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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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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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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9 00:31:19
第三七章 楊家大郎(上)

    汴河,兩岸垂柳,碧波灩瀲。

    一艘畫舫緩緩在河上行過,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畫舫中傳來的杳渺絲竹聲。歷經白日喧囂之後,夜幕降臨,汴河變得格外寧靜。暮春晚風徐徐,讓人格外舒暢。

    郭京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

    他無心欣賞窗外汴河美景,只直勾勾盯著在他對面端坐品酒的李觀魚,眼中布滿血絲。

    “大郎,這次定要幫我。”

    李觀魚呵呵一笑,“三哥要我如何幫襯?”

    “想個主意,弄死那玉小乙。”

    郭京說著,端起酒杯,惡狠狠一飲而盡。

    李觀魚眉頭一蹙,沉吟半晌後搖了搖頭,“三哥,這個我怕是幫不得你……玉小乙而今風頭正盛,連那開封府的燕瑛都過去為他撐腰,這背後的來頭必然不小。這個時候,只要玉小乙出事,三哥絕脫不了干系,弄個不好,還會有大禍臨頭。”

    “難道,就這樣放過他不成?”

    李觀魚大笑,“玉小乙算不得什麼,真要想他死,其實也不難。

    後天晚上,他和蔣門神不是還有一場爭跤嗎?這也是最好的機會!只是我不知道,玉小乙的撲法如何,所以也無法評論。不過呂之士的撲法精湛,算得上一個高手。若呂之士錯手……呵呵,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三哥扯上牽連,對吧。”

    郭京眼楮頓時一亮,連連點頭。

    “再給三哥支個招!呂之士是我叔父首徒,為人貪婪,卻甚得叔父所喜。

    三哥何不與呂之士說項,讓呂之士出面,請叔父前去觀戰?玉小乙曾險些死在叔父手中,見叔父前去觀戰,必然心生顧忌。到時候,十分能耐使個七八分,而呂之士只要找準機會,便可以輕而易舉把他干掉……眾目睽睽下,誰也無話可說。”

    郭京喜出望外,忙給李觀魚滿上一杯酒。

    “大郎果然高明,此計甚好,正好出自家心中一口惡氣。”

    正說話時,忽聽樓梯腳步聲響。

    從樓上走下來一個女子,年約二十出頭,一身白色甦繡緞子長裙,著一青色背子,姿態婀娜,極為動人。胸前鼓鼓,隱隱透著一抹細膩白嫩,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秋波蕩漾,更顯嫵媚風情……美婦一出現,頓時吸引了郭京的目光。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他連忙站起來,卻掩飾不得眼中**裸**。

    而李觀魚也忙起身,快步上前,“金蓮,怎地下來了?”

    美婦人一臉慵懶之色,掃了李觀魚一眼道︰“你們樓下如此吵鬧,奴有怎地歇息。”

    “啊,確是自家疏忽,娘子勿怪。”

    李觀魚似乎很怕那美婦人,轉過身,見郭京仍舊一副失魂模樣,眉頭一蹙,便咳嗽了一聲。郭京醒悟過來,忙拱手與美婦人見禮,“嫂嫂休怪,是三郎忘形,驚擾嫂嫂休息,實在大罪……這天色也不早了,三郎便先告辭,嫂嫂莫責怪大郎才好。”

    郭京雖然粗鄙,可混在市井之中,這眼色卻有。

    他看出那位美婦人似有意送客,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便急忙向李觀魚告辭,準備離去。

    “我送送三哥。”

    李觀魚忙說道,又朝著那美婦人道了個罪,與郭京一同出門。

    “三哥,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大郎只管吩咐,只要能做到,郭少三絕不推辭。”

    李觀魚笑道︰“自然不會讓三哥為難……其實,是幾個軍中朋友,借了自家些錢兩。這本算得不大事,三哥也知道,我李大郎最好交朋友,便是送了他們也不當緊。可幾個朋友卻有些記在心上,總躲著我,讓我頗有些不快。所以請三哥你幫忙打聽一下他們的行蹤……其他事情不需三哥費心,不知道三哥能否助我?”

    這話,你得從兩方面聽。

    李觀魚說是不計較,可欠債還錢,卻是天經地義。

    很明顯,李觀魚是想要追債,卻又找不到對方行蹤……東京禁軍自有軍規,入夜之後不得出營。郭京也是個久混江湖的人物,哪里還能聽不出,李觀魚的心思?

    如果李觀魚要他去討債,少不得要三思一下。

    沒錯,有宋以來,武人地位低下,卻也要看是對誰而言。

    對那些文人士子,武人的地位的確是很差。可若說對郭京這等人,照樣有震懾力。

    不過李觀魚既然說了,只讓他打聽行蹤,郭京便放心了。

    身為開封府的地頭蛇,打聽個人的確不在話下。李觀魚取出一張名單,遞給了郭京。郭京掃了一眼,見名單上有十幾個人,而且也沒什麼大人物,便更加放心了。

    一拍胸脯,郭京笑道︰“大郎放心,最多十天,必有消息。”

    “如此,便煩勞三哥。”

    +++++++++++++++++++++++++++++++++++++++++++++++++++++++

    清償三百貫債務,張三麻子的五百貫也填補上了!

    玉尹的心情,頓時變得格外輕松,壓在他心頭近兩個月的陰霾,隨之一掃而空。

    最重要的,還是郭京並沒有佔到便宜。

    那三百貫出手之後,又生生搶回來,更令郭京氣得吐血……玉尹也知道,這會讓他與郭京仇恨更深。但細想之下,就算把這三百貫給了郭京,便能與郭京相安無事嗎?定不可能!玉尹和郭京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緩和。只要玉家鋪子在馬行街一日,郭京就一日橫行不得馬行街,兩人之間的沖突,必然會越發嚴重。

    既然如此,何需緩和?

    想明白這個道理,玉尹自然不會有任何愧疚或者負罪感。

    再者說了,他的麻煩其實還沒有真正結束……

    三月二十一,也就是還債的第二天。

    玉尹一大早來到馬行街的玉家鋪子里,招呼一下生意之後,便到熟肉作坊里幫襯。

    這熟肉作坊剛開始,還有很多事情。

    而玉尹手邊,也沒什麼可用之人。特別是羅一刀進了監牢之後,這人手更是短缺。

    黃小七倒是能照看好鋪子,但卻無力再兼顧作坊。

    單憑楊廿九夫婦和燕奴兩個人,也會有些吃力……特別是在早上,更是如此。

    “小乙哥,馬瘸子昨日托人,想要回來做事。”

    趁著清閑時,黃小七跑過來和玉尹道︰“還有昔日幾個弟兄,也想著再回來!不過自家沒有答應,只說要問過小乙哥才好……小乙哥,你看這件事,該如何是好?”

    燕奴在一旁張了張嘴,但卻沒有吭聲。

    而今這當家作主的是玉尹,她著實不好這個時候表達什麼主意。

    馬瘸子?

    玉尹放下手中活計,眉頭微微一蹙。

    這馬瘸子原本是鋪子里做熟肉的,後來見玉尹情況不妙,便辭工離開。和羅一刀的情況又不一樣,羅一刀是為了顧及兒子羅德,可這馬瘸子,就純粹是落井下石。

    至于黃小七所說的‘弟兄’……還是不說為好。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這池子雖小,卻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他馬瘸子當初做的決定,而今就不要後悔。

    你回去告訴他,玉家鋪子人手充足,還不需要幫手!至于其他人,還是算了吧。我又不想做那團頭,回來作甚?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我這邊沒有那個心思……”

    燕奴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隨之綻放出笑容。

    說實話,她挺害怕的!

    害怕玉尹再回到以前那種狀態,整日里和爭強斗狠。先前她想要開口阻止,但礙于玉尹的面子。現在聽到玉尹這麼回答,總算是放下心來,不必再去擔驚受怕。

    這,算不算是浪子回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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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七章 楊家大郎(中)

    燕奴出了口氣,在一旁道:“小乙哥,若他們願意來做事,倒也不是不可以……咱家這鋪子生意越來越好,總需要一些幫手。否則單憑二姐她們,也著實忙不過來。不如找幾個肯吃苦,能賣力氣的,也能少些辛勞,小乙哥正好可安心在家譜曲。”

    “這個……”

    玉尹露出猶豫之色。

    不過沒等他開口,黃小七卻說:“九兒姐,那些鳥廝是什麼德行,你還不清楚嗎?若說偷雞摸狗,尋釁滋事一個個都很在行,可要他們過來幹活,只怕未必能成。

    只是,若小乙哥真需要幫手,我倒是有個人選。

    州橋那推車的高十三,人憨厚直爽,又是個願意吃苦的……他家境不好,老母臥病在床,也需要錢兩診治。每日在州橋推車,又能值幾個錢?若小乙哥肯使錢,十三郎倒是一把好手。至少這作坊裡的力氣活,不必小乙哥再去親自操勞了。”

    十三郎嗎?

    玉尹和燕奴相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他們和十三郎也不算陌生,對這個人也知根知底。十三郎本姓高,行十三,卻沒有名字,故而大家都喚他十三郎。這傢伙倒是確如黃小七所言,是個肯吃苦下力的老實人。

    “若十三郎願意,自然是好。

    不如這樣,煩勞七郎走一趟,探探他口風。若十三郎願意來,自家斷然不會虧待他……這樣吧,一個月5貫96文足,和其他刀手一樣。做的好時,還會有賞。”

    五貫九十六文足,在普通人家裡,也算是好收入。

    比如玉家鋪子,收入最高的原本是羅一刀,一個月有近二十貫收入;其次便是黃小七和張二姐夫婦,也有八九貫的收入。普通刀手,一個月大約是五貫出頭……

    玉尹開出這個價錢,極有誠意。

    黃小七聽了,也覺得很有面子……小乙哥而今雖然發達了,卻還是豪爽的緊。而且也很看重自家,定當為小乙哥辦好事情!

