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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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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3 11:13:47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三章 天真少女

    幾個隊正嘻嘻哈哈地向賈旅帥的家走來。這幾個隊正都是當年跟著賈星一塊兒浴血沙場的好兄弟,彼此交情深厚。這十多年來他們朝夕相處,感情日益深厚,如今更是如同親兄弟一般了。

    他們守在這黃竹嶺上,因未有所建樹,編製也不增不減,所以官職不曾升過,但是武家每次來人對他們都會有所賞賜,幾個人如今都在竹下縣置辦了土地房產,生活優渥,倒也個個知足。

    這幾個人本以為賈星早就在府上等著他們了,不料他們剛走到賈星門前,就看見賈星從岔道上飛奔過來,一雙大腳踏得地面嗵嗵直響,幾個人不由大笑起來:“旅帥,怕那野味兒被我們幾個先吃了麼?”

    “哈哈,老賈,瞧你火燒屁股似的,莫非家裡有個漂亮的新娘子在等你不成?”

    幾個人說笑聲未停,賈星已然衝到他們面前,也顧不得和這幾個老兄弟說話,便一頭撞開自己的家門,跟一頭瘋牛似的衝了進去,一路狂奔,嚇得雞飛狗叫。幾個隊正面面相覷,眼見賈星如此倉皇,心知必定發生了意外,急忙追在他的後面。

    賈星跑進自己家,繞過前樓直奔後宅,後宅屋簷下掛著一隻頗見規模的鳥籠,裏邊養著幾隻鴿子。賈星跑到樓上,迅速衝進房去,等幾個隊正追上樓時,他已經從房中衝出來,手中拿著幾個指節大小的竹管。

    賈星依舊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打開鳥籠,依次抓出鴿子。在鴿腳上匆匆拴好竹管,便即放飛,鳥籠中一共有五隻鴿子,賈星一個沒留。五個鴿子全都抓出來繫了竹管,一一放飛了。

    寨子裡的人都知道賈旅帥喜歡養鴿子,只有這幾個隊正才知道他養鴿子真正的用處是什麼。賈旅帥養的這些鴿子,實際上每隔一個月就要換一批。以免鴿子養久了,已經認了這裡為家,放飛它也不走。

    賈星取來的鴿子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這裡聯繫京城的一個中繼站,每隔一個月,這裡都會放飛一隻鴿子,不管有沒有什麼意外發生,但是五隻鴿子一口氣兒全部放飛,這卻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見如此情景。幾個隊正頓時臉色大變。急忙問道:“旅帥。出了什麼事?”

    賈星艱澀地答道:“廬陵王,逃走了!”

    他派了人去找李裹兒,誰知親兵不久就回來了。說是廬陵王患了重病,李裹兒要在床前盡孝。賈星聽了大為不悅,廬陵王是皇子不假,可是一直就是他手中的一個囚犯,十多年來廬陵王一家人在他的看管之下,何曾對他敢說半個不字?

    廬陵王生病,裹兒要在床前盡孝?

    盡個屁的孝!

    廬陵王有四個兒子、七個女兒,他就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用得了這麼多人侍候?那個小蹄子膽子肥了,居然敢不聽他的召喚,不就是嫌他賞的珠子小了麼?啊呸!不賞你又如何,你還不是得乖乖奉迎,如同老子豢養的一個歌伎舞孃?

    賈星氣憤憤地闖去廬陵王處,卻被廬家兒女連番阻撓,這一下賈星不禁疑心大起,結果他率領親兵闖進廬陵王的住處仔細一搜,頓時如五雷轟頂:李裹兒不見了,更要命的是廬陵王也不見了。

    當時賈星就急瘋了心,他拔出刀來以死相迫,這才逼問出廬陵王已經逃走的真相,賈星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衝回自己家裡,放飛了信鴿。望著振翅高飛的五隻白鴿,賈星知道,他這回算完了。

    若能抓得回廬陵王,他也得前程盡毀!若是抓不回廬陵王,他連人頭也得留下!

    賈星長嘆一聲,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幾個隊正大驚互望,人人臉色蒼白如紙。

    夏隊正急了,上前一把扯起賈星,吼道:“這時候是他娘的學女人的時候嗎?追啊!無論如何,咱也得追上,把廬陵王抓回來!”

    ※※※※※※※※※※※※※※※※※※※※※※※※※※

     輕車疾馳,揚起一路輕塵。

    車中時不時會閃出一張俏麗的容顏,新奇地打量路邊一路所經的風景。

    要把李裹兒這樣的人間絶色從少女變成少男,難度太高了,古竹婷背囊中根本沒有準備充足的物事,也沒有那個時間,古竹婷靈機一動,乾脆仍讓她扮成女人,反正廬陵王扮的是個富貴士紳,身邊有個丫環侍候也屬正常。

    古竹婷要做的只是讓李裹兒變得醜陋一些,不要讓人一見驚艷。想讓人變漂亮不容易,想讓人變醜卻容易的很,只不過太醜了同樣會引人注意,也不符合一個士紳侍女的身份,所以古竹婷只是把李裹兒照人的風彩變得黯淡了一些。

    車前車後,數十騎駿馬護衛著馬車,一陣風似的向前馳去,只給路人留下一片驚嘆與議論,不知道何方貴人,竟有這般排場。

    古竹婷策馬駛在楊帆身邊,目光有意無意的總在楊帆身上有所留連,眉尖兒微顰,似乎心事重重。只是,她此刻是一副男人扮相,因為策馬而行,無須注意神態舉止上也要像個男人,所以這輕顰眉尖的神情活脫脫一個女子,未免引人發噱。

    “阿郎!”

    眼看前方影影幢幢,即將趕到谷城,古竹婷忍不住了,終於喚了一聲。

    楊帆含笑望了她一眼,道:“怎麼?一路上我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何話說?”

    古竹婷鼓起勇氣,認真地道:“阿郎,我覺得……她這人,不可信任!”

    楊帆“哦”了一聲,明知故問道:“誰不可信任?”

    古竹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的。”

    楊帆呵呵一笑,本想逗逗她的。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改口道:“理由呢?”

    古竹婷負氣地扭過頭去,道:“沒有理由,我的直覺!”

    這動作很女人。不過她現在是男人模樣,楊帆見了不禁笑出聲來:“好吧!就算她不可信任,不過……她是一位郡主,很快廬陵王就會被立為皇太子。那時她就是公主,你覺得,一位公主殿下,可信或不可信,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又能吃什麼虧呢?”

    “這……”

    古竹婷忽然也發現自己的擔心毫無道理,一位公主,還是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主,她可信也好,不可信也好。能把楊帆怎麼樣?

    古竹婷想了半晌。實在想不出一個應該叫楊帆擔心的理由。不禁恨恨地道:“我怎麼知道,反正……我已經提醒你了,聽不聽隨你!”

    古竹婷打馬一鞭。向前面衝去。

    楊帆沒想到這位古姑娘也有孩子氣的時候,那副小任性的模樣倒是可愛的很。不禁呵呵地笑了起來。

    車到谷城,一行人入住客棧。

    李裹兒窺個機會湊到楊帆面前,甜甜地道:“楊恩公……”

    楊帆截口道:“郡主不用總把恩公二字掛在嘴上。”

    李裹兒從善如流地道:“楊校尉……”

    楊帆又正色道:“郡主,此行須格外謹慎,你這麼稱呼我,萬一叫人聽見,會引起有心人警覺的。”

    “楊大哥!”

    “……”

    “嘻嘻,這下沒話說了吧?”

    “郡主,你……”

    “楊大哥,此行須格外謹慎,你這麼稱呼我,萬一叫人聽見,會引起有心人警覺的。

    “那我……”

    “我叫裹兒!”

    楊帆馬上譏誚地道:“不叫九彩兒?”

    李裹兒揚眉一笑,神采飛揚。一種不可掩飾的妖嬈倏然掠上她的眉梢,那刻意扮得平庸些的容顏根本藏之不住這種風情。她柔柔地道:“如果你喜歡,就叫我九彩兒好了,只許你一個人叫,只為你一個人聽!嗯?”

    楊帆頓感有些吃不消,天生尤物都是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妖。

    楊帆閉起了嘴巴,決定以沉默來應對。

    李裹兒不在乎,依舊興緻勃勃:“楊大哥,百騎和內衛是幹什麼的呀?”

    楊帆沉聲道:“能洩露我們身份的話題,你最好……”

    李裹兒道:“這裡是馬廊好吧,只有你和我,誰能聽得見?”

    楊帆只顧與她拌嘴,這才發現兩人牽著馬已經走過側廊,到了客棧後進的馬廊。

    楊帆無奈,只好答道:“百騎和內衛都是軍隊,這麼說吧,天下間的軍隊,邊軍府軍都比不上禁軍,因為禁軍才是朝廷的嫡系,而禁軍之中,南衙禁軍比不上北衙禁軍,因為北衙禁軍是嫡系中的嫡系。而北衙禁軍中,則以百騎和內衛最受皇帝信任!”

    “我明白了!”

    李裹兒的眼睛閃閃發亮:“也就是說,百騎和內衛是嫡系中的嫡系中的嫡系,對吧?”

    “嗯!可以這麼說!”

    李裹兒興緻勃勃地又問:“祖母讓你來接回爹爹,還讓你指揮百騎和內衛的人,那你就是我的皇帝祖母心中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對吧?”

    李裹兒吧吧吧地說著,彷彿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楊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心道:“這個女孩兒,究竟是外向活潑還是心機深沉,究竟是純美天真還是狡詐如狐呢?”

    李裹兒輕輕低下了頭,幽幽地道:“楊大哥,你救了我的命,又接我爹爹回京,爹爹心中對你感激的緊。我和你又……又……”

    她的臉頰微紅,羞澀地捲著衣帶道:“所以無論怎麼樣,我們廬陵這一家,都把楊大哥看成我們最親的人。祖母原諒了爹爹,此番回京,爹爹是要被立為皇太子的,可是京裡有好多壞人想對我爹爹不利……”

    李裹兒慢慢抬起頭,深情地凝視著楊帆,道:“楊大哥你這麼大的本事,又這麼受我的皇帝祖母信任,你一定可以對我爹爹提供許多幫助,是麼?如果爹爹能順利登基稱帝,那……楊大哥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說不定……便是駙馬爺也做得的……”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已細若游絲,不但臉蛋兒紅起來,就連白皙的耳根子都紅起來,如同一朵含羞低頭的初綻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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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5 02:02:17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四章 爾虞我詐

    楊帆離京秘赴房州的這段時間,京城裡發生了許多事。

    王孝傑身故以後,安西四鎮沒有一員稱得起份量的大將鎮守了,而對武週一朝最大的軍功,武則天又甚為看重,無奈之下,武則天只好啟用西突厥可汗斛瑟羅為平西軍大總管,鎮守碎葉城。

    斛瑟羅自從留居洛陽城以後,最大的嗜好就變成了醇酒美人。

    最近他剛剛得到一個日本美人,名叫阿醬,是個笑起來陽光般燦爛的女孩子,不同於中土和西域美人兒的風情和她爽朗的性格、明媚的容顏,使她迅速成為斛瑟羅的新寵。不想正與美人纏綿恩愛著,突然就接到聖旨,讓他去碎葉城上任。

    斛瑟羅這些年來他久居京城,在族人中的威望日益降低,當初他就無法同烏質勒抗衡,眼下更不可能,可是聖命難違,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任。

    他很清楚,此一去必受烏質勒排擠,好在這一次他是奉聖命以平西軍大總管的身份赴碎葉城,烏質勒絶對不敢殺了他,倒是不怕有性命之憂。不過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得被烏質勒擠兌得待不下去。

    所以,他連最寵愛的日本姑娘阿醬都沒帶,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得捲鋪蓋滾回來,他孤身上任去了,也不知道如今已經變成了美女收集家的他,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再帶回來個斯拉夫美人或者其他什麼民族的美人兒。

