彿刀一般刺在他心裡。

  良久,良久,滾龍王后方自緩緩回過頭來,她雖已抹去眼淚,卻抹不去她面上的悲哀,淒然一笑,道:「師兄怎地還沒有走?」

  唐璇黯然道:「匆匆一面,師妹便要去了,小兄若不親自相送,於心難安。」

  滾龍王后道:「時機如此緊迫,多留一刻,便增加一分危險,師兄難道不知道?」

  唐璇面色沉重,默然不語。

  滾龍王后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師兄既然執意如此,我也無法相強,但……唉!縱然如此,師兄也再留不住一個時辰了……」

  唐璇身子一震,道:「師妹只剩下一個時辰的壽命了麼?」

  滾龍王后淒然一笑,道:「對我說來,一個時辰已嫌太長了……」她似乎已對生命無所留戀,蒼白的面容,顯得出奇的平靜,只有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還殘存著一些生命的光輝,使得她那蒼白而絕望的面容平添了許多神秘。

  唐璇黯然走前幾步,輕輕撫摸著那白絞掩蓋之物,觸手之下,他已知白絞中儘是乾燥的柴木。只見他那充滿智慧的目光中突地泛起了痛苦的神色,緩緩抬起頭來,道:「師妹……你……你難道要舉火自焚麼?」

  滾龍王后垂下目光,道:「我生前不能保持清白,死時卻要死得乾乾淨淨……」她伸手輕摸著白絞,語聲漸漸激動,接道:「我要讓烈火將我燒成飛灰,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再觸及我的身子。」

  唐璇顫聲道:「但……但……」他平日指揮千百武林豪士,決定武林大事於談笑之間,未曾變過顏色,但此刻語聲卻不禁顫抖起來。

  滾龍王后道:「我寧可身化飛灰,萬劫不復,也不能讓滾龍王再觸我一指。」她仰面向天,淒然道:「自從滾龍王酒後吐出了真言,那數十年累積的屈辱,就像鞭子一樣,時時刻刻在鞭打著我的心。他平日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都在我心裡烙下痛苦的傷痕!」她越說越是激動,說到這裡,身子突地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面上也突然呈現出無比的痛苦。

  唐璇失聲道:「師妹,你怎麼樣了?」

  滾龍王后激動的神色逐漸平復,唇邊卻泛出了悲哀而痛苦的微笑,緩緩道:「蒼天知道我的痛苦,已在呼喚我快些去了。」語聲中她已走入了那半啟的棺木中,徐徐閻上了眼簾,淒然笑道:「多謝師兄相送,我……」語聲突地一陣硬咽.再也說不下去。

  唐璇垂首而立,黯然道:「小兄只恨回天乏力,竟眼看師妹你……你……唉!小兄實在無顏面對死去的師傅。」雙目之中,不禁泛起淚光。

  滾龍王后強忍著悲哀痛苦,含笑道:「我此刻將永離痛苦,師兄本該高興才是……」突地揮了揮手,道:「師兄你去吧!我……已……要……睡……了!」再次闔起眼簾,緩緩臥倒在棺木中。

  唐璇木立半晌,突地大喝道:「小兄去了!」霍地轉身,急奔而出。

  暗室外靜寂如死,八條大漢,面對著暗室的門戶肅然垂手而立。

  上官琦仍然立在門側,掌中的長劍,已被他擦得露出青光。

  唐璇一出暗室,十八道悲哀而帶著詢問的目光,立刻都沉重地投落到他身上。

  他腳步不敢停留,只是默然點了點頭,大步走出茅屋。

  上官琦雙臂一振,大喝道:「弟兄們,殺吧……」當先仗劍而出。八條大漢看他緊咬牙關,急隨在他身後,人人面上,都滿佈著仇恨與殺機!