    “小乙哥放心,這事兒準能成。”

    他拍著胸脯,為玉尹打包票,而後溜溜躂達回到了鋪子裡。

    “小乙哥,我家大哥若來時……”

    張二姐有些擔心,湊過來問道。

    “大郎若來,便依了十三郎的工錢,若做得好,自有打賞。”

    “那就好,那就好……”張二姐頓時笑逐顏開,“算算時日,我家大哥也該來了,許就這一兩日。也是個有氣力的,到時候必然做的妥妥貼貼,讓小乙哥滿意。”

    玉尹聽了,頓時笑了!

    這楊大郎來了,究竟是什麼狀況還不好說。

    不曉得此楊大郎,會不會就是那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楊再興呢?

    玉尹搖搖頭,若真個是那楊再興,卻是發達了!

    +++++++++++++++++++++++++++++++++++++++++++++++++++++++

    晌午時,馬娘子派人過來,請玉尹過去。

    只是玉尹心下還是感覺不快,也不想和馬娘子打太多交道。內心裡,已經下決心要打白礬樓的耳光,從立場上來說,他是站在潘樓一方,和馬娘子屬於對手。

    交道打得越多,到時候就越是愧疚。

    與其這樣,倒不如少見為妙!

    所以,玉尹讓張二姐陪著燕奴,帶著《梁祝》曲譜,前去與馬娘子見面。

    反正他也不缺錢,馬娘子就算不立刻給錢,也無所謂。有契約在,那兩千貫她也不可能賴掉。

    正午的陽光,有些熾烈。

    三月末,氣溫正逐漸升高,特別是到中午,那太陽就顯得格外火辣。

    與後世相比,北宋的暮春初夏,顯得很分明。中午熱,晚上涼爽……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會越來越熱。玉家熟肉作坊,在一條坊巷裡,門口還有兩顆大樹遮蔭。

    玉尹吃了午飯,便搬了一張躺椅在樹下,和黃小七楊廿九兩人一邊聊天,一邊乘涼。

    手裡搖晃著一支蒲扇,看著巷口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繁華。

    玉尹突然有一種不捨之意!

    如此逍遙快活,還能持續多久?

    明明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卻又無力進行改變……這種滋味,還真個有一些難受。

    “七郎!”

    “嗯?”

    “開封可好?”

    黃小七愣了一下,笑道:“自是好……比起西京,毫不遜色。

    自家能生在這裡,也是上輩子福分。小乙哥,怎突然這麼問?難道開封不好嗎?”

    好!

    真真個好!

    可是,這繁華背後的危機,你可曾看到?

    和黃小七這種市井中人,講不得大道理。你和他說什麼生死存亡,他也不見得能明白。

    不過玉尹能感覺到,他對開封的眷戀。

    本想著黃小七無親無故,也沒什麼掛念,可以讓他去杭州打個前哨。但現在看來,黃小七未必肯願意……畢竟這開封是帝都,是天下最為繁華之地。杭州雖好,終究比不得開封的喧囂。更不要說故土難離,這開封可是黃小七的故鄉啊……

    看起來,還要另尋人選。

    若是個不能靜下心的人,即便是去了杭州,怕也安生不得。

    想到這裡,玉尹剛有的念頭,便又壓了回去。

    “小乙哥,明日和呂之士爭跤,可有把握?”

    玉尹蹙眉,想了想道:“不好說!和呂之士沒交過手,怎能說得上把握二字?”

    “小乙哥吉人天相,必是能贏得!”黃小七笑嘻嘻道:“那呂之士可是口出狂言,發了話出來,要讓小乙哥好看。而今不少人都作了撲,小底可壓了一月薪水,賭小乙哥勝出呢。”

    “哦?”

    玉尹聞聽,忙坐直身子。

    “怎地,還有人作撲?”

    “可不是……昨日開始作撲,已有不少人作成,只等著明日小乙哥與呂之士爭跤。

    不過不少人買小乙哥輸,說小乙哥撲法雖好,卻終究比不得呂之士師出名門。還有人說,小乙哥輸給了李寶,怕也不是呂之士對手……都是鬼話,呂之士怎撲的過小乙哥,對不對?”

    在黃小七等人眼中,玉尹是相撲高手。

    也難怪,與他們看來,自然看不出這其中的奧妙。

    玉尹笑了笑,“總不讓七郎失望便是。”

    “我就說,那呂之士不是對手!”

    黃小七一聲怪叫,顯得興奮不已。

    不過對玉尹而言,心裡卻增加了幾分莫名沉重。

    呂之士,鬼腳八……傳說中的五級力士,也不知道究竟是甚本領!

    雖然燕奴說,他和呂之士有一戰之力。

    可這個一戰之力,卻是建立在原來的玉尹基礎上。而今的玉尹,雖然繼承了原先玉尹的撲法,甚至還練成第二層功夫,登堂入室。可是就經驗上而言,卻差了很多。畢竟重生至今,除了偶爾幾次出手之外,玉尹並沒有與別人爭跤的經驗。

    而呂之士卻是個身經百戰的主兒,想要勝他,還是有些忐忑。

    午後,燕奴和張二姐還沒有回來。

    楊廿九要去朱家橋買柴,只好請玉尹幫忙照看。好在作坊裡已沒什麼事情,玉尹便坐在門口的大樹下,拿著燕七娘送給他的嵇琴把玩起來。巷子挺僻靜,加之玉尹又刻意小心,所以並沒有引來旁人關注。拉兩下琴,拿起筆來寫一段曲譜。

    雖身在鬧市,卻又別有一番清淨……

    “阿爹,阿娘可在!”

    就在玉尹心神沉浸在曲譜之中的時候,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帶著濃郁的相州口音。

    玉尹被人打斷了思路,頓感不快。

    抬起頭,就見一個魁梧大漢邁步跨過作坊,走了進來。

    那大漢身高大約在190公分左右,比玉尹還要高出半個頭來。身形魁梧壯碩,可稱得上是虎背熊腰。頭上盤髻,鬢角插著一朵杏花。身穿灰色粗布長衫,腰間繫著大帶。長衫前襟撩起,掖在大帶上,足蹬一雙草鞋,看上去有些破爛。手裡拎著一根哨棒,上面還繫著包裹。

    大漢一身風塵,透著疲倦之色,顯然是趕了不少的路。

    玉尹看這壯漢,不禁有些彆扭。

    特別是看到那插在他鬢角的杏花,更是難以接受。

    可這是北宋的風尚,並非只有女人才可以在頭上插花,事實上不少男子,也有這習慣,謂之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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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9 00:31:48
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七章 楊家大郎(下)

    “你找誰?”

    被打斷了思路,玉尹心情自然不是太好,便開口問道。

    壯漢這才留意到坐在一旁的玉尹,濃眉一蹙,旋即大聲喝問:“你這鳥廝又誰人?為何坐在這裡?我阿爹阿娘在哪裡?快些帶我去見他們……否則定要你吃我老拳。”

    “你這廝好沒道理,跑來我家店舖,卻大喊大叫,誰又知道你爹娘是誰?”

    玉尹話出口,突然間反應過來。

    這廝莫不就是楊再興?

    不對啊,剛才二姐還說,她家楊大郎要過兩日才到,怎麼就來了?

    想到這裡,玉尹放下嵇琴想要詢問來人身份,卻不想那壯漢卻勃然大怒,厲聲吼道:“你這潑皮,直恁無禮……自家好生問你話,你卻口出不遜之言,定不饒你。”

    說話間,那壯漢一把將哨棒上的包裹扔到旁邊,墊步一棍,便刺向玉尹。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玉尹好歹也是登堂入室的人物,自然一眼看出,壯漢這一棍中,竟包涵諸多變化。雖是簡簡單單一棍,卻令玉尹生出無處閃躲的感受……好傢伙!玉尹嚇了一跳,順手一把抄起身邊矮桌,向外就是一推。蓬!只聽一聲悶響,哨棒上傳來一股極為詭異的力道,隔著矮桌洶湧而來。玉尹臉色大變,忙錯步向後退一步。

    也就是退了這一步,兩腳剛站好,手中的矮桌,卻哢嚓一下子碎裂開來!

    “兀那漢子,且慢動手!”

    玉尹不禁苦笑,這壯漢還真是蠻不講理。

    我問他爹娘是誰,怎地就成了‘不遜之言’?不過細一想,玉尹馬上就反應過來。

    在他看來,他問對方父母何人是一句正常的話,但是在湯陰的確,這句話隱隱含著罵人‘雜種’的意思。可問題在於,這裡是開封,玉尹又怎會想那麼多顧慮?

    “呀,居然是個練家子,再吃我一棍。”

    說話間,那壯漢雙手舉棍,大吼一聲,邁步向前。

    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步,卻令玉尹生出一種無可抗禦的詭異感受。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兩手各緊握一根桌腿,便要抵擋對方。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壯漢一棍掛著罡風,就要劈下來時,忽聽一聲嬌喝,緊跟著一道身影從門外飛撲而來,快若靈燕,朝著壯漢就踢過去。壯漢忙側身一讓,同時將哨棒橫在了胸前……

    只聽啪的一聲響,來人一腳踢在哨棒上,把那兒臂粗細的哨棒,一下子踢成了兩段。

    燕奴一臉怒色,口中喝罵道:“哪兒來的腌臢潑才,竟敢在此鬧事。”

    她身形飄落地上,一雙小手化作燕爪形狀,二話不說,便劈出去。壯漢大吃一驚,忙雙手合十向外一封,蓬的一聲響,燕奴凌空倒飛出去,而壯漢也噔噔噔,連退數步。

    玉尹忙過去,扶住了燕奴。

    “九兒姐,可無恙?”

