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41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1 00:11:05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三章 招兵買馬

    小蠻逃走不過兩天功夫,就見自告奮勇替她出面鎮場子的楊家二娘天愛奴也倉皇逃來,小蠻大驚:“你跟他們又不熟,怎麼也逃了?”

    天愛奴苦笑道:“我跟他們不熟,架不住他們跟我自來熟,實在吃不消了,只好逃來和你擠一擠。”

    小蠻道:“家裡如今何人看顧?”

    天愛奴道:“自然是古師。”

    小蠻擔心地道:“古姑娘?她能成麼?”

    阿奴道:“想來應該沒問題的。古師經多見廣,還應付不了一班坊中百姓?”

    話猶未了,古竹婷就跟做賊似的逃了進來,倉皇道:“快換地方,他們循蹤追來了。”

    二女大驚,連忙隨著古竹婷一起向另一家店舖逃去,連問她如何應付不起那幫鄉親都沒時間。

    殺人無算的女殺手,面對人情攻勢,也是潰不成軍了。

    楊帆逃回軍營,又聽小蠻送來家裡消息,大是頭疼,不由痛罵了馬橋一番,還沒緩過口氣兒來,那些參軍心切的鄉親們又追到了“千騎”大營。

    楊帆大怒,逼著馬帆做了徵兵官去對付他們,又立下入伍三關,第一道關是上百斤的石鎖,舞得動才算過關。第二道關是射術,十矢七中方可過關,第三道關是騎術,楊帆可沒功夫從頭教他們騎馬,如此過得三關,還不算入選,只是擁有了參加甄選的資格。

    馬橋做了這徵兵官,一下子就把街坊鄰居們全給截住了,每日都被一群老頭子老太婆們噴得他一臉唾沫星子。戳著他的腦門罵他當了官便六親不認,這回他大嘴巴釀下的苦果總算是自家消受了。

    不過還真別說,修文坊裡想走關係的人雖然進不來了,可是其中還是有一位壯士硬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闖了進來。他不但連過三關。而且在其後由黎大隱考校武功的環節也表現出色,於是被帶到了楊帆面前。

    馬橋得意洋洋,修文坊的老鄉們總算沒有全軍覆沒,既然有人入選。他回去也好對鄉親們有個交待:不是不肯照顧鄉親,實是難以循私,你看,這真的本事的,不是一樣錄取了麼?

    那年代地域觀念極強,這地域性也是相對的,你們是洛州人,我們是揚州人,我們自然向著自己鄉親。大家同為洛州人。你們住東城我們住西城。那麼出身西城的一班人便會自然而然成為一夥。

    楊帆上下打量這位從修文坊裡脫穎而出的壯士。半晌沒有說話。眼下這人出自修文坊,心理上先就親近了幾分,這人若是個可造之材。將來是可以培養成心腹的。所以楊帆對此人比較上心,結果一瞧。很是面熟。

    楊帆想了想,他與此人在坊中時雖只見過幾面並無深交,可是忽然記起一件與此人有關的有趣事,不由想起了他的名字,楊帆失聲道:“蕭千月?”

    蕭千月身量不算高卻極為壯實,粗壯的雙臂、寬厚的肩膀、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單獨看,哪一部分都稱得上威猛陽剛,可是那鼻子眼睛嘴和眉毛鬍鬚都像擠壓過的麵糰似的向臉部中心擁擠過去,那還美麼?

    這就是蕭壯士的尊榮了。

    蕭千月的神情很緊張,而且有點侷促,他跟楊帆只是認識,並不熟。如今楊帆可是將軍了,以前稱他將軍那是客氣,現在則不然,人家是實打實的將軍銜,四品的朝廷武將----歸德中郎將。

    蕭千月趕緊向他謙卑地一笑,五官頓時擁擠得很嚴重了:“將軍居然還記得小人賤名,實是榮幸。不過小民如今不叫蕭千月了,小民已然改名蕭雨客。”

    楊帆一愣:“蕭雨客?這名字倒是很雅,是誰幫你改的,因何改名?”

    蕭雨客道:“這是小民自己改的名字,小民覺得……大概是以前的名字不太好,月在當空,伸手難及,月在水中,一片虛幻,所以半生無著,生計艱難,因此徵得老父同意,改了個名字,圖個吉利。”

    楊帆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怎麼看都想像不出眼前這樣一個人物,居然於粗獷的外表之下有這麼詩情畫意的心,不是千月就是雨客的,這人還挺講情調的。楊帆不禁問道:“千月……雨客,莫非你是讀過書識得字的?”

    蕭雨客趕緊道:“是!小民的父親曾經做過私塾先生,小民自幼就跟父親讀過書。”

    馬橋趕緊湊過去,附在楊帆耳邊,用一副不屑的口吻道:“是!他爹是挺有學問的,在咱們坊,以前是很有名氣的一位西席先生,只是後來因為教人家孩子,教著教著跟人家二娘滾到一張榻上去了,結果壞了名聲,再也無人相請,以致家境困頓。”

    楊帆掩著嘴巴咳嗽一聲,小聲道:“大哥別說二哥,馬橋兄忘了修文坊之鮑銀銀乎?”

    馬橋臉色大赤,尷尬辯道:“吾已從良,舊事莫提!”

    楊帆嘿了一聲,轉而又看蕭雨客,想了想,悠然道:“‘吾之賢妻,無故走失,年方二八,名曰小閔,黑面大口,暴牙眇目……’呵呵呵,這麼說,這篇尋人啟事也不是找人代筆,而是你自己寫的了?”

    蕭雨客萬萬沒有想到楊大將軍居然知道這件事,不禁臊得滿臉通紅,一個大男人,竟然扭結著手指,作出一副小兒女姿態道:“是……正是小民所寫!”

    楊帆大笑三聲,又馬上斂住,作出一副關切模樣問道:“你家娘子可找回來了麼?”

    蕭雨客慼然搖頭,一雙大眼中迅速蒙起一層霧氣。

    楊帆沒想到這位大漢還真有一顆如此細膩的心,趕緊勸道:“好啦好啦,不要難過,大丈夫何患無妻,入伍之後好好幹,來日建功立業,掙一份大大的功名,還怕沒有佳婦相伴麼?”

    蕭雨客大喜道:“將軍這麼說……是肯收下小民了?”

    楊帆笑道:“你既能寫會算,又有一身好武藝,為何不收?你跟黎旅帥去,且安頓下來,錄入花名冊吧!“

    蕭雨客大喜,連忙道謝,隨著黎大隱去了。

    這時許良向楊帆走來,緊鎖眉頭道:“中郎將,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缺額的兵丁盡可招募,可是將官之數難湊。你看,中郎將以下,應有前後左右中五郎將,我是行軍司馬,老黃和楚狂歌、馬橋是郎將,下面的長史、六曹尉、旅帥等且不去說,光是郎將就少了兩個人,這個職位可不能交給外人。”

    楊帆道:“那是自然,呂顏和高初可調過來了麼?”

    許良道:“他們答應放人了,這幾天就能過來報到,可他二人在原部只是一個隊正,無甚功勞,總不能平步青雲直接擔任郎將吧?沒資歷、沒威望、沒戰功,何以服眾?”

    楊帆點頭道:“這倒是個問題,我的意思是,調他們過來,先任個旅帥,至於這空缺的兩位郎將……,一時也沒個好人選,暫且空缺著便是。”

    許良也無他策,只得點頭應允,許良剛剛離開,楊帆突然又想起一人,王同皎!這王同皎當初也曾與他同場鞠蹴,有過交情,只是王同皎乃太原王氏族人,性情高傲了些,此後與楊帆接觸不多。

    不過,當時的接觸雖然短暫,卻正因為雙方沒有利害關係,所以王同皎在他面前毫無掩飾,可以很容易就瞭解到此人的性情人品。此人正直剛強,性情果毅,楊帆對他的印象不錯。

    記得當時他就已是左驍衛果毅都尉,如果這兩年不曾陞官的話,那麼調到千騎衛來當一個郎將算是平調了。可平調歸平調,千騎衛的地位與左驍衛卻不可同日而語,想必他是肯來的。

    楊帆想到就做,立即帶了幾名親兵,策馬出營,直奔左驍衛而去。他這幾名親兵不是別人,正是任威等幾名“繼嗣堂”派來保衛他的高手,既然有自己組建軍隊的權力,楊帆還能不把他們拉進來?