  那三個侍婢不但滿身鮮血,神色似乎也變得有些呆滯,彷彿已是精疲力竭了。

  放眼望去,黑衣大汲們雖然都已隱匿,但西面的雜樹林中卻不時閃起刀光:正面的荒原上,風吹草動,也滿藏危機;只存東面的池塘,綠波筋漣,散而又聚,似乎沒有什麼埋伏。

  上官琦掠到那三個侍婢身前,沉聲道:「姑娘請隨在下一齊衝出去!」

  三個侍婢一齊轉目望著他,道:「王后己去了麼?」她三人俱是一般心意,同時開隊同時閉口,問出了同樣的一句話來。

  上官琦長歎一聲,黯然點了點頭。

  三個侍婢對望一眼,面色既不悲痛,也不激動,木然沒有任何表情。

  其中一個綠衣婢女嘴角反而露出一絲淒清的笑容,道:「王后既去,我們的責任也沒有了!」

  話聲未了,突地回手一劍,抹在自己頸上。上官琦驚呼一聲,卻搶救不及,只見鮮血飛濺,忠心的婢女便已香消玉殞。

  另兩個侍婢齊聲道:「姐姐慢走、我也來了!」兩人同時橫劍抹頸,血濺五步,立時屍橫倒地。

  這變故是如此突然,不但唐璇與那八個大漢為之大驚變色,就連身手快如閃電的上官琦,亦是出手不及,驚得呆在當地!良久良久,他方自長歎一聲,道:「好義烈的女子!只是你們也未免太傻了些。既是要死,為何不擠卻他們幾條性命!」

  突地「轟」地一聲巨響,一股烈焰,自茅屋中沖天而起……

  火勢猛烈驚人,瞬眼之間,便將茅屋完全吞沒,顯見滾龍王后用了琉磺火藥之屬來引發火勢。

  那一代紅顏,便在這烈焰之中,結束了她一生短暫而充滿了淒涼的生命。

  火光熊熊,觸目所及之處,俱是鮮血淋漓、殘缺可怖的屍身。

  唐璇緩緩垂下頭去,黯然道:「師妹,望你在天之靈,能得安息,小兄我……我……」只覺心頭一陣酸楚,欲哭無淚。

  上官琦突地振臂大呼道:「弟兄們,隨我殺出去,為滾龍王后復仇。」長劍一揮,勢如白虹,他身形已當先衝出。

  八條大漢齊聲厲呼道:「殺出去,殺出去……」

  驚天動地的呼聲中,滿是憤怒與殺氣,直震得大地都似乎變了顏色。

  他八人蜂擁著唐璇,隨在上官琦身後,殺向正面的草原。八人手中俱已自腰間撤下一根百煉精鋼所鑄的緬刀,刀光如雪,觸目驚心。

  滿身鮮血的上官琦,揮劍前行,口中大喝道:「滾龍王的手下,有膽的便滾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呼聲未了,看似無人的草原上,突地響起了一陣狂笑道:「送死的來了!」

  狂笑聲中,長草中突地躍出了三十六條大漢,手抱長劍,卓然而立。

  這三十六人所站的方位,看似零亂,其實卻井然有序。每人相隔俱不及三尺,展刀可及,首尾相應。唐璇掃目一望,沉聲道:「上官兄小心了,滾龍王擺下的這奇門陣式,當真厲害已極……」

  上官琦厲聲道:「待我先去試他一試……」肩頭一聳,帶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衝了過去。

  唐璇停住腳步,沉聲道:「各位稍候,待在下先看一看這陣式的變化所在,能破它的樞機,各位再殺上前去破陣。」

  八條大漢齊地止步,目光卻早已追隨著上官琦去了。

  只見上官琦劍帶寒芒,化作了一陣滾雪,已分不清哪裡是人,哪裡是劍,人劍合一,匹練般衝入了那奇門刀陣。

  當先兩個長刀大漢,厲叱一聲,雙刀交剪而來,急劃上官琦的胸腹。

  只聽「噹」的一聲清鳴,上官琦掌中長劍,已震飛了雙刀,腳步不停,衝向第三個長刀大漢,一招「白虹掣電」,電劃大漢腕脈。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SOGO榮譽會員

苗王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12-10-28 22:58: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莫測高深