    “這鳥廝何人?好大力氣!”

    燕奴低聲道了一句,一雙手背在身後,不停抖動。

    很顯然,剛才一擊她也未曾占到便宜,甚至還隱隱有些落在了下風。

    “住手,都住手!”

    這時候,張二姐從門外跑進來,看清楚情況之後,忙大聲叫喊,“小乙哥,九兒姐,大哥還不給我住手!”

    “阿娘!”

    壯漢看到張二姐,頓時露出了喜悅之色。

    玉尹輕聲道:“他似乎是二姐家的大哥。”

    “哦?”

    燕奴愣了一下,旋即對玉尹道:“這廝好大力氣,只怕已到了第三層功夫……單以氣力而言,恐不輸小乙哥。怎地二姐家的大哥,有這等驚人手段?何不去投效用?”

    玉尹聞聽,也是苦笑搖頭。

    應該就是這傢伙了!

    那個歷史上殺得金軍狼狽不堪,戰死小商河的楊再興,楊大郎。

    這傢伙的功夫,不輸岳飛,甚至比岳飛的氣力還大。卻沒想到,竟然到了自家手中。

    而另一邊,楊再興已跪在了張二姐跟前,“阿娘,你去哪兒了?

    兒接到你和阿爹書信,處理完手中事情之後,便趕來東京。不成想一進門,這鳥廝便口出不遜之言,兒也是一時怒極,才和他動手!這鳥廝是誰?卻有些力氣。”

    “休得胡言,這便是我信中所言小乙哥。”

    楊再興開口‘鳥廝’,閉口‘鳥廝’,讓玉尹好不尷尬。

    而張二姐更是惱怒不已,忙厲聲喝道:“大哥再要亂說,休怪為娘教訓你……還不向小乙哥和九兒姐過去道歉。以後你在這邊,便要聽從小乙哥和九兒姐的吩咐。”

    很顯然,楊再興是個孝子。

    聽張二姐這麼一說,立刻不敢再言語了。

    只是讓他向玉尹道歉,卻不免有些不太情願。所以站起身,磨磨蹭蹭,不肯開口。

    張二姐剛要斥責,卻被玉尹攔住。

    “大郎好本事,小乙真個佩服……剛才是自家口誤,以至於大郎生了誤會,怪不得大郎,怪不得大郎。”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楊再興也是個性情中人。

    玉尹自承過錯,讓楊再興的臉色,也好看許多,上前拱手唱了個喏,“小乙哥,多謝你這段日子照顧我阿爹阿娘。自家剛才也是莽撞,無禮之處,還請見諒則個。”

    “當不得事,當不得事!”

    玉尹拉著楊再興的手,呵呵笑道。

    一旁張二姐的臉色,這才算好了一些,與燕奴介紹道:“九兒姐,這邊是我家大哥。”

    “大郎的確好本事,燕奴佩服。”

    既然是誤會,燕奴便不放在了心上。

    “大郎這一身本事,又師承何人?”

    楊再興一怔,拱手道:“自家是從家鄉一個老道士學得拳腳槍棒,卻讓九兒姐笑話。”

    說罷,他突然一扭頭,壓低聲音對玉尹道:“小乙的拳腳,比不得九兒姐。”

    一句話,說的玉尹滿面通紅。

    被人鄙視了!

    卻偏偏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

    楊再興沒有帶什麼行禮,除了那根被燕奴踢斷的哨棒之外,就一個包裹。

    當下,玉尹便安頓楊再興在作坊裡住下。

    反正這熟肉作坊兩層,樓上的房間也足夠。楊再興一家人,自然是希望住在一起,這樣倒也更加方便。

    “馬娘子把錢給了!”

    燕奴對玉尹說:“方才馬娘子見我時,也是連連道歉,說那白世明不曉得事,才做出如此事情。她已經責罰了白世明,並且罷了白世明管事的職務,說請小乙哥見諒。”

    玉尹聞聽,不禁一聲冷笑。

    “現在給錢,又有何用?”

    他打開箱子,取出一錠銀子,在手裡掂量一下。

    馬娘子支付的也是銀兩,卻不似李師師那般整整齊齊的官銀。而且從數量而言,只多不少,但是卻難以讓玉尹生出感激之情。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困難。

    如果早兩日,玉尹自然感激,不過現在……

    玉尹把手中銀子掂量一下,大約四五兩重。

    “大郎初至開封,想必有許多東西添置,且拿去用,若不夠時,再與我說。”

    “小乙哥,這怎使得?”

    楊廿九張二姐夫婦大驚失色。

    玉尹笑道:“二姐大哥休要多問,大郎來這裡幫我,我又怎能小氣?且拿去用,休要不爽快。”

    楊再興一笑,也不客氣,便把銀子揣在懷中。

    “既然如此,自家便卻之不恭,日後還請小乙多關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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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9 00:32:02
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八章 小高衙內(上)

  殺豬巷,瀟湘館。

  呂之士敞著衣襟,露著胸口濃密的護心毛,懷裡倒著個幾乎半裸的姐兒,正與一幫狐朋狗友張狂大笑。

  桌子上是杯盤狼藉,已不知吃了多少酒。

  呂之士也燻燻然,大手揉捏著懷中姐兒那裸露酥胸,神態甚是囂張。

  “祝八哥明日旗開得勝。”

  “幹!”

  幾個閒漢戳哄著,端起酒碗。

  呂之士一飲而盡,把那姐兒更摟在了懷中,狠狠的親一口,然後咧開大嘴笑了……

  “這是自然,那玉小乙焉能是我對手?”

  “八哥定要好生教訓那廝,要他曉得厲害。”

  懷中姐兒突然說話,語氣中帶著濃濃恨意。

  呂之士道:“美人放心,定不教那玉小乙好過……什麼玉蛟龍!爺明日讓他變成一條蟲。”

  “那奴再敬八哥一杯。”

  姐兒慵懶舉起杯,遞到了呂之士嘴邊。

  呂之士卻淫笑道:“卻教美人渡酒則個。”

  姐兒蕩笑一聲,把杯中酒喝下,而後摟著呂之士的頭,以口相渡,頓時引得一干潑皮連聲怪叫不停。

  燈光下,仔細看去,這姐兒卻赫然是昔日白礬樓上行首俏枝兒身邊的貼身丫鬟,奴哥!

  說起奴哥,也著實悽慘。

  被俏枝兒罰去了伙上,本還有復起的機會。

  哪知道馮超和玉尹鬥琴失敗,俏枝兒竟然跟著馮超,一同離開開封,也就使得奴哥絶望至極。新來的上行首馮箏,是個極挑剔的主兒。奴哥這等曾犯過錯的女使,想要重獲青睞,難上加難。加之後來馬娘子得知奴哥在裡面曾起的作用,更勃然大怒,把奴哥趕出白礬樓……也是這奴哥當初太不會做人,竟無人為她求情。被趕出白礬樓後,更連個願意接受她的人都沒有,只能流落在街頭上……

  她不似俏枝兒,有一技之長。

  更沒有李師師、封宜奴等人的本領和才學。

  所幸生的一副好麵皮,一咬牙一跺腳,竟做起了暗娼的勾當。

  不過沒多久,奴哥便遇到了呂之士。呂之士當然知道奴哥,甚至還有些喜歡,便把這奴哥帶到了身邊,也讓奴哥在殺豬巷的環境一下子好轉過來,漸漸有了起色。

  只是好端端女兒家,若非不得已,誰願做這等營生?

  奴哥更是對玉尹懷恨在心,聽說呂之士要和玉尹爭跤,便不住的撩撥呂之士起來。

  美人有所求,呂之士焉能拒絶。

  他喝了一口酒,對奴哥道:“美人休再介懷那玉小乙,待明日自家摔死那廝,為美人出這口惡氣。”

  “八哥,你好大口氣!”

  呂之士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個冷森森的聲音。

  “誰,那個不長眼的敢亂嚼舌頭?”

  一名潑皮起身開門,卻見門外人突然出手,一拳把那潑皮打得飛起來,狠狠摔在地上。

  從門外走進來一名中年男子!

  看身高,約175靠上,器宇軒昂。

  身著藏青色長衫,腰繫一根大帶……中年人走進來,頓時讓屋中人感受到一股子莫名壓力。呂之士看清楚來人,頓時嚇得酒勁兒沒了,整個人也一下子清醒許多。

  “老爹何故來此?”

  這裡的‘老爹’,並非父親的意思,而是對長輩的尊稱。

  來人走進屋後,掃了一眼,旋即森然喝道:“不相干的,全都給我滾出去……爾等莫不是想要害了八郎不成?”

  幾個地痞嚇得不輕,扶著那剛起身的潑皮,狼狽離去。

  奴哥也是驚慌失措,抓起一件衣服,便跑了出去。

  她認得這男子,正是呂之士的授業恩師,在開封府赫赫有名的相撲力士,小關索李寶。

  若說相貌,李寶也算得美男子。

  試想,那關索不就是以美男子而著稱,既然叫小關索,那相貌當然不會太差。

  頭上戴著襆頭,鬢角插著一朵花。小關索撩衣坐下,呂之士忙恭恭敬敬滿上酒水。

  “老爹怎提有此雅興?”