    雖說現在最機密的事楊帆還不敢透露給他們知道,不過他想在“繼嗣堂”裡站住腳,就必須要在裏邊培養自己人,眼下他有官職在身,不能常在“繼嗣堂”內,其他的人沒有太多機會接觸,這些貼身侍衛就是他首先要爭取的人。

    楊帆的駐地在洛陽城北毗鄰宮城的地方,周圍還有羽林衛其他駐軍的營地,至於其他駐軍就相對較遠了,像金吾衛的營地都快到孟津了。左驍衛是北衙禁軍,也屬於皇帝私軍,軍營所在地也設在邙山。

    幾十里的路程,楊帆快馬加鞭很快就到了,左驍衛大將軍對這位御前新貴倒是很客氣,只是問及來意時,楊帆沒有向他明白透露。

    雖說楊帆若果真看中王同皎,要調他過去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容不得他本人反對,但是強扭的瓜兒不甜,楊帆是要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打造一支忠於自己的武裝,有所勉強的人他是不要的,他要先問清王同皎本人的意思。

    楊帆告訴左驍衛大將軍,他是路經此地,過來探望一下老友王同皎,左驍衛大將軍很遺憾地告訴他,王同皎不在軍中,被政事堂召回去述職了,大概得過兩天才回來,如想找他可去洛陽,大將軍還給了他一個地址。

    楊帆無奈,只得向左驍衛大將軍告辭,出了軍營一想,既然出來了,不如就回洛陽一趟,如果找不到王同皎,留下句話等他回信也就是了,還可以順道回家看看,不曉得家裡人“避難”,如今可消停了些,於是楊帆又快馬加鞭往洛陽城而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842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2 00:18:43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四章 非誠勿擾

    楊帆快馬加鞭奔赴洛陽時,李裹兒正在千金公主府上做客。

    今日與她一同出現在這裡的還有許多權貴皇親家裡的待嫁女子,眾女子濟濟一堂,白髮蒼蒼的千金公主濟身其間,頗有一種一樹梨花伴海棠的效果。

    李裹兒乖巧機靈,善與人交往,雖說對使相千金、豪門貴女的許多講究她還不甚瞭解,可她善於掩飾,倒是沒有人發現她這些短處。李裹兒一面藏拙,一面暗暗學習別人的諸般作派,還要分心與她們說笑聊天,居然也遊刃有餘。

    眾女在花廳就坐,談笑宴宴。花廳一角置著十二扇屏,花廳裡群雌粥粥,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那畫屏上的孔雀,一雙眼睛竟是活動的。千金公主舊習不改,如今又做了一回媒人,這一次卻是要撮合武李兩家聯姻。

    “諸位姐姐,今日春光正好,我看園中百花爭妍,份外妖嬈,不如園中去、花中游,豈不好過在這廳中長坐?”

    李裹兒可不知道她今日被請到千金公主家是專為相親來的,她在山野中走慣了的人,一時還耐不住性兒在花廳裡久坐,好不容易捱得一時,便出言對眾人建議,隨即又對千金公主道:“姑姑以為如何?”

    可憐千金公主本比她的奶奶還要高一輩兒,偏要去認武則天做乾娘,硬生生在這個李家小女子面前短了兩輩兒,可千金公主毫無不自在的感覺,笑容滿面地點頭道:“好好好,只要你們玩得開心就好,咱們這便去園中一遊!”

    說著,千金公主下意識地往那廳角的屏風處望了一眼,又道:“你們先去。老身年紀大了,稍歇一歇便過去。”

    滿堂鶯鶯燕燕翩然飛了出去,千金公主便向廳角屏風處呵呵一笑,道:“郡王,老身這個侄女兒,還合你的心意麼?”

    屏風後面毫無反應,千金公主納罕不已,連忙舉步走了過去,繞到屏風後面一看。只見那人撅著屁股趴在屏風上,一副痴痴呆呆的樣子,廳中眾女早就走了,他居然還是一動不動。

    千金公主忍不住發笑,在那人肩上輕輕一拍。笑問道:“郡王,可滿意麼?”

    原來,這個年輕的男子是梁王武三思的兒子,名叫武崇訓,受封高陽郡王。此番千金公主就是受廬陵王所托,給他和李裹兒牽線搭橋的。

    “啊!滿意!滿意!太滿意了!這……這位郡主真的是……真的是要許配給我的麼?”

    武崇訓如夢初醒,歡喜得滿面紅光。一時間竟有些忐忑起來,生怕這只是一場易醒的美夢。

    千金公主道:“自然,老身偌大年紀,難道還能開你們晚輩們的玩笑。”

    “好極了!我……我滿意的很!”

    那位郡王歡喜得心都快炸了。滿腦子都是那個俏麗到極致、美貌到驚人的少女,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把他的心塞得滿滿的,現在已經令他有點神魂顛倒了。要不是他還勉強記得自己身份,現在恨不得趴下來給千金公主磕幾個響頭以示謝意。

    “我回去就跟我爹說!我……我要馬上提親。我非她不娶,我……”

    武崇訓語無倫次地說著,中了邪似的往外跑,跑到廳門口突然又想起來,忙不迭跑回來向千金公主鄭重地再行一禮,這才飛也似地跑掉了。

    ※※※※※※※※※※※※※※※※※※※※※※※※※※※

     古時候說是盲婚啞嫁父母作主,其實遠沒有後世所渲染的那麼誇張,男女雙方固然不可能像現代一樣自由接觸,但是雙方的脾氣稟性、人品能力、家世背景各個方面,雙方家長和其本人都是要從側面詳細瞭解一番的。

    被主人家問到的朋友大多也會據實相告,否則將來夫妻不合,他們就要裡外不是人,沒有人會傻到只說好話。

    即便是媒婆子,她的“經營”範圍一共就那麼大,客戶資源有限,如果門不當戶不對、雙方性情太不合適的她也不會撮合,否則只要生出幾對怨偶來,旁人知道是她撮合的,她的名聲也就臭了,誰家再想嫁女娶媳時也不會找她。

    至於男女同事人,大多數情況下,家裡也會安排他們通過秘密的方式見一見對方,門當戶對的情況下,雙方都要安排子女見見對方,如果雙方都沒意見,才有可能進行下一步接觸,除非是父母另有所圖,否則對子女本人的意見也不會完全無視。

    但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家庭,那就得先讓門庭貴重的一方來選擇了,如果這一方同意,而另一方是上趕著要跟人家攀親,那麼想不想安排子女去看看成親對象都是可以的,比如廬陵王嫁女就是這般。

    雖說廬陵王現在是王爺,而且注定了要做太子,將來有八成機會成為皇帝,可是跟如日中天的武家比起來,他還是要低了一等,是上趕著跟武家攀親,所以今天委託千金公主辦這一場聚會,就要安排武三思的兒子先看看李裹兒。

    武崇訓如果看得上李裹兒再論其它,如果看不上那就不用提了。好在李裹兒嬌容玉貌實是無可挑剔,便稱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兒也不為過,那武崇訓一瞧這等妖精,連魂兒都被勾走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反過來,太原王氏的王同皎與廬陵王之女婚配,那就要廬陵王之女先看他了。太原王氏這些年來勢力大不如前,就連來俊臣那般無賴強索王家女兒為妻,王家都不敢反抗,而且還要厚著臉皮多方借助這個無賴女婿之力,如今聽說要跟未來的皇帝結親,王家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其實廬陵王嫁女並不算是很順利。

    武則天是很重視門戶出身的,廬陵王夫婦出於鞏固自身地位的需要,也不可能選擇平民子弟,宰相、世家子弟才是他們的首選,不過李顯使人稍作試探,就被一些人家很委婉地拒絶了,他們不願意和這位未來的皇帝攀親。

    將來的事兒撲朔迷離,現在還說不好將來究竟會怎麼樣,憑他們的家世、背景、勢力,不管將來的政局怎麼變幻,只要他們不是涉入太深,到時候誰做皇帝都得重用他們,確保他們家族的利益。

    如果和廬陵王結了親,對他們這樣的官宦豪門、詩書世家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一個駙馬都尉並不能對他們家族地位的提升起多大作用,反過來如果這個皇帝出了意外,反而要牽累他們,這種買賣當然做不得。

    所以,經過初步接觸,篩選出有子侄在京做官且正值適婚年齡而未婚、出身門第又比較高貴的有二十餘家,其中願意同皇室結親而廬陵王夫婦也中意的不過七八戶人家。這七八戶人家的子侄不約而同地接到了各式各樣的命令,趕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幾位宰相把他們找了來,卻又藉口很忙,非常的忙,根本沒時間接見他們,讓他們坐了一陣冷板凳後,就派了一個小內侍出來,建議他們先去宮裡的鞠蹴場踢會兒球解解悶,等宰相們有空了再傳見。

    這些權貴子弟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二十歲,平時大場面見多了,在宮裡頭也不是十分的拘束,既然宰相有言在先,樂得去玩耍一番,他們便到了宮廷鞠蹴場,寬去衣袍,分作兩隊,興緻勃勃地踢起球來。

    他們當然不知道,廬陵王那幾個女兒,除了韋妃嫡出且最美麗的兩位郡主李仙惠、李裹兒,已然帶出去單獨請梁王家、魏王家的兩個兒子過目,其他幾位郡主都已作宮娥打扮,混在圍觀的宮娥太監裡面悄然觀察著他們。

    擅長運動、身材健美、容貌俊郎的男子是很容易就受到女兒家注意的,眾郡主只看了片刻,其中一人便吸引了她們的注意。李舒秀一雙美目牢牢地定在那個年輕人身上,越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向身邊陪同的宮女悄聲問道:“他是誰?”

