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行】城堡之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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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副總主教，夤夜來訪

    「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李維有些詫異的看著那位站在陰影之中的老人說，「這麼晚了，您還沒有休息嗎？」年輕的騎士只是因為仁厚的性格，才沒有問出那句有些失禮的話——「您不是說要徹夜祈禱，向卡該諾神懺悔自己的過失嗎？」

    閱歷豐富的貝利亞副總主教看出了李維心中的詫異，他微笑著走了過來，向著李維點點頭說：「神眷者大人，我的年紀大了，睡眠的需求越來越少，而且只要心裡有一點事情，就怎麼也別想合上眼睛。」他的話似乎若有所指，讓李維深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

    「是這樣啊，那麼，貝利亞閣下，您這麼晚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情呢？」

    「說來話長，神眷者大人，到您的房間裡去說，好嗎？這裡的寒風對於我這樣年紀的人，站久了有些吃不消呢。」貝利亞沙啞著聲音說，聽起來的確顯得有些虛弱。

    與大多數城堡相同，子爵城堡的主樓走廊也是半敞開式的，冬夜的寒風可以很輕易地從走廊外面的窗洞裡吹拂進來，雖然由於廊柱和牆壁的作用而有所減弱，但依然讓人感到酷冷刺骨。聽起來貝利亞副總主教的要求合情合理，於是李維讓僕役打開房門，然後吩咐他：「先去會客室，把壁爐生上火，不要讓副總主教閣下著涼。」

    僕役答應一聲走了進去，等到李維和貝利亞一前一後走進會客室的時候，壁爐裡面已經燃燒起劈啪作響的火焰，「您坐那張椅子好了，那裡比較暖一些。」李維指著靠近壁爐的座位說：「您今晚還沒有吃東西吧？要不要來些點心？」

    貝利亞副總主教微笑著點點頭說：「謝謝您的好意，神眷者，不過我還希望能夠更多些，晚宴上還有剩下來的烤肉和麵包的話——我不久前還聞到了它們的香氣——就麻煩拿過來吧，如果再有一杯熱牛奶就更好了。」

    這句話讓李維差點忍不住露出錯愕的表情，「照副總主教的吩咐去辦。」他對的滿臉呆滯的僕役說，「給我也弄一杯熱牛奶來。」

    僕役很快的離開了，貝利亞副總主教舒服的坐在椅子上，對著爐火伸出冰涼發抖的雙手，他的臉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李維靜靜的等著，表情平靜，腦海裡卻在飛快的轉動著思緒。貝利亞副總主教在白天的表現並不耀眼，如果不是在卡該諾神降臨和博馬諾主教之死那兩件事情上有所表現，李維甚至會將他忽略過去。即使是那兩件事情上，貝利亞副總主教的表現也只能說中規中矩，看不出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

    這些都說明這位老人的性情並不急躁，其實就是性子再急的人，到了貝利亞副總主教這種地位和年紀，也會變得安穩下來。深夜來訪這種事情實際上顯得有些冒失，難道說有什麼事情讓這位老人必須馬上得到答案，連一個晚上都忍不住了嗎？

    門又一次被打開了，剛剛離開的僕役走了回來，手裡托著一個大托盤，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提著一壺牛奶的同伴，他們把吃喝的東西都擺在李維和貝利亞之間小桌子上，然後垂下手來等待吩咐。

    「謝謝你們，」李維朝他們點點頭說：「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情了，下去休息吧。」

    兩名僕役退出房間之後，李維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東西說：「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東西雖然粗劣，但是現在也只能拿出這些了，請您隨便吃一點吧。」

    「您太客氣了，神眷者大人。」

    貝利亞副總主教滿意的看著桌子上的東西，即使是用最苛刻的要求，這也算得上是豐盛的一餐。一隻銀碟子裡面盛著還冒著熱氣的烤豬肉，旁邊放著摻了炒芝麻的細鹽用來調味；然後是兩個精美的錫碗，一個裡面盛滿了燉煮入味的濃肉湯，一個放著切成薄片，然後一面烤的焦黃的黑麵包。在這些美味佳餚之外，作為解油膩的配菜，托盤上還放著幾小根翠綠的青瓜和兩顆紅彤彤的李子。

    當然也少不了兩杯熱氣騰騰的牛奶，貝利亞副總主教舉杯嘗了一口，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真好，又甜又熱，喝一口就讓人從心裡感到暖和。」這樣評價之後，他立刻朝著桌子上的食物埋下頭去，津津有味的大吃起來。以他的年紀來說，副總主教閣下表現出來的食慾相當驚人，直到他把所有的烤肉和麵包就著濃湯一掃而空，連配菜和水果都沒有剩下之後，才抬起頭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小口小口的啜飲牛奶。

    李維已經完全呆掉了，捧著自己的牛奶看著面帶微笑的副總主教閣下。「難不成這位老先生餓得睡不著覺，這麼晚過來，就是為了來吃東西的嗎？」這個十分不敬的念頭怎麼也沒法從腦海中驅散掉。

    好在填飽肚子之後，貝利亞副總主教似乎終於想起了他這次來的目的，把牛奶放在小桌子上，然後在自己的面前叉起雙手。「神眷者大人，我一直有個疑問，想要得到您的當面解答。」

    「副總主教閣下，請說吧。」或許是從老人的態度中預感到了什麼，李維沒來由的感到心裡一沉，似乎出了什麼很大的紕漏，而自己卻沒有察覺到。「我竭盡所能。」

    「我從有記憶以來就開始侍奉大地之神，到現在已經有幾十個年頭了，可以說把整個人生都獻給了大地神殿。人一老，對過去的回憶就越發顯得深刻，甚至連真實和虛幻都有些分不清楚了。」貝利亞副總主教沒有馬上進入主題，而是慢悠悠的敘述起來，「我時常在晚上看到那些已經過世的同伴，往事歷歷在目，他們卻好像是還活著一樣，安慰著我，告訴我困難的歲月即將過去，我即將步入黑曜石的地心殿堂，與他們重新歡聚；不過也有的時候，他們在我耳邊吶喊，提醒著我不要忘記很多東西……比如，吾主卡該諾的真正力量，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最後的這句話讓李維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太大太猛，以至於連座椅都翻倒在地，發出了沉重的一聲巨響。「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年輕的騎士低聲喝問，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右手下意識的按在佩劍的劍柄上。

    然而貝利亞老人的反應卻出奇溫和，他坐在椅子上一動沒動，彷彿面前不是一個拔出劍來就能夠將他砍成兩段的高階騎士。「神眷者大人，無須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應。」老人的微笑猶如刻在臉上一樣絲毫沒變，「如果我想要揭穿您，在傍晚的時候就已經這樣做了。那個時候我的身邊環繞著十幾位巨山騎士，可要比現在安全得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李維搖著頭說，「降神儀式是你們大地神殿進行的，陣圖也是你們一手佈置的，無論是召喚大地神力還是巨型地元素，您都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來源。」

    「既然降神儀式所召喚出來的大地神力確實都被那位神祇所吸收，那麼稱呼他為大地之神，也未嘗不可。」貝利亞副總主教好整以暇的說，「不過他的名字，應該不是遠山君主卡該諾吧？」說到這裡，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急迫，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向著李維探了過去，聲音雖然很輕，卻異常的清晰，透著一股果決的味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他究竟是誰？」

    「您說的他……是誰？」李維疑惑的問，不過年輕的騎士已經看出貝利亞副總主教確實沒有其他意思，於是把手從劍柄上面拿開了。

    「就是站在你的背後的那位神祇，或者是偽神。」貝利亞副總主教的額頭上有著青筋在微微綻起，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掌也在顫抖著。「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你究竟和他有什麼關係？是他的眷顧者？或者是……選民？」

    李維沉默了，除了壁爐中劈啪作響的火焰之外，貝利亞副總主教粗重的呼吸成了這間會客廳裡唯一的聲音。年輕的騎士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是貝利亞的要求卻大大超乎了他的想像。

    「站在我背後的神祇？」李維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迪什先生，這下子麻煩可就大了，要從哪裡去變來一個神祇呢？」

    老魔法師的聲音適時響起，「李維，這很簡單，告訴那個人，站在你背後的是貝希摩斯就行了。」

    「貝希摩斯？」李維自言自語的聲音落在了貝利亞副總主教的耳朵裡，頓時在他的雙眼之中點燃了明亮的火花。

    「地元素君主貝希摩斯？原來如此，難怪可以這麼流暢的操縱大地神力，難怪可以驅使卡該諾神的眷族地元素，因為他本來就是最強大的地元素之王」貝利亞副總主教恍然大悟的說，他的眼睛閃閃發光，一下子站了起來，「神眷者……不，李維?史頓大人，能不能……」他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咬牙切齒的說：「能不能讓我改信，成為貝希摩斯陛下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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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大地之殤，主教之叛

    李維被貝利亞的樣子嚇了一跳，因為這個老人的臉色變得煞白一片，雙眼圓睜，眼角綻放出鮮明的血光，簡直是一副即將中風的先兆。「副總主教閣下，請您不要這麼激動。」年輕的騎士小心翼翼的問，生怕讓老人更加激動，「您說的改信是什麼意思？」、

    貝利亞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一下，「抱歉，李維?史頓大人，剛才我太激動了。」他坐回椅子上，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味道，「改信……就是改變信仰的對象，既然貝希摩斯陛下恢復了自由，吾主卡該諾……應該是隕落了吧。」他歎息著閉上眼睛，眼角有渾濁的液體滴下。

    「那麼，您能夠說一說貝希摩斯的事情嗎？就您所知道的。」李維有些好奇的問。

    「這是對我神學知識的考驗嗎？李維?史頓大人。」貝利亞睜開眼睛看了李維一眼，然後緩緩的講述起來。「據我所知，貝希摩斯陛下並不是很情願臣服於遠山君主，因為他與卡該諾神並無不同，都是誕生於太初龍身體之中，都是天生具有操縱大地神力威能的神聖生命。不過卡該諾神最後成功的點燃了神火，而貝希摩斯陛下只能在隕落和臣服之間選擇一種。」

    「貝希摩斯選擇了後者嗎？」

    「顯然是這樣，否則現在恐怕就沒有這位地元素君主了。」貝利亞的表情陰沉了一下，嘴裡發出的聲音帶著苦澀的味道：「在這些偉大存在漫長生命的面前，一時的臣服並不能夠代表著什麼，雖然我不知道卡該諾神現在是隕落還是陷入沉睡，但是自從十五年之前大地神殿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得到來自於遠山君主的神諭。」

    「副總主教閣下，既然還沒有確定卡該諾神是否隕落，您為什麼要改變您的信仰呢？」李維小心的從自己的語氣中剝去藐視的味道，但是看著老人的眼神依然流露出些許情緒。「您現在依然是大地神殿眾人敬仰的副總主教，而且依然擁有強大的神術力量。」

    「強大的神術力量？李維?史頓大人，您說的沒錯，這個力量的確是強大，但是我現在寧可沒有。」貝利亞副總主教一面說著，一面把袖子挽起來，露出枯瘦的手臂給李維看。「喏，李維?史頓大人，用你的特殊能力看看我的手臂吧，你看到了什麼？」

    那條手臂在探查術的視野中呈現出濃烈的土黃色，簡直就和琥珀或者其他含有大量大地神力的寶石差不多，無論是血脈還是筋肉，都被過量的神力所侵蝕，而逐漸改變成為一種介於**和岩石之間的東西。

    這簡直就不是屬於人類的手臂

    李維的心裡感到一陣陣的發冷，臉上的表情也僵硬起來。「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您的手臂……」

    「這就是失去了神祇的後果，無法控制的大地神力正在侵蝕我的生命。」貝利亞老人苦笑著放下了袖子，將那條可怕的手臂遮擋起來。「我雖然沒有失去施展神術的能力，但是每一次施展，都會將這種侵蝕的速度加快，越強大的神術就越明顯。有的時候我甚至在羨慕那些低階牧師和神官，因為他們雖然失去了施展神術的能力，卻沒有受到這種緩慢死亡的威脅。」

    李維想要說些話來安慰老人，然而他最後只能同樣苦笑起來。

    「李維?史頓大人，現在您知道我為什麼那樣激動了嗎？」貝利亞將雙手放到肚子上，表情慢慢恢復平靜，「我需要的是一位可以信仰的神祇，不管是真神也好，偽神也好，我現在只想活下去，活下去……」貝利亞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起來，「李維?史頓大人，您知道我究竟有多大歲數嗎？」

    「九十歲？」李維愣了一下，小心的猜測了一個自認為十分合理的數字，沒想到卻讓貝利亞發出了一陣淒涼的笑聲。然後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撫摸著自己滿是皺紋的面龐。「沒錯，現在的我看上去就是這個樣子九十歲，九十歲，李維?史頓大人，您今年不會超過十八歲吧？」