  “雅興?”

  李寶冷笑一聲,“我若不來,只怕你明日有難。”

  李寶的雙臂,比普通人的手要長一些,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只是那眼神有些冷,總讓人感覺不舒服。他吃了一口酒,盯著呂之士罵道:“你這鳥廝,真不曉事……明日與人爭跤,不好好養精蓄鋭,卻在這裡喝酒。你可知道,酒是穿腸塗藥,色是刮骨鋼刀。你這般不小心,明日與玉小乙爭跤時,又豈能是他對手?”

  呂之士愕然道:“老爹為何這般說?

  那玉小乙說穿了,也不過是個三級力士,弟子就算再不濟,也不可能輸給他啊。”

  “三級力士?”

  李寶冷笑道:“那你卻小覷了玉小乙。

  這廝自上次險些被我摔死後,如同變了一個人。我這幾日偷偷觀察,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練到了第二層功夫。雖說方才晉級,但你要知道,這四級力士和三級力士之間差距何其巨大。更不要說那廝天生怪力,上次連我都差一點著他的道。

  你這般漫不經心,必輸無疑。”

  呂之士倒吸一口涼氣,頓生出感激之情。

  “若非老爹告之,弟子險些被他矇騙過去。”

  “我今天來,一是要你養精蓄鋭,那些個粉頭,休要招惹。

  等爭跤結束之後,你有大把機會享樂,何必急於一時?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弟子,代表著我的顏面。我上次雖打贏了玉尹,可畢竟勝之不武,難以讓人心服口服。

  所以這一次你和他動手,才是真真正正展示我李家撲法第一的機會。

  此戰你許勝不許敗,否則回去之後,家法伺候!”

  呂之士一咧嘴,頓時哭喪了臉。

  “老爹,非是弟子沒信心,只是這……”

  李寶一擺手,示意呂之士莫再說下去。

  他沉吟片刻後,從懷中出去一對鐵傢伙。黑漆漆,似生鐵打造,成半圓形,裡面中空,外面則是一層鋒利的鐵片。

  “這是當初我在大名府與人爭跤時,得來的小玩意。

  按理說我不該教你這個……可而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把這玩意套在鞋上,你腿法驚人,可以起到奇效。不過別要了那廝性命,只要把玉小乙打敗,便可收手。”

  呂之士接過來,在腳上比劃了兩下。

  他抬起頭,笑呵呵說道:“老爹,這東西重了些,卻也不礙事。

  放心吧,有這東西在,明日必勝了那鳥廝。也教人知道,咱李家撲法不遜色他玉家。”

  李寶那陰冷刻板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有這心便好……好了,早些休息,明日起來後,來家中找我,咱們再盤盤手。

  休要再飲酒,更不要去找女人。

  明日一戰,至關重要!到時候我會去觀戰,為你鼓勁兒。”

  呂之士忙躬身道:“老爹放心,弟子曉得輕重。”

  +++++++++++++++++++++++++++++++++++++++++++++++++++++++++

  夜色已深,起了風。

  觀音院旁邊的玉家小院,仍舊亮著燈。

  玉尹在燕奴的監督下練完功,披著外衣坐在門檻上,看著在燈光下縫補衣服的周燕奴。

  “九兒姐!”

  “嗯?”

  “那楊大郎,可練到了三層功夫?”

  燕奴一怔,旋即放下針線。

  “楊大郎的功夫,用意不用力,外柔內剛,柔中寓剛,周身相隨的境地,確是到了第三層功夫。不過他拳腳普通,這一身功夫,都在槍棒上。而且看他的路數,走的應該是桓侯、王鐵槍般路數。若到疆場上,定然是那種驍勇善戰的猛將。”

  桓侯,便是張飛。

  而王鐵槍,則是指五代時期,後樑名將王彥章。

  史書記載,這王彥章臨陣驍勇,常持鐵槍,無人可擋,故而人送綽號‘王鐵槍’。

  玉尹不知道王鐵槍的來頭,卻知道桓侯是誰。

  歷史上的楊再興,也的確如燕奴所說,是一個驍勇善戰的猛將。

  心情不免有些低落……楊再興年歲和他差不多,竟如此厲害;還有那個岳飛,據說也到了三層功夫。偏偏他如今,方練到二層功夫。玉尹骨子裡驕傲,也是個好強的人!雖說他不喜歡這打打殺殺,卻不代表,他願意輸給別人……特別是岳飛。

  心裡敬佩歸敬佩,玉尹卻存著要和岳飛爭高下的心思。

  哪怕燕奴已經漸漸淡忘了岳飛,可玉尹卻不想輸給岳飛太多。

  似乎感受到玉尹內心中的失落,燕奴輕聲道:“小乙哥休要氣餒,雖說小乙哥而今功夫比不得楊大郎,但是基礎卻比他打得牢固。加之而今得了真法,必然能突飛猛進。以小乙哥現在的進境,用不得太久,一定可以超過楊大郎,練就三層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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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八章 小高衙內(中)

  玉尹笑了笑,“但願吧!”

  他站起身來,走到庭院中央。

  但見一輪明月高懸,月光清冷,灑向人間。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當然!”

  “等這件事了結了,九兒姐有什麼打算?”

  “小乙哥如何打算,便是奴的打算。”

  “嗯!”

  玉尹在心裡,暗自嘆息一聲。

  “小乙哥可是有心事?”

  “我在想……四六叔的事情,也不知道能否順利解決。”

  燕奴聞聽,笑了笑,沒有吭聲。

  羅四六那邊的情況有些複雜,主要是因為他動手時,有太多人看到,更不要說真個殺了人。那肖堃雖說收了錢,而且做出保證,能保住羅四六性命。可是在開封府沒有做出判決之前,終究讓人無法放心。燕奴走到玉尹身邊,輕輕摟住他的手臂。

  “小乙哥莫掛念,吉人自有天相,四六叔不會有事。”

  “嗯!”

  “那,早點歇息吧……今日養精蓄鋭,明日與那呂之士鬥一場,休要丟了阿舅的名聲。”

  說實話,每次聽燕奴說‘阿舅’長,‘阿舅’短,玉尹總有些反應不過來。

  誰讓這後世,阿舅的含義和如今完全不同?你便稱一聲‘公公’又如何?偏要叫做‘阿舅’!想想,確是有些彆扭,只是入鄉隨俗,玉尹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

  “九兒姐也早些休息吧。”

  玉尹輕聲勸道。

  燕奴答應一聲,便催促玉尹回屋去。

  關上了門,聽院子裡不是傳來拾掇東西的聲音,而後漸漸寂靜下來。

  玉尹閉上眼睛,靜下心。

  他深吸一口氣,而後用力吐出胸中濁氣,依著《八閃十二翻》中所學到的呼吸之法,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

  明天一戰,許勝不許敗!

  +++++++++++++++++++++++++++++++++++++++++++++++++

  一夜,無事。

  當天光大亮,再次為開封府注入了充足活力。

  玉尹本打算去鋪子幫忙,卻被燕奴阻攔,讓他在家中好生休息,調整狀態,以應付晚上爭跤。

  要說起來,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爭跤而已。

  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變得格外引人關注,竟弄的坊巷之中,人人都在談論不止。

  有的支持呂之士,也有人支持玉尹。

  所以,這時候若玉尹再出現在鋪子,必然會引來諸多關注,平添許多壓力。

  玉尹也知道燕奴好意,於是便應了燕奴的請求。

  待燕奴走後,他打掃了一下庭院,便換了一件衣服,站在木人樁前打磨拳腳。到晌午時,楊再興興沖衝來到玉尹的住處。他是得了燕奴所托,前來和玉尹切磋指點。

  不管怎麼說,楊再興也是練到三層功夫的人。

  哪怕拳腳相撲非他所長,也能給玉尹不小的指點。

  他持一根哨棒,反覆和玉尹交手。

  每逢玉尹出現破綻,便停下來指點一二,倒是讓玉尹感覺收穫頗豐。

  兩人也因為這一場切磋,變得親近不少。

  “小乙這基礎,比我強十倍。

  以前我雖師父習武時,家裡很少有肉食,大都是我和師父在山裡打來野味。所以我這氣力雖大,卻比不得小乙持久。依我看,用不得一年,小乙便能練到三層。”

  人常說窮文富武,大體上就是這道理。

  玉尹的家境算不得上等,但也算是衣食無憂。更重要的是,他家本就經營者肉攤子,也就無需有肉食而發愁。習武相撲之人,食量很大,需要大量食物的供應。

  比如玉尹的食量驚人,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相比之下,似楊再興和岳飛,雖說練得好武藝,卻比不得玉尹這般日日肉食。

  吃糠的和吃肉的,這底子當然不會一樣。所以岳飛也好,楊再興也罷,氣力都比不得玉尹悠長。聽了楊再興的話,玉尹這心裡面,頓時舒服不少。加之他刻意與楊再興交好,也就使得兩人的關係,越發親近,甚至讓楊再興恨不得與他結拜。

  午飯時候,黃小七來了。

  一來是為給玉尹和楊再興送飯菜,二來也是有事和玉尹商量。

  “高十三那邊答應了,願意來作坊幫忙。”

  “他答應了?”

  玉尹聞聽,也是萬分高興。

  而今作坊裡有了楊再興,再加上高十三,的確是可以省很多心。

  “對了,十三郎究竟叫什麼名字?

  每次高十三,高十三的叫,總覺得彆扭。認識這許久,怎能連他名字也不知道?”

