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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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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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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5 00:37:10
第二三章 並非人人柳三變(中)

   「對啊,你看這鞋子,穿到我腳上正合適,可到了你腳上,就有些小了。多大的腳,配多大的鞋子……這就和人一樣。你與大郎,同為太學生,將來有光明前程,雖然家境懸殊,但總是同一種人,就好像你的鞋子和他的鞋子,只不過新舊之分,並無太大區別。所以,你二人成為好友。

    可是自家,不過是馬行街上一個閒漢。

    雖說家境比少陽你好些,可在大郎眼中,還是上不得檯面。

    這就好像你的鞋,與我的鞋一樣。我穿著合適,可你穿著,就不合適。

    我知道,大郎沒有惡意。

    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分的清楚。

    或許於少陽而言,認識我玉小乙算不得什麼;可是在大郎眼中,小乙卻有高攀之嫌。這道理,自家心裡清楚的緊!大郎曾為自家作保,小乙感激不盡。也不奢求與大郎成為知己,但只求將來,能有機會報答……」

    陳東,登時止聲。

    他目光極為複雜,看著玉尹,半晌後突然笑了。

    「小乙,我總覺著,你不是一個等閒的肉販。」

    「是嗎?」玉尹也笑了,「放心吧,終有一日,說不得能進化成屠夫。」

    陳東哈哈大笑,突然用力一蹬玉尹的那只雲頭鞋。

    「走!」

    「喂,咱們先把鞋子換了再說嘛。」

    「換甚換?」陳東一把摟住了玉尹,笑呵呵道︰「你看,這走著也挺舒服。」

    原來,陳東踩著玉尹那只鞋的鞋幫子,好好一隻雲頭鞋,卻變成了拖鞋。

    玉尹指著陳東,「這是我娘子剛為我做好的。」

    「當不得事,當不得事,我不介意。」

    那話語中另有深意,是告訴玉尹︰我陳東也是個貧寒出身,雖是個太學生,也比你強不到哪兒去。所以,我們可以成為朋友,與身份無關。

    玉尹不禁有些感動。

    這傢伙,卻是個爽快的,至少比李逸風,多了些爽利……

    就在這時,忽聽前方一陣騷亂。

    緊跟著,就見一個青年,被人架著從妓館裡跌跌撞撞的走出來,而後被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哪裡來的鳥廝,也敢在這館子裡生事?

    以為作得兩首歪曲,便是那柳三變不成?今日若放走了你,以後我們這瀟湘苑,如何作得生意?」

    話音未落,一個衣裝甚是凌亂的女子,濃妝艷抹,跑了出來。

    「打死這沒錢的夯貨,壞了老娘的身子不說,身上卻連一文錢都沒有。平白讓老娘使得好多手段,結果卻沒一次爽快。給我把他的衣服扒下來,拿去質庫也能換些銀子,總好過一文錢收不回來……給我打,狠狠打這鳥廝。」

    那女人看上去約有二十四五,卻是濃妝艷抹的,氣急敗壞。

    兩個黑短單衣打手上去,就要扒了那青年的衣服。

    質庫,便是後世的當鋪。

    青年拚命的抓著衣服,「娘子,你先前還說,愛慕我才學……怎地如此?

    莫扒衣服,辱了斯文!」

    他掙扎著,大聲叫喊,卻又引來好一陣的哄笑。

    「這夯貨以為是誰?莫非柳三變在世嗎?」

    「哈,若真個是柳三變,自有去處,怎來得這殺豬巷取樂……老娘,你先前說使了手段,不知是什麼手段?不若再使一回,定叫你爽快!」

    「是啊,是個什麼手段?」

    那妓女顯然也是個沒臉皮的,聽到哄笑,非但不羞,反而搔首弄姿的,賣弄風情。

    玉尹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微微蹙眉。

    「真個有辱斯文!」陳東一旁怒道。

    玉尹說︰「這後生雖有辱斯文,卻也真真個應了那句老話。」

    「什麼話?」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陳東一怔,抬頭向那妓女看去,旋即啞然失笑。

    而今這女人叫囂的厲害,還不知道方纔,又是怎一個模樣。

    小乙這話說的雖有些惡毒,但也道盡了這其中真諦,確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啊!

    「小乙,救我!」

    就在玉尹和陳東,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那青年卻突然掙脫出來,跌跌撞撞跑到了玉尹身邊,一把抓住了玉尹的衣袖,大聲喊道︰「小乙,救我!」

    玉尹,愣住了!

    他可以指天發誓,根本不認識這人。

    而且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被這人這麼抓著,實在是有失顏面。你看,陳東的目光明顯有些變化,還悄悄的退了一步,和玉尹拉開了距離……

    「你是哪個?」

    玉尹探手,一把就掐住了青年的肘關節,手指順勢一彈,掃過他的麻筋。

    「我是羅德,羅德啊!」

    青年急得大聲呼喊,「小乙認不得我嗎?我是羅德,羅一刀家的羅德!」

    就在這時候,幾個打手已經上來,一把將那青年拉走。

    那青年拚命的彈著腿掙扎,「小乙,救我啊……我是羅德,家父羅一刀!」

    哦!

    想起來了。

    這羅德,便是羅一刀的兒子,據說在書院裡讀書,是個讀書人。不過,羅德和玉尹,或者說重生之後的玉尹,並沒有太多交集。只是聽羅一刀說過這個名字,便再也沒有任何印象。若不是提起羅一刀,玉尹哪能想得起,羅德又是哪個?可他是羅一刀的兒子,玉尹就不能袖手旁觀。

    當初郭京逼上門的時候,蔣門神斷了玉尹的生肉。

    玉尹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宰殺生豬,於是便找到了羅一刀幫忙……

    說起來,玉尹而今和張三麻子如此親近,也是羅一刀的關係。

    這份恩情,卻不能不還。

    「住手!」

    玉尹連忙快步上前,想要阻攔。

    卻見一個黑衣閒漢上來攔住了他,厲聲喝道︰「兀那廝,休要多事……這鳥廝睡了女人卻不給錢,自要教訓一番。你若敢多事,連你一起教訓。」

    說話間,他伸手要推搡玉尹。

    可玉尹又豈是他能推搡的動?早在叢生之前,他便是馬行街有名的相撲力士。最近又被燕奴逼著練武,雖算不得登堂入室,卻也長進許多。

    玉尹側身一閃,手掌搭在那閒漢的臂膊上,輕輕一帶。

    腳底下同時試過了小絆子,就見那閒漢呼的一下子,就飛出去老遠。

    噗通,閒漢被摔得鬼哭狼嚎,趴在地上,卻動彈不得。

    最近一段日子的習武,玉尹已經漸漸能控制力量。別看他只是輕輕帶了一下,卻本能的用上了一個巧勁。摔不傷人,但是卻能讓對方在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哪來的不長眼的鳥廝,竟敢在瀟湘苑鬧事。」

    幾個打手見此,立刻圍上前來。

    而玉尹則快步走到羅德身邊,一隻手把他攙扶起來,臉上帶著笑,「幾位哥哥,切莫動手。

    小乙與他雖算不得熟悉,卻深受他父親大恩。

    不如這樣,他欠了多少錢,我幫他還上,幾位哥哥且放他一回,可否?」

    玉尹不是個喜歡爭強鬥狠的,而且這殺豬巷,也是個是非之地,他不想久留。所以言語間,更給足了面子。幾個打手相視一眼,有些猶豫。

    「卻是使錢便能好嗎?

    老娘這兩日陪他,確使了不少心力,怎地也不能輕饒了他。你們幾個,是個好吹噓的。平日裡說自己如何了得,怎地見了人連動手也不敢嗎?」

    想必是妓女怒的狠了,玉尹表示願意還賬,也不肯罷休。

    「有卵子的就給老娘好好教訓他們。」

    打手面面相覷,同時發喊,便撲向了玉尹。

    玉尹心知有些不好,早在那打手還未動手的時候,便輕輕推了一下羅德,讓他到一邊去。三個打手撲過來,玉尹不慌不忙,閃身一讓,而後猛然身子一傾,一隻胳膊橫裡而出,噗通把那打手打得攔腰而起,倒在了地上。

    「小乙,小心!」

    陳東突然大喊。

    玉尹只聽身後傳來沉重的呼吸聲,忙一哈腰,身子向後一靠,便撞進了那打手懷中。說時遲,那時快,玉尹身體一抖,一個霸王卸甲,崩開了打手的胳膊,腳下使了個鴛鴦拐,啪的將那人踢飛出去,連帶著把另一個打手,也砸到在地。

    「莫動手,否則我便不客氣了!」

    玉尹後退一步,順勢撩起衣袂,塞進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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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6 00:30:24
第二三章 並非人人柳三變(下)

    「都住手!」

    從那妓館裡,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緊跟著一個彪形大漢走出來,看是玉尹,先一怔,旋即冷笑︰「我道是哪路好漢來我這裡鬧事,原來是玉蛟龍……聽說你玉蛟龍快成了一條蛇,怎還敢在我這裡鬧事?玉小乙,旁人怕你,我呂之士卻不會怕你。」

    呂之士?

    玉尹愕然看著對方。

    「原來他就是玉小乙啊!」

    「是啊,聽說他使得一手好琴,厲害的緊呢。」

    「好俊俏的小郎君……」

    圍觀者,竊竊私語。

    更有一些姐兒湊過來,打量玉尹。

    「小乙哥怎到了這裡?卻也不來光顧……小乙哥,不如讓奴來伺候,比那瀟湘苑的鳳姐兒,卻要強多了。」

    而剛才那叫囂著要打玉尹的姐兒……呃,貌似叫做鳳姐。

    這時候也不在叫嚷了,那水汪汪的小眼楮,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做出嬌羞之態,上下打量玉尹。

    兩場演奏,已經讓玉尹有了一些名氣。

    只是姐兒們太過熱情,讓玉尹臊紅了臉……

    「哪個不知羞的再敢呱噪,老子就讓她知曉厲害。」

    呂之士眼見情況有些失控,勃然大怒。

    他這一吼,周圍人頓時閉上了嘴巴。而呂之士邁大步上前,臉上露出凶狠之色。

    「你想怎地!」

    陳東見勢不妙,連忙上前厲聲喝道。

    許是他那一身太學生裝束,著實震懾了呂之士。

    而他那種氣度,也遠不是普通的窮酸文人可以相比,怒目圓睜,竟使得呂之士有些畏懼。

    「少陽,此我私事,你莫插手,壞了名聲。」

    玉尹連忙過去,把陳東拽到了身後。

    他看了一眼呂之士,突然道︰「我不認得你!」

    呂之士露出猙獰之色,厲聲道︰「你不認得自家,可自家卻認得你……玉小乙,需知這煩惱皆因強出頭。當初家師手下留情,沒摔死你。可看這樣子,你卻沒受到教訓,還敢跑出來呱噪。我叫呂之士,綽號鬼腳八,在這殺豬巷裡勾當。對了,再過些日子,咱們還有一場爭跤。」

    「嗯?」

    「莫不是忘了,你和蔣門神的賭約?

    自家也不怕告訴你,到時候和你爭跤的,便是自家。你最好小心點,到時候莫死在自家手裡。」

    這呂之士生的人高馬大,膀闊腰圓。

    面皮發青,額頭上還有一塊紅色胎記,在燈火下,更顯出幾分猙獰可怖。

    玉尹頓時瞇起了眼楮!

    上上下下打量了這鬼腳八兩眼,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到時候見。」

    很顯然,呂之士並不想這時候和玉尹對決。

    而玉尹呢,卻意外的獲得了消息。

    和蔣門神那一場賭約,始終也是一樁心事,玉尹頗為掛念。只是一開始不知道,究竟和誰交手,所以玉尹也不太有底。現在,知道了對手,也就能踏實一些。看這呂之士的樣子,卻是個下盤極穩的……他既然綽號鬼腳八,想來這一身本事,主要是在腿上,倒也可以有了小心。

    「那今日之事,怎麼解決?」

    呂之士一笑,「也罷,自家不和那快死的人廢話。

    這羅德在瀟湘苑連吃帶喝,還要姑娘相陪,總共使了八貫二百一十七文。

    我這些弟兄平白被你打了,也要賠償。

    十貫錢,把人帶走。

    否則的話,就留下一條腿來……你莫以為我欺負你,這是殺豬巷的規矩。」

    玉尹聽到那數目,嚇了一跳。

    他轉身向羅德看去,心道︰老兄,你究竟在這裡都幹了些什麼?