    李維點了點頭說：「過了下個月，我就十六歲了。」

    「一個充滿夢想和活力的年紀啊。」貝利亞有些羨慕的笑著說，「我好像記得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歲月，在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李維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面前這位副總主教看樣子年過百歲都不奇怪，四十年恐怕是一時口誤，少說了一倍吧？

    貝利亞肯定的點點頭，「四十年前，沒錯，李維?史頓大人，今年是我來到世界上的第五十六個年頭。至於已經死了的博馬諾主教，他的年紀只比我小兩歲，但是看上去，我們要差十幾歲吧？」

    「是因為神力侵蝕的緣故嗎？」李維有些不安的猜測說。

    「沒錯，就是神力侵蝕，這種傷害是沒有任何神術或者藥物可以緩解的，在此之前，唯一能夠減緩這種侵蝕的方法，和我剛才說過的一樣，需要得到更多的信仰才行。但是想要得到更多的信仰，就要施展更加強大的神術，於是侵蝕的速度加劇，形成了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貝利亞的表情隨著他說出來的話越發變得陰沉，每一根皺紋之中都像是浸泡著歲月的苦酒。

    「或許您曾經奇怪，風暴神殿出現之後，博馬諾主教為什麼會在這麼明顯不利的局面下，依然堅持與您對抗到底，不惜一戰？」貝利亞伸出枯槁而遍佈土黃色斑點的手，比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因為他別無選擇，除了在北地開拓一片新教區之外，他沒有辦法減緩死亡的到來。」

    「原來是這樣。」李維歎息著說，「所以他必須想辦法除掉我，至少破壞掉神跡降臨的名聲，才能夠成為這片土地的民眾們對於大地之神信仰的唯一受益者。」說到這裡，李維不由得用力搖了搖腦袋，不敢置信的喃喃說：「這完全是褻瀆神祇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量？」

    「當一個人即將面臨死亡的時候，即使是懦夫也會為了爭奪一線生存的機會而展現出不輸於任何人的勇氣，當卡該諾神還能夠聆聽我們的祈禱，賜予我們神諭的時候，博馬諾這樣的人也可以如同聖徒一般勇於犧牲，但是現在……吾主已經永眠，這就是每一個卡該諾的信徒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貝利亞合上了老邁的嘴唇，用一雙像是燃燒著土黃色火焰的眸子靜靜的看著李維，年輕的騎士甚至可以感覺到那雙眸子帶來的壓力，份量沉重如石。「現在就是您做出選擇的時刻了，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您的意思是這樣嗎？」

    貝利亞僵硬的點了點頭，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生了銹的軸承一樣。「沒錯，做出抉擇……放棄我大半生恪守的信仰……這很痛苦，很痛苦，然而……抉擇總是不可避免的，現在如此，以後依然，我知道……」他的聲音只剩下囈語，眼中蘊滿了渾濁的淚水。

    不過老人的意志格外堅定，很快就從這種消沉中重新振作起來，「李維?史頓大人，不管您是貝希摩斯陛下的什麼人，眷顧者也好，選民也好，請請代替我向貝希摩斯陛下轉告，我願意放棄對遠山君主卡該諾神的信仰，轉而信仰地元素君主貝希摩斯陛下。」

    李維的眉頭微微一皺，不過還沒有等他開口說什麼拒絕的話，貝利亞舉起手示意他稍等，接著把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作為忠誠的見證，我可以憑借我在大地神殿之中的威望，為貝希摩斯陛下召集到足以建立起一個小小教會的人手，全部成員都是受過充分神職者教育的人，而且虔誠的信仰著陛下。教會的一切的權力都可以完整的交給您，李維?史頓大人，我不需要在新的教會中佔據任何位置，只要貝希摩斯陛下願意庇護我，讓我能夠安度晚年，靈魂不至於迷失在長眠導者的永夜國度之中，就可以了。」

    「一個……一個什麼？教會？」李維驚駭的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副總主教閣下，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這是對於大地神殿徹頭徹尾的背叛。」貝利亞老人坦然的承認說。

    「不止大地神殿吧」李維壓低聲音說，「貝希摩斯並不屬於被允許的信仰，如果讓任何其他神殿的人知道的話，你都會身敗名裂不說，還要上火刑柱的」

    「那正好讓我這身老骨頭暖一下。何況不會有人知道這個教會的存在，我們只是在北地建立了一個大地神殿的分部，不是嗎？」貝利亞面帶笑容說，「好了，李維?史頓大人……哦，不，神眷者大人，請容許我這把老骨頭告退，因為夜已經深了，而您也應該花一些時間來考慮。」

    說完這句話，貝利亞副總主教起身告辭，李維猶豫著送他到了門口，嘴唇翕動，卻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看著老人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中，李維才開口叫住了他。

    「如果我說……」年輕的騎士緊張的嚥了一口唾沫，「那位所謂的貝希摩斯陛下，實際上並不存在，您會相信嗎？」

    老人驚訝的挑起了眉毛，不過很快就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非常難得啊，年輕人的心思能夠這麼細膩謹慎。」然後他把頭向後搖擺，表情中帶著矜持的味道。「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那位陛下的存在，我反正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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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白狼傳訊，無聲之刃（上）

    眼看著貝利亞副總主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維發現自己已經全無睡意。大地神殿的現狀讓他心中暗自繃緊，因為從風暴神殿法隆牧師的口中得知，天空之神托彌卡也已經有十餘年未曾降下神諭，同樣的問題正在出現在風暴神殿的高階牧師身上。

    諸神的衰弱已經是個眾所周知的秘密了。

    李維裹緊了身上的羊毛披風，沿著冰冷的走廊向前走去，他並沒有特定的目的，只是心中有著一團煩躁的火焰，讓他沒辦法在房間裡繼續安睡。北境的冬夜寒風刺骨，從走廊的石頭窗洞中迎面撲來，帶著陣陣宛如細語的呼嘯聲，然而李維並沒有理會，他反而感覺寒風吹在身上的時候，會讓他感覺更好一些。

    走廊的盡頭火光搖動，兩名全副武裝的長槍兵面對面站得筆直，手中長槍的精鋼槍頭映著蒼白的月光，顯得寒意逼人。作為城堡之心製造的煉金戰士，他們無需用眼就可以感覺到李維的到來，同時也感到了李維的心中的煩躁。

    煉金戰士如同鐵鑄一般站在那裡，連李維從他們中間穿過時候都目不斜視，彷彿年輕的騎士並不存在一樣。李維心中閃過了一絲溫暖，正是這些煉金戰士的默默支持，才讓他能夠走到這一步，而接下來的道路雖然更為艱辛，但是現在的李維不僅有城堡之心，有煉金戰士，更有一批忠誠的朋友和部下簇擁在身邊，哪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的呢？

    陡峭的石頭台階盡頭，黑色的混血夢魘如同一團陰影一般站在那裡，眼睛像是兩團燃燒著的火焰，看到李維走下台階，黑馬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嘶叫，把碩大的頭顱伸了過來。

    李維撫摸著黑魘額頭上的角狀突起，心裡頓時響起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大，這裡好悶，我想出去跑跑。」

    「正好我也想。」李維在心裡回答，然後抱著黑馬的脖子一用力，身體借勢旋轉了半圈，矯健的竄上馬背。黑馬的脊背上密密生長著像是鋼鐵一樣堅硬的鱗片，如同在原野上狂飆的時候那樣沒有綁上鞍韂，李維並不需要這些東西來束縛黑魘，而別人要想騎上黑魘的脊背，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李維雙腳微微夾住黑魘的腹部，黑魘立刻如同一串幻影一樣朝城門飛奔而去，蹄聲在廣場上迴盪。負責今夜城門守衛工作的裡亞特騎士的身影立刻出現在守衛塔上，手裡端著一把上了弦的十字弓。「什麼人，城門已經關了，沒有命令，禁止出城」他大聲警告，銀色月光從他的身後照來，在李維面前灑下一道巨人般的影子。

    「裡亞特騎士，是我，李維?史頓。」李維一面回答，一面將羊毛披風的兜帽掀開，露出自己的面孔來。裡亞特騎士立刻收起十字弓，然後叩擊胸甲致敬說，「李維大人，這麼晚了，您還要出城嗎？」

    「心裡有事，出去轉轉。」李維坦然說，對於同為史頓騎士侍從出身的裡亞特，他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就似乎像是家人一樣，不需要做任何掩飾。

    這個理由讓裡亞特的臉上忍不住露出錯愕，「李維大人，城堡外面沒有什麼可看的。」他不贊同的搖著頭說。

    「看看荒野也好，」李維固執的說，「黑魘也想去跑一跑。」

    裡亞特苦笑，「好吧，我這就下來開門。」然後他回過頭來吩咐說，「衛兵，來幾個人，都準備好坐騎。」

    城門很快打開了，手持松明火把的幾名城堡守衛牽著馬出現在前方，為首的是已經披掛好鎧甲和長劍，背後披著一條厚實的羊毛斗篷的裡亞特。

    「我們一起去吧，李維大人。」

    李維聳了聳肩，知道想要擺脫裡亞特的好意，是一件很費口舌的事情，好在他也不需要去刻意做什麼，只要出了城一通狂飆，想必黑魘就可以把所有人都拋到腦後吧？

    幾分鐘後，裡亞特和騎兵們哭笑不得的叫喊聲，果然就被遠遠拋到了腦後。黑魘盡情放開四蹄之後，速度果然了得，李維只感到四周的景色迅速向後退去，強風迎面撲來，讓他幾乎以為是駕馭著獅鷲之王置身於數百米的高空。

    這簡直就不是地上的生物可以達到的速度

    想到從薄暮森林分開之後，騎著黑魘的威爾普斯只比自己慢了半個小時，李維心中泛起了微妙的自豪感。在馬背上舉起一隻手，放開喉嚨大喊了一聲。

    「啊——」聲音震動著空氣，一直傳出很遠。

    「有人嗎？幫幫我……」大叫之後，遠方傳來了一個微弱的回音，風聲太強，李維聽不清楚那個聲音說些什麼，於是他拍了拍黑馬的額頭。

    「慢一點，好像有什麼聲音。」

    「好的，大。」黑魘的速度立刻降低，不過還是要比普通戰馬全速衝鋒還要快些，李維側耳傾聽，最初的幾十秒鐘之內，除了呼嘯的風聲，他什麼都沒有聽到。但是隨後就傳來了近得多，也清晰得多的一聲呼叫。

    「有人嗎？幫幫我……」

    「在前面不遠，我們過去看看。」李維通過撫摸著黑馬額頭的手，把意識傳達過去。黑馬發出一聲心領神會的輕嘶聲，隨後又一次加速，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衝去。

    半分鐘後，從荒野迎面衝來了一名騎著馬的人，他的身上綻放著微弱的鬥氣光芒，顯然是一名已經快要達到鬥氣散華的准高階騎士。一般來說，這個階級的騎士已經可以從所效忠的領主手裡獲得一處相當不錯的莊園作為領地，過著足稱優渥的生活。然而現在這名騎士卻顯得狼狽異常，肩頭鎧甲破碎，鮮血像是紅色的小蛇一樣纏繞在他的胳膊上，背後的披風也破爛不堪，上面還染著血跡。

    更加嚴重的創傷是他的胸部，那裡的鎧甲本來是個狼頭造型，不過現在上半個腦袋已經不翼而飛，整個胸膛上都鮮血淋漓，隨著騎士的策馬狂奔，還有點點滴滴的鮮血飛揚身後。

    追逐著這名騎士的人有四五個，都騎著上好的戰馬，身上穿著沒有徽章的鎧甲，手裡高舉閃爍著寒光的長刀和標槍，不時向著逃跑中的騎士比比劃劃，做出種種威嚇的樣子，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吶喊聲。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李維大喝了一聲，策馬迎了上去。不管這些人是什麼原因追殺一名騎士，但是既然是發生在子爵領地上，身為軍事首領的李維就必然要行使自己的權力進行干涉。

    「小鬼少管閒事滾開」看到李維騎著黑馬迎面而來，一名身上沒有任何標記的騎士壓低聲音警告說。不過他的同伴顯然被黑馬的矯健吸引，發出嘿嘿一笑說：「哎，頭兒，那匹馬看著不錯，讓小鬼留下來吧？」

    「不要節外生枝，正事要緊。」為首的騎士口氣不善的說，策馬要從李維的身邊馳過。

    一把銀光閃閃的騎士劍擋在了他的面前。

    「這不是多管閒事，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我都有權過問。」李維聲音平靜的解釋說，「我決不允許你們在這裡任意妄為，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哪裡來的小鬼，在玩領主遊戲嗎？」第三名騎士湊了過來，手中的戰斧半月狀的刃部閃著不祥的血光。