  那大漢避而不攻,閃身避過,第四柄長刀,卻已由左方斜劈向上官琦脅下。

  上官琦長劍迴旋,劍柄輕點第四條大汲肝間「曲池」大穴,劍尖劃向第五條大漢胸膛,身子卻向第六條大漢衝了過去,飛起一足,回踢第三條大漢後股,動作之快,急如閃電。

  他一招四式,連攻四人,宛如四個高手同時出招,但聞一聲驚呼,一聲輕叱,以及噹的一響,已有一柄長刀被他震落地上。

  上官琦目不旁顧,勢如猛虎,長劍舞起一團璇光,震脫無數柄長刀,一路向前衝了過去。

  滾龍王這幫手下,俱是千中選一的壯漢,在江湖中經過的風浪本已極多,但卻從未見過如此剽悍的少年。

  他銳利的目光,染血的長衫,驚人的氣勢……剎那之間便使得那奇門陣勢為之亂了起來。

  唐璇面色凝重,留意觀察著這奇門陣式的變化與動亂,身子猶如石像般木立不動。這陣式的破綻與變亂,確無一絲一毫能逃過他眼中。

  八條大漢眼望那縱橫的劍氣,飛躍的人影,人人俱感膽戰心寒,聳然色變。八個人並立在地上,連呼吸聲都幾乎難以聽見。

  只聽得那一陣兵刃相擊聲,叱吒驚叫聲,更雜在嘶嘶的劍風之中,震得四下的野花雜草俱都垂下頭去,圈中更充滿肅殺之意。

  突然他一聲長嘯,直衝雲霄。

  上官琦的身形在嘯聲中沖天而起,凌空一個倒翻,蒼鷹般飄掠而過。

  他身形落到地上,猶在氣喘不止;渾身上下,汗如雨落;染血的衣衫,已全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前胸後背,手肘膝蓋處,竟已被劃破了無數條裂縫;汗血交流之下,也不知有沒有傷及皮骨。

  那排列成奇門陣的大漢,更是面如死灰,眼睜睜地望著上官琦,目光中又是驚怒,又是惶恐,卻又不禁有些佩服。這少年單人獨劍,來去自如,竟彷彿將這三十六柄長刀布下的鐵陣視如無人之境。

  上官琦隨手一揮汗珠,搖頭道:「好厲害的陣式,我竟被砍了十三刀之多。」

  唐璇身子微微一震,變色道:「你受了傷麼?」

  上官琦長歎道:「雖未受傷,但那十三刀,刀刀俱是貼身而過,我身上幾乎已能感覺出刀鋒的寒意,只要我變招稍遲半分,只怕便出不來了。」

  八條大漢心關一寒,面面相覷。

  上官琦望著他們的面色,生恐挫了他們銳氣,突然仰頭長笑道:「這陣式雖然厲害,但豈能奈我何?何況……就憑我幾人這份豪氣,也足夠將他們嚇倒了。」

  唐璇微微一笑,忖道:「想不到這熱血的少年,也知道激勵士氣。」口中道:「既是如此,你我便衝過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我一人衝過去是如此困難,要是帶著這麼多人,唉……」暗歎一聲,不再去想,口中大喝道:「衝過去!」

  唐璇道:「上官琦居前,八位請隨在我身側,聽命行事。」他其實已自尋出陣式的破綻,是以成竹在胸。

  上官琦低聲說道:「陣中變化詭奇,先生豈可涉險?在下之意,先由我帶四人破去陣勢,先生再過不遲。」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目光一掃環伺身側的大漢,接道:「入陣之後,諸位請聽在下之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動,以免有誤。」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遵命。」

  唐璇一揮手中摺扇,道:「咱們走吧!」舉步向前行去。

  上官琦搶前一步,走在唐璇面前。

  八個勁裝大漢,卻分佈在唐璇四周,護擁著唐璇而行。

  上官琦的勇猛善戰,已在強敵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看他仗劍衝上,立時發動了陣勢變化。

  唐璇低聲說道:「上官兄攻東方取木位,快!」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見偏東處,並站著三個大漢,心中雖然奇怪,但他已對唐璇十分信服,大喝一聲,揮劍直向正東方位之上衝去。