    另一方面,契丹降將李楷固和駱務整深感朝廷信任。感激涕零之下,從反周的急先鋒搖身一變成了平叛的強力人物。

    契丹如今分裂為三兩部。一部投奔突厥,一部投降朝廷,一部保持中立,此外還有一部分曾參與造反的人馬成了游匪。李楷固和駱務整眼下就是掃蕩這些游匪的中堅力量。

    他們熟悉契丹人,也熟悉北方地形,因此連連取勝,武則天闖訊,心中大讚狄仁傑和楊帆有眼光。這兩個曾經的禍害如今果然成了朝廷的棟樑。

    只不過,為朝廷保下了這兩員降將的狄仁傑現在卻不大好了,他病了。

    狄仁傑一向身體強健,平時很少有個頭疼腦熱的毛病,結果這不常生病的人一旦得了病還就不容易好了,狄仁傑臥榻多日,武則天大為焦急。特意派了御醫去為他診治,可狄仁傑已經老邁,非藥石所能回,依舊不見什麼起色。

    在此期間,武則天還改控鶴監為奉宸府,以張易之為奉宸令。張昌宗為奉宸監,更名之後,開始由張氏兄弟蒐羅大量的京師美少年充斥其間,二張趁機把許多與之交厚的倜儻少年引入宮中,充作武則天的后妃。併為他們討取各種官職,進一步擴張了自己的勢力。

    同時。內政方面,朝廷施行了七年實際上早已名存實亡的“禁屠令”也停止了,七年來,有權有勢的人始終有魚有肉,真正倒霉的是那些安份守己地以捕漁為業的漁民,這些可憐人大多集中在江南水鄉,等禁令解除的詔命送達時,他們早已困頓不堪了。

    另一件事則與楊帆有關,房陵縣令把牢裡發現“神人腳印”的祥瑞報上京師之後,不知道武則天出於什麼考慮,或許是近兩年來已經不再有人報祥瑞的緣故,她對這次祥瑞竟然甚為重視。

    在派員勘察,確認發現巨足腳印,並且問過兩名犯人之後,武則天大喜過望,宣佈以明年為大足元年,更改年號。只不過此時楊帆還不知道他在房陵,為了脫困靈機一動想出的一個辦法,竟然促使國家改了一個年號。

    朝中在人事方面還出了一件事,剛剛上位不久的吉頊被貶職了,貶到了安固做縣尉,緣由是因為他在朝堂上和剛從河北迴來的武懿宗因為一樁事情發生了爭吵。

    武則天當堂沒說什麼,心中卻大是不悅,她正在考慮立兒子為皇儲,而吉頊也是支持立李氏為皇儲的,武懿宗在河北表現的再不堪,那也是姓武的,如今吉頊竟敢和武懿宗當堂對峙,來日自己大行之後,吉頊倚仗對李氏的功勞,那時會如何對待武氏族人?

    一念及此,武則天次日便找了個由頭,把吉頊貶為縣尉,轟出了京城。

    騎豬將軍武懿宗經此一事,自恃姑母信任,又掌握了京都屯兵的大權,行事更是肆無忌憚,狂妄之極。

    ※※※※※※※※※※※※※※※※※※※※※※※※※※※※

     病榻上,武承嗣兩頰凹陷、二目無神,神色十分憔悴。

    他把手帕捂在手上,聲嘶力竭地咳了一陣,喘息著對張嘉福道:“懿宗如今是京都屯兵的統帥,可為大用,得招攬他。三日後是他的生日,我已準備了一份厚禮,到時由小兒和你一起去,給武懿宗賀壽。小兒愚鈍,不堪大用,還需你從中說和,道明本王的結納之意……”

    張嘉福擔心地道:“微臣自當為王爺效力!只是,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先治好王爺的病,王爺您近來身子越發地差了。”

    武承嗣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沒事,老毛病了,當初被流放時太過艱苦,落下的病根兒,如今年紀漸漸大了,這病就又找了來,死不了。”

    房門“咚咚”地敲了幾下,未等回答,門便拉開了,大管事匆匆走入,向武承嗣遞上一根一指長的竹管。

    張嘉福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王府管事膽敢未經允許便擅自闖入,顯然是早就得了武承嗣的吩咐,告訴他在什麼情況下可以不經允許立即報見,如此說來必定是出了大事,張嘉福不由跟著緊張起來。

    武承嗣見是一根竹管,先是一陣茫然,似乎是什麼事情太久遠,已經被他忘記了,隨即卻臉色一緊,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把搶過竹管,匆匆打開來,就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籠中鳥已竊飛,去向不明!”

    武承嗣大驚失色,攥緊了那紙條,連聲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十多年了,他一直安份的很,無緣無故怎麼會逃?不對勁!宮裡,一定是宮裡有了變故!咳咳咳……”

    張嘉福急道:“王爺,發生了什麼事?”

    武承嗣陰沉著臉道:“廬陵王從黃竹嶺上逃走了!”

    張嘉福大吃一驚,失聲道:“怎麼可能?他能逃到哪兒去,又怎麼可能會逃?是誰幫助他逃走的?啊!除非是……”

    武承嗣強忍著咳意,脹得臉龐通紅:“沒錯!只有一種可能!這是本王姑母的手段。”

    張嘉福慌張道:“王爺,這可怎麼辦?”

    武承嗣冷笑道:“怎麼辦?當然是讓他死!他死了,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武承嗣扭頭對大管事道:“立即派出五路人馬,不!十路人馬,把咱們的人全派出去,不管是水路旱路,所有從房州通向京城的路都要查,找到他們,幹掉他們!”

    大管事顯然也是武承嗣一向得用的心腹,知道許多內情,聞言毫不驚訝,沉著地點點頭,便悄然退了出去。

    武承嗣想了想,一把掀開被子,張嘉福連忙上前扶住他,問道:“王爺,你想幹什麼?”

    武承嗣道:“我要馬上去見武三思,我還要召開宗人大會,這件事不只關乎我一人,須得動用武氏全族之力,務必阻止他回到京城!”

    ※※※※※※※※※※※※※※※※※※※※※※※※※※※※※

     武三思臉色紅潤,打一個嗝,一口酒氣便撲面而來,惹得武承嗣眉頭大皺,又是咳嗽不止。

    武三思陰陽怪氣地道:“太陽打西邊出來啦?聽說梁王殿下偶染風寒,身體不適,你不在府上好生養病,到本王府上幹什麼來啦?”

    武承嗣厭惡地看了眼剛剛退到一邊的滿堂歌女,惡狠狠地道:“摒退左右!”

    武三思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歌女樂師立即潮水般退下,堂上為之一空。

    武三思懶洋洋地道:“行啦,說吧,什麼事?”

    武承嗣捂著嘴咳嗽幾聲,微帶嘶啞地道:“李顯……逃離了房州黃竹嶺!”

    武三思一愣,茫然道:“什麼?”

    武承嗣大怒,用力一捶桌子,咆哮道:“你耳朵聾了嗎?李顯逃了!廬陵王李顯……咳咳咳咳……逃了!你說他怎麼敢逃?他憑什麼能……咳咳……逃?這分明是姑母的主意,姑母變卦了、變卦了!”

    武三思好像嚇呆了,坐在那兒直瞪著雙眼沒有說話。

    武承嗣道:“這件事,不僅關乎我,也關乎你,關乎我們整個武氏宗族。咳!我親自趕來,就只為了向你說這一句話,你明白?”

    武三思直愣愣地點點頭,武承嗣道:“該怎麼辦,你看著辦!”說完武承嗣起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又站住,頭也不回地道:“我要召開宗人大會,我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再阻撓你的人參加,而且……你也能來!”

    說完,武承嗣便咳嗽著出去了,武三思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背影,還是沒有說話。屏風後面悄然閃出一道人影,望著武承嗣消失的門口曬然一笑,道:“這個癆病鬼,倒是夠操心的。”

    說話這人,赫然正是在河北鼓搗了一通,逼得奚國叛歸突厥、靺鞨大祚榮自立一國,契丹一半逃降突厥,立下“驚天功勞”,回京之後又被任命為京都屯兵統帥的騎豬將軍武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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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6 01:27:14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五章 人性本?

    武三思哈哈一笑,不復倨傲神態,站起身道:“也難為了他,如此病軀,還要趕來向我報信。”

    武懿宗道:“這只是因為他想讓你也出一把力,並非對你抱了什麼好意。”

    武三思笑道:“這我自然明白,可笑啊,他不知道我不但早已知道此事,而且對那些人的行蹤瞭如指掌,他這馬後砲放得可不及時!”

    說到這裡,武三思神色一厲,恨恨地道:“楊帆,枉本王待他一片真心,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若他還能活著回來,我必尋個由頭,取他性命!”

    武懿宗懶洋洋地道:“這有何難?他不是想重返軍伍麼?若他能殺出重圍,返回京師,你把他調到我的帳下,用不了三天,我必可找個理由砍了他的腦袋。他不是太平的姘頭麼,太平可是專門剋夫的!”

    “哈哈哈哈……”

    兩人猖狂地大笑一陣,武三思笑聲一收,沉聲道:“懿宗,可都安排妥了?李顯可千萬不能活著回到京城,一旦讓他回來,在朝野面前公開露了面,再想殺他就大不易了。”

    武懿宗傲然道:“你放心!我已佈下十面埋伏,又有你的內奸為耳目,他是插翅難飛!”

    “好!”

    武三思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慨然道:“只要幹掉廬陵王,而相王與我武氏又成水火不容之勢,姑母別無選擇,便只能由我武氏來做太子。武承嗣那個病秧子,我看是拖不了多久了。到時候,皇太子非我莫屬。你的大功,我不會忘記,等我登基稱帝,你就是大元帥,代我統領全國兵馬!”

    武懿宗欣然抱拳道:“臣謝聖人!”

    二人又是相視一頓大笑。

    暢然大笑聲中,兄弟二人各懷心思。

    武懿宗心想:“姑母在世,我不敢妄動,若是姑母殯天。兵權在手,我還會捧你做皇帝?做你的春秋大夢!”

    武三思則想:“皇位面前,親兒子都未必靠得住,把天下兵馬交付你手?那我是活得不耐煩了,事成之後,老子打發你去瓊州養豬,做個名符其實的騎豬將軍!”

    兄弟二人各自盤算的得意。笑聲更加愉快了。

    ……

    楊帆一行人疾行了大半天,騎士們尚不覺十分疲乏,倒是坐車的李顯有些承受不住了,車子正疾駛著,同樣坐在車上的李裹兒便掀開窗簾兒大叫:“楊大哥,停一停。我爹有些不舒服!”

    眾人急急勒住坐騎,一直守在車子左右,形影不離的黃旭昶和許良連忙上前問道:“盧先生,你怎麼了?”

    楊帆圈馬從前邊兜回來,只見李裹兒正扶著李顯從車裡出來。李顯臉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艱澀地道:“我……胃裡不舒……”

    話聲未了,便撲到車邊,扶著車轅哇哇大吐起來。

    李裹兒捏著鼻子向楊帆大發嬌嗔:“這車子顛得跟騰雲駕霧似的,連我都顛得頭暈目眩,我爹怎麼受得了呢,楊大哥,你想想辦法呀。”

    楊帆看看車裡足足墊了四層,厚得比女人坐月子還講究的被縟,蹙眉道:“早行一步,便安全一分。路上艱苦,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不知盧先生可能乘馬麼?”

    李顯吐了半天,許良剛剛遞過水囊讓他嗽了口,聞言喘息著苦笑道:“我自然會乘馬,只是這些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如今乘車尚且難捱,何況乘馬?”