    「你們兩個收拾掉這個小鬼，手腳利落點。」為首的騎士發出命令，「其餘人跟我來。」

    但是他們沒有辦法前進，因為年輕騎士胯下的那匹黑馬的速度實在是出人意料，還沒等兩名露出獰笑的騎士合圍，就像是一道黑光一樣衝了出去。

    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那名身負重傷的騎士居然又趕了回來，沒有受傷的左手裡握著染血佩劍。「年輕的朋友，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喔，兩個，要加上它。」李維拍了拍黑馬的腦袋，黑馬用得意的輕嘶聲回答。

    「那你最好快走，到離這裡最近的城堡裡去求援。」受傷的騎士忍著傷痛說，牙齒咬的格格作響，「這些人殺人不眨眼，我恐怕只能擋住其中的兩個，你快走吧，希望戰神巴魯德的眷顧落在你的身上。」

    「憐憫弱小，掃滅黑暗，無所畏懼。」李維朗聲說，「真正的騎士從不臨陣脫逃，你是要我在這些藏頭露尾的傢伙面前逃走嗎？」

    一個小小的羊皮卷軸拋到了李維的手中，緊接著耳邊傳來了受傷的騎士焦急的大喊，「快走把這個交給隨便哪個城堡的領主」緊接著他猛然催動戰馬，頭也不回的衝向了那些正要合圍上來的追兵。

    一串黑影從受傷的騎士身邊疾馳而過，就像他的馬沒有衝鋒，而是靜止在原地一樣。李維和黑馬孤零零的背影衝進了那些追兵之中，追兵刀槍並舉，在月光下彷彿出現了一座小小的鋼鐵叢林，想要把李維連人帶馬徹底淹沒。

    受傷的騎士感到喉嚨乾澀，胸膛之中燃燒著怒氣，對於殘酷的追兵和冒失的年輕人的都有，他正要衝上去拚命，卻發現在月光下，猛然燃燒起一團刺眼的銀白色光芒。

    淒厲的叫喊聲從追兵口中發出，李維的長劍挑起血雨腥風，眨眼間就有兩名騎兵被殺的滾落馬下，還有一名是個騎士，用盾牌勉強擋住了李維一記劈砍，黑黢黢的盾牌頓時木屑亂飛，被斜著劈成兩半，險些連騎士握著盾牌的手腕都給砍了下來。

    「該死，鬥氣散華他是高階騎士」那名騎士給嚇得魂飛膽喪，趴在馬鞍上跑開。

    「快跑，我們不是對手」有人大叫著，不過很快就被為首騎士的聲音壓了下去。

    「不能撤東西在他身上，衝上去，他只有一個……」

    為首騎士沒有辦法說下去了，因為李維已經揮動騎士劍向他砍來，他只好舉劍相迎，身上也綻放出鬥氣光芒。然而鏗鏘的聲音只有一次，他的長劍被李維一劈兩段，騎士劍狠狠落下，為首騎士的頭盔像是個陶瓷碗一樣被砍碎了，裡面的腦袋自然也不會倖免，他發出一聲沉悶含糊的慘叫之後，就搖晃一下倒了下去。

    其餘的追兵感到無論如何也沒有勝算，又失去了首領的約束，於是紛紛慘叫著逃走了，連為首騎士的屍體和兩個受傷的同伴都顧不上帶走。之後剩下的就只有被馬蹄踐踏的狼藉不堪的土地，和一臉茫然呆坐在馬背上的受傷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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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白狼傳訊，無聲之刃（下）

    李維收起了上面一絲血跡都沒有沾染的騎士劍，一面調整著呼吸，一面策馬走向那個受傷的騎士。

    「現在可以說了嗎？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被這些藏頭露尾的傢伙追殺？」

    「危急的時候能夠得到您的援助，真是萬分感謝，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訴您我的身份……」那名受傷的騎士低聲回答，「只有見到子爵領軍事首領李維?史頓大人的時候，我才能說。」

    李維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用手撫摸著黑馬的頭顱問：「你不是這裡的人吧？從哪裡來也不能說嗎？」

    「我是從德克城來的，其他的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說……」受傷騎士的聲音越來越低，身體在馬背上晃動了幾下，差點摔了下來。李維這才發現騎士胸膛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將他的半個身子都染紅了，李維判斷這個傷勢已經沉重到了近乎危及性命的地步，急忙跳下馬來走到他的身邊。

    「快下來，你的傷勢必須馬上處理。」

    「沒，沒時間了……」騎士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咕噥，勉強把身體伏在馬背上，「那封信……必須馬上送給……李維大人……」

    一團柔和的白光亮起，騎士的聲音頓時消失在喉嚨裡面，他的身體突然又有了力氣，鈍痛的胸口重新傳來了鮮明的麻癢感。「傷口正在癒合？」騎士難以置信的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那裡的傷口已然幾乎癒合，血瘢一碰即落，下面居然已經長好了粉紅色的新皮膚

    「神聖騎士」他充滿敬畏的喃喃說。

    「我並不是神聖騎士，不過我的確是你想要找的人。」李維手上的那團治癒術白光漸漸消失，「我就是這塊領地的軍事首領，高階騎士李維?史頓。」他推下斗篷的兜帽，露出那張顯得有些過分年輕的面孔，「現在你可以說了，為什麼那些人要追殺你了嗎？還有，你的來意是什麼？」

    騎士從馬背上盯著李維，眼光裡的疑惑漸漸消褪，「非常抱歉，李維大人。」他跳下坐騎，單膝跪倒在地，「但是事關重大，請您馬上安排人去追捕那些逃走的傢伙，否則一旦讓他們把信息傳回去，事情就會再起波折了。」

    「那些人跑得很快，現在恐怕已經進了密林。」李維向著濃重的夜色之中投去一瞥，那些逃走的傢伙似乎已經分散開來，漸漸消失在探查術的視野中。「現在夜色已經很重了，密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想要追上他們太難了，而且無論是倒地的大樹還是橫七豎八的岩石，對於騎兵來說都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那些傢伙是魔山家族的走狗。」騎士焦急的大聲說，「李維大人，讓他們逃回去的話，後患無窮啊」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魔山家族的人？有什麼證據嗎？」李維依然不為所動，反而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跪在面前的騎士，「他們沒有打著旗幟，鎧甲和武器上也沒有魔山家族的黑三角徽章，看起來就和普通的強盜沒有什麼兩樣。」

    「即使是黑色死神的手下全都頭腦簡單，也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騎士低吼起來，「李維大人，他們個個都受過嚴格的戰鬥訓練，而且普通的強盜怎麼會有這麼優秀的協同作戰能力？我們白狼衛士不怕強盜，再多三倍也不怕，然而那群傢伙簡直像瘋狗一樣冒著弓箭撲了上來，一下子就把好幾個弟兄給砍倒在馬下。」

    「白狼衛士？」李維皺著眉頭仔細看去，那名騎士的鎧甲和披風都已經破爛不堪，但是還依稀可以看出確實和北境大統領塞德裡克勳爵的親信部下相同。「你剛才說你是從德克城來的，什麼時候冬風城變成了北境郡守的親密戰友了？」

    「一直都是。」白狼騎士的回答讓李維心中微微發冷，因為他想到了塞德裡克勳爵在那天晚上對他的招攬，和被他拒絕之後古怪的態度。他的心思是這麼重，以至於白狼騎士要提高聲音，才能夠讓自己的話被他聽到。

    「李維大人，馬上派人追捕這些傢伙吧，不然就來不及了。」當他看到李維依然滿臉不以為然的時候，終於吐出了讓年輕騎士勃然變色的話：「勳爵閣下已經弄清楚了，這些人曾經和利德宛爵士接觸過，綁架王國特使，襲擊難民營地，都是這些人做出來的」

    「這件事情你為什麼不早說？」憤怒在李維的雙眼之中燃燒，他仰起頭來打了個呼哨，聲音銳利明朗，震動著寒冷的夜空。「既然他們曾經在領地上殺人放火，那麼我就要把他們全部留在這裡，用他們罪惡的靈魂來祭奠被他們殘殺的無辜民眾。」

    雖然說出了這樣的豪言壯語，但是李維除了打了一聲呼哨之外，並沒有做出更多的舉措。白狼騎士的眼中露出疑惑，正想詢問的時候，遠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像是貓叫一樣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聲，兩聲，周圍的空氣突然擾動起來，像是多了許多東西忽隱忽現。白狼騎士握緊長劍四下張望，然而在他視線所及，除了憧憧夜影之外毫無所見，不過他在生死之中磨練出來的直覺卻在警告個不停，彷彿已經被許許多多凶殘的野獸給盯住了一樣。

    「萌萌。」李維開口呼喚，「你和你的部下，可以追上那些傢伙嗎？」

    面前突然晃動了一下，一隻有著漂亮毛皮的大山貓猶如幽靈一般出現在李維的面前，雙眼像是兩團藍色的火焰。白狼騎士感到嘴裡有些發苦，「大山貓？李維大人，小心」

    李維沒有理他，眼神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大山貓的意識正在和他對話，「問題沒，主人，他們死。」

    「如果可能的話，盡量抓兩個活口來。」李維叮囑說：「不過保證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抓不來也沒關係。」

    大山貓的眼睛閃動了一下，然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那種被無數隱形的眼睛窺視的感覺隨之消失，白狼騎士這才鬆了一口氣，感到鎧甲中的內襯已經被冷汗浸透，又潮又冷很不舒服。

    「李維大人，這些大山貓都聽你的話？」白狼騎士詫異的問，「冒險者工會中有一位叫做獸王的資深血匕首，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當然聽過。」李維聳聳肩回答說，「而且在從德克城回來的時候，還在薄暮森林和他交過手呢。」

    「在薄暮森林裡和獸王交手，還能夠毫髮無傷，李維大人……」白狼騎士的話還沒有說完，風就從遠處就送來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這個聲音我熟悉，是那些魔山家族的走狗」白狼騎士振奮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李維大人，您的大山貓部下可真夠強悍的」

    然而李維卻沒有任何興奮的表情，反而深深地蹙起了眉頭，慘叫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遠在另一邊，同樣迅速得令人吃驚。「大山貓沒有這麼快」李維的嘴裡像是含著苦澀的草藥葉片，聲音焦慮而急促，「森林中有別的東西……撤回來萌萌全部」

    大山貓們很不情願的執行了這個命令，空氣又一次擾動起來，十多隻體態矯健的大山貓出現在李維和白狼騎士的身邊。與白狼騎士那匹突然驚慌起來，需要主人連連安慰的坐騎不同，李維的黑馬只是用火紅的眼睛瞥了一眼這些叢林掠食者，就繼續坦然的垂下頭顱，期待著李維的撫摸。

    反而是離著那匹黑馬最近的兩隻大山貓表現的有些不自在，身體向外稍微挪動了幾下。

    「追上，我們沒，那些人在死。」萌萌傳來的意識中也有著忌憚的味道，這在大山貓來說是很少出現的感情，「影子動，看不見的，我們。」它補充說。

    在叢林之中，也有大山貓不能對付的敵人嗎？李維感到自己的頭上也沁出了冷汗，探查術的光芒在眼中連連閃爍，然而所見依舊是一片漆黑。

    殺戮的地方距離還遠。

    慘叫聲依然不時傳來，而且飄忽不定，中間的間隔短的嚇人，就像是有許多無形的利刃在切割著那些魔山家族走狗的身體。李維警惕的拔出騎士劍，一步一步向前探去，黑馬的四蹄踐踏著薄雪，與他齊頭並進；大山貓們像是一陣風，忽隱忽現的跟在兩邊。

    「李維大人，那邊危險。」白狼騎士一面提醒說，一面牽著很不樂意的馬匹跟了上來，那匹馬剛才跑得全身是汗，疲憊不堪，而且無論是黑魘還是大山貓，都是它很不願意接近的可怕生物。

    在夜間的森林裡面行走，是個非常危險的行為。道路表面密佈碎石和樹根，而且被薄雪覆蓋，每走一步都對平衡能力是個考驗，有的地方融化的雪水甚至匯聚成為小池，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越是深入林間，夜色越是漆黑如墨，兩邊的樹枝參差不齊，有的地方甚至交織在一起，上面殘留著刀斧砍劈的痕跡。

    李維突然站住了腳步，因為耳邊已經不再傳來慘叫的聲音，密林中靜謐得讓人心慌意亂，白狼騎士警惕的向四周張望，大山貓也都豎起了耳朵，凝神傾聽。然而寂靜籠罩著四周，黑暗彷彿無窮無盡，只有李維手上的騎士劍發出淡淡的銀白色光芒。