    羅德低著頭,不敢和玉尹對視,想必也覺得有些羞臊。輕輕歎了口氣,玉尹苦笑著朝陳東道︰「少陽,只怕要煩勞你,借些銀子來,我這身上,只有三貫。」

    誰身上沒事兒帶著幾千個銅錢?

    又沉,而且還費事……

    陳東苦了臉,把手一攤,那意思分明是說︰我兜裡,比我臉還乾淨。

    「怎麼,連這點錢也拿不出嗎?」

    玉尹看著那呂之士,突然一咬牙,大聲道︰「誰借我十貫,我便送她一譜。」

    呂之士先一怔,忽然間哈哈大笑。

    「這廝吃了失心瘋,你以為你是大學士嗎?

    一譜十貫,端地是想錢瘋了……要真使不出錢來,我倒有一個辦法。」

    呂之士說罷,上前一步,抬腳踩在台階上。

    「從這裡鑽過去,當你十貫,如何?」

    「哈哈哈哈,鑽啊,怎麼不鑽呢?」

    陳東不由得緊握拳頭,看著那呂之士。

    而玉尹則瞪著呂之士,久久不語。

    「玉小乙的譜子,莫說十貫,二十貫也值得。」

    就在玉尹陷入尷尬境地的時候,忽聽人群中,有人高聲叫嚷。人群分開,一個青年走出來。看衣著,卻也普通,只是那髮髻,顯得很古怪。

    「閣下……」

    「莫問許多,剛才小乙說,十貫一譜,可是?」

    「是!」

    青年笑道︰「那好,自家就要小乙,當日在大相國寺,所使的那譜子。」

    「啊?」

    「呵呵,當日小乙使了兩曲。

    不過自家也知,那第二曲,遠非十貫能取。這樣,我用這裡……一共有十六貫,要你那頭一個譜子。若小乙願意,咱們現在就成交,如何?」

    「十六貫?」

    玉尹可不知道,自己的譜值多少。

    但他知道,青年說的是二泉映月的譜子。

    眼前的局勢,容不得他不應下。雖有些不捨,卻點了點頭,「成交……

    不過我現在卻拿不來譜,若你信得過我,一會兒隨我回家,我為你寫出來便是。」

    青年笑道︰「馬行街上玉蛟龍,我怎能信不過?

    明日我便去鋪子裡尋你,到時候你把譜子與我就是……這裡有許多人,自家難道還怕你賴賬不成?玉小乙,我信得過你,這十六貫拿去。」

    青年說話,把錢袋子遞給了玉尹。

    卻把周圍許多人,都給驚到了……

    「那譜子,果真值得這許多錢?」

    青年笑道︰「連李行首都要稱讚自愧不如,可值千金的譜子,焉能不值。」

    「啊?」

    周圍人,頓時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呼。

    這裡是殺豬巷,也是勾欄所在……若問開封府妓女們的偶像是誰?可能有各種答案。但如果問她們,最羨慕什麼人?那答案卻只有一個︰李師師!

    前任上廳行首,而今官家的禁臠。

    李師師才藝出眾,有俠伎之稱。她交友廣闊,堪稱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能被李師師稱作價值千金,可想是什麼概念。也就是說,這玉尹的身價,從這一刻開始,已經成倍增長。這,又怎能讓人不眼紅呢?

    「該死該死,我怎地剛才不搶先出手?」

    一個嫖客忍不住頓足捶胸。

    若能得了這譜,說不定還可以一親芳澤。就算是不能真個**,哪怕成為座上客,也是極有光彩的事情。剎那間,一雙雙眼楮,都落在了玉尹身上。

    剛才那青年花了十六貫買來一譜,也就是說,真正價值千金的譜,還在玉尹手中?

    自有人開始盤算起來,想著如何從中漁利。

    不過,這一切和玉尹已沒有多大關係。他上前一步,從袋子裡取出十貫,遞給呂之士。

    「十貫,咱們兩清。」

    呂之士也有些懵了,竟不知所措,呆立原地。

    玉尹嘴角一撇,猛然鬆手。

    錢袋子嘩啦啦落在地上,只不過,卻沒有人留意。

    拱手與那青年道謝,而後他走到羅德身邊,一把將羅德攙扶起來,朝著陳東道︰「哥哥勿怪,小弟先行一步。改日,改日小弟再回請哥哥和大郎。」

    「小乙自便。」

    玉尹拉著羅德,從呂之士身邊擦肩而過。

    「鬼腳八是嗎?

    我不是黃飛鴻,你也不是鬼腳七。今日的玉尹,也不是昨日的玉小乙。

    二十天後,快活林見。

    到時候再要你知道自家手段,可別哭鼻子才是。」

    呂之士面頰劇烈抽搐,猛然緊握拳頭。

    但玉尹卻視而不見,拉著羅德邊走。看著玉尹的背影,呂之士幾次想動手,卻又有些不敢。

    沒錯,而今的玉尹,和之前那個與師父比武的玉尹,完全不一樣。

    不是說相貌,而是說那氣質!

    那種渾然灑脫的氣質,讓呂之士嚥了口唾沫,早先的信心,不禁動搖。

    今日之玉尹,非昨日玉小乙?

    什麼意思!

    難不成說,他又練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本領嗎?不行,這事兒,還要與師父商議。

    ++++++++++++++++++++++++++++++++++++++++

    「我不回家!」

    羅德不斷掙扎著,大聲叫嚷。

    「你放開我,我欠你的錢,自會還你……你休要管我。」

    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羅德聽到玉尹要送他回家的時候,顯得非常激動。

    他大聲叫喊,拚命想要從玉尹手中掙扎出來。

    卻讓玉尹勃然大怒,抬手一記手刀,把羅德打昏了過去。而後他一彎腰,把羅德扛在肩上。走了幾步,玉尹又停下來……他想了想,轉身朝觀音院方向走去。看羅德這樣子,也許有什麼難言之眼,還是弄清楚再說。

    遠遠地,看到了家裡的燈光。

    玉尹心裡一暖,忙快走幾步,來到門口,伸手把門推開。

    院子裡,燕奴正坐在矮桌旁,就著那桌上油燈的光亮,縫補著衣服。

    那絕美的面龐,在燈光的襯托下,更顯嫵媚。

    玉尹感覺好輕鬆,邁步走進去,輕聲道︰「九兒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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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6 00:30:44
第二四章 鶯鶯燕燕翠翠紅紅(上)

  家的溫暖,絕不是那些勾欄瓦肆裡能相提並論。

  聽到玉尹的聲音,燕奴抬起頭,露出一抹溫馨笑容。不過看到玉尹肩上還扛著一個人,燕奴先吃一驚,忙放下手中的家什,快步迎上去。

  「咦,這不是羅大郎嗎?」

  很明顯,燕奴認識羅德。

  這也讓玉尹可以免去許多口舌,苦笑一聲道:「九兒姐,一言難盡……待我先把他放下,再與你細說。對了,還有煩勞廿九哥去一趟金梁橋,找四六叔來一下。哥兒好像遇到了些麻煩,怕要四六叔來才好說。」

  燕奴忙應了聲,去敲楊廿九的房門。

  那染工的活計可不輕鬆,每日要忙到很晚不說,還會危害到身體健康。

  楊廿九很結實,可每天放工後,也會感到疲憊。

  所以,他早早便睡了,以便於第二天繼續工作。但對於玉尹的請求,楊廿九即便是勞累,也沒有任何意見。很爽快的答應下來,問清楚羅四六的住址以後,披衣便趕去了。二姐也爬起來,幫著玉尹夫婦忙活。

  別看羅德被打昏了,照顧起來也不輕鬆。

  玉尹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燕奴,甚至連他去千金一笑樓也沒有任何隱瞞。燕奴聽罷,倒也沒有再追究,而是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未曾想,那蔣十五居然找來了呂之士。」

  言語中,多少有些擔憂。

  也讓玉尹有些好奇,便問道:「九兒姐,那呂之士很厲害嗎?」

  燕奴點點頭,輕聲道:「呂之士是個五等力士,已得那小關索的真傳。他那一身撲技,未必會輸於小乙哥,一身功夫都集中在他的腿上,能斷石開碑,威力驚人,故而才有『鬼腳小八』的綽號。兩年前,他曾與人爭跤,結果一腳就踢壞了對方的肋骨,致使那對手當晚便不治身亡。

  開封府定案時,本是要給他一個斬立決。

  但李寶為他走了門路,結果只判了一年,半年前才放出來,便接手了殺豬巷,是個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小乙哥這次對手是他,卻要多小心。」

  玉尹聽罷,也是心頭一顫。

  不過也有些奇怪,燕奴怎知道的如此清楚?

  似乎看穿了玉尹的想法,燕奴幽幽道:「小乙哥以前好勇鬥狠,也是個剛強的性子。奴自然也有留心,特別是開封府一些很狠角色,倒也知道些。

  比如販賣生豬給咱們的張三哥,同樣是力士出身,當年可不輸於李寶。只是後來收了手,卻有些不知底細……還有那蔣門神,也不是等閒之輩。沒接手家裡的生意之前,他也是快活林有名號的人物。這『門神』的綽號,也就是那時候叫開來,以至於到現在,真名反而無人知曉。」

  以前常有人說,市井之中,臥虎藏龍。

  可是這臥虎藏龍四個字的真實意思,卻很難認清楚。

  這一下,玉尹算是知道,什麼叫做臥虎藏龍了!開封府百萬人口,還真是一個龍蛇混雜之地。只是這誰為龍,誰是蛇,還真不太好看明白……

  蔣門神、張三麻子!

  這兩個他都認識,可是卻從沒想到過,這兩人居然有如此輝煌經歷。

  「那自家可勝得呂之士?」

  燕奴的笑容,頓時沒了。

  她吞吞吐吐,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燕奴雖然沒有回答,可那表情,已經把最終答案清清楚楚告訴了玉尹。

  尷尬搔頭,玉尹笑了。

  玉尹笑的時候,很有特點。

  特別是那雙眼睛,會笑出彎月。雖然他此刻笑容有些憨傻,卻又更添幾分特殊味道。燕奴有些看呆了!不過她馬上反應過來,紅著臉說道:「一說到關鍵,小乙哥總是笑……其實,呂之士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他那功夫盡在一雙腿上,一旦搶進去,便威力大減,不足為慮。」

  「呃?」

  玉尹頓時有了興致,「如此說來,九兒姐有應對之策?」

  「應對之策倒說不上,不過阿爹當年曾傳奴一門多羅葉手,是少林正宗法門。呂之士那腿法,喚做金剛腿,本也是少林絕學。但後來被人加以簡化,威力較弱許多,遠不是正宗大力金剛腿可以相比。而今距離比武,尚有二十日。奴便傳了這多羅葉手與小乙哥,只要小乙哥能領悟其中借力化力的奧妙……使得好時,未必便輸給呂之士的金剛腿。」

  多羅葉手?

