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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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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無名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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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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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大智大勇


  唐璇高聲喝道:「上官兄,如能活捉,最好不要傷他。」

  上官琦已把那偽冒滾龍王的大漢圈在一團劍光之中,只待把他軟鞭封出門外之後,立時可以把他傷在劍下,聽得唐璇呼叫之言,劍勢忽然一緩,故意露出一個破綻。

  那偽裝滾龍王的大漢早已被上官琦的劍勢逼得團團亂轉,神智不清,一見上官琦露出破綻,立時一抖右腕,軟鞭筆直地點了過去。

  上官琦長劍一招「排山推浪」,把軟鞭封在門外,右掌突然直攻入去,一招「泛潮南海」,推在那大漢肩頭之上。

  他此刻功力大進,這一擊,雖用出了五成功力,但那大漢已然無法禁受,悶哼一聲,向後退了五步,終於站立不穩,一跤跌坐地上。

  上官琦急急踏進一步,一指點中了那人穴道,隨手提了過來,放在唐璇身前,道:「先生要如何發落此人?」

  唐璇望了上官琦一眼,笑道:「上官兄的勇武過人,實叫在下佩服。」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先生過獎了。」

  唐璇低聲說道:「點他兩處重穴,別讓他醒來逃走。」

  上官琦道:「先生放心,我點他穴道的手法甚重,決然不致逃走。」

  唐璇忽然微微一歎道:「你好好運氣調息,養息一下精神。如我推斷不錯,不出一柱香的工夫,滾龍王即將率大軍攻來。」

  上官琦豪壯他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目下咱們已然是被困絕境,在下雖然自知武功難以和滾龍王抗拒,但卻極願和他決一死戰。」

  唐璇站起身來,回顧了相隨的八個大漢一眼,道:「我那師妹把你們付託於我,在下自是竭盡心力照顧汝等,但目下的形勢險惡無比,憑咱們幾人之力,決難抵得過滾龍王屬下數百高手……」

  八個大漢齊齊應道:「我等都願決一死戰。」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極剛易折。為了拒擋強敵,在下不得不施用一些手段,雖然未必定然有補於大局,至低限度,可以亂敵耳目,多撐上一些時間。」

  八個大漢應道:「我等敬遵先生吩咐。」

  唐璇道:「目下時間迫促,我雖然略通五行奇變之術,但也難在這極短的時光中使各位熟記變化……」他仰臉望著天,沉吟了片刻,接著道:「但我有幾種步法,只要諸位能夠默記胸中,一旦動起手來,依法換位,不無小益。」當下舉步而行,指點八人方位移換之法。

  他運用最單純的方法,分別傳授,使每一個人單記他個人換位之法,化繁為簡。

  在這等生死關頭之中,每人都不自禁地集中了精神學習,竟在頓飯工夫之中,各自熟記於胸。

  唐璇眼看那八個大漢的步位已熟,微微一笑,道:「各位請休息一下,準備迎戰。」

  時間在沉默的緊張中過去,足足等了一住香的工夫,仍不見滾龍王的人手攻來。

  上官琦仰臉長長吐一口氣,搖了搖手中的長劍,西斜的陽光,照射在森冷的寒鋒上,只見那百煉精鋼的長劍上,有不少卷刃缺口,暗道:「我已經殺過了不少的人……」長長歎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長劍。顯然長久沉寂,已使上官琦有些不耐起來。

  唐璇的體力,似是已無法再支持端坐的身軀,一仰身,臥在草地。

  偷眼向排列在身側的八個大漢望去,只見他們臉上忽青忽白,雖然是閉目而坐,但心中卻有著甚大的激動。

  唐璇望著天上的白雲,心中盤算著應付眼下情勢的策略。時間,似是對自己甚為不利。相隨這八個大漢,雖受過滾龍王后的救命之恩,但他們久處在滾龍王的積威之下,這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使他們回想很多的往事,從神色中,隱隱可以看出這八人的戰志在逐漸的崩潰瓦解中,再這樣拖下去,可能……

  忽聽上官琦彈了彈手中長劍,說道:「先生,咱們衝出去吧,也許滾龍王故弄玄虛,這周圍並無埋伏。」

  在等待大風暴來臨前的鎮靜,實需要極大的定力。

  唐璇忽然坐了起來,左手摺扇輕輕一擊右掌,道:「我倒忘了,他老人家已經出山了。」

  上官琦茫然說道:「先生,你說什麼?」

  沉默的等待,已在心中貫注了甚多忿郁,長長歎息一聲,不容唐璇接口,又搶先說道:「先生,咱們不能永遠這樣地等待下去。太陽要落了,這地方又無存糧積水,咱們的體力和戰志都在等待中逐漸地消沉。」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道:「恭喜上官兄。」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先生,我說得不對麼?」

  唐璇笑道:「對,你已經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智慧了。焦慮可以給人智慧的鍛煉。」

  上官琦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道:「先生說得很對。這一段時間,我似是度過幾年時光,想到了很多的事。」

  唐璇笑道:「如你能把那些想的事集中於一件事上,再把那想的片斷連接起來,分析、判斷之後,找出一個方向,那就是策略。」

  他的神彩忽然間煥發起來,揮搖著摺扇接道:「每一個預想的策略,都可能有著甚多的錯誤,端賴在進行中去發掘修正,見機應變。」

  上官琦恍有所悟,默然靜聽。

  唐璇回顧了上官琦一眼,笑道:「我遇上了生平中最強的敵手了。」

  上官琦「哦」了一聲,道:「那是什麼人?」

  唐璇道:「論輩份,他該是我的師叔。」

  上官琦怒道:「他師兄被滾龍王殺死,此人不謀報仇,竟然又幫起滾龍王來。」

  唐璇笑道:「這其中容或別有原因。」

  上官琦還待發洩幾句,忽然想到那人既是唐璇的長輩,自己豈可輕侮,當下住口不言。

  唐璇目光轉動,掃掠了八個大漢一眼,說道:「滾龍王遲遲不肯攻來,定然有著更為惡毒的陰謀……」

  上官琦突然彈劍長嘯一聲,道:「先生,他既不肯攻來,咱們為什麼不可攻去?」

  唐璇笑道:「他們早已在四周布下了陷餅,等待咱們入伏。」

  上官琦道:「話雖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般和他們相峙下去。」

  唐璇仰首望天,沉吟了一陣,道:「天色就要黑了,待入夜之後,咱們再行脫身不遲。」

  上官琦道:「敵暗我明,入夜之後,咱們形勢更將危急。」

  唐璇笑道:「很好,你已開始去想很多的事了。」

  上官琦尷尬一笑,道:「還得先生多多地指教。」

  唐璇道:「咱們要易明為暗。」

  上官琦道:「咱們一直在他們暗中的監視之下,此事談何容易。」

  唐璇道:「想想為難,做去並非和想的一般。」

  上官琦道:「在下追隨先生,一日間獲益甚多。」

  唐璇笑接道:「每個人都有著天賦才智,所謂良師益友,只不過導引你如何去運用這才智而已。」

  上官琦點頭讚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

  唐璇道:「此刻寸陰如金,諸位請好好養息一陣。入夜後,咱們只怕要經一番大大的廝殺。」

  上官琦不再言語,閉上雙眼養息。

  唐璇也仰身臥在草地上,望著天上一朵飄動的白雲出神。

  時光在沉寂中悄然溜去。

  太陽沉在西山下,黃昏吞沒了天際泛出燦爛的晚霞。

  天色入夜了。

  風勢更顯得勁急,吹得四周的草木籟籟作響。

  上官琦只覺幽寂迫得人喘不過氣,忍不住拔劍而起,仰天一聲長嘯。嘯作龍吟,直衝霄漢。

  八個環繞唐璇而坐的大漢,早已忍不住因恐懼產生的一股憂悶之氣,一受上官琦動作的引誘,立時齊齊怒吼一聲,挺身躍起,手舞兵刃,大聲狂吼。

  上官琦看幾人掄動兵刃,刀光如雪,不禁呆了一呆,喝道:「你們要幹什麼?都發了瘋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要管他們,讓他們把胸中憋的一股憂悶之氣完全發洩出來吧!」

  上官琦奇道:「為什麼呢?大喊幾聲,以舒悶懷,也就是了。這般舞刀弄劍,形同發瘋……」

  唐璇道:「唉!他們胸中憂悶之氣,哪裡能和你相同……」

  上官琦長長歎息一聲,道:「先生的養氣工夫,實叫在下佩服,在這等沉悶的氣氛中,竟然能不為所動……」

  只聽那八個大漢聲音愈喊愈大,手中的兵刃,越舞越快,直似在和強敵相搏一般。

  上官琦怕幾人手中兵刃傷到了唐璇,高聲喝道:「住手!」

  八個大漢一聽上官琦喝叫之聲,不但未停下手,反而更加急快。

  唐璇緩緩站起身子,笑道:「他們在滾龍王的積威之下,心中早已積存了無比的畏懼,此刻要他們和平日敬畏無比的人為敵作對,心中恐懼何等強大!再經這一陣沉寂拖延,心中積存的驚恐、憂悶,一起爆發出來。別管他們,讓他們把心中的積忿全部發洩出來。」

  上官琦不再言語,默然走到唐璇身側,橫劍相護。

  沉寂的靜夜中,八人的喝叫,更顯得淒厲動人。

  足足過了有頓飯工夫之久,八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才逐漸地停了下來。

  八個人的神志逐漸地清醒了,十六道目光一齊投注到上官琦身上,尷尬一笑,拭去了頭上的汗水。

  唐璇淡淡一笑道:「你們很累了。」

  八個大漢齊齊躬身,說道:「還好,兩位見笑了。」

  唐璇摺扇一揮,肅然說道:「你們膽氣可壯了一些麼?」

  八個大漢齊聲應道:「我等死而無憾。」

  唐璇道:「好!咱們準備走啦!」

  上官琦道:「恭候先生之命。」

  唐璇莊嚴他說道:「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

  忽見一道火光,劃空飛來,在幾人停身處三丈外,爆烈成一團火光,墜落在地上,熊熊燃燒了起來。

  上官琦愕然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唐璇歎息一聲,道:「火焰箭。家師除了精研八卦奇術之外,對火器一門亦有著精深的造詣,善制各種奇形火器。這支火焰箭,必是我那師叔製成的火器之一。」

  上官琦目光一轉,只覺那墜地高燒的火焰,逐漸地擴大燃燒起來,恐怕蔓延開來,立時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高燒的火焰,蔓延未開,吃上官琦強猛的掌風一震,立時熄滅。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當先開路,咱們先衝向正西。」

  上官琦應了一聲,舉步欲行。

  唐璇忽然高聲說道:「且慢。」

  上官琦道:「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唐璇道:「上官兄請脫下外衣。」

  上官琦奇道:「脫下外衣幹什麼?」口中雖在發問,人卻依言脫了外衣。唐璇接過上官琦的外衣,蓋在一堆枯枝叢草之上。然後自己也脫下長衫,又要那八個隨行大漢,各自解下外衣,蓋在草叢之上,低聲對上官琦道:「你帶著四人,直向正西衝去,儘管放手施為,最好能把遇上你的人,盡都殺死,故佈疑陣,衝向正西……」

  上官琦道:「先生不走麼?」

  唐璇道:「滾龍王早已有備,哪還容咱們衝得出去?」

  上官琦道:「難道咱們就這般坐以待斃不成?」

  唐璇笑道:「結局如何,眼下還難作論斷,但守在此地,確然要比硬行闖出埋伏的生機要大。如果我們的行動出了滾龍王的意料之外,反將引起他的疑心。目下咱們實力過弱,實難和滾龍王硬行相拼,如其鬥力,倒不如和他鬥智的好。」

  上官琦道:「在下相信先生定有出奇制勝的安排。」當下選了四人,直向正西衝去。

  唐璇低聲吩咐餘下的四個大漢,道:「一個人的生死,一半操諸自手,一半委諸天命。只要能死得心安理得,也就不懼死亡了。」

  四個大漢齊齊欠身作禮,滿臉愧咎之色。

  唐璇指命兩個大漢,抱起那偽裝滾龍王和梅娟黛,低聲說道:「諸位請隨我來。」當先帶路,走到七八丈外一處滿堆亂石之處,指著一片亂石,接道:「諸位請把這塊亂石移開。」

  那兩個大漢雖然不解用意,但卻依命施為,伏下身去,撿起卵石。

  唐璇早已蹲下身去,指點那卵石移放之處。

  兩個大漢遵照著唐璇的指示移動那石頭,不大工夫已然移開了甚多。

  唐璇立起身來,向後退了幾步,命四個大漢一齊動手,移開石頭。

  這四個大漢似是亦自覺得這看似輕淡無味的移石之事,實則關係著他們的生命存亡,無不全力以赴,動作奇快,不大工夫,已然遵照唐璇之意,移擺好了方位。

  唐璇帶了四個人繞那布成的石陣一周,指著身旁一堆小石道:「這堆石頭可作克敵防身的暗器。」

  原來在擺佈這石陣之時,唐璇已下令他們選擇那較小之石,另行堆積起來。

  唐璇又帶著他們四人在擺成的石陣走了一陣,又指示他們防守之處和拒敵攻勢間的應付之法、互相救應之策後,又道:「每一個防守方位之上堆積的一堆小石,固可用以代作暗器,但如非必要,切不可擅自動用。至於用以堆成陣形的石子,更是不可以擅自取用,以免失去了陣勢妙用。」

  四個大漢一面點頭,其中一個大漢問道:「先生,這石陣有何妙用,叫什麼名字?」

  唐璇略一沉吟,笑道:「這石陣乃仿照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擺成,但卻略有不同。諸位如果和滾龍王攻來之人動上手後,只要堅守方位不退,滾龍王就無法攻入。」

  只聽另一大漢問道:「在下聽說武侯那八陣圖奧妙無窮,變化多端,能飛沙走石,驚退敵兵,不知先生這陣圖可也有這種妙用麼?」

  唐璇道:「這個很難說了。但諸位如能堅守陣位,滾龍王縱有十萬鐵騎,也難以攻入陣來。」

  四個大漢齊齊應了一聲:「我等敬遵先生之命。」

  唐璇微揮摺扇笑道:「不論陣外有什麼變化,諸位盡可視作無物,不予置理。只要強敵不衝向石陣中來,切不可衝出石陣……」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萬一石陣為對方高手所破,無法再予堅守之時,撤出石陣之後,諸位別忘在下相授那交互移位的拒敵陣形。」

  四個大漢齊齊點頭,敬謹受命。

  唐璇點頭笑道:「諸位謹記我言,自可獲益,各自回到陣位去吧!」

  忽聽一陣淒厲的慘叫之聲傳了過來,劃破了夜的沉默。

  唐璇微微一歎道:「他們已和強敵交上手了。」

  順風靜夜,隱隱間可聞得兵刃相觸之聲。

  唐璇外形雖仍保持著鎮靜,但他內心中何嘗不急?師妹的死,觸動了他懷念師恩之情,也堅定了他決殺滾龍王的意念。這個人大逆不道,殺師滅倫,世上所有的罪惡他都有份。從未考慮過自己生死的唐璇,忽然想到自己不該死了,至低限度,在未安排好殺死滾龍王的策略之前,不能死去。

  深沉的忿怒,激起了他求生的意志,使他想到了如何才能多活些時日。

  忖思之間,忽覺腳下一物蠕蠕而動,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一個直接反應,閃展於腦際,暗道:「是蛇!」急急站了起來。凝目望去,哪裡有蛇的影子?但他確然感覺到腳下有一物在蠕蠕掙動,但那掙動的不是蛇,是人——梅娟黛。

  閃爍的星光下,只見他眨動了一下眼睛,敢情這嬌憨、美媚的少女,竟然是身懷自解受傷脈穴的上乘武功的高手。

  唐璇腦際之間,有如風車輪轉一般,籌思對付梅娟黛的法子。他自知不會武功,如若讓梅娟黛醒了過來,自己決無法降服得住她。

  正在猶豫難決的當兒,忽見梅娟黛一挺身坐了起來。

  這位嬌憨無邪的姑娘,經過了一次暗算之後,似是陡然地長大了不少,坐起身子,立時四周掃掠了一眼,才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唐璇的身上,緩緩他說道:「我那父王呢?」

  唐璇心知此時此情之下,緊張和失言,都可能立時招致殺身之禍,當下神色鎮靜地微微一笑,道:「那假冒令尊之人,就在你的身側。」

  梅娟黛回頭望了一眼,不禁長長一歎,道:「果然是人假冒。」抬頭望著那閃爍的星辰,陷入了沉思之中。顯然,在她純真的心靈之中。早已蘊藏了甚多的疑問,經過了這一次啟發,舊事新疑,齊齊湧上了心頭。

  忽然間,由正西方急奔來幾條人影,眨眼間已到了石陣前面。

  唐璇只怕自己出言喝問,驚動了梅娟黛突然出手。他自知無法擋受一擊,沉住氣,不肯開口。

  只聽上官琦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先生,先生……」

  梅娟黛星目轉動,見幾條人影靜立丈餘外處,低聲對唐璇說道:「唐叔叔,這都是隨你來的,為什麼不要他們進入石陣來呢?」

  唐璇道:「好,我就招他們進入陣中。」

  正待起身,忽聽梅娟黛道:「且慢,你可認識我的母后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令尊夜郎自大,自號稱王,妻妾成群,不知姑娘問的是哪個?」

  梅娟黛道:「我父王雖然寵妾甚多,但立後只有一人……」她舉手整理下被夜風吹飄起的長髮,緩緩說道:「自我記事之後,常隨母后身側,也常聽她談到你。」

  唐璇回顧了遙站在石陣外面上官琦等一眼,說道:「不知她談我些什麼?」

  梅娼黛道:「早年之時,我那母后一提到你,似是充滿著痛恨,並且再三地囑告於我,要我長大之後,見你時,不要放過你。她說你人面獸心,外面仁和,內藏奸詐,凶頑狡猾,不可信任……」

  唐璇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罵得好!世上所有的惡毒名詞,都加到我的身上了。」

  梅娟黛道:「但近年來我那母后己不再罵你,而且還把你說成了一個大大的好人。她說過去被人欺騙,誤解了你的為人,近來才知曉內情,明白了你是個正人君子。」

  唐璇微微一歎,欲言又止。

  梅娟黛也黯然歎息一聲,接道:「因此,母后再三地告訴我,要我日後遇到你時,不要傷害了你。」

  唐璇道:「唉!姑娘在近日之中,可曾見到過你那母后麼?」

  梅娟黛道:「沒有,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三個月前,父王突然把我叫回到他的身側,從此之後,我就未再見過母后。」

  唐璇道:「在下要告訴姑娘一個噩耗:你那母后已經殉難而死了。」

  梅娟黛吃了一驚,道:「此訊當真麼?」

  唐璇道:「在下生平不講謊言。」

  梅娟黛霍然站了起來,道:「唐叔叔己見過我那母后麼?」

  唐璇道:「你那母后舉火自焚之時,在下雖和她同在一處,但形格勢禁,她已成必死之局,雖有相救之意,但卻力不從心。」

  梅娟黛哭道:「她屍體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瞧瞧。」

  唐璇道:「姑娘暫請按捺下激動之情,此刻情勢,危惡異常……」

  忽聽上官琦低聲喝道:「在下幸不辱命,滾龍王埋伏下的各卡暗樁,只要是露面之人,都已經被在下除去,特來請命行止。」

  唐璇站起身來,道:「辛苦了,快請入這石陣稍息……」

  說話之間,突見幾道火焰劃空而起,直向唐璇適才停身之處落去。

  唐璇探出手臂,引帶上官琦等進入石陣。那劃空的火焰,已落著實地,砰然一聲輕震,化成一道熊熊燃燒的火光。

  接連響起了數聲輕震,五道火焰閃空,落地化成了五盞熊熊的火光,形如燈燭,照亮了十丈方圓。

  這時,唐璇已把上官琦等帶入石陣之中,並且已替上官琦隨帶的四個大漢分派了陣位,但卻把上官琦留在身側。

  夜風強勁,吹得那火光搖顫不定。閃爍的火光下,只見唐璇指命留下衣物不住地飄動。

  突然間一箭劃空,緊接著千彎並發,直向燭火映照下那些衣物之上射去。

  唐璇望著那些密如驟雨的弩箭,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一陣箭雨,縱然是身負絕技之士,也是難以擋受。」

  上官琦點頭一笑,道:「如若非先生的明智,咱們此刻恐已作箭下之鬼。」

  唐璇回顧了梅娟黛一眼,道:「令尊不顧自己化身的安危,連他一齊置於死地,那也罷了,怎麼連侄女的安危也不管了?」

  梅娟黛淒涼一笑,道:「在滿府佳麗和我們幾個姊妹之間,父王對我較為寵愛。」

  唐璇道:「但他從把你由母后調到他身側之後,對你更見慈和?」

  梅娟黛點點頭,道:「不錯啊!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上官琦接道:「唐先生一向料事如神,言無不中。」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但你見他此刻,不顧你生死的放箭舉動,心中感到驚訝是麼?」

  梅娟黛點點頭,道:「是啊!父王該知道我陷身這陣中,尚未出去,這一陣亂箭,豈不連我也射死箭下了?」

  唐璇道:「滾龍王欲殺姑娘之心,只怕不在想殺我唐璇的用心之下。」

  梅娟黛道:「為什麼?父王待我不壞啊!」

  唐璇微微一笑,道:「因為他誤認你那母后告訴了你什麼隱秘。」

  梅娟黛沉吟不言。

  唐璇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火光照耀之處,低聲對上官琦道:「咱們這金蟬脫殼之計,雖可瞞過滾龍王一時,但其凶狡絕倫,決不會就此罷手……」

  說話之間,突聽幾聲暴震,硝煙沖天而起,烈焰騰空,砂石斷草,滿天橫飛。

  唐璇微微一笑道:「我安排對滾龍王的辦法,想不到竟然變成了掩護咱們生死之謎的策略了。」

  上官琦望著那漫天煙硝,呆了一呆,道:「先生,如若咱們此刻尚留原地,只怕無一人能夠生還。」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危未度,凶險事還在後面。」

  梅娟黛回顧了身側的那偽冒的滾龍王一眼,站起身來,說道:「唐叔叔,我要走了。」

  唐璇道:「你要到哪裡去?」

  梅娟黛道:「我要去找父王,問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唐璇歎道:「你如一定要去見他,最好別提你母后之事。」

  梅娟黛道:「為什麼?」

  唐璇道:「聽你口氣,滾龍王似乎是對你還算寵愛。你們父女相處了十餘年,滾龍王雖然是梟獍之心,但多少總是有些情意。你如不提母后之事,他雖有殺你之心,」但卻不好出手;你如善加小心,或可保得性命。但你如提起你的母后,只怕滾龍王難以再容得你了。」

  梅娟黛長長歎息一聲,幽幽說道:「當真是叫我作難得很。」舉步跨出石陣,緩緩向前行去。

  這時,落在草上燃燒的火焰,已慢慢地開始延蔓,遼闊的原野上閃動著一片延燒的火光。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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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石陣拒敵


  上官琦拔劍而起,低聲說道:「先生,可要阻止她麼?」

  唐璇搖頭道:「讓她去吧!」

  上官琦道:「她如見到滾龍王,盡言咱們的實力戒備,先生的這番心血部署豈不是白費了?」

  唐璇道:「我想不致講出,但咱們不能無備。」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急亂的得得蹄聲,十餘匹快馬急急地馳了過來。火光照耀下,只見那馬上人手執著長矛。

  緩緩向前行走的梅娟黛突然轉過身來,急急又奔回石陣之中。

  唐璇微微一笑,道:「姑娘為什麼去而復返?」

  梅娟黛道:「我想到你說得很對,我父王早已存下了殺我的心。」

  唐璇只覺此番相問,甚難答覆,只好默然不言。

  梅娟黛突然長長歎一口氣道:「這些騎馬執矛之人,乃我父王手下七十二鐵騎中的一部,足可和黑衣衛隊媲美。」

  上官琦道:「何以謂七十二鐵騎?」

  梅娟黛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七十二鐵騎,是我父王就屬下高手中選出七十二人,由我父王親自訓練他們施用長矛,並用鐵絲金線編織成可以防避刀劍的衣服給他穿上,雖只有七十二人,但如說到衝鋒陷陣,雖千軍萬馬,也是難與倫比。」

  唐璇笑道:「七十二鐵騎長槍馬戰,黑衣衛隊卻是近攻肉搏,這等訓練,似非為對付武林人物,倒是當真存有造反之心了。」

  梅娟黛道:「黑衣衛隊常追隨我那父王,保護於他;但七十二鐵騎,卻是常駐王府,不知何時竟也調遣來此。」

  唐璇微微一笑道:「令尊視我如眼中之釘,不殺我他寢不安枕,食不甘味。」

  梅娟黛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們既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師弟,怎生連一點情義也沒有呢?」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要問問令尊,不容在下有一處安身立足之地,處處相逼於我,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心甘。」

  梅娟黛道:「唉!同門師兄弟,自相殘殺,那也是人間極為淒慘之事。」

  借那高燒的火光,唐璇看梅娟黛說話時柳眉緊皺,神情間無限惋惜,內心中充滿著茫然痛苦,不禁也長長歎了口氣,道:「滾龍王膝下幾位郡主,恐怕惟你的心地最善良了。」

  梅娟黛道:「她們都對我很好。」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你可見過你那大姐姐連雪嬌麼?」

  梅娟黛道:「見是見過,不過我已經記不得了。唉!她在王府中時,我的年紀還小,什麼事都不知道;等我長大了,她卻奉了父王之命,遠駐異鄉,不能相見,但我幼小的記憶之中,她對我甚是友愛……」

  上官琦接道:「我是說近日之中,你可曾見過你那位大姐姐麼?」

  梅娟黛道:「沒有,我已經幾年沒有見過她了。」

  上官琦冷哼一聲,道:「你如能在最近這段時光中見她一面,你就知你那父王的陰毒了。」

  梅娟黛雖然出身在充滿著陰險狡詐的滾龍王府,但她卻和連雪嬌的為人大不相同。連雪嬌機智沉著,對人對事,無不存疑;但此女卻是心直口快,一派嬌憨,似是根本不解人間險惡。只見她圓大的眼睛,在上官琦臉上轉動了一陣,道:「為什麼呢?難道我那父王還會傷害他自己的女兒不成?」