    楊帆提著馬繮左右看看,向前一指道:“那邊有個村落,我們且去歇息一下,如有醫士最好,可以為盧先生開一副調理腸胃、清止眩暈的藥來。”

    李顯道:“好好好,得歇一歇,再這麼下去,我就受不了啦。裹兒,扶我下車,我要步行過去,不能……不能乘車了。”

    裹兒哪裡扶得住他,試了兩把根本拖不起來,黃旭昶和許良連忙上前把他扶下車子,楊帆等人無奈也都下了馬,隨著李顯緩緩向村中走去。

    村口,有槐有榆也有柳。

    槐柳成蔭,林蔭下歇著楊帆等一行人。

    李顯又躺回了車上,簾兒全部掀開,讓清涼的風透進去。

    村裡還真有一個醫士,比較對症的藥也配得出來。這位醫士名叫羅九,還兼職獸醫,古竹婷到村中尋找他的時候,他正在一戶人家幫驢子接生。古竹婷剛掏出一枚金餅子,羅獸醫就拋下剛生到一半的驢子,屁顛屁顛地去給盧先生配藥了,丟下他兩個小徒弟蹲在那驢子屁股後面,忙得滿頭大汗。

    李顯喝了藥,臉色明顯好多了,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晌還走不了,只得先在樹下歇息,眾人也正好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村口旁邊就是一片野草地,幾個光腚娃兒正在那兒玩打仗遊戲。

    村口這群陌生人的到來,對他們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光腚娃兒依舊很專注地扮演著他們的大將軍,都是將軍,沒有兵。每個大將軍騎著一頭豬,大將軍們在豬背上大喊大叫,肥豬就在他們屁股底下哼哼唧唧。

    裹兒看得很有趣,她坐在林下一塊石頭上,裙子捋得很貼身,頎長優雅的頸、挺拔流暢的背、不堪一握的腰、翹圓迷人的臀,勾勒出一道流暢的曲線,引人入勝。

    “格格……”

    這已不知是她第幾次發笑了,很少有女孩子會對那些身上沾滿了泥巴、氣味臭烘烘的肥豬感興趣,也不會喜歡騎在豬背上的那些小屁孩兒,唯獨裹兒看得津津有味。

    楊帆剛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嚥下口中最後一塊肉乾,聽到笑聲,忍不住扭頭看了她一眼。

    李裹兒雙手托著下巴,好像兩片白玉似的葉子托著一朵白玉似的花,她的眸子沒有轉向楊帆,卻似看到了楊帆的目光,於是她興緻勃勃地看著那些騎豬打架的小孩子,自語一般地說話了。

    “小時候我也騎過豬呢!”

    “我還打贏過。”

    “那是我最快樂的回憶。”

    “可惜只有一次,就一次……”

    她的顏色黯淡下來,聲音幽幽的:“那些孩子的爹娘,都告訴他們,不要跟我一起玩。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但是他們就當我是個掃把星,每個人都躲我遠遠的,在背後指指點點,我知道他們在說我壞話……”

    李裹兒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層霧氣,俏麗的容顏上慢慢浮起一抹仇恨的冷笑:“有戶人家養了一隻貓,好可愛,我實在忍不住,就只是摸了摸,就只摸了一下,那個孩子就用樹枝抽了我一下,抽得好狠,我的手腫了好久好久……”

    李裹兒輕輕撫著手背,她的手背晶瑩如玉,幼年時的傷痕已經痊癒無痕,在身體上,已經沒了痕跡。

    “後來,我抓到一隻野貓,我想自己養。野貓性子難馴,一不小心就會跑掉,所以我關了它很久,每天餵牠吃的,爹娘省給我的東西,我都不捨得吃,省下來給它吃,我要養一隻自己的貓,最漂亮的……”

    楊帆凝視著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看得出眼前這女孩的傷感,感覺得出她從小受到的傷害。拋開兩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不談的話,他對這個女孩是很同情的,他知道自己從一個幸福的家庭、從一個被一家人呵護如掌上明珠的孩子變成一個沿街乞討的乞索兒時是多麼的痛苦,李裹兒是天之驕女、天皇貴冑,明顯這感觸比他更深。

    “後來呢?”

    楊帆忍不住問。

    李裹兒手托著下巴,痴痴地望著那些嬉鬧的孩子,可是迷離的眼神兒,說明她的思緒分明已經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後來,那只野貓調教好了,我開心的又跳又叫,我沒白費功夫,我把它的毛髮洗得漂漂亮亮的,還把我不捨得用的一根紅頭繩繫在它的脖子上,領著它出去玩……”

    李裹兒說到這裡,聲音突然冷下來,托著下巴的柔美雙掌也收回來,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刺進了掌心:“可是那個忘恩負義的野貓,居然咬我,它居然咬我,我對它那麼好,它居然咬我!”

    李裹兒控制不住,嬌軀簌簌地發起抖來。

    楊帆皺了皺眉,道:“就算是天生的家貓也有發野的時候,何況是一隻野貓,你跟一隻不懂事的畜牲較什麼勁?”

    李裹兒突然扭頭瞪了他一眼,有些兇狠、有些戾氣,這樣的目光出現在一個少女臉上,而且是那樣一張純美無瑕的面孔,彷彿是天使的身軀陡然被惡魔附了體,竟連楊帆也看得心中一寒。

    李裹兒瞪著楊帆,一字一句地道:“我對寨子裡的孩子很好,他們怎麼待我的?我奈何不了他們,我忍!那隻貓,我待它更好,比對我爹娘還好,它又是怎麼待我的?我還要忍?這天底下,就活該我永遠受委屈?”

    楊帆剛剛看著她憂傷無助的模樣,心中還油然升起一種憐惜的感覺,但是對她此刻的神情和她表現出來的心態,卻有著本能的反感:“那只是一隻畜牲,可以理喻嗎?”

    李裹兒道:“不能理喻的,那就不必理喻,讓它知道後悔知道怕就行了!”

    楊帆皺眉道:“你如何讓它後悔讓它怕?”

    李裹兒望著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詭異的孤度,很美,但不是俏皮、不是嫵媚、不是歡樂也不是譏誚,那種感覺說不出的詭異,妖艷的詭異,好像一隻貓兒把它爪下戲弄了半晌的老鼠終於吞下肚去,愜意地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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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六章 伏兵終至

    老河口是介於鄧州和谷城中間的一座小鎮。鎮西十餘里外有一座木橋,木橋橫架在河上,長約十餘丈。水少的時候,河水主要集中在河中心大約三丈左右的寬度,汛期時則會瀰漫整個河床。

    因為泥沙較多,所以河水比較混濁,雖然靠近兩岸的淺水區並不深,但是渾濁的河水看不到河底,瞧著水流浩浩蕩蕩的倒是頗有一副大河氣派,其實早年間流經此地的那條大河早就改了河道。

    木橋兩側常有鎮子裡的人來這兒擺攤做生意,賣水的、賣果子的,從過往客人那裡賺點小錢貼補家用。張潮和榮樹就是鎮子上的百姓,常趁農閒時候到橋頭來做點小生意。

    張潮常挎兩口大筐,專賣棗子、核桃等乾果。榮樹則賣水,燒開的井水,還泡了止渴生津、消暑生涼的草藥,偶爾還賣點自家母羊產的羊奶,一天下來,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這天日上三竿的時候,張潮和榮樹兩個人搭著伴,有說有笑地來到橋頭,忽然發現橋頭已經有很多人在做生意了,二人不由一怔,這橋頭除了他們就就沒幾個做生意的了,何況這些人瞧著竟然一個也不認識。

    二人心中大奇,這附近也就老河口一個鎮子,不可能有外人走幾十里甚至上百里的路到這裡來做小買賣,再加上過往行人有限,橋頭做生意的平時也就兩三個人而已,這些突兀冒出的人都是幹什麼的?

    眼見那些做生意的人都是些極強壯的大漢。二人不禁有些打怵,遲疑著不敢上前。這時一個三旬左右的婦人,一手挎著籃子,一手牽著個小女孩兒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回望著咒罵。

    村婦罵人才不講究,什麼難聽惡毒的話都罵得出口,也不在意手裡牽著的女兒聽見。張潮和榮樹一見,認的是常在橋口賣雞蛋的劉家大嫂,連忙迎上前去。榮樹喚道:“劉家大嫂,這橋頭的人是怎麼回事兒?”

    張潮年長一些,說道:“是啊,劉家的,你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

    劉大嫂一看是鎮上熟人,忙迎上來訴苦:“張叔、榮樹兄弟,你們來了啊。橋頭這些人也不知道都是哪兒來的。突然一窩蜂地跑到這兒來做生意,還轟趕咱們,不許咱們在那兒擺攤,你說這事怪不怪?”

    張潮一聽,怒道:“還反了他們了,哪兒來的人。敢在咱們老河口的人跟前兒囂張?”

    劉大嫂道:“天曉得!聽口音,還都是些外鄉人,賣的東西也是稀奇古怪,什麼針線鞋墊、瓜果蔬菜的都有,居然還有賣活雞的。哪有在這種地方做這樣生意的。”

    榮樹一聽是外鄉人,膽氣更足了。怒道:“走!咱們回去,到鎮子裡叫人去,他娘的,外鄉人還欺負到咱們本地人頭上來了。”

    “可別介,榮樹兄弟!”

    劉大嫂一把抓住了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我估摸著,是要出大事了。”

    張潮二人一怔,急忙問道:“怎麼說?”

    劉大嫂道:“我不小心偷看到他們還帶了兵刃,他們有刀啊!瞧著就不是好路數。不過他們轟我走的時候說了,這橋頭他們就占一天,明兒個就走。依我看,咱們今兒就收了攤算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榮樹一聽那些做生意的大漢還帶了兵器,不禁嚇了一跳。張潮年歲大,見識畢竟多一些,一聽就覺察出蹊蹺,趕緊道:“劉家的說的有道理,我看這些人不像做生意的,怕是有什麼事兒,咱們趕緊走,可別惹禍上身。”

    三個小生意人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腳步,急急向鎮子裡趕去。

    ※※※※※※※※※※※※※※※※※※※※※※※※※※

     二十餘騎侍衛簇擁著廬陵王的馬車趕到了橋頭。自廬陵王車中嘔吐,被迫停下休整達半天之久後,楊帆就不得不放慢了行進的速度,好在迄今還未見有追兵,楊帆只能自我安慰,認為黃竹嶺上的守軍還沒有發現廬陵王的失蹤。

    “剛剛那橋頭賣的頭面好漂亮!”從小困於深山的李裹兒從窗口探出頭來,有些不捨地回望橋頭,雖說是堂堂的皇室閨女,可她就沒見過什麼像樣的首飾,那些粗製劣造的首飾,花花綠綠的在她看來也是很喜歡的。

    “頭面?”

    正策馬而行的楊帆聽了心中猛地一突。他策馬前行時只想著快點過橋,還真沒注意過橋頭那些賣東西的。這時一聽賣的東西還有首飾頭面,楊帆頓時提高了警覺。

    一路過來,最近的村鎮距這裡也有數十里之遙,這個時代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村子方圓十里的地方,遠行他鄉的人少,其中女人更少,在這橋頭擺攤賣首飾?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楊帆立即一勒馬繮,厲聲喝道:“止步!”

    楊帆一聲大喝,衝在前面的幾匹馬立即勒住了繮繩,紛紛回頭望來,楊帆喝道:“不對勁兒,趕緊退回去!”

    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聽楊帆說得慎重,趕緊撥馬往回走,只是廬陵王坐的是馬車,要想倒退回去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幾乎與此同時,橋頭的那些“生意人”見他們止步後退,便知行藏已經暴露,立即從筐下和攤位底下抽出兵刃,向近在咫尺的騎士們猝然發動了襲擊。

    古竹婷此時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與高瑩、蘭益清在一起,三人剛剛策馬走上橋頭,恰好被那些刺客的兵刃籠罩其間,古竹婷三人反應奇快,立即拔劍出鞘,如同三頭雌虎,與那些刺客刀光劍影地廝殺起來。

    刺客們本來在橋心做了手腳。橋底下藏了兩個人,只待他們的隊伍過去一半時便破壞橋樑。將他們一分為二,然後進行狙殺,不想他們突然止步後退,藏在橋下的兩人沒了用處,只好銜著刀從橋下翻身上來,揮刀猛砍百騎侍衛的馬腿。

    橋尾那一側除了守在橋頭的幾個人,在其後的樹叢後面還埋伏了一隊弓弩手,本想等廬陵王等人過橋時才突然發難的。這時廬陵王等人直接在這一側橋頭便動了手,雙方混戰在一起,他們的弩箭也不能使用,只好抽出兵刃向這邊衝過來。

    好在他們本想先放一半人過去,所以橋樑不是破壞的很徹底,要徹底破壞還需要人在下面動些手腳,因此那些人還可以通過。只是當他們從對岸衝過來時,楊帆一行人已經護著廬陵王的馬車退到了橋頭。

    一交手楊帆就發現,這些做生意的人所用的都是軍中的武器,他們廝殺配合的身法步伐也是軍中技藝,這樣的技藝在大規模的戰鬥場面中才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在這橋頭就遠遠比不上江湖人的技擊之術了。

    而百騎和內衛的人恰恰擅長江湖人的技擊術。他們不但擅長協同配合,更擅長個體作戰,當對面橋尾那批人追過來時,從橋下翻上來的兩個刺客已經被殺,這一側橋頭的刺客也死傷近半了。

    橋頭的刺客雖然在悍不畏死地發動著攻擊。但是攻勢已嚴重受挫,他們的主要作用是在斷橋之後對留在這一側的目標進行阻截和殲滅。真正的主力埋伏在對岸。人數上較少,技藝又遜了一籌,是以甫一照面他們就傷亡近半,剩下的人只是在竭力拖延時間,以期援兵趕來。

    楊帆下了馬,手持鋼刀,殺氣騰騰地立在橋上,舌綻春雷,大聲喝道:“護著盧先生後退,這裡交給我!”