    那些陪同的宮女早就拿到了眾家兒郎的資料,順著她的示意一看,便小聲道:“郡主,他姓楊,叫楊慎交,弘農楊氏子弟,現任左千牛衛郎將。”

    李舒秀一聽那俊朗少年出身弘農楊氏,和她的祖母武則天還攀親帶故,心中更加滿意,她又瞟了一眼那個名叫楊慎交的俊俏郎君,輕輕點點頭,便即轉身而去。她不再看下去,自然是已經選中了夫婿。

    韋妃生有三女,就是這李舒秀和李仙惠、李裹兒三人,韋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自然偏袒一些,其他幾女都是偏妃所生,不敢與之相爭,所以雖然都在那兒東張西望,其實都在等著她先挑,李舒秀已經選罷,他們才好繼續。

    李舒秀一走,李馨雨便重重地哼了一聲,神色間大為不滿。

    廬陵王一家人回到洛陽以後,這些郡主都已得了封號,李裹兒封安樂郡主,李仙惠封永泰郡主,李舒秀封長寧郡主,這位側妃所生的李馨雨被封為義安郡主,對於李仙惠、李裹兒的另行安排以及李舒秀的首選之權,這位義安郡主又妒又恨、大為不滿。

    可人家是嫡出,她是庶出,地位先天就低了一等,她心中雖然不滿,卻也不敢發作。義安郡主生怕又被其他的姐妹搶了先,李舒秀一走,她便在剩下的幾位郎君中急急擇選了一番,指著一人對身邊陪同的宮娥問道:“那是何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843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4 01:24:14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六章 擁吻緋聞

    本能的喜歡,再加上利益的需要,李裹兒對他便更加親熱了,瞧他一副拘謹的模樣,李裹兒“卟哧”一笑,輕輕挽住他的手臂,在他耳邊柔聲道:“你幹嘛呀,人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瞧你這樣子,當初欺負人家的時候,那般龍精虎猛的勁頭兒哪去了?”

    李裹兒說到這裡,羞紅之中一抹春意倏然漾過她的眉梢。楊帆心中一緊,趕緊四下看看,慎重告誡道:“郡主千萬慎言,萬一被人聽進耳朵去,於你於我,都是大大地不妙。”

    裹兒酒意上頭,絲毫不懼,嬌嗔道:“你不怕做,還怕說麼?”

    楊帆有苦難言,當初他只道這是一個美貌村姑,以他身份,占了一個村姑算什麼大事兒,就算這姑娘還有父母高堂在,只消辦完了大事之後,使人向她家裡說明身份,他家裡還不是一千一萬個點頭?

    誰曉得她竟是……,而且還是一個未出閣的!

    楊帆頭疼不已,掌心都沁出汗來了。他如今可不是當年的那個愣頭青了,他有家有業,而對方卻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一旦事情敗露,後果當真不堪設想。而這個年歲的女孩子做事又最是嬌縱任性不計後果,他已經錯過一回,如今可是萬萬不可再與她有所糾纏了。

    楊帆加重語氣,神情嚴肅地道:“郡主!這件事不是說笑的!這裡不是山村鄉野,既便是山村鄉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傳出些什麼緋聞艷事,都是滅頂之災。洛陽是天子腳下,你是皇室貴冑,尤其需要謹慎!”

    裹兒聽得臉色一緊。楊帆見嚇住了她,心中一鬆,道:“我下車了,此番回城還有事情要做,郡主請慢走。”

    裹兒眸波一閃,突然說道:“你是說薛懷義麼?”

    楊帆彎下腰去,正要伸手去拉帷幔,聽到這句話動作頓時一僵。

    裹兒眼中譏誚之意一閃,慢悠悠地又道:“還是說……張易之、張昌宗?”

    裹兒當日可是被張氏兄弟的美色很是“驚訝”了一下的。因此對這對美人兒兄弟很是注意,這些日子她在宮裡刻意結交些宮娥太監,在外面又與那些京都名媛來往密切,這些人恰恰都是喜歡搬弄唇舌的,所以一些流傳在京的風流傳聞她很快便一清二楚了。

    裹兒又一口氣兒說了許多人名。有的楊帆聽說過,有的他從未聽過,不過聽說過的那些人都是某位命婦貴女的面首或情人,由此看來,他沒聽過的那些名字怕也都是這般身份。裹兒進京不久,居然對此已全部瞭然。

    裹兒說到最後,語氣忽然放緩了些。眼睛微微眯起,眸中露出一絲狐一般狡黠的光,慢悠悠地道:“還有我的姑姑太平公主……”

    楊帆心中一緊,忍不住問道:“她又怎麼?”

    李裹兒狡黠地盯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有關她的事,是不是真的呢?”

    楊帆冷然一曬,故作鎮靜地道:“一些長舌婦搬弄是非,豈能當真?”

    李裹兒婉媚地一笑。伸手掠了掠鬢邊的髮絲,向他嬌滴滴地眨眨眼睛。道:“是哦,那你和人家只是在車中坐坐,怕什麼搬弄是非呢?”

    楊帆頓時語塞,李裹兒見狀,突然又有些小緊張地問道:“你跟她……究竟是不是真的?”

    楊帆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因為他覺得李裹兒的神情語氣貌似是……興奮?沒錯,女人是喜歡打聽八卦,可是聽到一個和自己有過那般親密關係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有關係,居然會是興奮?

    楊帆根本無法理解李裹兒的心理,其實在李裹兒來說,此刻就像一個剛剛進城的鄉下丫頭,她有一種很嚴重的自卑心理,只是她掩飾的很好,愈是自卑,便用愈加的高傲來掩飾,所以無人察覺。

    那日在龍門,看到一身盛裝的太平公主時,李裹兒立即就被太平公主展現出來的那種高貴、優雅、成熟、大方的貴婦氣質所震懾,產生了一種天子仙妃般難以企及的感覺。

    當她從別的女人那裡聽說楊帆和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時,她於震驚之外,並無一點傷心憤怒,而是驚訝和……榮幸!

    “原來我竟然有幸和那個仙妃般高雅高貴的女人擁有同一個男人,原來我也不是那麼差勁兒!”

    這就是李裹兒的心理,與有榮焉,甚至是雀躍。

    自從得知張昌宗和張易之是她最為畏懼的那位祖母大人的禁臠,她就避之唯恐不及了,但是對楊帆不然。除了楊帆本身的健壯英俊,極討女孩子喜歡的外表,以及他所擁有的值得李家爭取的勢力,還有這種很微妙的攀比心理在裡面。

    李裹兒是極羨慕太平的風采的,她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那樣高貴典雅、光彩照人的貴婦人,同時她又不覺得自己父親的這個妹妹,有什麼大本事值得她畏懼的,所以她不像對張昌宗兄弟一樣避忌。她想的是取而代之,對楊帆她有一種奪過來就是自己的勝利、就是自己超過了姑姑的感覺。

    楊帆完全不能理解李裹兒此時的心態,他皺了皺眉,道:“你也知道,我正奉諭募兵,今日進城,確有要事在手,不克久留,我真要走了。”

    車輪轆轆,行於鬧市,帷幔之內,於酒醉之中的裹兒卻似身在芙蓉小帳之內一般,渾然忘了一道紗幔之外就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她一把扯住作勢欲走的楊帆,一雙妙目水汪汪地瞟著他,含羞答答地道:“人家……人家想了……”

    ※※※※※※※※※※※※※※※※※※※※※※※※※※※※

     楊帆疑惑地道:“你想甚麼?”

    李裹兒氣極,在他腰眼上負氣地擰了一把,嬌嗔道:“自然是想要你了!非逼人家說出來不可麼?”

    楊帆駭然道:“這是甚麼地方?萬萬使不得!郡主,你剛進京,令尊地位未穩,此時方方面面、時時刻刻都當謹慎自省,千萬不可出什麼岔子,我還有事在身,真得告辭了,後會有期!”

    “慢著!”

    楊帆愈是膽怯,裹兒膽子越大,她雙手挽住了楊帆的胳膊還不算,又抬起紅錦小靴攔在楊帆身前,嘟起帶著果香酒味兒的紅嘟嘟小嘴兒,嬌憨地道:“要走也成,你先親人家一下!”

    “什麼?”

    “就一下,親了就放你走,要不然……哼!”

    紅錦小靴量體訂製,纖秀可愛,筆直的小腿白綾裹束,自裙下探出,縛於靴筒內,優美的腿形畢露無遺,此情此景,恰似撒嬌弄痴的少女覊絆情郎,很有一種香艷誘人的味道,可楊帆心底卻是怒火陡起。

    身為女子,一個不識大體、一個不知輕重、一個自以為是,此三者,在楊帆心中最是可憎,李裹兒此刻都犯了。

    楊帆心中暗生厭憎之意,可是此時此刻勢必又不能和她翻臉,正猶豫間,李裹兒格格一笑,撅起帶著果香味兒的誘人雙唇,便向他吻來,這邊剛剛作勢欲吻,恰好車子駛過路口,一陣風來,又無坊牆阻擋,颳得帷幔登時一飄。

    旁邊正有一人牽驢而行,驢背上馱了一捆柴禾,走得風風火火,帷幔一飄,被柴禾刮住,“嗤啦”一聲,圍住車子的紗幔登時被扯去整整一幅,將車中二人撮唇欲吻的情景大白於天下。

    街上行人咋見如此景觀,登時一靜,隨即大嘩,楊帆不由大驚失色。

    那牽著驢子的人被一幅帷幔都蓋住了,他手忙腳亂地扯下帷幔,一見是位貴人的輕車,車上一男一女,男子正用一種殺人的目光盯著他,慌忙大叫道:“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從路上經過!”