  黃小七一怔,歪著頭,一副苦思冥想狀。

  “小乙哥這一問,我還真不知如何回答。

  十三郎自是有名號的,不過這些年來只喚他十三郎,倒記不得他大名了……反正聽人說過,十三郎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後來不知怎地家道中落,才變成而今這種模樣。要不,我回頭打聽一下,這一下子,我還真就想不起他的大名。”

  玉尹笑道:“算了吧,與其這樣,不如我回頭問他。”

  吃了一口菜,他突然看著黃小七道:“七郎,這麼說來,我也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哪知這話出口,卻見黃小七臉羞紅。

  “自家大名……說起來也真個羞人。

  當年我阿爹盼我能出人頭地,所以還專門找人為我起了名字,叫做文清。文章的文,清漣的清。可惜我當初不喜讀書,整日裡遊手好閒,令阿爹甚失望,便不再提這個名字。若不是小乙哥發問,我自己險些都快要忘了大名,真個愧煞人了。”

  黃文清?

  聽上去倒也真是個好名字。

  玉尹拍了拍他的肩膀,“七郎何必妄自菲薄?

  殊不知朝聞道,夕可死……而今後悔,還來得及。”

  “說得好!”

  玉尹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大笑說道。

  緊跟著,陳東和李逸風聯袂進來,在他二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衣著華美至極。

  玉尹見陳東二人來了,忙站起身。

  “大郎與少陽,怎地來了?”

  “嘿嘿,今日小乙爭跤,怎好錯過?

  久聞馬行街玉蛟龍的名號,卻還未見過小乙動手,怎地也要搖旗吶喊,為小乙助威則個。對了,還未介紹,這便是我太學同窗,也是上捨生,今年就將要及第,高堯卿!三郎也是久聞小乙大名,聽說我二人來探望小乙,便朝著要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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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八章 小高衙內(下)

    玉尹不禁一怔,忙拱手與高堯卿見禮。

    卻見高堯卿伸手把他攔住,“前次白礬樓外,曾見小乙風采過人,可惜不得相識,但心中極為仰慕。後來有聽人說起小乙和馮超鬥琴,一首登岱,更讓自家敬佩。

    今日聽少陽和大郎說要來見小乙,便厚顏前來。

    來時匆忙,只帶了些酒水,正好可以好生盤桓……待晚上,再為小乙搖旗吶喊。”

    看這高堯卿的談吐儀表,絶不是等閒人物。

    玉尹心中疑惑,但嘴上卻連連道謝,招呼黃小七和楊再興從屋中抬出來桌椅相讓。

    兩個穿著高陽正店酒褸衣服的夥計,拎著食盒酒水進來,擺在桌案上。

    “三哥來便來了,怎地這般客氣?”

    等他看了那酒菜,更感不解。

    這酒菜都是上等酒菜,菜是高陽正店的招牌菜,酒更是高陽正店的招牌酒。這一桌酒菜下來,少說也要十幾貫,可不是等閒人家能夠吃得起。當然了,依著玉尹而今身家,十幾貫也算不得什麼。可若要他真去吃的時候,也會感覺到心痛。

    “這高三郎,是何來歷?”

    趁人不注意,玉尹把陳東拉到一旁。

    陳東則一臉茫然,“怎地,你不認得高三郎?”

    “我怎知道他是誰?”

    “還真個奇怪了,今天可是他主動要求過來……殿前都太尉高俅高太尉,你可知道?”

    高俅?

    玉尹不禁笑了!

    高俅他哪能不知道呢?

    事實上,在後世又有幾個不知高俅之名?

    憑藉一手好蹴鞠,得而今徽宗皇帝喜愛。以一個市井潑皮,一躍成為這大宋朝的朝堂重臣。

    水滸傳裡,這傢伙還得開封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王進,不得不攜母逃亡。

    又使得他那乾兒子高衙內,還得林沖家破人亡,夜奔梁山……總之,在不少後世人眼中,高俅是一個頭長瘡,腳流膿,壞到家的人物。不過玉尹,確不太相信。

    因為他看過史書,知道這高俅雖然不學無術,好溜鬚拍馬,倒也沒有太大的過錯。

    他有三個兒子,長子高堯康,次子高堯輔,三子高堯卿。

    至於那所謂的‘高衙內’,實際上是水滸傳作者施耐庵施大爺杜撰出來。而施大爺為什麼會在《水滸傳》裡如此醜化高俅呢?也使得後世不少人,苦苦尋找答案。

    不過此刻,高堯卿就在面前,讓玉尹多了幾分忐忑。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高堯卿怎會突然登門?

    難道說……

    《水滸傳》裡的高衙內,可是為了林沖的老婆,讓林沖家破人亡。不會這高堯卿……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可能。玉尹越想就越緊張,下意識便多了些提防。

    “衙內怎地如此空閒?”

    玉尹小心翼翼探詢。

    高堯卿哈哈笑道:“小乙休緊張,今日在這裡的是高三郎,沒有甚衙內。

    說起來,你我兩家還有些淵源……我當日聽說小乙之名,回去後與家父提及時,家父言當年與令尊也有過些交情。令尊為內等子時,還教過家父一些相撲之法,家父至今仍記憶猶新。”

    還有這回事嗎?

    玉尹是真不太清楚。

    玉飛在皇宮做內等子的時候,高俅已是朝中大員。

    這件事莫說玉尹,恐怕連周侗、周燕奴也不太清楚。只是一個是堂堂太尉,一個只是皇宮侍衛,相差太大。所以玉飛也不會掛記在心上,而高俅也未必真的在意。

    若真如高堯卿說的那般親密,又怎可能許多年沒有露面?

    不對,這裡面有問題!

    玉尹當然不會把高堯卿的話當真,但還是表現出幾分驚訝之色。

    “這個,恕小乙當時年紀幼小,真個不太清楚。”

    高堯卿笑道:“剛才不知,現在不就知道了嗎?來來來,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

    這桌子上三個太學生,其中兩個還是官宦子弟。

    不管是黃小七和楊再興,都顯得有些拘束,於是便告辭先行離去。

    而玉尹呢,也有些不適應。

    只是客人上門,身為主人又怎能告退?

    無奈之下,只好強耐著心中忐忑,與高堯卿周旋起來。

    不過聽高堯卿說話,似乎真的是來為他搖旗吶喊,並沒有其他意思。言語間,多圍繞著晚上爭跤的事情,偶爾也會說起一些樂律雅事,倒是讓玉尹漸漸放鬆下來。

    “小乙這嵇琴,師從何人?”

    高堯卿突然話鋒一轉,笑呵呵問道。

    玉尹一怔,忙用早就想好的推辭道:“此事說來話長……

    當初家父尚在時,曾結識一位真人。我這嵇琴,還有其他本領,便是從那位真人學來。”

    “如此說,小乙還會其他本事?”

    “倒也不算其他,多是樂律之事……除嵇琴外,瑤琴亦略知一二。”

    “小乙使得瑤琴嗎?”

    李逸風詫異問道:“怎地未見你使過?”

    玉尹搔搔頭,苦笑道:“那瑤琴動輒千貫萬貫,我這小門小戶人家,怎買得起呢?

    再者說,似我這等人,買了瑤琴,奏與誰聽?”

    李逸風想了想,倒也釋然。

    沒錯,玉尹一個閒漢,肉販子,使瑤琴又有誰願欣賞!

    哪怕是嵇琴,也是陰差陽錯,恰好逢上機會而已。所以,對玉尹這解釋,李逸風也沒多想。

    “敢問那真人叫何名?”

    “這個……”

    玉尹眼珠子一轉,脫口而出道:“家師名孔山真人!”

    孔山真人?

    高堯卿頓時懵了!

    玉尹說的孔山真人,算是他曾師祖張孔山。

    高堯卿又怎可能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自然感覺有些迷糊……

    “卻不知,真人而今仙歸何處?”

    “家師在青城山修行!不過而今卻不知道,是否還在。”

    青城山!

    高堯卿暗地裡記下了這個地方,便不再追問。

    只是如此一來,卻使得玉尹心中更多出幾分疑慮。他實在不清楚,高堯卿問他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過,高堯卿倒是頗有才學。

    與他交談時,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他似乎也擅長瑤琴,而且屬於京師琴派傳人。

    但以造詣而言,這傢伙應該不弱。

    想想也是,徽宗皇帝本就是那種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的人物。高俅作為一個弄臣,如果真個是不學無術,恐怕也很難長久討得徽宗皇帝的歡心和信任。

    那麼高堯卿有此造詣,倒也不足為怪。

    這頓飯吃的極彆扭!

    至少在玉尹感覺,彆扭至極。

    但高堯卿似乎很開懷,頗有些心滿意足的意思。

    酒足飯飽之後,他便向玉尹告辭,並說好了,晚上會去快活林為玉尹捧場!

    “小乙萬不要輸給那呂之士,此次自家可是作得小乙勝出!”

    “定竭盡全力。”

    玉尹笑著,送高堯卿出門。

    但回過身來,便拉著李逸風和陳東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與高太尉家從沒有聯繫,為何突然登門?”

    李逸風搖頭道:“你問我,我又問哪個?

    我還以為小乙與那高……關係密切呢!不過,看三郎這意思,並無惡意,你也無需擔心。了不起,不與他往來便是,難不成他高三郎,還能逼著你與他勾當不成?”

    想想,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

    玉尹這才鬆了口氣,只是這心裡面,還是隱隱約約,有些忐忑。

    高堯卿不在,氣氛自然融洽許多。

    三人在庭院中高談闊論,吟風弄月,不知不覺間,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但天色將晚時,燕奴和楊廿九一家三口回來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早些過去,以免耽擱了時辰……順便還可以熟悉一下場子。”

    “正是,現在過去,剛好熱場,還能看個熱鬧!”