  玉尹沒聽說過,但多羅葉指卻聽說過。

  不過那是後世金庸小說裡的招式,有極大可能,出於杜撰。至於大力金剛腿?在後世更是耳熟能詳。可威力究竟如何?玉尹還真不太清楚。

  他並不好打打殺殺,但畢竟懷有濃濃的武俠情結。

  就好像前世他所學習的琴藝,出於蜀山琴派,簡稱蜀山派。所以偶爾也會與人說笑,他也算得上一個『蜀山劍俠』。當然了,兩個蜀山派之間,相差十萬八千里,不可以同日而語。但玉尹這好奇心,卻起來了。

  時將子時,夜色已弄。

  天上又開始下起了靡靡細雨,雨落大地,潤物無聲,但平添幾分清幽。

  小院裡,很安靜。

  玉尹和燕奴坐在屋簷下,不知不覺中,坐得越發近了。

  「那少林寺可還有龍爪手,大韋陀杵,火焰刀之類的絕學嗎?」

  燕奴嬌俏的面頰,露出迷濛之色。

  「龍爪手確是有,但大韋陀杵和火焰刀,又是什麼功夫?我從未聽阿爹提起過這兩種功夫。」

  「那般若掌呢?」

  「不太清楚!」

  「對了,我記得還有大力金剛指什麼的,難道也沒有哦?」

  「大力金剛指倒是有。」燕奴疑惑回道:「不過大力金剛指,是龍爪手的基礎功夫,當不得什麼高深武學。小乙哥,你這些功夫都是從何處聽來?」

  「這個……」

  玉尹嘿嘿笑了,沒有回答燕奴的提問。

  不過經此一番交流,氣氛似乎變得更加和諧了。

  燕奴總覺得,她和玉尹之間有些隔閡。可這一番交談過後,那隔閡似乎一下子變得小了。

  坐在矮凳上,可以嗅到燕奴身上,那淡淡的少女體香。

  「九兒姐,你使得是什麼香粉?」

  「嗯?」

  「味道真好聞。」

  燕奴頓時滿面通紅,抬起小手,打了玉尹一下,「小乙哥去了一次殺豬巷,卻學會油嘴滑舌,好生討厭……奴,不喜歡用那些東西,終歸是有些昂貴。」

  玉尹卻知道,女孩子哪有不喜歡胭脂之類的東西。

  可是燕奴不喜奢華,從不使用哪種物品,甚至連香囊都不願意佩戴。

  偶爾采一朵應季的花朵插在鬢角,便讓她極為滿足。

  這是個好姑娘!

  玉尹心裡暗自告誡自己:絕不能辜負了燕奴……

  就在這時,屋中傳來一聲呻吟。

  「大郎醒了!」

  燕奴覺察到,和玉尹距離這邊近,有些曖昧。聽到那呻吟聲,她好像受驚的小鹿一樣,一下子跳起來,轉身便走進房間。玉尹搔搔頭,也站起來。

  心中還是有些惱怒,這羅德早不醒晚不醒,偏這時候醒,真真個煞風景之人。

  不過,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玉尹和燕奴走進屋中,就見羅德正掙紮著要下床。

  「大郎,你身上有傷,莫要起來,只管躺下便是……自家已經讓人去找四六叔,估計這時候,也快到了。你莫亂動,先躺下來休息,有什麼事,等四六叔來了再說。」

  哪知這話一出口,羅德頓時好像驚了似地,一下子就站起來。

  玉尹連忙把他攙扶住,卻見羅德拚命掙扎,「哪個要你來多事,我便是死了,與你何干?休要攔我,讓我走……小乙哥,求求你,讓我走吧。」

  這說著說著,羅德竟哭起來。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但一雙大手,依舊牢牢把羅德按住。

  「你這鳥廝,怎恁多事?

  你自家麻煩還沒有解決,偏生要來管我閒事?你給我放開,否則我便要罵了!」

  羅德見掙扎不過玉尹,便破口大罵。

  只不過,他說的不是開封官話,帶著一些口音。加之語速太快,以至於玉尹也聽不太明白。可他聽不明白,卻惱了燕奴。就見燕奴上來,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羅德立刻閉上了嘴巴,駭然看著燕奴,卻不敢出聲。

  「你又算什麼東西?

  小乙哥而今雖有些麻煩,可是卻不會似你這般,哭天喊地好像沒出息的姐兒般吵鬧。不管怎樣,小乙哥都還在努力,而且也從沒有放棄過。

  你不過是被一個姐兒騙了,便是如此模樣,比那街頭的潑賴還不如……

  莫以為小乙哥脾氣好,便容得你放肆。若非看在四六叔的面子上,我們才不願與你這等人交道。本事沒學會一成,那花錢的手段卻學了個十足十。我問你,你憑什麼說小乙哥是潑賴?至少我們花的每一文錢,都乾乾淨淨,靠著自家賺來。那似你這鳥廝,竟跑去妓館吃白食,還被人打將出來……小乙哥,你鬆開他,讓他走,免得污了咱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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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鶯鶯燕燕翠翠紅紅(中)

  玉尹還是第一次,見燕奴如此潑辣。

  印象裡,燕奴雖則剛強,卻很少這樣罵人。

  那羅德被罵的面紅耳赤,捂著臉停止掙扎……玉尹一旁鬆開了手,上前拉扯了一下燕奴,輕聲道:「九兒姐,莫這般生氣,大郎也是一時心急,並無惡意。且留他在這裡,若他走了,四六叔過來也不好交代。」

  「讓他滾!」

  玉尹話音未落,忽聽門外傳來一聲怒吼。

  扭頭看,就見羅四六站在門口,臉通紅,梗著脖子,一副怒沖沖模樣。

  「四六叔!」

  羅一刀紅著臉,朝玉尹一揖,唱了個肥喏。

  「若不是小乙哥,自家還不知這畜生,竟做出這等無行事。

  有那本事,你便是學柳三變那無行浪子,自家也不說什麼。偏偏沒那本事,被姐兒騙了,還在這裡丟人現眼……自家這老臉,卻被你丟盡了!」

  羅德低著頭,不敢和羅一刀正視。

  「還不與你小乙哥道歉,非要自家舍了老臉,與你跪下不成?」

  羅一刀大吼一聲,使羅德再也不敢逞強,站起來便要與玉尹行禮,卻被玉尹攔住。

  「四六叔,莫再責備大郎了。

  剛才他說那些話,想必也非本意,自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我觀大郎也非那等無行的浪蕩子,必事出有因,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

  至於殺豬巷姐兒的話,又能信得多少?

  不過是一群無情義的,大郎莫往心裡去……我聽四六叔說,你而今在學舍裡就學,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如果遇到了難處,不妨說出來,這裡都不是外人,也能為你出謀劃策,想些辦法。去那等地方,卻解決不得事情。」

  一番話,羅四六閉上了嘴巴。

  而燕奴非常乖巧的走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玉尹把油燈撥亮了些,使屋中的光線,比之先前好許多。

  「說吧!」

  羅四六臉上怒容不減,往矮凳上一坐,怒氣衝衝吼道。

  羅德卻低著頭,不肯開口。

  玉尹猶豫了一下,「若是大郎不好說話,自家且先迴避。」

  「不用!」羅四六大聲道:「小乙哥非外人,何需迴避?我羅四六識字不多,卻認得個『義』字。一輩子講求信義,老來卻為了這孽畜失了信義,險些讓小乙哥陷入困境。可小乙哥卻從未怪我,這份情,羅四六記下了。

  今日若非小乙哥,這孽畜不曉得還會給我做出什麼醜事。

  當著小乙哥,你且把話說清楚。若說不得滿意,今日自家就豁出去,和你斷了這父子情義,從此再無關係。」

  羅四六這話出口,可嚇了玉尹一跳。

  後世,經常聽到不願意贍養老人的不孝子,似乎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可在北宋,雖說理學尚未大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綱紀卻比那律法還要森嚴。若羅四六真斷了羅德的父子關係,說不得羅德也就完了。

  這輩子千夫所指,再無抬頭之日。

  除非,他隱姓埋名……

  玉尹看得出,羅四六是真怒了!

  想想也是,羅一刀不是什麼大人物,但很是要強。在市井中,算得是有名號的主兒,為了羅德,不惜辭了玉尹的活計,甚至在私下裡被人責罵。

  他對羅德,真的是抱有極大期望。

  偏偏羅德做出這等丟人的事情,讓羅四六日後又如何能夠抬得起頭來?

  羅德臉色慘白,淚水突然從眼眶中滑落……

  「阿爹,書院被我除名了!」

  「啊?」

  羅德哭道:「他們說我偷了東西,將我除名……可是我真的沒有偷人財物,我是被冤枉的。他們還說,就算是鬧到官府,這人贓並獲,鐵證如山,到時候少不得要被關入大牢,弄不好還會被刺配充軍。阿爹,我真個是害怕啊!如果真要到了官府,我這輩子就算完了……他們聯起手來害我,可我真的沒有偷人財物。我不敢與阿爹說,可總覺心情抑鬱。

  路過殺豬巷時,看那姐兒倚門賣笑,孩兒也是昏了頭,不知怎地就……」

  羅四六,頓時呆住了!

  原以為是怎生狀況,卻未曾想,會是這般。

  玉尹一旁也是暗自嘆息,這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而且還抓住了羅德軟肋。

  羅德看似剛強,實則內心懦弱。

  被人一嚇,居然連反抗的勇氣都沒了。

  他看了看羅四六,發現羅四六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許多。父子兩人四目相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半天,玉尹開口道:「大郎,你在書院裡,可得罪了什麼人?」

  羅德苦笑道:「小乙,不過一介書生,平日在書院,也極小心,從不與人爭執,只是苦讀聖賢之書,哪裡會得罪人呢?」

  玉尹說:「大郎,得罪人未必會爭執,恐怕這裡面,另有隱情……你仔細想想,近來書院裡可發生了什麼事故?或者說,將會有什麼事故發生?」

  羅德一臉茫然道:「沒什麼事故啊!若說有,也是今秋太學登第,各大書院,都會參加。我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埋頭苦讀,並沒有得罪別人。」

  「你書讀的如何?」

  羅德想了想,「雖非最出眾,但可及第。」

  玉尹有些明白了!

  及第,是科舉的術語。

  但由於宋徽宗取消科舉,從太學生中提拔官員,故而每年都會有大批學子,試圖進入太學就學。於是這入學的考試,在不知不覺中便沿用了科舉的術語。

  及第,那就是屬於高材生嘍!

  太學招收的學生雖然不少,可畢竟有限制。

  如此分下來,每個書院招收的數量,必然也有限額。能幹掉一個競爭者,就能多一分保證。要清除障礙,自然是從羅德這種一無家世,二無錢財的普通學子身上著手。恐怕羅德就是因這個原因,才遭到了陷害。

  只是這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些……

  玉尹心裡嘆了口氣,感到無可奈何。

  這種事,他真幫不得什麼忙,只能為羅德感覺可惜。

  在他前世,比這更噁心的手段都見過。為了能考上大學,連祖宗都可以不要,明明是漢族,卻在報考單上填寫少數民族,已獲得加分……

  那手段,雖算不得卑鄙,卻真個是沒品到家。

  羅德很明顯是被書院和同窗聯手設計,被做的實了,想要翻案也很困難。

  最關鍵的是,他在殺豬巷又鬧出那麼一出事來,恐怕名聲也臭了!就算是能洗清冤屈,想入太學,也不太可能。畢竟進入太學,要品學兼優。

  不過是不是真的,可這名聲卻不能有污點。

  就好像高堯卿高堯康高堯輔兄弟,身為高俅之子,但平素裡為人卻很低調。也許背地裡是壞事做絕,但在明面上,卻讓人挑不出任何刺來。

  至於風花雪月?

  那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連蘇東坡那樣的人物,也經常出沒勾欄瓦舍,算得什麼大事?

  總之,羅德這一回,可真真個算是完了。固然有他人的陷害,但他自己,同樣也有無法退卻的因素。

  面對這情況,玉尹又能給出什麼幫助呢?

  ++++++++++++++++++++++++++++++++++++++++++

  羅四六帶著痛哭流涕的羅德走了!

  那哭聲猶自遠遠傳來,讓人感到莫名心酸。

  「小乙哥,真個幫不得大郎嗎?」

  玉尹搔搔頭,輕聲道:「若告到官府,洗刷罪名倒也不是沒有希望,但想要入太學,恐怕困難……這樣吧,我回頭再找二哥與三哥打聽下,說不得能為他洗刷罪名,卻僅此而已……這幾日九兒姐多費心,有閒暇時,不妨去四六叔家裡探望一下。四六叔這輩子,也是真個夠苦的……」

  「嗯!」

  燕奴應了一聲,看著玉尹目光裡,又多了些柔情。

  小乙哥,總是個知情義的好男兒!