    楊帆瞧這牽驢漢子,貌似有點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

    這牽驢的漢子正是當初險些把剛回洛陽的狄仁傑從驢背上跌下來摔死的那個阿呆,這時街頭一陣騷動,楊帆也不能大剌剌地在車上坐著了,趕緊跳下輕車,爬上馬背,領著幾名忍俊不禁的侍衛飛騎而去。

    這時有那好心路人對仍自大聲辯白的阿呆低喝道:“呆子!還不跑,等著賠錢麼?”

    阿呆頓時福至心靈,急忙牽起驢子就跑,他也機靈,不沿大道而行,馬上拐進一座坊中,在小巷裡三轉五轉,覺得已經甩脫了追兵,這才心有餘悸地站住腳步,回頭一看,一幅上好的宮紗還在驢背上,這一幅紗可價值不菲,不禁又嘿嘿傻樂起來。

    那邊長街上,陡然被人看見二人作勢欲吻的場面,李裹兒也是羞窘不已,偏偏那遮掩車子的帷幔又被那個牽驢的呆子帶跑了,只得吩咐人趕緊催車前行離開此地。那些百姓們眼見如此風流一幕,男的俊俏女的嫵媚,自然是嘖嘖讚歎。

    出事地點就在尚善坊坊口,尚善坊多豪門貴戚,在此出入的有很多是豪門子弟與奴僕,其中有人是認得楊帆的,登時大聲把他的身份報了出來,眾百姓一聽竟是楊帆,不由撫掌大嘆:“名不虛傳,果然不愧是洛陽第一風流種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844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5 01:24:39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五章 長街邂逅

宮娥答道:“那位是河東裴氏子弟,名叫裴巽,現為太學生,文采很是出眾。據他座師考語,來年若參加科考,定可高中進士的。”
這個裴巽身材瘦弱一些,白淨面皮,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一個讀書郎,踢起球來比起楊慎交的健美英姿自然不可比擬,不過文質彬彬的倒是別有一番味道。

義安郡主跟三位嫡出姐妹素有攀比之意,一聽這個意中人是河東裴氏子弟,同樣是千年世家,家世出身不遜于弘農楊氏,心中更加滿意,點點頭道:“就是他了!”說罷示威似的向姐妹們一翹下巴,昂然而去。
這些郡主因為是側妃所生,彼此年齡相差不大,有的還是同歲,不像韋妃所生三女年齡明顯差異,她們素知李馨雨性情,對她的跋扈早就習以為常,卻也沒人敢與之爭,大家都是郡主,爭男人這種事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因此眾郡主都默不作聲,待李馨雨離去,這才各自集中精神,在剩下的兒郎中挑選自己屬意的郎君。不一會兒,新甯郡主相中了太原王氏出身的王同皎,歡歡喜喜地離開,去向父親稟報去了,永壽郡主則相中了京兆韋氏的韋戳,之後也悄然離去。

新都郡主性情懦弱、羞澀內斂,一直羞於開口擇婿,結果被幾位姐妹搶了先,等幾個姐妹都選完了人,剩下幾個雖然個個都是出身名門,但是要麼長得太醜、要麼五短身材,實在是看不上眼,再有方才被姐妹們選走的郎君一比,更加不令人滿意。

這一場鞠蹴也持續不了太久,身邊宮娥悄聲問了幾遍,新都郡主才搖搖頭,幽幽地道:“沒得中意的,且由爹娘作主便是我不選了,這便走罷!”

廬陵王夫婦這次大規模選女婿而且把武家作為聯姻首選,正合武則天緩解武李衝突、聯手共治天下的要求,因此得到了武則天的首肯和大力支持,若非如此李顯哪有膽量動用皇室和政事堂的一班宰相們做媒人,為女兒們從中牽線搭橋呢。

此時廬陵王夫婦已經陸續得到消息,魏王武承嗣的兒子武延基一眼便相中了溫柔大方、容貌秀麗的永泰郡主李仙惠而梁王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對安樂郡主李裹兒更是一見鍾情,夫婦二人聞言寬心大放,韋妃更是喜上眉梢。

夫婦二人正高興的當口兒,其他的女兒們也紛紛回來了,她們自然羞于向父親親口說明所選的心上人是誰,這種事自有伴同她們的宮娥報上去,夫婦二人聽說女兒們都有了意中人,且個個都是世家豪門子弟,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至於新都郡主不曾選中他們本也沒指望這一場相親會就解決所有女兒的終身大事,回頭再挑幾個少年才俊讓她選擇就是,因此也沒太往心裡去。尤其是韋妃,自己的三個親生女兒都有了著落,別的事也就不放在冇心上了。

她馬上把名單謄錄了一份,自己不敢單獨面見那位厲害婆婆,便硬拉上丈夫,去後宮找武則天去了。女兒們都老大不小了既然有所屬意,那麼該嫁的就要及時把婚事操辦了,至於年紀還小的,也得先下了文定。
這邊相親的事情結束了政事堂才派人來通知那些正在蹴鞠的少年郎,說是宰相們要見他們。場上踢球的那些兒郎趕緊停下來匆匆洗把臉,穿上衣袍,趕到政事堂去參見。

那些宰相們也沒點正經事兒要跟他們談,只是不知所云地聊了幾句,便打發他們離開了,弄得這些少年權貴子弟們個個莫名其妙,卻不知道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們已經被那班郡主們瓜分一空了。

※※※※※※※※※※※※※※※※※※※※※※※※※

楊帆到了京中,按照左驍衛大將軍所給的地址找到王家在京的府邸,結果又撲了個空,此時王同皎正在政事堂莫名其妙地聽講,楊帆也不曉得他幾時才會回來,便想拐彎回家瞧瞧。

楊帆撥馬出了王府所在的巷子,正欲離開尚善坊,迎面一戶人家門戶大開,七八輛各色香車從府中一一駛出,或西或東,各自散去。楊帆便策馬往路邊讓了一讓,自顧依舊前行。

從這些車子來看,顯然這是一次使相千金、豪門貴婦的聚會,從車輛款式和修飾就能看出來,這都是女人家的專車,車上修飾脂粉味兒太濃。

楊帆瞄了一眼,認得那戶人家是千金公主府,這位愈老愈活潑的千金公主素來喜歡交遊宴飲,從她府上出來幾名女客實屬尋常事。

從千金公主府出來的香車上,其中一輛車上坐的正是李裹兒,李裹兒款坐輕車,手中花枝輕搖,人面竟比花枝還要俏上三分。

安樂郡主此番千金公主府一行非常愉快,很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喜歡這樣的味道,她覺得自己就是為了這樣的生活才來到這世上的,相比起來,她以前的十六年真算是白活了,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環境,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今兒在千金公主府,她還飲了幾杯葡萄酒,她是頭一回品嘗到這樣醇美的酒,以前她哪有機會喝葡萄酒。只是當時覺得甜甜的有抹特殊的果香,甚是可口,這時才覺有點兒頭暈。

李裹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微微有些發費,可是正在興※奮之中的她並無倦意,依舊興致勃勃地四處觀望著。
一輛清油車,兩頭大青牛,車上用紗幔圍起,外面瞧著車中影影綽綽,只見一道麗影,卻難以看清她的模樣,倒也省了她戴淺露的麻煩。而她從車中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車上的一切,這裡的一切對她而言,無疑還是陌生的,也因而極富吸引力。

李裹兒正在左顧右盼,路邊一條顧長俊朗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人身著戎裝。黑色的戎裝有種金屬般的質感,仿佛那是烏鐵所鑄,讓人的身軀也顯得異常陽剛魁梧。看他騎在馬上,細腰乍背,劍眉星目,一眼瞧去,一股勃勃英氣便撲面而來

李裹兒心中一喜,連忙叫道:“楊校尉!”

說著,她急忙撥開那白色如霧的帷幔,向著窗外又叫一聲:“楊哥哥!”

楊帆正策馬而行,忽聞車中有人招呼,定睛一看,心裡“咯?”一下,車窗裡探出一張明豔無侍的俏臉蛋兒,一條細金鏈兒的水滴王、墜正在她明淨的額前隨風輕搖,酒暈殘妝,份外妖嬈,正是李裹兒。

楊帆心頭一驚,兩胯下意識地一緊,輕磕馬腹,便想與那清油車快些錯過去。李裹兒只道鬧市街頭他沒聽清楚,方才在席間還曉得扮小淑女,這時酒性漸漸上來,竟然一把扯開帷幔,跳到車轅上雀躍地大叫:“楊校尉!”

這小美人兒發梳小雙髻,戴金鏈兒抹額,穿鵝黃※色的窄袖衫,套桃紅色的半臂,著一條七彩斑斕的小間裙,又披著彩帶長帛,容顏俏麗如仙,這一站上車轅,登時吸引了街頭百姓們的注意。

楊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只好硬著頭皮勒住坐騎,在馬上很矜持地向她拱拱手,點頭道:“郡主!”
“來來來,你快上車,都好幾年不見你了呢。”

楊帆嚇了一跳,連忙道:“哪有那麼久?”