    「暗影刺客亞蘭斯?凱特？」李維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聲音平靜的開口說：「看起來我們又見面了，這一次你是想要來取走我的首級嗎？」李維的劍尖指向了一處灌木叢後的黑影，「那就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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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仇恨的力量，刺客的條件

    灌木叢後的黑影寂然無聲，只有風從枝頭掠過的簌簌輕響，白狼騎士努力聚攏目光盯著那處黑暗，但是直到雙眼酸痛流淚，都沒有從黑暗之中察覺存在有任何東西。

    那裡分明空無一物。

    然而就在白狼騎士流露出懷疑的表情時，李維卻沒有絲毫放鬆的緩步向前，燃燒著鬥氣光焰的騎士劍筆直的指著那片黑影，大山貓首領萌萌隨後跟隨，身影恍如夢幻般忽隱忽現，充滿威脅的低沉呼嚕聲從口中發出。

    白狼騎士的眼角突然瞥到一道黑影閃過，他猛然轉身，然而只看見四面樹影在風中搖動，樹葉沙沙作響，那道黑影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毫無蹤跡。也許是錯覺，或者是什麼小動物從眼前竄過，白狼騎士不敢肯定，只能低聲發出警告。

    「李維大人，剛才好像有……」

    他的聲音被凍結在喉嚨裡面，因為李維腳下的影子突然扭曲變長，裡面浮現出一個手持一對泛著綠光的淬毒匕首的小個子。幾乎同時，李維的身體猛然向前一竄，劍光隨著轉身之勢蕩起一圈銀色的漣漪，恰巧在小個子剛剛露頭的時候，就準確無比的落在了他的頭上。

    小個子如同陰影一般在劍光下潰散，劍尖掃過之後，只留下了一片黑色的布塊。隨後李維手持騎士劍慢慢轉圈，劍鋒指著林間的黑暗，不時改變方向，似乎有個隱形的敵人正在圍著他前後跳躍。

    李維究竟看到了什麼？

    白狼騎士只覺得嘴裡發苦，因為他完全變成了瞎子和聾子，手中雖然緊握著利劍，卻好像是一根木棍一樣無法帶來絲毫幫助。

    一聲耳語般的輕歎聲從夜色中傳來，緊接著在李維劍尖最後指著的一株老橡樹上，那個小個子重新顯出人影，這個傢伙瘦小枯槁，身體上密密麻麻纏繞著寫有詭異符文的布條，連面孔也不例外，只露出一雙靜靜燃燒著血紅光芒的眼睛。「李維?史頓，你居然真的能夠發現我的蹤跡？」暗影刺客有些不敢置信的說，聲音裡帶著如同毒蛇吐著舌信一般的絲絲聲，令聽者都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然，在綠堡之中我能夠發現你，在這裡也一樣。」李維的目光又一次閃動了一下，「上一次你逃走的時候說，你的名字會成為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夢魘，不過看起來這一次你還是沒有成功啊。」

    說話的時候，李維一手舉著騎士劍戒備，另一隻手向著身後無聲的擺動了幾下。黑馬看到了這個動作，立刻慢慢向著旁邊的樹叢移動過去，幾乎同時，大山貓首領萌萌發出幾聲短促的嗚嗚聲，然後如同幽靈一般向後跳去，融入了黑暗之中。

    眼看著大山貓們也都跳入黑暗，暗影刺客發出了一聲惡毒的輕笑，「李維?史頓，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弄這些小伎倆，小心讓你那些可愛的貓咪崩掉了爪牙。」他的目光朝著周圍嘲弄的打量著，在每一隻大山貓潛伏的地方都加以注目。「暗影刺客的訓練殘酷程度絕對超過你想像力的極限，每一位最終成功訓練出來的暗影刺客，腳下都踐踏著十倍，乃至二十倍失敗者的血肉。」

    「回來吧，萌萌。」李維皺起眉頭招呼一聲，想不到一向以叢林掠食者著稱的大山貓，在所擅長的密林之中，居然依舊難以匹敵暗影刺客，不愧是魔災降臨之中最為可怕的無聲之刃。

    如果沒有潛行的優勢，大山貓的戰鬥力就只有普通准騎士的水準，完全不能對擁有足以正面抗衡稱號騎士實力的暗影刺客造成威脅。

    樹葉抖動，緊接著萌萌輕盈的跳了出來，嘴裡發出不服氣的呼嚕聲。不過李維卻知道大山貓首領已經用它野獸的本能瞭解到了對方的可怕，不然膽大妄為的萌萌可沒有這麼聽話。

    「李維?史頓，這一次我來並沒有惡意，不然也不會順手替你解決了那些小麻煩，你的貓咪們雖然也能夠解決他們，不過肯定比不上我這樣的專業人士。」暗影刺客再一次開口的時候，盡量讓語氣顯得坦誠一些，不過語尾的絲絲聲很乾脆的破壞了他所有努力，讓這句話聽上去充滿詭詐和陰險。

    他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將兩把淬毒匕首收回腰側，然後拍了拍空空如也的雙手，「我們可以談一談嗎？我保證不會搶先對你出手。」

    「你用什麼保證，惡魔的信譽嗎？」白狼騎士緊握著長劍說。

    李維卻沒有相信自己耳朵的判斷，在探查術的視野中，暗影刺客身上的光芒從上一次表示敵對和危險的血紅色，變成了表示中立的深黃色。探查術從來沒有出現過失誤，這表示這位自稱亞蘭斯?凱特的暗影刺客，這一次確實沒有什麼敵意——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既然如此，我們就談談吧。」在白狼騎士倒抽冷氣的聲音中，李維同樣將騎士劍收回鞘內，向著樹上的暗影刺客比劃了一下，「不過你最好下來說話，你站的這麼高，讓我的脖子都仰得好痛。」

    暗影刺客安靜的滑下樹，動作敏捷的幾乎看不清，眨眼之後他已經站在了李維的面前，血色的眸子之中閃爍著惡毒和好奇混合的光芒。不過李維卻在俯視著他，因為年輕騎士的身材雖然還在發育之中，不過卻顯得比暗影刺客高了些許，這讓李維的嘴角稍微勾勒起小小的弧度。

    「該死的九層地獄。」暗影刺客咒罵著向後退了兩步，「我當初個頭可比你高的多。」

    李維對自己僅僅憑借一個微笑，就讓惡名昭彰的暗影刺客連連後退而頗感自豪，不過他也不想激怒這個危險的傢伙，於是收斂了嘴角的笑容，開口說：「好吧，這點我可以相信。不過我更相信這並不是你想要對我說的話。」

    暗影刺客鬱悶的搖了搖頭，聲音依舊顯得陰險惡毒，「我只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一筆你不應該拒絕的交易。」他一面說著，一面掀開背後如同一塊蠕動黑影的披風，從裡面取出一個用黑布包著的東西，扔到李維身邊。

    「這個是見面禮，你不需要太感謝我的。」

    白狼騎士搶上來，用長劍挑開布包，隨即就從喉嚨裡面發出了一聲呻吟。「一顆人頭……」他說，「而且……這是好像是那個吸血鬼的腦袋。」

    「那個吸血鬼？」李維的目光向身邊投去，布包上有著血跡浸染出來，將地上的薄雪染上了一層深紫色——這的確是吸血鬼的血液沒錯。布包中露出的那張面孔泛著一層淡紫色，五官因為恐懼而扭曲得十分猙獰，不過李維還是依稀辨認出來這是屬於誰的頭顱。

    「特裡恩？」李維驚訝的挑起了眉毛，這個傢伙不久前才又一次從眾目睽睽之下逃脫，李維本來以為還會有其他麻煩，沒有想到居然是在這麼一種條件下再次相遇。

    這一次想必就是永別了吧？

    看著那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的頭顱，李維有些感慨的歎息一聲，或許沒有特裡恩這個傢伙的存在，他即使是擁有了城堡之心，也會在萊恩子爵的城堡中做一名默默無聞的騎士侍從。魔災結束之後可以因為功績積累而獲得騎士的資格，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老爵爺火山爆發，乘著岩漿鋪天蓋地而來的惡魔大軍徹底將子爵領地淹沒，也包括了李維自己。

    命運在這裡和所有人都開了一個玩笑。

    「這個禮物我很高興的收下了，謝謝你，亞蘭斯?凱特。」李維朝著暗影刺客叩擊了一下胸膛，行了一個騎士禮。「現在說出你的交易吧，我在聽著。」

    暗影刺客很不自在的接受了李維的感謝，「李維?史頓，你知道嗎？」他輕聲說，「你是第一個向暗影刺客表示感謝的人類，其他人對於我們都只有厭惡和恐懼。」

    「以暗影刺客做出的那些行徑，還想要得到友善的對待嗎？」白狼騎士冷冷的說。不過李維立刻對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很多人都畏懼暗影刺客，認為我們是惡魔領主手中最鋒利的匕首，但是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來歷呢？李維?史頓，你知道嗎？」

    亞蘭斯?凱特的問題讓李維的喉嚨一干，「我不清楚。」年輕的騎士承認，「暗影刺客的來歷沒有人清楚，即使是學者大師也不知道。」

    「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不敢說。」亞蘭斯?凱特像是從舌尖上吐出苦澀的毒液一樣呸了一聲，「暗影刺客的原料稱為死燼者，他們都是心懷絕望的人類，或是因為殘酷的命運作弄，或是因為貴族和大商人的欺壓，總之，他們除了自己的身體和滿腔仇恨之外，已經一無所有。」

    「他們可以向領主申述，或者郡守。」李維皺起眉頭說。

    「貴族可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善良，如果還有選擇，就稱不上是合格的死燼者了。」亞蘭斯?凱特歪了歪嘴巴，絲絲的聲音像是響尾蛇潛伏在他的喉嚨之中，「暗影刺客的改造過程痛苦到難以描述，只有仇恨的力量才能夠支持著我們，熬過彷彿一秒鐘都會被放大到一百年的可怕煎熬，很多人在改造過程中就發了瘋，死的無聲無息。成功熬過改造的人還要接受惡魔的精神控制和死亡訓練，二十名死燼者最後往往只能剩下一個人。」

    暗影刺客的描述讓李維的臉色有些發白，「你的意思是說，暗影刺客其實……都是滿腔仇恨的人類嗎？」

    「是的，這也是我們殺戮起同為人類的那些貴族騎士老爺的時候，從來沒有感到任何困難的原因。」亞蘭斯?凱特聲音乾澀的說。「我曾經也是一名低級騎士，有個美麗溫柔像是純潔羔羊一樣的妻子，我像是珍愛自己性命一樣珍愛著她……」暗影刺客的聲音突然凝滯了，他的面孔扭曲著，即使是掩蓋在布條之下都清晰可見，好半天他才呻吟著繼續說下去，「但是一個領主……一個子爵卻把她抓走了，像是捆綁著一隻羔羊似的抓走了，我卻被關在了監獄裡面，還背負著沉重的被人誣蔑的罪名。」

    李維臉上只剩下驚愕和同情的表情，白狼騎士板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同情。

    「你的妻子怎麼樣了？」李維問。

    「死了，為了不被那個傢伙玷污，她在被擄走的當日就自殺了，死的時候依然純潔的像個羔羊。」亞蘭斯?凱特回答說。

    「那個犯下了如此罪孽的領主呢？」白狼騎士憤慨的追問說，「你把他殺掉了嗎？」

    「沒有，那個人自從魔災爆發之後，就放棄了領地，溜到安全的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繼續在家族的庇護下，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亞蘭斯?凱特用力搖了搖頭說：「李維?史頓，這就是我想要和你交易的條件了。」

    「你是想讓我幫助你復仇嗎？」李維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的手裡已經掌握了復仇的力量。」亞蘭斯?凱特拍了拍腰間的匕首，「但是我根本接近不了那個人，因為菲爾梅耶遠在數千里之外，而且那個人的家族，也不是我能夠潛行進去的。」

    「我能夠怎麼幫你？我現在沒有辦法去菲爾梅耶，因為我必須留在這裡，等候迎接國王陛下的諭令。而且即使到了菲爾梅耶，你這個暗影刺客都沒法潛行進去的地方，我就有辦法了嗎？」李維語氣沉重的說。

    「我可以等，那個人的年紀不大，而我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復仇。」亞蘭斯?凱特的話讓李維的脊背為之一顫，「而且你有辦法的。」他壓低聲音說，嘴裡像是咀嚼著什麼東西的血肉似的，充滿了痛苦的快感。

    「那個人，奇拉瓦拉爵士，你在幫助他重新回歸梅裡斯特家族的時候，就一定會遭遇我的那個仇人。」亞蘭斯?凱特說，「因為那個傢伙就是梅裡斯特家族的現任繼承人——本傑明?梅裡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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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國王諭令，賞賜與分割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的密林之中，李維?史頓和暗影刺客亞蘭斯?凱特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即使是一直在場的白狼騎士也只能在心裡有所猜測。李維表面上並未做出任何承諾，但是在一陣靜默之後，亞蘭斯?凱特眼中流露出的是得償所願的笑意。