    古竹婷一聽便嬌吼一聲,甩開對手,越眾而起,如同一隻大鳥般向橋頭撲去。楊帆不走,她自然也不能走,旁人以護衛廬陵王為第一要務,在她心裡卻是廬陵王可以死,楊帆決不能死的。

    黃旭昶和許良護著廬陵王的馬車且戰且退,一直退下橋頭,這才順利地轉過彎來。當下由黃旭昶、許良、高瑩、蘭益清等百騎和內衛中的驍將護著廬陵王的馬車狂奔而去,楊帆和張溪桐、田彥、越子傾等幾名原本衝在最前面的侍衛挺刀立於橋頭。

    李裹兒緊張的小臉發白,眸中卻有一種奇異的興奮,在車子轉向的剎那,她忙裡偷閒向橋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楊帆手中一口刀化作了一團耀眼奪目的光輪,呼嘯著撲向迎面之敵,甫一照面,便是殘肢紛飛血光迸現,李裹兒的目光更興奮了。

    李顯縮在角落裡,卻是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只是喃喃自語道:“來了!終於還是來了!”車子轉向,顛簸間他的頭不時碰在篷壁上,他也渾然未覺。

    因為刺客們要在橋頭行刺,所以並未配備馬匹,黃旭昶等人護著廬陵王衝出包圍後,便很順利地擺脫了他們,每個人緊繃的心弦這才放鬆下來。

    眾人護著馬車一口氣衝出十多里地,才在一處山坡上停下來,李裹兒抓著車窗的邊沿,探出頭去對黃旭昶大聲道:“黃旅帥,楊大哥他們能殺出重圍麼?”

    黃旭昶朗聲笑道:“小郡主不用擔心,咱們這些人裡頭數著楊校尉本事大,那些阿貓阿狗是攔不住他的!王爺怎麼樣了?”

    這兒在高坡之上,四野無人,他們說話倒不用太過掩飾。李裹兒回頭看了一眼,李顯強作鎮定地探頭出去,強擠出一副笑容,對眾人道:“本王無恙,有勞諸位壯士了!”

    眾人雖然順利脫出重圍,可是今日既然遇襲,也就表明接下來將會有接二連三的廝殺,所以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並未因為順利脫險而喜悅輕鬆。

    許良趕到車旁,翻身下馬,對廬陵王一臉沉重地道:“等楊校尉回來,咱們得好好商議一下了!王爺的行蹤既然已經洩露,那麼再往前去必然是步步驚心,前方的路……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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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七章 逃亡路

    行刺的方法從距離上來說,有遠程和近程兩種。

    遠程可以用弓弩,也可以像張良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一樣,弄個什麼大鐵鎚的耍耍,再不然從懸崖上往下丟石頭也是可以的。其它的武器就是近程了。

    從方法上來講,又有智取與力敵之分。

    力敵就是用長槍短匕的各種武器,倚仗刺客的個人技藝,強行突入重圍,取敵性命。智取可以是下毒、可以用套索、可以利用各種偽裝接近目標,出其不意地下手,甚至可以在道路、環境和目標的交通工具上做手腳。

    楊帆自橋頭返回後,馬上更改路線,引著廬陵王走了另一條路,但他不管走哪條路,目標只能是洛陽,於是這一路上,層出不窮的刺殺、花樣翻新的刺殺,甚至擺出一隊人馬以不像刺殺倒像是兩軍對壘般的劫殺手段都遇見了。

    楊帆一行人人數並不多,又護著廬陵王這麼重要的人物,不敢放膽一搏,實是處處被動,其中一次在強敵追殺下,他們被迫退進一座縣城,向縣衙亮明了他們的百騎身份,暫且在此歇息休整,想不到也遇到了危險。

    先是有人冒充驛館人員向他們的飯菜投毒,事情敗露後幾個所謂的驛卒居然又亮出短刃向廬陵王撲去。好在自橋頭遇險後,楊帆知道廬陵王逃走的事情已經被人察覺,加強了戒備,這才沒有讓他們得逞。

    事後一查,這些刺客都是綁了驛卒李代桃僵的。不過匆忙趕來的縣令大人在又是惶恐又是請罪又是佯作不知盧先生是何許人之後,卻趁著縣丞和主簿不在。悄悄向楊帆透露了一個信息:本縣縣尉是武氏的人。

    從此之後,楊帆一行人更是加強了戒備,因為內部如果有人滲透,實比外敵還要防不勝防,他們再也不肯向官府求助了,現在廬陵王正在回京路上的消息,恐怕各級官員都已利用他們各自的渠道有所耳聞了。

    每個地方的官員都不是鐵板一塊,你不知道哪一個官兒就有武家的背景。還不如徹底切斷同所有人的聯繫,直到把廬陵王安全送到京城。於是,這一行人從此成了一支孤軍,面對明裡暗裡層出不窮的敵人,窮於奔命。

    幾天下來,他們東西迂迴,前奔後退。已經折了四個百騎,內衛也傷了兩個。一連串的刺殺,讓廬陵王成了驚弓之鳥,他本來就有神經虛弱的毛病,這時更是常常徹夜難眠,偶爾睡著一會。說不定又會被一個噩夢嚇醒。

    午夜宿在郊外,楊帆從睡袋中鑽出頭來,聽著廬陵王從夢中驚醒的怪叫和裹兒輕聲安慰他的聲音,輕輕皺了皺眉。

    郊野中,蟲鳴唧唧。月淡如霜。旁人應該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宿在他身邊半尺之外的古竹婷卻似感覺到了他的想法。突然輕聲道:“阿郎似乎頗不以為然?”

    古竹婷是女殺手出身,睡覺比楊帆還要警醒,李顯的怪叫能把楊帆驚醒,自然也能把她驚醒。楊帆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察覺這個動作她看不見,便輕輕嗯了一聲,道:“國之儲君啊……,唉!”

    古竹婷輕輕笑了笑,柔聲安慰道:“除了開國之君,其他的帝王大多長於深宮之內、婦人之手,又能堅強到哪裡去呢?是你認為他是皇帝,本能地覺得他就應該比所有人都睿智、比百戰沙場的戰士還要意志如鋼,那怎麼可能?”

    楊帆低沉地嗯了一聲,道:“是啊,皇儲只能出在武家或李家,兩相權衡取其輕,一個帝王,平庸一些,也總好過一個暴君。”

    古竹婷翻身躺平,望著滿天的星斗。

    星光璀璨,萬千星斗聚集到一起,形成一片星雲般輝煌壯觀的天象。

    古竹婷望著滿天星空,悠悠地道:“我出自清河崔氏,公子幼年時,曾由我們一群同齡的夥伴擔當他的保護者,崔公子自幼聰穎,成年之後不管是料理家事、操持外物、迎來送往還是主持祭祀,都非常莊重大體,甚得長輩好評。

    從小在同齡人中,公子都是受到讚譽最多的人,可就這樣一個人物,卻有一個很可笑的毛病,他受不得半點委屈,哪怕是一丁點小事兒誤會了他或者冤枉了他,他都會無法自控,氣到想哭。

    即便事情弄清楚了,人家也向他道了歉,他還是會躲進書房,默默地掉眼淚,哭上半天才消氣兒。可是等他從書房裡出來,他又是那個心胸豁達、開朗大方的崔家長子,他是絶不承認自己會因為一件可笑的小事被人氣哭過的。”

    “嗯!”

    楊帆笑了笑,忽然想起了盧賓宓,名人也好、偉人也罷,其實是人就有缺點,有的時候,真的不是別人的缺點不可忍受,而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太高,於是那些對他們的身份地位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人,便一廂情願地認為人家如何完美、而且必須完美。

    楊帆忍不住問道:“你從小……就是習武,然後為了保護家主、家族的重要人物,或者奉他們的命令去做什麼?”

    古竹婷幽幽地道:“嗯!我家從百餘年前就是崔氏家奴,家裡也有一些天生體質虛弱,練不得武或者武功不能大成的,那就養馬駕車、種植果園或者做個應門的奴僕,習武雖然辛苦些,而且常常不得善終,可畢竟活著的時候日子會好過些,在家族裡的地位也高些,人往高處走,誰願意生下來就做低人一等的奴隷呢?”

    這一夜,古竹婷說了很多很多,楊帆從沒想到一個身邊的侍衛,一個平時幾乎被人忽略了的人物,也有那麼多的人生故事,也有那麼深厚的情感。直到楊帆睡意襲來,難得一吐衷腸的古竹婷還是興緻勃勃,楊帆不想擾了她的興緻,只得強捺睡意,連哈欠也不敢打一下。

    其實,以楊帆的聰明,古竹婷對他的親近他已經覺察出來了,但古竹婷不曾說破,他便也不想再進一步。家裡有小蠻和阿奴,將來再迎娶了婉兒,有三位嬌妻相伴足矣。太平是不可能成為他妻子的,即便李唐重奪江山。這一點他很清楚,兩個人頂多是維繫著現在這種關係。

    如果不是李裹兒在山上那般主動,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美色叫任何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都難以抵抗,如果不是他認為李裹兒是一個普通的山妞兒,如果不是他覺得當時那種情況下讓這個女孩變成他的女人更有助於身份的保密,他也不會破了心防。

    他對現狀其實很滿意,從來沒有兼收並蓄,學斛瑟羅一般廣收天下美人的志向。所以這層窗戶紙始終貼在那兒,阻止著兩顆心的進一步靠近。

    廬陵王如驚弓之鳥,夜裡又有兩次驚悸,大家因之睡的都不太好。

    天亮的時候,大家整理行裝,簡單吃了點東西,便繼續踏上了征程。此時,他們已經到了伏牛山脈,越過這片山脈就會進入都畿道,但是他們沒有走魯陽關,可以預料,那條大路必有伏兵。

    楊帆與許良、黃旭昶和高瑩三位首領計議了一番,決心繞行山道,雖然這樣道路會更難走些,不過伏牛山上小道條條,對方不可能派出那麼多的人手把每條道路都封死。

    計議已定,他們便上路了,一天半以後,他們到了伏牛山腳下,山腳下有一個小鎮,名叫沽水鎮。楊帆想在鎮上休息一晚,準備充足的飲食,以便接下來一鼓作氣,直接穿越伏牛山。

    沽水鎮不大而且很貧窮。靠近山脈,又不是交通要道,這樣的地方幾百上千年也很難發展起來,忽然來了這麼一大票外地人,對村子裡的人來說是件很難得的事,於是許多人跑出來看熱鬧。

    裡正是見過大世面的,他去過縣裡,還見過縣令大老爺,聽說來了外鄉人,裡正挺胸腆肚,拿腔作勢地迎出來,不耐煩地呵斥:“去去去,都該幹嘛幹嘛去,不就是來了幾個外鄉人麼,有什麼好看的,沒得叫人家笑話。”

    裡正在村子裡是很有權威的,基本上其威望和皇帝在洛陽城也差不多,只不過村民的恭敬不會有朝臣那麼多繁瑣的禮節來體現罷了。裡正大人一聲吼,那些漢子婆娘、大人小孩立即閃開左右。

    裡正走到楊帆等人面前,看看那高頭大馬,看看那長途馬車,再看看牽著馬的眾人不凡的氣度,面上雖還很是倨傲的樣子,語氣已經客氣起來:“梁某是本地裡正,不知眾位客人這是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啊?”

    楊帆牽著馬上前含笑道:“我家先生是黔中名士,遊歷京師去的。”

    “黔中道來的?”