李裹兒向他扮冇個鬼臉,俏皮地笑道:“君不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乎?快上來!”
說著,她似有些頭暈,便先回了座位,拍著旁邊空出的位置向楊帆招手。

街上觀望他們這一行人的越來越多,楊帆若與李裹兒不曾有過什麼心中倒還坦然,此時心中有鬼,不免有些心虛,本來不想上車,可李裹兒招呼不已,他若再不上車,只怕要有更多的人注意他們了,只好硬著頭皮扳鞍下馬。

旁邊自有任威替他接過馬韁繩,楊帆舉步登車進了車廂,剛剛坐定身子,李裹兒便伸出玉臂俐落地一拉,將那帷幔又遮了起來。楊帆欲阻不及,趕緊正襟危坐,刻意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李裹兒毫無覺察,抬臀掩起紗幔,欲待坐回時嫌兩人之間離得遠了,小屁股一挪,偏生挨近了他,笑嘻嘻地問道:“我聽說,你現在做了大將軍啦,你的兵招齊了麼?”

車子不能在路上久停不動,此時又複緩緩前行,楊帆雙手按在膝上,一副標準軍姿,目不斜視地正容答道:“是!某現任歸德中郎將,正在招募兵丁,如今合格兵丁已經過半,因‘千騎,嚴格,全部招齊怕還要一個月時間。”

李裹兒瞧他這般模樣,英姿颯爽,陽剛俊俏,心中偏有一種喜歡的感覺。

在李顯的子女當中,她是最常在祖母武則天身邊走動的一個,已經知道楊帆如今所領這支人馬的重要性。而且她更清楚父母雙親要想保住今時今日的地位,她要繼續過現這樣神仙般的日子,缺不了強力人物的支持。

有千騎在手的楊帆,恰恰就是一個值得她家招攬的極有份量的人物!
匿名
狀態︰ 離線
845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6 00:15:51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七章 妒火中燒

    如此一來,大家對那位不知名的嬌艷少女就更加好奇了,這美人兒是誰,竟然有本事和洛陽之花、令月公主搶男人?不過要說起來,這個小美人兒還真是麗色驚人呢,想必也不比太平公主差吧?

    熱衷此事的洛陽百姓議論紛紛。

    李裹兒剛剛回京不久,沒幾個人認得她,再者她平時住在宮中,尚沒有自己的府邸,雖然得了封號,相應的一套儀仗派場卻還不曾置備,出行未打旗旛,旁人自然無從識得她的身份。

    可是後邊恰恰有一位侍郎家的女兒,也是剛剛從千金公主府出來的。李裹兒天生身份比她高貴,想比也比不了,可是李裹兒艷色無雙,論姿色也比她強上百倍,不免惹她暗暗生妒,面上還得故作大度。

    如今機會難得,她又豈會放過。這位侍郎家的千金小姐馬上招手喚過貼身小婢,以團扇掩面,悄悄對婢子囑咐一番,便又縮回車轎,掩好了窗簾,那婢子得了主人吩咐,馬上大聲對眾人宣揚開來。

    本來,這樁事情路人看過也就算了,不就是俊男俏女一雙佳人欲車中輕吻麼,雖說是樁風流事兒,卻也不算如何駭人,而且百姓們對此很是喜聞樂見的,可是那位侍郎千金使人一說破李裹兒的身份,這件事馬上就不同了。

    光是一個青年男子和不日就將成為太子的廬陵王之女有此緋聞,就已值得一傳,這個青年男子已然娶妻生子。這件消息就更加值得一傳,而這個男子名叫楊帆,和這位郡主的姑姑太平公主還有一腿,你說這個消息值不值得大傳特傳?

    只要想想。這裏邊就有多少激動人心的不倫畫面啊!不傳還有天理麼?於是乎,一傳十、十傳百,這個消息便迅速傳播開去。

    僅是傳播這個消息也就罷了,可是謡言的特性就是扭曲、變化、誇張、擴大。等第二天這個消息傳遍大街小巷的時候,已經出現了上百個版本,其中最香艷的版本就是楊帆與太平公主、安樂郡主姑侄二人一男二女大被同眠的故事。

    就彷彿有人親眼看見一般,時間、地點、三人如何廝混,描述的惟妙惟肖,如果這要形諸於筆墨,付諸於書本,考慮到抄錄不易,刻版艱難。或者還會簡約一些。只是動動嘴皮子、耗費點唾沫星子。那細節自然是越來越細。

    近兩年來已經漸漸淡出“洛陽娛樂圈”的楊帆,陡然間又成了風流場上第一悍將,不知多少男人一面義正辭嚴、滿面正氣地譴責著他的無恥。一面暗暗垂涎他的艷福,幻想那旖旎的場面。

    ※※※※※※※※※※※※※※※※※※※※※※※※※※※※

     魏王有子。名曰延基。

    武延基昨日相親,一眼便看中了溫柔大方、容貌秀麗的永泰郡主李仙惠,回去與父親一說,武承嗣見兒子極為中意,便也首肯了。

    武承嗣對於皇位依舊唸唸不忘,但是現在廬陵王回京已成事實,不日就將被扶為太子也是必然的事,他對未來必須做兩手打算。

    如果姑母肯回心轉意或者因為其它什麼緣故,使他能夠成為太子,進而成為皇帝,那麼娶一個李家的兒媳也不錯。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縱然姓李,生出的兒子也是姓武,與武氏江山並無負面影響,而且有這麼一個李家的媳婦,還有助於得到仍舊心向李氏的臣民們擁戴。如果這天下注定要歸還李氏呢,那麼自家有個李氏兒媳,也依舊可保武家富貴。

    因為這些原因,再加上武承嗣對這個嫡長子十分器重,也最是疼愛,因此兒子一說,武承嗣也就答應下來。結果次日他就聽說了楊帆和安樂郡主在街頭擁吻以及由此衍生的無數八卦故事。

    武承嗣昨日就已經知道廬陵王安排了兩個女兒分別同他和武三思家進行相親。同他兒子相親的是永泰郡主,同梁王兒子相親的就是這個安樂郡主。如今安樂郡主和楊帆鬧出偌大醜聞,作為武三思的老對頭,武承嗣笑得直不起腰來,似乎身上的病痛也輕了許多。

    風流傳聞的威力著實驚人,武三思那邊居然也及時聽說了這件事情。昨日武崇訓回來便沒口子地央求父親速速向廬陵王求親,武三思笑罵了幾句兒子沒出息,也就答應下來,他的打算其實跟武承嗣差不多。

    結果昨日剛剛告訴媒人,武家同意結親,不日就下文定,今日就聽說了這般醜聞,武三思氣得一連摔碎了五件古董,外加一副花架,大怒道:“豈有此理,老管家,速速派人去告訴廬陵王,他家女兒如此好家教,我武家真真的消受不起這般好兒媳!”

    “不要啊……父親!”

    武崇訓大概早就聞風而至,正躲在外面看他老爹動靜,武三思這話剛一出口,武崇訓就悲呼一聲,從外面撲進來,一把抱住了他爹的大腿,淚流滿面地央求道:“父親!兒對安樂一見鍾情,此生非安樂不娶,求父親大人成全!”

    “混帳!”

    武三思腿一抬,就把武崇訓踢了出去,好在這是自己兒子,親生骨肉,武三思沒捨得用力,使得是個甩字訣,把他扔了出去,卻沒受傷。

    不料這武崇訓就跟一塊狗皮膏藥似的,武三思的腳剛收回來,他又隨之撲到,一把抱住武三思的大腿,痛哭流涕道:“父親,我看那安樂美如天仙,眸清似水,絶非不守名節的淫蕩婦人,此事定是街坊謡傳!父親你想,安樂回京才幾天功夫,什麼姑侄共侍、大被同眠,分明是小民無聊,造謡污衊!”

    武三思吹鬍子瞪眼地罵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就算這消息是假的,我武家也丟不起這個人。再說,什麼大被同眠是假,她與楊帆街頭擁吻,不知廉恥,數百人看見,這也是假的?我武家王侯之家,豈能因此污了自家名聲!你要好女子,天下人大可選得,何必非要此人!”

    武崇訓語氣堅決,說道:“兒心中只屬意安樂一人,不復他想!安樂郡主仙子一般的人物,豈能如此不知羞?這件事,定然也是謡傳!就算它是真的,也不過就是一吻罷了,安樂幼居深山,剛回都城,有些不知禮法,也是理所當然,兒子不嫌棄!”

    “你……”

    武三思拿這個迷了心竅的兒子實在沒法,只好語重心長地勸道:“兒啊,你與她並無情意,所迷者不過是她的姿色,安樂那丫頭,為父是見過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不過,任她美如天仙,令人神魂顛倒,也不過是一時痴迷,娶回家來,不消三五月,便視若無睹,再不復當初滋味了,所謂美色,不外如是,哪值得大好男兒付出聲名代價,為父是過來人,你且聽為父良言相勸,莫要痴迷!”