    「那麼，就這樣吧，李維?史頓。」暗影刺客輕如呢喃的說，泛著血光的眼睛朝站在一邊的白狼騎士瞄了一眼，讓後者立刻從脊背上冒起一股寒意。「要不要讓我替你料理了這個麻煩？」暗影刺客輕抹腰間，兩把泛著惡毒綠光的淬毒匕首跳進手中。

    「他不是麻煩，而是我忠誠的夥伴。」李維的聲音冷如堅冰，「亞蘭斯?凱特，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並不意味著允許你濫殺無辜。」

    「如你所願。」暗影刺客嘲弄的掀了掀嘴唇，然後有些故作姿態的鞠了一躬，下一瞬間，就這麼保持著鞠躬的姿態消失在空氣中。白狼騎士瞪大眼睛想要看出任何蛛絲馬跡，然而林間只見到風搖樹影，橡樹和櫟樹的枝幹參差伸展，恍若猙獰蒼白的魔爪蠕動，薄雪覆蓋的地面在月色下泛著斑駁冷光，然而卻連一個可疑的腳印都看不到。

    「暗影刺客如果這麼容易就被發現，就不會被稱為惡魔領主手中的無聲之刃了。」李維向著密林中間投下深深一瞥，然後輕輕歎息一聲，「既然他已經離開了，我們走吧。」

    白狼騎士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跟在李維的身後向林外走去，大山貓們在枝頭跳躍，輕盈的彷彿沒有重量一樣。

    再返回城堡的路上，一群打著火把的騎兵像是一股旋風一樣刮了過來，人和馬都氣喘吁吁。看到李維平安無事之後，為首的騎士才長出了一口氣，滿是汗水的臉漲得通紅。

    「李維大人，您真是……」裡亞特騎士搖著腦袋。

    李維露出了有些尷尬的表情，「黑魘剛才跑的瘋了一點，」他撫摸著著胯下坐騎的腦袋解釋說，黑魘有些哀怨的低嘶一聲，抗議李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裡亞特似信非信的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李維的解釋，畢竟李維才是軍事首領，而裡亞特只是他手下的一名騎士。然後他把懷疑的目光放到了白狼騎士的身上，「李維大人，這個陌生人是誰？看上去有點像是塞德裡克勳爵閣下的白狼衛士。」

    「一名信使。」李維簡單地說，「我們可能有麻煩了，裡亞特，去看看蘇加德大師和威爾普斯大人是否已經睡下了，如果他們還沒睡的話，請他們到我的房間裡來商量事情。」

    威爾普斯打著哈欠走進李維那間樸素會客室的時候，爐火正紅，將屋子烘烤的如同春天一樣暖意融融。蘇加德大師已經到了，他沒有像正式場合那樣穿著紅袍，而是裹著一條鑲邊的羊皮厚皮風，坐在靠近壁爐的椅子上，手裡把玩著一支羽毛筆。

    李維和一名陌生人同樣背對著壁爐就座，旁邊還放著一把空閒的椅子，顯然是屬於威爾普斯的。三個人正在彼此交談，共同在面前小桌上攤開的一張羊皮紙上指指點點，威爾普斯開門的時候，外面的風頓時夾雜著寒冷的空氣灌了進來，讓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抬起頭來。

    「威爾普斯大人，快進來，屋子裡的熱氣都要被你放空了」蘇加德大師笑呵呵的打著招呼，但是臉上濃濃的憂慮卻怎麼都掩蓋不下去。

    威爾普斯心中一沉，一面順手關上房門，一面走了過來。「出了什麼事情嗎？」他看了一眼那名陌生人，「白狼帶來的不祥訊息？」

    「多虧了這些忠勇的白狼衛士。」李維歎息一聲，指著桌子上的羊皮紙說，「威爾普斯大人，你來看看這個，然後我們商量一下究竟應該怎麼辦。」

    於是威爾普斯拿起那張羊皮紙，坐在空閒下來的那把椅子上匆匆看了起來。這張羊皮紙的質量一般，有的地方由於鞣制晾曬的手藝差勁，已經露出了裂痕和孔洞。不過這些並不能夠掩蓋在這張羊皮紙上記載的黃金一般珍貴的情報，威爾普斯匆匆看了一遍，臉上立刻浮現出驚訝和憤怒交織的表情。他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每一個字都不放過，然後把那張羊皮紙重重的拍在了矮桌上。

    「這真是太好了」威爾普斯口氣不善的說，眼睛映著壁爐裡的火光，閃閃發亮。「國王陛下的諭令竟然是借口萊恩子爵的家系血脈已經斷絕，將子爵領割裂成為兩個男爵領，其中一個作為獎賞賜予終結魔災的有功之臣，另一個由一名據說為王國做出了傑出貢獻的王族男爵來繼承」

    「這還是北境郡郡守安斯艾爾伯爵幾次上書王都，據理力爭才得來的結果。」那名陌生人悶聲悶氣的說。

    「難以想像，這會是我們的英明的國王陛下，所做出的決定」威爾普斯氣憤的捶了一下面前的矮桌，上面的盤碗都叮叮噹噹的給震得跳了起來。「這簡直就是……就是……」

    「簡直就像是那些穿袍子的傢伙，才會做得出來的事情，對不對？」蘇加德大師替他把話說完。

    威爾普斯沉默了一下，阻礙他點頭的只有對於國王的敬仰之情，不過很快怒火就壓下了這種感覺。「說的沒錯。」他重重的點頭，同時聽到了自己胸膛之中什麼破碎了的聲音。

    「剛才看完這封信的時候，李維大人和你有同樣的感覺。」蘇加德大師指了指臉色有些陰沉的李維，「不過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個決定的確不是菲德爾?亞當斯，也就是我們的國王陛下做出的。」

    「難道是有人蒙蔽了國王陛下的目光，私自發佈諭令？」威爾普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握緊的拳頭顫抖起來。

    「那倒不是。」蘇加德大師捻著潔白的鬍鬚，聲音中有著微妙的不屑，「那些重臣還沒有這個膽子，不過我們的國王陛下熱愛行俠仗義和醇酒美人，最厭惡所謂的繁雜政務，這些東西他一向都是丟給無垢者和總大師處理。」

    「無垢者和占星者？」李維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名字，「聽起來不像是重臣的名字，倒像是綽號。」

    「王國九柱家族中的兩位，無垢者是宮廷總管萊因哈特?巴米利楊閣下的綽號，因為他為了表示對國王陛下的無限忠誠，已經放棄了他的命根子。」蘇加德大師說，「至於占星者，就是公認是王國占星術最高權威的薩次恩?赫爾閣下，他也是國王陛下最為信任的國事顧問。」

    「原來是一個太監和一個騙子。」威爾普斯一針見血的說。

    「威爾普斯大人，你諷刺的可都是王國重臣，需要咱們來仰望的大人物呢。」蘇加德大師勸阻說，不過聲音裡也沒有什麼敬意，然後他用羽毛筆敲了敲桌子，「對於那些人的抱怨到此為止吧，我們現在要研究的是，怎麼應對目前這種局勢。」

    蘇加德大師從袖子裡面抽出一卷老舊卷角的地圖在桌子上攤平，這張地圖是用柔軟的小牛皮精心鞣制的，還用魔法藥水浸泡過，所以雖然歷經滄桑，卻依然沒有什麼過大的破損。李維、威爾普斯和那名白狼騎士都把頭湊了過來，看著蘇加德大師在地圖上指出的地方。

    「我們在這裡，」羽毛筆指著一座小小的城堡圖形，然後在附近畫了個圈子，「大部分開墾狀況較好的良田也都位於附近，不過這裡，這裡和這裡的村落，都已經被惡魔給摧毀了，到目前還沒有能力恢復。」羽毛筆從三個村舍圖形上面打了個叉子，表示這些地方已經不復存在。

    「這些該死的惡魔」威爾普斯想起了曾經看到的慘景，低聲咒罵一句。

    「不過因為威爾普斯和赫爾伯特兩位大人的輪番出擊，南方的情況還算可以，起碼從子爵城堡到薄暮森林之間的幾個村莊還在。至於北方，絕大部分村莊都化成了一片廢墟，只有大巖村和這裡……」蘇加德大師指著一處靠近深綠色色塊的地方說。

    「這裡好像是……難民營地？」李維有些不確定的說，史頓騎士當初給他的教育之中，可沒有包括識別地圖這一項。

    「沒錯，李維大人，就是您一手締造的難民營地。」蘇加德大師點點頭，然後拿起羽毛筆在地圖上面畫了一條線。這條線蜿蜒而過，將包括子爵城堡和附近的一片村落全部圈了進去，留下雖然幅員較為遼闊，但是卻大部分都被代表森林的濃綠色色塊佔據的北部。

    「從信上說的情報來看，這一次那些王國重臣的劃分方法，就是把受到魔災影響較小的領地南部和幾乎變成不毛之地的領地北部分開，形成兩個男爵領。」蘇加德大師在把羽毛筆放下，傷腦筋的皺起白眉，「現在你們可以看出來了，子爵領如果這樣分割成兩半的話，北部完全是吃虧的。」

    「那我們就選擇南部」威爾普斯口氣硬邦邦的說。

    「這很難，非常難。」蘇加德大師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雖然我想不出那些王國重臣會怎麼做，但是很顯然他們是想把水土豐美的南部留給自己人，而把土地貧瘠、還需要抵禦蠻族強盜的北部留給我們，或者說……李維大人。」

    「大師，您這話我不明白，為什麼說北方領地，是留給李維大人的呢？」白狼騎士不解的問。

    「如果我們之中有人願意向這位新男爵效忠的話，恐怕他是十分歡迎的。畢竟他只是一個生活在王都之中的穿袍貴族，手下應該沒有多少真正的騎士。」蘇加德大師解釋說。

    「我倒要看看，誰會去他的手下」威爾普斯臉色陰沉的笑了笑。

    「這不是問題。」一直看著地圖默不作聲的李維突然表示，用手蓋在遼闊的北方上，「難民營地是我一手締造的，我不可能放棄這裡，如果他們想要把北方給我，那麼我就去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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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規模空前的王國使團（上）

    白狼騎士送來情報的五天後，急促的馬蹄聲響徹荒原，幾匹快馬馱著背上的騎士疾馳而來，為首的騎士手中高舉著一面火紅的旗幟，上面用金線繡著亞瑟王家交叉雙劍與王冠的徽章。

    「我們是王國使團的護衛騎士，使團即將到來，請準備迎接」這些人還沒有抵達子爵城堡的大門，那名為首的騎士就急不可耐的從馬鞍上站起身子，揚聲大喊起來，聲音在鬥氣的加成下顯得異常宏亮。

    城堡中的守衛立刻做出了反應，低沉的號角聲在高牆後方迴旋而起，緊接著大門轟然打開，一名全副武裝的的騎士騎著披掛整齊的雄壯戰馬緩行而出，胸口閃爍著月桂葉圍繞短劍的金色徽章，身後的紅色披風在陽光下鮮亮如火。

    只是一名騎士的出現，卻讓來傳令的使團護衛騎士紛紛在馬上行叩胸禮，剛才那種趾高氣揚的味道立刻消失了。

    「稱號騎士閣下，向您致敬」護衛騎士們齊聲說，從城門中走出的紅披風騎士也莊嚴的叩擊胸甲答禮，用沉穩有力的聲音說：「諸位辛苦了，請放心，李維?史頓大人和其他諸位大人已經做好迎接使團的準備。現在請諸位進城休息，喝些蜜酒或者燒酒暖暖身子吧。」

    護衛騎士的首領點了點頭，「那我們就打擾了，這裡的天氣可真夠厲害的。」他說著催動戰馬向著城門小步跑來，其餘護衛騎士緊隨其後。

    為了迎接王國使團，子爵城堡已經經過了一番草草的修繕，城牆和垛口上的缺損都用塗著近似石料顏色的木板彌補上，雖然在防禦方面沒有多大改善，但是看起來卻沒有剛剛經過戰火的那種衰敗感。進入城門之後，主樓廣場當中鋪著一條紅色的地毯，這條地毯有好幾十米長，直接把城門和主樓的大門給連接起來，顯得相當氣派。這讓自詡從王都菲爾梅耶來的護衛騎士們也要暗暗驚歎，臉上的自矜之色也消失了不少。

    他們策馬穿過城門，不過沒有人敢於讓自己的馬蹄踐踏到那條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地毯，都繞到一邊繼續前行。