    裡正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去都畿道怎麼不走魯陽關,偏生跑到這兒來了?”

    楊帆從容地道:“我家先生要遊歷山河,自然要選擇艱險,否則如何親眼見證山河之壯麗。故而,刻意選擇了這條路,我們想在此處歇宿一晚,不知村中可有客棧,還望裡正指點一二。”

    裡正嘿了一聲道:“在這種地方開客棧,那還不得窮瘋了?”

    楊帆道:“如此,可有什麼人家比較寬敞,可以讓我們入住的?還請裡正指點,呵呵,我等寄住誰家,自也不會短了主人家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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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9 01:05:59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八章 沽水村

    楊帆知道在這種地方擔任一村一鎮之長的,通常都是當地最有勢力、家境最富裕的人,因此已經料定此地莊戶裡,必定是以這位裡正家的宅子最大,因此一雙眼睛只是盯著他看。

    誰料這位裡正看看他們,卻道:“你們要在本村借宿麼?你們這麼多人,要在本村住下,那就只有梁老爺家才有這麼大的地方了。”

    楊帆奇道:“怎麼本村還不是梁裡正家地方最大麼?”

    梁裡正嘿然道:“這村兒裡八成的人家都姓梁,要說到門庭最大,那得是人家梁老爺家,梁老爺在京裡頭做官,官居刑部主事,官兒大得很呢!這兒因是梁老爺家的祖宅所在,所以在這裡修了一幢大宅子,不過平時也沒人來住,就使了幾個老家人照看著。”

    楊帆想了想,依稀記起刑部確實有個主事姓梁,自己在刑部的時候,他還曾借過年之機去自己家裡送過禮,想不到今日卻是到了他的故鄉。楊帆便道:“如此,能否有勞梁裡正給說和說和,讓我們在此住下。”

    說著,楊帆跨前一步,一摞銅錢已經塞到了梁裡正的手裡。梁裡正接了錢,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爽快地答道:“成,你們跟我來吧!”

    梁裡正轉身頭前帶路,一路呵斥著那些尾隨看熱鬧的半大孩子,威風得緊,

    刑部梁主事家的老宅在村子盡頭靠近山坡的地方,莊園把後面一大片山坡都籠罩其中。山坡上植了果樹,山腳下是一片住宅。

    白牆青瓦。樓閣其間,與這小山村大多數簡陋的民居相比,頗有一種大戶人家的森嚴氣派。這麼大的宅院,只是因為是祖居才翻修起蓋,梁家人並不住在這裡,是以總有一種荒涼的味道,可以看見牆頭長了野草,迎風搖曳著。

    梁家宅院周圍沒有其他民居。其他民居與梁家的高牆至少隔了數丈,地麵舖得齊整,宅院正門前還設了影壁牆、拴馬樁,青磚漫地,只是青磚地上和影壁牆下部、拴馬樁下部都有大片的青苔,門楣下掛著的兩串紅燈籠也半失了顏色,有些泛白。

    如果是晚上到這兒來。恐怕會有一種到了鬼宅的感覺。楊帆見了對這裡倒是很滿意,僻靜的地方才好。

    “咚咚咚!咚咚咚!”

    梁裡正抓起門環用力敲著,那門環上都已生鏽了。大概是前院根本沒設門子,梁裡正使勁叩了半天門,裏邊的人才聽到,有個蒼老的聲音喊起來:“別敲了。聽見啦!”

    片刻功夫,“吱呀”一聲,大門上的角門兒開了,裏邊探出一張蒼老的面孔,陰沉著臉色。冷冷地看著外面。

    梁裡正在這戶人家面前可不敢擺裡正的譜兒,哪怕這只是梁家一個過了氣的老管事。梁裡正點頭哈腰地道:“喬管事。你老好啊。”

    “什麼事?”喬管事臉上的皺紋好像是刀刻的,並未因為梁裡正的客套有稍許變化,聲音也很是粗啞,透著一種不耐煩的味道。

    “是這樣……”梁裡正把楊帆一行人的來意說了一遍,陪笑道:“老管事,您看?”

    楊帆適時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輩見過老人家,我們一行人要過伏牛山往京城去,路經貴地,天色已晚,想在貴府歇宿一晚,還望老人家行個方便。”

    梁裡正馬上小聲跟了一句:“他們肯付錢的,我琢磨這府上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所以就領來了,老管事您看?”

    老管事一雙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了楊帆一番,又看看後邊一行人,李裹兒此時已經跳下車子,穿著一身侍女服飾,歪著脖子好奇地看著門楣上的黑漆牌匾。老管事似乎是看到他們隨行還有女流,打消了戒心,這才輕輕哼了一聲,道:“等著!”

    老管事“砰”地一聲關上了角門,片刻功夫,大門打開了,大概是這大門久不開放,一開門時“吱呀呀”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老管事沉著臉色站在門檻裡面,向裡面擺了擺頭,道:“進來吧!”便負著雙手,佝僂著腰向前走去。

    楊帆牽著馬剛剛走進門口,老管事又冷冰冰地說了一句:“家裡人口少,算上老漢,老幼全加一塊兒才五口人,沒準備那麼多吃的,鍋灶是有的,飯菜你們自己做。”

    李裹兒蹦蹦跳跳地剛跟進來,一聽這話,氣鼓鼓地道:“這人怎麼……”

    楊帆一把拉住她,向她輕輕搖搖頭,然後向老者含笑說道:“是!能借宿一晚,晚輩已然感激不盡,晚輩安頓下來便即奉上謝儀!”

    ※※※※※※※※※※※※※※※※※※※※※※※※※

     梁家房屋當真不少,不知道梁主事是抱著一種衣錦還鄉的心態,還是每年還鄉祭祖時親友都要趕來,所以正房跨院的蓋了許多房舍,楊帆一行人不要說才二十人左右,便是再多兩三倍住進來也綽綽有餘。

    梁管事安排他們住在東跨院,交待了一句不許在梁家胡亂走動,便沉著臉離開了。不久梁家男僕給楊帆等人抱來了被縟,被縟雖然不新,不過時常晾曬,倒也沒有霉變潮濕的感覺。

    晚飯自然是要自己準備的,好在這一行人近半是女人,別看她們都是舞刀弄槍的女英雄,女紅和烹調功夫十個人裡至少有八個都是會的,因為她們早晚要嫁人,這些是為人婦的基本功,哪怕是做大戶人家的少夫人,平時不用你下廚,不會這些手藝也是要遭婆家詬病的。

    這一行人一路趕來人人睏乏,梁家宅院裡燈火又不明亮,吃罷晚飯很多人都選擇早早睡了。廬陵王李顯一路上就沒睡過幾個踏實覺,平時不是睡在車裡。就是睡在郊外,今兒總算睡得安穩。也早早進入了夢鄉。

    楊帆作為整支隊伍的負責人,行路打尖、調度安派,諸般事宜俱由他做主,比其他人耗費的精力更多,他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如何不覺疲乏?不過,饒是這裡山鄉野村,應該極其安全。他還是先行安排防務。

    廬陵王是他們守護的唯一重點,平時楊帆負責整支人馬,黃旭昶和許良則負責廬陵王本人的具體安全,向來不離左右,這時也是一樣,左右臥房分別住著廬陵王和李裹兒,他們兩人就睡在中間的堂屋裡。而且要帶班值宿,各自負責半宿。

    楊帆也不敢遠離,他和高瑩的住處分別在廬陵王居所的前後,等到大家都睡了之後,還會有侍衛到房頂居高監控。楊帆安排好了一切,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臥房。燈也不點,刀往床頭一扔,便把自己一頭扔到了床上。

    楊帆長長地喘了口氣,輕輕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覺骨頭縫兒都有些痠痛。他閉著眼。懶洋洋地把手伸到腰間摸索到衣帶,正想寬去外衣。突然懶洋洋的動作變得快如鬼魅,只一伸手,他就抓起了枕畔的佩刀,一雙眼睛霍地張開,利箭般射向窗口。

    時近初夏,天氣不涼,楊帆又想監控廬陵王住處情況,是以窗子並沒有關,此時正有一個人從窗口悄悄地爬進來。楊帆一眼望去,鋭利的眼神頓時逸去,握緊刀鞘的虎口也鬆開來。

    窗口正爬進一人,這人身材窈窕,腰身細細,便是夜色當中也看得出那極富女人特色的柔美體態,除了李裹兒還是哪個。李裹兒像只偷腥的貓兒似的輕手輕腳地爬進來,便把窗子關上了。

    楊帆一轉身下了地,點亮燈火。燈光一亮,迅速灑遍了斗室。李裹兒雙腿微側,以一種嬌柔的側身跌坐的姿態坐在榻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燈光下,她如玉的肌膚隱泛紅光,如同一朵初綻桃花。玉面秀靨俏生生的幾近透明。人常道,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這麼玉也似的一個少女,此時看來,當真是艷光四射,容色照人。

    她剛剛沐浴過,漆黑亮澤的長髮只挽了一個鬆鬆的結兒,身上穿著一襲柔軟貼身的翠色衣裳,小腰蠻細,千種萬情、萬般妖嬈都深藏骨中,楊帆看了也不得不暗自歎服,所謂天生尤物果然與眾不同,否則小小年紀一個女子,安能有這般行走坐臥俱顯風流的韻味。

    楊帆把臉一沉,問道:“你來幹什麼?”

    李裹兒自顧解開頭髮,濕亮亮的頭髮如瀑布般披散下來,秀髮披散兩肩,容色彷彿被光照了一下,頓時呈現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婉媚。李裹兒這才向他妖嬈地一笑,嬌嗔道:“凶巴巴的,怎麼啦,吃乾抹淨就想不認帳了?”

    楊帆板著臉地道:“我吃的是一個村姑,不是朝廷的郡主。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李裹兒把細細的眉輕輕地一揚,妖妖嬈嬈地道:“帆哥哥,一次就夠殺你的頭嘍!”

    楊帆笑了:“是麼?那麼,郡主……哦!如果我們能安然返京的話,很快就得稱你為公主了,不知公主殿下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敢不敢聲張這件事呢?”

    “我……”

    李裹兒頓時一窒。就算她爹成了皇太子,武則天一日不死,他們一家人照樣得夾起尾巴做人,誰敢張狂?就算武則天死了,她爹順利登基做了天子,天子之女敢把這樣的醜事公諸於眾,皇家的體面不要了?

    這一問,楊帆可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李裹兒氣嘟嘟地鼓起了腮幫子,狐媚妖嬈的神情頓時被一種可愛的孩子氣所取代。天井外面,古竹婷緊緊按著佩劍,正從廚房方向快步匆匆地向楊帆的住處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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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九十九章 定有內奸

    “不跟你說了,好沒意思!”

    李裹兒無言以對,氣鼓鼓地以背相對,小衣柔軟,坐姿婉媚,巧巧地綳出一個小小的臀兒,比桃子還要圓上三分。因為那小腰細的驚人,小桃便也愈顯豐滿,凸顯出了極大的衝擊力。

    楊帆不經意地皺皺眉,說道:“我等東奔西走,頻頻趕路,俱都乏了,難道你還不累麼?不回房去歇著,你坐在這兒做什麼?”

    李裹兒訝然迴首道:“你真捨得趕我走?”

    楊帆不悅地道:“莫非你還打算在令尊臥榻咫尺之外,重重警衛之下,做點什麼不成?”

    李裹兒似乎有點不明白,大眼睛閃了兩閃,忽然“噗嗤”一笑,滿臉紅暈,她咬著下唇恨恨地瞪了楊帆一眼,羞嗔道:“啐!偏你想得下流!人家……人家只是一路同行,卻難得與你說幾句體己話兒,有些想你……,你想到哪兒去了!”

    她輕輕垂下頭,將一綹柔亮烏黑的秀髮一圈圈繞在纖細潔白的手指上,又輕輕解下,再度纏起,幽幽地道:“不管你怎麼想,人家總是把身子給了你,或者當時是圖一個終身有靠,可畢竟還是因為喜歡了你。我不管什麼公主郡主的,反正你現在是人家的男人,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楊帆聽得頭疼不已,只好敷衍道:“眼下我們能不能安然返京都不知道,談這些似乎遠了一些,郡主還是請回房歇息吧,明日一早咱們就要進伏牛山,這一路上將更加辛苦。”

    “我才不怕呢!”