  說也奇怪,上官琦人劍衝到時,對方陣勢變化,剛好輪轉了半周,正東方位上,空出了一個空隙。

  唐璇左手一揮,指領左側兩個隨行大漢,道:「快衝上去!」

  兩個大漢應聲而上,兩把單刀,卷雲飛雪,並飛而去。

  敵陣變化,剛好又在兩個急衝的方位土,留下了個空隙,兩人毫無阻攔地衝入了陣中。

  唐璇高聲叫道:「上官兄,由乙木攻取癸水。」

  上官琦大喝一聲,一招「龍行一式」,連人帶劍移向正北衝去。

  對方陣勢,連失兩位,變化已失去了靈活。上官琦人劍衝到,剛好又是對方陣位移動之時,人影交錯中,兵刃橫飛,一陣金鐵交鳴聲中,立時有一人濺血在上官琦的劍下。

  原來他們陣位變化受阻,首尾已難相顧;側翼的掩護,也同時失去了,擋不住上官琦凌厲的劍勢,被他劍傷一人。

  唐璇右手摺扇斜指,說道:「衝上去!」守在唐璇右側的兩個大漢,齊齊怒吼,急湧而上。

  這時,上官琦長劍翻飛,左蕩右掃,迫退敵人,奪得癸水方位。

  敵陣已然成了混亂之勢,但尚可勉強保持著奇陣的形式,是以唐璇右側兩個大漢衝上之時,立時由四個大漢橫裡湧到,兵刃齊舉,攔住了兩人。

  唐璇早已有破陣之法,當下高聲叫道:「上官兄快搶中央之位。」

  上官琦應聲出劍,回攻正中方位,劍光閃處,慘叫隨起,又兩人傷在劍下。

  唐璇雙手齊揮,左右兩側的隨行大漢,突然齊齊攻了上去。

  這班人個個受過滾龍王后救命療毒之恩,眼看她自行火焚而死,心中一股忿怒之氣,盡都發洩在兵刃之上,齊齊揮刀猛攻,勇不可擋。

  唐璇默察出那奇陣方位變化,指命上官琦連續衝破那陣勢變化的樞紐。陣式變化受阻,陣中之人反而受了牽制,攻拒之間,大不靈活,被八人擇動兵刃一陣搶攻,立時把陣勢衝亂。

  激鬥之間,忽聽一人高聲喝道:「全陣變化受阻,不用墨守成規,快些分開拒敵!」

  那排成陣勢的大漢,立時應聲分佈開去,分向幾人迎去。

  這些人分開拒敵之後,威勢反而大增,一時間兵刃交錯,刀光如雪,打得激烈絕倫。

  隨行相護唐璇八個大漢,散佈在唐璇四周,分拒四面八方強敵。

  上官琦突然縱聲長嘯,長劍一抖,灑出了一片劍花,迫開四周的敵人,厲聲喝道:「擋我者死!」長劍一變,寒光電轉,疾如鳳輪,立時又有兩人應聲慘叫,傷在上官琦的劍下。

  唐璇神色鎮靜,輕輕地揮搖著摺扇,看著身外激烈的惡戰,目光卻投注遙遠的四周。

  上官琦劍勢連變,又連著刺傷兩人。他的劍招奇奧辛辣,極是難以防備,出手一劍,縱然不能傷人,也把對方迫得手忙腳亂。

  唐璇緩緩把目光移到天際一朵飄浮的白雲上,自言自語他說道:「我要珍惜這短暫的生命,替她復仇……」

  只聽上官琦大聲喝呼,劍勢矯若游龍,寒光飛旋,片刻間又傷三人。

  他的勇猛氣勢,已然使強敵膽寒,不自禁地紛紛向後退去。

  滾龍王預排的一座奇門陣,在唐璇指示機宜、上官琦凌厲的劍勢之下,頃刻間全陣潰散,瓦解冰消。

  那八個隨行護擁唐璇的大漢,眼看上官琦力破敵陣的勇猛,個個心生敬服,流現出佩服之色。

  忽然間,長嘯劃空,遙遙傳來。

  八個大漢臉色同時為之大變,凝目遠望。

  唐璇淡淡一笑,回顧了身側八個大漢一眼,道:「滾龍王親身駕到麼?」

  八個勁裝大漢齊聲肅然應道:「先生推斷不錯,正是滾龍王親身趕到。」

  上官琦忽然彈劍長笑,大聲說道:「來得好,來得好,在下也可一償心願了。」

  唐璇雙眉微聳,低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琦收住了大笑之聲,回首說道:「先生有何見教?」