  上官琦歎息一聲道:「滾龍王府中,竟然能養出了你這等人物,可算千古奇事。」

  突聽大喝之聲傳了過來,打斷幾人未完之言。

  抬頭看去,只見幾個手執長矛、縱馬如飛的大漢,竟然冒著奇險,衝入了蔓延的火勢之中,長矛一揮,挑起了唐璇脫下的長衫。

  上官琦道:「糟糕,咱們布下的疑陣,已被他們拆穿了。」

  唐璇道:「其實不用衝入那火中查看,在外面也該瞧得出來。」

  忽見那沖人火中的兩個手執長矛騎士,縱馬如箭,直對石陣衝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道:「在下迎出陣去,試試滾龍王手下的精選騎士。」

  梅娟黛道:「他們既善於馬戰,身上又穿著我父王特別設計的金絲鐵甲,能避刀槍,所以,我們都稱他們鐵甲騎士。」

  只見兩騎如風,衝出了火窟,因那兩匹馬跑得太過迅快,竟是毫髮未傷。

  上官琦提起了右腳,正待跨出石陣,卻聽唐璇沉聲說道:「且慢。」

  上官琦心中一動,陡然停了下來,暗道:「我怎生這等糊塗呢?明知他不會武功,如何能留他一人在此,何況還有滾龍王手下之人?此女看去雖然一片嬌憨,毫無心機,但焉知不是偽裝?」

  只聽唐璇低聲說道:「他們尚未發現咱們隱藏在這石陣之中……」

  只聽蹄聲得得,已近石陣丈餘外處。

  唐璇趕忙住口不言。

  那當先一人,將要衝近石陣之時,突然一勒馬韁,健馬轉頭西奔,轉眼間消失不見。

  回頭看時,那繞奔於火圈周圍的快馬,都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唐璇低沉地歎息一聲,道:「果然是千里駒,好快的速度。」

  他自言自語他說了幾句後,轉望上官琦道:「眼下情景,非不得已咱們不要和敵人動手,以免暴現實力。」

  上官琦目光凝注在梅娟黛的臉上,低聲說道:「先生,你可準備放這女娃兒回去麼?」

  唐璇道:「任她行動,咱們不用管她。」

  上官琦道:「莫要著了滾龍王的道兒。」

  梅娟黛似是已聽出兩人正在談論自己,當下接口說道:「我來此之前,父王曾經告訴過我。」

  上官琦道:「告訴過你甚麼?」

  梅娟黛道:「他說唐叔叔不會武功,只要我一出手,他勢必喪在我淬毒的金針之下,好替我的母后解恨消仇……」她仰起臉來,望著滿天星辰,歎道:「唉!他只知我母后恨唐叔叔有如刺骨芒錐,卻不知我那母后己時時囑咐於我,無論如何,不要傷了唐叔叔……」

  上官琦道:「你終於聽了你的母后之言麼?」

  梅娟黛點點頭道:「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麼?」

  上官琦道:「現在,我們正和滾龍王處於敵對之中,姑娘的行止亦應早決,免得等一會動起手來,使姑娘左右為難。」

  梅娟黛沉思了很久,道:「那我還是走遠些吧!」

  說話之間,突然蹄聲得得,四匹快馬並排急奔而來。

  馬上端坐著四個大漢,左手握著長矛,右手舉著標槍,直射石陣衝來。

  在四個騎馬的大漢之後緊隨著十二個黑衣人,各執兵刃,緊隨馬後而行。

  梅娟黛已然站起了身子,舉步欲行,但見那四匹健馬和十二個黑衣人齊齊搜尋過來,心中似又猶豫起來,停步未動。

  上官琦低聲喝道:「姑娘先停下,待一會再走不遲。」

  梅娟黛倒是聽話,依言坐了下來。

  上官琦低聲對唐璇說道:「先生,如若這班人直對石陣衝來,咱們勢必被他們發覺不可。在下想先發制人,給他個出其不意,先傷他們兩人如何?」

  唐璇道:「形勢已成,難免一場惡戰之局。他們亦感覺到了我們隱在這一堆亂石之中。」

  上官琦隨手撿了一顆鵝卵石,握在手中,接道:「這一片天然暗器,勢必要滾龍王付出一些代價出來……」聲音微微一頓,突然附在唐璇的耳上說道:「在下拒敵之時,這女娃兒如若出手傷害先生,如何是好?在下想先點了她的穴道,先生意下如何?」

  唐璇搖頭,微笑不言。

  突然間寒光一閃,一支標槍挾帶嘯風之聲投擲過來,擊在上官琦前面的亂石上,砰然大震中,石塊橫飛,閃起一串火光。

  上官琦左手一揮,擋開了飛向唐璇的一塊鵝卵石,大喝一聲,急躍而起,右手仗劍,左手中握住的石塊,疾擲而出,縱身一躍,飛出石陣,左手探臂間抓起了標槍,順手又投擲過去。

  那巨石當先飛至,擊向帶頭之人的前胸,那人一帶馬韁,避開了飛來的一石,但卻未料標槍隨後而至,正擊在馬頭上。

  只聽那馬一聲長嘶,倒地死去。

  那當先騎士怒吼一聲,一躍離鞍,雙手握矛,直向石陣衝來。

  上官琦人已施展「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沖天而起,長劍揮展「彩虹經天」,挾著一片寒芒,直襲而下。那大漢長矛一招「白虹貫日」,直向上官琦迎了上去。哪知上官琦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不容對方長矛點到,劍勢已變,長劍一撥矛尖,人卻疾沉而下,舉手一拳,正擊在那騎士前胸之上。

  那騎士被上官琦一拳,打得全身震顫,氣血上翻,不自主向後一連退了五步,才拿住樁。

  但上官琦亦覺如擊在鐵石之上一般,震得手腕微微發疼,不禁微微一怔,暗道:「這人身上好硬,難道他煉有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武功不成?」突然想到梅娟黛適才之言,這些人身上都穿著鐵絲和金線製成的衣服。

  忖思之間,另一匹快馬已然疾衝而來,一柄長矛挾著無比的威勢,當胸刺到。

  上官琦冷哼一聲,竟然不閃不避,暗運內力,貫注在長劍之上,橫向那長矛之上撩去。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那騎士手中的長矛,竟被上官琦一劍撩架開去。

  那人來勢奇快,而且他也沒有料到上官琦竟然以短抵長,用以輕靈相搏的寶劍硬封長矛。矛被滑封一側,快馬卻收勢不住,仍然向前面衝來。

  上官琦右劍平伸,仍然緊緊壓著長矛,左掌卻疾快地迎面拍出,擊在馬頭。

  那大漢騎術精湛,眼看情勢不對,突然雙腿用力一提,那久經訓練的健馬,突然長嘶一聲,揚起雙蹄,猛向上官琦胸肩蹬去。

  上官琦側身一轉,閃避開去,右手長劍斜斜推出了一招「天外來雲」,橫裡斬去。

  那大漢手中雖有長矛,但那丈八長短的利矛,只適合馬上遠戰,近身相搏,反而成了累贅。但他武功不弱,一個「橙裡藏身」,身子忽然從馬背上翻了下去,人藏在馬腹之下,疾衝而過。

  兩人交手,也就不過是一霎眼間的工夫,上官琦劍掌齊施,連攻了三招,仍然未能傷到對方,心中亦是暗自震驚,忖道:「此等人物,在滾龍王的手下多如恆河沙數,我竟然無法制服他們。」

  只聽馬嘶人喊,又兩個手執長矛的騎士,並轡衝了過來。雙矛並舉,光芒閃閃地齊齊向前胸刺到。

  上官琦氣聚丹田,大喝一聲,長劍抖出了一朵車輪大小的劍花。人劍齊起,躍飛起一丈多高。

  兩匹快馬,由他足下疾衝而過。

  上官琦膽大心細,早已算準捏好了那奔馬速度,放過兩騎,立施千斤墜,向下疾沉,反手一劍「冰河開凍」,疾向一人的後臂刺去。

  長劍到處,嚓的一聲,那人的衣服上,被劃破了一道長的口子。

  上官琦暗自責道:「唉!我應該招呼他的頭上才對,怎麼老是忘了他們穿著可避刀劍的合金鐵甲。」

  就這一瞬之間,那兩匹快馬,已衝出數丈之外。

  一群黑衣人,疾湧而到。

  七八件兵刃,齊齊揚起,排山倒海般直向上官琦罩了下來。

  上官琦奮起神勇,一招「橫掃千軍」,長劍揮掄,閃起一片白芒,護住身子。

  只聽一陣兵刃相觸的金鐵交鳴,七八個黑衣人的兵刃,盡被他一劍盪開。

  此時的上官琦,殺機已起,有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心理,下手哪裡還再留情?盪開了幾個黑衣人的兵刃後,突然大喝一聲,一劍「天女揮戈」,長劍如湧起的一道巨浪,排空湧出。寒光閃轉,響起了一聲慘叫,一個黑衣人應聲倒摔在地上。

  餘下的黑衣人,似是未料到上官琦揮劍一擊之勢,竟然如此的威猛,都不禁為之一怔。

  上官琦一劍得手,第二劍緊隨而出,一式「簾卷西風」,斜斜劈了過去。

  他的劍路變化,奇奧難測,眼看被困一隅,心中殺機已動,出劍再不臥情,應聲慘叫,又一個黑衣衛隊中人傷在劍下。

  上官琦連出兩劍,連傷兩人,餘下無不大驚,紛紛向後退去。

  這時,那兩名鐵甲騎士已衝入石陣,卻為埋在石陣中的大漢接住廝殺起來。

  那八個大漢,昔年亦是黑衣衛隊中人,深知滾龍王的殘酷性格,未交手前,心中一直想若被捉回之後身受慘刑的折磨,但一動上手,心神反而鎮靜下來,如其被滾龍王生擒回去,倒不如戰死沙場的好,既可報滾龍王后的相救之恩,亦可兔受慘刑加身之苦,是以一接上手,無不是捨命硬擠,攻勢凌厲,勇不可擋。

  唐璇移石成陣,拒擋強敵,以反八卦的方式擺成。此陣雖無諸葛武侯八陣圖的妙用,可以飛沙走石,擊退襲犯之敵,但每一個陣位之人,都可以相互救援,合則成圍擊之勢,分則各成一點,首尾相顧,接力拒敵。但入陣敵人,卻有著舉步維艱之感,只覺滿地堆積的石塊,拌腳礙腿,運用上大不靈活。

  這一正一反之間,一快一慢之差,實力上產生了極大的差別;所謂以弱御強,以寡拒眾,盡在這石陣奧妙之中。

  兩個鐵甲騎士一入石陣,立時被四面圍擊,險象環生。

  梅娟黛和唐璇卻並坐石陣之中,目睹上官琦豪勇,暗生敬服。梅娟黛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人武功高強,出劍凌厲,黑衣衛隊的人數雖多,只怕也難以是他的敵手。」

  唐璇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梅娟黛回顧了唐璇一眼,道:「我受母后囑托,不傷害你,但滾龍王和我父女之情未絕,我不能眼看著他手下的衛隊傷亡劍下,袖手不理。」

  唐璇緩緩舉起摺扇,笑道:「這個全憑姑娘自……」

  梅娟黛一躍而起,嬌聲喝道:「不要動你手中的摺扇。」

  唐璇緩緩放下摺扇,接道:「姑娘可自信武功能勝得那上官琦麼?」

  原來梅娟黛已吃過那摺扇之虧,是以見唐璇舉起手中摺扇,立時大聲喝止。

  只聽又一聲慘叫傳來,又一人傷在上官琦的劍下。

  梅娟黛望著上官琦飛揚的劍氣,皺起了柳眉兒,道:「我不知道,但他確實劍法精絕,豪勇無比。」

  唐璇笑道:「我等已為令尊圍困此地,四面埋伏重重,突圍自是不易。姑娘欲為令尊助手,那也是該當之事,在下並無阻攔之心,姑娘儘管出手。」

  梅娟黛回過臉來,望著唐璇說道:「有一件事,我心中有些不信,正想問問你。」

  唐璇道:「什麼事?」

  梅娟黛道:「你和我爹爹同門學藝?」

  唐璇道:「不錯,確有其事。」

  梅娟黛道:「我爹爹的武功如何?」

  唐璇道:「武林中一流高手,單打獨鬥,甚難找得堪與他匹敵之人。」

  梅娟黛道:「那你為什麼不會武功呢?」

  唐璇笑道:「武功、韜略,各無極限。在下學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韜略。」

  梅娟黛道:「我們是聽我爹爹說過,當今之世,只有你是他敵人,那是指何而言?」

  唐璇道:「武功一道,我難擋你爹爹一擊,但行略用人,你爹爹要輸一籌。彼此扯平,可作一戰。」

  梅娟黛接道:「唉!我爹爹手下高手無數,派一個人把你殺了,不就世無敵手了麼?」

  唐璇笑道:「我們同門學藝之時,他就存了殺我之心,可是這數十年來,他一直未能得償心願。」

  梅娟黛道:「這就使我不明白了。」

  唐璇笑道:「權謀機詐,有時更勝武功。」

  又是一聲慘叫,黑衣衛隊中人又一人傷在劍下,只餘下四個人還在和上官琦拚力苦戰。

  梅娟黛突然踏進一步,舉起右掌說道:「我要替爹爹消滅一個勁敵。」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爹爹想殺我,殺了幾十年,都未能把我殺死,你可自信強得過你那爹爹麼?」

  梅娟黛臉上神色數變,終於緩緩放下右掌,道:「我不能違背母后之言。」突然一長柳腰,躍出石陣,身法快捷,靈巧絕倫。

  只見她雙足一落實地,探手撿起一柄單刀,右手一揮,連人帶刀地直向上官琦撞了過去。

  上官琦前拒強敵群攻,但耳目仍極靈敏,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回手掃出一劍。

  刀劍相擊,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

  梅娟黛吃上官琦那回劍一震之力,一連向後退了數步,手腕酸麻,手中單刀,直似要脫手飛出,不禁芳心一動,暗道:「這人好強的內功!」

  上官琦震退了梅娟黛,又反手幾劍,迫退了藉機逼近的黑衣人,劍勢忽然一變,由波翻浪湧的凌厲攻勢,忽然間變得如小橋流水一般,那強烈的劍風,也隨著消失。

  梅娟黛略一運息,立時振力直衝過去。

  上官琦冷笑一聲,劍光忽然一展,把梅娟黛也圈入了劍光之中。

  他的劍勢雖已不似剛才凌厲,但靈動嚴謹,柔中帶辣,梅娟黛和餘下的幾個黑衣人,齊齊被圈人了劍光之中,竟然是無法衝得出來。

  這時,梅娟黛才覺出了遇上生平未遇過的勁敵,趕忙凝神運氣,把三十六路天罡神劍施展出手。

  她手中雖非寶劍,以刀代用,變化上受了牽制,但因這路天罡神劍,精奇凌厲,非同小可,威力仍甚強猛,登時把上官琦那綿密如幕的劍光擋住。

  餘下幾個黑衣衛隊中人,早已被上官琦那看似平和、實則奇辣的劍勢,迫得手忙腳亂,不知如何對付。

  正感為難當兒,梅娟黛的刀勢忽然一變,有如洪流破堤,翻翻滾滾的刀光,硬把上官琦那綿密的劍勢封架開去。

  幾個黑衣人原被上官琦劍勢逼得沒有還手之力,只覺手足有如被人束縛起來一般,封架閃避,全都力不從心,直待梅娟黛揮刀反擊出手,上官琦劍勢受制,幾個黑衣人才似從那綿密的劍光之中解脫了出來,藉機揮動兵刃,反擊過去。

  上官琦一面揮拒梅娟黛的刀勢,一面讚道:「姑娘的刀法不錯啊!」

  梅娟黛道:「我很少用刀,用起來有著不順手的感覺。」

  上官琦道:「那你為什麼不換兵刃?」

  梅娟黛道:「你的劍法太過嚴密,我一時之間衝不出去。」

  上官琦劍勢突然一緩,道:「姑娘出去換劍吧!」

  梅娟黛道:「你可是有心要和我拚個勝負出來麼?」

  上官琦道:「姑娘的劍招,定是令尊滾龍王所傳。在下先和姑娘決戰一陣,當可從你的武功中一窺令尊之學。」

  梅娟黛道:「我父王武功強我千倍萬倍,想從我身上看出他老人家的武功,談何容易!」

  上官琦反手幾劍,把幾個圍上施襲的黑衣人,迫得向後退去,冷然說道:「在下極想借此機會和姑娘好好地比一場劍,但這班黑衣衛隊中人,不時地礙手礙腳,在下不得不先除了他們。」說話之中,突然反手一劍,直劈過去。

  這一劍出手的路道極怪,若點若劈,斜斜劈向一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眼看劍迎面而落,但卻凝立不動,手中單刀平胸而舉,也不知出手招架。原來那劍勢去得甚為奇怪,那黑衣人竟不知如何封架,才能把這一劍擋開,只好抱元守一,橫刀相待,等那劍勢近身之後再說。

  上官琦的劍勢由緩而快,刷地白光一閃,直向那黑衣人頭上掃去。

  那黑衣人舉刀一封,斜斜向劍上封去。

  哪知上官琦比他的動作更快,他手中單刀一舉,上官琦的寶劍貼著單刀而下,斜裡一揮,鮮血噴灑,一人被生生截作兩段。

  梅娟黛歎息一聲,道:「好辣的劍法。」

  上官琦聽得微微一怔,不自禁地回頭望去,只見梅娟黛橫刀而立,眉目間一片驚愕神情,心中甚感奇怪,問道:「姑娘可識得這一招麼?」

  梅娟黛搖搖頭,道:「不識得,但這一招卻和我學過的一招有甚多相似之處。」

  上官琦道:「有甚多相似之處?但不知何處不同?」

  梅娟黛道:「出劍變化,更為凶辣。」

  上官琦心中一動,道:「姑娘的劍術,可是令尊傳授的麼?」

  梅娟黛道:「大半得自義父……」忽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看她言詞神態,仍是不脫少女稚氣,比起連雪嬌,大相逕庭,不禁微微一笑,道:「姑娘快些換兵刃吧!」

  這時尚餘兩個黑衣衛隊中人,但兩人已為上官琦凶辣的劍勢震懾,不敢再妄自發動攻勢。

  梅娟黛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眼,道:「唉!被殺之人中,無一用劍,看來是無法可換。」

  上官琦一心要測她劍招變化,以作和滾龍王搏鬥的參考,當下遞過長劍說道:「姑娘請用劍,在下用刀,試上一陣如何?」梅娟黛略一忖恩,接過了寶劍,左手也遞過單刀。

  上官琦接過單刀,立時喝道:「姑娘小心了。」一招「浪撞礁巖」,單刀當作劍遞出。

  梅娟黛劍勢橫掃,身隨劍轉,避刀、還擊,同時出手。

  上官琦閃身避開,大喝一聲,連劈三刀。

  這三刀連續出手,幻起了重重的刀影,排山而至。

  梅娟黛長劍忽然顫動出一片劍花,直穿入刀光之中。一陣輕微的金鐵相擊過後,上官琦突然收刀而退,道:「姑娘的劍術,果然不凡。」單刀一揮,重又攻上。梅娟黛長劍一緊,硬接下上官琦的刀勢。

  只聽一陣陣金鐵交鳴,不絕於耳。刀劍時相撞擊,爆出了一串串的火花。

  這時,陣中大漢,已把那衝入石陣中兩個鐵甲騎士傷在陣中。

  兩人雖然內著鐵甲,可避刀劍,但腳下為石陣阻礙,運用大不靈活,臂腿之上,各中數刀,跌倒在地上。

  唐璇仰臉望望天色,暗暗歎息一聲,道:「這一場勝負的計算,只怕要委諸天命了……」

  突然間,一條人影疾奔而至,迅快地接近石陣。

  石陣中八個大漢,都已經早受唐璇之命,不得擅自行動離開石陣,雖然見一個黑衣人奔了過來,但並未出言喝間,待那人進入石陣之後,再行出手狙擊。

  那黑衣人似是知道石陣厲害,距石陣尚有四五尺的距離,就停了下來,低聲叫道:「唐先生。」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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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0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活捉唐璇


  唐璇探首望去,只見一團黑影,隱伏在黑色中,但卻無法辨清來人形貌,只好應道:「什麼人?」

  那黑衣人應道:「杜天鶚,有事面稟先生,不知可否入陣一行?」

  唐璇道:「杜兄麼,快請入陣。」

  杜天鶚身形疾起,一長身,人已入了石陣。

  兩條人影,橫裡兜截過來,攔住了杜天鶚。

  唐璇急一揮手,說道:「你們閃開。」

  兩人應命而退,杜天鶚疾快地行前兩步,到了唐璇身側,說道:「先生還不走麼?」

  唐璇道:「不要急,什麼事慢慢說來。」

  杜天鶚道:「滾龍王已調集了大批高手和什麼鐵甲騎士,重重包圍此地,只待他一聲令下,立時蜂湧而上。此刻時光,寸陰如金,先生再不走,只怕難以再走了。」

  唐璇輕輕一揮扇,笑道:「滾龍王重重包圍了此地,如何還能夠走得了呢??」

  杜天鶚道:「距此不遠,有一條大河,水勢甚大,可通帆舟。只要先生能衝到河邊,上舟而去,或可逃出滾龍王的包圍。」

  唐璇道:「那條河水,距此有多少路程?」

  杜天鶚道:「大約有四五里路。」

  唐璇笑道:「你既知道,滾龍王定也知道。」

  杜天鶚道:「在下聞得此訊,冒死進此石陣。先生不肯離此,難道要坐以待斃不成?」

  唐璇沉吟了一陣,道:「坐以待援,要比行險突圍生機稍大。」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低聲說道:「滾龍王志在先生,已用飛鴿傳令所屬,不能生擒活捉,那就不擇手段地擊傷先生。」

  唐璇微微一笑,道:「滾龍王還未到麼?他已存數十年殺我之心,可是他永難如願。」

  杜天鶚看唐璇似是有恃無恐,成竹在胸,不禁微微一怔,歎道:「先生縱已有萬全的部署,也不宜過份地涉險。據在下所得消息,滾龍王已調動大部實力,分佈四周,拒擋援手。東、南、西、北四侯爵,親自分守四方,外阻援手,內擋先生……」

  唐璇摺扇輕揮,沉吟不言。

  杜天鶚又道:「先生得歐陽幫主倚重,視若武林拱壁,萬一有了什麼傷損,在下萬死不足贖罪。如其坐以受困,倒不如趁他們部署未定之際,冒險突圍的好。在下倒有一個脫身之計策,尚望先生採納。」

  唐璇笑道:「你可是要和我換著衣服?」

  杜天鶚道:「不錯,此雖平常的金蟬脫殼之策,但他們或將計不慮此。由在下換著先生之衣,帶著上官琦……」目光一轉,掃掠了陣中八個大漢一眼,又道:「如若這陣中之人,都可信可托,就由這八人中分出半數,保護先生:另四人隨同在下向東突圍,以混亂敵人耳目。先生藉機突圍西渡,或可……」

  唐璇點頭接道:「你改扮一個唐璇,方法很好,但逃走卻是大可不必。」

  杜天鶚奇道:「為什麼?」

  唐璇道:「滾龍王心機過人,論智謀韜略,和我唐某人相差極微;講手段的毒辣,我還要輸他三分,但他卻犯了一個大錯而不自覺。」

  杜天鶚道:「什麼錯?」

  唐璇低聲說道:「貪,他太貪心了。一個人貪心太重,靈智常遭閉塞。如若他此時此地,親率三五高手衝來,不論生擒活捉,在下決難逃得出他的手掌。但他卻計不出此,既想殺了我,又想留我作餌,誘殲窮家幫中高手。他猶豫不定,卻給我以可乘之機……」話至此處,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再一點,就是他令諭森嚴,管事大多,使他收羅的屬下,無法自動發揮自己的才智,事事等他令諭,難收隨機應變之效。唉!這一點,我比他似猶有過之……」他仰臉望天上的星斗,笑道:「不過我已比他早改了幾天。咱們此行,並未留下一言一語,無非是留給歐陽幫主一個運用才智的機會。滾龍王內鬥我唐某人,外斗歐陽幫主,雖已盡得地理之利,但鹿死誰手,還難預料……」

  突然,馬聲長嘶,四支高燒的火把遙遙奔馳而來。

  杜天鶚急道:「事急矣!先生再不易裝,只怕他們就要衝過來。今宵形勢,實非那日莽原可比。」

  唐璇道:「好吧!你先脫下黑衣大衛隊的衣服。」探手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包和二張人皮面具,接道:「你戴上這張人皮面具,穿上這包中的衣服。」

  杜天鶚依言打開布包,只見裡面包著兩件胡綢藍衫和兩把摺扇,不禁微微一怔,道:「怎麼先生早已有備了?」

  唐璇笑道:「滾龍王化身無數,我唐璇卻始終是孤寡一人,今日要學他一番了。」

  杜天鶚不再言語,套上人皮面具,穿上藍衫,拿了摺扇,問道:「這一套衣服呢?」

  唐璇道:「留作上官琦用。」

  杜天鶚道:「唉!先生的深算,實叫人五體投地了。」

  唐璇笑道:「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稀奇,在下只不過比諸位早一二日慮及此事罷了。」

  杜天鶚目光轉動,只見上官琦和梅娟黛激鬥正烈,不禁一皺眉頭,道:「他和那女娃兒惡鬥正烈,看來恐非三二十招內可以取勝,在下出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唐璇笑道:「不用啦,那位姑娘的武功雖高,但決非上官琦的敵手,杜兄請拭目以待吧!」

  果然,上官琦看到四支火把遙遙衝奔過來,不禁心頭大急,怒喝一聲,手中刀勢忽變,刷刷刷一連三刀,竟然把梅娟黛手中長劍震飛。

  梅娟黛看他刀勢突然轉惡猛,招數奇幻,力道強猛,心頭一慌,忽覺對方一刀擊在劍上,長劍脫手飛去,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她一怔神間,上官琦的左手,己閃電而到,點了她的穴道。