    武崇訓把頭一搖,昂然道:“我不!兒非安樂不娶!任世人如何誹謗,兒子信她!哪怕她真的年少無知,被人引誘,做過什麼不守婦道之事,兒也願意原諒她,父親若是不允,兒……兒……”

    武崇訓左右一找,抓起一塊古董陶器的碎片,往脖子底下一抵,大聲道:“兒就立即死在父親面前!”

    武三思氣得跳腳,大罵道:“老父一生英明,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混帳東西!真真氣殺老夫了!”

    武三思在外面飛揚跋扈,放眼朝野,也就武承嗣一個對手。其實當下有資格跟他叫板的除了魏王還有宮裡面的二張,不過二武和二張的勢力發展暫時還沒有衝突,彼此還算合睦,談不上對頭。

    如今武承嗣病情越來越重,始終不見好轉,許多依附於武承嗣的人現在都在做著改換門庭投奔武三思的打算,一時間武三思大有縱橫天下,欲求一敗而不可得的寂寞感,可今天他終於敗了,敗在他的寶貝兒子手裡。

    再能幹的爹也架不住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最是小兒不爭氣,長使英雄淚滿襟啊。武三思被他的混帳兒子氣得三屍暴跳,奈何兒子以死相逼,他也實在沒有辦法,又是罵又是勸地說了半晌,武崇訓只是執迷不悟,武三思只好拂袖而去,這樣的混帳兒子,他真是沒法管了。

    武崇訓對李裹兒當真是一見傾心,徹底被李裹兒的無雙美色給征服了。說起來,他也不是未曾經歷過女色熏染的初哥兒,可是不知怎地,頭一回看見李裹兒,他就神魂顛倒、不能自己了。

    莫說只是坊間傳言說楊帆和李裹兒在長街擁吻,就算他親眼看見李裹兒從別的男人床上下來,他也是舍不下這樣嬌麗無雙的天上仙子了,此刻在武崇訓眼中,那李裹兒就是天仙一般的存在。

    可是對李裹兒,他可以無盡寬容,對楊帆卻又不然,武崇訓好不容易勸得父親放棄拒婚,先是大大地鬆了口氣,既而便想起楊帆竟然拔了他的頭籌,品嚐過那小仙子的唇脂香澤,登時妒火中燒。

    他不會尋李裹兒的不是,卻視楊帆如不共戴天的仇人,武崇訓咬牙切齒地發誓道:“楊帆!楊帆!我武崇訓斷不饒你!不把你銼骨揚灰,誓不罷休!”
匿名
狀態︰ 離線
846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7 01:14:50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八章 父謀於權,子迷於色

    此事應該說是源自於楊帆的,可武三思竟出奇地沒有一絲想要刁難楊帆的念頭。

    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發現楊帆對他而言,比以前更有用了。

    當日武則天特意召見他,曾對他暗授機宜,那時他就察覺到楊帆將受重用。之後楊帆果然被任命為“千騎將”,武三思比誰都清楚一個“千騎將”比一個金吾衛大將軍或者一個千牛衛大將軍能夠發揮的作用更大。

    他一直試圖插手禁軍,尤其是羽林衛,可羽林衛一直被武攸宜視為禁臠,任何人也休想插手,武三思數次試探,都被武攸宜拒之門外,武三思明知這股力量的重要,偏偏不得其門而入。

    如果……,這支“千騎”能夠傾向於他,那將對他爭奪皇位產生多麼大的影響?至於他和楊帆之間的過節,在這麼大的利益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更何況,楊帆所言與姑母所言相互印證,也可以證明楊帆當初的苦衷確屬事實,換作任何一個人,皇帝已經寄下了他的人頭,連他一家人都做了人質,還要他去背叛皇帝都不現實。

    之後在龍門時,楊帆已經對他說了實話,這就等於對他表明了心跡,說明楊帆依舊沒有背叛他武三思的意思,只可惜他當時沒有採信楊帆的話。

    他和廬陵王的聯姻始於昨日,這樁醜聞的發生也在昨日,如果楊帆和這位小郡主之間真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也不可能是昨日猝然發生,必定是楊帆護著李裹兒從房州趕回洛陽途中發生過什麼。

    既然不是明知安樂郡主即將成為武家兒媳,還敢狗膽包天,那楊帆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了。李裹兒那丫頭他見過,以那丫頭的無雙美色,如果她誠心相就,天下間能抗拒的男子著實不多。

    眼下這安樂郡主還不是他武家的兒媳,若非他也決定不了安樂郡主的歸屬,面對一個對他爭皇位大有幫助的楊帆,他甚至會成全楊帆和李裹兒的好事,舍一女子,得一大將。使他在爭奪皇位時多一塊重要籌碼,這種事才是大英雄所為啊!

    武三思有著這般想法,自然無法遷怒楊帆,可武崇訓此時對楊帆卻是又嫉又恨,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才甘心了。只是他這位高陽郡王有職無權,叫他領人打進禁軍大營,拿一位皇帝的親軍將領為所欲為,他沒那個魄力,也沒那個能力。

    武崇訓嚥不下這口氣,轉念一想,忽然想起最近與他父親來往極為密切的叔父武懿宗來。此刻他這位叔父正管著京都屯軍,同在軍隊系統,官位又比楊帆高得多,或者可以幫得上忙。武崇訓想到就做。馬上離開王府,去尋他這位叔父。

    別看武懿宗在河北昏招疊出,還得了一個“騎豬將軍”的雅號回來,可是愛面子的武則天壓根不提她這個侄兒的一系列過錯。反而以平定契丹有功,調他回京。任左金吾大將軍,兼領京都全部屯兵。

    這屯兵就是團練兵,鑒於契丹和突厥兩出河北,對京都威脅太大,武則天生恐屯紮於京都的禁軍數量不足以保證洛陽的安全,又成立了大量的團練兵,而這些兵馬統歸武懿宗掌管。

    武崇訓快馬加鞭趕去左金吾大營尋找他的叔父,武懿宗一看他來頗為驚訝,待他吞吞吐吐說明來意後,武懿宗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為了女人!”

    武懿宗原本與武攸宜一樣,在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間嚴守中立,不敢向任何一方過於靠近,可這兩年來武承嗣的身體每況愈下,武懿宗感覺武承嗣的壽命都未必撐得過他們的皇帝姑母,那麼將來武家有資格問鼎皇位的恐怕就只剩下武三思一人了。

    於是,武懿宗迅速向武三思靠攏,這一次在河北出乖露醜,武則天表面上裝聾作啞,私底下卻把他叫去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後也是武三思幫他解圍方才了事,兩個人的關係因此更加親近了。

    武崇訓是武三思的嫡長子,如果武三思將來能做皇帝,這武崇訓就是皇太子,武懿宗有心結交,對他的要求自然滿口應允。

    武懿宗對武崇訓道:“崇訓,楊帆如今是歸德中郎將,正替陛下組建‘千騎’,這樣的人物不是想動就能動的,要殺他絶不可能,不過我說的是直接殺不可能,轉個彎兒卻也容易。”

    武崇訓先是大失所望,一聽還有下文,不由又來了精神,急忙道:“還請叔父指教!”

    武懿宗道:“我說動不得他,是因為他現在是千騎將,受到皇帝看重。你也知道,皇帝看重一個人時,那是比自家人都要親的。直接殺上門去,萬萬不可,不過我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和人脈,整他個灰頭土臉。

    只要此人組建千騎一事無成,陛下察覺此人不堪大用,因之生厭,那時候他就失了勢,一個失了勢的楊帆,以你梁王之子、高陽郡王的身份,還不是想打想殺,隨心所欲?”

    武崇訓大喜過望,連忙長揖道:“叔父深謀遠慮,如此,這事兒便拜託叔父了!”

    武懿宗傲然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

     楊帆當日不曾尋到王同皎,又過了兩日再想去左驍衛找他時,便已聽到消息:王同皎已被廬陵王選中,不日就要成為廬陵王的乘龍快婿了。王同皎是軍中將領,是以這個消息在軍中傳的極快。

    楊帆一聽這消息便大失所望,廬陵王很快就要成為皇太子,到時候王同皎就是駙馬都尉。武則天之所以擴‘百騎’為‘千騎’,就是因為內奸的事使她提高了警惕,她需要一支和武李兩家都有聯繫,又不可能徹底倒向其中任何一方的武裝力量。

    王同皎既然做了廬陵王的女婿,這個人就不可能用了。武則天不會允許一個肯定站在李家一邊的人到千騎中擔任將領,楊帆只得作罷,倒是呂顏和高初終於趕來報到,中層將官進一步得到了補充,唯有兩個郎將的職位依舊空缺著。

    這一日,‘千騎’人馬已經招募了八百多人,還差近兩百人就達到千人之數了,這八百人中有七成選拔自京師各路禁軍,有三成是京都良家子弟,都是自幼習武的,其中不乏遊俠兒,殺過人、見過血。

    在楊帆等人層層把關、嚴格要求之下,但凡能夠被選進來的人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精兵強將,毫不誇張地說,這支軍隊只需稍加整合,無需再予訓練,就是一支出類拔萃的精鋭部隊。

    當然,這些人雖然大多起於微末,與高層勢力絶無關係,但是他們之中卻也不是沒有拉幫結派的事。像楚狂歌、馬橋、呂顏、高初等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多年結交下來的袍澤、戰友、兄弟、心腹。