    李裹兒抿著唇兒輕盈盈地笑:“黃旅帥說,你是最有本事的人,這一路過來。我也是親眼見過的,我知道你會護著我的,對不對?只要你肯護著我,天下間就沒有人能傷害我。”

    楊帆不耐煩地道:“郡主謬讚了,人力有時窮,在下只是盡人力而聽天命罷了!”

    李裹兒眸波一轉,嫣然道:“你說天命麼?哈!我覺得天命就是……讓你成為我的男人,讓我依靠你,讓你保護我。這就是你和我的天命,你說是不是!”

    “砰砰砰!”

    外堂響起了急促的叩門聲,隨即傳來古竹婷的聲音:“阿郎,阿郎!”

    楊帆一驚,揚聲問道:“什麼事?”

    古竹婷道:“屬下發現一樁古怪。要面稟阿郎!”

    “請稍等!”

    楊帆向李裹兒遞個眼色,壓低聲音道:“還不走?”

    李裹兒吐吐舌頭,嬌憨地道:“知道啦!”

    她爬到後窗前,屈身邁出一條腿,又轉身對楊帆小聲地道:“你看!我就從來不叫你為難,我對你這麼好,你可要對我好喔!”

    她笑的很甜。甜甜若蜜,楊帆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養過的那隻貓。

    楊帆看著她爬出窗子,還向他扮個鬼臉,笑嘻嘻地走掉。這才低頭看看著裝,確認沒有什麼差遲,這才舉步走到外堂打開門閂,門兒一開。古竹婷便閃身掠了進來,又回頭看看外面。飛快地掩上房門。

    她還是一身男裝,唇上有兩撇小鬍子,看在熟悉她真實面目的楊帆眼中,那兩撇小鬍子配著她水靈靈的美目,顯得極為可笑。可古竹婷卻是一臉的凝重緊張:“阿郎,方才我們收拾廚房,發現了一些古怪。”

    楊帆心中一緊,謹慎地道:“走,到房間裡說!”

    楊帆引著古竹婷入房坐定,將燈移到兩人面前,這才問道:“發現了什麼古怪?”

    古竹婷道:“我們做好了飯菜,就在廚下吃了點兒,順便燒了些熱水,想要沐浴一番。”

    女子好潔,這一路奔波就沒好好歇息過一次,更不要提沐浴淨身了,如今難得這樣的機會,這些女子們自然想燒點水好好洗個澡,楊帆點點頭表示理解。

    古竹婷道:“浴室就設在廚房隔壁的柴房,姑娘們輪番入浴,我則在廚下燒火。等大家吃過晚飯,陸續送回了餐盤,還有一半的人不曾沐浴過。我想,此間主人對我們本來就不甚歡迎,既然閒著,不如把盤碗都洗涮乾淨,免得惹人嫌。”

    古竹婷說話向來簡潔明了,沒想到自那晚頭枕大地,眼望星空地與他一番談心之後,卻漸有發展成話嘮的趨勢,楊帆不禁暗自苦笑。不過他也知道古竹婷只是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她既然還有功夫先說前因,那麼此事再重要,至少也不是緊急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好在古竹婷只介紹了這幾句,便說到了正題:“我想收拾碗碟時,意外地發現,廚下幾隻大桶裡盛著放著許多還沒洗涮的碗碟,有的盛著菜汁,有的剩著米飯,都很新鮮,從那些碗碟的數量來看,至少夠兩倍於咱們的人吃用的。”

    楊帆一怔,馬上想起那位梁府老管事說過的話,府上加上他,男女老幼一共五人。楊帆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古竹婷道:“我這才注意到泔水桶,那裏邊的泔水有大半桶,這戶人家是養了豬的,如果不是一下子積存了太多泔水,豬也吃不下的話,桶裡不會剩下這麼多!”

    古竹婷一字一句地總結道:“那個老管事說謊,這家人絶不只是五個人,五十個人才有可能!”

    楊帆在房中緩緩踱了幾步,慢慢站定身子,目光閃爍地道:“也許……那老管事不是說謊,而是有意想告訴我們點什麼,所以……才要我們自己去做飯。”

    古竹婷一點就透,目芒純時一縮,沉聲道:“阿郎是說,有人先我們一步而入府,控制了這府裡的人?”

    楊帆道:“從村裡人看到咱們時的稀罕模樣來看,這些人還不是光明正大地來到村子裡的,很可能……是趁夜從山坡那面潛進梁府,控制了府上這幾個人。”

    古竹婷道:“這兒空蕩蕩一座府邸,又無法搬走,山賊強盜怎麼會打這裡的主意?就算他們想打這裡主意,搶了東西就該走掉,還留在府上意欲何為?”

    楊帆用力而緩慢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沒錯!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

    楊帆霍然轉身,對古竹婷道:“咱們現在至少有一半人還沒有入睡,他們不會有所行動。你馬上回去,告訴那些正在等候沐浴的姑娘,一切如常,避免引起他們的警覺,讓沐浴之後返回的姑娘們各自提高警覺,其他人我來通知!”

    古竹婷點點頭,馬上閃身離去。

    到了屋外,她便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神情略顯鬱悶。

    方才,她在房中隱約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那絶對不是花香,而是淡淡的女兒香,錯不了!

    古竹婷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個狡詐如狐、令她油然而生警惕的小妖精:“人家整天在你面前晃來晃去的,你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偏生痴迷那個妖精,那可是當朝郡主,連腦袋你都不想要了麼?真是個色令智昏的混……混……唉!”

    ※※※※※※※※※※※※※※※※※※※※※※※※※

     楊帆在燈下靜坐良久,燈光中,神色變幻莫測。

    看他悠遠的眼神,他所思考的顯然不僅僅是眼下的危局,他在想什麼?

    楊帆苦思半晌,終於長身而起,抓起佩刀往腰間用力一插,便疾步走了出去。

    黃旭昶和許良兩位百騎旅帥此時正半躺半臥地靠在被縟上聊天,他們睡在廬陵王臥房的外面,是堂屋。這裡沒有床,屏風後面倒是有一張羅漢床,平時家裡人盤坐聊天或會唔密友的所在。

    兩人把那羅漢床抬出來充作了臥榻,只是兩個人擠在上面,翻身也有些困難。等到休息的時候,他們之中只能有一個休息的,另一個要帶班值宿,因為此時還有許多人沒有入睡,暫時不需要出去巡弋,所以才躺下小作休息。

    今晚上半夜要領班值宿的人是黃旭昶,他們在宮裡時就時常晚上值宿,所以此時雖然有些睏乏,還是比一般人精神許多。房門一響,楊帆快步走了進來,手按鋼刀,神色冷竣,黃旭昶和許良不由訝然坐起,說道:“校尉!”

    楊帆擺擺手,不讓二人聲張,快步走到二人榻前,低聲把古竹婷的發現說了一遍,二人聽了登時面色一緊。楊帆冷笑道:“今夜怕是睡不安穩了,不過我們既然已經發現了不妥,那倒霉的就是他們了,你們兩個……”

    楊帆壓低聲音,與他們竊竊私語一番,二人聽了連連點頭。黃旭昶道:“我馬上去通知大家!”

    “慢著!”

    楊帆手掌一翻,壓在他的肩頭,略一沉吟,方道:“不急,你們心裡有數就好,具體的安排,等所有人返回後,你再利用巡察之機一一告知,同時告訴他們,各守本位,不得擅自走動。”

    許良奇道:“我們何不早做安排?”

    楊帆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緩緩地道:“我們自第一次在老河口遇襲,此後一路下來,每在一處要道安然通過,必然在下一處要道遇襲,你們不覺得奇怪?”

    黃旭昶和許良對視一眼,臉色突然變了。

    楊帆又道:“這座山村偏僻之極,可他們居然提前埋伏在這裡,如果他們是在我們可能經過的每一處要道上都做了同樣的安排,你想想,那得需要多少人馬?如果只是在這個地方做了安排,那麼……他們怎麼知道我們要走這裡?”

    黃旭昶雙目一張,鬚髮如戟,他咬牙切齒地道:“有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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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八百章 月黑風高

    許良震驚地道:“內奸能是誰?一定是內衛的人,女人最不可靠!”

    黃旭昶是百騎的人,對百騎也有一種本能的信任與袒護,忙道:“不錯,一定是內衛的人,咱們百騎這些人,都是一塊兒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做內奸,害死廬陵王,那咱們兄弟全都活不了,不會有人這麼坑害自家兄弟的!”

    楊帆緩緩地道:“內奸是誰,我現在還不知道,在沒有確定內奸是誰之前,每一個人都有可疑,你我萬萬不可先入為主,這會矇蔽了我們的眼睛!”

    黃旭昶和許良慢慢從激動中清醒過來,應了聲是。

    楊帆沉聲道:“今晚的事,我們先應付過去,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揪出內奸,否則我們別想活著回到京城,再往北去,會越來越危險。所以從現在起,我們的一切行動,我只告訴你們幾個最可信任的人。”

    許良奇怪地道:“校尉既然察覺有內奸,為何能確定我們兩人就一定可靠?”

    楊帆道:“很簡單,因為這一路上你們兩個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廬陵王身邊,包括我離開你們堵截追兵的時候,如果你們其一對廬陵王心懷歹意,早就下手了。”

    楊帆屈起手指,一一算計道:“高瑩、蘭益清這兩位姑娘我信得過,當初扶持廬陵王從山上下來的就是她們兩個,如果她們想對廬陵王不利,早就可以下手。

    當時保護她們下山的幾個百騎和內衛,今晚之後,你們弄出名單給我,這些人也可以信任,否則他們只要故意弄出一點聲息。驚動山上的守軍,我們就不容易逃離。

    再一個,古姑娘可以信任,否則她根本不需要把她的發現告訴我,如果我們全無戒心,即便晚上佈了警哨,刺客以有備算無備,我們也不易抵擋……”

    楊帆顯然已經仔細算計過,說來有條有理。黃旭昶和許良聽得頻頻點頭。

    楊帆數完了說道:“這些人,可以把有內奸的事先告訴他們,讓他們加強對其他人的警惕,如果近身衛護廬陵王和……小郡主的人有不是這些人之一的,你們想辦法調開。換上最可靠的人!”

    二人點頭稱命。

    楊帆又道:“接下來的話,我先對你們說一遍,之後我還要去找高瑩姑娘,把這番話同樣告訴她。你們對自己手下的人最瞭解,在監視和防範其他人的時候,重點要注意的……”

    楊帆掃了二人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是那些家境一般、人口較少。輕易就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黃旭昶和許良雖是武人,性情粗獷了些,但是為官已久,絶非只懂武力不諳絲毫心計的笨蛋。楊帆一說他們就明白了。

    廬陵王返京所面臨的局面前所未有的複雜,因為武週一朝的勢力實在是太混亂了,派系太多。武則天也深知這一點,但她既不能整頓武氏。現在也沒有精力再整頓武氏。

    為了確保兒子能安全回京,她只能做出廬陵王生返。護從人員個個有功;廬陵王死歸,護從人員個個處斬的決定,以此來保障皇命的執行。

    這樣的話,那些家族龐大、輕易不可能“消失”在民間的百騎和內衛侍衛就不太可能受人收買。相反,那些家裡人丁不多的侍衛,收受一大筆好處,葬送了廬陵王性命後,就很容易逃離京城,易名改姓,在他鄉別處享清福。所以,如果有內奸的話,這樣家世的人是最具嫌疑的。

    黃旭昶和許良點頭答應,楊帆又對他們囑咐一番,這才起身離開去找高瑩。

    右側房間裡,李裹兒光著腳丫站在門口,耳朵正貼在門上。楊帆離開後,她輕輕直起腰來,認真地想了想,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片刻功夫她又下來,在脫下的外衣中翻了翻,摸出高瑩送她防身的那柄帶鞘匕首,重新回到床上,把匕首抱在胸前,這才安心睡下。

    楊帆一路行去,腳步沉重。

    刺客的事已經令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內奸的出現更令他憂心忡忡。

    內奸難挖,但一定得挖!這個內奸如果不揪出來,一過伏牛山進入都畿道,那就更是危機重重了,因為武氏家族的人特別重視他們在京畿地區的勢力發展,武家的主要勢力恰恰集中在這一塊。帶著一個內奸回京,無異於去闖龍潭虎穴。

    可要找出這個藏在百騎或內衛中的奸細又談何容易?打草驚蛇的話就很難挖出這個奸細了,而且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們之中有個內奸,大家疑神疑鬼、夜不安寢,恐怕熬不了多久,不用外敵動手,整個隊伍就得崩潰。

    ※※※※※※※※※※※※※※※※※※※※※※※※※※※※

     夜深了,梁府後宅,一群夜行人鬼鬼祟祟地湊到了一起,屋裡點著燈,窗子上掛了被子,避免燈光映出去。

    白髮蒼蒼、滿臉褶皺的梁府老管事坐在角落裡,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們,可他毫無辦法,他一個年邁的老人,根本奈何不了這群強人,他們一家人留守這座宅子,如今老伴兒和兒子、兒媳還有小孫女兒全都落在這群人的手中,他無法反抗。

    下午來的那群人正符合這些人所說的條件,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對付那位黔中名士。梁老管事特意做出不近人情的樣子,讓那群人自己去做飯,就是希望他們能從廚房裡那些來不及清洗的碗碟察覺不妥。

    梁老管事想著,暗暗一嘆:“希望他們提高警惕、得脫大難!我老漢一輩子吃齋唸佛,如果他們死在這裡,我老漢可是造了大孽了。”

    “準備行動了!李楓、劉若雨、司馬韶、溫林!”