  上官琦點倒梅娟黛後,身子陡然一翻,手中單刀脫手飛出,挾著一股嘯風而去。

  兩個黑衣衛隊中人,驟不及防,一個生生斬作兩截,另一個剛待躍奔逃去,上官琦已疾躍而起,半空轉身疾撲,有如天降神兵,慘叫聲中,僅餘的一個黑衣人,也傷在上官琦的掌下。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武功,心頭大為吃驚,暗暗忖道:「他的武功,竟然是如此高強……」

  心中的頌讚未絕,上官琦已撿了長劍,脅挾梅娟黛躍入了石陣之中,一看兩個唐璇並肩而坐,不禁一呆,喝道:「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唐璇微微一笑,道:「快放下她,你也換一套長衫穿穿吧!」

  上官琦先是一怔,繼而低頭望了懷中的梅娟黛一眼,笑道:「不如給她穿上吧!」

  唐璇道:「辦法雖然很好,但她醒來之後,定然會十分怨恨於你的。」

  上官琦笑道:「由她去恨,也就是了。」當下取過長衫,正待替梅娟黛穿上,忽又停下手來,縱身一躍,飛出石陣,喝道:「在下先把那衝過來的四個鐵甲騎士擊退再說。」長劍一揮,直向四個高舉火把、疾衝而來的快馬迎去。

  杜天鶚笑道:「上官兄弟面皮尚嫩,還是由在下來替她穿上衣服吧!」

  這時,四個高舉火把的鐵甲騎士,己奔近石陣十丈之內。

  上官琦舉動如風,疾快地迎了上去,相距那疾衝而來的快馬還有一丈多遠時,竟然拔空而起,身劍合一,疾迎而上。

  長劍閃動中響起一聲慘叫,那當先的一匹快馬上的大漢,應聲翻落馬下。

  唐璇揮動著摺扇讚道:「好一員豪勇的虎將!」

  杜天鶚一面動手替梅娟黛穿著長衫,一面應道:「我和他初遇至今,似是他的武功一直在迅快長進中,每和人動手一次,武功就似長進不少。」

  唐璇笑道:「在下雖然不解武功,但卻熟記了甚多奇奧武功的竅訣。如脫了今日之難,在下當傳授諸位幾招,以酬今日相護之情。」

  杜天鶚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咱們今日是否能夠生離此地?」他久在江湖之上行走,閱歷雖然增長不少,但與生俱來的那股衝動的豪壯之氣,卻是減少了甚多,眼看到滾龍王調集高手那等聲勢,心中默作算計,無論如何,今日已難再逃脫這重重圍困。當下長歎一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先生一生謹慎,但今朝這一著,卻是讓滾龍王佔了先去,只帶在下和上官兄弟同來,尤為失策……」

  唐璇摺扇輕揮,微笑不語,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又似輕藐生死。

  杜天鶚目睹唐璇從容的風度,忽然生出了一陣慚愧之心,重重咳了一聲,道:「生死等閒事耳,在下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先生……」

  唐璇突然揚起摺扇指著上官琦,接道:「昔年三國名將關羽杯酒未冷,匹馬單刀,取上將華雄首級而回。今日目睹上官兄的豪勇,實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杜天鶚回頭望去,只見上官琦倒提長劍而回,那四個疾衝而來的鐵甲騎士,已然完全橫屍地上,四個高燒的松油火把散落地上,但火焰不息,仍在熊熊地燃燒著。

  杜天鶚探手撿起兩塊石頭,抖手而出,一陣輕嘯,兩具火把應手而熄,接連又是兩石投出,四具散落的火把,盡皆熄去。

  這時,上官琦已躍回了石陣,緩緩放下長劍,歎道:「滾龍王屬下眾多,個個武功高強,這破圍之望,大是渺茫了。」他連斃滾龍王屬下十餘高手,別人暗中讚他豪勇,他已心懷憂苦,英雄氣短。

  杜天鶚只怕上官琦料敵過強,失去了衝殺的銳氣,趕忙接道:「兄弟豪勇絕倫,不用太過自謙了。」

  上官琦喜道:「是杜兄麼?你幾時回來的?」

  原來他和梅娟黛鏖戰正烈,竟不知杜天鶚何時入了石陣。

  杜天鶚道:「小兄搜尋那左側茅屋當兒,已看出情勢不對,心中忽然一動:如其和兄弟及唐先生等走在一起,倒不如設法再混入滾龍王那黑衣衛隊之中探聽一下消息。如若機緣湊巧,探得滾龍王的陰謀,也好未雨綢纓,早謀預防之策……」

  上官琦急急說道:「那杜兄可曾聽得滾龍王的陰謀了麼?唉!咱們的生死不足為慮,但唐先生卻是主宰當今武林命運之人,如若有了三長兩短,不但咱們見不得歐陽幫主,簡直無顏對天下武林。」

  杜天鶚道:「不錯。無論如何,咱們要得設法相護唐先生平安離此。」

  唐璇微微一笑,道:「兩位儘管放心,窮家幫的援手即將趕到。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時,滾龍王這一場心機,又白費了。」

  談笑之間,忽聞鑼鼓之聲大作,四面八方同時亮起了無數火把。

  火光中遙見大旗飄揚,上書「活捉唐璇」四個大字。

  夜風強勁,大旗招展,馬嘶鼓鳴,人聲吶喊,分由四面八方地包圍過來。

  這聲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無法辨識出有好多高手趕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好好保護先生,在下先亂他們一陣耳目再說。」縱身出陣,牽過來兩匹健馬。

  唐璇微微一笑道:「上官兄雖然豪勇絕倫,但亦不可太過涉險。」

  杜天鶚茫然接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道:「我要衝亂他們的陣勢,兼併一試滾龍王的用心,是否有置唐先生於死地之圖?」

  杜天鶚似是仍有些茫然不解,但上官琦已探手抱起了梅娟黛,縱身躍出石陣。

  這時,梅娟黛已換穿了長衫,戴上了人皮面具。上官琦點了梅娟黛兩處穴道,抱她端坐在馬鞍之上,韁繩挽在她的左腕之中,身軀微微前伏,右手摺扇半開,掩住半個面目,然後長劍入鞘,抓起了一柄長矛,他躍上一匹健馬。

  杜天鶚看得微微一怔,叫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道:「我要去迎戰滾龍王的屬下……」

  杜天鶚接道:「兄弟匹馬單槍麼?」

  上官琦回顧了梅娟黛一眼,道:「有她陪我同行……」微微一頓,又道:「如若兄弟僥倖把滾龍王帶來的高手衝散,杜兄請立刻帶著唐先生和這八位相護之人離開石陣,藉機逃走。」

  杜天鶚歎息一聲,道:「兄弟要小心了。」

  上官琦道:「不勞杜兄掛懷。」一抖韁繩,搖矛縱馬地向前衝去。

  杜天鶚回目望著唐璇,說道:「唐先生,咱們可要藉機逸去麼?」

  唐璇道:「杜兄但請放心,在下之見,窮家幫中的高手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杜天鶚道:「據我所知,滾龍王已遣派高手封死了四面的道路。」

  唐璇道:「如若他們不封鎖四面道路,也許窮家幫還不致盡傾高手而來。」

  杜天鶚道:「先生神機妙算,在下素所敬服。既要堅守此地,必須得先要瞭解這石陣變化,這方面還得先生指示一二。」

  唐璇微微一笑,道:「杜兄當真是思慮周密……」當下輕揮摺扇,極仔細地把陣勢變化,拒敵的方法、妙用,一一解說清楚。

  杜天鶚聽得極是用心,不解之處,反覆提出,再請唐璇解說。

  這時,上官琦已然縱馬迎了上去,和滾龍王的屬下接上了手。

  火光照耀之下,只見上官琦長矛揮動,勇不可當,疾轉如輪,當者披靡。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豪勇,不自禁地激起了凌雲豪氣,回顧那八個大漢一眼,一抱拳說道:「諸位兄弟,今日之局,已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面,如若被滾龍王生擒活捉,那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苦,想來諸位必都已有深刻的印象了……」

  八個大漢齊齊頷首。

  杜天鶚微一沉吟,又道:「如其被擒受辱,嚴刑拷打,倒不如和他決一死戰的好。」

  八個大漢似是已被杜天鶚激起了豪壯之氣,齊齊應道:「兄台說得不錯,我等寧可戰死此地,血流五步,亦不讓滾龍王生擒而去。」

  杜天鶚回顧那假扮滾龍王之人一眼,間道:「先生,此人是誰?」

  唐璇道:「滾龍王化身之一。」

  杜天鶚道:「留著他終是禍害。」隨手一刀,生生把那人斬作兩段,抓起屍體,投到石陣之外。

  唐璇望著杜天鶚,對他殺死那偽扮滾龍王之事,既未阻止,也未贊同。

  杜天鶚投出「滾龍王」的屍體,高聲對那分守在石陣中的八個大漢說道:「窮家幫的高手,武相關三勝,以及三閣閣主,帶著揚名天下的四十八傑,已和滾龍王的屬下動上了手,另一路由歐陽幫主親自率領,帶著八英高手,趕來相援,諸位只要能借這石陣掩護,抗拒滾龍王一個時辰,來援高手即可趕到……」

  他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須知目下之局,咱們已是捨此一步別無生路的局面,如其被擒受辱,束手就縛,熬受無比酷刑,倒不如捨生一戰。」

  這幾句話,慷慨激昂,句句都打入那八個大漢的心中,也激起了他們捨命相擠之心,齊齊應道:「這話不錯。」

  杜天鶚眼看已激起幾人的拚命之心,愁懷略解,低聲對唐璇道:「先生和窮家幫的命運,完全繫於這一戰之中。唉,窮家幫能否抗拒滾龍王,全仗先生的運籌帷幄;窮家幫的成敗,又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先生的生命太重要刀在下拼得血流五步,也要盡力保護先生……」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正待答話,杜天鶚又搶先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先生答允。」

  唐璇道:「你說吧!」

  杜天鶚抬頭看去,只見那高燒的火把,吶喊的人聲,已然快近石陣。上官琦縱馬搖矛馳騁於敵陣之中,勇不可擋,但他終是一人難敵眾手,顧此失彼。滾龍王的屬下,分由四方衝來,有如秋汛潮至。上官琦雖然豪勇,也不過只能擋敵一面的攻勢。

  眼看那迎風招展的大旗,熊熊的火把,森寒的刀光,迅快地衝近石陣。

  杜天鶚心頭微微凜駭,低聲說道:「先生不會武功,不宜暴露陣中,給敵以可乘之機。」

  唐璇笑道:「你要我躺在石陣中麼?」

  杜天鶚道:「在下正是此意。」

  唐璇點頭一笑,道:「好吧!」緩緩躺下身軀,隱於石陣之中。

  就這一陣工夫,滾龍王屬下的人馬已然衝到。

  一支長矛,疾刺過來。

  寒光電閃,斜斜裡飛過來一柄大刀,架開鐵矛。

  雙方交手一合間,滾龍王的屬下已如潮水湧了上來,刀矛交迸,紛紛向陣中攻來。

  守護石陣的大漢,已齊齊出來接戰,固守陣位。

  杜天鶚右手搖著摺扇,左手握著軟鞭,四顧觀戰。

  只見那八個勁衣大漢,各揮兵刃,來往於石陣之中,交叉拒敵,個個勇猛異常。

  這時,滾龍王四面迫近的高手,已然團團把石陣圍了起來。火把高燒,照得十丈內一片通明。

  但這些環布在四周的高手,卻始終無法衝入石陣;衝近那石陣之後,就有一種礙手礙腳的感覺,很容易被人迫退了下來。

  杜天鶚留神看去,見數百隻眼睛,一齊投注到自己的身上,每人的神色間,都流露出無比貪饞,恨不得把自己生擒過去,但卻一直無人向自己施下辣手。顯然滾龍王下令生擒唐璇一事,乃極為確實。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巨雷般的大喝,人馬紛紛讓開,一個身軀高大的勁裝漢子,手橫亮銀棍,急步而來。

  杜天鶚看他手中的兵刃足足有鴨蛋粗細,心中大力驚愕,暗道:「單看此人手中的兵刃,當知他驚人的膂力。」

  忖思之間,那大漢已衝近了石陣,手中亮銀棍呼地一招「橫掃千軍」直擊過來。

  他力大無窮,亮銀棍掃擊出手,挾帶著一陣疾風呼嘯之聲。

  石陣中一個大漢,手中單刀一探,橫向亮銀棍上封去。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那大漢手中單刀,忽地脫手飛出,右手虎口震裂,人也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右側一人叫道:「羅兄小心,這金元霸乃北成侯顧八奇手下第一條猛將,切勿輕敵。」

  金元霸一棍震退敵手,舉步直向陣中跨來。

  斜裡一刀側攻而出,疾向金元霸腰間斬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一招「潮泛南海」,幻化起一片棍影,反擊過去。

  他的豪勇,大為有名,這些人都是滾龍王的屬下,自是知之甚詳,看他掄棍擊來,立時收刀疾退。

  金元霸一棍逼退敵手,舉步向陣中衝去,哪知一抬腳,突然踢在一堆山石之上,身不由己向前一傾。

  身側刀光閃動,三柄單刀,齊齊攻到。

  金元霸雖然豪勇,但他手足都有著無所施措之感,迫得縱身向後退去。

  他這一退,陣中八個大漢心中忽然一暢,眼看石陣妙用,鬥志大增。

  金元霸被人逼出石陣,氣得哇哇大叫,低頭看去,只見石塊壁壘,縱橫排成行列,一股怒火,盡發在石堆之上,舌綻春雷地大叫一聲,一棍掃去。

  只聽轟然一聲,數十塊巨石,應聲飛起,塵上飛揚,石屑橫飛。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自忖道:「如若這石陣被這莽夫打亂,失去阻礙敵人之效,滾龍王高手眾多,我等如何能敵……」

  忖思之間,金元霸已掄起了亮銀棍,二度掃擊出手。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然大震,一片卵石,彌空而起。

  金元霸這一擊似乎是用力更大,亂石紛飛中,石陣被他掃了一個極大的缺口。

  杜天鶚心中大駭,手腕一振,軟鞭」神龍擺尾」,點擊過去。

  耳際間突然響起了唐璇的聲音,道:「杜兄,此人天生膂力過人,不可和他硬擠,放他進入石陣中吧!」

  杜天鶚微微一怔,道:「放他入陣……」只覺手腕一麻,手中軟鞭幾欲脫手飛去,心中更是驚駭。

  這時,那固守石陣的大漢,有一半離開原位,移動身軀,準備合力阻擋金元霸。

  要知金元霸乃滾龍王屬下有名的勇將,這班人自知不聯手合擊,決難擋得住他。

  哪知陣位一亂,全陣阻敵妙用頓然消失,立時有四五個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

  杜天鶚軟鞭疾掄,一式「潑風八打」舞出漫天鞭影,嘯風聲中,擊倒一人,口中大聲喝道:「諸位快些各歸原位,莫要自己亂了章法。」

  八個大漢早已存了拚命之心,聽得杜天鶚喝叫之聲,立時紛紛歸還原位,各揮兵刃,奮力反擊,竟然把躍入陣中的幾個黑衣人重又逼出陣外。

  原來,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之後,突覺腳下站立不穩,常常踏在滾石之上,礙手礙腳,武功施展不開,只好退出石陣。

  就這一瞬工夫,金元霸已闖入陣中。

  他已把石陣掃去了一個甚大的缺隊部份妙用失靈,衝入陣中,毫無礙手之感。

  倒臥在陣中的唐璇,已然站了起來,探懷取出一物,投擲於地。

  一陣暴響過後,彌目的白煙升起,片刻漫布全陣,整個石陣盡被一層似霧非霧的白煙籠罩起來。

  白煙掩護下,唐璇疾快地一揮摺扇,金元霸應聲倒了下去。

  杜天鶚目光亦為那白煙遮住了視線,突聽噗通一聲,似是有人倒在地上,仔細一看,才認出是金元霸,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看來武功一道,有時並無大用。這唐璇之能,實是不可輕視,無怪他能履險如夷,不論在何等危急的情勢之下,以一個毫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始終能保持鎮靜不亂。」

  只聽唐璇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杜兄,快接住這個。」

  杜天鶚伸手接過,入手光滑,原來是一隻玉瓶,不禁一怔,道:「先生,這瓶中裝的什麼?」

  唐璇道:「打開瓶塞,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

  杜天鶚知他此舉定有作用,也不多問,打開瓶塞,倒出水來,洗滌一下雙目。

  耳際間又響起唐璇的聲音,道:「杜兄請把玉瓶傳送過去,讓他們都用瓶中之水洗滌一下雙目。」

  杜天鶚暗暗忖道:「此人胸中的古怪,當真是多。這瓶水,也不知有些什麼作用。」心中在想,人卻依照唐璇之言,把玉瓶傳遞了過去。

  片刻工夫,杜天鶚忽覺雙目一亮,那些原本十分刺眼的白煙,對雙目再無妨害,景物清晰可見。

  只聽殺喊之聲,響徹耳際。石陣外馬奔人跑,但因白煙彌目,籠罩了整個石陣,那些人不敢衝入陣中,生恐受了暗算。

  忽然間,一騎馬疾奔而來,長矛揮動,當者披靡,片刻間,已被他刺傷三人。

  快馬衝近石陣,忽然打了一個旋身,向後退出。

  杜天鶚已看清楚來人是上官琦,只見他全身都染滿了鮮血,忍不住高聲叫道:「兄弟麼?快進陣來,休息一下。」

  遙聞上官琦喝問之聲,道:「唐先生好麼?」

  杜天鶚道:「先生無恙。兄弟不可貪功久戰,快些人陣來吧!」

  上官琦忽然回馬揮矛,架開一個鐵甲騎士刺來的長矛,雙腕一振,挽起了一個大槍花,一矛刺在那人坐下的馬頭上。

  健馬負疼,一聲長嘶,生生把那人掀在地上。

  上官琦一聲大喝,長矛脫手飛出,慘叫聲中,一個黑衣大漢被長矛透胸穿過,緊接著騰身而起,飛離馬鞍,躍入了石陣之中。

  杜天鶚迎上前去,趕忙遞過玉瓶,說道:「兄弟,快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就不用再怕那白煙刺目了。」

  上官琦依言洗過,長歎一聲,說道:「在下無能,無法保護梅娟黛,竟然被他們生擒回去了。」

  唐璇笑道:「被他們擒去最好。滾龍王一見梅娟黛被咱們擺佈成這等模樣,心中疑懼更甚,他越是多疑,咱們就越是安全了。」

  上官琦緩緩坐了下去,說道:「滾龍王手下的高手果然不可輕敵……」

  唐璇笑道:「但上官兄卻能來去自如,也夠他們驚心的了。」

  上官琦道:「不敢當先生誇獎。咱們目下處境險惡得很,此陣已被重重包圍,滾龍王只怕就要到了。」

  談話之間,石陣外的人喊馬嘶,突然停了下來。杜天鶚凝聚目力望去,只見四盞高舉紗燈之下,站著個身著青袍、身披黃緞子斗篷之人。在那人的身前身後,站立著無數的黑衣勁裝大漢,一個個神態肅然。

  杜天鶚低聲說道:「先生,看這樣的氣派,大概是滾龍王親身到了吧?」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錯,不論他化身多少,裝束如何,都別想瞞得過我的耳目。」

  上官琦道:「先生這識人之學,可否見告,讓我等也多一種見識?」

  唐璇笑道:「此事說來容易,但甚難具體說明,只要諸位能多留心一些,察人於微,就不難發覺真偽了。」

  上官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了,每個人都有些獨特孤僻,留心那孤僻就容易看出真假……」

  忽聽滾龍王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唐璇當真在裡面麼?」

  顯然,這暴散的煙,更加地濃重了,滾龍王那等目力,也似無法看清楚陣中的景物。

  七八個黑衣人齊聲應道:「我等親眼看到,決不會錯。」

  滾龍王舉手一揮,立時有一排弩箭,直射而入。強弩硬弓,嘯風穿陣而過。

  上官琦低聲說道:「先生請伏下身子,滾龍王要放箭了。」

  唐璇點一點頭,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留心那八個守陣之人,只要他們不闖入陣中,咱們切莫擅自出手。」

  杜天鶚轉臉望去,只見那八個大漢,個個抱著兵刃,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顯然,這些人心中還有著無比的驚懼和激動,不禁一皺眉頭,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你好好保護先生,注意金元霸,其人膽憨心直,勇武過人,殺之不仁,留下來終是禍害;最好先點他兩處穴道,如若必要,那就不妨先把他殺掉,我去照顧那八個大漢。」也不等上官琦說話,大步走了過去。

  上官琦看了金元霸一眼,隨手點了他的穴道,拖到身側。

  就這一瞬之間,幾十支利箭,破空射了過來。

  一片箭嘯聲,劃破了沉寂的夜空。

  上官琦拔出長劍,低聲說道:「先生如若想看,請隱在我的背後……」長劍一揮,幾支貼地而來的弩箭被劍光撥打開去。

  耳際間響起了滾龍王的聲音,道:「住手!」急弩勁箭倏然而停。

  一個勁裝大漢躍進石陣,高聲說道:「滾龍王有請窮家幫中的文丞唐璇答話。」

  杜天鶚低聲說道:「在下代先生出去見他如何?」

  唐璇道:「不用了,我要自己見他,杜兄請在陣中等候,如有什麼危難,杜兄再請代我而出……」目光一轉,望著上官琦,道:「有勞上官兄,相護在下出陣一行。」

  上官琦挺身而起道:「先生切不可遠離石陣,以免在下救援不及。」橫劍當先而行。

  唐璇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後,緩緩走出了白霧漫掩的石陣。抬頭看去,只見滾龍王停身在丈餘外處,十餘個黑衣勁裝大漢手橫兵刃,環伺保護。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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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義結金蘭


  唐璇抱拳一禮,道:「滾龍王有何見教?」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可知道此刻你停身的所在麼?」

  唐璇道:「滾龍王重重的包圍之下。」

  滾龍王皮笑肉不笑地一裂嘴巴,道:「我顧念咱們昔日一段同門情意,給你個最後的求生之機。」

  唐璇冷笑一聲,道:「可惜我卻己下了必殺你的決心。」

  滾龍王仰天大笑,道:「縱然你傾盡窮家幫高手而來,在下又有何懼?何況你已被我重重圍困,插翅難飛,竟然還這般大言不慚。」

  唐璇臉色肅穆,一字一句他說道:「滾龍王,你可知我素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滾龍王怔了一怔,縱聲大笑,道:「可惜你生機已絕,難再活到天明。」

  唐璇道:「那倒未必。」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自信,擺下這區區一座石陣,當真能擋得住我?」

  唐璇道:「你不信,何妨一試。」

  滾龍王突然一晃身,疾如弩箭離弦,一閃而至。

  上官琦一直留心著他的舉動,看他欺進的快迅身法,不禁大吃一驚,幸得他早已有備,長劍一推,湧起一片劍光護住了唐璇。

  滾龍王左掌一拂,橫拍一掌,立時有一股潛力,逼住了劍勢,右手五指仍然抓向唐璇。

  上官琦飛起一腳,踢向滾龍王的小腹,左手驕指如就,點向滾龍王的脈穴。

  滾龍王冷哼了一聲,腕勢一沉,同時身軀一側,竟然在問不容發中,避過了上官琦一掌一腳。上官琦吃了一驚,縮臂橫時,一攔滾龍王的攻勢,右手劍勢疾快地圈了回來。

  這兩人交手幾招,招招凶險快速,看的人目不暇接。滾龍王一心要抓唐璇,並未對上官琦的攻勢反擊,只是巧快異常地避開了上官琦的劍掌。

  唐璇眼看上官琦劍掌齊施,竟是阻不住滾龍王的攻勢,亦不禁暗自懍駭,摺扇一抬,直向滾龍王點了過去。

  滾龍王不畏上官琦的劍掌,但卻對唐璇那摺扇顧忌甚多,身軀一仰,陡然暴退五尺。

  上官琦目光轉動,隱隱見唐璇那摺扇之上,閃飛出一線銀芒,眨眼間消失於夜暗中,不禁心頭一動,暗道:「這唐璇之名,果不虛傳,他雖然不會武功,但他全身各處,似都有著充分的自衛之能,單是那一柄小小的摺扇裡面,就藏有迷藥和細小的暗器,看來那摺扇中,還有很多古怪的事物未曾動用過……」

  忖思之間,滾龍王已遙發一掌,劈向唐璇。強厲的掌風,劃帶起一股嘯風之聲。

  上官琦橫裡一躍,揮掌接下一擊。

  滾龍王的內功,何等深厚,上官琦雖然接下了一掌,人卻被震得五腑蕩動,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出五步,隱入白煙瀰漫的石陣之中。

  唐璇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送入了上官琦的口中,附在上官琦耳邊說道:「不可逞好強之心,快把這丹丸吞下。」

  上官琦依言吞下丹丸,席地而坐,閉目運氣調息。只聽衣袂飄風之聲傳了過來,六七條人影齊齊向石陣中闖來。

  上官琦探手抓起地上的寶劍,正待起身拒敵,唐璇突然一揚摺扇。只聽一陣噗噗通通之聲,六六條躍飛人陣中的人影,盡皆摔倒下去。

  上官琦眼看那摔倒地上之人,連哼也未哼一聲,就倒在地上死去,心頭暗暗驚駭,忖道:「這招扇中的暗器,竟然絕毒至此。」

  耳際間響起滾龍王的聲音,道:「好啊!你既然下得此等毒手,可別怪我手段毒辣了。」

  唐璇高聲應道:「咱們已義盡情絕,你如自信能夠闖入石陣,何妨一試。」

  滾龍王似是被唐璇激怒,厲聲喝道:」別人怕你暗器,我卻不怕!」果然舉步而行,直向陣中衝來。不過,他走得甚是緩慢,舉步落步之間,顯得十分謹慎。

  上官琦一提真氣,低聲說道:「先生請退入陣中,我先擋他一陣。」

  唐璇低聲說道:「切不可和他硬拚內力,你的劍術尚可和他一戰。」

  上官琦應了一聲,平胸舉劍,蓄勢待發。

  滾龍王走近那瀰漫白煙邊緣,略一猶豫,大跨一步,進了石陣。

  上官琦長劍一振,橫裡掃出了一劍。

  滾龍王雙目圓睜,但卻似未看到上官琦橫裡斬來劍勢,直待長劍將要及身,才陡然一個閃身讓避,飛起一腳,踢向上官琦的腕脈。

  上官琦健腕一沉,避過一腳,手腕伸縮,長劍幻起一片劍花,分襲滾龍王三處大穴。

  滾龍王突然一提真氣,一式「仰觀天象」,隨著那湧來的劍光,向後倒去。

  上官琦劍勢疾變,化一招「金針定海」.疾向下面點去。

  只覺一陣微風,起自身側,劍勢下點之際,已然不見了滾龍王,不禁心頭凜然。

  原來滾龍王仰身一臥間,借勢一旋,風車一般地繞過了上官琦。挺身而起,反臂拍出了一掌。

  上官琦劍勢落空,滾龍王已然繞過上官琦的攔阻,向唐璇的停身之處撲去。

  遙聞金鐵嘯風之聲,一條軟鞭斜裡疾點過來。

  石陣中白煙瀰漫,景物難見,滾龍王但憑耳聞之聲,似已辨出了是什麼兵刃襲到,右手一揮,竟然硬向那軟鞭抓去。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道:「這叫什麼打法?」右腕疾向下面一沉,軟鞭的鞭梢,突然反震而起,點向了滾龍王脅間大穴。

  只聽滾龍王冷笑一聲,身軀連閃三閃,避開了杜天鶚的軟鞭和上官琦側襲而至的劍勢,人卻又衝入石陣三尺。

  這等怪異靈動的身法,不但上官琦從未見過,就是連那見聞博廣的杜天鶚,也瞧得有些愣在當地,只覺滾龍王這閃讓避敵的身法,精奇、詭異,乃生平未見之學。

  這時,唐璇已然退入石陣中心之處,相距滾龍王仍有三四丈的距離。

  大概,初入石陣時,滾龍王還可以憑藉深厚的功力,勉強視物,但經過這一陣工夫,雙目似已為那白煙所傷,不停地滾下淚水,終淤閉上了雙目。

  上官琦連擊數劍,又怕他傷了唐璇,已提了全身功力,準備硬攻一擊。

  杜天鶚也由橫裡移過身軀,必要時全力阻擋他攻襲唐璇。

  卻不料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

  石陣突然恢復一片死寂。

  石陣外人影幢幢,無數的黑衣衛隊已經拔出了兵刃,團團把石陣包圍了起來。

  忽聽滾龍王冷冷說道:「唐璇,你認為這一座區區石陣,當真的能困住我麼?」

  唐璇目光轉動,示意群豪不要講話。

  滾龍王突然大喝一聲,聲如雷鳴,震得人耳際間嗡嗡作響。

  一個大漢,為他喝聲所震,失聲一叫。

  忽見滾龍王一揚右手,那大漢慘叫一聲倒地死去。

  上官琦大力凜駭,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武功,如此的厲害?