  三月小雨,淅淅瀝瀝。

  來匆匆,去無痕,有些令人無法琢磨。

  深夜時,開封府籠罩在濛濛雨霧。觀音院周圍,萬籟俱寂,透著靜謐氣氛。

  玉尹已經睡了!

  但燕奴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已經很乏了,可精神卻顯得極為亢奮。回想過往,燕奴突然有一種古怪感受。

  原以為對小乙哥很瞭解,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至少那琴技,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練成,需要常年累月的練習。偏偏從未見小乙使過,若非親眼所見,她甚至會以為,如今小乙是冒名頂替。

  真個有些奇怪!

  燕奴輕輕嘆息,翻了個身子,卻依舊無法入睡。

  小乙哥,究竟還隱藏了什麼秘密?亦或者說,他要隱藏到什麼時候?

  一直以為小乙是個好勇鬥狠的人,如今細想,又非如此。

  微風,從窗外吹進屋中。

  燕奴生出一絲寒意。

  她下意識的將薄薄的被縟拉了拉,眼中閃動迷茫,最終化作幽幽一嘆。

  自家從未認認真真去瞭解過小乙,又如何說,小乙瞞了自家?

  不知不覺,燕奴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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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鶯鶯燕燕翠翠紅紅(下)

  一夜細雨過後,將東京城洗刷乾淨。

  清晨,雨停了。

  但空氣中猶自瀰漫著薄薄的水霧,令東京城,若籠罩在一層輕紗之中。

  玉尹醒來,一如往日在院中練功。

  那羅漢樁而今已經練得純熟,漸入佳境。對力量的掌握,似乎比之先前,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使了兩趟拳腳後,玉尹感覺神清氣爽不少。

  他從臥房裡取來了那支嵇琴,邁步出門。

  清晨時分,東京重又恢復生動。

  大街小巷裡,行人穿梭,透著勃勃生趣。只是這生趣,這繁華,恐怕也難長久。

  唱叫聲,在耳邊迴蕩。

  不時傳來小孩子的玩鬧聲;衣著各式的女子,聚在一起悄聲細語,不時發出銀鈴般悅耳歡笑。合著這景緻,配著這風情,讓人宛若行走在清明上河圖裡。

  北宋最後的繁華與喧囂……

  玉尹漫步長街,思緒飄飛。

  看著一幕幕生動的景象,內心裡卻絲毫感覺不到快樂。

  開封府的百姓們,你們可知道,那些金錢豬尾巴的祖先,而今已磨刀霍霍,正欲殺將而來?開封的繁華,與靖康後的破敗,總是讓人心情抑鬱。

  面對這一幕幕,玉尹真想大聲呼喊:醒醒吧,狗日的金錢豬尾巴,已經把屠刀架起。

  可是,誰又會相信?

  恐怕連燕奴,也未必會認同自己的話吧。

  出身市井,注定了玉尹無法走入官場。就算是進入,也未必能習慣……

  對了,不若試探一下陳東?

  他是太學生,結交有廣,接觸人也遠非玉尹可以相比。

  是不是應該提醒他一下,或者借他之口,提醒一下,讓官家早作準備呢?

  這念頭一升起,便再也無法抹去。

  不知不覺,玉尹已來到了馬行街上。

  玉家鋪子已開張了,黃小七等人正在案頭忙活。玉尹意外看到了一個熟人,確是羅一刀。只見他一身短打扮,正手持切肉刀忙碌不停……

  「四六叔,你怎地來了?」

  羅一刀抬頭,那張枯皺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許久不來,小乙哥這勾當,確是越發好了……總在家無事可做,有些閒得發慌。所以便厚著面皮前來,不知小乙哥這邊,還缺不缺人手呢?」

  玉尹有些糊塗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

  羅一刀以前辭工,是擔心壞了羅德的前程。

  而今,羅德的前程沒了,羅一刀自然就沒了許多顧慮,於是便返回來。

  「四六叔願意回來,小乙正求之不得。」

  羅一刀應了一聲,目光在玉尹手中的嵇琴掃了一眼,旋即流露出了笑意。

  「怎地小乙哥今日,欲使一回琴嗎?」

  「總是無事,便來消遣。」

  「自家可聽人說,小乙哥使琴一絕,可惜無緣看到。今日卻能一飽耳福了!」

  玉尹哈哈大笑,從鋪子里拉出一張長凳,靠在欄杆坐下。

  他拿起弓子,試著在嵇琴上拉了一下,感覺音調有些不對,於是便調整琴絃。就在他拉動琴絃的時候,原本很熱鬧的玉家鋪子,突然間安靜下來。

  許多衣著華美的姐兒,自動靠上前來。

  未等她們開口,卻見玉尹突然動了……

  如泣如訴的琴聲,在馬行街上空響起,那樣突兀,卻與這環境如此契合。玉尹今日使得是一個民間小調,琴聲也顯得有些悲涼。偏偏這琴聲,又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看,不多時,那玉家鋪子門口,便聚集了上百人。

  這感覺真好!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可以找到知音。

  似乎每一個人,都是音樂大家。哪怕是那市井中的販夫走卒,也能談音說率。比之前世,苦苦尋求卻不得一知音,這時代,似乎更適合自己。

  幽幽琴聲,淒淒蕭索。

  宛如這天氣一般,讓人心中感受壓抑。

  待一曲結束,竟無一人出聲。好半天,也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叫了一聲好,頓時引起一派叫好聲。

  「小乙使琴,真個冠絕。」

  一個女子上前,欠身一揖,「此前坊間流傳,總有些不信。然今日聽得,才知傳言不假。這開封府內,能與小乙齊肩者,恐唯有馮超一人……然小乙方才使琴,似有憂慮,卻不知這心中憂慮者,究竟為何?」

  說完,她也不等玉尹回答,便走到肉案前,要小七取了一斤精肉,扔下一貫錢,便施施然走了。

  這妞兒是誰?

  好生爽氣,頗有些大丈夫氣概。

  不過,她確是個知自家心意的……方才玉尹琴聲裡,隱隱包含著些許不安和燥郁情緒。這妞兒居然聽得出來,看見她在音律上,端地不俗。

  「剛才那姐兒何人?」

  「作死不成?那是武節郎夫人。」

  「哪個武節郎?」

  「真個囉唆,還有哪個武節郎?自然是韓武節……你怎可稱之為姐兒?」

  韓武節?

  玉尹忍不住扭頭低聲問道:「韓武節是誰?」

  羅一刀笑道:「便是三年前率五十騎,在滹沱河畔大敗金人的韓世忠韓武節……怎地小乙哥忘了?當初韓武節滹沱河大敗金人後,你還說恨不得為韓武節牽馬綴鐙。呵呵,剛才那女子,想來便是韓武節夫人。」

  梁紅玉嗎?

  玉尹一怔,下意識抬頭看去。

  只是此事,那女子已不知去了何處,蹤影不見。

  真的是梁紅玉?

  那個黃天蕩擂鼓助戰,大敗金人的梁紅玉嗎?玉尹不免,感到吃驚。

  先有岳飛,而今又有梁紅玉。

  靖康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心中,隨即又多了幾分焦慮……

  「小乙哥,今日生意端地是好。」

  待晨間的生意過去,玉家鋪子漸漸歸於平靜。

  玉尹只使了一次琴,便沒有繼續。這也讓許多特地來觀瞧的姐兒,不免心生遺憾。但既然玉尹能使一次,就一定能使第二次。這也使得玉家鋪子周圍,總有不少姐兒徘徊。有的是慕名而來,有的則在白礬樓常駐。

  不過沒有人上來要求玉尹再使一曲,那不免有些唐突。

  可許多人,還是心懷期待,等著玉尹再使一次。可惜整整一個晌午,玉尹沒有再去碰觸嵇琴。

  然而這許多姐兒徘徊,卻為玉家鋪子帶來不少生意。

  待閒下來後,黃小七清點了一下,意外發現今日的生肉,竟賣了三分之二還多。這正午還會有一個高峰期,若是沒了生肉,豈不是要壞了勾當。

  黃小七忙告訴玉尹,玉尹想了想,便讓黃小七去周圍的鋪子,平價收購些生肉過來。總不能使中午沒了生肉,斷了檔才是。黃小七答應一聲,便匆匆走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見他推著一頭生豬回來。

  「剛才在潘樓街遇到個相熟的,本說好了要給千金一笑樓送去,不想那千金一笑樓卻減了一頭生豬。那廝正頭疼如何回去交差,正好被自家碰到,便說好了十八貫買來。待會兒,自家再把錢給他送去……」

  千金一笑樓?

  啊!

  卻忘了這樁事情。

  昨日和張真奴說好,這千金一笑樓日後生豬會從他這裡購買。

  原以為是說笑,但現在看來,恐怕是當真了……午後還要去千金一笑樓走一遭,若真個能做成了這買賣,倒也是樁好事。至少能多賺個一兩貫來。

  還有白礬樓那邊,要三百斤熟肉。

  也是要做成才好……

  玉尹和俏枝兒不對付,但是和白礬樓,卻沒什麼恩怨。

  既然他們要送錢過來,玉尹自然不能放過。沒辦法,誰讓他缺錢呢?

  「小七,明日裡你找個人來!」

  「要招人?」

  「倒也不是……晌午後我要去談些事,若談得好,怕要增加這生肉的數量。你一個人未必能顧得住,需找個人幫襯才好。最好是識字的,能通曉算術最好。到時候必然會有大筆錢的交割,我擔心你忙不過來。」

  「有這等事?」

  黃小七頓時興奮了。

  玉尹笑了笑,點頭拿起了嵇琴。

  就在他準備使一曲的時候,羅一刀卻突然開口:「小乙哥,我家大哥識得字,而且算學極好。不知小乙哥能否給他個機會,讓他來做此事?」

  「你是說,羅德嗎?」

  玉尹一怔,想了想,便明白了。

  羅德而今從書院裡被趕出來,怕一時間也找不到事情。

  羅一刀家裡有沒有田產,如果單靠他一個人操勞,恐怕也照顧不來。

  讓羅德幫忙,問題不大。

  卻不知那傢伙是否願意?

  玉尹道:「若大郎願意,自家當然歡喜。

  不過還要等自家晌午後去談好了,才能決斷。而且,大郎願意操勞這卑賤之事嗎?我卻擔心,他未必願意。四六叔不妨回去,和他商議一番。」

  「他敢不答應!」

  羅一刀勃然大怒,「偌大的人了,難不成要老子為他切一輩子的肉來養活?

  就算上他,小乙哥莫擔心。

  他若不答應,我回去就打斷他的狗腿。」

  羅一刀把話說到這地步,玉尹自然沒有辦法再拒絕。

  於是,他點頭,算是應下此事。

  坐直了身子,玉尹正要再使上一曲,忽見一個中年男子,昂首闊步,走到他面前。

  一襲青衫,頭戴方巾。

  身上,還背著一個琴囊。

  他站定之後,沉聲道:「玉小乙嗎?」

  玉尹抬起頭,看著那人,點了點頭道:「正是自家。」

  「自家馮超,聽聞你琴藝無雙,故而特來向你討教,不知小乙可敢應戰。」

  馮超?