  唐璇臉色肅然他說道:「上官兄何以彈劍長笑?」

  上官琦道:「在下要和滾龍王決一死戰。」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逞一時豪勇之氣,豈能有補大局?須知今日之局,險阻重重,九死一生。你如強逞一時豪壯,勢必將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上官琦微微一呆,不知如何答覆。

  唐璇輕輕揮搖了一下摺扇,接道:」咱們眼下之人能否脫出險困,上官兄實乃大局關鍵。因此,在下必得提醒於你,不可逞一時的豪快,影響全盤勝敗。匹夫之勇,豈是大丈夫、大英雄的行徑?」

  上官琦只覺背脊一麻,出了一身冷汗道:「多謝先生的教誨。」

  唐璇笑道:「滾龍王心中始終對我存有幾分畏懼,今日我要利用他的畏懼之心,給他莫測高深……」目光一掠上官琦和身側八個大漢,道:「但諸位必須聽我吩咐。」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奉王后之命,保護先生,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唐璇緩緩頷首道:「你們久在滾龍王積威之下度過,一旦見了他,難免要生出畏懼之色。如被他察顏觀色中看出破綻,勢必功虧一簣了。」

  八個大漢細想唐璇之言,果然是一些不錯,個個默然不語。

  唐璇淡然一笑,道:「你們心目腦際之中,想來都還記著滾龍王后那舉火自焚慘景了。」

  八個大漢齊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齊聲答道:「那情景,早已深入了我等之心.今生今世,決難忘去。」

  唐璇目光一轉,強敵已撤了奇陣,退出無影無蹤;略一打量地勢,吩咐身側八人道:「你們每人撿些枯枝於草來,快去速回,越多越好。」

  八個大漢齊齊領命而去。唐璇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已被滾龍王親率高手困於此地,看四周形勢,守易攻難。咱們如若冒險衝出,倒還不如坐此以待援手。」

  上官琦目光環顧了一周,道:「此地數十丈一片平原,最是不利防守,倒不如咱們退到那池塘之處,憑險拒敵。」

  唐璇神色鎮靜地笑道:「滾龍王四下切斷了我們歸路,明知難有援手趕來,咱們如憑險抗拒,也難擋得他全力搶攻,倒不如在這一片平原之上和他對抗,尚可增他心中幾分疑慮。到時再見機而作,給他個莫測高深。」

  上官琦道:「先生料敵判事,無不高人一等,實叫在下佩服。」

  這時,那八個大漢已然各自撿了甚多枯枝、乾草走了回來。

  唐璇回顧了一眼,笑道:「大戰之前有一刻寧靜的時光,咱們要好好地珍惜這一段時間。」舉步而行,指點方位。

  八個大漢依照了唐璇之言,把撿來的枯枝、乾草,分別堆成了十二座小堆。

  唐璇探手入懷,摸出十二個紅包包成的小包,笑道:「如若滾龍王大隊來攻,你們務必聽我之命行事。這十二紙包雖有些故弄玄虛,但並非全無威勢。滾龍王生性多疑,未弄清底細之前,卻不致輕敵躁進。」