    李逸風和陳東也連忙贊成。

    玉尹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

    他點點頭,“也好,那咱們現在便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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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九章 爭跤(上)

    快活林在金水河畔,位於開封府外城北廂橫橋下。

    準確說,快活林是一處瓦子,占地面積很大,瓦子裡更是酒幌飄揚,酒肆林立。

    一條可以容納五人並肩而行的碎石子大路,兩邊則遍佈舞台。

    這些舞台,多是在酒肆酒樓門口,大約也就是兩三米高,主要聚集了一幫子江湖藝人在這裡賣藝,吸引客人駐足關注。舞台下,還有許多商販,每到入夜後便擺上攤子,叫賣聲不斷,形成一道極有開封府特點的風景線,更令入夜後的快活林,熱鬧非凡。

    玉尹一行人走進快活林,只見人潮洶湧。

    陳東笑道:“小乙,今日你和呂之士一戰,可吸引了不少人呢。”

    “是嗎?”

    玉尹眉頭微微一蹙,駐足觀瞧。

    只見在快活林盡頭,金水河畔有一座極為恢宏的高台。

    約六米高,六米見方,用二三十公分厚的木頭做地板,底下林立十餘根粗大柱子,支撐著這座高台。這就是快活林最有名的獻台,可算得上一處標誌性建築。

    過一會兒,玉尹就要在這獻台上,和呂之士一比高下。

    獻台兩側的酒樓裡,已人滿為患。

    高台下更熙熙攘攘,簇擁了無數人等待開戰。

    一艘艘畫舫遊船,從金水河上駛來,在獻台一側的碼頭上停靠,而後從船上走下來一個個衣著華美的男女。

    “端地好氣派。”

    楊再興忍不住一聲讚歎,引得身邊眾人紛紛點頭。

    看看時辰,尚早!

    李逸風道:“不若先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不需要準備嗎?”

    “放心,快活林李家店的獻台,是出了名的公正,絶不會暗中做什麼手腳。

    待會兒還會有廝撲和女颭熱場,真要到小乙登場,至少還要再一個時辰左右……”

    廝撲,說的是女子角抵,帶著些貶義。

    北宋時期,相撲是一種極為流行的運動,勿論貴賤,皆可以參與。

    就連宋徽宗這樣一個風流皇帝,對相撲也極為痴迷。據說,大內皇宮的五龍寺中,常有內等子訓練,徽宗皇帝也經常會帶著嬪妃前去觀看,偶爾還要上去撲一回。

    水滸傳裡,那不學無術的高俅,也練過幾回相撲。

    這也說明了相撲在北宋時期的普及……

    但正是這種普及,衍生出各種各樣的活動。比如女子角抵,從最初單純的角抵,到後來演變成裸身角抵,更吸引了無數眼,被稱之為‘婦人裸戲’。哲宗時,更有女子在東京最大的宣德門廣場上,為皇帝和百姓表演,當時萬頭攢動,熱鬧非凡。

    為此,司馬光還作過《論上元令婦人相撲狀》一文,認為應該將其阻止。

    但效果嘛,卻不是非常明顯。

    廝撲依舊存在,只是比早年間要收斂許多。除此之外,尚有女颭等表演活動,是在男子相撲之前,使用類似‘水流星’等利於急速展轉的‘颭’打開場子,吸引關注。

    總之,一場相撲下來,有許許多多程序。

    等到正戲開場,怕也要到戌時中了……玉尹想了想,對李逸風道:“大郎,你們且先去找地方歇息,自家想陪著九兒姐在這瓦子裡走走,同樣也是一種放鬆。”

    說罷,玉尹朝周燕奴看去。

    燕奴臉一紅,忙點點頭,露出期盼之色。

    有好久了,未曾和小乙哥單獨一起。燕奴內心裡頗為希翼,卻又不好明言。如今玉尹主動提出來,燕奴自然開心的緊。更何況,燕奴不過十六,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骨子裡,還是喜歡熱鬧。可由於種種原因,只能整日裡忙碌於生計……

    李逸風和陳東對視一眼,點點頭。

    “如此也好,我們便去李家店裡等,不過戌時前,一定要回來。”

    “自家省得!”

    當下,一行人便在快活林瓦子口分開。

    玉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燕奴的柔荑。

    燕奴身子輕輕一顫,本能的想要掙脫,可是到頭來,卻沒有反抗,只任憑玉尹牽著她。

    兩個月,五十天,榮辱與共。

    玉尹和燕奴之間的感情,也在急劇升溫。

    兩人手牽著手,沿著長街而行。不時駐足舞台下,看著藝人表演,令燕奴不時發出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

    “小乙哥快看,是傀儡戲。”

    走不多遠,燕奴突然喚住玉尹。

    不遠處,是一個好大水池。

    伴隨著一陣悠揚嵇琴聲,從水中緩緩升起一個幾乎裸體的胖木偶,露出個彌勒佛般的大肚子,滿面笑容地點燃了一串爆竹。剎那間,炮聲大作,更濺起水花飛濺。

    冰涼的水珠子,灑在了燕奴身上,引得她一陣陣笑聲。

    那嬌憨模樣,活脫脫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兒……其實,她不就是還沒有長大嗎?

    在後世,她這般年紀,正是受萬千寵愛,快活無憂的時候。

    可是而今,卻已嫁為人婦,陪著自己,承擔著生活重擔。玉尹心中頓時升起一抹憐惜,伸出手,拭去了燕奴臉上的水漬。燕奴先一怔,旋即臉羞紅,卻沒有反抗,任由玉尹這看似輕薄的柔情。兩個人,不知不覺中,距離又靠近了一些……

    一個小夥子爬上高高大樹,點燃了一個轉圈的焰火,吱吱冒著金星。

    這是傀儡戲的開場形式,意在驅鬼清場。

    “小乙哥,好漂亮!”

    看著那動人焰火,燕奴忍不住低聲呢喃。

    玉尹笑了笑,也陪著燕奴,舉起手來大聲叫好!

    忽而,大旗招展,一條金龍從水下冒出。在瀰漫的白汽中騰雲駕霧般舞動起來;兩頭獅子雖鑼鼓節拍爭奪繡球;白鶴展開雙翅,正趕上烏龜搖頭晃腦迎面走來。

    於是一場鶴龜大戰,拉開了序幕。

    兩種光澤,黑白分明的倒映在水面上。

    燕奴一雙柔荑拍的通紅,玉尹在一旁,也是禁不住連連叫好……後世的木偶戲,雜技,看了無數。可又怎比得眼前這般精采?傳統技藝不是不好看,只可惜後人不願意認認真真的發掘和傳承而已。眼前這一幕戲,便是東京極有名的傀儡戲,名叫‘龍龜獅鶴顯靈’。在後世流傳下來的宋人筆記當中,也曾多次被提及。

    龍龜獅鶴顯靈結束,便是‘人’戲。

    一幕幕精采不斷上演,喜得燕奴連連叫好,看得如醉如痴。

    當演出結束時,水池中八名水漫胸際的男女藝人,從竹簾下鑽出來,手掌銅盆,討要賞錢。看客們紛紛叫好,把一把把銅錢扔進銅盆裡。燕奴也是興奮不已,一激動,竟然從腰間摸出一錢多的銀子丟到銅盆裡,但旋即,她又一陣後悔不迭。

    一錢多銀子,可就是一陌多啊!

    別人扔也就是十幾文,她這一扔,可就是百十文……

    這要讓小乙哥知道,豈不又要怪罪?

    咦,小乙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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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九章 爭跤(中)

  燕奴突然發現,玉尹不知何時失蹤了!

  她也顧不得心疼那一錢銀子,忙四處尋找。

  “小乙哥……小乙哥!”

  燕奴走了幾步,卻見在水池不遠處的一個攤子上,玉尹正蹲在那裡,低著頭也不知在看什麼。

  “小乙哥,怎地在此?”

  玉尹回頭,朝燕奴笑了笑。

  而後衝著那攤販道:“這張琴我要了,開個價吧。”

  燕奴這才注意到,攤子上擺放著一張看上去極為殘破的古琴。古琴通體發黑,髹漆殘落,斑斑點點。比之普通的古琴,看上去要長一些,寬一些,總體很是不堪。

  攤販笑道:“大官人好眼光,這琴可是我家祖傳之物,若非急需用錢,我定……”

  玉尹不等他說完,起身便走。

  “大官人且慢……”

  “我實話告訴你,我買這琴,是給我渾家學琴所用,沒甚大用處。

  你這琴一看就知道是一張廢琴,偏恁呱噪,莫非是欺我不懂嗎?你若真心要賣,給個實在價,要可以的話,我就買走。”

  攤販臉上,頓顯尷尬之色。

  而燕奴則走到玉尹身旁,好奇打量那種破琴,露出疑惑之色。

  “小乙哥,這琴好破,要來作甚?”

  “你不是說要學琴嗎?若太貴重好琴,咱也買不起……我看這琴琴體保存尚可,買回去花上幾貫修補一下,再上一層髹漆便可以使用,總好過在那和潤琴社中,百餘貫一張琴,也未必適合。”

  攤販在一旁偷偷觀察,發現燕奴確是不屑。

  當下眼珠子一轉,便說道:“大官人既然想要,那自家也不囉嗦,五十貫,你看如何?”

  “當我傻子嗎?”

  玉尹聞聽,勃然大怒,拉著燕奴就走。

  “大官人留步,大官人留步!”