  玉尹覺得這名字好生耳熟,偏偏又想不起在何處聽過。

  正要開口,卻見那馮超一手抄起長凳,滴溜溜在原地一轉,而後單腿翹起,朝長凳坐下。同時,他取下琴囊,拿出嵇琴,弓子一顫,琴聲頓起。

  玉尹臉色,隨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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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斗琴(上)
  
  馮超使的曲子,名為《流水》。

  是一個極為古老的曲子。如果放在後世,與另一個曲子和在一起,稱之為《高山流水》。

  這高山流水,出自於《列子·湯問》一文。

  說的是古時候有伯牙善於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於是鐘子期就說: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如果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鐘子期就會說: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總之,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

  等到鐘子期死後,伯牙謂世上再無知音,於是破琴絕弦,終身不復再用。

  後人常用伯牙鐘子期來形容知音或知己。

  《高山流水》原本為一曲,但是在唐代以後,《高山》和《流水》便分為兩個獨立的琴曲。其曲譜,最初是見於明代《神奇秘譜》當中。不過在宋代,這兩首曲子頗為廣泛,並且衍生出各種曲譜,作用於各種樂器。

  瑤琴之中,有高山流水一曲。

  二胡裡面,也有這首曲子。

  然而在最初是,高山流水屬於古箏曲目,並由此在後世,衍生三個流派。

  其曲譜略有不同,指法和曲調,差距甚多。

  玉尹一聽,便聽出了馮超演奏的《流水》曲譜,而且是近似於後世山東派曲譜,或者說,這是後世山東派前身雛形。山東派的《高山流水》頗有齊魯大板的風格。把曲譜挪到二胡之後,依舊不改其獨特之處。

  大指使用頻繁,剛健有力。

  而在大指連『托』下的花指更種類繁多,堪稱一絕。

  指法剛健,琴絃纖細,於是便產生了剛柔並蓄,鏗鏘深沉的特點。而其演奏風格,更加傳統和古雅,是北宋年間,極為流行的一個曲譜,同時也是最見功力的曲目。

  斗琴!

  玉尹馬上便明白過來,馮超的來意。

  與此同時,也正是因為馮超的出現,引得許多人都駐足觀瞧。有認得馮超的姐兒,忍不住低聲細語:「這馮大家未免欺人太甚!玉哥兒又非勾欄中人,他這樣做,分明就是逼著玉哥兒和他相鬥,又怎生個好?」

  「是啊,當初是俏枝兒太過霸道,難道還不許人還手嗎?」

  「果然是俏枝兒的面首,這打了俏枝兒的臉,他便耐不住性子來生事……」

  「就是就是,若非如此,他怎會出頭?」

  人群中,一身樸素衣裝,素面朝天的俏枝兒,聽到這些話語,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緊咬著紅唇。她也是聽說,馮超要來為他討回顏面。可沒想到,確是已這樣一種手段,出現在眾人面前。若馮超今日輸了,恐怕再也無法在開封討生活,甚至終身無法使琴。因為,馮超所用的手段,是破釜沉舟。他在逼玉尹應戰,不僅是那名聲來賭,更是用後半生來搏。

  其實,馮超也不願意這樣霸王硬上弓。

  問題在於,玉尹並非勾欄中人,他無法勉強玉尹應戰。

  唯有這種辦法,才有可能迫使玉尹應戰。可如果按照行當中規矩,他若輸了,便再也不能使琴。因為他這樣做,難免給人一種以勢壓人錯覺。

  「怎地這麼多人?」

  燕奴昨夜失眠,以至於起晚了。

  當她趕來玉家鋪子的時候,只聽到一陣陣悠揚琴聲。

  裡三層外三層,全都是人,根本無法看得清楚狀況。一開始,燕奴還以為是玉尹在使琴。但當她聽那些圍觀者竊竊私語,立刻便知道不妙。

  強行從人群中擠進去,卻見玉尹取了個搭子,把琴筒擱在搭子上,正欲使琴。

  「小乙哥……」

  燕奴開口想要阻止。

  但距離太遠,玉尹卻聽不見。

  這欺上門來的斗琴,由不得玉尹不應戰。

  早在前世,他便聽人說過這種斗琴規矩,看樣子對方,是發了狠要挽回面子。

  其實,於玉尹而言,無所謂要應戰。

  他已經打了俏枝兒的臉,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自然也不想再和俏枝兒計較。

  可如果對方找上門來,他自不會退縮。

  學音樂的人,骨子裡都有一股子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傲氣。更不要說,馮超的琴技的確是高明,那齊魯大板的磅礡氣勢,更讓玉尹怦然心動。

  玉尹二胡技藝,師承河南派。

  雖然在後世,最流行的屬於浙江派曲譜。但玉尹學琴時,教他二胡的老師告訴他:「河南派曲譜,號中州古調,有稱鄭衛之音。是最為傳統的流派,遠非浙江派可以相比。浙江派從發展到現在,吸收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古譜中所蘊含的本意,被淡化許多,更流於近代音樂特徵。

  而真正能體現古譜本意,還是山東派與河南派曲譜。

  特別是河南派曲譜,素有曲高和寡,妙技難工之說,需仔細體會,方能理解。」

  玉尹見馮超一曲流水,使得精妙絕倫。

  不由得也生出了比試高下之心。

  事實上,在後世山東派與河南派為正統之名,爭鬥的也非常厲害。兩派傳人在民國時期,更將爭鬥發展到不可調和的地步,甚至是你死我活。

  而正因為這兩派爭鬥,也促使浙江派崛起。

  等到後來,兩派再想要重整旗鼓,已是元氣大傷,許多曲目都已失傳。

  玉尹曾有幸,學到了河南派《高山》曲譜。

  如今這流派之爭,尚未興起。但玉尹卻忍不住生出,為河南派正名的心思。

  馮超打上門,他自然不能退縮。

  這是琴派弟子的驕傲,更是他們的原則。

  深吸一口氣,玉尹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好看的弧線。弓子一振,琴聲旋即響起。以高山配流水,可謂相得益彰。但關鍵在於,是那高山可以永駐,亦或者是流水長存?玉尹左手,隨著弓子振動,大幅度的做出揉顫動作,頓時令《高山》一曲,透出濃濃的戲劇性效果……

  在河南派曲目中,將這種技法,稱之為『游搖』。

  原本是曲子古箏技法,但後期加以簡化,形成了獨特技藝。玉尹的左手滑按,每至音位,必有一個幾乎是不為人所注意到的彈弦動作。如此一來,也就使得迎音更加迅速滑上,敏越無跡,頗有些鬼斧神工之妙。

  當玉尹使出這游搖技巧的時候,馮超心中一亂。

  他下意識想要穩住,花指亂舞,試圖從玉尹高山一曲節奏之中擺脫出來。

  真個是大家!

  玉尹心中,暗自讚嘆。

  馮超技藝之高妙,出乎玉尹意料之外。

  能夠迅速從自己營造的節奏之中擺脫,正說明,他基礎之穩,技巧之高。

  而在一旁聆聽眾人,不僅大呼過癮。

  斗琴本就是一種極能挑起人們興趣的行為。更不要說,這裡面還牽雜了許多因素。恩怨糾葛,緋聞八卦……等各種因素在裡面,更讓人心生好奇。

  一個是開封府老牌樂師,師從徐衍,有開封第一嵇琴之名。

  而另一個則是新生代浪子,曾為閒漢,爭強鬥狠。一日突然醒悟,琴技高超,不畏權貴。

  玉尹和馮超這一番比試,不自覺吸引無數人關注。

  燕奴悄悄走進鋪子裡,伏在案子上,纖手撐著下巴,怔怔看著玉尹,目光有些迷離。而人群中,俏枝兒則緊張萬分,恨不得衝進去攔住馮超,中止這一段比試。

  「超哥兒,奴不爭那上廳行首了!」

  俏枝兒在心裡面大聲叫喊,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

  馮超何故會這樣跳出來,逼著玉尹斗琴?他可以說,是用他後半世前程做賭博。為的只是給俏枝兒,討回顏面……至於他,勿論勝負,都將背負恃強凌弱的罵名。

  眼睛,在不經意間,濕潤了……

  白礬樓上,馬娘子推開窗子,面露不可思議表情。

  她輕嘆一聲,回身道:「早知小乙有這手段,便為他償那筆債,也是值得。

  憑今日這一戰,小乙嵇琴無雙之名,當被認可。

  卻可惜,馮超為那俏枝兒,卻壞了名號。若徐衍復生,不知要多難過……真個一情種。

  妹子可以為,自家能請小乙入行嗎?」

  屋中,李清照正側耳聆聽那琴聲,聽到馬娘子言語,她搖搖頭,輕聲道:「聞其聲,治其人。玉小乙雖說是市井出身,也是有傲骨的,否則斷然不會接受今日馮超的挑戰。你想要讓他入行,他卻未必能看得上。

  否則,他大可以毛遂自薦。

  自大相國寺之後,有不少人,都在盯著他呢。」

  馬娘子聞聽,不禁有些失落。

  但旋即展顏一笑,「那我與他多走動,拉攏關係總不會差。」

  「嘻嘻,姐姐其實不必如此。

  玉小乙使琴,多為樂趣。他每日能在這裡使一回琴,於樓中生意也有益處。姐姐又何必,一定要讓他入行呢?這行裡規矩甚多,他也未必喜歡。這等人,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方能夠有所大成,而非在這勾欄瓦舍裡營生。」

  李清照說著,言語中卻不經意流露出一抹神往之色。

  ++++++++++++++++++++++++++++++++++++++++++++

  與此同時,玉尹和馮超之間爭鬥,也越發激烈。

  馮超沉穩大氣,絲毫不亂。而玉尹技法奇妙,更具效果。兩人的琴技,說實話馮超略勝一籌。但玉尹的見識,卻遠非馮超可以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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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斗琴(下)

  那一支嵇琴在他手中,使出萬般技巧。

  小顫,顫音細密急促;

  滑顫,邊沿邊顫……

  每一次變化,都給馮超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一曲高山產生無數種變化,竟使得馮超幾次險些走調,是硬生生拉回來。

  額頭上,開始滲出汗水。

  但於馮超而言,此時此刻,卻忘記了斗琴之爭。

  他已經全身心投入曲譜,將一曲《流水》,奏得若同天籟。兩個曲子,相互呼應,又相互干擾。只看得圍觀者,如醉如痴,不時發出叫好聲。

  那些個姐兒,更是眼睛都紅了。

  只恨不得參與其中,否則必然是一番佳話。

  玉尹同樣緊張!

  後背衣衫,更濕透了。

  馮超幾個花指變調,也險些讓他走了音。幸好他注意力集中,方不至於失敗。

  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

  兩人的演奏,把這高山流水使到了極致。

  玉尹心知,若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馮超所敗。畢竟論技巧,他比馮超高明,可是若以基礎而言,恐怕比馮超差了許多。深吸一口氣,玉尹旋即使了個大顫技法。說實話,這技法他並不是特別熟悉,纏幅闊大,動宕有情。那巍峨泰山之雄姿,令人心馳神往,更引來一片叫好聲。

  「使琴,別太刻意!」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前世父親的教誨:「不管是那慢板或是快板,也勿論曲情歡快與哀傷。我自在這裡,無悲無喜,不著意追求清麗淡雅,纖巧秀美……」

  那是有一次,他閒來無事,奏高山時,刻意去賣弄技巧。

  但最後卻被父親一頓責罵,言過於追求技巧,則失了河南派曲譜的真意。

  「我以河南派曲譜,撫琴一曲,你且聽之。」

  父親旋即,撫琴而歌。

  那景象,玉尹至今記憶深刻。

  胸中突然有一股積鬱之氣,也使得玉尹忍不住,生出想要放歌衝動。

  琴聲,陡然一變,自先前那花俏炫目風格,轉變為渾厚淳樸之音。那種於深沉內在中的慷慨激昂,令馮超心裡不禁一亂,差一點走錯了調子。

  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燕奴看不出來。

  不過人群中的俏枝兒,以及白礬樓裡的李清照,卻聽出奧妙,頓時表情生出了變化。

  特別是李清照,起身邁步,走到窗前。

  她幽幽一嘆,輕聲道:「超哥兒這次,怕是要輸了!」

  「何出此言?」

  馬娘子聞聽一怔,忙開口問道。

  卻在這時侯,只聽一陣洪亮而又渾厚的歌聲,從街上傳來。

  玉尹縱聲長嘯,引得周圍懼驚。

  「泰山天壤間,屹如郁蕭臺。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

  天門一何高,天險若可階。積蘇與壘塊,分明見九垓……」

  玉尹的歌喉,並不算太好,有些沙啞,往往會產生破音。偏他用吼的方式長嘯而出,卻帶著別樣雄渾之氣,直令人渾身不由自主,為之顫慄。

  合著那慷慨激昂琴聲,巍巍泰山,恍若眼前。

  人群中,陳東和李逸風不由登時色變,駭然看著玉尹,久久竟不能平靜。

  而燕奴眼中,更透出萬般柔情。

  這是奴的夫君,誰說他只是一介肉販,奴的夫君,乃這世上大大才子!