    點到名字的四人向前一步,低沉地道:“屬下在!”

    首領道:“你們四個,負責剪除他們在房頂上的巡哨,務必要一擊致命!”

    “是!”

    梁老管事是見過世面的人物,瞧見這班人的作派,不禁暗起疑心:“難道他們是行伍中人?看他們言語動作,像極了軍人!”

    首領又轉向其他人道:“陳光、克斯坦、方梓宇、行素!”

    又是四人上前,道:“在!”

    首領道:“你們四個,各自率領自己的人做好準備,一俟他們得手,你們馬上衝出去,結果或是纏住巡弋在那人房前屋後的侍衛!”

    這四人就不像軍人了,其中克斯坦的面相,分明就是一個崑崙奴,而那行素則穿著一身道袍頭挽道髻,梁老管事又看糊塗了:“莫非我方才判斷有誤?”

    其實梁老管事還真沒看錯,先前那四人確是軍伍中人,最擅長箭矢,個個都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但這第二批四人卻是武三思和武懿宗府上的家將,聘請的江湖中人,擅長個人技擊搏鬥之士。

    那首領身材不高,但極為墩實,肩寬背厚,雄壯如山。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篷連腮鬍子,濃密如墨,根根如戟,顯得極為威武,此人用的武器也極其罕見,手中提的竟是一對車輪巨斧,斧背厚重、斧刃寒光閃爍。

    這人姓霍,名叫霍麒麟,乃武三思府上侍衛班中第一武士,此人還擅長相撲和跤法,昔年在軍中時風頭甚健,曾與當時的軍中第一相撲手楚狂歌較技,一招惜敗,後被武三思看中,延攬入府。

    霍麒麟又對剩下的人道:“你們進入東跨院後,立即分別殺向各處房舍,趁其不備,斬殺那些侍衛,混亂製造的越大越好,霍某會帶五個人,直趨那人住處,取其首級!一旦功成,你我眾人,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便是做個高官大將也易如反掌了!”

    霍麒麟事先安排了一個機靈的手下打扮成梁府家僕,趁著給楊帆等人送被縟的機會,已經把東跨院各人的住處安排瞭解的非常仔細,此刻一一安排,有條不紊。

    梁老管事莫看年歲大了,心智可不糊塗,聽到這裡心中已是一涼,他知道糟了,他雖不知這些人是什麼來歷,但是既然說出一旦做成此事富貴榮華享用不盡,甚至還可以做官,他就知道這些人絶不可能再容自己一家人活下去。

    梁老管事心中暗驚,立即趁著眾人議事,悄悄摸向門口,梁老管事到了門口,猛地一轉身,發足就向外奔,不想霍麒麟早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裡,梁老管事轉身之際,霍麒麟猛地揚手,手中的車輪巨斧便當真化成一團閃閃發亮的光輪,呼嘯著脫手飛去。

    梁老管事跑出門去,還未及張口呼救,巨斧便凌空捲至,呼嘯著掠過他的脖子,一篷血雨中,大斧繼續向前飛去,“篤”地一聲切入庭中一棵大樹的樹幹,梁老管事屍首分離,“卟嗵”一聲栽倒於血泊之中。

    霍麒麟冷笑一聲,對一個手下冷冷吩咐道:“這一家人已經沒用了,統統殺掉!”

    那人狠狠一點頭,提刀直撲後宅。

    霍麒麟用力一揮手,道:“出發!”

    這時已有人跑去拔下那柄巨斧,提回來捧到他的面前,霍麒麟把血淋淋的大斧一提,獰笑一聲,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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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2:38:38
第二十二卷 第八百零一章 殺人夜

    今夜空中薄雲隱隱掩了月光,山村中黑暗一片,異常的靜寂中,偶爾兩聲犬吠,就能傳出很遠。

    李楓、劉若雨、司馬韶、溫林四人率領從軍伍中抽調出來的幾個弩手,悄悄摸向東跨院。

    東跨院的幾處屋舍上方都站著一個人,暗夜之中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房頂上有人,不管他是走動還是站立,依舊可以分得分明。

    李楓幾人輕輕打個手勢,便悄然散開,各尋目標。

    “動手!”

    暗夜中,司馬韶果斷地下了命令,伏在牆頭各自瞄準了目標的弩手們紛紛扣動扳機,“颯颯颯……”

    弩箭射出,破風聲與弓箭有所不同,利矢如雨,紛紛撲向各自的目標。那些目標有的坐在屋脊上,有的站在那兒,只有一個正在屋頂走動,因為屋梢尖翹濕滑,走得也不快,根本躲不開這些神箭手。

    利矢一到,這些人紛紛中箭,慘叫著滾下屋脊,幾乎於此同時,陳光、克斯坦、方梓宇、行素等江湖人率領他們的手下撲進了院去,暗影連閃,衣袂飄風,疾快無比地撲向廬陵王所在屋子。

    疾行如虎,剛剛接近廬陵王住處,迎面便有幾道人影餓狼一般自暗影中衝出來,雙方兵刃鏗鏘,交戰在一起。

    “殺!”

    那些負責擾敵製造混亂並剪除已然入睡侍衛的殺手則執著明晃晃的鋼刀,破門而入、破窗而入,砍向床榻上沉睡的人影。

    “噗!”

    鋼刀一落,手下的感覺便有些不對勁兒,未等那破門而入的刺客們反應過來,從屏風後、房樑上、門後窗後。如影隨形緊躡其後的百騎侍衛、內衛高手便一刀斬在了他們的頸上。

    霍麒麟手執兩盤巨斧,領著幾個心腹,趁著守在廬陵王門外的侍衛們與那幾個梁王府家將戰得難解難分之際,從他們身邊昂然越過,直撲廬陵王的房門,中途遇到正在交手的廬陵王侍衛並不出手一刀,助自己人解圍,對於向他們迎上來的廬陵王侍衛也絶不戀戰。

    房門被他一腳踹開,房門一開。霍麒麟便是一怔,只見堂屋內一片通明,早就燃起了許多燈火,堂屋裡青磚漫地,牆上一張松鶴圖、兩道豎條幅。堂屋中間站定一人,刀隱肘後,淵停嶽峙。

    霍麒麟目芒一縮,楊帆不認得他,他可認得楊帆。當初楊帆在宮中相撲,他是梁王貼身侍衛,也在觀戰群中。識得楊帆跤法的厲害,知道此人身法輕盈、招式靈活,而這樣的小巧功夫,正是他的剋星。尤其是在房間裡這樣影響他發揮的地方。

    可廬陵王就在房中,這一關必須得過。

    霍麒麟晃了晃手中的巨斧,突然獰笑一聲,一個箭步就跨進了門去。

    別看他身材墩實。兵器沉重,這一躍竟捷如鬼魅。身形動如飄絮,還未落地時卻已是風雷大作,只聽“劈嚦啪啦”響個不停,待客用的桌椅、裝飾用的花架、盛放古玩的博古架在他一雙巨斧下紛紛碎落。

    看來霍麒麟是想先把礙手礙腳的東西掃蕩一空,以便施展他大開大闔的強橫功夫,楊帆的刀始終隱在肘後,臉上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如同一片秋風中的敗葉,在他一雙巨斧下若即若離地飛舞著。

    “殺進房去!”

    霍麒麟纏住楊帆,向幾名手下喝令。

    幾個手下剛要仗劍衝進房去,左右房間的房門忽然開了,門簾兒也無聲地挑起,偏偏看不到有人站在那兒,正欲闖入的幾個刺客不由一怔。

    “殺進去!”

    霍麒麟揮舞著巨斧,堂屋中風雷大作,俱都是他的巨斧破風之聲。

    幾個手下聽了他的話,膽氣一壯,狂吼一聲分別衝向左右房間,到了房中一看,只見房中也是燈火通明,榻前俏生生立著一位姑娘,手持三尺青鋒,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余此之外,房中哪有別人。

    司馬韶棄了弩,拔出佩刀便加入了戰團,迎面之敵正是黃旭昶,黃旭昶使一口環柄厚背大砍刀,勢大力沉,揮舞之間如驚雷閃電。

    司馬韶是軍伍中的悍將,戰場廝殺猶可,這等個人功夫可不是對手,戰不幾何,被黃旭昶一刀削去臂膀上巴掌大的一塊肉,疼得他哎喲一聲倒退幾步,幸被劉若雨和溫林舉刀迎架,將他救下。

    司馬韶疾退幾步,腳下忽然絆了一下,好在那東西軟綿綿的,倒沒把他絆倒。司馬韶扭頭一看,卻是一具“屍體”,“屍體”胸口插著三枝矢箭,俱都沒至箭尾。這具“屍體”應該就是他們從房頂射落的成果,可是……這具“屍體”是沒有臉的。

    那是一個稻草人!

    中箭是真的,慘叫聲也是真的,但是屍體居然是稻草人!

    司馬韶大叫起來:“中計啦!有埋伏!中計啦,有……”

    他這一叫,可送了劉若雨的性命,劉若雨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手下只是頓了一頓,黃旭昶的大砍刀便豁開了他的胸膛,帶著一蓬溫熱的血,斬向溫林的頭。司馬韶的大喊除了給自己人製造了更大的混亂,沒有起到任何正面效果。

    堂屋裡,霍麒麟雙斧謔謔,運轉如輪,雖說這種重兵器一旦揮舞起來,可以比剛剛舞動時節省很大的力氣,但它再省力也是重兵器,滿堂殷雷之聲已經不見了,雖然看在別人眼裡,霍麒麟依舊把雙斧舞得風車一般,其實速度已經大減。

    楊帆一直隨著他的斧頭趨進趨退,既不遠離半分,也不靠近半步,刀始終隱在肘後,一雙晶亮的眸子冷冷地盯著霍麒麟的雙肩,逼得他不敢稍歇,如今眼見霍麒麟力氣漸竭,楊帆突然疾退三步,脫離霍麒麟的攻擊圈,但這退勢只是一剎。幾乎一眨眼,他又撲了上來。

    看在別人眼中,彷彿楊帆根本不曾後退過,只是仰身做了個後退的假動作,便又整個人彈回來,他的刀出手了,刀從肘後出,自霍麒麟的下盤向上一撩,寒森森的刀光宛如翻騰咆哮的一股怒濤反捲而上。

    而此時霍麒麟手中雙斧剛剛交叉而過。左右一分,中門為之洞開。這開闔也不過就是一剎那的功夫,但是楊帆的刀恰恰在這一剎那的功夫,如一道閃電般掠過了那道縫隙,幾乎在霍麒麟手中雙斧左右一分的同時。楊帆的刀就出手了。

    看起來就像是霍麒麟雙臂一振,主動以他的身體迎向楊帆的刀,這一刀從他左胯直到右胸,斜斜長長一道刀口,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袍,霍麒麟踉蹌連退幾步,腳後跟磕在門檻後。整個人便仰面栽了出去。

    “嗵!”