    「這是上好的瓦爾綿羊的羊毛地毯。」一名出身顯然是某個貴族家庭的護衛騎士下馬走過去看了一下，立刻驚歎了一聲。

    這聲驚歎讓護衛騎士首領皺起了眉頭，重重的咳嗽一聲，「那比耶騎士，一條羊毛地毯就讓你驚歎成這個樣子，難道你是從哪個窮鄉僻壤出來的，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騎士嗎？」

    「這可不怪我，頭兒，這條地毯的價值恐怕比的上一處莊園。」那名護衛騎士解釋說：「瓦爾綿羊養殖困難，而且產毛量很小，羊毛的價值貴比等重的白銀。即使是王都的很多豪門，這種地毯也是編製出精美的花紋，然後小塊小塊的掛在牆上，而不是像這樣鋪在地上」

    「我們這裡可沒有這種奢侈品，這條地毯是李維大人的家族提供的。」威爾普斯一面輕描淡寫的介紹，一面欣賞著這些王國使團護衛騎士的驚訝表情。

    這對於北境的人來說，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場面。

    地毯的盡頭是子爵城堡的主樓，兩扇大門旁邊種植著高高的雪松，這些耐寒的常綠植物，像是兩排巨人一樣矗立在那裡，朝天空伸展著粗壯的手臂。護衛騎士們跟隨著威爾普斯在雪松腳下紛紛下馬，然後把韁繩交給走上前來的幾名馬童。

    「這邊來，諸位。」威爾普斯招呼著他們走進主樓大廳，頓時一陣混合著肉桂、石竹、藏紅花和生薑等名貴香料的馥郁芳香迎面撲來，讓這些在嚴寒中奔波許久的護衛騎士不可避免的嚥了口唾沫。

    主樓的大廳中央已經放好了鋪著奢華桌布的長條桌子，銀質燭台錯落有致的擺放在桌子上，手臂粗的白蠟燭光搖曳，和壁爐中劈啪作響的火光一起，把大廳照的一片通明；許多非常大的錫盤子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雖然現在上面空空如也，不過聯繫到鼻孔中充斥的香氣，依然人感到由衷的振奮和期待。

    「這邊來，諸位，李維大人正在期待著諸位的光臨。」威爾普斯一面往走廊裡帶路，一面招呼著那些護衛騎士，「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招待諸位的東西，請諸位盡情享用。」

    「那怎麼好意思？王國使團還在路上……」護衛騎士首領稍微推辭了一下，不過顯然並不是那麼堅決。

    威爾普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顧慮，「王國使團馬上就要到達這裡了嗎？」他笑著問，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後，他仰起頭來，做了一個有些誇張的感歎表情。「這麼冷的天氣，即使是莊戶人都會聚集在家裡的火塘前，一面烤著火，一面喝一點燒酒，難道諸位這些來自王都的高貴騎士，反而要裹著披風在寒風中簌簌發抖嗎？當然，如果是任務在身，就是再冷，諸位也一定不會貪杯。但是現在已經到了子爵城堡，諸位的任務也都完成了，難道還不可以喝個痛快嗎？」

    除了首領之外，其他的護衛騎士臉上都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表情，如果是平時，他們或許對北境這樣窮鄉僻壤的招待不屑一顧，但是現在天氣嚴寒，即使是劣質燒酒都彌足珍貴，更何況在大門前看到的地毯和雪松，以及主樓大廳的豪華陳設，更是讓他們感到相當程度的期待。

    轉過走廊，一扇門前有著四名全副武裝的長槍兵負責守衛，寒風從走廊的石頭窗洞裡吹拂而進，讓這些士兵的眉毛上面都掛上了細細的霜花，然而他們卻一動不動的挺立著，要不是威爾普斯走過來的聲音讓他們投來了警惕的目光，簡直就像是木雕泥塑一般。

    「威爾普斯大人。」長槍兵一齊舉槍致敬，然後其中兩名轉身推開那扇木門，一陣溫暖的風頓時吹拂出來，帶著濃郁的牛奶、烤肉和上等蜜酒的香氣。

    「李維大人，從王都來的護衛騎士們到了，他們帶來了王國使團的消息。」走進這間並不是太大的房間之後，威爾普斯摘下頭盔抱在胸前，向著房間裡一位年輕人微微躬身說。

    「威爾普斯大人，辛苦你了。」那位年輕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話說的很客氣，但是無論聲音還是表情，都有著一股上位者所特有的味道，彷彿向他躬身施禮的不是一位威名赫赫的稱號騎士，而是普通手下而已。

    護衛騎士們暗自咋舌，這種氣質在王都菲爾梅耶的那些豪門所培養的繼承人身上出現，並不奇怪，然而在這樣一個年輕人身上出現，只能說明他的身份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簡單。

    房間裡除了那名應該就是李維?史頓的年輕人之外，還有著幾名看上去就不同凡響的人物，其中一個是位鬚髮皆白的紅袍老學者，胸前掛著用幾十種金屬和寶石鑲嵌而成的學者項鏈；另一位身材魁梧像個騎士，然而卻穿著一身深藍色的主教長袍，胸前閃閃發光的金色雷電神徽表明了這居然是一位風暴神殿的大主教；最後一個人的年紀，恐怕比房間裡任意兩個人加起來都要大，不止是面孔，連鬍鬚和頭髮都透出一種異樣的土黃色，身上穿著的長袍非常樸素，要不是手裡拿著黑曜石的主教權杖，恐怕要被忽略過去。

    護衛騎士首領的心中暗自駭然，單純傳達王國使團即將到來的訊息的話，隨便幾名護衛騎士就可以完成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他這個首領出面。這次他親自前來，更重要的任務是想要確認一下，李維?史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像傳說中那樣，僅僅是個運氣好的普通人的話，說不定這一次還可以佔到更大更多的便宜。然而讓他感到吃驚的是，李維?史頓雖然和傳說中一樣年輕，卻具有一種讓人不敢小覷的貴族氣質，身邊也已經聚集了相當可觀的實力。

    護衛騎士首領曾經有幸在大地神殿的殿堂上見過那名最為年長的老人，也瞭解他的身份。既然大地神殿的副總主教和風暴神殿的大主教都已經鮮明的表示了立場，那麼這一次王國使團的使命，就要更加小心謹慎才能完成了。

    正在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更加濃郁的蜜酒香氣飄來了，原來是兩名僕役已經合力滾來了一個碩大的酒桶，並且用鑿子打開木塞，小心的將裡面棕紅色的酒漿傾倒出來，把面前的每一個牛角製成的大杯子都斟得滿滿的。

    接著送上來的是諸如烤牛肋排、蘑菇鹿肉餡餅和豬血香腸這樣的美味佳餚，看得出烹飪方法不算十分精緻，卻勝在量大，而且是這些護衛騎士們咀嚼很久鹹豬肉、硬乳酪和乾麵包大餐的喉嚨，所渴望已久的豐盛大餐。

    包括首領在內，所有護衛騎士都整齊的吞嚥了一口唾沫，沒用威爾普斯再度邀請，他們就紛紛在桌前落座，迅速進入了狼吞虎嚥的狀態。

    李維和威爾普斯之間十分隱蔽的打了一個眼色，隨後等到這些護衛騎士稍微填飽轆轆飢腸之後，李維和蘇加德大師等人就找了個借口告退，只留下威爾普斯來陪同這些護衛騎士們。

    當李維等人離開之後，屋子裡的空氣頓時活躍了許多，威爾普斯開始舉著牛角杯邀飲，一方面是卻不過一位稱號騎士的請求，另一方面是喉嚨也早已乾渴無比，很快護衛騎士們就放開肚皮開懷暢飲，連那位首領都把任務暫且放到一邊，一杯接一杯的痛飲起醇厚的棕紅色蜜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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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規模空前的王國使團（中）

    中午過後，子爵城堡的瞭望塔上傳來了低沉的號角聲，預示著王國使團終於抵達了。這個王國使團的規模相當不小，足足十多輛馬車連成一條長龍，馬車的周圍是身披著淡藍色絲絨戰袍的護衛騎士，遠遠看去像是一條奔湧咆哮的冰河逶迤而來。

    在車隊的更外圍，是數百名騎著駿馬昂揚奔馳的精銳騎兵，他們的裝備就要顯得雜亂一些，幾十面不同的旗幟在他們的頭上飄揚，驕傲的向著天空展示各自的家族徽章。

    李維在城堡的高塔上看到了這一幕，眼神不由得波動了一下，「他們來了，蘇加德大師。」他對站在身邊的紅袍老學者說，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青銅了望鏡。「人數可不少，足足有好幾百呢。」

    蘇加德大師同樣收起手中的青銅鏡筒，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人數的確不少，」他承認說：「不過真正值得注意的人並不多，那些外圍的騎兵看起來沒有什麼紀律，恐怕從流浪武士和冒險者之中僱傭來的居多，至於那些來自王都的護衛騎士……」

    「那些人的身份倒是高貴，卻不過是一群裝腔作勢的繡花枕頭。」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剛剛走上高塔的威爾普斯沉聲接了下去。

    蘇加德大師回過頭來，「威爾普斯大人，那些枕頭已經醒過來了嗎？」

    「當然，那些人雖然真才實學不怎麼樣，但是好歹都是身具鬥氣的騎士，如果不是加了李維大人提供的煉金藥劑，一桶蜜酒可還算不了什麼。」威爾普斯一面回答，一面揚了揚手裡的一疊羊皮紙。

    「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王國使團的情況總算是摸清楚了。」他把那疊羊皮紙放在桌子上，李維和蘇加德大師立刻湊了過來。

    「使團的團長來自王都菲爾梅耶的著名豪門，全名叫做史克威爾?封?艾尼克斯。這個人是一位作風老派的伯爵，一向以老練的外交手腕和說服技巧著稱，是國王陛下十分倚重的大臣之一。」威爾普斯翻著羊皮紙介紹說。

    「照這樣看，王國重臣們想的還是用比較懷柔的手段對付我們，否則他們應該會派來立場更為強硬的人作為使團團長。」蘇加德大師評論說。

    「威爾普斯大人，那位受封另一半土地的王族男爵的資料收集到了嗎？」李維詢問說。

    「雖然並不容易，但是從哪些護衛騎士的描述中拼湊一下，也就大致上得到了這些資料。」威爾普斯將羊皮紙翻到最後一張，然後拿起來念著：「這位王族子爵全名不詳，家族譜系不詳，只知道他的姓氏是休斯，容貌俊美，出沒於菲爾梅耶花街柳巷，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還有個綽號叫做金髮紳士。他今年只有21歲，是王室騎士團的成員，擁有大騎士長的頭銜。」

    「大騎士長？」李維眨了眨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重複了一句，「這麼說這位王族男爵休斯閣下，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天才騎士嘍？」

    「如果真是那樣，倒也簡單了。」威爾普斯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說，「他的確勉強達到了鬥氣散華的程度，不過在騎士考核至關重要的對戰上面，所戰勝的對手雖然也有幾位威名赫赫，但全部都是女性騎士。」

    「全部都是女性？」李維難以置信的叫了起來。

    威爾普斯用力點頭表示肯定，「沒錯，李維大人，所以他的綽號還有一個更加廣為人知的，就是獵艷獅子。」

    「把這樣的一個傢伙安排過來，那些王國重臣是怎麼想的呢？」李維皺緊眉頭，顯得憂心忡忡。

    不過蘇加德大師卻沒有露出什麼為難的表情，擺了擺手寬慰說：「沒有什麼關係，安排一個繡花枕頭一樣的傢伙，總比安排過來一個剛毅強硬的傢伙過來好得多，何況那些王國重臣未必就真把北境的這塊地盤當一回事，說不定是想要把那個拈花惹草的傢伙打發出王都，才做出這種安排的。」

    「這的確是一種可能……」威爾普斯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一陣更加急促的號角聲給打斷了，低沉有力的音符在高牆和塔樓之間迴盪。

    「王國使團快要抵達大門了，我們下去迎接吧。」李維站在窗口朝外面看了一眼，有些急促的說。

    「不用慌張，李維大人。」蘇加德大師微笑著搖了搖手指說，「會見王國使團的時候，您最好表現的更加矜持一些。今天上午會見那些護衛騎士的時候，您的表現就很好。」

    「那種做派讓我全身都不舒服。」李維嘟囔了一句，然後平緩的呼吸兩下，臉上的表情頓時漠然下來，流露出一股非常獨特的氣質。

    「就是這樣，李維大人，太好了，您就像個天生的豪門貴族子弟。」蘇加德大師由衷讚美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來。「威爾普斯大人，我們現在下去佈置迎接的儀式吧。」