  「好詩!」

  李清照動容,輕聲讚歎。

  馬娘子臉色變得極為古怪,她如何聽不出那詩詞好壞?只是李清照這般一讚,若傳揚出去,只怕小乙從今,身價倍增,再也無人能請的起。

  而長街上,玉尹渾然忘我。

  他似乎已經忘卻了正在與人斗琴,精氣神在一剎那間,達到了極度統一。

  「扶搖九萬里,未可誣其諧。秦皇憺威靈,茂陵亦雄才……哈哈哈哈哈,翠華行不歸,石壇滿蒼苔。古今一俯仰,感極今人哀……唉!」玉尹唱到這裡,幽幽一嘆。卻似有一種魔力,讓周圍人,頓生一抹哀意。

  李清照下意識握緊窗欄,只覺熱血澎湃。

  她雖是婉約詞大家,可是卻更愛這豪放之情……

  嬌軀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隨著玉尹那幽幽一嘆過後,李清照竟遍體生出一層雞皮疙瘩。那古怪的感受,讓她難以用言語來表述,只能集中精神,生怕錯過了一句,怔怔看著玉尹,貝齒更是緊緊咬著朱唇。

  「此詩,何人所作?」

  李逸風突然扭頭,看著陳東問道。

  而陳東則茫然搖頭,整個人的情緒,都被那琴聲,歌聲所牢牢吸引……

  「或許,是小乙所作。」

  「怎麼可能!」

  「有何不可能……他能寫的一手好字,如何就作不得一首好詩呢?」

  「這個……」

  李逸風頓時無語。

  馮超額頭汗水密佈,順著臉頰滑落。

  雖然他在竭力控制著流水曲調,但是其勢已經完全被玉尹所奪。

  「奇控忘登頓,意愜自遲回。夜宿玉女祠,奔崩湧去雷。

  雞鳴登日觀,四望無氛霾。六龍出扶桑,翻動青霞堆。

  平生華嵩游,茲山未忘懷。十年望齊魯,孤云指層崖……哈哈哈哈!」

  玉尹再次大笑,合著那琴聲,陡然間曲調拔高了一階。

  馮超臉色一變,有心想要控制,可是這手上卻不由自主的隨著玉尹曲調拔高,一下子轉到了《高山》之上。不過這時候,已經無人再理會他那曲子,所有人精神,都被玉尹所吸引。前奏已經達到了妙處,當有絕句出。

  果然,隨著玉尹大笑過後,幾乎是用咆哮一般,吼出最後一句。

  「青碧洛洛云間開。眼前有句道不得,但覺胸次高崔嵬……」

  隨著那崔嵬二字吼出,就見玉尹手中嵇琴的琴絃,嘣的一下子斷了。

  而馮超的琴絃,幾乎是不分先後,嘣的斷成兩截。

  他面如死灰,呆呆看著手中嵇琴,久久不動。流水琴曲,不可能產生如此效果。他的琴絃之所以崩斷,全是因為隨著玉尹那一曲高山而走,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才產生出來的結果。也就是說,他……輸了!

  整個人如失去了魂魄,呆呆站立原處。

  而此時,圍觀者已經完全忘記了馮超的存在,只朝著玉尹,大聲叫好。

  李逸風看著如此混亂場面,久久說不出話。

  好半天,他突然道:「卻發現小乙,真個是惹事之人。」

  「是啊,似乎從我們認識他,每次見到這傢伙,總會惹出一番轟動來。

  大郎,可有意與令尊引介?」

  「這,卻需有機會。」

  玉尹此時,則是神情恍惚。

  他閉上眼睛,耳邊嗡嗡直響。

  燕奴連忙走上前來,扶著他的臂膀。好半天,玉尹才算是平靜下來,再抬頭看去,卻見馮超失魂落魄在面前,身邊也站著一女子,攙扶著他。

  兩人,可謂都耗盡了心神。

  不管是玉尹還是馮超,都達到了極限。

  不僅僅是身體,更有精神的消耗……玉尹把嵇琴遞給了燕奴,而馮超也把手裡嵇琴,放在身邊女子手中。

  「多謝先生指教。」

  玉尹拱手一揖,在雷動歡聲之中,也更加搶眼。

  而馮超則搖搖頭,輕聲道:「卻是自家要謝過小乙,若非小乙,自家當真就成了井底之蛙。」

  「以技藝論,是玉尹輸了。

  不過借助一些小技巧,僥倖得勝。」

  而馮超則微微一笑,「斗琴本就如此,各施手段。自家養精蓄銳前來,本也是要打小乙措手不及,但結果,還是自家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說罷,馮超再次拱手一揖。

  而玉尹則躬身還禮。

  「此,必將為一段佳話。」

  李逸風突然道:「從今以後,玉小乙之名,將為開封人盡知。」

  「是啊,那你我還不過去道賀?」

  李逸風和陳東上前,便要和玉尹道賀。

  而馮超則在俏枝兒的攙扶下,緩緩離開。此時,已沒有人再去留意他二人。成王敗寇,馮超確是輸了,而且是輸得心服口服,沒有任何不滿。

  「枝兒姑娘,自家要走了,怕再也無法,幫襯枝兒。」

  俏枝兒眼中含著淚,但臉上卻露出一抹燦爛笑容,「超哥兒若走了,枝兒留在開封,還有什麼意義?就好像當初奴請你時說過:奴是最好的小唱,而超哥兒卻是最好的樂師。如今最好的樂師走了,自然也沒了那最好的小唱。只不知道超哥兒是否願意,帶奴一起離開這繁華之地?」

  「你……」

  馮超一怔,呆呆看著俏枝兒。

  好半晌他突然笑了!

  「超哥兒笑個甚?」

  馮超說:「自家覺著,今日似乎並未失去什麼!」

  「是嗎?」

  俏枝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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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富貴滾滾來(上)   

    馮超和俏枝兒走了!

    俏枝兒是樂伎,不在籍,也就無需太多繁瑣。想當初,野心勃勃要爭那上廳行首。而今卻默默雖馮超離去,究竟是失去了?還是得到了呢?

    也許,只有他二人最清楚。

    開封府很大,但消息卻流傳很快。

    玉尹馬行街長嘯一曲,挫敗馮超,在短短時間內,便傳遍大街小巷。

    “馮超輸了?不可能吧!”

    許多人在初聞這消息的時候,似乎難以置信。

    可隨後傳來的消息,卻證實了這一點。那馬行街玉蛟龍,一曲高山,真挫敗了馮超!

    “今日要說的,便是馬行街玉蛟龍,大敗馮超。”

    正午,正是客人們用餐辰光。

    有那聰明的說書先生,馬上就改了牌子,說起了方才玉尹和馮超二人斗琴故事。

    這開封府百姓,好在勾欄瓦舍里嬉鬧。

    吃了飯,聽說書先生講演兩段,確是極舒心快事。

    許多人並未親眼看到那場面,但這說書,本就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少不得一番演繹。但見那些說書先生,一個個口沫橫飛,令聽眾如醉如痴。

    “馮超眼見抵不住玉小乙,便急了眼。

    于是連使招數,小乙哥漸漸抵擋不住……說時遲,那時快,小乙哥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但見小乙仰天長嘯,那嵇琴在他手中,使得更見高妙。

    小乙哥臨陣賦詩︰泰山天壤間,屹如郁蕭台。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天門一何高,天險若可階。積甦與壘塊,分明見九垓……

    這詩真真作得好,頓時壓住了馮超的氣勢,令馮超心神大亂。

    諸位客官也需要說了,那小乙不過是一介肉販,何來這等才學?卻不知,小乙本為天上星宿,原是那謫仙弟子。謫仙當初被貶凡塵,小乙不忍棄恩師離去,于是便隨著謫仙一同來到人間。只是,那輪回之中千差萬錯,卻使得小乙與謫仙分離。在輪回中周轉,整整晚了數百年……”

    不得不說,這些說書先生,想象力真豐富。

    本想把玉尹和那甦東坡聯系一起,可一想官家剛禁了甦黃詩詞,恐怕會有不妥。于是便把這時間向前推,直推到謫仙李白身上,卻也能說過去。

    至于聽眾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那說書先生越說就越是起勁,到後來,竟模仿著玉尹,做長嘯狀,吟誦那闕詩詞。

    說是吟誦,倒更似咆哮。

    一首元好問的《登岱》,竟然在這等情況下,傳遍坊間。

    說書先生越說越興奮,而郭京臉色,卻越來越黑。

    “哥哥,這玉小乙而今聲名鵲起,若再繼續下去,只怕你我難以對付。”

    牛寶亮忍不住開口。

    他臉色蠟黃,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大相國寺被趙九險些打死,在床上躺了許久,這才堪堪能下地走動。不過饒是如此,說起話來也是極為吃力。更不要說似從前那般爭強斗狠。

    郭京黑著臉,不言不語。

    他何嘗不知道這些?

    玉尹名號漸漸響亮,身邊結交之人,層次也越來越高。

    先是那太學生,後又有趙府出頭。

    天曉得玉尹背後,還有什麼人物藏著?以前玉尹聲名不顯,那些人或許不會露面。可現在玉尹的名聲起來了,再想欺凌,恐怕也不太容易。

    君不見,那蔣門神等人,甚至已在私下里商議,勿論快活林勝負,都不會再去尋玉尹麻煩。郭京等人不過是一群小地痞,焉能惹得那玉尹呢?

    可問題是,他能收手嗎?

    不說郭京陷害在前,就說他在後來步步緊逼,更是使出各種拙劣手段。

    和玉尹之間的仇,太深了!

    到這時候,不是他郭京願不願意罷手,而是玉尹,願不願意放過他……可以想象,憑借玉尹而今名號,那三百貫錢賺起來,怕也不算困難。

    等玉尹緩過了勁兒,就是他郭京倒霉之時。

    郭京越想,就越覺著頭疼。

    牛寶亮說的道理,他何嘗不明白。可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他郭京選擇。

    真個該死!

    這咸魚怎就一下子翻身了?

    郭京深吸一口氣,思忖半晌,也想不出個主意。

    這時候,忽聽樓下一陣吵鬧,郭京怒從心頭起,立刻罵道︰“牛二,下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鳥廝在鬧事?爺爺正在想事情,不要打攪。”

    牛寶亮答應一聲,便走下樓去。

    不一會兒,卻見他扭著一個青年上樓,抬腳就踹在那青年腿上。

    “哥哥,這廝輸了錢,卻不肯清帳,還大喊大叫吵鬧。”

    “誰說自家沒錢?

    我告訴你,明日我便有錢了……知道嗎?玉小乙接下了千金一笑樓的生肉生意,每日過錢都要從自家手上走,怎可能還不上?你們這些男女休要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幾貫錢嘛,爺爺還看不在眼里,早晚還上。”

    “羅德?”

    郭京突然開口。

    青年一怔,“你識得自家?”

    郭京眼楮一眯,突然笑了,“我道是誰,原來是大郎……我與令尊頗熟悉,怎認不得大郎?二哥確是不該,大郎是個有身份的,在自家店里使錢,何必斤斤計較?大郎只管去耍,若不夠時,只管與我知曉。”

    羅德嘿嘿笑了。

    他朝郭京一拱手,道了聲謝,扭頭便走。

    牛寶亮想要攔住他,卻被郭京搖頭阻止。

    “哥哥,不過是個被書院開除的潑皮,何必理會?”

    郭京則冷笑道︰“若他還在書院,少不得要敬幾分。可現在……自家敬的並非他羅德,而是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剛才他說什麼?千金一笑樓每日生肉,要從玉小乙手里過?哈,那可是十足真金白銀,不能怠慢了。”

    牛寶亮蹙眉道︰“哥哥莫不是要打千金一笑樓的主意?