  只見滾龍王右手又是一揮,應聲慘叫中,又傷了一人。

  上官琦看他揚手作勢中並無暗器打出,心頭更是凜駭,暗中提聚功力,準備硬行擋受一掌。

  唐璇突然一側身子,沉聲對滾龍王說道:「好武功!」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縱然見過不少事物,只怕也難猜出這是何等武功?」

  唐璇冷笑一聲,接道:「如若我叫出你的武功呢?」

  滾龍王道:「那我立刻收兵……」忽然住口不言。

  唐璇冷冷說道:「滾龍王,今宵是不準備再回去了?」

  滾龍王道:「縱虎歸山之事,我也不能一犯再犯……」語音微微一頓,又說道:「你說吧!你如真能叫出我這武功之名,我今宵就不再施用此種武功對敵。」

  唐璇道:「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在下信得過你就是。」

  滾龍王厲聲喝道:「快些說出來吧!如若猜它不中,你就試我一擊。」

  唐璇縱聲笑道:「牽魂手。」

  滾龍王怔了一怔,道:「什麼?你怎的會知道這一種武功之名?」

  唐璇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兄弟的武功,雖然不及師兄甚多,但見識卻自信比師兄要高出不少……」

  滾龍王冷哼二聲,道:「那也未必。」

  他雖然和唐璇對答如流,但仍是目難視物,只能從唐璇的說話聲音中,辨別出唐璇的停身之位。

  對唐璇,滾龍王似有一種心理上的畏懼,雖然早已辨明了唐璇的位置,卻是不敢下手。

  只聽唐璇冷笑一聲,道:「咱們同室操戈,既已成了必然之局,兄弟也不再留餘地,但我心中有幾件不明之事,想借今日之機,問問師兄。」

  滾龍王道:「你說吧!」

  唐璇道:「我也不白白問你,只要你答覆我一個問題,我也同樣地為你解答一件困難之題。」

  滾龍王道:「這倒是很公平,你先問吧!」

  唐璇道:「你手弒師父,誘姦師妹,此事是真是假?」

  滾龍王聽得一怔,暗道:「我如應承此事,那無疑自認罪狀。此事縱然人盡皆知,也是不能正面地承認。」當下答道:「你一向料事如神,你猜的自然是不會錯了。」

  唐璇冷冷說道:「你可是不敢承認麼?」

  滾龍王道:「你猜的不錯,難道還不明白麼……」微微一頓,反問道:「該我反問你了。」

  唐璇道:「你問吧!」

  滾龍王道:「聞你身罹絕症,不知還能活上多久時間?當代之世,是否有可救之藥?」

  唐璇怔了一怔,道:「沒有可救之藥。多則活上一年,少則半年時光。」

  滾龍王道:「師弟素來不打班語,這話自是不會錯了。哈哈,哈哈!為兄的可以等你一年,待你死後,再締造武林霸業不遲。」

  唐璇緩緩接道:「看你雄心勃勃,恐不至因登上天下武林盟主的寶座就滿足了。」

  滾龍王道:「你如肯助我奪得天下,不失國師王侯之尊。」

  唐璇道:「小弟無福消受。」

  滾龍王縱聲大笑,道:「天下英雄,唯弟和兄耳。可惜咱們志不同,道不合,難以相互為謀。有你在世一日,為兄的確實無信心能締造出一統天下的局面,卻不料上天有意助我,使你身罹絕症。哼哼!我已等待了數十年,多等上一兩年,有何不可?」

  唐璇道:「殺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

  滾龍王一時間想不透他話中含意,接口說道:「舉手投足,眨眼之間而已。」

  肩璇道:「殺一個人不過瞬息,何況我還有一年好活,只怕你霸業未成身先死,回首前塵淚沾襟。」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咱們用兵對陣,行謀鬥智,我或將輸你一籌;如若我避你不戰,諒你永難有傷我之日……」

  他縱聲大笑了一陣,接道:「你出道江湖,已近十年,除了振起窮家幫即將衰落的聲威之外,對為兄又有何損傷?十年歲月,你不過如此成就,何況短短一年時間呢?」

  唐璇道:「那是我心存仁義,懷念故舊,一直不願對你施下毒手。」

  滾龍王道:「行略鬥智,我雖輸你,但如講武功一道,天下有誰是為兄之敵?」

  唐璇道:「殺人之術,多有千萬,何必定要動劍用刀?」

  滾龍王駭然一驚,急急說道:「怎麼,你這石陣中彌起白煙中,可有劇毒麼?」

  忽又縱聲而笑,道:「如若這石陣當真有毒,先死只怕不是為兄。」

  唐璇道:「你弒師之罪,已無可恕;誘姦師妹,死有餘辜。錯開今日之後,再見面就是授首之期。」

  滾龍王笑道:「我已盡出高手,封鎖了四方進退之路,縱然你這石陣中有著千變萬化,也將被生生困死此地。如若你肯和我罷戰言和,不論你什麼條件,為兄的無不應允。」

  唐璇冷冷答道:「盛情心領,在下可以奉告的是,你要設法在今後一年的時日中,處處留心,以保性命。」

  滾龍王笑聲突斂,冷冷說道:「這麼說將起來,你是定要和我作對了。」

  唐璇緩緩坐下了身子,隱入石陣之中,不再答理滾龍王喝問之言。

  這一代桑雄,雖然武功卓絕,在白煙瀰漫的石陣之中,他無法睜開雙目,有著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這時,上官琦已查著過那傷亡在滾龍王手下的大漢,並無暗器擊傷的痕跡,心中更是驚訝,暗暗忖道:「滾龍王和這般人相距不下六七尺遠近,而且陣中白煙彌目,視線不清,他竟能憑藉聽聲認位之法,舉手一擊,把一個身負武功之人震斃當場。最使人驚異的事,是他發出的拳勢,不聞一點風聲,那傷人的力道,似是在無聲無息中推了出來。此人的心機、武功,雙絕於世,如若唐先生去世之後,世間再無他懼畏之人,舉手翻雲,揮腕覆雨,正不知有好多武林高手要傷在他的手下。如若我今日能夠把他除去,倒是一件極大的功德……」

  他一心想和滾龍王決一死戰,但又自知武功萬萬不是他的敵手,偏又想了很多理由出來支持心中成見。

  心念轉動,暗提功力,緩緩舉起長劍,大喝一聲,陡然一劍,刺了過去。

  這一劍蓄勢而發,盡出他全身功力,銀虹暴閃,劍風似輪。

  滾龍王耳聞那凌厲劍風,心中亦不禁暗生驚駭,仰身一躍,直向陣外飛去。

  他倉促應變,忘記了置身在石陣之中,一腳踏在山石之上,身子橫向一側摔去。

  但他武功卓絕,身子還未著地,陡然挺身而起,半空縮腰收腿,斜飛三尺,硬把一劍避開。

  他能盲目地避開上官琦全力一劍,但卻無法逃過唐璇石陣的妙用,只覺腳下一滑,又向一側摔去。

  杜天鶚大聲喝道:「留下此人,終是禍害。」呼地一鞭,掃擊過去。

  好一個滾龍王,靜伏不動,聽音辨位,暗提功力,揮手一抓,竟然把杜天鶚的軟鞭抓住。

  杜天鶚吃了一驚,急急振腕收鞭。

  哪知滾龍王竟然隨著鞭勢,縱身一躍,騰身而起,直向空中飛去。借勢提氣,松鞭再升,眨眼間升高了三四丈,懸空幾個翻身,飄落到石陣以外。

  杜天鶚長歎一聲,道:「此人的武功,果然是驚世駭俗。」

  上官琦一揮長劍,舉步向陣外追去。

  唐璇卻長長歎息一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琦縱身一躍,飛落到唐璇身側,唐璇肅然道:「你眼下還不是他的敵手,追出去,只不過在送一條性命。」

  上官琦道:「在下雖無勝他之能,但卻有打敗他的雄心。」

  唐璇點頭說道:「當今之世,不論何人,只要和滾龍王動手相搏,心底深處,必生三分畏懼之心,自先束縛。過分小心,十成武功,只能運出八成九成……」

  上官琦道:「他們怕什麼呢?」

  唐璇道:「一則因為滾龍王所學龐博,每每有出人意外的招數攻出,先聲奪人。凡是能和滾龍王動手之人,大都是盛名甚著之人,想到數十年的盛名,得之不易,如若一旦傷損在滾龍王的手中,一世英名,廢於一旦,畏首畏尾,思慮大多,勝敵的豪氣反不若自保之心強烈,心理、氣勢上先已輸敵三分。」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高見,使在下茅塞頓開……」

  唐璇不容他再接下去,搶先說道:「但你卻是他一個極大的剋星。目前你功力雖然遜他一籌,但氣勢卻勝他三分。最為奇特的是,你的武功路數,似是剛好克制到他。更好的是,你也學了一身博雜的武功,假以時日,不難和他在武林中爭一日雄長。」

  上官琦道:「在下功力、招數,和滾龍王相差有多遠,我無法估計,但我心中毫無畏懼之意,倒是千真萬確。」

  唐璇笑道:「正因為你不怕他,所以他就有些怕你了。」

  上官琦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

  唐璇道:「所以,他時時刻刻存了殺你之心……」他感慨地歎息一聲,道:「滾龍王野心甚大,不但有獨霸江湖的用心,而且還有謀登王位之圖。唉!此人一日不除,人世間殺劫一日難消。」

  上官琦道:「先生胸懷仁慈,但望能拋棄私人情意,為民除害。」

  唐璇輕輕揮動一下摺扇,說道:「十年來我一直顧念著那份同門情誼,不忍對他施下辣手,總望他能知難醒悟,及時回頭。因此,我把全副精神,都用在培養窮家幫的實力之上,準備在武林造成一股強大的實力,阻止他稱霸武林的用心。想不到這一心願,就消耗去了我十年壽命……」

  上官琦突然接口說道:「唐先生,你可是當真的身罹絕症麼?」

  唐璇點頭笑道:「不錯啊!」

  上官琦道:「你既然知道身罹重疾,為什麼不求療治呢?」

  唐璇笑道:「藥醫不死之病。我得的既名絕症,那自是無藥可救了。」

  上官琦道:「病發無時,何況絕症?那你又怎能知道你能活一年,又怎知一年後必死?」

  唐璇笑道:「落一葉知秋之將至,何況我博通醫理?默算體能病況,約略估算,尚可活多則一年,少則半載。」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滾龍王才略、武功,世無其匹,單單畏懼先生一人。你如不幸逝世,世間只怕難有制他之人了。」

  唐璇笑道:「滾龍王雖然武勇超人,但當今武林之中,並非無制他之人,而且這些人都和你有著甚大的關係……」

  他臉色突轉嚴肅,緩緩他說道:「上官兄,你如能忍辱負重,以無數的生靈為念,各盡其能,不難把滾龍王置放死地,但如不能小忍,勢非要亂大謀!」

  上官琦呆了一呆,接道:「先生,你把我估計得太高了。唉!我才略不及先生萬一,武功難和滾龍王匹敵,這……」

  唐璇突然抱拳一個長揖,接道:「不然。」

  上官琦慌忙棄劍還禮,連聲道:「先生,你這是為何,豈不要折殺在下了?」

  唐璇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上官兄個人苦樂,卻正和武林中的劫難背道而馳。如若上官兄不能體念天下蒼生,求一己安樂,則天下蒼生苦矣!」

  上官琦急急說道:「先生,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唐璇歎道:「箇中的消長之機,微妙異常……」他的目光,突然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緩緩地接道:「上官兄,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是否得蒙答允?」

  上官琦道:「先生但請吩咐,縱然要我赴湯蹈火,在下也萬死不辭。」

  唐璇道:「咱們患難相共一場,乃世上極為難得之事。」

  上官琦道:「在下有幸,得以追隨先生……」

  唐璇揮手笑道:「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女,不然一身,四海飄泊,死得雖無牽無掛,但總不免淒涼身世之感。」

  上官琦道:「這個,這個……」

  唐璇接道:「因此,在下想高攀一下,和上官兄結為金蘭兄弟……」

  上官琦愕然說道:「這個,叫在下如何敢當?」

  唐璇道:「上官兄如不見棄,咱們就在這石陣之中,效古人插草為香,對天一拜。」

  上官琦道:「承蒙厚愛,受寵若驚。」

  唐璇隨手撿了三根枯枝,插入沙地上,雙膝跪地。上官琦也急急棄劍拜倒地上。

  兩人各報年歲生辰,對天一拜而起,唐璇年長上官琦一十九歲為兄。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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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1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兩雄相爭


  杜天鶚眼看著兩人結拜經過,心中暗暗欽佩唐璇的用心周密。

  要知上官琦對唐璇雖然敬佩,但那只不過是驚服他的才華。唐璇說的話,上官琦雖然肯聽,但卻未必能終身遵奉,力行不懈。這一來,加上兩人的金蘭私誼,唐璇既可不必再顧任何忌諱,暢所欲言,上官琦亦將會終生奉行。

  只聽唐璇輕快地笑道:「我這做兄長的也無物可送兄弟,如若咱們能脫今日之難,小兄當抽出大部時間傳我胸中所學。」

  上官琦道:「只怕小弟才難及兄,有負雅望。」

  唐璇笑道:「你聰慧不輸滾龍王,只是沒有他的陰沉毒辣;而且時限不多,只怕小兄也難傳得仔細。但兄弟只要得其竅要,日後不斷研習,總有一天要勝過滾龍王。」

  上官琦道:「大哥厚愛,小弟感激不盡。」

  唐璇道:「既是結義,此後哪還用得客氣?」

  說話之間,突聽石陣外傳入來滾龍王的聲音,道:「十里莽原中。你放了一把火,害我功敗垂成,今日我要以大火回敬於你。」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見無數人影穿行閃動,在那石陣外堆集一捆捆的木柴,不禁心頭大駭,急急抓過長劍,道:「滾龍王用心毒辣,想要把咱們活活燒死此地,待小弟出陣去和他決一死戰。」

  唐璇道:「你目下還不是他敵手,不宜和他硬拚。」

  上官琦道:「大火一起,咱們豈不是要活活被他燒死?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挺身一戰。」

  唐璇略一沉思,道:「兄弟如想和他力拼,並非不可,但有一件,聽得為兄的招喚之聲,立時得退入陣中。」

  上官琦道:「小弟遵命。」提起長劍,躍出石陣,橫劍高聲喝道:「滾龍王!」

  這等橫劍挑戰,直呼滾龍王的,數十餘年來,上官琦可算得第一人,聽得滾龍王環護身側屬下,為之一呆。

  半晌之後,才有人厲聲叱罵道:「好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滾龍王一擺手,壓制了隨護之人,緩步走出,冷冷說道:「你要幹什麼?」

  上官琦長劍一揮,劃出了一片劍光,道:「我要和你大戰三百合。」

  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你如能在我手下走上五十招,老夫就放你一條生路。」

  上官琦心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甚多,和這等高手一對一地相搏,不但絲毫大意不得,而且還得凝神拒敵,不能氣浮心躁,長劍懷中抱月,雙目凝注在劍尖之上,正意誠心待敵。

  滾龍王看得微微一怔,暗道:「此乃武當上乘劍術的起手一式,這小子怎麼也會?」

  忖思之間,欺身而上,呼地劈出一掌。

  上官琦長劍斜揮「天河垂釣」,攻向滾龍王護在前胸的左臂,人卻隨著劍勢一轉,避開滾龍王的一擊。劍勢變化,卻非武當路數。

  變出意外,這一劍幾乎點傷了滾龍王的臂穴。

  滾龍王冷哼一聲,身形暴閃而退,但疾快地重又欺攻而上,兩掌交互拍出,左掌潛力源源湧出,逼住了上官琦的長劍;右掌忽點忽劈,攻向上官琦的前胸、小腹、左臂、右腕,幻起了一片掌影指風,攻勢凌厲。

  上官琦只覺右手中的長劍被一股強大的吸力膠住,運用不大靈活,竟是無法運劍封閉那強猛的攻勢,心頭駭然,連連倒退。好不容易把滾龍王的一陣猶攻躲過,奮起全力,反擊兩劍。這兩招劍式剛好把滾龍王再攻之勢擋住,逼退了兩步。

  杜天鶚早已衝到了石陣邊緣,準備上官琦失手時,以便及時搶救,目睹上官琦這兩招反擊劍式,心中暗暗喝采,道:「好劍法。」

  滾龍王似是覺出了上官琦的劍法詭奇中隱含正大,劍路隱隱是自己武功的剋星,心中大為驚奇。

  但他為人陰沉,發覺出上官琦劍路有異,不再迫攻,雙掌一招一式地緩緩攻出,誘使上官琦發招破解,便放借勢觀察。

  兩人拼拆了十餘回合,滾龍王心中已然瞭解,上官琦的劍路,果然正是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武功的剋星。

  原來滾龍王所學博雜,才氣縱橫,把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之長合集一起,自己創了一套千家拳法和千家劍法。這套拳劍,寓攻放守,變幻莫測,滾龍王曾自詡為天下無敵之學,卻不料上官琦的劍路變化的方則,卻正是這套千家拳劍的剋星,滾龍王如何不驚!

  上官琦連連阻擋了滾龍王的攻勢之後,膽氣大增,長劍忽然連出奇招,迫得滾龍王向後退了兩步。

  滾龍王暗暗忖道:「此人的劍路怪異,簡直是完全為我而創!今日如不能把他除去,日後必成大患。」

  心念一轉,更堅了殺死上官琦的用心,掌勢忽然一變,左拳右掌,用了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道攻去。拳勢強猛,乃少林金剛拳法,右掌陰柔,卻用的武當綿掌功夫。

  上官琦看他雙手能夠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武功,而且一剛一柔,路數互異,不禁暗生敬佩,當下劍勢一變,施出太極慧劍。

  這一套精奇劍法,平實中蘊藏了奇奧的變化,使人極難防備,但上官琦初次用來對敵,尚未能盡熟劍法中的變化,自難運用到得心應手、出神人化之境。

  眨眼之間,兩人又拼了三四十招。

  滾龍王心頭大急,暗暗想道:「今日如若勝不了這個娃兒,一生英名只怕要盡付流水………討思之間,拳掌連變,片刻工夫,連變了一十二種不同的掌勢。

  上官琦卻始終一心一意地施展劍術,不論滾龍王的拳掌如何地變化,始終無法破得上官琦的綿密劍勢。

  兩人又拼了十四五招,滾龍王怒火大熾,突然疾退三步,揚手劈過兩記強猛的掌風。

  上官琦知他掌力雄渾,決非自己能敵,但掌力排山而至,不揮手硬擋只有縱身退入陣中躲避。就這微一猶豫,強大的潛力已然近身。

  形勢進逼,上官琦已然無法再退,只得一揮左掌,全力推出一掌。

  兩股無形的潛力一撞之下,上官琦突感心頭大震,不自禁向後退了三步。

  上官琦吃這強猛的內力一震,反而激起了他豪強之心,心中不服,暗提功力,拍出一掌。

  滾龍王微微一笑,揮手一掌推出。

  掌力一撞之下,上官琦又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唐璇的聲音由石陣中傳了出來,道:「兄弟,快些退回陣,別中了他誘敵之計。」

  上官琦聽得唐璇喝叫之聲,立時一個大轉身,疾向石陣中奔去。

  滾龍王怒聲喝道:「好小子,你能再接下本座一掌,我立時收兵而退,放你們一條生路……」罵叫聲中,有一股強大的潛力,排山倒海般衝了過來。

  上官琦已聽得唐璇喝叫之聲,想起和唐璇相約之言,不再硬接滾龍王的掌勢,返身一躍,退回石陣。

  滾龍王強猛的掌風,有如一股突起的狂颶,帶起來一陣呼嘯之聲。掌風劃破了那彌空的白煙,狂嘯聲中衝入了石陣之中。

  他似是已覺出此刻上官琦乃自己未來的勁敵,如不早日除去,必留下莫大的後患,人隨掌勢,奮身直向石陣之中衝去。

  上官琦躍人陣中,滾龍王已緊隨身後追到。

  唐璇突然冷冷喝道:「試接我一扇如何?」摺扇一揚,遙向滾龍王點了過去。

  勇猛絕倫的滾龍王,當世中無數高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獨獨對唐璇存有著極深的畏懼,聽得他喝叫之聲,立時返身一躍,退出石陣。

  上官琦大喝一聲,全力推出一掌,硬接了滾龍王推入石陣中掌風。

  兩股強大的潛力一接之下,立時旋起了一陣狂颶,吹得石滾沙飛。

  那瀰漫的白煙,有如曉冬濃霧,濃而不散。滾龍王掌風破霧而過之後,立時又恢復了原狀。

  遙遙地聽到滾龍王怒喝之聲,道:「快給我放火!」

  片刻間,火光沖天而起,一陣陣的熱氣直向石陣衝來。

  杜天鶚和那八個大漢,借那白煙的掩護,奔行在石陣邊緣,阻擋那火勢攻入石陣之中。

  忽然間,閃起了一道火光,直向石陣之中飛來。

  上官琦右手一揮,一股強大的掌力拍了出去,硬把那飛入石陣的火把推了出去。

  但見火光連連閃動,無數的火把直向石陣中飛了過來。

  上官琦雙掌連揮,不停地推出掌力,擊打那飛人陣中的火把。

  但那火把無數,勢如飛蝗,由四面八方向陣中飛來。上官琦有著應接不暇之勢,終於有十幾支火把落人了石陣之中,熊熊燃燒起來。

  原來這些火把都是乾枯稻草,浸了松油之後,點燃起來,極易燃燒,而且火力甚強,不易熄去。白煙彌遮的石陣中,閃動著點點的火光。

  杜天鶚長鞭一揮,兩支火把,被他捲出石陣,但卻又有七八支火把,在這同一時刻之中落入了石陣中。白煙瀰漫的石陣,登時隱隱透現出七八點黃色的光影。

  一排強弩勁箭,嘯空而來,射入了石陣之中。

  杜天鶚軟鞭急揮,撥打箭雨;上官琦卻急急橫跨兩步,擋在唐璇身前,劍光如匹練繞體,湧起一片光幕,震落了弩箭。

  就這一陣工夫,又有十幾支火把投入了石陣之中。

  耳際響起了滾龍王大笑之聲,道:「唐師弟,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是雖然逞一時豪強之氣,只要我一聲令下,片刻工夫之內,你那容身之處立時將化為一片火海,全陣中人都將被活活燒死。」

  上官琦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知他所言不虛,當下低聲對唐璇說道:「大哥,滾龍王說的不錯,咱們如守在陣,勢必被這大火活活燒死不可,倒不如死裡求生,衝出石陣,和他們決戰一場,或可打開一條出路。」

  唐璇那一直平靜的臉上也微微泛現起一股焦急之容,顯然,事情的發展,也大大地出了他意料之外。

  只聽他輕輕歎息一聲,道:「咱們在這石陣,固然可能被滾龍王活活燒死,但如出這石陣一步,只怕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愁苦的臉上,忽然展現出一絲笑容,似是滿天陰雲中突然升出了一道彩虹,接道:「但他這一把火,也可能招來了窮家幫中的高手。」

  但聞滾龍王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我現在鳴鑼為號,鑼響三遍,仍不見師弟出陣受降,我立時火燒石陣。」

  喝聲甫落,果然響起了一陣清越的鑼聲。

  上官琦、杜天鶚和那八個大漢,都不禁有些緊張的感覺。

  原來這石陣之中,已有大部地方被火勢熊熊的燃燒起來,只要滾龍王再下令投入幾十支火把進來,群豪勢必將被火勢迫出石陣不可。

  忖思之間,又是一陣鑼聲傳來。

  上官琦長劍一揮,說道:「這石陣中天地不大,如若任由滾龍王的屬下投擲火把進來,不出一盞熱茶工夫,這石陣中勢必成一片火海。但如咱們各據一方,分頭拒擋火把投入陣中之勢,雖然未必能擋拒得住,至低限度,可延長火勢蔓延的時間。」

  群豪還未及答應,第三道鑼聲已然傳來。

  鑼聲甫落,石陣外立時響起一陣吶喊之聲,無數燃燒著的火把投入了石陣中來。

  上官琦長劍疾掄,撥擋那飛入陣中的火把,一面低聲對唐璇道:「大哥快請隱伏石陣之下,小弟恐已無能兼顧大哥的安危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兄弟儘管放心,為兄的自有防敵之道。」

  這時,石陣中已然落了極多的火把,大部地方都在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火光照耀中,那彌空的白煙已無法再掩遮上官琦等的身體,石陣中的景物完全暴現出來。驀地裡箭嘯劃空,又是一排弩箭排空射來。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石陣中兩個勁裝大漢中箭倒了下去,火勢蔓延,立時在兩人身上燃燒起來。

  一捆捆浸過了松油的枯木乾草,不斷地投入陣來,火勢得到這綿綿不絕的補充,愈燒愈盛,整個的石陣中都已被猛烈的火勢籠罩。

  上官琦長劍揮舞,閃轉成一片劍幕。近身的火把、弩箭,盡為他劍勢擋開。他雖然豪勇過人,但杯水車薪,一人之力,如何能夠擋得這蔓延的火勢?