    霍麒麟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手中牢牢攥著的一雙巨斧依舊沒有撒手,斧背砸在青磚上,濺起一片磚屑。

    楊帆一刀斬出。看也沒再看他一眼,便即掠向蘭益清所在的房間,高瑩的武功他放心的很,蘭益清畢竟年輕些。雖然內衛沒有庸手,他卻怕這丫頭有個什麼閃失。他往門裡一闖,蘭益清正好從門裡出來,二人幾乎碰個滿懷。

    蘭益清眉梢一挑,得意洋洋地道:“解決了!貌似我比高瑩姐要快那麼一點點……”

    高瑩提著滴血的長劍恰從對面屋中出來,冷哼一聲,道:“吹吧你,快些解決外邊那些人去!”

    蘭益清吐吐舌頭,搶著與高瑩並肩衝了出去,楊帆也緊隨其後,一口刀、兩口劍,倏分倏合,化作一團團凌厲懾人的匹練劍芒,不可阻擋地向他們的當面之敵殺去……

    梁府的喊殺聲在靜寂的夜裡異常的明顯,先是遠近的狗狂吠不止,緊接著村民陸續驚醒,可是聽著那喊殺慘呼,這些一輩子生活在這小山村的百姓哪敢去探個究竟,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日上天竿,直到日當正午……

    梁家大院裡已經安靜很久了,梁裡正實在躲不過,這才糾集了村子裡全部的壯勞力,持著糞叉斧頭、菜刀梭槍,戰戰兢兢地進了梁府。

    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個府邸裡已經沒有活人了,可憐的梁老管事身首異處,慘死後宅,緊接著他的老婆、兒子、兒媳還有一個小孫女兒被人發現死在地窖裡,都是一刀致命。

    這小山村發生個偷雞摸狗、鄰居打架的事兒就已經算是本年度最大事件了,什麼時候發生過這樣的血案,可這還不是最駭人的,最可怕的是,梁家大院的西跨院已經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到處都是淋漓的血跡,到處都是冰冷的屍體,殘肢斷臂屋裡院外隨處可見。

    梁裡正根本沒膽子仔細勘察,也沒數數究竟是多少條人命,他立即回家牽了驢子,又叫了兩個壯丁壯膽,一行三人,匆匆趕去縣衙門向縣大老爺報訊兒去了。

    楊帆等人並未走遠,此刻跟梁家大院就隔著兩座山頭,山坡上起了幾座新墳,那是戰死的百騎和內衛的安葬之處。

    許良走到楊帆身邊,苦笑了一聲,低低地道:“倒是可疑的目標又少了兩個,因為……他們戰死了!”

    楊帆臉色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對剛剛祭拜了死去的兄弟,趕回到他身邊的黃旭昶道:“這樣下去不成,繼續這麼走下去,即便我們能回到京城,活下來的也沒有幾人了。”

    黃旭昶紅著眼睛道:“那能怎麼辦?咱們吃軍糧拿軍餉,干的不就是這檔子買賣?”

    楊帆緩緩地道:“得想個法子!一定會有法子!”

    他目光一轉,忽然看見默默坐在廬陵王身邊的李裹兒,目光不由一亮,忽然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便舉步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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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4 01:26:29
第二十二卷 第八百零二章 引蛇第一步

    昨夜一戰太過慘烈,也太過驚險,從來沒有出過黃竹嶺的李裹兒從來不曾見過這等場面,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雖然她平時古靈精怪的,那日在橋頭遇襲初見楊帆揮刀時也是特別的興奮,可那時她離得畢竟還遠,又是坐在車裡,體會不到那種生死一線的緊張。

    而昨夜突圍時血就濺在她的臉上、刀子就劈在她的身邊。她才知道死亡究竟有多麼可怕,所以,此刻她難得地安靜下來,依偎在她的父親身旁。

    李顯這時倒是平靜許多,大概他恐懼的是等待危險到來的過程,危險終於到了他的面前時,他反而不那麼懼怕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兒,有些失神的樣子。

    楊帆走到他們父女面前,淺淺一揖道:“王爺、郡主,臣安排不周,讓王爺和郡主身陷險境,實在是罪過。”

    “哦!楊校尉!”

    李顯像個剛活過來的泥人兒,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笑容:“不要這麼說,這一路上,已經難為了你,你為孤王所做的一切,孤王都記在心裡了。如果……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到洛陽,楊校尉的這份恩情,李顯必有償報之日!”

    楊帆欠身道:“這是臣應盡之義,王爺不必客氣。”說完,楊帆看了看李裹兒,笑笑道:“郡主受驚了,這裡風景不錯,公主起來走一走,心情會好些。”

    李裹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身來。楊帆向李顯拱拱手道:“王爺先歇息,臣去安排一下接下來的行程。”

    “好好好……”李顯連連點頭,在他心中,楊帆已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楊帆轉身離開,李裹兒很默契地隨在他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就離開了人群,來到一叢草木之後。

    這一面是山坡,坡面比較陡峭,山坡上長滿了各色的花草,紫的黃的野花在風中輕輕搖曳著。楊帆走到坡前負手站定,眺望著遠處的山河,風拂在他的身上,衣袂飄飄。李裹兒慢慢走到他身邊站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捨得主動跟我說話了?”

    楊帆道:“在我們的人裏邊,有一個內奸!”

    李裹兒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昨夜……你和黃旅帥、許旅帥談話的時候,我聽到了。”

    楊帆毫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我們想揪出這個內奸,很難!也許等我們知道他是誰的時候,我們已經快要死光了。”

    李裹兒眸中微微露出驚恐之意,問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她努力保持了很久的冷靜,楊帆只是一句話,便讓她露出了驚慌之意。她的小聰明。在這種場合完全派不上用場,她的心理素質其實也遠遠比不上經歷過許多大場面的的楊帆。

    楊帆慢慢扭過臉來看著她,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神彩,李裹兒被他看著。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臉頰,迷惑地道:“怎麼了?”

    楊帆一字一句地道:“我想有勞郡主,陪我……做一場戲,你看如何?”

    ※※※※※※※※※※※※※※※※※※※※※※※※※

     死去的人已經葬入大地。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在地上行走。

    就在幾座新墳旁,楊帆召集了所有的人商議接下來的行動。李顯自然是坐在上首,李裹兒挨在他的膝前。

    眾人都坐在茂盛的野草叢中,草叢茂密而鮮綠,不知名的野花就開在身畔,如果不是大家沉重的臉色和一些人包紮的傷口還在緩緩滲出的血跡,這無疑是一個踏青郊遊的浪漫情景。

    楊帆面色沉重地道:“這一路下來,我們頻頻受到狙擊、埋伏、暗殺,就連避進官府都不得安生,如今馬上就要進入都畿道,到了他們的地盤我們將遭遇的危險之多可想而知。無論如何,我們都得保護廬陵王安全返回洛陽……”

    李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楊帆道:“可是,如果我們繼續這麼走下去,恐怕我們全死光了,也未必能保證把王爺安全送回京城。因此……我決定冒一個險!”

    所有的人都張大了眼睛看著他,不明白他所謂的冒險是什麼意思。

    楊帆道:“我們之所以處處受阻,時時遇襲,原因是我們目標太大,像我們這麼一群全部由青壯組成,騎著駿馬、佩著兵器,又非官兵的人,幾乎每一個看見我們的人都記憶深刻,我們的敵人隨時可以打聽到我們的消息、判斷我們的去向,所以我們才寸步難行……”

    許良插嘴道:“校尉,可是我們這麼多人,在這方面是沒有辦法掩飾的,我們不可能不騎馬、不可能不配兵刃,也不可能……”

    他還沒說完,楊帆便打斷了他的話,道:“所以,我決定要冒一個險!”

    眾人面面相覷,繼而輕聲議論起來,黃旭昶聽得不耐煩,粗聲大氣地道:“楊校尉,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吧,咱們這些人裡頭,數著你心眼多,你說咱們怎麼幹?”

    楊帆肅然道:“我打算,只留兩個人,護送王爺回洛陽!”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黃旭昶一怔,叫道:“甚麼?只留兩個人保護王爺,那……咱們其他的人幹嘛去?”

    楊帆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目標太大,那乾脆就以我們為目標,吸引對手的注意。而王爺則喬裝改扮,在兩個人的陪同下悄然北返,這樣一來王爺一行人就泯然眾人了,哪怕是走在刺客面前,他們也未必認得出來!”

    眾人一番議論,許良道:“我覺得此計可行,乍一看,讓王爺脫離我們的保護似乎危險了許多,實際上這樣一來,他們很難從萬千百姓中認出王爺來,王爺反而更安全。王爺意下如何?”

    李顯略一猶豫,看了女兒一眼,李裹兒扶在他膝上的手稍稍用了點力,向下微微一壓。李顯緩緩點頭道:“嗯!本王覺得……楊校尉所言甚有道理!”

    楊帆道:“此事楊某已經與王爺私下計議過,徵得了王爺的同意。不過,這一次護送王爺回京的成敗,關係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死,所以,楊某不願獨斷專行,需要徵求每一個人的同意。”

    上有所命,向來只要你去執行,誰管你同不同意,楊帆此舉令百騎和梅花內衛的眾侍衛心中都油然生起一種感動。

    眾人又竊竊私語一番,先後表示同意,這時李裹兒卻提出了異議:“楊校尉,刺客所用的手段防不勝防,所用的身份更是五花八門,有時候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不發動的時候我們也不能確定他們是敵人,如果家父離開而有刺客靠近我們的話,那麼一看我們一行人中沒有一個符合家父年齡相貌的人,不就知道有詐了?”

    楊帆微微一笑,道:“這一點,我已有所考慮,古姑娘精擅易容之術,而且懂得口技,我打算讓古姑娘冒充王爺,當然,想完全的相像是不容易的,不過王爺一路過來,本就對容貌做了些改變,只要古姑娘的扮相有六七分相似,就足以讓敵人認定我們竭力保護的人就是王爺了。

    所以我才說,不要以為王爺不在身邊,我們就安全了,恰恰相反,王爺被人護送著秘密返回洛陽,我們的任務就是儘量吸引敵人的注意,讓他們以為王爺還在我們的保護當中,一味地追著我們不放!”

    楊帆說到這裡,肅然看了所有人一眼,沉聲道:“大家既然同意,那麼請古姑娘立即照著王爺的扮相進行易容。隨後,我們兵分兩路,一路護著真正的王爺喬裝改扮,扮成行商、道人、普通百姓,扮作什麼樣子都好,只要能順利抵達京城,而我們另一路人則保護著假王爺,儘量讓敵人捕捉到我們的蹤跡,吸引他們的注意。”

    古竹婷立即站起來,從梁家大院突圍的時候,她還沒有忘記帶著她那個如百寶囊般的包袱,李裹兒則扶起李顯,三個人分開花草灌木,閃入一叢樹木之後。

    黃旭昶道:“楊校尉,你打算派誰保護王爺離開?”

    楊帆泰然道:“自然是由我親自護送,至於另一個人,就要從你們當中選一個了。”

    黃旭昶道:“這樣的話,我去!”

    高瑩道:“與其你去不如我去,有個女人伴著,更容易矇混過關!”

    黃旭昶道:“盡扯淡,那些人已經摸清了咱們的底細,知道咱們一行人有男有女,就算要個女人在王爺身邊,也不見得就能消除他們的疑心。”

    高瑩道:“那也總比兩個強壯的男子陪著王爺同行更不引人注意。”

    黃旭昶道:“嘿!你也知道男人強壯一些?護送王爺的人,自然還是要強壯些的人才安全。”

    護送王爺,一旦功成,那就是保護過未來的天子,天子一旦登基,豈能少了他的好處?大家提著腦袋玩命,究竟圖的什麼,誰不願意搶這份差使。再者說,他們的生死都是和廬陵王拴在一起的,總要親自守在廬陵王身邊,心裡才踏實些。

    人同此心,眾人紛紛毛遂自薦,許良、魏勇、張溪桐、蘭益清等人不甘人後,紛紛向楊帆請纓。

    自然,那個真正的內奸也是巴不得能跟在真正的廬陵王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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