    這怕是有些困難……那千金一笑樓確是個有背景的。聽說他們背後是司馬靜。那廝雖不是開封人,但也是個有身份的。據說潘樓也有他參與,和許多大人物相熟。若得罪了他,怕咱們這些人,吃罪不起啊……”

    郭京,冷笑一聲。

    “自家難道不知那司馬靜難惹嗎?

    我非是要去尋千金一笑樓是非,而是要找這羅德不是。這件事你莫再問,我自有主張。以後這羅德來耍錢時,只管借他,但要有字據才行。

    不止是他主動來耍錢,你還要找人,把他引過來……

    這等窮酸書生,最沒見識。看上去好像傲滋滋,實際上不過一群蠢貨。”

    牛寶亮搔搔頭,疑惑看了郭京一眼。

    他不明白郭京是什麼意思。

    但郭京既然這麼吩咐,他照做就是!

    待牛寶亮下去之後,郭京也隨即起身。

    他突然笑起來!

    只不過,那笑容看上去,卻顯得極為詭異,令人不由得遍體生寒……

    ++++++++++++++++++++++++++++++++++++++++++

    玉家鋪子生意,真個是好起來。

    和馮超斗琴結束後,玉尹本打算去千金一笑樓拜訪。卻不想戴小樓主動登門。

    “小乙,真是好手段。”

    戴小樓見玉尹,便豎起大拇指,連聲稱贊。

    玉尹連忙起身,只是這鋪子里很簡陋,也沒個好座位。好在戴小樓也不在意,自顧自找了一條長凳坐下,從懷中取出一紙契約,遞給玉尹。

    “昨日真奴姑娘與自家說了,本想晌午就來,卻被耽擱了。

    哪知小乙竟這半日光景,做好大事,連馮超也輸給小乙。這是真奴姑娘昨日說得那樁事,以後我千金一笑樓每日六頭生豬,便由小乙供應。

    這是契約,還請小乙過目。”

    真的是耽擱了?

    玉尹相信,張真奴或許的確能影響千金一笑樓,可戴小樓未必真就重視。

    不過他晌午勝了馮超,大大有名。

    這才是戴小樓急匆匆趕來,談論生意的緣故。

    “小乙真個大才,昨日送與真奴那譜子,我卻聽了,妙不可言啊。”

    玉尹連連謙讓,人家給了面子,這台階也要給人家。

    花花轎子大家抬!

    玉尹前世不屑于做這種事,然則重生以來,對這種事倒也隨之看開了。

    契約是正經開封府的契約格式,沒有任何問題。

    玉尹取了印鑒,畫了押,算是契約達成。

    而後,戴小樓又和玉尹閑聊幾句,並邀請玉尹,常去千金一笑樓捧場。

    玉尹自然欣然答應,戴小樓這才離去。

    “哈!”

    戴小樓走之後,玉尹顯得格外亢奮。

    “四六叔,這千金一笑樓的事情作成,每日怎地也能多出十貫錢來。咱們在努力一番,說不得到二十日,這三百貫不但能湊足,甚至還會有盈余。”

    羅四六也很高興,“那自家就恭喜小乙哥,財源廣進。”

    壓在心頭許多日的陰霾一下子煙消雲散,讓玉尹感到無比輕松。三百貫債務,償還有望,更令他感覺開懷。燕奴從外面回來時,不等開口,玉尹便把這消息告訴她。正如玉尹所猜測的那樣,燕奴笑逐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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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富貴滾滾來(下)

    “小乙哥,奴也有一樁喜事,要與小乙哥知。”

    “呃?”

    “剛才遇到大郎,他與奴知,說是白礬樓東主已過問樓中事務,還說得知和小乙哥勾當沒了,很不高興。白礬樓東主,願意購入咱家熟肉,每日五百斤。但不知咱家能否供應足,所以讓奴回來問問,看小乙哥心意。”

    哈,還真個是好事成雙啊!

    玉尹和白礬樓之間,沒有任何恩怨。

    此前他和白礬樓之間的種種糾葛,說穿了也只是他與俏枝兒之間問題。

    而今,他報復也報復過了,還勝了馮超。

    對俏枝兒恨意,自然也就沒那麼重。既然白礬樓願意修復關系,他也不可能拒絕。

    當下,玉尹道︰“此事便由九兒姐做主,我沒意見。”

    燕奴自然是希望和白礬樓重新勾當,見玉尹點頭,燕奴粉靨,笑容更濃。

    若這麼一算起來,每日五百斤熟肉,也能有五六貫純利。

    再加上之前千金一笑樓十貫利潤,還有這鋪子里的利潤,三百貫債務,綽綽有余。

    “二姐,干脆讓廿九哥來幫忙吧。”

    燕奴拉著張二姐商量說︰“日後鋪子里會很忙,只是那熟肉,怕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念舊哥老實勤快,每日在染坊里勾當,也忒辛苦。何不來鋪子里幫忙,就按照他在染坊里的工錢,這樣也可以輕松一些。

    小乙哥,你以為如何?”

    楊廿九的工錢,一月下來也就是那麼多。

    如果這生意做起來,倒真算不得事情。可玉尹心里,還有另一番打算。

    他想自開封離開,難不成要帶著楊廿九一家?

    可是燕奴既然開口,玉尹也不會薄了燕奴面子。當下他點點頭,笑道︰“自家也覺著廿九哥合適,卻不知廿九哥是否願意?我倒也沒意見。”

    “願意,他自然願意。”

    張二姐連連點頭,表示應承下來。

    染坊工作累,對身體還不好。二姐每日看著楊廿九做工辛苦,早就不忍。

    如果能在一起做工,當然是好事。

    每日五六百斤熟肉勾當,聽上去似乎很多,卻也比在染坊做工輕松……

    “不過,每日做這許多熟肉,只怕家里不好營生。

    要有個作坊才好,也不會髒了院子,小乙哥和九兒姐住著也不甚舒服。”

    燕奴笑了!

    “這事朱成也有說起,就在前面夾道小巷里,有一空屋,兩層樓,也很簡陋。那空屋是白礬樓的產業,如果小乙哥願意,可以賃給咱們,賃錢一月3貫96文足。奴剛才去看了那處空屋,倒也合適,正好成作坊。”

    玉尹道︰“大郎升職了?”

    這些事情,本不該朱成出面。

    可他現在不但出面,還隱隱有做主趨勢,令玉尹不免感覺奇怪。

    “是啊,升做了管事。”

    果然是升職了!

    玉尹想了想,便答應下來。

    如果按照這情形下去,再入了蔣門神那些人行當。還了郭京的債務之後,玉尹也有把握,半年里賺上一些身家,難度應該不大。到時候去臨安……不,而今還應該是叫杭州。去杭州置辦下產業,當難度不大。

    只是這人面關系,少不得又要重新認識。

    玉尹心里很是矛盾,即想要搬走,躲避靖康之亂;又希望留下,繼續在這東京生活。

    揉了揉鼻子,把這念頭拋在腦後。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汴河畔店鋪林立,布幌飄揚。

    一座茶樓邊上,建有一座庭院。三進三出,面積雖不算大,卻極精致。

    這庭院,背靠汴河。

    閑暇時還能欣賞汴河風景,頗具匠心。

    在院中一座小閣樓里,封宜奴慵懶靠著欄桿。一身翠綠色長裙,襯托出婀娜風姿。那精致而動人的粉靨上,此際正流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小和尚,今日怎地有閑暇,來奴這邊?”

    在堂下,站立一個青年,神情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封宜奴笑嘻嘻開口,青年那張臉頓時紅了。只不過,那雙滴溜溜的小眼楮,卻有意無意的在封宜奴胸前豐腴掃過來,掃過去,甚是有精神。

    ‘小和尚’名叫莫言,是大相國寺里,正經的受戒僧人。

    別看他滿頭黑發,實際上全都是假發。

    “小生……小僧昨夜在殺豬巷,偶遇那馬行街玉小乙。

    他當時正急著使錢,拍賣曲譜。小僧記得,姑娘甚喜玉小乙曲子,便傾盡所有,從他手中買下曲譜。今日才從玉小乙處取來,特來獻于姑娘。”

    “你這小和尚,明明是出家人,卻跑去殺豬巷……”

    封宜奴掩著嘴,吃吃笑了。

    但旋即,她便說︰“如此,且拿來吧。”

    莫言連忙從懷中取出曲譜,走上前雙手呈上。

    當封宜奴從他手里拿走曲譜的時候,肌膚踫觸,香風縈繞,直個讓莫言好**。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暗自懷念那溫香軟玉的剎那接觸。

    這身下的塵柄,竟可恥得硬了!

    好在他衣袍寬大,不至于露出破綻。

    但是看封宜奴的目光中,卻又多了幾分傾慕……

    封宜奴接過曲譜,並未急著看。

    嫵媚眸光在莫言身上掃了一眼,直個叫莫言心里大叫︰真個是**!

    “真不明白,你這小和尚明明凡心甚重,你家師傅卻還要留你。

    這曲譜,使了你多少銀子?”

    “啊,此小僧贈送姑娘,何談銀兩?”

    “你這小和尚不老實,若真個要送奴家,何必非要奴家親自見你?

    好啦,休要呱噪,但說無妨。”

    “這個……”

    莫言露出扭捏之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啟口。

    半晌後,他突然一咬牙,似下定決心,“小僧從玉小乙手里買來,是五十貫,姑娘喜歡,便原價與小僧便是。”

    封宜奴笑了,“五十貫若在昨日,確貴了些。

    不過放到今日,確是大大便宜……小乙與馮超斗琴,從此這開封府中,便有了名號。況乎他那首詩,嗯,奴記得是叫《登岱》,對吧?雖人在市井,才名已顯。這樣吧,總不能是小和尚吃虧,奴再加上一百貫,一百五十貫買下這曲譜。這個價錢,小和尚可有意見?若不成,還可商量。”

    發財了,發財了!

    莫言心中咆哮不止,可臉上卻一派失落之色。

    “姑娘這般豪爽,小僧本該歡喜。

    只是,小僧今日來,確是誠心誠意獻譜,姑娘這般……”

    “二百貫,若在呱噪便算了。”

    “那小僧恭敬不如從命!”

    十六貫,有木有?

    二百貫,有木有……

    莫言心中狂喜,本想要小賺一筆,順便能得見心中女神容顏。卻不想竟是十倍的利潤……玉小乙啊玉小乙,你可真是貧僧財神,貧僧福星。

    二百貫,白礬樓里找姐兒,一個捶腿一個揉肩,貧僧懷里還要再來兩個!

    封宜奴並沒有挽留莫言,便把他打發走了。

    “妹妹,那小和尚真個不老實。

    明明是十六貫買來譜子,到你這邊,轉手就是二百貫,你真個太大方了。”

    莫言前腳剛走,卻見屏風後轉出一個白衣麗人。

    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卻美得動人。

    那氣質,儼然大家閨秀,在冷漠中,卻別有一番嫵媚。冰與火完美和諧榮譽她一身,只站在那里,就令人怦然心動。封宜奴更也隨之容顏失色。

    “師師何必在意?

    那小和尚便是如此,既然辛苦了腿腳,便宜他又有何妨?”

    “若你便宜了那個玉小乙,奴也無話可說。

    只不喜出家人這般……你與他銀子,他必然去風花雪月,壞了佛門清名。”

    “嘻嘻,卻忘了師師篤信佛祖。”

    封宜奴渾不在意,笑嘻嘻站起來,走到了那白衣麗人面前。

    那白衣麗人接過來,打開看時,眼楮不由得一亮,忍不住贊道︰“好字!”

    “哦?”

    封宜奴好奇探頭過去,看到那紙上字跡時,也是一驚。

    “沒想到這市井中一個肉販,卻能有如此好字,怕是官家亦不遑多讓。”

    “那倒未必。”

    白衣麗人道︰“官家書法縴柔,自成一派,已有總是風範。

    而玉小乙這字筆法飄逸,乍看也是自成一家。可若是仔細看,還是有些匠氣,算不得宗師。想必他尚未融入神魂,若成功,才算得一派宗師。”

    封宜奴忍不住吃吃笑了。

    “卻忘了姐姐對官家書法深得三昧。

    不過這玉小乙真個不凡,竟能寫出如此好字,比那些太學生強上百倍。”

    “這話,倒也不假。”

    白衣麗人說罷,便把曲譜收好。

    “妹妹真要退出嗎?”