  又是幾聲慘叫傳了過來,石陣中滾龍王后派來保護唐璇的八個大漢,又有兩個中箭倒了下去。

  八折其四,只餘下四個人還在幫著杜天鶚擊打那愈燃愈多的松油火把。

  石陣中又傳滾龍王冷漠的聲音,道:「唐師弟,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若你肯答應和我攜手合作,完成武林霸業,固然是易如翻掌:就是圖天下大事,亦不過翻掌折枝而已;不肯聽我的最後忠告,立時將葬身那飛濺的烈火之中。」

  上官琦眼看火勢已將蔓延全陣,難再有可容立足之地,心知再撐下去,勢必將如滾龍王所言,活活被愈燒愈大的烈火燒死,當下高聲說道:「大哥、杜兄,石陣已成火海,難再固守,咱們衝出去吧!」

  這時,只有唐璇停身處四五尺方圓之地尚未為火勢波及,一則因為上官琦劍勢綿密,擋住了那火把投來之路,二則杜天鶚等都以唐璇為重,不顧本身的安危,掃盪開他身側的火勢。

  這時,唐璇已從身上取出解藥,救醒了金元霸。

  這條豪猛無比的大漢,睜開雙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茫然不知所措。

  唐璇低聲說道:「滾龍王要放火燒死我們,眼下火勢己成,在下不忍看你生生被火燒斃……」

  金元霸伸手抓起了身側的亮銀棍,只覺奇熱燙手,幾乎要鬆手丟去。

  兩支急箭飛來,掠頂而過,射落了金元霸頭上一絡黑髮。

  唐璇一揮手道:「你快些逃命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金元霸眼看四周大火瀰漫,人影穿梭閃動,都在扑打火勢,不自禁地舉棍一挑,把兩個燃燒中的火把挑得飛了出去。

  此人天性渾厚,唐璇救他之時,又讓他服用了解毒之藥,使他暈迷的神志恢復了清醒,眼看陣中之人都扑打火勢,不自禁地動手幫起忙來,挺身而起,掄動亮銀棍挑打火把。他手中兵刃長大,用來挑拋火把,極是方便,片刻之間,被他連挑出一十四支火把。

  忽然間,飛來了一排箭雨,疾射而至。

  上官琦急急喝道:「小心弩箭!」

  金元霸身軀高大,聽得上官琦喝叫之聲,已然閃避不及,連中四箭。

  他皮粗肉厚,四箭又都非致命地方,這四箭反而招致他發了狂悍之氣,大喝一聲,揮動亮銀棍,直向陣外衝去,銀棍飛舞,呼呼風聲,勢道威猛驚人。

  上官琦眼看他勢如發狂地奔行之勢,心頭亦不禁微生驚駭,橫向旁側一閃,讓開了一條去路。

  金元霸舞棍狂喊中,衝出了石陣。

  上官琦豪氣激發,長劍一揮,高聲說道:「杜兄請照顧我大哥。」縱身一躍,緊隨在金元霸身後,衝出了石陣。

  這時,正好有一隊黑衣衛隊猛向石陣之中衝來。

  金元霸大喝一聲,一棍掃了過去。

  他力大無窮,那些黑衣衛隊中人,又都知他是自己人,驟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棍掃擊,當場震得兩人飛了起來,慘叫一聲,橫屍在丈餘開外。

  金元霸一棍力斃兩人,借勢向前衝了過去,亮銀棍疾如輪轉,風聲呼嘯中,疾向前面衝去。棍勢如排山倒海一般,又有不少人傷在他亮銀棍下。

  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你們都退下來。」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矮瘦老叟,排開眾人,行了過來,厲聲喝道:「金元霸,你瘋了麼?還不放下兵刃受縛!」他個子雖然矮小,但聲音卻是大得驚人,幾聲大叫,有如春雷暴綻,震得雙耳嗡嗡作響。

  金元霸怔了一怔,那人突然揚手劈來一拳。

  上官琦怒聲喝道:「老賊無恥。」揚掌推出。

  兩股強猛的潛力一接,旋起一陣狂隴,吹得砂石橫飛。

  突聞幾聲長嘯遙遙傳了過來。

  上官琦精神一振,大聲喝道:「杜兄,咱們援手已經趕到,好好照顧大哥……」

  喝聲中人喊馬嘶,十二個鐵甲騎士挺矛衝來,一群手揮兵刃的大漢已分數路闖入了石陣之中。

  形勢迫得杜天鶚不得不放棄救火,回身迎敵。

  刀光劍影在火把照射下,閃起了一圈圈的銀虹。

  上官琦惦念唐璇的安危,返身一躍,重返石陣,長劍三起,灑出一片劍花,慘叫聲中,兩個黑衣人中劍倒下。

  滾龍王屬下眾多,上官琦雖然豪勇,也無法擊退群敵,眨眼間已陷入重圍之中。長矛閃閃,刀光如雪,十數般兵刃在他周圍交織成一片光幕。

  這時,杜天鶚帶領四個護衛唐璇的大漢,又有兩人受傷倒下,護守唐璇的方陣露出了破綻,石陣也因撲救火勢損去甚多的阻敵妙用。

  忽然間一騎衝至,長矛疾起,刺向唐璇。

  杜天鶚大喝一聲,軟鞭「春雷乍展」.用盡全力,斜裡揮出,封開了長矛。

  他本在四五個強敵的迫攻之下,為救唐璇,忘去了自身的安危,雖然一鞭封開了刺向唐璇的長矛,左臂卻中了敵人一刀。他久走江湖,臨危不亂,強忍痛楚,飛起一腳,踢在一個黑衣衛隊的小腹之上。那人慘叫一聲,跌入那熊熊燃燒的火勢之中。

  耳際間響起了唐璇的聲音,道:「杜兄、賢弟,你們破圍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摺扇一展,兩個衝近他身側的黑衣大漢,一聲未出地仰身倒地死去。

  上官琦喝道:「擋我者死。」長劍突出一招「起鳳騰蛟」,寒芒閃動,鮮血噴射,生生把一個黑衣大漢,斬作兩段。

  但滾龍王的屬下似是個個悍不畏死,一人傷亡,立時又有兩人蜂湧而上,填補留下的空隙,兩把單刀左右並出,擋住了上官琦。

  這是一場空前慘烈的血戰,高手混攻,短兵相接,火光劍影,觸目驚心。

  上官琦連傷數敵,仍是無法衝出重圍。

  唐璇處境愈見險惡。杜天鶚負傷苦戰,漸呈不支,僅餘下兩個助手,又一人中矛而亡,餘下一人,也受了兩處刀傷。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左手探入懷中,取出了一粒藥九,看看右手摺扇中暗藏的毒針,已所餘無幾,他緩緩把藥丸放入口中,揚起摺扇,指向兩個鐵甲騎士。一按扇底藏的強力彈簧,兩枚細如髮絲的毒針,疾射而出,兩個鐵甲騎士應手落馬,一聲未出,死了過去。

  他從容地整了整長衫,緩緩坐了下去。他只要一用力,咬破口中毒丸,立時將中毒死去,因此他不虞為滾龍王生擒過去。

  一生謹慎,算無遺策的唐璇,似是已自知這一次算計錯誤了。如若早聽上官琦的話,乘夜暗突圍而去,或可有一條生路,他太信任自己的智慧、判斷,因此,他用出生命作為判斷的賭注……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見那些圍攻上官琦和社天鶚的黑衣衛隊,紛紛向後退去。

  火光下,只見歐陽統亂髮披垂、滿身血污地奔了過來。

  在他身後緊隨著武相關三勝和黃山大俠費公亮,這兩人身上,也都濺滿了血漬,想來這一戰定然慘烈異常。

  歐陽統直衝人陣,喊道:「先生,你可安好麼?」

  唐璇站起身來,欠身一禮,道:「見過幫主,屬下很好。」

  歐陽統身子搖了兩搖,仰臉望天,道:「多謝上蒼保佑……」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關三勝大行一步,扶住了歐陽統道:「幫主,幫主……」

  歐陽統緩緩推開了關三勝道:「不用管我!我很好,得能重見先生,我心中實快樂得很。」大步行了上來,抓住了唐璇的左手。

  唐璇雖然沉著,但處身在此等感人真情之下,亦不禁熱淚盈眶,說道:「幫主保重身體,快請運氣療傷。」

  歐陽統笑道:「我不要緊,只是略受微傷,加上焦慮攻心,才吐出一口血來。」

  這時,隨同歐陽統來的四十八傑,仍在和很多黑衣衛隊、鐵甲騎士交手惡戰。

  但大勢已漸穩定下來,四十八傑個個用命,甚多黑衣衛隊中人都被逼出四五丈外。

  冷做的費公亮似是亦對唐璇生出極深敬佩之心,微微欠身說道:「幫主自先生走後,食不下嚥,寢不安枕,迄目下為止,一直未合過一刻眼睛。」

  唐璇道:「幫主的厚愛,我唐璇粉身碎骨不足以言報。」

  歐陽統緩緩放開了唐璇的左手,說道:「先生言重了。窮家幫如非仗憑先生的才智,豈有今日之成就?如若說我歐陽統對先生有所偏愛,那是先生加惠於窮家幫所有之人,人人敬愛,豈是我歐陽統一人?」

  關三勝低聲說道:「唐兄無恙,幫主也該放寬心了。快請運氣調息一陣,咱們還要衝破十里重圍。」

  歐陽統微微點頭,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忽見杜天鶚身體搖了幾搖,一跤跌倒在地上。

  這時,圍攻上官琦的黑衣衛隊和鐵甲騎士,已全被四十八傑接了過去。上官琦目睹歐陽統和唐璇相遇真情,心中大為感動,一時間呆呆凝視,忘記杜天鶚身受重傷之事,直到杜天鶚倒了下去,他才霍然驚覺,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扶住,連連叫道:「杜兄,杜兄……」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不要動他,他受傷很重。」

  上官琦果然不敢再動,放下了杜天鶚。

  唐璇一張口,吐出了口中的烈性毒藥,緩步走到了杜天鶚停身之處,蹲了下去,查看他的傷勢。

  只見後肩一刀,深及筋骨,全身已被鮮血透濕,除了那一刀最重之外,還有三四處肉裂血流的傷勢。

  這時,陣中的火勢雖然未熄,但已被群豪挑開火把,燃燒在一二丈外,但火光依舊,景物清晰可見。

  上官琦低聲問道:「大哥,他的傷勢很重麼?」

  唐璇道:「很重,但卻不致有性命之憂。」

  上官琦道:「他的手臂會不會殘廢?」

  唐璇道:「這就很難說了,不過兄弟但請放心,大哥自當盡我之能療治他的傷勢。」

  這時歐陽統已調息醒來,低聲對唐璇道:「先生,滾龍王陣布十里,在十里之內,都有攔擊咱們之人,破圍之戰,只怕還有一場惡鬥……」他似是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比

  唐璇仰臉望天,凝目沉思不語,良久之後,才緩緩他說道:「幫主關懷之情,叫人感激不盡,但此刻形勢,實大不利於咱們破出重圍。」

  歐陽統道:「先生的高見呢?」

  唐璇道:「屬下之意,倒不如以攻代守,先亂了滾龍王的耳目。」

  歐陽統道:「先生料事如神,就依先生之見。」

  唐璇輕舉右手,拍了拍上官琦的右肩,道:「兄弟。」

  上官琦抬起頭道:「什麼事?」

  唐璇道:「你可有再戰之能?」

  上官琦道:「體力已漸漸恢復。」

  唐璇道:「那很好,天亮時分,我要窮家幫中高手目睹兄弟豪勇。」

  上官琦微微點頭,道:「大哥但有所命,兄弟萬死不辭。」

  這時石陣外的惡戰已近尾聲。四十八傑訓練有素,最是善打群戰、混戰。滾龍王的黑衣衛隊和鐵甲騎士,加起來人數並不在四十八傑之下,但在一場激烈的群毆惡戰之後,大都傷亡在四十八傑的純熟的合擊手法之下。

  一場慘烈的惡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留下了滿地鮮血,斷肢殘軀,觸目一片淒涼。

  夜暗漸退,東方天際泛現起一片魚肚白色,天要大亮了。

  四十八傑連經一夜劇戰,都有些倦累不堪,但他們仍然留有十二人分守四周,分批休息。

  這些人經過了唐璇數年的苦心訓練,不但個個武功高強,善打群毆混戰,而且有著異於常人的耐心和冷靜的頭腦、冒險犯難的精神。

  這一場惡戰,似使滾龍王的屬下折損甚大,直到太陽升起,再未見滾龍王發動攻勢。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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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3:18: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尋人之秘


  群豪經過這一陣調息,精神大部復元。

  歐陽統流目四顧,但見四野寂寂,除了遺屍殘肢之外,再不見滾龍王的屬下,似是滾龍王已悄然退走。

  轉眼望去,只見唐璇正閉著雙目,沉沉睡去。日光耀射下,只見他臉色蒼白,不見一點血色。

  這位文弱的書生,憑仗著絕世的才智,混跡於江湖之中,經歷了無數凶險,均能夠安然無恙,但他愈來愈見衰弱的身體,卻給人一種歷盡滄桑的感覺。

  關三勝打量了四週一眼,說道:「幫主,看情形滾龍王似是早已撤兵而去……」

  歐陽統急急搖手,阻攔住關三勝不再說下去,低聲接道:「不要吵醒了先生,讓他多睡一會。」緩緩脫下濺滿了血漬的長衫,輕輕地加在唐璇的身上。

  他對唐璇的愛護,只看得群豪個個感動。費公亮輕輕歎息一聲,道:「幫主和唐先生,可謂名劍俠士,相得益彰,非幫主的胸懷氣度,不足服唐先生的絕代才華。」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窮家幫能有今日,實乃唐先生心血培育而成。唉!其人不但才藝絕世,智計無雙,難得他生具了仁愛的心腸,蘊才能幹忠厚之中,不論何人,只要能與他相處一些時日,無不對他生出敬仰尊重之心。」

  費公亮道:「幫主的胸懷氣度,更使咱們武林中人心折。」

  歐陽統微微一笑,再不答話。

  時光在悄然中溜走。唐璇似是疲倦已極,一覺醒來,天色已到了中午時分。

  在這段時光之中,上官琦已替杜天鶚包紮好傷口,讓他運氣調息。

  群豪一直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唐璇醒來。

  歐陽統緩步行了過去,低聲說道:「先生醒來了麼?」

  唐璇緩緩取下身邊覆掩的長衫,道:「幫主的垂愛,叫唐璇萬死難報。」

  歐陽統笑道:「窮家幫中之人,無不愛你、感你之德。」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站起身來,抱拳說道:「有勞諸位等候,唐璇甚感不安,這裡先行謝罪了。」

  群豪齊齊還禮,連稱不敢。

  歐陽統笑道:「先生不用再謙謝了,這點事,算不得什麼。」

  關三勝一拱手,接道:「唐兄,兩三個時辰之中,始終未見滾龍王再有什麼舉動,不知是否已撤兵而退?」

  唐璇仰臉望天,沉思了片刻,道:「就目下形勢而論,滾龍王決然不會悄然撤兵而退,除非情勢有了出我們意外的變化……」

  他的才智,似是還未能一舉之間想出這變化的道理,突地停了下來,抬頭望著遙遠的天際。

  歐陽統知他每遇上疑難的事,總要集中心智,直到想出箇中原因,始肯休息,也不驚擾於他。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唐璇那嚴肅的臉色上,泛現起一片茫然和迷惑,自言自語他說道:「難道是她麼?」

  歐陽統一直在注意著唐璇的一舉一動。十年相處,他已對唐璇的習慣、性格,有了極深的瞭解。凡是經他集中心智思慮過的事情,向來是言無不中。每當他思解出一個難題之後,臉上總是要泛現出一絲輕微的笑意。那笑是勝利的象徵,是智慧的花朵,也給了歐陽統充分的信心,是以唐璇的任何決定,歐陽統從未打過折扣,有時,兩人的心意相左,歐陽統容忍地遵照了唐璇的意見,但事實的經過無一不在唐璇的意料之中。這積習培養出歐陽統對唐璇產生了強烈的信任,沿積十年,信任逐漸地變成了依賴。

  智勇過人的歐陽統,碰上了才華絕世的唐璇,使他的智慧之光盡為唐璇掩去,但他天生領袖之才,不但毫無妒忌之心,而且容忍信賴,駕馭了胸羅玄機、風骨啤味的逍遙秀才,使他鞠躬盡瘁,效死以酬。

  十年歲月的相處,使兩人的情義滋長。沒有歐陽統的泱泱大度,唐璇的絕世才華勢將掩沒於林泉之下,難以發揮;沒有唐璇的驚世才能,未雨綢纓,替窮家幫選培出八英四十八傑,網羅了三閣一堂屬下高手,窮家幫也難在江湖上異軍突起,聲勢凌駕於武林九大門派之上,和一代桌雄的滾龍王分庭抗禮。這兩個不世之雄,由敬生惜,情意早已越出了他們賓主間的關係。武林中人論及此事,常以怕樂相許歐陽統。志在千里的逍遙秀才,亦無負歐陽統的期許垂愛,以短短十年時光,不但造成了窮家幫的驚人聲勢,而且也布下和滾龍王抗衡的江湖局勢。散居天下的武林高人,除了滾龍王收羅去的大部之外,其餘的盡為窮家幫所網羅。

  在歐陽統記憶中,唐璇每次思慮一個難題之後,必將泛現出輕鬆的微笑,那微笑代表了他己下了決斷,充滿著自信。

  但他卻從未見到唐璇經過一番深長的思慮後,流現出滿臉茫然和迷惑,顯然,他並未洞悉事情演變的關鍵,不禁訝然問道:「先生,她是誰?」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我的師妹。」

  歐陽統道:「先生的師妹?她現在何處?」

  唐璇道:「死了,她死在滾龍王的手裡。她雖是不擅心機之人,但在我恩師栽培之下,耳儒目染,卻也非常人可及……」

  歐陽統道:「古往今來,武林中有不少叛道離經、大逆驚世的惡人,但卻未見過滾龍王這等陰險惡毒、拭師欺祖的桑猿之人,竟連一個婦道人家也是不肯放過。」

  唐璇道:「我那師妹,對我誤生積怨,恨了我數十年,但當她瞭解事情真相後,卻已是死之將至,滾龍王在她身上下了毒針,使她必死無救,卻又故意讓她和我相見……」說至此處,蒼白的臉上一陣抽動,縱聲大笑起來。

  歐陽統自和唐璇相識以來,從未見過他這般地激動,不禁一皺眉頭,口齒呀動,欲言又止。

  全場中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唐璇的身上,呆呆出神,臉上逐漸地泛現出驚奇之色。

  良久之後,唐璇停下了大笑之聲,說道:「如若她窮盡畢生所有的智能,安排下一場驚人策謀,那是夠滾龍王手忙腳亂的了。」

  他似對群豪解說,又似自言自語,但群豪卻有著無法插口之感,個個默然不語。

  只聽唐璇斷續說道:「不論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但滾龍王撤兵之事,卻是千真萬確,以他的為人,決不會輕易地放過這殺我的機會。」

  武相關三勝道:「滾龍王會不會聲東擊西,別有謀圖?」

  唐璇搖頭說道:「不會。眼下他心中最強的敵人是咱們窮家幫,自幫主以下,都是他眼中之釘,背上芒刺,必去之而後快,決不會甘心放過這次機會。」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除非發生了使他震驚的事,他才會悄然撤走。就目下的情勢而論,滾龍王撤走一事,已無可懷疑。」

  歐陽統道:「滾龍王既已撤走,咱們留此已無必要,幫中之人個個祈望著先生平安歸去。」

  唐璇輕微歎息一聲,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好。」

  歐陽統道:「什麼事,難道非要先生親身駕往不可?」

  唐璇笑道:「幫主可記得屬下為何而來麼?」

  歐陽統道:「尋找姜姑娘。」

  唐璇道:「不錯,如若不能把姜姑娘帶回去,限期屆滿,如何向那姜士隱交代?」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怎麼?先生終於找出了姜姑娘的下落了?」

  唐璇道:「我師妹告訴了我,她用極為複雜的方法把那姜姑娘藏人了一處極為隱秘的所在,不知那求見之法的人,永無法找到姜姑娘的藏身之處。那不僅需要智慧、膽識,還要有一副虔誠的神態,以博得那些人的信心。」

  歐陽統道:「她用的什麼方法,竟是如此的複雜?」

  唐璇道:「如若是方法簡單,我們找起來固然是容易,但也就無法瞞得滾龍王的耳目了。」

  歐陽統咱然一笑,道:「在下當真是見識淺短,只知其利,不見其弊……」轉過頭來,望著上官琦,沉聲道:「上官兄,你這次護送唐先生去,無論尋著尋不著姜姑娘,都要唐先生快些回來靜養,你知道,唐先生的身體……」倏然忍著了歎息,住口不語。

  他沉重的語聲,正象徵他沉重的心情和對唐璇發自內心的關切。

  唐璇蒼白冷靜的面容,也因歐陽統這一份濃重的關懷而激動起來,悄然轉過頭去,心中卻更立定了為這平生知己鞠躬盡瘁效死的心。

  上官琦肅然道:「幫主縱不叮囑於我,在下也自知留意的。」

  秋風蕭瑟,戰陣淒涼。滾龍王的包圍雖已撤去,但每個人的心頭,卻仍有無比的沉重。

  長空中日光突現,淡淡的日色,映照著戰場中縱橫狼藉的屍體,映照著四十八副疲憊的面容。戰事已歇,這些英勇戰士的精神便隨著鬆弛了下來,只有上官琦眉宇間仍散展著勃勃的英氣。這少年竟彷彿是鐵打的身子,有鐵一般的意志,永遠都不會倒下來的。

  唐璇突地轉過頭來,沉聲道:「幫主但請回轉大營,屬下這就去了。」輕輕拍了拍上官琦的肩頭,道:「兄弟,去吧!」轉身當先大步而去。

  窮家幫中之人,眼看著這體力屠弱的書生,為著窮家幫中之事。如此辛苦奔波,做了他體力極限之外的事,心頭煞是焦慮,又是擔心。

  費公亮仰天歎了口氣,緩緩道:「但願唐先生身體康健,便是窮家幫之幸了。」

  歐陽統點首道:「但願如此。」

  上官琦隨著唐璇走出了這一片淒涼的原野戰場,西行而去。

  兩人心頭俱都是心事重重,無言地走了許久許久,突聞秋風中飄來一陣新棗的清香,上官琦精神一振,道:「棗林到了。」

  唐璇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緩緩道:「棗已結實,秋將暮矣!距離寒冬,已不太遠了。」

  他笑容黯然,語氣中更流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意味,彷彿是對死的等待,又訪佛是對生的留戀,宛如夕陽西下,已將黃昏……

  上官琦心中摹地感到一陣難言的寒意,口中勉強笑道:「棗已結實,我們卻走得渴了,正好去大吃一頓。」挺起胸膛,大步而去。

  他強健的身體,蓬勃的朝氣,正好與唐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但這二人外形雖然不同,但內心卻都同樣堅強。

  只見遠處木葉扶疏,果然是一片繁茂的棗林,一個身著青衫的果農,心不在焉地在棗林前修剪著樹枝,他表面雖在工作,神色間卻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上官琦目光轉處,暗暗忖道:「只怕這就是了。」

  只見那果農目光也遙遙望了過來,上官琦朗聲道:「請問大哥,你林中果子有多少顆?」

  那果農掌中剪刀「噹」的一聲,跌落到地上,道:「和……和你的頭髮……頭髮一樣數目。」

  他語聲結結巴巴,態度也甚是緊張。

  上官琦突地停下了腳步,心中大起疑惑之心,轉回頭去,低低問道:「大哥,此人看來如此慌張,事情是否已有變故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竟能注意及此,觀察之力已大有進步了,但是……」

  他揮了揮手,示意那果農多等一下,接道:「我那師妹為了逃避那滾龍王黨羽的耳目,所用必定不會是江湖中人,必定是以銀錢買動了幾個忠實的良民。只有這些人才會忠實地為她保守秘密,而滾龍王雖然耳目眾多,也難以懷疑到這些人身上。」