    這一點楊帆是無法控制的,哪怕他從兵到將,所有人都從白丁開始選拔,用不了多久,這些人也會根據同鄉同伍同隊同旅等各種原因形成一些相對親密的小團體,各路中層軍官也會在帶兵的過程中漸漸形成自己的小集團。

    正如楊帆當日對武則天所言,一支上千人的隊伍,他想直接控制每一個兵丁是不現實的,他把自己分成一千份,和每一個兵丁私密接觸的時間能有多久?事必躬親的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逼得所有將領心灰意冷,都去當甩手掌櫃的。

    而他依舊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與他親如兄弟,那時候整個隊伍在他的直接控制下將變成一團散沙,智者不取。其實他只需要把上層、中層的軍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能對整個“千騎”如臂使指。

    眼看還差兩百人就能組建成軍,可以著手培養這支完全由他一手掌握的武裝力量,楊帆也是喜不自勝,這幾天他一直待在軍隊裡,洛陽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街頭擁吻事件以及由此衍生的諸多花邊新聞,他此刻還一無所知。

    楊帆此時正抱著雙臂站在校場邊上,笑看那些剛剛徵募來的新兵在馬球場上擊鞠,這種運動不但能鍛鍊他們的騎術,加速他們之間的配合與默契,還能讓兵員們之間迅速地熟悉起來。

    有那大膽的士兵見楊帆正在場邊觀看,便高聲道:“楊將軍,屬下聽聞將軍擊鞠之術極其高明,當年曾與太平公主殿下以及禁軍眾位將領聯手大敗吐蕃擊鞠隊,如今何不下場來,讓大家見識一下!”

    四下的兵士一聽立即起鬨,都想見識見識楊帆的功夫,楊帆一開始還故作矜持,直說已數年不曾擊鞠,功夫荒廢許久,架不住眾人一再慫恿,最後只好出場,馬上有人躍下馬來遞過球杖。

    楊帆正要翻身上馬,行軍司馬許良怒氣衝衝地從遠處走過來。許良比之許多大字不識的將領要強上一點:他能寫會算,是讀過書的,兼之心思細膩,故而楊帆讓他做了行軍司馬,這是參謀長一類的職務,平時最為繁忙。

    楊帆轉眼看見許良陰沉著臉色,十分氣憤的樣子,不由心中一緊,忙把球杖遞還給那個士兵,快步迎上去,對許良問道:“出了什麼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847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8 01:13:00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三十九章 戶部為難

    許良憤然道:“中郎將,咱們自打組建‘千騎’,迄今已經有大半個月了,眼看著兵士數目即將滿員,卑職就想,這兵甲、器仗、馬匹、衣糧等物也該按員領取,以便配發了!”

    楊帆欣然道:“自當早作準備,司馬所慮甚是!”

    許良道:“卑職想到就做,便去軍器監、太僕寺還有戶部走了一遭,結果他們紛紛搪塞,尋了諸般理由就是不肯予以撥付。”

    楊帆眉頭一皺,察覺到不對勁兒了:“不應該啊!咱們可不是什麼雜牌兵馬,天子親軍、禁軍中的嫡系,他們又不是不清楚,還敢刁難不成?”

    許良冷笑道:“何止如此!卑職去戶部討要米糧時,他們還告訴我,咱們千騎是剛剛組成,而戶部計吏手頭的預算是年初就訂下的,當時可不包括咱們。如今朝廷用度緊張,並無富裕,一時無處籌措,恐怕這軍餉,一時半晌也要發不下來了!”

    楊帆目中戾氣頓時一閃。

    許良又道:“中郎將,此事不可等閒視之啊!咱們剛剛成軍,軍卒大多是從各衛禁軍中優中選優挑出來的,他們都知道咱們是天子近衛,這才踴躍報名,如今若是連甲仗武器糧米軍餉都延誤發放,這軍心就完了。”

    楊帆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也知道此事之重要,他的兵都是優中選優選出來的,大部分來自禁軍,這些人大多打過仗殺過人,在戰場上都是精鋭,可平時便不免多了幾分傲氣。他們肯踴躍加入“千騎”,沖的就是這支軍隊比其他所有軍隊規制、地位都要高,如果了出了這種事,軍心必散。他的威望也將跌落谷底。

    如果這支軍隊成軍已久,也許楊帆能在軍中樹立他的威望,把這支軍隊牢牢地把持在手中,即便一時出了什麼問題,軍心也不會散,可“千騎”剛剛成立,他可沒有那份王霸之氣,讓那些死屍堆裡打過滾的老兵們即刻歸心。

    如果這時候他沒有馬匹沒有甲仗沒有武器讓士兵操練,糧米發放不足,連軍餉都發不出來。那所謂的“千騎”就是個大笑話,人心一散,想再整束起來可就難了。而且鬧到聲名掃地,他想在軍中站住腳都不可能。

    “這是誰想跟我作對?不是有來頭的大人物,諒來也無人敢跟我作對,畢竟這是皇帝特旨成立的近衛軍。”

    楊帆暗自心驚,卻不知道一切緣由都因李裹兒那瓢禍水而起。可眼下馬上就到月末,介時發不出餉來那就鬧了大笑話,得馬上解決這件事,也無暇深究到底是誰意圖跟他作對了。

    楊帆馬上道:“我立刻去戶部,先把糧米和軍餉問題解決,其它的事緩一緩再說。這件事你先嚴格保密,不得透露半點風聲出去!”

    許良慎重地點點頭,道:“我曉得其中厲害。這不一回來就來找你了,並不曾對其他人談起!”

    楊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他做司馬真是找到了人,如果是黃旭昶或馬橋、楚狂歌那些人,只怕一進轅門就吵得滿世界都知道了。那時可真要焦頭爛額,叫人看了大笑話去。

    楊帆馬上讓任威牽來戰馬。領著幾名侍衛回城,直奔戶部而去。

    戶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錢谷之政、貢賦之差,有尚書一人、侍郎兩人,其下設四司。同刑部吏部等其他五部一樣,第一司的名字和部衙的名字一樣,也叫戶部,只不過部字後面還有一個司字,全稱是戶部司。戶部司之後,又有度支司、金部和倉部。

    戶部司掌戶口、土田、賦役、貢獻、蠲免、優復、姻婚、繼嗣之事。度支司掌天下租賦、物產豐約之宜、水陸道涂之利,歲計所出而支調之。金部掌天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倉部掌天下軍儲,出納租稅、祿糧、倉廩之事。

    楊帆一時間也分不清這四司之間的關係,但他在吏部和刑部待過,知道第一司是全衙最重要的部門,但凡大事,均在第一司掌握,因此一到戶部,馬上直奔戶部司。

    戶部郎中本來是狄仁傑的長子狄光嗣,狄仁傑去世後,三個兒子都去職丁憂,回家守孝去了,需三年後方能起複,眼下這位戶部代郎中叫曹涵,別看他論品級比楊帆要低些,但大權在握,見了楊帆自然不卑不亢。

    曹郎中聽楊帆說明來意,只是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本司只負責依據發放錢糧,度支司不曾對千騎所需進行預算,本司自然無從分配。只要本司見到度支司俸給餉銀的發放細表,必然分文不少地撥付‘千騎’。”

    楊帆想著新軍甫立,不宜多生事端,一聽曹郎中所言有理,便也客氣地道一聲謝,問明度支司所在,便往度支司趕去。

    度支司郎中叫柳南泉,是個蜀人,楊帆一進他的籤押房,便嗅到一陣濃郁的茶香,一個小廝正在堂下煮茶,聽楊帆說明來意,這柳郎中倒是非常熱情,馬上請他上座,吩咐小廝上茶。

    這茶嗅著雖香,可是放了姜蒜桔皮、鹽巴豆面一類的東西之後,楊帆便無福消受了,是以只是硬著頭皮喝了一口,便即放下,向柳郎中說明了自己來意。

    柳郎中飄飄欲仙地品著香茗,聽楊帆道明來意後,馬上道:“不錯,這預算麼,確由本司來做,舉凡定額的上供、專款存儲、科買諸數、百官俸給、賞賜財物等等,皆有計劃。

    本司要彙總各路財政收支,綜合賦稅收支、軍國用度、軍需邊備所需,進行匡算,報尚書省再呈皇帝陛下批准,有司方可據以發放。這麼龐大的用度,不是可以隨時測算的,因此每年都在年初的時候進行一次預算。

    ‘千騎’剛剛成立,已經錯過了今年的預算之期,本司是不可能單獨為你們再對各項收支進行一次匡算的,按照慣例,這種臨時增加的支出,都是由戶部司先行撥付,年終的時候再報到本司,加入本年度支出,並據以預算來年支出。”

    楊帆聽他雲山霧罩地說了一氣兒,只聽明白了一件事:“這件事,你還得找戶部司去解決,我們只負責做計劃,而且一年一次,你們沒有錢米糧餉,跟我們挨不著。”

    這般推來搪去何時是個了斷,楊帆微怒道:“戶部司說要你們度支司出了細表,便可依據發放,而貴司又講戶部司可以先行發放,年底再補條子,你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楊某手下那些兵將卻去找何人討糧米裹腹?”