  上官琦和那八個隨行大漢,都不知唐璇葫蘆中賣的什麼藥,無法接口。

  唐璇分別把十二個紅包紙包放人十二堆枯枝於草之中,重又測量了方位,修正那枯枝、乾草,緩緩退入草堆之中,盤膝坐了下去。

  上官琦目光環掃了八個大漢一眼,說道:「咱們也得好好調息一下,等待著迎接一場惡戰。」

  這八個大漢心中已對上官琦生出了敬仰之心,果然依言坐了下去,閉目調息。

  上官琦近日來內功大進,雖經劇戰,但在不足一頓飯的工夫,人已調息復元。睜開雙目望去,日光耀照之下,遙遠處突然閃起一點紅點,疾向幾人停身處奔馳過來。那紅影奔馳處,冒起了一道塵煙。

  紅影漸近,已清晰可見,原來是一個全身紅衣、胯下坐著一匹紅馬的少女。長髮披肩,隨風飄飛,馬鞍前,掛著一柄長劍,紅裙及膝,露出來渾圓雪白的小腿。快馬叩關,直向幾人停身之處衝來。

  上官琦一躍而起,大聲喝道:「站住!」長劍橫掄,劃出銀虹。

  紅衣女應聲嬌笑,突然躍離馬鞍,順勢探手取下來鞍前掛的長劍。嬌笑聲中,人如掠波飛燕,紅裙飄飄,躍落到上官琦的身前,說道:「你凶什麼?我又不是來和你們打架的。」

  上官琦怕她傷到唐璇,橫跨一步,擋在唐璇的身前,說道:「既無敵意,尚望示明身份。」

  紅衣女道:「先別問我是誰,我要找一個人。那人在時,我再告訴他不遲。」

  上官琦道:「不知姑娘要找哪個?」

  紅衣女道:「我找唐璇。」

  上官琦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唐璇已站起身來,笑道:「在下便是。姑娘有何見教?」

  那紅衣女嫣然一笑,盈盈拜了下去,道:「見過唐叔叔。」

  唐璇摺扇微搖,點頭笑道:「你是滾龍王的女兒了,但不知排行第幾?」

  那紅衣女大眼睛眨了兩眨,道:「我排行第三。」

  唐璇道:「三郡主。」

  紅衣少女道:「我叫梅娟黛。唐叔叔是長輩,呼我的姓名吧!」言來一片天真。

  唐璇道:「可是令尊派你來找我的麼?」

  梅娟黛道:「父王派我來見叔叔,有事請求。」

  唐璇道:「令尊心目中還有我這一位師弟,倒是很奇怪了!」

  梅娟黛道:「父王想和唐叔父單獨一晤,談談天下大事,要我先通知叔叔一聲。」

  唐璇道:「看在你份上,叫他來吧!」

  梅娟黛笑道:「我就去回報父王,叔叔請等候片刻。」翻身躍上馬背,放轡而去。

  上官琦目注那紅衣女子的背影消失之後,輕輕一皺眉頭,道:「先生當真要和滾龍王晤談麼?」

  唐璇臉色凝重,肅然說道:「我已動殺他之心。我們多談一次,我就增一分殺他的把握。」

  上官琦道:「滾龍王陰險毒辣,焉知他未存殺害先生之心?」

  唐璇緩緩點頭,道:「他自信我們已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此時此地和我們相約而晤,自是別有用心。」

  上官琦看他執意要見,不再相勸,暗裡卻打定好主意:滾龍王對唐璇一有不利的舉動,立時全力出手,和他一決生死。

  等約頓飯工夫,遙見兩匹快馬急急奔來,當先一匹馬上,正是梅娟黛;第二匹馬上,端坐青布長袍的滾龍王。

  兩騎馬遠在四丈外,滾龍王和那紅衣女已齊齊躍下馬背。

  梅娟黛接過馬舅,拴在一片叢草之上,搶先帶路,直對唐璇等行了過來。

  行近那堆草之處,滾龍王突然停下了腳步,四下地打量了一陣,才緩步而行。

  唐璇微閉雙目,張扇護胸,盤膝坐在草地上。上官琦手橫長劍。雙目圓睜,盯注著滾龍王的雙手,只要他掌指一動,立時以疾快絕倫身法衝撲上去。

  滾龍王遙站在六七尺外,說道:「天下武林同道,都已經知道咱們是師兄弟了。」

  唐璇啟開雙目,笑道:「但他們卻不知師兄弒師之事。」

  滾龍王道:「罵我之人,不論他罵得如何刻毒,我也不放在心上。但為我收用之人,卻要他個個忠心不二……」目光一掠唐璇身後排列的八個勁裝大漢,接道:「如這八人,個個都該處死。」