  上官琦頷首道:「不錯。」

  唐璇含笑接口道:「這善良的果農,一生都沒有什麼重大的刺激,也遇不著重大的風波,此刻驟然觸及了這種神秘奇詭的江湖隱事,承受了這重大的任務,心中自不免時時刻刻牽掛著此事,甚至會弄成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整日就守候在棗林邊,等著人來問他林中有多少顆棗子。到今日為止,他想必已等了許多天了。這許多天的焦慮與苦等,必定已使得他精神緊張已極,突然聽到你問了出來,驚慌之下,自然難免慌張失態,甚至連掌中剪刀都跌落了下來。」

  他侃侃道來,不但將這件事分析得透透徹徹,而且極為尖銳地深入到別人的思想中。

  上官琦突然長歎一聲,含笑道:「大哥思考的敏銳,當真無人能及。」

  他本不善於恭維別人,但這句話卻說得自自然然,顯然是發於內心。

  唐璇微微一笑,大步向那果農走了過去,和聲道:「累你久等了,此刻便可帶我等去吧!」

  那果農古銅色的面容上綻開了一絲真誠的笑容,道:「兩位老爺請隨我來。」

  他連地上的剪刀都顧不得拾取,便帶領唐璇與上官琦兩人穿出棗林。

  棗林外地勢更見荒僻。這果農帶著他們兩人走上了一個小小的山坡,穿過兩處山彎,便有間小小的茅屋建築在一片叢林外的坡裡。

  那果農走上前去,高聲呼喚道:「馬七哥,有買柴的客人來了。」

  茅屋中一個蒼老粗重的口音回道:「買幾擔?」

  那果農道:「買八擔。」

  語聲未了,便有個衣衫破舊的駝背老人自茅屋中衝了出來,舉臂高呼道:「多謝蒼天,你們終於來了,可等苦了我了。」

  那果農也笑道:「多謝蒼天,我也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他兩人顯然因為此事一了,便又可安心歸於本業,是以心頭欣喜。

  唐璇望著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且將這位朋友送回去吧。」

  駝背老人接口道:「快去快回!」他一心想著快些交下責任,竟彷彿已等得有些來不及了。

  那果農向唐璇微一抱拳,轉向上官琦道:「多承相送!」兩人邁開大步,匆匆而去。

  過了頓飯時分,那駝背老人在林中走來走去,不住唉聲歎氣。唐璇倚在一株樹下,望著他含笑道:「老丈不必心焦。我那兄弟,行走如飛,只怕即刻就會回來了。」

  話聲未了,只聽林外勁風「唆」地一響,果如唐璇之言,上官琦穿林而入。

  那駝背老人以手加額,道:「感謝蒼天。」

  上官琦接口道:「你莫要感謝蒼天了,快些帶我前去吧!」

  駝背老人鎖起了房門,領著他們又走了約莫頓飯工夫,果然來到一座臨水的茶亭,茶亭中也有個駝背老人,兩人似是素識,一見到面,立刻嘻嘻哈哈地聊了起來,卻將唐璇與上官琦兩人撇去一邊。

  茶亭乃在一曲河灣,水波郊嫩,漁舟來往。

  上官琦等了半晌,見那駝背樵夫竟仍無去意,忍不住笑道:「老丈責任已了,可以回去好生歇息了。」

  駝背樵夫還未說話,那駝背老翁已瞪起眼睛,怒道:「他喝杯茶回去都不行麼?你是他什麼人,管得著他?」

  上官琦呆了一呆,怒也不得,笑也不得,只好等他緩緩喝了盅茶,又閒聊了幾句,又瞪了上官琦一眼,才自轉身而去,口中猶自喃喃道:「感謝蒼天,下次莫教這樣事來麻煩我了。」

  上官琦搖頭苦笑,和唐璇兩人走到河邊,提高聲音呼道:「買魚呀,買魚!」

  水面上的漁舟,果然有許多只蕩了過來,上官琦轉目四望,尋著了個赤背的獨眼漁夫,高聲問道:「七條魚是什麼價錢?」

  那獨眼漁夫渾身古銅色的皮膚,短小精悍,肌肉如栗,聞得呼聲。也似乎吃了一驚,口中應道:「八條魚三兩銀子。」長竿一點,漁舟蕩了過來。

  這句話他似乎在暗中不知念了多少遍了,此番說得又急又快,上官琦幾乎聽不清楚。唐璇啞然一笑,卻又不禁歎息道:「又是條老實的漢子。我那師妹原是不善心計之人,但在悲慘的命運撥弄之下,卻終於發揮了她的智慧,作了如此精確的選擇,周密的部署。」

  漁舟靠岸,上官琦便扶著唐璇上了船頭,那獨眼漁夫也不再說話,盡力盪舟,南行而去。

  水急舟輕,兩岸風光如畫,約摸走了頓飯工夫,漁舟急轉,駛入了一道河岔,只見三五艘漁舟停泊在岸邊,岸上正有個小小漁村。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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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獨眼漁夫將船靠岸後,也是立刻便返,迫不及待地駛船而去。這些人彷彿已知道自己所擔負的事甚是神秘,是以似不願牽涉人這件神秘漩渦中,能早些脫身事外,便早些脫身事外。

  兩人離舟登岸,唐璇體力雖已不支,但距離目的之地越近,他精神便是越是興奮。

  舉目望處,只見那漁村屋舍簡陋,佔地不過畝許方圓。此刻天色未暮,但漁村中卻寂無人聲,幾縷炊煙,裊裊飄散。

  上官琦笑道:「幸好這漁村並不大,否則叫我們如何去村中尋那個自發老姬?」語聲微頓,又道:「但望這村中白髮老嫗只有一個,便省事多了。」

  這漁人聚集的村落,一共只有十餘戶人家,一家家門戶洞開,有幾個壯年的漁婦正在門口織補漁網,還有幾個老年漁夫在夕陽下吸著旱煙。他們的生活雖然窮困,但神情卻極為悠閒。

  唐璇與上官琦在村中走了一圈,目光四掃,看來看去,竟連一個白髮老嫗也未曾看到。

  上官琦已有些焦急,皺眉道:「莫非錯了麼?」突見村外還有一戶人家,門前人聲嘈雜,兩人大步趕上前去,只見人人面上俱有哀戚之色,門內香花素饅,停放著一具棺木。

  上官琦心中一動,尋了個中年漁夫問道:「借問大哥,這是替什麼人辦喪事?」

  那中年漁夫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方自歎道:「是位鄒老太太,客官遠道而來,莫非是他老人家的親戚嗎?」

  上官琦搖了搖頭,口中卻急急問道:「那位鄒老太太,是否年紀甚大,連頭髮都全白了?」

  中年漁夫歎道:「可不是麼,她老人家頭上早已看不到一根黑頭髮了,辛苦了多年,直到兩天前……」

  上官琦面色微變,接口道:「貴村之中,除了鄒老太太之外,還有沒有白髮老嫗?」

  中年漁夫又自呆了呆,心中大奇,口中卻自自然然地答道:「只有她老人家一位。」

  上官琦呆了一呆,再也說不出話來,那中年漁夫滿心奇怪地瞧了他幾眼,喃喃地轉身走了。

  上官琦茫茫地呆注著那具薄薄的棺木,不住自語道:「來遲了,來遲了……」

  良久良久,他方自茫然轉過頭望著唐璇,苦笑道:「大哥,怎麼辦?看來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再繽密的安排與計算,都無用了。」

  唐璇沉思半晌,緩緩道:「那位老人家雖然死了,但我師妹既然肯將此等最重要的事托付於她,她必定是位極為老成持重的人,臨死前亦定會將這件秘密交託給她一個最可靠的後人。」

  上官琦沉吟道:「但此人是誰呢?教我們該如何尋找於他?」

  唐璇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顯然,才智絕倫的唐璇,一時也被鬧得沒有主意。兩個人四道眼神,呆呆地望著那具薄薄的棺木出神。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自言自語他說道:「她死了,帶走了一個永遠無法揭穿的隱秘……」他心中一直想著此事,越想越覺茫然無措,心中感慨萬千,不自禁失聲而言。

  忽見那素慢啟動,緩緩走出一個梳了長辮子的姑娘。

  這姑娘大約十四五歲,身上穿著白布孝衣,眉宇間滿是哀傷之色,臉上的淚痕未乾。

  她舉起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痕,兩道眼神卻凝注在唐璇和上官琦的身上。

  唐璇精神一振,低聲說道:「兄弟,尋找姜姑娘的線索,只怕就在這位姑娘的身上了。」

  果然,那姑娘望了兩人一陣,啟動櫻口說道:「兩位可是找我奶奶的麼?」

  上官琦道:「是啊!可惜鄒老太太死了……」微微一頓接道:「令祖母死時,可有遺言告訴姑娘?」

  那村女緩緩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唐璇微微一笑,道:「請問姑娘,這一隻魚網,有好多個孔?」

  那村女身子突然一陣顫動,四外望了一陣道:「三千三百三十三。」

  上官琦一抱拳道:「我們領了王后之命而來。」

  那村女鎮靜了一下心神,道:「王后貴庚?」

  上官琦伸出了三個指頭,一正一反,連轉兩次。

  那村女一直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望著上官琦的舉動,看他三指連轉兩次,緩緩從懷中摸出了半截玉簪,遞了過來,道:「我奶奶留下此物,要我交給王后派來之人。」

  上官琦接過王替,道:「多謝姑娘。」

  那村女道:「你們往東走,五里外有一片大草原,草原上有很多牧羊人。」

  上官琦道:「多謝姑娘指點。」回頭望著唐璇道:「大哥,咱們走吧。」

  唐璇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銅錢大小的竹牌道:「姑娘請收好這個竹牌,一月之後,有人來此討取,姑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那人去辦。」

  那村女猶豫了一陣,才伸手接過竹牌。

  兩人出了漁村,向正東奔去。

  唐璇身體衰弱,走了一陣,已覺不支,汗水滾滾而下。

  上官琦蹲下身子,道:「我背你趕路如何?」

  唐璇也不謙辭,微微一笑,道:「有勞兄弟了。」

  上宮琦背著唐璇,放腿疾行,片刻工夫,果然到了一片廣大的草原中。

  這片草原,足足有百畝以上,果然數十個牧羊的童子穿梭其間。

  上官琦高喝三聲:「買羊啊!買羊啊!」

  一個十三四歲、衣著襤樓的童子緩步走了過來,兩道目光,不停地打量著唐璇和上官琦,神情間流露出無限的畏怯,但他終於走到了上官琦的身前。

  上官琦四周打量一眼,只見數十個牧羊童子都流現出驚奇的目光,望著兩人,似是對兩個陌生來客感覺甚是新奇。

  唐璇和藹一笑,低聲說道:「小兄弟,不要怕,一隻羊兒多少錢?」

  那牧童突然一閉雙目,長長吁一口氣,道:「三千三百三十三。」他臉上流現出無限的興奮,喃喃低語道:「啊!你們終於來了,等得我好苦啊!」

  上官琦緩緩摸出半截玉簪,托在掌心上,道:「小兄弟,你可識得此物麼?」

  那牧童望了玉管一眼,道:「我帶你們去啦!」放腿向前奔去。

  數十個牧童,呆呆地望著三人,交頭接耳,流現出心中驚奇。

  穿過廣大的草原,是一道橫起婉蜒的土嶺,嶺下一片寬闊的雜林。

  那牧童機警地回顧一眼,看同伴並未追來,才舉手對兩人一招,道:「進來吧!」當先閃入林中。

  上官琦扶著唐璇,穿行繞走在雜林之中。足足走了一頓飯工夫之久,那牧童才陡然停了下來,揚手指著一座密林環繞的茅舍,道:「就在那裡了,你們去吧!」

  唐璇揮手一笑,道:「小兄弟,你貴姓?」

  那牧童搖頭說道:「你不用問我了。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這裡。那人給了我很多的錢,要我等待你們;你們來了,我就可以走了。」也不容唐璇等再多問話,轉身急奔而去。

  上官琦道:「咱們早些過去瞧瞧。」加快腳步,直向那林木環繞的茅屋中奔去。

  茅屋的柴扉,緊緊地關閉著。當門處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手裡橫著一支竹杖,閉目而坐。

  上官琦手托玉眷,走了過去,低聲說道:「老前輩。」

  那老嫗微微啟動一下閉著的雙目,打量了上官琦一眼,兩道目光凝住在半截玉簪之上,挺身而起,從懷中摸出一截斷簪,合在一起,果然一管分斷,對起來天衣無縫。

  上官琦低聲說道:「在下等奉了王后之命而來,求見姜姑娘。」

  那老嫗輕輕歎息一聲,道:「她病得很厲害,已經有幾天未進過食物了。」

  唐璇道:「那就請老前輩早些帶我們早去一步了。」

  那老樞道:「怎麼?你還會醫病麼?」

  唐璇道:「略知一二。」

  那老嫗不再多問,側身進入了茅舍之中。

  上官琦緊隨那老樞身後進了茅室。只見靠在茅室一角處,端放的木榻上擁被躺著一個人。

  那人對幾人進入茅室之事,渾似不覺一般,連頭也未轉動一下。

  上官琦緩緩步行了過去,走到木榻前面,低聲叫道:「姜姑娘,姜姑娘……」他一連呼叫了數聲,那擁被而臥之人連動也未動一下。

  唐璇道:「怎麼樣?你摸摸她是否還有氣?」

  上官琦伸出手去,微微向裡一探道:「氣息還有,但卻微弱得很。」

  唐璇道:「你抱她先離開這座茅室,我再查看一下她的脈息如何。」

  上官琦伸出雙手,連那擁臥的錦被,一齊抱起,出了茅室。

  唐璇目光一轉,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放下她。」一面替那少女把脈。只覺她脈息微弱,有如垂死之人,心中亦不禁暗暗傷感不已,轉目望了那老嫗一眼,道:「你們為什麼不勸她吃些東西呢?」

  那老嫗輕輕歎息一聲,道:「她一人此室,就是這般模樣。」

  唐璇回首對上官琦道:「咱們倒不能立時動身了,必須在附近留住一天兩日,先讓這位姜姑娘服用幾種藥物,咱們再走不遲。如若急急趕路,只怕咱們難以把她帶得回去。」

  上官琦抱起姜姑娘,尋找了一處避風的隱秘所在,放了下來。日光照耀之下,只見她臉色蒼白,不見一點血色,瘦得只餘一層皮包骨頭。

  那老嫗仍然亦步亦趨地隨在上官琦的身後。

  唐璇望了那老摳一眼,道:「你可認識滾龍王后麼?」

  那老嫗怔了一怔,道:「不識其人,但我卻聽人說過她。」

  唐璇道:「什麼人要你守護在此?」

  那老嫗道:「我是受雇守此。」

  唐璇凝目尋思了片刻,道:「你的事情已完,可以去了。」

  那老嫗沉吟了一陣,欲言又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上官琦望著那老嫗的背影,低聲說道:「大哥,這老嫗分明身懷武功,決非是受雇而來,只怕其中有詐?」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錯,但她已經厭倦了江湖上的風險,故而托詞不識滾龍王后,準備就此擺脫江湖生涯,逃世避俗,不再混跡於江湖之中。」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大哥每每觀察人微,實是常人難及!」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只看出她身懷武功,只怕還未看出她是故意扮作了老態龍鍾。如若兄弟的判斷不錯,她該是滾龍王后的侍婢之一。我那師妹派她來此之時,已經許願於她,此事一完,就讓她擺脫江湖生涯。」

  只見那已經消失的老嫗,突然又轉了回來,慢步走回。

  上官琦暗中運氣戒備,表面之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雙目凝注在那老嫗的身上,防備她突然施襲。

  那老嫗走到兩人四五尺處,突然停了下來,緩緩問道:「老身有一事想借問兩位一聲。」

  唐璇道:「我等洗耳恭聽?」

  那老嫗道:「滾龍王后的玉體,很安好麼?」

  唐璇還未來得及接口,上官琦己搶先答道:「滾龍王后己然逝世!」

  那老樞的身軀突然起了一陣劇列的震顫,顯然,驟聞噩耗之下,內心的激動不能自己。

  唐璇的神色鎮靜,若無其事地一揮摺扇,道:「凡是和滾龍王為敵作對之人,都難以擺脫他那搜魂的魔掌,難逃過死亡之路。姑娘既擺脫江湖生涯,難道還要自投入江湖是非之中不成?」

  那老嫗突然低下頭去,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去吧,從此安份守己,別再捲入江湖是非中了。唉!你那一點武功,也無法替滾龍王后報仇雪恨。」

  那老嫗舉起衣袖,揮拭一下淚痕,口中喃喃自語,緩緩轉身而去。

  上官琦目睹那老嫗去遠,輕聲對唐璇說道:「大哥,此地非咱們久停之處,咱們也該早些走啦!」

  唐璇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了三粒丹丸,說道:「兄弟,這藥丸,先讓她服下一粒,盡這三粒丹藥之力,保住她的病勢不起變化,咱們兼程趕路。」

  上官琦知他已改變了主意,當下抱起一息奄奄的姜姑娘,起身而去。

  唐璇記路的本領,舉世無雙。兩人繞出了雜林,兼程趕路而行,到天色人夜時分,已遇上了窮家幫中派出尋找兩人之人。

  原來歐陽統耽心唐璇的安危,並未立刻回歸大營,下令窮家幫中之人暗中追隨保護,但卻不許干擾到唐璇的行動,是以兩人的活動,始終在歐陽統派出隨護之人的監視之下。

  窮家幫中之人早已備好了車輛、馬匹,一和唐璇會合,立時把一息僅存的姜姑娘安排登車,護擁歸營。

  半夜緊趕,回到窮家幫大營所在,已經是四更時分。深宵寒露下,歐陽統帶著武相關三勝和窮家幫中的高手,迎出村外。

  唐璇急躍下馬,躬身長揖,道:「勞幫主大駕親迎,叫屬下如何敢當?」

  歐陽統卻微笑答道:「先生連日辛勞,快請回房休息一會吧!」

  唐璇長長歎息,默默不言,緩步向前行去。這一歎息之中,包括了無限感激,勝過千萬句遜謝之言。

  上官琦一拱手,道:「幫主,姜姑娘現在車中,但她病勢很重,最好能請姜大俠親自抱她出來。唉!大哥本想留那林中先替她診療病勢,一兩天後再趕回來,後來卻變了主意,憑仗靈丹,保住了姜姑娘的傷勢未起變化,但據在下所見,姜姑娘的病勢,已如燃油將盡之燈,只怕是難得……」他一口氣說到此處,方始警覺到下面之言大不吉利,趕忙住口不言。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姜士隱思念女兒,神智已陷入昏亂之中,大吵大鬧。本座不得不暫行從權,點了他的穴道。」

  說話之間,遙見兩個灰衣大漢,抬了一座軟床,急急奔了過來。

  上官琦肩負重任已了,忽然想起了杜天鶚來,急急問道:「幫主。我那杜大哥的傷勢可好了一些麼/

  歐陽統道:「杜大俠傷勢已漸好轉,上官兄不用擔心。」

  這時,兩個灰衣大漢己然奔近車前。

  歐陽統伸手拍活了姜士隱的穴道,暗中卻運功戒備,怕他突然醒來之後,神智未復,出手傷人。

  只聽姜士隱長長吁一口氣,挺身而起,雙目轉動,四外望了一陣,伸手向歐陽統抓了過去,口中大聲喝道:「唐璇那小子回來沒有?快還我女兒來!」

  歐陽統揮臂一格,封開了姜士隱的掌勢,道:「令嬡現在馬車之中,只是她病勢沉重,姜大俠鎮靜一下,再去看她不遲。」

  姜士隱果然靜了下來,緩步向馬車走去。

  上官琦看他舉步之間,身體不停地顫動,忍不住低聲說道:「令嬡身體虛弱,奄奄一息,姜大俠最好是小心一些。」他目睹那姜姑娘的病情,一路之上,都擔心她突然死去,生怕回來之後無法向姜士隱交代。

  姜士隱那將要觸及車簾的右手,突然一陣抖動,停了下來,回顧了上官琦一眼,又緩緩伸出手去,揭開了車上的垂簾。

  他望望女兒的臉色,仰臉吐一口氣,這口氣似是吐盡了他數日來心中積存的憂鬱,陰森的臉色上,突然開朗了不少。

  上官琦瞧得暗暗奇怪,忖道:「姜姑娘的病勢如此沉重,這姜士隱看去竟然似十分輕鬆,難道這位多災多難的姑娘,一直是在這般沉重的病勢中渡著歲月麼?」

  歐陽統拱手一笑,道:「中宵風露甚重,姜大俠快把令嬡抱回室中。敝幫唐先生醫理精深,世無其匹,明天再請他為令嬡診病用藥。」

  姜士隱似是已神智盡復,微微歎息一聲,道:「幫主的盛情,在下感激不盡。」抱著愛女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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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青山小築


  歐陽統低聲對上官琦道:「數日夜來,上官兄一直為唐先生的安危枕席難安,縱然是鐵打之人,也難免要有些睏倦,今宵請好好地休息一夜吧!」

  上官琦笑道:「晚輩精神尚好,有勞幫主派人替在下帶路,我要去看看杜兄的傷勢。」

  歐陽統仔細看去,只見他神充氣足,果然是毫無倦容,心中暗暗讚歎道:「此人年歲不大,但內功卻是築基甚深。」當下點頭一笑,道:「杜大俠傷勢甚重,深夜之間,最好別驚擾他,上官兄明天再去看他不遲。」

  上官琦點頭應道:「多承賜教。」轉身自去。

  歐陽統目睹上官琦去後,黯然對武相關三勝道:「唐先生的身體似是愈來愈壞了,如再不讓他養息一下,只怕他實難再撐下去。」

  關三勝道:「屬下亦有同感。」

  歐陽統道:「為了能使他安心養息,我已決定把他送往一處人跡罕至、風物秀美的所在,讓他能擺脫人事煩擾。唉!大敵當前,決戰隨時可能暴發,送走唐先生,雖然冒險一些,但衡度輕重,本座仍以送他靜養為宜。我已下令三閣一堂的閣堂主,各選高手十人趕來此地……」

  關三勝接道:「怎麼?幫主已決心要和滾龍王硬拚一場麼?」

  歐陽統搖頭說道:「唐先生去後,主事乏人,自是不宜和滾龍王決戰硬拚。本座用心以攻為退,爭取主動,集中全力,殲滅他部份人手,給他個高深莫測,或可拖延他征服武林的計劃。」

  關三勝道:「此法甚好,但送走先生之事,最好能保守機密,不讓此訊洩露。」

  歐陽統道:「因此要勞你一行……」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唐先生為人表面柔和,內在剛強。他如不肯遁世養息,咱們實難強他,因此,有勞你一行了。我已封了兩封密函,你送他到了停身之處,再行交付於他。」

  武相關三勝一抱拳,道:「屬下領命……」微微一頓,接道:「屬下和唐兄一齊離此,三閣一堂等人尚未趕到,幫主一人籌顧全局,對抗滾龍王,實叫屬下難安。」

  歐陽統笑道:「不妨事。八英、四十八傑久經大敵,窮家幫中的精銳,可以說盡在此地,這些都經過唐先生苦心訓練,單打混戰,自成一格,用不到我多費心.何況三閣一堂中精粹高手即將趕到,此地之事,當無可慮之處……」

  他仰望著天上的星辰,無限感慨地長歎一聲,接道:「唐先生身體日漸衰弱,本座和關兄,都應該引咎自責才對。他固是才華過人,咱們難及萬一,但咱們卻忽略他乃是一位文弱書生,事事由他籌謀,件件勞他費心。唉!如若咱們能早日思及於此,替他分些憂勞,也不致使他積勞成疾了。」

  關三勝道:「幫主責備的是。」

  歐陽統黯然一笑,道:「但願上天保佑,使先生擺脫俗務之後,經一段養息時光,能夠早復健康。」說話之間,緩步向一所茅舍之中行去。

  一宵匆匆而過,次日中午時分,歐陽統帶著關三勝來訪唐璇。

  唐旋經過了一夜安睡,精神似是好了甚多,一見幫主,立時迎人室中,長揖拜見。

  歐陽統微微一笑,還了半禮,道:「先生的身體好些麼?」

  唐璇道:「有勞幫主下顧,屬下精神很好。」

  歐陽統道:「我想到幫中幾件大事,猶豫難決,想請先生分勞。」

  唐璇道:「幫主儘管吩咐。」

  歐陽統道:「此事關係著窮家幫的未來幸福。先生雖然才華絕世,只怕也要得經過一番思慮,才能有所決定。因此,本座勞請關兄,送先生到一處幽靜所在,小住幾日,不為瑣事困擾,也好專心籌慮幫中大計。」

  唐璇微笑答道:「幫主說的是,不知屬下幾時動身?」

  歐陽統想不到竟然這般輕易他說服了唐璇,微微一怔,道:「急不如快,本座請先生即刻登程。」

  唐璇笑道:「屬下遵命……」緩步走近案前,取過一個密封的錦囊和三張藥單,接道:「這藥單開給姜姑娘的,要她照單服藥。錦囊請幫主收好,一月之後,再行拆閱,切勿提前拆看。」

  歐陽統看他神色平靜,似是這一切的變化都在他預料之中,心中暗覺奇怪,伸手接過錦囊,說道:「先生要即刻登程。」

  唐璇笑道:「屬下唯幫主之命是遵。」

  歐陽統道:「車馬已齊,為解先生旅途寂寞,我派了關三勝相伴先生。」

  唐璇道:「屬下有一個不情之求。」

  歐陽統道:「先生請說,只要是窮家幫能力所及,無不答允。」

  唐璇笑道:「我要上官琦陪我同行。」

  歐陽統沉吟了一陣,道:「他不是咱們窮家幫中之人,本座勢難……」

  唐璇道:「只要幫主答允屬下帶他同行,上官琦本人,決不致有所推托。」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既有此意,本座豈有不允之理?」回頭對在門口的一個灰衣大漢吩咐道:「去請上官大俠。」

  片刻之後,上官琦匆匆趕來。

  唐璇不容上官琦出言相詢,一拱手搶先說道:「勞兄弟隨我去辦一件大事。」

  上官琦道:「大哥之命,小弟萬死不辭。」

  唐璇道:「門外車馬已齊,咱們要立刻上路。」

  上官琦微微一怔,道:「這麼急促麼?」

  唐璇笑道:「兵貴神速,愈快愈好。」

  上官琦回頭對歐陽統一抱拳道:「有勞幫主代告杜兄一聲,就說在下隨我大哥而去。」

  歐陽統笑道:「上官兄但請放心。」

  唐璇伸手扶在上官琦的肩上,接道:「兄弟扶我出去吧!」

  茅舍外面,早已停著一輛四馬輪車,一個氈帽壓眉的黑衣人,高坐車前,控經待發。

  上官琦扶唐璇登上馬車,關三勝緊隨在兩人身後而上,隨手放下車前垂簾。

  歐陽統沉聲說道:「先生保重,本座不遠送了。」

  唐璇輕啟車簾,探首車外,說道:「幫主望勿以小挫氣餒。論實力,咱們窮家幫已不在滾龍王之下。」

  歐陽統豪氣飛揚,揮手笑道:「先生放心,本座以百敗一勝的心志,和滾龍王周旋到底就是。」

  唐璇微微一笑,放下垂簾,道:「咱們走啦!」

  那端坐車前的黑衣大漢,突然一抖箋繩,四馬放蹄奔馳,車輪飛轉,劃起了兩道滾滾的煙塵。

  車行十里,關三勝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封袋,拆開看了看,然後晃燃千里火筒燒去,吩咐那車伕,道:「車奔正西。」

  但覺輪車一轉,易向疾行。

  回頭望去,只見唐璇閉著雙目,靠在折疊的棉被上面,鼻息微聞,似已沉沉睡去。

  上官琦目睹關三勝拆閱封袋的舉動,極是神秘,亦不便插口相詢,索性也靠在車欄上,閉目養息,裝作睡去。

  車輪轆轆,奔馳在大道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突感行車顛動,想是已折人了崎嶇不平的路上。

  關三勝輕啟車簾,一躍而出。

  上官琦低聲對唐璇說道:「大哥,他們在搞什麼鬼,故作神秘之狀,難道還有什麼陰謀……」忽然驚覺,倏然而住。

  唐璇微閉的雙目未睜,淡然一笑,道:「他們在逃避滾龍王的耳目,要把我送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去養息病勢。」

  上官琦道:「縱是如此,也不用這等鬼鬼祟祟,啟人疑竇?」

  唐璇霍然睜開雙目,道:「不能怪他們,他們是一片好心。唉!可惜,幫主錯估了一件事……」

  上官琦訝然說道:「什麼事?」

  唐璇道:「這也是無法挽回的劫數,不談也罷。」言罷,重又閉上雙目。

  上官琦望著他蒼白的臉,心中疑竇重重,卻是不忍再驚擾於他。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仍不見關三勝回入車中。上官琦忍不住好奇之心,啟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

  只見那氈帽壓眉的趕車人,揚鞭馳車,衣袂迎風飄動,哪裡還有關三勝的蹤跡?