  見玉尹要走,攤販頓時急了眼,忙快走幾步,攔住玉尹。

  “大官人何必這麼急躁,有話好說……既然大官人覺得貴,不妨開個價來聽聽?”

  “五貫,足矣!”

  那攤販急了,“大官人說笑,五貫怎成?

  這琴雖破了些,可是琴體保存尚好,怎能五貫成交?”

  玉尹頓時冷笑起來,壓低聲音道:“你當我傻子嗎?這分明就是一張廢琴……你看這琴體長度寬度,分明就是做壞的琴,你卻拿來販賣!若不是我渾家喊著要學琴,我連看都不看。”

  “這個……”

  攤販面露赧然之色。

  “五貫也太少了……三十貫,你看如何?”

  “八貫!”

  “二十五貫!”

  “八貫!”

  “二十貫……”

  兩人討價還價許久,那攤販見實在是騙不得玉尹,苦笑道:“大官人,要不這樣,這琴我十貫收來,也不賺大官人錢,便十貫給你,至少要讓小底保本,是不是?”

  “十貫嗎?”

  玉尹思忖良久,做出為難之色道:“也罷,看你不容易,十貫便十貫。

  不過,你得給我一副琴囊……就這副吧。”

  玉尹說著,從攤子上拿起一副黑色的皮革琴囊。

  攤販見狀,也只好答應,一副肉痛模樣,接過了玉尹的銀子。

  把古琴放進琴囊裝好,玉尹斜背在身上,拉著燕奴就走。

  “三哥,怎地十貫就賣他?”

  看著玉尹和燕奴的背影,一個攤販湊過來問道。

  三哥嘿嘿笑了,一臉市儈的奸詐,“不過一張破琴,自家收來也不過一貫多,而今卻賣出十貫,怎地也不會賠錢。這琴在我手裡也有一年多了,本以為是個寶貝,沒想到險些砸在手裡。幸虧這廝買去,也算是賺了一筆……我唐三甚時候做過虧本買賣?”

  “那是,那是!”

  兩個攤販,嘿嘿笑了……

  “小乙哥,怎走這般急?”

  燕奴被玉尹拉著,急匆匆直奔李家店而去。

  “九兒姐莫問,待會兒到了李家店,再與你解釋。”

  兩人匆匆來到李家店,表明了身份之後,直奔後堂而去。

  “呦,這不是玉小乙嗎?”

  剛要進屋,就聽有人招呼。

  玉尹回頭看去,見郭京幾人簇擁著呂之士,正朝他走來。

  “原來是郭少三,身子大好了?”

  郭京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小乙哥,但願你過了今晚,還能繼續張狂。”

  玉尹笑道:“這個不勞你郭少三掛念,自家該快活時,還是快活。”

  “玉小乙,好大口氣。”

  呂之士突然開口,冷冷道:“待會兒咱們台上見分曉。”

  “八哥還是多小心為妙。”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同時冷笑一聲,各自轉身離去。

  “小乙哥,那呂之士看上去不善,你登台後,要多小心……他綽號鬼腳八,金剛腿也練得出神入化,需小心應付,儘量遊走,莫與他硬碰硬,不然難討得便宜。”

  “自家省得。”

  玉尹點點頭,和燕奴就要走。

  不想迎面蔣十五走來,朝著玉尹拱手唱了個肥喏。

  “小乙,別來無恙。”

  “十五哥安好。”

  兩人相視片刻,蔣十五突然嘆了口氣,低聲道:“自家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副模樣。

  小乙登台後多小心,那小關索也來觀戰了……本你我兩家事情,偏偏牽扯出這許多周折。小乙只管放心,這一戰不論輸贏,前帳一筆勾銷,總之你多多保重吧。”

  蔣十五說完,便匆匆走了。

  玉尹眉頭一蹙,不禁多了份小心。

  今天這一局,似乎有些古怪。

  以蔣十五的為人,突然說出這些話來,必然有所指……

  看起來,還真要小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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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黑。

  隨之初夏將臨,白晝愈長,已到了戌時,天仍有些發亮。

  李家店獻台上燈火通明,四面台柱上,插著十幾支火把,照應獻台一派通紅。

  金水河上,畫舫相連。

  遠遠看過去,景色極為壯觀。

  而獻台下面,更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

  李家店,高三層,也是快活林最醒目的建築之一。

  康王趙構邁步登上三樓,迎面卻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殿下,怎地也來此地?”

  就見一老者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這老者長的一副好麵皮,雖然而今臉上已佈滿歲月溝壑,卻依然可以看到年輕時的模樣。

  趙構,是徽宗皇帝第九子,生的高大威猛,儀表不凡。

  徽宗皇帝諸子當中,尤以趙構最為勇猛,號稱力大無窮,驍勇威武。宣和三年,晉康王,與太子趙桓往來密切。看到面前老者,趙構的麵皮抽搐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不過臉上依舊露出和煦笑容,忙上前攙扶住老者的手臂,親熱無比。

  “有這等熱鬧事,太尉怎地不與自家知曉?

  若非嬛嬛告知,險些錯失了今日熱鬧……咦,香燕先生也在,梁溪先生別來無恙。”

  這李家店三樓上,竟坐著不少朝中大臣。

  那老者,赫然正是殿前都太尉高俅,一旁還有開封府尹燕瑛,太常少卿李綱,以及大大小小,十幾位官員。趙構心中不免疑惑,不過是一場普通爭跤,何來這許多人?

  高俅這些年,依舊是官運亨通。

  哪怕是徽宗皇帝對王黼梁師成等舊部產生懷疑,可是對高俅,卻依然重新。

  只不過高俅表現的非常低調,全不似王黼等人那般張狂。入春後,高俅被封為楚國公,但是卻一直告病在家,很少露面。今日突然出現,自然惹得趙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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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9 00:33:17
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三九章 爭跤(下)

    天色,將黑。

    隨之初夏將臨,白晝愈長,已到了戌時,天仍有些發亮。

    李家店獻台上燈火通明,四面台柱上,插著十幾支火把,照應獻台一派通紅。

    金水河上,畫舫相連。

    遠遠看過去,景色極為壯觀。

    而獻台下面,更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

    李家店,高三層,也是快活林最醒目的建築之一。

    康王趙構邁步登上三樓,迎面卻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殿下,怎地也來此地?”

    就見一老者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這老者長的一副好麵皮,雖然而今臉上已佈滿歲月溝壑,卻依然可以看到年輕時的模樣。

    趙構,是徽宗皇帝第九子,生的高大威猛,儀表不凡。

    徽宗皇帝諸子當中,尤以趙構最為勇猛,號稱力大無窮,驍勇威武。宣和三年,晉康王,與太子趙桓往來密切。看到面前老者,趙構的麵皮抽搐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不過臉上依舊露出和煦笑容,忙上前攙扶住老者的手臂,親熱無比。

    “有這等熱鬧事,太尉怎地不與自家知曉?

    若非嬛嬛告知,險些錯失了今日熱鬧……咦,香燕先生也在,梁溪先生別來無恙。”

    這李家店三樓上,竟坐著不少朝中大臣。

    那老者,赫然正是殿前都太尉高俅,一旁還有開封府尹燕瑛,太常少卿李綱,以及大大小小,十幾位官員。趙構心中不免疑惑,不過是一場普通爭跤,何來這許多人?

    高俅這些年,依舊是官運亨通。

    哪怕是徽宗皇帝對王黼梁師成等舊部產生懷疑,可是對高俅,卻依然重新。

    只不過高俅表現的非常低調,全不似王黼等人那般張狂。入春後,高俅被封為楚國公,但是卻一直告病在家,很少露面。今日突然出現,自然惹得趙構疑惑……

    “高太尉!”

    這邊趙構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婀娜身影從他身後跑出。

    “啊,柔福帝姬。”

    高俅看清楚來人,也吃驚不小。

    面前少女,一身穿著翠綠鴛鴦蜀錦背子,勾勒出婀娜線條。看年紀,少女也就是二八年華,面帶嬌憨之色,別有一番韻味。高俅自然認得這少女,便是徽宗皇帝女兒,柔福帝姬趙嬛。他忙又上前行禮,卻被趙嬛攔住……

    “高太尉也來看那玉小乙嗎?”

    “柔福帝姬也知玉小乙?”高俅那佈滿皺褶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玉小乙的父親玉飛,本是五龍寺一等內等子。當年曾傳授過幾手撲法,故而有一段香火情。”

    “原來太尉與那玉小乙還是舊識!”

    柔福帝姬喃喃自語。

    “那太尉作得誰贏?”

    “這個……”

    高俅看了一眼少女,然後又朝其他人看了看,便笑道:“既然是故人之子,當然是作得小乙勝。”

    “那梁溪先生呢?”

    李綱身高大約在178左右,是個看上去很敦實的男子。

    他回答道:“玉小乙與犬子交好,自家當然作得小乙勝出。”

    “想必香燕先生也是作得小乙勝出嘍?”

    燕瑛笑而不語,只點了點頭。

    趙構不禁眉頭微微一蹙,“自家聽說,玉小乙撲法雖好,可是那呂之士確有名師傳授,也是個了不得的力士。此前玉小乙曾慘敗給那李寶,呂之士身為李寶弟子,對玉小乙的深淺,自然清楚……想來真要爭跤,玉小乙未必是呂之士對手。”

    “有這種事?”

    柔福帝姬趙嬛露出猶豫之色。

    “那九哥作得誰勝?”