  唐璇笑道:「師兄可知他們此刻都已投入了窮家幫中麼?」

  滾龍王那冷漠陰森的臉上,突然綻開了一縷微微的笑意,道:「看在師弟份上,我饒他們這一次。」

  唐璇道:「師兄找我,就為這件事麼?」

  滾龍王道:「另有一事和師弟相商。」

  唐璇道:「願聞高論。」

  滾龍王兩道森寒的目光盯注在唐璇的臉上,望了一陣,道:「看師弟臉色,似是已身罹重疾,如若小兄的論斷不錯,只怕已難久於人世了。」

  唐璇道:「是又怎樣?」

  滾龍王縱聲大笑道:「小兄由關外尋得一株千年參王和一種稀世珍品,萬年何首烏,這兩種絕世珍品,或可醫得師弟之疾,願以二物奉獻。」

  唐璇笑道:「小弟相信師兄確有此物,而且也確能療治小弟之疾。不過,小弟壽數將盡,多留人世幾年,只怕要多造殺孽。盛情心領,小弟這裡謝過了。」

  滾龍王道:「我是誠心而來。」

  唐璇道:「恕難應命。」

  滾龍王道:「我可以息隱山林避你幾年,等你死後復出。」

  唐璇道:「大勢已成水火,只怕你事難由心。」

  滾龍王道:「目下你自己身陷絕地,插翅也難飛過我重重埋伏。」

  唐璇笑道:「你如自信能置我於死地,豈不有虛此行?」

  滾龍王道:「我心念故舊不忍逼你暴屍荒野。」

  唐璇道:「弒殺恩師,逼死元配,心目中還有我這一個師弟麼?」

  滾龍王緩緩站了起來,道:「我如再把你逼死,舉世間將無一個故舊之人。」

  唐璇笑道:「可是我活一天,你就不能統率武林,號令天下。」

  滾龍王道:「難道我就當真的不會偶生善心?」

  唐璇道:「師兄該知道縱虎歸山之患。今日你不殺我,異日我必殺你。」

  滾龍王雙目中凶光閃動,道:「這麼說將起來,師弟是執意要和我作對了?」

  唐璇道:「不死不休,永無妥協餘地。」

  滾龍王低聲對身側的紅衣女道:「黛兒,拜過你唐叔叔,咱們要走了。」

  梅娟黛望了滾龍王一眼,緩步向唐璇行去。

  上官琦橫裡躍出,攔住去路,說道:「站住!」

  梅娟黛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

  唐璇目光閃動,不停在梅娟黛臉上打量了一陣,笑道:「你讓她過來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這個,如何……」

  唐璇搖頭笑道:「不妨事!」

  上官琦只好一側身軀,讓開了一條去路,暗中凝神戒備。

  梅娟黛圓圓的大眼睛眨動了兩下,緩步向唐璇走了過去。

  唐璇慢慢地舉起了手中摺扇,平橫胸前。

  梅娟黛停下了腳步,雙目中暴射出兩道奇光,緩緩說道:「拜見叔父。」緩緩地屈下雙膝,跪拜在地上。

  唐璇雙目神凝,盯住在梅娟黛的臉上,淡淡一笑,道:「不用多禮。」

  梅娟黛緩緩抬頭,兩道秋水般的眼神,和唐璇莊嚴的目光相觸在一起。

  四目交投一瞥,梅娟黛突然閉上了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流了下來,口齒啟動,一縷柔細之音,傳了過來,道:「母后再三告誡於我,不能傷害於你……」

  唐璇雖然不會武功,但對武學中甚多竅訣卻是瞭若指掌,看她口唇啟動的情形,心知她在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和自己說話。