  上官琦放下了垂簾,心中疑竇更深。

  忽覺奔馳的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馬車外傳來關三勝的聲音,道:「兩位請下車用飯。」

  上官琦掀開垂簾,扶唐璇步下馬車,只見一片翠竹環繞著一座茅舍,關三勝站在籬門處,含笑相迎。

  唐璇的身體,似是愈來愈壞了,手扶著上官琦的肩頭,步入了茅舍之中。

  茅舍廣大,打掃得纖塵不染,廳中的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茗、細點。

  唐璇目注關三勝點頭一笑,道:「多謝幫主為我思慮得這般周到。」

  關三勝黯然接道:「幫主關心唐兄的病勢,又怕唐兄不允靜居養息,故而才這般安排。」

  唐璇微微一笑,道:「關兄歸見幫主之時,請代上達敬意。」

  關三勝道:「唐兄為窮家幫立下了不朽之功,幫中從幫主算起,無不對先生敬意有加。」

  唐璇坐下食用了一些茶點,起身說道:「茶點已足,不用再進餐食,咱們趕路吧!」

  關三勝起身探首望望天色,道:「時光還早,不用匆忙。」

  唐璇緩緩坐下來,靠在椅背上,又閉了雙目。

  這位才氣縱橫的書生,身體愈來愈壞了,似是已到無法支持的情景。

  關三勝大力擔憂,暗暗地忖道:「他如在途中病倒下來,那可是一件大為麻煩的事,倒不如趁他還能支持之時,兼程趕路,只要能趕到為他備好養息之處,縱然是病倒了也不要緊了。」他相信歐陽統定然已在唐璇養息之處有著妥善的準備,心念一轉,離座而起,低聲說道:「唐兄,既然想走,咱們就早些上路。」

  唐璇睜開雙目,微微一笑,扶著上官琦向外行去。

  馬車上四匹長程健馬,早經易換,三人登上馬車疾馳而去。

  馬車日夜兼程,中途又再易健馬。第二天傍晚時分,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沿途之上,唐璇平靜地躺在車中,但他每隔上幾個時辰就給上官琦出上一個難題,看著上官琦想通之後,立時又出一個,就這般縮牽住上官琦所有的心神,使他忘去了旅途的綿長。

  關三勝跳下車去,頓飯工夫之後,帶著了兩個健漢抬著軟轎而來。上官琦扶唐璇上了軟轎,奔行於一條崎嶇的山道上。

  山行十餘里,景物一變,高峰流泉,蒼松滿山,一座翠色的茅舍隱隱蜿現於松林中。那茅舍不但搭建得十分別緻,外面的顏色也和那蒼松一般,非到近前,很難看到。

  兩個抬轎人放下了手中的轎子,垂手退到一側。關三勝掀開轎簾,低聲說道:「唐兄,到了。」

  唐璇步出轎,抬頭打量了四周形勢一眼,笑道:「好一處埋骨青山。」

  關三勝微微一怔,道:「唐兄,你……」

  唐璇一揮手,打斷了關三勝未說之言,道:「有勞關兄上覆幫主,就說我唐璇對幫主的垂愛感激不盡。」

  關三勝黯然接道:「但願青山流水,能使唐兄的健康早復。半年後,兄弟再來迎接。」

  唐璇低沉地笑道:「但願來年仍能相見。」

  關三勝接道:「兄弟要趕回覆命,不能久留。」

  唐璇道:「一路順風,我不送了。」

  關三勝一抱拳,帶著兩大漢和那一頂軟轎,匆匆下山而去。

  上官琦搶先帶路,推開了兩扇緊閉的木門。

  只聽一陣燕語鶯聲傳了過來,道:「見過唐先生。」四個垂窘小婢早已仁立門後,木門一啟,立時跪下相迎。

  上官琦身軀疾閃,退到了唐璇的身後。

  唐璇舉步人門,揮手說道:「你們不用多禮,起來啦!」

  四個小婢應聲而起,近門兩人等到上官琦一進木門.立時疾快地關上了木門,落下重鎖。

  上官琦打量了那落下的鐵鎖一眼,欲言又止。

  唐璇已在四個垂窘小婢的護擁之下,向前行去。

  那是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兩側植滿了山花、矮松,上石仍見新痕,顯然,是種植的時光不久。

  白石甬道盡頭,是一座精巧的客廳,鋪了地氈,天藍色的窗幔,物具擺設,件件精緻雅古。

  大廳右側,有一道圓門,門外長廊曲欄,小橋流水,雅致悅目.極盡玲戲纖巧之妙,顯得修築之人費過了一番心血。

  東渡小橋頭,一幢精舍,那是書房和臥室,布設素雅,色彩調和,書房上的書架上,整齊地擺滿了書籍。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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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梅蘭蓮菊


  唐璇打量完這幢精緻的養息之所,突然長歎一聲,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兄弟,你瞧瞧這幢精舍之中,缺少何物?」

  上官琦茫然說道:「築建精巧,極見匠心。小橋流水,風物如畫。小弟實在是看不出有何缺點。」

  四個相隨身後的小婢,左首一人接口說道:「室中儲量,應有盡有,足夠咱們七個人半年食用。」

  上官琦道:「咱們明明六個人,哪裡多出一個人了?」

  第二個小婢接道:「還有一個大師傅,正在廚下作菜。」

  上官琦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第三個小婢接道:「廳後藥室中,備有各種藥物,供先生滋補食用。」

  第四個小婢甩一下辮梢兒,接道:「我等都善絃管清歌,隨時為先生消愁解悶。」

  唐璇緩緩就一張木椅坐下,淡淡一笑道:「四位都生得花枝模樣,幽居這深山之中,閒雲蒼松,不覺著有些委屈麼?」

  四婢齊齊躬身說道:「能得侍奉先生,我等已覺榮寵萬分。

  唐璇轉眼望著上官琦道:「兄弟,你可看出來缺少之物麼?」

  上官琦道:「兄弟想它不出。」

  唐璇長長吁一口氣,道:「缺一具埋骨的棺木。」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大哥,何以出這般不祥之言?」

  唐璇黯然接道:「我如尚可活過半年,也不會答應來這山中靜養了。」

  上官琦看他說得十分認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口,長長地歎口氣,默不作聲。

  唐璇淡然一笑,接道:「兄弟可是覺著我既知死之將至,何以不肯用餘下的有限生命和滾龍王決戰一場,是麼?」

  上官琦確實想到了這個問題,只是不便出口,但他不善謊言,急急說道:「這個,這個……」

  唐璇突然一整臉色,莊肅他說道:「兩度交手,滾龍王已知他的智計難為我敵。此人狠就狠在能伸能屈,形勢不利於己,立時避而不戰。我只有短短數月的壽限,和他鬥智火拚,或可支撐下來,但要掃穴犁庭,只怕已難如願。天涯遼闊,滾龍王的實力又十分強大,想在數月之中把他的實力一鼓殲滅,自非容易之事。因此,我必須要善為利用這一段有限的生命。」

  上官琦道:「山居事簡,也許能使大哥養息復元。」

  唐璇笑道:「那太冒險了。如若上天不從人願,病勢難復,豈不白白浪費了這一段寶貴的時間?」

  上官琦歎道:「大哥的用心呢?」

  唐璇道:「我帶你來此,用心豈止是要你伴隨度幾月清靜的時光?我要盡數月有限生命,安排下殺死滾龍王的陷講。」話至此處,突然雙目閃光,神采煥發。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哥的話中,處處蓄蘊玄機,小弟實在難以明白。大哥雖然是才冠當今,但咱們避居這深山之中,難道還能把滾龍王置之死地不成……」話至此處,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什麼重大之事,微微一頓,接道:「大哥莫非是會什麼釘魂大法麼?」

  唐璇朗朗大笑,道:「釘魂大法,世界容或有之,但為兄卻是沒有學過,就是這一門的學問,為兄的也知道有限。」

  上官琦只覺耳根一熱,泛現出滿臉羞紅,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小弟聽聞傳言,胡亂一問,大哥不要見笑。」

  唐璇微微一笑,道:「仙道之學,混淆了世人耳目,何至千萬人為此困惑!名山勝水,大都留有仙跡傳說,別說兄弟你有此一問,就是為兄的也有著無法辨別真假之感。」

  上官琦道:「小弟不解的也就在此了。仙術之說,既屬玄虛,那咱們住此深山,相距滾龍王遙遙千里,不知大哥要如何殺他?」

  唐璇笑道:「問得好!兄弟,你可聽說『人具神通』這句話麼?」上官琦道:「人具神通……」搖頭凝思,滿臉茫然神情。

  唐璇笑道:「不錯,人具神通,但這不是法術,而是智慧。料事無差,預伏殺機,這便是『人具神通』。」

  上官琦道:「我有些明白了。」

  唐璇緩緩站起身子,走近窗前,仰臉吁一口氣,道:「兄弟,在這段時間之中,我隨時有死亡的可能,你必須要聽我的話,幫我完成制服滾龍王的陷餅。」

  上官琦道:「大哥儘管吩咐,小弟無不遵從。」

  唐璇道:「為兄的還有一件不情之求,尚望兄弟能夠答允。」

  上官琦道:「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唐璇道:「在我這最後幾個月的生命之中,事情繁多,倍於往常,我自知體力恐已難支這沉重勞累的工作,如若我不幸中途而逝,還望兄弟幫我完成心願。」

  上官琦心中明白他此時此情之言,句句字字,都是出自肺腑,當下欠身說道:「小弟全力以赴。」

  唐璇道:「那很好……」淒冷一笑,接道:「很多事情,我恐已不能對你解說清楚了,你心中不免要存有甚多的疑問,但望兄弟不要多事猶豫,照我的遺言去做就是。」

  上官琦怔了怔,道:「小弟遵命。」

  唐璇忽然回過頭,望了那一排並立的美婢一眼,笑道:「你們到此有好多時間了?」

  最左一人答道:「三月出頭。」

  唐璇一面舉步向臥室之中行去,一面緩緩說道:「兄弟,我要睡一會了。」

  上官琦道:「大哥請便。」目注唐璇步入臥室,掩上了房門。

  四個小婢似是都受過了嚴格的訓練,雖然侍奉身側,但絕不打擾兩人。眼看唐璇睡去,立時分出一人,倚門而坐,等候差喚;餘下三人,卻輕步走到了上官琦的身側,低聲問道:「公子,如有需要,儘管吩咐。」

  上官琦忽覺臉上一熱,急急搖手,道:「不用你們幫忙,我一個人習慣做事,你們也去休息一會吧!」三個小婢相視一笑,退到一側。

  上官琦舉步向自己的臥房中走去。

  一個小婢急隨上官琦的身後,追進了臥室之中,替他拉開錦被,說道:「公子要睡一會麼?」

  上官琦望了那小婢一眼,只覺她長得甚是美麗,雖然沒有連雪嬌那等清華之氣,但妖燒嫵媚,風情萬種,而且她隨侍身側,極盡曲卑。

  似是隨時準備佈施色身……那小婢突然屈下一膝,跪在地上,道:「公子請就榻小坐,容小婢為公子換上軟鞋。」

  上官琦連連揮搖著雙手道:「不用,不用,還是自己來吧,姑娘快快請出。」

  那小婢目睹上官琦惶急之相,不禁嫣然一笑,說道:「小婢雪梅,公子如有呼喚,請喚賤妾之名。」

  上官琦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們四個人,可是以梅、蘭、蓮、菊稱呼的麼?」

  雪梅點點頭道:「公子猜得不錯。為了使兩位易於辨識、記憶,我們分以春蘭、夏蓮、霜菊、雪梅為名。」

  上官琦看她妖燒伶俐,對答如流,倒是不敢和她多所攀談,揮手說道:「姑娘暫請退去,在下如用什麼,自會招呼姑娘。」

  雪梅目睹上官琦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生得英俊滯灑,但行動之間,卻是少年老成,只好依言退出。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唐璇在這三日時光中,一直平靜地休息著,他似是已忘記了對付滾龍王的事情。

  歐陽統在這處僻靜的宅院中蓄存了大批的藥物,並運來了唐璇留在窮家幫總寨中的存書和藥物。山居清靜,美婢解頤,但這仍無法使唐璇安下心來靜養。表面上他裝作得十分平靜,若無其事,似是己忘了世間大事,但他的內心之中,卻如洶湧的波濤一般,彈盡心智,窮三日夜的時間,想出了對付滾龍王的辦法。

  上官琦眼看唐璇三日來大都躺在床上養息,偶而出外走走,神態似極悠閒,也不驚擾於他,心中卻暗暗歡喜,期望這山居的幽靜能夠使他雄心暫消,忘去武林中的紛爭,經一段時日養息,或可使孱弱的身體早日復元。

  他哪裡知道,唐璇這表面上的清閒,暗中卻在竭盡心力,運用智慧,找害他殘餘的生命。

  第四日,中午時分,上官琦正在靜室打坐運功。這幾日來,他倒是被山居的幽靜,滌除了胸中的煩惱,安心行功。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雪梅急急地奔了進來。

  上官琦停下行功,睜開雙目,望了她慌急神色,心中凜然震動,忍不住問道:「有事麼?」

  雪梅急急說道:「唐先生暈過去了……」

  上官琦一躍而起,急急說道:「什麼事?」

  雪梅道:「唐先生一上午都坐在一株虯松之下,觀賞著水池中的游魚,意態似甚清閒,不知何故,卻突然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上官琦不待雪梅話完,急急向外奔去。

  這時,唐璇已被春蘭、夏蓮扶入臥室中,躺在床上,閉目養息。

  上官琦鎮定了一下慌亂的心神,緩緩走人房中,低聲叫道:「大哥。」目光轉處,只見唐璇青衫上滿是血跡。

  唐璇緩緩睜開了微閉的雙臥低聲道:「兄弟,你坐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上官琦走近床緣坐了下來,歎道:「大哥先請養息一會,什麼話待精神好些再說!」

  唐璇道:「我很好,吐出悶在胸口的積血,精神反覺健旺多了。」上官琦道:「你的臉色很壞。」

  唐璇淒涼一笑,突然用力一拉上官琦的雙肩,坐了起來,望望胸前青衫上的血跡,說道:「兄弟!」兩道目光緩緩由房中兩個婢女的身上掃過,揮手說道:「你們出去吧!」

  二婢躬身相應,退了出去。唐璇目睹二婢背影消失,才低聲說道:「不要怕.我自己知道,我的體能還可以支撐百日以上,至少我可有一月的時間好活。唉!不用為我的身體擔憂,你要振起精神應付難關……」

  上官琦訝然道:「應付難關?」

  唐璇道:「不錯。兄弟,這不是安全的地方。歐陽幫主能夠找到,滾龍王也同樣可以找到這裡。」

  上官琦心神震動,道:「怎麼?大哥可是發覺了什麼不對麼?」

  唐璇笑道:「沒有,但此事遲早必來,因此咱們不得不早作預防。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上官琦道:「怎生預防……」語聲一頓,接道:「有了,我改扮一個樵夫模樣,日夜守在那人山口處,發覺人來,就傳警回來。」

  唐璇笑道:「如是來人的武功高強,縱然兄弟傳聲回來,我也是無法對付。」

  上官琦暗暗想道:「這話倒是不錯。他既不會武功,身體又這般衰弱,抗拒無力,逃又不及。」

  只聽唐璇笑道:「兄弟不用擔心,為兄的雖然不會武功,但幾種彫蟲小技,已足可自保安全。我只是告訴你,要你小心一些就是。」

  上官琦道:「小弟記下了。」

  唐璇伸手從枕下摸出一卷硃筆批改的書冊,接道:「兄弟,你就在我這房中,讀讀這一本書,然後再告訴我心中所得。」

  上官琦應了一聲,放好唐璇,再替他蓋上棉被,仔細地閱讀起來。

  唐璇暗中留神察看,上官琦似是閱讀得極為細心,顯然已能領悟到書中之意,心中一暢,閉目睡去。

  上官琦一口氣讀完那本朱批的抄本,並未覺到有何深奧,回頭看唐璇熟睡甚甜,不忍驚動,隨手又翻讀起來。

  哪知同樣的文字卻給了他不同的感覺,重讀的感受,卻覺到博大精深,大多之處不解。

  唐璇不顧身體的虛弱,盡量運用他殘餘生命中蓄存的潛能,籌思殺害滾龍王的陷阱,用盡了心機,直至吐血暈倒。

  當他目睹上官琦沉醉於那硃筆批改的書冊中時,心神突然為之一鬆,不覺沉沉睡了過去。

  上官琦一遍又一遍閱讀那硃筆批改的書冊,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嬌聲的呼叫聲:「公子,時間很晚了,請進晚餐。」

  上官琦緩緩合上書冊,看晚霞滿天,已然是將近黃昏時分。

  一身白衣的雪梅,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身旁。這位多情善感的姑娘,亦似是受了這沉重氣氛的感染,失去了歡笑,緊緊地鎖起了兩道彎彎柳眉。

  上官琦回首看去,唐璇睡意正甜,當下站起身子,輕輕拂手,說道:「退出去,不要吵醒了唐先生。」

  雪梅低聲說道:「公子請進點食物,你已經快一天沒有吃飯了。」上官琦收好書冊,藏入懷中,緩步向外行去。

  善解人意的雪梅一直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側,伴著他走進了餐室,婉轉勸酒,極盡嬌柔。上官琦不覺間,吃了個七成醉意。

  這時,天色已然入夜,大廳中燃起了兩盞垂蘇宮燈。

  上官琦乘著酒意,信步而行,穿過小橋,行入了花園中,雪梅跟隨在後。

  山風吹來,飄起了雪梅的長裙衣袂,也吹過陣陣脂粉幽香。上官琦回顧了身側的玉人一眼,低聲說道:「你回去睡吧,我要一個人想些事情。」

  雪梅嫣然一笑,道:「小婢隨侍身側,決不至打擾公子。」

  上官琦不再言語,選一塊大山石坐了下來,一手托腮,凝目沉思。他的腦際中,不停地盤旋那書冊上的重重疑問。

  遠處飄過來一陣低沉的簫聲,劃破了深山的靜寂。

  上官琦霍然一驚,由沉思中清醒過來。

  只聽那簫聲若斷若續,隨著山風飄了上來。

  上官琦回顧了雪梅一眼,低聲問道:「姑娘,可常常聽到這若斷還續的簫聲麼?」

  雪梅搖搖頭,道:「山居十里無人跡,哪裡還有吹簫人?小婢從未聽到過。」

  上官琦微微一怔,道:「你讀過書?」

  雪梅道:「寒門詩書傳家,不幸風塵淪落。」

  上官琦接道:「先生離此之時,在下當以千金相贈,送你返回原籍,讓你們骨肉團聚。」

  雪梅淒涼一笑,盈盈跪拜下去,說道:「小婢這裡先謝過相公了……」她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小婢已離家數載,輾轉流落,已不知寡母、幼弟是否還活在人間。」

  上官琦心中一動,問道:「那你如何到了這山莊之中呢?」

  雪梅微微一笑,道:「說起來,這也是皇天見憐了。賤妾薄具姿色,又讀過一點詩書,粗識文字,淪落風塵之後,本將任人蹂躪,卻不料被老鴇看上,認為賤妾是一可造之材,請來樂師,教賤妾絲竹清歌……」她流現出無限羞怯的忸怩一笑,接道:「因此賤妾雖然淪落風塵,但還能保持了清白之身。」

  上官琦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雪梅嫣然一笑,接道:「那老鴇除了請樂師教我們絲竹清歌之外,就是傳授我們如何去施狐媚手段,迷醉客人。賤妾耳孺目染,舉動之間,只怕要難免流入輕浮……」

  上官琦急急說道:「你很好,很好。那另外三位姑娘,可是和你一起的麼?」

  雪梅道:「我們來自不同之處,但身世際遇大同小異。」

  上官琦酒意被寒夜山風一吹,清醒了甚多,不覺間動了談興,又問道:「你們怎麼會到了這山莊之上呢?」

  雪梅笑道:「老鴇請了樂師教我們絲竹歌唱,也不過是要我們替他賺錢,如若有人不惜重金,老鴇自是肯割愛轉讓。賤妾被千兩銀子買來此地。」

  上官琦道:「我都明白了。夜寒露重,姑娘也該請回去休息了。」雪梅道:「公子不用憐惜賤妾,我被千兩銀子買來,就是要侍候公子,縱薦枕席,也是義不容辭。」

  上官琦揮手笑道:「此非勾欄院,在下亦非輕薄人,姑娘只管放心。」

  雪梅笑道:「薄命斷腸人,得逢公子,實乃三生有幸。」

  突然間簫聲高拔,打斷了雪梅的未完之言。

  上官琦心中一動,霍然站起,低聲說道:「這簫聲有些古怪,姑娘快快請回,在下要去查看一下那簫聲來自何處?」

  這時,那高拔的簫聲,重又低沉了下去,隱隱可聞。

  雪梅凝神聽了一陣,道:「賤妾略通音律,這簫聲甚是淒涼。」

  上官琦道:「還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雪梅道:「寒夜品簫,吹盡了人間淒涼事,那自是一位斷腸人。」上官琦道:「說不定是一凶神惡煞……」

  雪梅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上官琦笑道:「江湖上事,婦人孺子,最好是不要知道……」微一停頓,揮手接道:「天色已然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啦!」縱身一躍,人已到丈餘之外,緊接著又一個飛躍,蹤跡頓杏。

  牆外山風,更見疾勁,吹飄起上官琦的衣袂,那若斷若續的簫聲仍隨著山風飄來。

  上官琦循聲尋去,不覺間己行出五六里路,山回路轉,水聲淙淙,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一條丈餘寬窄的山溪,水光閃閃,溪中一塊突立的大山石上,坐著一個長髮披垂的黑衣人,捧著一管長簫,正在吹奏。

  那黑衣人對上官琦的到來,茫然無覺,連頭也未轉動一下。

  簫聲中充滿了淒涼,如位如訴,動人心弦,天下無限傷心事,盡都流露簫聲中。

  上官琦聽了一陣,不覺地流出淚來。

  突然問,簫聲中斷,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什麼人?」

  上官琦被那淒涼的簫聲感染,如醉如癡,不知何時,那黑衣人已站起身來。

  他舉手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凝目望去,只見那黑衣人乾枯瘦小,站在大石上,不足四尺。如非他胸前長髯飄飄,簡直像一個尚未成年的童子。

  那黑衣人長簫一點巨石,突然飛了過來,落在上官琦的身前,冷冷說道:「你是沒有聽到老夫的問話麼?」

  上官琦抱拳一禮,道:「晚輩上官琦,老前輩貴姓?」

  那黑衣人打量了上官琦一陣,長長歎息一聲,道:「老夫姓名,久已不提,說出來世上也難有幾個人知道。」

  上官琦看他躍飛過溪面的身法,極是靈巧,知他武功不弱,眼下還未摸清此人的來路,敵友不知,但他不早不晚地偏偏在此時跑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夜半獨坐,吹簫自娛,又不能不使人懷疑。能不出手,自然最好,但如一出手,決不能留下活口,以免洩露風聲,危害到唐璇安全。心念轉動,暗提功力,口中卻微微問道:「老前輩是久居此處呢,還是初履是地?」

  那黑衣人本已轉身而去,聽得上官琦相詢之言,陡然又停了下來,雙目凝注在上官琦的身上,微帶溫意他說道:「天涯海角,五湖四海,老夫何處不可去?」

  上官琦道:「這麼說將起來,老前輩是初到此地了?」

  黑衣人道:「是又怎樣?」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形跡,大是可疑,莫讓他混了出去。我既無能分辨敵友,何不擒他回去,讓大哥審他一審?」當下運集功力,集於右掌,冷笑一聲,說道:「老前輩來得好巧啊!」