    “正是。”封宜奴臉上露出悵然,輕聲道︰“在這勾欄瓦肆久了,也真個累了。若不是司馬大官人苦苦挽留,去年時便已退出。不過我答應,要為潘樓捧起一位上廳行首。徐婆惜倒有些資質,可惜還不足以取勝。”

    白衣麗人卻沉默了!

    封宜奴的話,何嘗不是她的寫照?

    看似風光,卻危險重重。想要退出,又身不由己。

    封宜奴是因為人情債身不由己,而她呢?

    “妹妹若真想捧起徐婆惜那妮子,也不是沒有辦法。

    眼前便有一條捷徑,只看妹妹是否願意去嘗試……妹妹可還記得,玉小乙當日在大相國寺,後來使得那曲子嗎?”

    說到這里,白衣麗人粉靨一紅。

    她可是清楚記得,那日玉尹把曲譜使到瘋魔時,竟讓她不由自主有了**。

    每想起此事,她便感到羞恥。

    哪怕而今重提起此事,猶自覺得身體中,似有沖動……

    封宜奴道︰“那曲子,奴當然記得。”

    “自家能夠感覺出,玉小乙曲譜中,似有故事存在。

    何不請他編曲,把那故事寫出來,而後使徐婆惜演習獻藝,當能造成轟動。”

    封宜奴聞聽一喜,“能成嗎?”

    這編曲寫故事,要有功底,非等閑人可以當之。

    白衣麗人笑道︰“能做出‘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的人,又何必擔心呢?坊間不是說他為謫仙弟子,天生星宿?正可借此機會,捧出徐婆惜……只是而今再想要買來曲譜,怕大不易。妹妹最好早些動手。”

    封宜奴微微想了想,點頭應下。

    “此事,就交由奴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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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16 00:32:50
第二七章 聲名鵲起(上)

    晨光灑滿汴河。

    河面上波光粼粼,東京從沉睡中醒來,河兩岸楊柳青青,隨風舞動,恍若婀娜少女。這里是開封府,宣和六年春天的開封府,透出勃勃生機。

    觀音院傳來的晨鐘聲,猶自杳渺。

    小院里,玉尹正滿頭大汗,在燕奴監督下,開始一日辛苦練功。

    三百貫債務,已不再讓兩人感到頭疼。真正讓燕奴擔心的,反而是不久後,那一場快活林爭跤。在知曉了對手以後,燕奴便開始緊張起來。

    呂之士不是易與之輩。

    這廝腿法凌厲,號稱可開碑斷石。

    鬼腳小八之名在開封府也是小有名氣。雖比不得李寶‘小關索’盡人皆知,也是個狠角色。如果不小心應對,玉尹說不得就會招惹來麻煩。

    所以,燕奴對玉尹的要求,也變得更加嚴格。

    距離馮超斗琴,已過去三天。

    這三天里,鋪子生意也逐漸穩定下來。楊廿九和張二姐商議後,在第二天就辭了染坊工作,開始在鋪子里操持。這是個閑不下來的老實人,勤勤懇懇,也能吃苦,任勞任怨。玉尹給他的待遇不差,每月4貫276文足,比在染坊工作,賺得還要多。工作環境也好過染坊,更沒有那麼辛苦。每天陪著黃小七和羅德把生肉送到作坊,而後去購買柴火木炭,調料以及各種物品,幫著張二姐做熟肉,倒也真個輕松許多。

    玉尹對他夫婦關照,楊廿九牢記在心。

    他和張二姐商量一下後,便從小院里搬出來,住在作坊里。

    反正作坊有兩層樓,一層做作坊,二樓可以住人。生活方便,還能照看鋪子,一舉兩得。

    “過些時日,我家大哥也會過來,總不成也住在家里,有諸多不便。反正作坊寬敞,也能住下。到時候大哥來了,也可以幫襯小乙哥一二。”

    楊廿九還有另一層意思。

    他看玉尹和燕奴到如今還是分房而居,不免有些慚愧。

    楊廿九覺著,正是因為他夫婦緣故,才使得玉尹夫婦分房而居。小夫妻,抹不開臉,也很正常。等楊再興也過來時,豈不變得更加麻煩?

    索性趁著機會,搬出來也好。

    殊不知,玉尹夫婦分房,並非因他夫妻二人,而是另有緣由。

    燕奴對玉尹雖然改了態度,還是有些拉不下臉。至于玉尹,雖感覺著九兒姐對他溫和不少,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從開始到現在,這過程可不容易。萬一惱了燕奴,之前努力豈非付之東流?還是循序漸進,水到渠成為好。

    重生宣和,玉尹正漸漸把自己,代入這個時代……

    “小乙哥小心。”

    楊廿九夫婦搬走後,燕奴便把這小院子,收拾如武館模樣。

    除了那羅漢樁,有增加了一些沉甸甸沙袋,掛在院中。她在外面不斷推動沙袋,讓玉尹接下。不是擋,也不是攔,更不能躲閃……而是在原地接住沙袋,在把沙袋送回。這便是燕奴口中,那多羅葉手基本功。

    如今在院子里,只掛了九個沙袋。

    燕奴在外面,用各種方式,忽而腳踢,忽而拳打,忽而身體撞擊……沙袋在不同方式打擊之下,飛向玉尹。玉尹則必須要憑借一雙手,穩穩接住沙袋。多羅葉手,又叫做慈悲掌,使到巧妙時,一雙手如傳花蝴蝶,能接下各種攻擊,同時還能根據各種情況,做出凌厲反擊。

    多羅葉手,講求身法,眼力。

    但最關鍵處,還是在一雙手上。筋絡開合,指骨靈巧,懂得巧勁,明白化力方法……

    按照燕奴說法︰“這多羅葉手使到妙處,可同時接下七十二個沙袋攻擊,並且通過化解沙袋力道,借力打力,把原來力道盡數再返還回去。”

    “九兒姐,你能接下幾重攻擊?”

    燕奴說︰“奴而今功夫,能接下三十六重。”

    “九兒姐,你而今拳腳,算得幾等力士?”

    “嗯,單以拳腳而言,可為七等力士。不過若與李寶這種經驗豐富的力士比試,輸多勝少……畢竟奴很少與人交手,恐也不是那李寶對手。”

    玉尹不由得,一陣呲牙。

    這多羅葉手極辛苦,練起來,更少不得受罪。

    內心里,即想要練出真功夫,又有些怕吃苦,想中途停下。

    若不是怕燕奴不開心,亦或者有男兒面子在其中作祟,說不得玉尹已經放棄。

    武俠夢是武俠夢,那終究是夢想而已。

    前世生活在末武時代,玉尹又怎受得了這種苦楚?

    怪不得後世武術越來越沒落,最後幾乎成了花架子。蓋因這習武,真個辛苦。

    玉尹大喝一聲,迎著一個沙袋,抬手接住。

    巨力襲來,他機械向後一退,手腕隨之一抖,把那力量化掉,反手又推回去。

    就是這一抖、一推!

    消耗不少氣力。

    反觀燕奴,輕巧接下來,反手將那沙袋又退回來,力道更加凶猛……

    每天下來,不被砸上幾十下不算結束。

    不過練功過後,也有福利。

    當朝陽升起,陽光灑滿小院時,玉尹光著膀子,沐浴在清晨陽光下。

    燕奴則抿著嘴,用那雙略顯粗糙,但頗好看的小手,抹上藥酒,為玉尹推拿。那雙小手上,帶著一絲絲奇異魔力。每次推拿過後,玉尹都會有一種神清氣爽感受。這也是一天中,他和燕奴最為親密時候。內心里暗自感激楊廿九夫婦︰真個是有眼色。若不是他夫婦搬走,他又如何享受這般待遇?鼻端,縈繞著燕奴身上少女體香,最讓他心神蕩漾。

    下意識,玉尹向後靠了一下。

    溫香軟玉在懷?

    他沒那膽子。

    但咱無法在懷,卻可以感受一下不是。

    哪知他身體才動,燕奴卻本能做出反應,撤步向旁一閃,玉尹連人帶凳子,撲通就摔在地上。

    “小乙哥,可摔到了?”

    燕奴也嚇一跳,忙過去攙扶。

    這一下摔得不輕,但比起方才沙袋的撞擊,卻好許多。玉尹自然不會有事,不過倒在燕奴懷里,頭枕兩團豐腴,舒服的讓他忍不住哼起來。

    “小乙哥,摔壞了哪里?”

    “頭,痛!”

    話音未落,一雙小手便在他頭上輕輕揉動。

    玉尹心中大喜,又說道︰“胸口,胸口也痛……”

    “哪里痛?”燕奴忙又為他揉胸口,還焦急問道︰“是不是這里?痛不痛?”

    那雙小手,許是久做家事的緣故,略顯粗糙。

    但暖暖的,柔柔的,在胸口輕輕揉動,確是一樁極為舒服得享受。輕輕側過臉,正對著那胸前豐腴。暮春時節,春衫正薄,隔著一層薄薄織物,可以清楚感受到那溫玉滋味。玉尹哼唧兩聲,沒有回答燕奴的話。

    燕奴也生出一樣感受……

    從玉尹口鼻中傳來炙熱的氣息,隔著織物,傳入懷中。

    她這才留意到,此時二人的姿態是何等曖昧。有心想要推開,卻又覺得手腳發軟,竟動彈不得。那粉靨紅紅的,恍若觀音院里熟透的紅杏。

    內心里,即有些抵觸,又有些期待,各種滋味涌來,確是難以啟口……

    “小乙在家嗎?”

    就在玉尹享受這片刻曖昧時,忽聽門外有人呼喚。

    燕奴好像受驚的小鹿,忙一把推開玉尹。毫無防備的玉尹,蓬的一下子撞在旁邊的井沿上。這一次,真個撞得實在,讓玉尹哎呦叫出聲來。

    “小乙哥……”

    燕奴連忙走過去。

    可這時候,門卻被人推開了。

    周良笑眯眯走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幕時,登時愣住。

    玉尹光著膀子,燕奴臉通紅,衣衫不整。

    “抱歉抱歉,我什麼都沒看到。”

    燕奴這才發現,她和玉尹的姿勢著實有些曖昧。嚶嚀一聲,推開了玉尹,轉身便跑回房間。蓬的一下子把房門關上,燕奴站在門後,手撫胸口,劇烈的起伏。那粉靨燙的,快要煎熟了雞蛋,可心里卻極甜蜜。

    不對,先前小乙哥是仰面摔倒,怎會胸口發痛?

    燕奴似乎醒悟過來……

    可這一醒悟,卻無解她粉靨火燙,心口好像十五個水桶,真個七上八下。

    確是個登徒子!

    燕奴咬牙切齒,在心里惡狠狠罵道。

    卻又不自覺坐在梳妝案前,看著那銅鏡中滿面羞澀的女子,有些失神了……

    ++++++++++++++++++++++++++++++++++++++++++++++

    “二哥,你可真是會挑選時候。”

    玉尹接連被燕奴推倒,腦袋更兩次與那井沿兒發生親密接觸。他揉著腦袋,爬起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抄起外衣,披在身上。真個可惜了,若周良剛才不出現,說不得今日就能開了葷,少不得與九兒姐能有些溫存。

    “哪個又知,這大清晨你夫妻……”

    “沒那回事,二哥休要亂說。剛才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九兒姐正攙扶我。”

    周良則是一臉‘我明白’的笑容。

    “小乙,要恭喜你了!”

    “恭喜?”

    “嘿嘿,眼見著九兒姐待你,與先前大不一樣,可是看得甚緊。多年所願,終可得償,難道不值得恭喜嗎?不過,你二人怎還是分房而居?小乙哥卻要再加把勁,等真個得償所願時,自家會再來與你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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