    “自然是呂之士勝。”

    “這樣啊……”趙嬛歪著小腦袋瓜子想了想,“既然九哥作得呂之士,小妹便作玉小乙勝!嘻嘻,要不然,小妹再與九哥作一回,若呂之士勝了,小妹便將蔡元長的《節夫帖》贈予九哥;不過若九哥輸了,需將九哥珍藏的大聖遺音與我。”

    “這個……”

    趙構不禁有些猶豫。

    蔡元長,便是蔡京。

    也就是徽宗時期,六賊之一。

    其人品性自不去討論,但是以才情而言,確是北宋末年首屈一指的大家。

    蔡京書畫雙絶,其翎毛丹青,即便是把蘇軾這些大家算上,也能穩穩進入三甲,而他的書法,乍看近似米芾,但從其姿媚筆法而言,確可以追溯‘二王’,筆意精細,體態健麗。蔡京用筆揮灑自然,不放縱間能流露出高雅格調。結字方面,更是出自天然,起筆落筆呼應,創造出多樣而統一的字體,堪稱是當世一絶。

    哪怕是創出瘦金體的宋徽宗,也未必能超出蔡京太多。

    節夫帖,是蔡京為數不多的巔峰之作,價值不菲。關於蔡京的書法,曾有這樣一個傳說:蔡京有一次乘涼,身邊僕人打扇甚好,他一時興起,便在兩人的扇子上各寫了一首杜甫的詩詞。不過隨後,蔡京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不復記得……

    不多久,兩個僕人居然在開封購置了房產。

    蔡京後來詢問,才知道這兩人把他那首題詩的扇子買了,一把摺扇,竟價值兩萬貫。

    這還是發生在崇寧之前的事情,而今蔡京的書法,更是一字千金。

    趙構不喜蔡京,但是對蔡京的書法卻非常喜愛。他曾多次向蔡京討要,可卻總被拒絶。後來,也就是宣和三年,趙嬛生日的時候,蔡京居然把節夫帖送給了趙嬛。這讓趙構很是窩心,幾次找趙嬛索取都未能得逞。今天趙嬛把節夫帖做賭注,趙構本應高興才是。但那張大聖遺音,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寶,同樣得趙構所愛。

    大聖遺音琴,是唐至德年間所出。

    木製古琴,悠悠然然,堪稱傳世珍品。

    趙構即想要節夫帖,可又捨不得那大聖遺音琴,心中糾結無比。

    雖然他聽人說,呂之士必勝無疑。但萬一要輸了呢?豈不是……

    “怎地,九哥莫非不敢?”

    趙嬛笑盈盈問道。

    趙構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扭頭朝窗外那高台上看了看。

    此時,高台之上,兩個女子正在廝撲,惹得觀眾一陣陣叫好。

    “也罷,就與你作這一把,倒要看那玉小乙,究竟有甚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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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20 00:31:37
卷一 宣和六年 第四十章 角力記(上)

  獻台上,廝撲正熾。

  兩個身著單薄衣衫的女子,正在激烈搏鬥。自司馬光上書之後,女子廝撲必須著衣,更不得裸戲。可鼠有鼠路,蛇有蛇徑。你不許裸戲,那便換個方式來吸引眼球。

  所以,廝撲女子衣著甚少,在一些勾欄瓦肆中,甚至只著一件薄薄輕紗。

  紗衣又怎抵得住撕扯?

  於是只幾下子,便能清潔溜溜。

  可越如此,似乎就越激發了人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獸性。眼看著輕紗撕裂,片片飛揚,耳聽紗衣撕拉聲響,總能夠引起人們潛藏的獸性。這廝撲也就越發興盛。

  李家店的獻台,還算好一些。

  至少女子衣著不是薄薄輕紗,而是正經的脫褲和背子組合。

  但即便如此,還是吸引得無數人前來圍觀。更有人在獻台下作撲,令場面格外混亂。

  周燕奴面露緊張之色,不時朝獻台後看去。

  隨著廝撲拉開序幕,玉尹和呂之士也都開始各自進行準備。

  待廝撲和女颭結束之後,便是他二人登台之時。燕奴這心裡,也就格外緊張……她知道,這種情況下已幫不上什麼,可不知為什麼,總有一些不安的警兆。

  小乙哥,定要勝出才是!

  燕奴雙手握拳在胸前,不時低聲呢喃,祈求佛祖保佑。

  陳東和李逸風兩人則在一旁交談,揣測這即將拉開序幕的爭跤究竟會是什麼結果。

  “大郎,梁溪先生也在?”

  “嗯!”

  李逸風低聲道:“不僅是家父,聽說有不少人前來觀戰……真個想不明白,怎地一場爭跤,竟變得如此興師動眾。我聽真奴說,千金一笑樓今日作撲,已多達萬餘貫……一場小小爭跤,鬧出如此動靜。阿爹對此,同樣也是感到非常無奈。”

  是啊,無奈!

  陳東自然明白,李逸風所說的‘無奈’究竟是什麼意思。

  “上次小乙說的事情,可與梁溪先生知道?”

  “自然說過……要不然,以阿爹那性子,也必不會跑來湊這種熱鬧。阿爹只是覺得,小乙能有這種見地,也算是難得。今日前來,未嘗沒有提攜小乙的心思……”

  “那倒是小乙福氣!”

  陳東蹙眉,旋即輕聲笑道。

  他是太學生,不日將上舍登第,自不愁出路。

  可玉尹不過是一個肉販,若想要有成就,沒個幫襯必然難成。陳東自是希望玉尹也能飛黃騰達。畢竟玉尹的成就越高,於他這個朋友而言,也就會越有面子不是?

  “快看,小關索來了!”

  耳邊忽聽有人高呼,引得陳東李逸風兩人轉身眺望。

  此時,獻台上,廝撲已經結束……書名女颭登上高台,正表演水流星,以吸引更多人關注。

  只是伴隨著這一聲呼喊,許多人的注意力都隨之轉移。

  燕奴忙翹首而亡,只見人群分開,從外面走進來一群人……十數人在前開路,每個人手裡,都持著一根包裹紅綢的哨棒。最前面,四面鑲金綉旗,顯得格外晃眼。

  這綉旗,也代表著李寶的身份:四次開封‘獻聖’奪魁!

  開封府每年都會有一次獻聖大典,正月初一,在官家祭祀天地之後,便會拉開爭跤大賽的序幕。這獻聖大典,有官方和民間兩種模式。官方的獻聖大典,多是以五龍寺內等子參加,表演性質更重一些;而民間的獻聖大典,則是召集民間相撲好手,設下豐厚獎金,已爭奪魁首之名。論本事,五龍寺的內等子更精湛;可要是說吸引力,還是民間的獻聖大典為最……因為這獻聖大典,可是實打實,真刀真槍的搏鬥。缺胳膊斷腿的事情經常發生,弄不好,還會鬧出來人命。

  李寶已連續四年奪魁,自然聲名響亮!

  他這一出場,氣勢逼人。

  李寶端坐在一面轎子當中,前後還有二十多對花胳膊好漢,前遮後擁。

  這些人,大多是李寶的弟子。

  今日大師兄呂之士爭跤,身為師兄弟,當然要來捧場。

  而李寶更是擺出了魁首姿態,顯然是為呂之士撐腰……這些人一出現,立刻引發出一連串的歡呼聲。在這坊巷之中,一個相撲力士的地位,可是遠高出普通人。

  “九兒姐,那廝誰人?”

  楊再興也留意到了李寶到來。

  只是當他看到李寶那排場,心裡不免有些彆扭……或者說,是羨慕?

  不等燕奴回答,黃文清,便是黃小七道:“那鳥廝便是李寶,也算得是開封府一條好漢。只是此人一貫霸道,心狠手辣。此前還險些害了小乙哥性命,也是小乙哥的大仇人。”

  “大仇人?”

  楊再興眸光一閃,輕輕晃動一下身子,從體內傳出一連串低弱的空爆聲。

  燕奴心中一驚!

  虎豹雷音?

  沒想到這楊再興,竟練到了如此境界!

  “如此人物,算得甚了得?”

  楊再興倒也知道那場比試的大概。

  在他看來,當時玉尹不過練得一層功夫,連二層功夫的門檻都還沒有邁過去。而你李寶,一個堂堂八級力士,居然跑去找玉尹的麻煩,實在是沒有半點高手風範。

  對這種恃強凌弱的主兒,楊再興一貫看不入眼。

  隨著李寶出現,獻台上的‘部署’也不敢怠慢,急匆匆跑到近前來,請李寶下轎。

  部署,也就是類似裁判的角色。

  多是由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來擔任,同時也必須精通相撲規則。

  由於李寶身份不同,這部署自然少不得要有一番恭維,說幾句溫暖的呵會,李寶這才獻身。

  才一露面,頓時引得一陣子喝采。

  李寶身穿黑色大袍,腰扎大帶,走出來面帶微笑,與眾人揮手。

  目光不經意間,在燕奴身上掠過。

  只見李寶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森冷笑意:過了今夜,必要你做一個寡婦……

  “李教頭,請!”

  “請!”

  李寶如今還擔當者御拳館教頭的職務,也算是有些地位。

  所以部署們多以‘教頭’二字稱呼,也是表達敬意。只不過,這開封府不僅僅御拳館有教頭,那東京八十萬禁軍當中,更有大小教頭無數,誰又能真個把他當真?

  在兩名部署的陪同下,李寶登上獻台,在邊緣處坐下。

  這個,叫做壓場,也叫做鎮台。

  比武當中,若誰敢搗亂,壓場的便可以出手將對方打走。

  與此同時,女颭的表演也告以段落,獻台下,是一陣突如其來,令人心悸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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