  那黑衣人怒道:「巧又怎樣?」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老前輩如不說出姓名來歷,想來個魚目混珠而過,只怕是難以如願。」說話時暗中留神那黑衣長髯人的神色。

  那長髯黑衣人聽得怔了一怔,怒道:「你這娃兒可是有了什麼毛病麼?滿口胡說八道些什麼?」

  上官琦看他神色自然,不似裝作,心中倒是有些歉疚,但仍是大不放心,略一沉吟,笑道:「老前輩一身武功不同凡響,定然是一位前輩的武林高人。」

  那黑衣長髯人道:「你這娃兒當真是嚕囌得很,問起話來,永遠沒有個完。」

  上官琦不理那老人的激怒,自拉自唱他說話:「老前輩既然是武林中人,想來定然知道滾龍王了?」

  黑衣人哦吟道:「滾龍王、滾龍王……倒像是聽人說過。」

  上官琦一皺眉頭,暗自忖道:「看他神態,似非做作,實叫人難以弄得明白。」當下接道:「老前輩不識滾龍王,那定然認識歐陽統了?」

  那老人神色忽然一變,道:「歐陽統……」

  上官琦道:「是啊!此人大大有名,領導著當今武林實力最為強大的窮家幫。」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道:「老夫如不是遵守亡妻的遺言,早就去找他算賬了。」

  上官琦聽得一愕,茫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就在他錯愕之間,那老人已縱身躍起,人影閃了兩閃,蹤跡頓沓。

  上官琦警覺要追時,那老人己走得沒了影兒。

  他長長歎息一聲,仰望著天上閃爍的星辰,緩步向前行去。腦際中充滿了重重的疑問,越想越是不解。他自言自語他說道:「看來這件事只有去問大哥了,憑他的智慧,也許能夠找出一些端倪。」

  忖思之間,已經行近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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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金牌敕令


  上官琦一腦門疑問,匆匆向唐璇的臥室奔去。

  只見唐璇的臥室雙門緊閉,霜菊搬了一把椅子,當門而坐,一見上官琦匆匆行來,立時起身相迎。

  上官琦問道:「我大哥醒過麼?」

  霜菊搖搖頭道:「他睡得很甜,小婢已為他備好食用之物,怕他醒來飢餓,一直不敢離開。」

  上官琦雖然要急於告訴唐璇那黑衣人的事情,但想到唐璇難得有過這樣的好睡,也不便驚動於他,只好強自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低聲說道:「大哥如若醒來,請立時去告訴我一聲。」

  霜菊躬身說道:「婢子遵命。」

  上官琦匆匆返回自己的臥室,只見室中一燈如豆,雪梅伏案而眠,似是已熟睡過去。

  上官琦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天色不早了,你不用再侍候了。」他一連喝叫數聲,仍不見雪梅醒來,心中疑念突生,左手一揮,抓住了雪梅的左臂,只覺一股酒氣,迎面撲來,緊張的心情為之一懈,自言自語他說道:「這丫頭吃醉了。」放下雪梅,和衣躺在床上。

  上官琦這些時日,和唐璇相處,思維更是細密,躺在床上,越想越覺不對,一躍而起,隨手抓起案上一杯冷茶,澆在雪梅的臉上。

  只聽一聲輕輕的歎息,雪梅緩緩張開了雙目,望了上官琦一眼。突然放聲哭道:「相公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上官琦驚叫一聲,一頓足穿窗而出,直向唐璇的房中奔去。

  只見霜菊仍然坐在門前,靠在門上,閉目睡去,上官琦繞到後窗,伸手一推,窗子仍然是緊緊地關著,分明室中仍然有人。

  這情景使上官琦感到了大大的迷惑,沉吟了一陣,舉手在窗上彈了兩下,高聲問道:「大哥睡得好麼?」

  室中傳出來一聲輕微的轉側之聲,似是翻了一個身,重又睡了過去。

  上官琦暗暗忖道:「可能是我多慮了。」回身向自己臥室走去,心想問過雪梅之後,再作主意。

  他的料事之能,已有極大的進步,行了幾步,立時覺出不對,重又返了回來。

  這時霜菊已被上官琦彈窗說話的聲音驚醒,揉了揉眼睛,道:「相公還未睡麼?」

  上官琦道:「我大哥睡得好麼?」說話之時,雙目凝注著霜菊,暗中查看她的神色表情。原來,他已對蘭、蓮、菊、梅四婢動了懷疑之心。

  霜菊似是已看出了上官琦神色不對,瞌睡兒也嚇得飛到了九霄雲外,急急答道:「先生睡得很好。」

  上官琦道:「你打開門給我瞧瞧?」

  霜菊道:「先生由裡面插上木栓,小婢無法打開,勢非要喚起先生不可。」

  上官琦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抓起了霜菊的右手,暗運功力一捏。

  只聽一聲尖叫道:「公子放手,疼死我了。」

  上官琦一皺眉頭,放開了霜菊的右手,一掌擊拍在木門上,暗中卻已運集內力,憑仗內家反彈之勁,震斷了木栓,推門而入。

  凝目望去,只見一人側背而臥,身上還蓋著棉被。

  上官琦望著那人的背影,心頭泛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和愧疚,緩緩行前了兩步,低沉地叫道:「大哥。」

  只見木榻上熟睡之人,微微地轉動了一下,又沉沉地睡去。

  上官琦暗自忖道:「他實在大累,該讓他好好地大睡一場吧。」緩步向後退去。

  當他退近室門之處,只見霜菊抱著右手,呆呆地站在門口,睜著一雙圓大的眼睛,望著自己出神。她臉上淚痕未乾,雙目中仍然蘊藏瑩晶的淚水。

  上官琦輕輕歎息一聲,道:「我捏傷你了?」

  霜菊一眨眼睛,兩顆瑩晶的淚珠兒滾了下來,道:「小婢還能忍得,相公不用放在心上。」

  上官琦取過她的右手,只見玉掌腫大,大指關節處已被捏脫,心中無限歉然,低聲說道:「姑娘請忍耐一些,讓在下替你接上關節處的脫骨。」

  霜菊畏怯地點了點頭,緩緩伸出右臂。

  上官琦拿準了關節,兩手用力一扭,只疼得霜菊一聲尖叫,頂門上的汗水滾滾而下。上官琦無限歉然地拍了拍霜菊的香肩,道:「你好啦,你回去休息吧,這幾天不用作事,多則十日,少則三天,就可以消腫止疼了。」

  霜菊勉強笑道:「公子請自去休息,等一會他們自會來換我休息。」

  上官琦心中歉疚甚深,急步向前行去,行約十幾步遠,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那木榻側臥之人,可是大哥麼?何以霜菊那刺耳驚心的尖聲,也未把他吵醒?」

  心念一轉,疑慮大生,匆匆又奔了回去,直入唐璇室中。

  這一次,上官琦不再猶豫,燃起了案上的銅燈,沉聲叫道:「大哥醒醒,小弟有要事稟告。」

  但見側臥在木榻上的唐璇,鼻息沉重,睡得正甜。上官琦連呼數聲,他連身也未翻一個。

  這一刻,上官琦心情突然緊張起來,緩緩伸出右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沉聲喝道:「大哥……」目光到處,只見那酣睡之人,正是唐璇,緊張的心情,登時為之一鬆。

  他長長吁一口氣,暗暗地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大哥睡覺一向機警,今宵怎生睡得這般沉熟?」

  只見他鼻息均勻,胸口不停地微微起伏,一切正常,毫無異樣,伏下身子聞去,也無一點酒意。

  這時的上官琦己非初出茅廬之時可比,他已瞭然了甚多江湖奸詐,略一沉吟,伸手在唐璇身上各處穴道推拿起來。

  原來上官琦忽然想到可能有人潛入室中,點了唐璇的睡穴。

  那知他的掌指,幾乎走遍了唐璇身上所有的穴道,但唐璇仍然是沉睡不醒,不禁心頭發起急來。

  這驚人的變故,使上官琦有些茫然無措,他停下來望著唐璇呆呆地出神,千頭萬緒湧集腦際,但仔細想去,卻又是一片空白,茫茫杏沓,無可捉摸。

  突然間,響起了一個嬌婉的聲音,道:「公子,唐先生可醒了麼?」上官琦如夢初醒一般,啊了一聲,回頭望去,只見霜菊手中捧著一個木盤,盤上放了一隻玉杯,杯中熱氣蒸蒸上騰,不知盛裝的什麼。

  他經此一擾,茫然迷亂的神智逐漸地清醒過來,望了那木盤一眼,道:「那玉杯中是什麼?」

  霜菊答道:「人參燕窩湯。」

  上官琦冷冷他說道:「你今夜一直沒有離開此地麼?」

  霜菊道:「小婢一直守在此室門外。」

  上官琦道:「你可曾聽到了唐先生室中有何異樣的聲音?」

  霜菊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沒有。」

  上官琦道:「你再仔細的想想看,是否聽到了什麼異聲?」

  霜菊愁鎖起兩條柳眉兒,沉吟了良久,緩緩說道:「小婢實在未曾聽到什麼聲息。」

  上官琦揮手說道:「唐先生沉睡未醒,你先退出去吧!」

  霜菊適才吃過苦頭,對上官琦已存了甚大的畏懼之心,轉過身子,急急奔去。

  上官琦眼珠兒轉了兩轉,緩步走近木榻前面,抱起了唐璇,退到了門口之處,把唐璇放在一張木椅之上,目注木榻,冷笑一聲,說道:「藏頭露尾,豈是大丈夫的行徑。」暗中運集功力,緩步向前行,相距木榻還有一步距離,陡然飛起一腳,挑起了木榻。

  一條人影,疾如電閃般,隨著那翻起的木榻,直衝而出,寒芒一閃,點向前胸。

  上官琦早已有備,身軀一閃避開,橫裡一掌,掃擊過去。

  那人身手矯健,一擊不中,立時變招換式,寒光閃轉,幻起一片銀虹,迎胸擊到。

  上官琦怕他借勢逃走,不敢再向後退,右手一轉,五指疾向那人腕脈要穴處扣拿過去,一面留神打量來人。

  只見那人的身材甚是嬌小,穿著一身黑衣,臉上也用一塊黑紗蒙著,只露出兩隻眼睛,右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那人手腕一挫,收回匕首,避開了上官琦的擒拿,右手搖揮之間,顫起三點寒芒,分襲上官琦前胸三處大穴。

  上官琦內心中充滿了激忿,手腦略見遲鈍,對方的攻勢,又極刁鑽毒辣,閃避之勢略緩,右手袖口之上,已為對方鋒利的匕首,劃了一道寸餘長短的口子,傷及皮膚,隱見血跡。

  但這一失手,卻使上官琦激動的心情,逐漸地平靜下來,左手尋隙擊出,指襲向對方握著匕首的右手脈穴,右腕一沉,疾翻而上,「分花拂柳」,硬奪匕首。

  那身軀矮小的黑衣人,武功甚高,招術的變化,十分詭奇,匕首忽伸忽縮,招招指襲向上官琦的穴道。

  這時,上官琦反而沉靜下來,他已覺對方武功、手法都是上乘之學,室中狹窄,閃避不易,自己手中沒有兵刃,先就吃了大虧,決非十招八招之內能夠制服強敵,眼下之策,先要防他奪門逃去,在久戰中設法找尋制敵之機。

  心念轉動,打法亦隨著一變,不再急急求功,運指揮掌,施展突穴斬脈的手法,封住了對方凌厲的攻勢,混著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扣拿對方的脈穴,好在唐璇已然離開險境,只要能將對方攔住,不讓他擅越雷池,傷害到唐璇和奪門逃走,已不急求早早制服強敵。

  要知上官琦的武功,已可列名當世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如今沉著應戰,更見威勢。那矮小的黑衣人,雖然手中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但卻無法佔得半點便宜,反而為上官琦突穴斬脈的凌厲手法迫得施展不開手腳。

  這是一場凶險、激烈的惡鬥,招招指擊的要害大穴,間不容髮。

  轉眼間,已力搏了四十餘合,上官琦忍傷力戰,已逐漸地控制了搏鬥中的局勢。

  那黑衣人久戰不勝,心頭大急,匕首劃空,一片寒芒,擋開了上官琦的掌指,縱身一、躍,飛上了木榻。

  上官琦突然一提丹田真氣,冷冷說道:「閣下如再不肯棄去手中兵刃,束手就縛,可別怪我出手毒辣了。」

  那黑衣人目光轉動,一掠上官琦,默然不語,他似乎心中知道了上官琦並非虛言恫嚇。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我已知你是誰……」縱身一躍,直撲過去。

  那黑衣人右手匕首突然施出一招「浪擊礁巖」,劃出一片銀虹,刺向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早已忖思好了對敵之策,身懸半空,陡然一吸真氣,雙腿一收,身子平飛而起,左手拍出一股凌厲的掌風,擊向那人的頭頂,右手卻悄無聲息地伸出,扣拿右腕。

  那黑衣人只顧到上官琦迎頭拍下來的掌勢,未防上官琦後發的右手先至,只覺右腕一麻,脈穴已被扣住。

  上官琦暗中運力,緊扣脈穴,那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登時跌落在地上。上官琦左手疾快地伸了出去,扯開那蒙面人臉上的黑紗。

  燈光下,只見那人臉色甚是嬌嫩,膚色白中透紅,果然是一個女子。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你可是滾龍王派遣來的麼?」

  那女子因右腕被上官琦五指緊緊扣著,似是十分痛苦,皺起了柳眉兒,搖首不語。

  上官琦雙目圓睜,精芒閃閃地投注在那女子身上,說道:「你如不肯說出實話,那可是自找苦吃。我要點你五陰絕穴,使你的全身血脈倒流。」

  那黑衣女子吃力他說道:「你扣緊了我的右腕脈穴,我說不出話。」

  原來上官琦心中怨恨極深,不知不覺間,手中加了勁力,那女子全身行血都被逼向內腑。

  上官琦鬆動一下右手五指,左手疾快地點了她雙時上的「曲池穴」,冷冷他說道:「我生平之中,從未對一個婦人下過毒手,但你這人太過可恨了,說不得我今天只好對你施點辣手了。」

  說話之間,鬆了她右腕的脈穴。

  那黑衣女子長長吁一口氣,緩緩接道:「我手中有刀,如若要殺唐璇,用不到多費手腳了。」

  上官琦聽得微微一怔,覺得她此言甚有理由,沉吟了一陣,冷冷說道:「你既無害他之心,深夜之中,隱入他室中作甚?而且面蒙黑紗,手握利器,說來誰人能信?」

  那黑衣女子望望放置在椅子上的唐璇,道:「我是來救他的。」

  上官琦怒道:「你胡說八道。」

  黑衣女子道:「是真的。他身體本已虛弱不堪,如何還能擔受日夜的勞神勞心?如若他能夠放開心中的愁慮,靜下心來靜養,或可有幾分生機。」

  上官琦聽她言來頭頭是道,心中不禁一動,問道:「你為什麼要救他?又怎知他在此地?」

  黑衣女子道:「我是奉命而來。」

  上官琦道:「奉誰之命?」

  那黑衣女子道:「歐陽幫主。」

  上官琦冷冷說道:「我怎麼沒聽歐陽幫主說過?」

  那黑衣女子道:「歐陽幫主密令我暗中行事,不得洩露。」

  上官琦道:「有何可憑?」

  那黑衣女子道:「我身上現有歐陽幫主的金牌敕令。」

  上官琦一伸手道:「拿來給我瞧瞧。」

  那黑衣女子道:「你點了右臂上的『曲池穴』我雙手都已無法伸動。」

  上官琦沉忖了片刻道:「我也不怕你施用鬼謀騙我。」一掌拍去,解開她右臂上的穴道。

  那黑衣女子緩緩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圓形金牌,遞了過去,道:「這就是窮家幫歐陽幫主的金牌敕令。」

  上官琦接過金牌,仔細瞧去,只見那金牌之上,一面雕刻著一個衣服樓襤、手握竹杖的老人,一面卻雕著「金牌敕令」四個大字。

  他從未見過窮家幫中的金牌,無法辨識真偽,手執金牌,沉吟了良久,道:「在下非窮家幫中之人,也不識這金牌的真假,縱然這金牌確是歐陽幫主之物,在下亦不見得非得遵守金牌令諭不可。」

  那黑衣女子接道:「那你要怎麼樣?」

  上官琦道:「我要等大哥醒來之後,辨識了這金牌的真偽之後再說。金牌真假未能認定之前,委屈姑娘,先在這室中等待一會了。」

  那黑衣女子此刻己毫無反抗之能,望了上官琦一眼,緩緩坐了下去,欲言又止。

  上官琦伏身撿起了地上的匕首,道:「你用什麼藥物使我大哥失去了清醒的神智,可有法子使他早些醒過來?」

  那黑衣女子搖頭說道:「他服的藥物,就是要他能安心睡覺,時辰不到,誰也沒有辦法!」

  上官琦目睹唐璇身體畏縮,似是不耐寒冷,隨手撿起一床棉被蓋在唐璇身上,道:「不知要多少時光,他才能夠清醒過來?」

  那黑衣女子道:「明日午時光景。」

  上官琦臉色一整,莊嚴他說道:「明日中午,我大哥如仍然不能醒來,姑娘也別想能好好地活在世上,那時,在下將以人世上最為慘酷的手段對付姑娘了。」

  黑衣女子冷冷說道:「如若他不能醒來,你殺了我也一樣救不活他的性命。」

  上官琦冷冷說道:「人生百歲,也是難免一死。如若我大哥不能活,在下只好把胸中一腔仇怨盡都發洩在姑娘的身上了。那時我將先點你五陰絕穴,使你嘗到行血倒集於內腑的滋味;然後再設置我大哥的靈堂,用你的匕首,挖出你的心肝,奠祭我大哥的亡靈。」

  兩人言詞,鋒芒相對,互盡譏諷恫嚇之能事。

  那黑衣女緩緩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上官琦緩步走了過去,慢慢地又點了那黑衣女三處穴道,然後收拾好翻倒的木榻,抱著唐璇臥放在榻上,輕輕掩上室門,道:「長夜漫漫,在下要陪姑娘度過這一段淒冷的寒夜了。」

  那黑衣女雖有數處穴道被點,動彈不得,但口尚能言,緩緩接道:「你不問青紅皂白,就這般對付我,只怕你要自悔孟浪。」

  上官琦道:「不要緊,我大哥如能醒來,我再向姑娘請罪。」

  那黑衣少女不再言語,仰首靠在牆壁上。

  上官琦擋在唐璇身前,盤膝而坐,閉上了雙目養息。

  室中突然靜了下來,靜得可聽到彼此的呼吸之聲。

  上官琦腦際中的思潮卻是澎湃洶湧,反覆思忖那黑衣姑娘之言。他已從唐璇學得如何去運用思考,如何去動用智慧,開始分析那黑衣少女說過的每一句話。

  上天賦予了每個人智慧,但大部分人卻不肯去運用它,縱然是運用,也不過是浮光掠影,不求深刻。上官琦反覆忖思之後,果然由思考中找出了幾點疑竇。

  他覺出這黑衣少女不是滾龍王的手下,似極可信。這敕令金牌,也可能真是歐陽幫主之物。這女子是歐陽統派來,大致是不錯,而且早已潛伏這座山莊之中,蘭、蓮、菊、梅四婢,都早已和她認識。

  他原先曾假想這黑衣蒙面的女子可能是蘭、蓮、菊三個婢女之一,待那黑衣人取下了蒙面黑布,才知道判斷錯誤。

  他緩緩睜開了微閉的雙目,暗中察看那黑衣少女的神色,只覺她神色平靜,似是有恃無恐,證實了她確是歐陽統派遣而來。

  上官琦不解的是她此來的用心,如若當真是想要唐璇靜下心來休息,盡可以和自己商量,使用藥物,何苦暗中施為,製造出這等誤會?如若存心殺害唐璇,亦無須施展迷藥先使他暈了過去。

  在自己為那簫聲所誘遠離莊院之時,她盡有足夠的時間、機會,殺死唐璇逸走,何以竟然不肯離去,潛伏唐璇的木榻之下。

  這重重疑問,糾結錯綜,千頭萬緒,一時之間,甚難理出個端倪出來,不禁又陷入沉思之中。

  室外山風強勁,松濤如嘯,室中一燈如豆,光焰搖顫,大約是燈中存放的燃油已盡,光焰由大而小,終於熄去。

  上官琦霍然警覺,睜開雙目.冷冷他說道:「姑娘如若打算混水摸魚,借黑逃走,那可是自找苦吃;丟了性命,也不能怪在下心狠手辣。」

  那黑衣少女道:「我如有逃走之心,也不會等到這時候了。」

  上官琦道:「長夜漫漫,姑娘最好是運氣調息一下。」

  黑衣少女道:「你點了我全身數處穴道,我行血難以暢行全身,哪裡還能運氣調息?」

  這當兒,只聽呀然一聲,室門突然大開。

  上官琦隨手抓過由那黑衣女子手中奪得的匕首,冷冷說道:「什麼人?」

  那黑衣女子接道:「風。」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室外大廳門窗緊閉,哪裡有風吹入?」

  熄去燭火的室中,一片漆黑,暗室強敵相對而坐,窗外山風呼嘯,室門無風自開,這情景,使人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怖之感。

  上官琦搖動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冷冷對那黑衣女子說道:「不論來的什麼人,和你潛伏此地的用心如何,只要一有變故,咱們三人之中,姑娘當是最先死亡的一個。」

  那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那倒未必見得。」

  上官琦怒聲喝道:「我最後警告你一句,在此情此景之下,在下極可能出手取你生命,除非你當真的想死,那就別耍花招,或激怒於我……」抬頭看去,不禁心神一震。

  他雖然身負絕技,膽識過人,也不禁由心頭泛上來一股涼意。

  原來上官琦微分心神和那黑衣少女說話,室中突然有了變故,不知何時,一條人影,出現在門口。

  那像一個充滿著恐怖的幽靈,當門而立,一語不發。

  上官琦長長吸一口氣,鎮靜了一下心神,問道:「什麼人?」

  凝神望去,只見那人也用黑布蒙起了頭臉,只露出一雙閃光的眼睛。

  只聽那人應道:「我!」舉步向室中行來。

  上官琦沉聲喝道:「站住!」

  那人影應聲停了下來。

  經過這一陣工夫,上官琦已逐漸地恢復了鎮靜,沉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那人右手一揚,解去了臉上的黑布。

  上官琦目力過人,凝神望去,發覺來人竟然也是一個女子,心頭更覺凜然,揚了揚手中匕首,喝道:「咱們素不相識,你深更半夜中來此何為?」

  那女子突然長長歎息一聲,反問道:「你這房中,為什麼不點起燈火?」

  上官琦道:」燃油燒盡了,燈火熄去。」

  那女子撲了上來,道:「我口渴得利害,可有水給我吃一口麼?」上官琦怕傷了唐璇,呼地一掌,劈了過去,人也隨著掌勢,一躍下床。

  那女子向前衝跑之勢,十分迅快,也不知閃避掌勢,砰然一聲,迎個正著。

  上官琦已揚起了匕首,蓄勢相待,只要來人再向前衝進,立時揮動匕首擊去。

  只見那奔行來的黑衣女人,前行之勢,陡然受挫,身子搖了兩搖,向一側倒了下去。

  上官琦左手一探,抓住了那先來的黑衣少女,沉聲喝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

  那黑衣女子冷冷說道:「怎麼?你害怕了?」

  上官琦怒聲說道:「你如果再支吾以對,可別怪我出手懲治你了。」

  那黑衣女人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她受了傷,你快些抬人來,點亮燭火,看看她的傷勢,我再告訴你吧!」

  上官琦想到這話也對,無論如何,應該先點起燭火,當下高呼雪梅,送來燭火。

  片刻工夫,一個小婢,執著燈火進來,不過那送燈之人並非雪梅。

  上官琦打量一下那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果然背上插著一把明亮銅刀,鮮血沿著刀柄,泅泅而出。

  上官琦揮手低聲對執燈的霜菊說道:「你走過來些……」目光一轉,凝注在那黑衣少女身上,道:「你可以說了吧!」原來他怕霜菊擋住了他出手之勢,給予黑衣少女逃走的機會。

  那黑衣少女抬起頭來,望了上官琦一眼,指著那受傷的女子,道:「你看她還能活麼?」

  上官琦低頭望了片刻,搖搖頭說道:「她刀傷要害,生機甚微。」那黑衣少女道:「你要不要救她?」

  上官琦道:「我目下雖有救她時間,縱然是肯救,只怕也難以救得活她。」

  話聲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雖然無法全部瞭然,但已想到了甚多可疑之處……」他目光一掠霜菊,道:「我雖在此夜之前沒有見到過你們,但你們確非外來的敵人,在我和大哥未到這山莊之前,你們已隱在這山莊之內了……」

  那黑衣少女點點頭,道:「你猜的不錯,往下猜吧。」

  上官琦一皺眉頭,暗暗忖道:「她倒要考起我的才智來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想那歐陽幫主建築這山莊之時,定然十分隱秘。

  蘭、蓮、菊、梅,能夠應選進入山莊,不論出身如何,但身世來歷,必將經過詳細的訪查……」話至此處,突然抬起頭來,兩道眼神,逼視在那黑衣少女身上,道:「你們兩人能夠混人這山莊之內,如非得歐陽幫主的允許,定然是蘭、蓮、菊、梅四人的詢私,接待你們來此。」

  那黑衣少女望了那倒臥一側、背上中刀的女子一眼,接道:「看樣子,她已經不能活了。如若她真的死去,這件事的內情,只有我一個人明白啦!」

  上官琦道:「我如拷打蘭、蓮、菊、梅,不愁她們不說出內情。」黑衣少女搖搖頭,道:「她們縱然知道一些,那也是有限得很。」上官琦冷笑一聲,接道:「凡是在這莊中之人,誰也脫不了關係。誰也不能擅離此地一步。我不信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口中雖然說的強硬,內心之中卻是暗暗焦急,忖道:「聽她口氣,箇中內情似是複雜得很。」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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