    「好的，蘇加德大師。」威爾普斯點了點頭，隨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高塔。

    子爵城堡的城門前，兩排全副武裝的守衛正在列隊相迎，為首是兩位穿著全套金屬鎧甲的十字軍劍士，披著嶄新的灰色羊毛鑲白緞子邊的披風，胸前的獅鷲紋章一塵不染，直挺挺的站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王國使團的馬車從這些迎接的隊伍之中緩緩駛入城堡，然而在第一輛馬車即將軋上鋪在正對著大門的紅地毯上的時候，車裡卻傳來了兩聲清晰的枴杖頓地聲。

    駕車的馬車伕受過專業訓練，立刻勒住馬韁，讓馬車停了下來，後面的馬車也依次停下。「伯爵老爺，您有什麼吩咐？」馬車伕朝著裝飾豪華的車廂裡低聲詢問。

    「瓦爾羊毛，呵呵，想不到在這裡還可以看到這麼豪闊的手筆。」車廂裡響起了一個帶些驚訝的聲音，隨後車門打開，一名瘦削的老者從裡面走了出來。這名老者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保養得非常好，臉色雖然顯得有些缺乏血色的蒼白，不過無疑這並不是缺乏營養所致，而是刻意形成的一種貴族體面。緊跟著這位頗有氣勢的老者走下馬車的是一位年輕人，這名年輕人舉止優雅，身材挺拔，濃密的金色頭髮宛如燃燒著的黃金火焰，顯得風流倜儻，既富有貴族的華貴氣質，又具有騎士的爽朗風姿。

    年輕人的衣著可謂是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他穿著一套華麗的天藍色王室騎士團緊身制服，腰間繫著一條嵌金工藝製作的繡花腰帶，肩頭披著同色系，但是綴滿了精細金線的半身披風。這些華服已經讓他顯得非常奪目，然而最吸引眼球的還是他的腳下，那是一雙足以在任何奇裝異服比賽中名列前茅的靴子，靴尖向上高高翹起，已經達到了一種荒謬的高度，跟一對彎牛角差不多。

    「艾尼克斯伯爵閣下，您怎麼讓車子停下來了？」年輕人靠近前面的老者，壓低聲音問，「在路上我們不是商量好了，要直接把車子停到主樓大廳的門前嗎？」

    老者難以察覺的搖了搖頭，用手杖指了指面前的紅地毯說：「休斯爵士，你曾經在那麼多豪門宅邸的後花園中徜徉過，那麼請你來說說吧，有多少豪門貴族用得起這樣的羊毛地毯？如果用馬車的輪子碾上去，不感覺暴殄天物嗎？」

    年輕人發出了一聲有些尷尬的低笑，他的確沒有注意這條鋪在夯實的泥土上面的紅地毯，而且並非他的眼力認不出來，而是在他的想法中，這條地毯顯然不應該是什麼昂貴的東西，否則也不會這樣使用。

    「看來這一次的使命，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完成啊。」休斯爵士年輕的面孔上閃過一絲憂慮。雖然他是王族男爵，身份高貴，但是如果能夠在王都菲爾梅耶站住腳跟的話，他怎麼會被打發到薄暮森林以北這樣的窮鄉僻壤呢？

    休斯爵士實際上是被趕出菲爾梅耶的，這塊領地也不過是那些王國重臣一時興起，想要在一向桀驁不馴的北境郡打下一顆釘子。至於這顆釘子有多大的作用，會不會被看不過眼的北境郡貴族們給想辦法拔掉，這就不是王國重臣需要研究的事情了，他們日理萬機，有的是國家大事要去做決定。

    看到休斯爵士的不安，艾尼克斯伯爵並沒有過多去理會他，而是逕自走上紅地毯，向著城堡的主樓走去。他的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動作卻很輕盈利落，步伐中帶著豪門貴族所特有的那種裝腔作勢的優雅味道。

    在披著火紅披風的威爾普斯的率領下，子爵城堡之中的騎士們都在主樓大廳門前肅立，當艾尼克斯伯爵走過來的時候，他們同時拔出腰間佩劍，向著王國使團的團長行了一個騎士劍禮。

    號角聲從兩側一起奏響，激昂而熱烈的音符在耳邊跳躍著，威爾普斯在號角聲中向前踏了一步，大聲說：

    「艾尼克斯伯爵閣下，您好，我是威爾普斯，軍事首領李維大人委託我們在此恭候，歡迎王國使團的諸位和閣下的到來」

    艾尼克斯伯爵微微瞇起雙眼，輕輕點頭作為還禮，以他的身份來說，面對這些騎士的致敬做到這一點已經足夠了。「感謝諸位英勇騎士的歡迎。能夠代表國王陛下，來到這片戰勝魔災威脅的土地上，我非常榮幸，也非常高興」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艾尼克斯伯爵的表情可沒有什麼高興的意思，雖然子爵城堡擺出的歡迎儀式看上去相當熱烈，但是李維?史頓並沒有親自在門前迎接，這讓這位老派伯爵感到有些不滿，同時心裡也微微發緊。

    外交經驗豐富的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雖然稱不上失禮，卻也稱不上熱切的待遇，往往意味著對方是很不容易交流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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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規模空前的王國使團（下）

    號角聲又一次吹響了，這一次吹奏的音符更加雄壯有力，同時城堡主樓的兩扇大門被一齊打開，頓時溫暖的風伴隨著醇厚的香氣同時撲面而來，讓艾尼克斯伯爵的精神為之一振。

    大廳中已經佈置好了宴會用的桌椅，而且四壁都掛上了五顏六色的掛毯和織錦，顯得富麗堂皇。這些東西中很大一部分是萊恩子爵的收藏品，不過其中最為精美和耀眼、連艾尼克斯伯爵都嘖嘖稱奇的那些，則都是出自於城堡之心的製品。

    這一點艾尼克斯伯爵並不知情，實際上就連看到李維拿出這些奢侈品的蘇加德大師也並不清楚它們的來源，只能歸結到李維?史頓身後那個神秘的古老家族身上去。

    為了符合這個身份，在蘇加德大師的建議下，城堡大廳的陳設也顯得有一種古老的氣息。大廳深處那一面，大約有四分之一的面積用橡木板墊了起來，形成一個比其他部分要高出一級的平台。平台上面橫放著一張鋪著富麗堂皇的灑金大紅桌布的方桌子，供主人招待身份顯貴的客人所用。一些銀質的燭台和餐具擺放在桌布上，在燭光和壁爐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在這張桌子的下面，是一張要長得多、也矮一些的長條桌子，上面鋪著天藍色的桌布，這是供其他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來使用的，桌子上擺的是黃銅的燭台，錫制的餐具和鑲著銀環的牛角杯。

    至於大廳的末端，這裡也放著幾張小方桌，同樣擺放著黃銅燭台、錫盤子和牛角杯，這是供身份低賤的僕役和馬車伕之流就餐的，所以上面沒有鋪著桌布，擺在桌子旁邊的也不是有靠背的座椅，而是一些手工粗糙的笨重橡木凳子。

    一名穿著精緻羊皮背心，腰間懸著一把騎士劍的年輕人正從大廳深處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臉上露出禮節性的笑容，朝著艾尼克斯伯爵叩擊自己的胸膛致敬。

    「非常歡迎您，伯爵閣下。很對不起，我的誓言讓我不能去門口迎接您，希望您可以諒解。」年輕人的語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特殊腔調，見多識廣的艾尼克斯伯爵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心中卻猛然跳動了一下。

    「使用這種腔調的多半是源遠流長的古老家族，這個年輕人難道……」他的念頭電光石火一樣從腦海裡掠過，腳下優雅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的走向那名年輕人。

    「您就是領地軍事首領和終結魔災的英雄，李維?史頓大人吧？我當然可以諒解您的做法，因為誓言都是神聖而不可違背的。」艾尼克斯伯爵用帶著濃重王都腔調的聲音說，這種口音的一大特點就是每個字都拉著長調，顯得非常從容不迫，深受榮耀之都菲爾梅耶的那些王國重臣和豪門貴族的推崇。

    「我作為英明的亞瑟十二世國王陛下的使者，來到這塊深受魔災荼毒的土地上，是來表達國王陛下和王國重臣對於犧牲於魔災之中的民眾和勇士們的緬懷，和對於各位英勇奮戰、終結魔災的騎士們的敬意。」

    艾尼克斯伯爵的話在大廳中激起了一片海潮般的掌聲，每一名子爵城堡中的騎士都用力鼓掌，一張張臉都漲得通紅。這不僅僅是因為伯爵傳達了來自國王陛下和王國重臣的敬意，更多的是為了隨同這個敬意而必將到來的封賞。

    「李維?史頓大人，按照上一次王國使者帶回去的功勞簿，終結魔災的有功之臣，是否都在這裡了？」艾尼克斯伯爵一面問，一面舉起手來輕輕鼓了兩下掌，在他身後立刻走來了兩名穿著華麗制服的宮廷侍從，都用雙手平托著一口鑲著銅釘的小箱子，恭恭敬敬的放在鋪著紅色桌布的桌子上。

    李維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除了被告死者害死的利德宛爵士和他的那些附庸騎士外，都到齊了。」

    艾尼克斯伯爵緩步走到桌邊，從腰帶上面一個精緻的腰包裡面取出一把鑰匙，將兩口箱子上面的鎖都打開，然後輕輕掀開了箱蓋。

    李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喘息，目光被那兩口箱子中的東西完全吸引住了。其中一口箱子裡面層層疊疊堆著的都是用絲帶繫著的羊皮卷軸，從式樣上看，應該就是領地授權文書了；另一口箱子則裝滿了金燦燦的勳章，一枚一枚的別在黑色天鵝絨上面，顯得華貴異常。

    艾尼克斯伯爵嘴角微微扯動，年輕人的聲音裡面有著期待的味道，這很正常，也是他所希望聽到的。「既然如此，李維?史頓大人，我可否現在就宣讀國王陛下對於有功之臣的恩典和封賞？」

    「當然可以。」李維說著，讓開桌子的正面。城堡中的騎士們都走了過來，大多數人的眼中都跳躍著希冀的火光，只有威爾普斯等少數幾個知情者眸底藏著一絲冷意。

    艾尼克斯伯爵優雅的伸出手去，拿起箱子中最上面的一份授權文書。不過在他剛剛挑開上面繫著的絲帶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讓他忍不住眉頭微蹙。

    「等一下，艾尼克斯伯爵，我想我們作為天上的諸神的虔誠僕從，也應該有資格旁聽陛下的封賞吧？」

    「你是什麼人？」艾尼克斯伯爵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已經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果除去裡面那種焦慮的味道的話，這個聲音本來應該是相當溫文爾雅的，不過現在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嗎？」蒼老的聲音回答說：「我只是遠山君主的一名謙卑僕人而已。」緊接著另一個顯得雄壯嘹亮許多的聲音接了下去，「還有我，執掌雷霆者的一名虔誠信徒。」

    「啊，至高無上的父神啊我看到了誰？」艾尼克斯伯爵用有些刻意響亮的聲音驚訝的叫了起來，希望可以壓下休斯爵士失禮的質問。「這不是大地神殿的貝利亞副總主教閣下，還有風暴神殿的波伐瓦大主教閣下嗎？兩位尊貴的閣下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塊土地在魔災降臨期間，曾經蒙吾主卡該諾賜了福，生長出無數蘊藏大地神力的神奇種子，幫助這裡的領民度過了饑荒。」從大廳另一側走來的貝利亞副總主教回答說，「我是奉總大主教的命令前來這裡，驗證神跡的真偽。」

    「那麼，結果怎麼樣呢？」艾尼克斯伯爵有些困難的吞嚥了一下，他已經隱隱感覺到，這兩位身份尊貴的神職者，恐怕是站在李維?史頓的立場上了。

    「李維?史頓大人蒙吾主眷顧，已經成為大地神殿最尊貴的朋友和兄弟」貝利亞副總主教聲音輕若鴻毛，但是語義卻重如泰山的說。

    「同時也是經過風暴神殿總大主教認可的風暴之友。」波伐瓦大主教補充說。

    這兩句話像是兩塊沉重的大石頭，壓得艾尼克斯伯爵心裡一沉，臉上始終保持的微笑也有些僵硬起來。「原來是這樣，不過請兩位尊貴的閣下放心，國王陛下的恩典和封賞絕對是公正的，不會對於任何人有所偏倚。」

    這樣說著，艾尼克斯伯爵的手向下一垂，不露聲色的將手裡的授權文書換了一份，他的動作是這樣的收放自如，以至於除了一直帶著嘲弄眼神緊盯著他動作的幾個人之外，其他人都完全沒有發現。