  他心中雖然明白,可是因他不會武功,無法答覆,只好微笑頷首,以作答覆。

  只聽梅娟黛繼續說道:「母后待我親情似海,視如親生,她要我好好地對你,我自是不能夠不聽她的話。」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欲言又止。

  他本想把滾龍王后死亡之訊告訴於她,但忽然想到,滾龍王相距甚近,自己不會武功,無法施展傳音入密之術,隨口說來,滾龍王必然聽得極是清楚。

  上官琦一直在嚴密地監視著梅娟黛,如若她一有出手跡象,立時揮劍攻去。

  梅娟黛雙目眨動了兩下,接道:「我手中暗扣了一十三支毒針,體積細微,彈指間即可發出,而且針上蓄蘊著奇毒,見血必死。父王曾對我說,你不會武功,暗囑我接近你後,借那拜見之勢發出毒針,取你之命。但我想到了母后之言,不忍對你下手。唉!父王雖然對我寵愛,但他一向執法如山,我這次不對你施下毒手,定然受到嚴厲的責罰,但我想到母后告誡之言,不論受父王何等毒打,也是心甘情願。」

  唐璇突然接道:「你該走了。」

  梅娟黛怔了一怔,緩緩站起身子。

  就在她起身之際,唐璇忽然一揮手中摺扇,梅娟黛突然倒摔下去。

  滾龍王怒聲喝道:「你要幹什麼?」

  唐璇舉手一揮,道:「請上覆滾龍王,就說我唐某留下了賢侄女,要他親身找我接回。」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怎麼?此人是滾龍王的替身麼?」唐璇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料那滾龍王決然不肯涉險。」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只怕你這一次未能料到。」舉手在臉上一抹,人皮面具隨手而脫,露出來一張帶有疤痕的怪臉。

  唐璇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百密一疏,自露破綻……」

  滾龍王氣怒之間,脫口說道:「哪裡不對了?」

  唐璇霍然站起身子,微微一笑道:「就是這一句話了。」縱聲大笑一陣,又道:「他不過想誘我發動埋伏,然後再親率高手殺來,可惜他的心機白費了。」

  那人似是自覺行跡已露,難再掩飾,大喝一聲,疾衝過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一式「力屏天南」迎了上去,長劍灑出了一片劍幕,護住唐璇。

  只聽一陣叮叮咯咯之聲,十幾點銀芒盡為上官琦的長劍擊落。

  原來,那人在向前衝進之時,隨手發出一把暗器。

  上官琦一劍擊落了暗器,勁透劍尖,人隨劍走,刷地一招「穿雲摘星」,長劍斜出了三朵劍花,分別向滾龍王三處要穴攻去。

  那人武功似亦不弱,目睹上官琦出手的劍勢,心知遇上勁敵,暗器出手,立時從腰間抽出一隻金絲龍頭軟鞭。

  他動作雖快,但上官琦比他更快,軟鞭剛握手中,還未及出手,上官琦的劍勢已到。

  那人一側身,避開劍勢,手腕一振,軟鞭橫裡掃去。

  上官琦何等身手,搶得先機,哪還容他有還手餘地,劍勢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湧了上去,立時把那人圍入了一片劍光之中。

  唐璇目睹上官琦衝擊之猛,出劍之快,窮家幫中,無出其右,縱是歐陽統,只怕也難以勝得過他,那偽冒滾龍王的大漢,在上官琦快劍猛攻之下,手中空有兵刃,無法施展出手,不禁暗自歎道:「好一員猛將,如不能把他網羅在窮家幫中,實在太可惜了!」

  忖思之間,兩人已猛鬥了幾十招。

  上官琦的劍勢愈來愈是凌厲,變化繁雜精奇,那大漢一旦未能扳回劣勢,還擊一招,被迫得團團亂轉,險象環生。

  唐璇一揮摺扇,低聲對左側兩個大漢說道:「快把那位姑娘抬來,準備拒敵,只怕真的滾龍王即將率屬下高手來攻。」兩個大漢應聲而去,抬過梅娟黛。

  忽聽那偽冒滾龍王的替身冷哼一聲,左臂中了一劍,鮮血汩汩破衣而出。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6 03:3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