    「真想知道那份文書的內容是什麼。」威爾普斯轉過頭，壓低聲音對蘇加德大師說。

    「恐怕你的這個願望不容易實現，那份文書恐怕在宣佈完封賞之後，就會被拿下去銷毀掉。」蘇加德大師面露微笑，「既然我們準備的方法已經讓那位使團團長閣下改變了主意，那份授權文書就該是他的一塊心病了。」

    這個時候，艾尼克斯伯爵輕輕喘了兩口氣，鎮定了一下，然後展開手中的授權文書，繼續用那口濃重的王都腔大聲宣佈：「諸位英勇無畏的騎士們，以及亞瑟王國忠實的臣民們魔災降臨，是整個國家，乃至人類諸國度的災難，正是各位用你們對國王陛下的愛戴和亞瑟王國的忠誠，以及身為真正的騎士所具有的無畏精神，戰勝了恐怖而邪惡的惡魔，將他們從這塊飽受蹂躪的不幸土地上驅逐出去」

    大廳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把耳朵豎得高高的，認真傾聽著艾尼克斯伯爵的話，恨不得把每一個字都刻進自己的心裡去。終結魔災這麼大的功勞，即使是分攤到很多人頭上之後，依然是一筆可觀的功勳，而一向以豪爽大方著稱的亞瑟十二世陛下，理所當然不會虧待每一位功臣。

    從木箱子裡滿滿的授權文書和勳章上看，他們的期待的確很有理由。

    「在這一次終結魔災的戰爭中，功勞最大的人莫過於……」艾尼克斯伯爵故意拉了一下長調，而在他身邊，那位風流倜儻的金髮紳士整理了一下肩頭上的披風，讓它垂落的姿態更加優美了一些，同時臉上露出矜持的微笑，期待著那個即將出口的名字。

    「……主持萊恩子爵領軍事大權，乘坐獅鷲千米高空飛降，突襲魔族老巢的李維?史頓大人」

    歡呼聲和掌聲如同浪潮一般席捲整個大廳，把艾尼克斯伯爵接下來的話都給淹沒其中。伯爵閣下並沒有為這小小的冒犯而心懷不滿，而是一面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一面輕輕鼓起掌來。

    只有休斯爵士的眼中露出難以言表的猙獰目光，臉色煞白，像是挨了當頭一棒一樣身體搖搖欲墜，不得不扶住桌子一角，才能夠勉強支撐著站穩腳跟。

    「伯爵閣下明明……」他的聲音在歡呼聲中顯得十分渺小，但是近在咫尺的艾尼克斯伯爵卻不可能聽不到。這位伯爵瘦削的身體猛然轉了過來，朝著垂手肅立在身後的兩名宮廷侍從說：「萊因哈特?休斯男爵一路辛苦，已經累了，你們扶他出去休息吧。」

    這句話的語氣斬釘截鐵，無可辯駁，休斯爵士的眼中燃燒著藍色的火焰，俊美的面龐微微扭曲，讓兩名宮廷侍從心生寒意，腳步遲疑著不敢走上去扶他。然而艾尼克斯伯爵的眼神寒如碎裂冰河，無聲的對峙只持續了幾秒鐘，休斯爵士就抽搐著嘴角偏開眼神，隨後他把華麗的半披風狠狠一甩，大踏步的向著大廳外面走去，身後留下一串忿怒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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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國王陛下的封賞

    「毛頭小子……」看著休斯爵士的背影消失在大廳門口，艾尼克斯伯爵薄薄的嘴唇掀動了一下，吐出一個有些輕蔑的評價，然後把注意力放回站在眾位騎士前面的李維?史頓身上。

    「這個年輕人比休斯爵士的年齡要小得多，從情報上看，甚至還沒有度過十六歲的生日，然而……」艾尼克斯伯爵看著李維那張雖然不至於無動於衷，卻也沒有顯得如何興奮的年輕面龐，心中突然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嫉妒，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將這種不該出現的感覺壓到了心底。

    李維?史頓，這個名字現在或許還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還未成年就成為終結魔災的英雄，並且獲得領地和爵位的封賞，顯然已經成為一顆從北境郡冉冉升起的明星。加上北境郡郡守安斯艾爾伯爵似乎對這個年輕人也頗為讚賞，甚至為他所應該獲得的封賞上書王都，只要是沒有行差踏錯，恐怕在十幾年後，就會成為薄暮森林以北舉足輕重的勢力了吧。

    歡呼聲和掌聲漸漸平息下去，艾尼克斯伯爵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臉上重新漾起微笑，接著宣佈國王陛下的諭令。

    「李維?史頓大人的功勳，國王陛下不會忘記，亞瑟王國的史書中，也必然會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為了這偉大的功勳，國王陛下特此授予李維?史頓大人亞瑟王國男爵爵位，並將南至西蘭河，北至黑河國境，總計一萬兩千公頃土地作為男爵閣下的領地，世襲罔替」

    這句話在大廳中掀起的風暴，甚至比剛才還要大，但是顯然人們的情緒有所不同。一萬兩千公頃領地已經幾乎趕得上其他地方實權子爵的領地了，但是那並不是在富饒的王國南部，也不是在北境郡薄暮森林以南。

    萊恩子爵領在薄暮森林以北算得上是物產富饒，不過大多數開墾出來的可耕地都位於西蘭河以南，至於諭令上授予李維的一萬兩千公頃的領地，大部分都是鬱鬱蒼蒼的原始森林，少數幾個村落和定居點也都在魔災降臨其間焚燬一空。

    更加讓騎士們憤憤不平的是，從國王諭令上面看，位於西蘭河南岸的子爵城堡，顯然要被授予其他人，而這個人毫無疑問並不屬於子爵領，因為任何一名騎士，包括威爾普斯大人在內，都絕對不認為自己在魔災中建立了比李維更要顯赫的功勳，國王諭令上也同樣提到了這一點。

    「靜一靜，諸位，請靜一靜」艾尼克斯伯爵當然預料到了這份諭令會激起子爵領騎士們的不滿，但是他可沒有想到居然會表現得如此激烈。他看到有的騎士破口大罵，額頭和脖頸上都綻起了青筋；有的騎士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陰沉著面孔手按劍柄的樣子，比那些開罵的還要嚇人。

    「大家靜一靜。」李維突然大聲說，在他身邊的騎士們立刻閉上嘴巴，不過臉上依然露出竭力克制怒火的表情。「讓艾尼克斯伯爵閣下把話說完，亞瑟十二世陛下一向以公正和豪爽著稱，怎麼會在領地上虧欠有功之臣呢？」

    艾尼克斯伯爵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不過他的老練很好的掩飾了這一點，「除此之外……」他拉著長聲，等到周圍鴉雀無聲，自己的情緒也穩定下來的時候，才接著說下去，「除此之外，還授予李維?史頓大人北境郡首席軍事顧問的頭銜，總管原萊恩子爵領範圍之內的軍事大權」

    這句話讓騎士們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能夠將軍事大權握在手中，還算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畢竟國王陛下就是再慷慨豪爽，也不可能分割出王室的直屬領地來酬答李維等人建立的功勳。

    「李維?史頓大人，請您上前。」艾尼克斯伯爵掏出一塊繡花小手帕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水，然後雙手將授權文書捧起，正面朝向李維。等到李維走上來，同樣用雙手將授權文書接過去的時候，艾尼克斯伯爵提高聲音說：「恭喜您，李維?史頓大人，哦，現在應該稱呼您為男爵閣下了願您的家族繁榮昌盛，在北境生根發芽。」

    「感謝國王陛下的恩典。」李維莊嚴的回答說，「我必成為王國北部邊境的利劍和盾牌，為王國抵禦侵略，開疆闢土」

    李維的回答讓艾尼克斯伯爵臉上露出了欣慰，他一面從另一口箱子中取出一枚勳章，別在李維的胸前，一面壓低聲音對李維解釋說：「國王陛下和王國重臣當然是公正的，不過他們可能對北境的實際情況不是那麼瞭解，王國的北部邊境都是苦寒之地，李維?史頓男爵閣下今後可要辛苦了。」

    李維用看不出情緒的微笑回應這句話，然後點了點頭，轉身走回騎士們中間。那枚勳章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勳章製造的非常精美，無論是工藝還是式樣都可以說得上是出自第一流大師的手筆，而且上面還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紅寶石，反射著燭光和爐火的光澤，宛如內部凝固著一簇跳躍的火焰。

    蘇加德大師是第一個認出這枚徽章的，以紅袍老學者的穩重，都抑制不住自己的訝異表情。

    「血盟騎士勳章？」當蘇加德大師叫出了這個名字之後，包括威爾普斯在內的所有騎士，看著李維胸前那枚紅寶石勳章的眼神，都灼熱得令人膽寒。

    毫無疑問，血盟騎士勳章是亞瑟王國的騎士所能夠獲得的最高榮譽的象徵，這枚勳章代表的往往是足以載入史書的偉大功勳，並且獲得亞瑟王親口稱呼為吾血之血的榮耀。自亞瑟一世陛下建立王國的時候起，所頒發出去的血盟騎士勳章不會超過30枚，而30歲以下能夠獲得這枚勳章的，只有亞瑟三世時代那位如同彗星一樣耀眼無比的年輕龍騎統帥。

    相比李維所建立的終結魔災的功勳，男爵爵位可以說是平平常常，領地的授予顯得過於吝嗇，而血盟騎士勳章的榮耀又稍顯過分了一些。

    或許是這位國王陛下希望用榮譽來彌補物質上的不足？這種想法出現在不止一個人的心頭。

    艾尼克斯伯爵接著取出另一份授權文書，這一次他念得很快，以至於連王都腔裡那種從容不迫的味道都損失了不少。不出李維等人所料，第二位受封者就是那位萊因哈特?休斯爵士，封地是包括子爵城堡在內的周圍兩千公頃土地。

    這塊領地的情況和李維恰恰相反，面積方面只勉強達到了男爵領地的下限，但是卻包括了大部分在魔災期間受損最少的耕地和村莊，可以說是萊恩子爵領的精華所在。而這位休斯男爵受封的理由也顯得有些牽強，居然是因為在魔災降臨期間，向國王陛下進言支援北境郡而獲得了功勳。

    這在子爵城堡的騎士們之中又掀起了新的怒火，吵嚷聲沖天而起，似乎連大廳都在這些憤怒的聲討中搖搖欲墜。

    好在那位休斯男爵現在並不在場，否則難免不會被這些憤怒的騎士給打翻在地，那張俊俏的臉龐怕是要增加一些青紫的顏色才行。

    艾尼克斯伯爵匆匆宣佈完這份國王陛下的恩典之後，馬上從箱子中換了一份授權文書，接下去的封賞對像讓下面的騎士們勉強壓制住了胸中的怒火。

    是犧牲在剿滅惡魔勳爵那場戰役中的大騎士長赫爾伯特，他的被授予了一枚僅次於血盟騎士勳章的王國英勇勳章和勳爵爵位，不過由於這位大騎士長並沒有留下繼承人，這份授權文書上面註明的那塊勳爵領地，就交由北境郡首席軍事顧問李維?史頓男爵代管了。

    艾尼克斯伯爵說到這裡的時候，嘴角微微綻開苦笑。這顯然不是一開始就做好的打算，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分割出一塊勳爵領地授予犧牲的大騎士長赫爾伯特。而代管這塊領地本來的人選，當然不會是李維?史頓，而是萊因哈特?休斯男爵。

    接下來艾尼克斯伯爵沒有繼續宣讀那些授權文書，而是把其中的大部分都從箱子中取了出來，小心翼翼的一一碼放在桌子上。「李維?史頓男爵閣下，這些都是空白的領地授權文書。」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苦澀，不過很快就掩飾在了十分標準的矜持微笑之下。「對於在這片領地上奮勇作戰的騎士們的功績，沒有人比您更清楚，所以這些授權文書就由您去分配，想必可以讓每一個人都心服口服。」

    「這真是公正賢明的決定。」一個蒼老的聲音說，然後一個比較粗獷渾厚的嗓子跟了上來，「天上的諸神都會感到滿意的。」

    對於兩位身份尊貴的神職者所給予的讚揚，艾尼克斯伯爵只有回以微笑，如果不是豐富的外交經驗讓他可以完美控制臉上的每一條肌肉，眾人一定可以從那張皺紋堆壘的蒼白面孔上，看到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維大踏步的走到桌前，目光在依舊存留著幾份授權文書的木箱子上掃過，然後轉過身體，朝著大廳中一張張激動的面孔，重重叩擊胸膛行禮。

    「感謝諸位的英勇，讓我們今天可以歡聚在這裡……」他的話剛剛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一方面是胸膛裡湧動的火熱讓他哽咽，一方面是大廳中又一次充滿了颶風一般轟然而起的歡呼聲和鼓掌聲

    「願至高無上的父神和戰無不勝的巴魯德神保佑您，李維?史頓男爵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