    柳郎中哈哈一笑,忙道:“將軍莫急,糧米軍餉可不在本司手中,想要給你也沒有辦法。這件事說起來,確是戶部司的事情,你與本司為難可沒有道理。這樣吧,本官給你指一條明路……”

    柳郎中端起茶來美美地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又道:“將軍可往倉部一行,倉部掌天下軍儲,出納租稅、祿糧、倉廩之事。如果他們那裡有富裕錢糧,本司便為你臨時加做一筆預算,那也沒有什麼。”

    柳郎中說到這裡,便站起身來,對那堂下小廝道:“去!告訴何員外,鄭主事,今天可能有點公事,需要晚走一陣兒,叫本司的一干人等候著本官的消息。”

    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楊帆又能如何?只得起身告辭,再往倉部去見那位鄭中博鄭郎中。

    鄭郎中比起曹郎中和柳郎中來少了幾分戶部高官的雍容氣派,滿臉褶皺,臉頰瘦削,兩道倒八字眉,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楊帆到了倉部,剛把來意說了一遍,鄭郎中便愁眉苦臉地向他倒起了苦水:“楊將軍,你的來意下官清楚了,可下官實在無能為力啊,你看哈,這是今年各項的開支用度,本司庫中空空,實在是抽不出錢糧來了。”

    鄭郎中搬過奇厚無比的一本帳簿,蘸了點唾沫,逐一翻開來,對楊帆指點道:“你看,這是陵寢供應、祭祀、儀憲、俸食、科場、餉乾、驛站、稟膳、賞恤、修繕、採辦、織造、雜支……

    還有這裡,河北、隴右兩地兵災頻頻,租稅交不上來,朝廷還得倒貼,這是年初就撥下去的米糧、錢款。你看,這是各路禁軍所需的錢款,這是閩浙水災撥付的賑款,這是劍南道、黔南道的欠款……”

    楊帆終於忍無可忍了,沉聲道:“鄭郎中,這些事與本官全無干係!聖上下諭命我組建‘千騎’,皇帝也差不得餓兵,我只問你,衣糧軍餉,可能撥付?”

    鄭郎中把奇厚無比的帳簿往案上一放,愁眉不展地道:“沒錢!”

    “你……”

    楊帆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旁邊幾個小吏見狀,登時就要上前幫忙,鄭郎中瘦小枯幹的身子整個兒被楊帆舉在了空中,臉憋的通紅,依舊很是淡定地向手下襬了擺手,對楊帆愁眉苦臉道:“實在沒錢!”

    楊帆碰上了這般滾刀肉,總不成真個一拳打死他,楊帆把他恨恨地往地上一摜,拔腿就走,鄭郎中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子,揚聲喊道:“楊將軍,內府建明堂、天堂、鑄九鼎,從咱們戶部挪借了一大筆款子,你要是能給咱們要回來,下官就有錢付你軍餉了!”

    楊帆把袖子一甩,門口一支花架“砰”地一聲飛起來,摔到牆上,連花盆帶木架都摔得粉碎!
匿名
狀態︰ 離線
848
匿名  發表於 2014-11-29 01:24:14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章 秀才遇見兵

    素來軟刀子最難對付,楊帆雖在文官衙門待過,可他在刑部時,藉著對付御史台的外部矛盾很容易地就化解了來自內部的攻訐,之後擔任吏部郎中,因為他所負責的事情太過敏感,整個朝廷方方面面都在盯著他,也沒有人敢捅冷刀子下絆子。

    這件差使還沒辦完,楊帆就用自污的手段下台了,所以他真正跟文人交鋒的時候並不多,他的對手要麼是御史台那班披著文官袍服的潑皮無賴,要麼是世家豪門這些自重身份的貴介公子,再不然就是喊打喊殺的契丹突厥,從未領教過這些噁心人的文人陰損功夫。

    今天楊帆首度出馬,便碰了一腦袋的軟釘子,有火無處撒、有氣無處發,又沒有合適的手段針鋒相對,楊帆鬱鬱地出了戶部,垂頭喪氣地往回走,走不多遠忽然看見刑部的大門,這六部本來就是挨著的,楊帆看看時辰還早,乾脆拐進了刑部,去探望探望刑部這班老友。

    陳東正在戶部司批閲公文,聽聞楊帆到了,馬上迎出門去,拱手笑道:“二郎,這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你可有日子沒回來轉轉了,聽說你現在已經榮升歸德中郎將,轄制羽林衛中最精鋭的‘千騎’,恭喜呀!”

    楊帆苦笑一聲,擺手道:“你就不要調侃我啦。再這麼下去,不用人家說,我這個中郎將就幹不下去了。”

    陳東大為驚訝,道:“這話怎麼說?憑你的本事,還整治不了那班兵痞?來來來,快進房去,咱們坐著說。”

    陳東把楊帆迎進籤押房,二人落座,楊帆便恨恨地把他在戶部碰的軟釘子對陳東說了一遍。

    陳東聽了捧腹大笑:“哈哈!原來詭計多端、無往而不利的二郎也有這般吃癟的時候,真是好笑,這事兒說給孫宇軒聽。一定笑死那廝了!”

    楊帆怒道:“你可真夠朋友,看我這般作難,你還笑得這麼開心?”

    陳東道:“我為何不開心?想當初,那滿朝文武束手無策的御史台一般潑皮酷吏,都在你二郎手下栽了大跟頭,今日戶部小小伎倆,偏生弄得你毫無辦法。這叫什麼來著?哈哈,對了,這就叫大象吃獅子,獅子吃大蟲,大蟲吃豺,豺吃狼。狼吃狗,狗吃貓,貓吃老鼠,老鼠吃大象!”

    陳東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從袖筒裡摸出一方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楊帆聽他這麼說,不由雙眼一亮。急忙道:“陳郎中,且莫忙著取笑,你不知此事於我有何等重要。聽你這麼說,莫非我該有辦法應付他們的?”

    陳東笑指他道:“戶部難為人,也不只你一家,換了旁人,或者是沒有辦法的。只好忍氣吞聲,上下打點。四方求援,就是如此,要讓戶部那班人不再為難你也不容易,可這事對你來說,卻是再容易不過啊!”

    楊帆若有所悟,道:“你是說……,我這‘千騎’乃是奉聖諭組建。讓我向皇帝訴告?”

    楊帆想了想,便搖頭道:“不妥,不妥!皇帝開口,當然能解決了這個問題。可皇帝也好、手下的兵將也好,必然因此看輕了我。而且,這麼一件事自己都溝通不好,還要求皇帝出面,試問這樣的將軍誰幹不了,又何必委我組建千騎。”

    陳東道:“當然不妥,不僅是不妥的問題,而且是……你就算找了皇帝,也無濟於事。”

    楊帆這才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說甚麼?找了皇帝也無濟於事,這怎麼可能?”

    陳東道:“這怎麼不可能?你去找皇帝,皇帝召戶部詢問,好!換作我是戶部郎中,我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在皇帝面前拍著胸脯保證,一定竭力配合,儘快辦成此事。沒問題了吧?沒問題咱們就走,回去計付糧餉去。”

    陳東笑微微地道:“等我回了戶部,便做出要撥付錢糧的意思,請你列出一個詳表來,往來公文、紙墨筆硯、馬草口糧、各項消耗,俱都列具明細,再有將官月餉幾何、士卒軍餉幾何、吃喝拉撒各個方面,你都一筆一筆地給我報上來!

    我秉公辦差,沒問題吧?誰能挑我的不是?接下來你就回去等信兒吧,你總得給我時間核實估算吧,我先拖你幾天,讓你一趟趟的往戶部跑,捱到快發餉的日子了,我才告訴你這兒簽名糊塗,那兒厘分不清,發回重新羅列。

    你就算連夜趕工再做出一份合格的來,那也沒問題,我叫你列這麼細做什麼來的?就是為了找你毛病,這一項我們戶部覺得不在核發之例,那一項計算的數字似乎有出入,咱們就扯皮吧。

    你有本事就繼續去找皇帝,好歹你也是起居八座、威震一方的大將軍,你丟得起那個臉你就去,我們可不是不給辦,而是不合規矩不能辦,皇帝也挑不出我的錯來,你能把我怎麼樣?等你多找幾次皇帝,你在皇帝面前就得落下一個無能的印象,你不找皇帝,咱們就這麼拖著,這時候早就過了發餉的日子了,到時看是誰兩頭受氣頭頂冒煙兒!”

    楊帆聽了,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竄到頭頂心,冷嗖嗖的。

    陳東似笑非笑地道:“二郎啊,這只是我隨口就說出來的辦法,真要整治你,我還有得是叫你無話可說的手段,在這公門之中,你待得時間還是短吶,不曉得這軟刀子殺人,都是不見血的!”

    楊帆吸了口氣,起身向陳東鄭重地行了一禮,道:“是!楊帆的道行到底是淺薄了些,還要請陳兄指教!”

    陳東趕緊起身還禮,攙起楊帆道:“使不得,使不得,二郎這般大禮,陳某可受不起。其實,比這戶部手段更加刁鑽的,你楊二郎應對起來都是遊刃有餘呀。這一次,你真的是當局者迷了。”

    楊帆疑道:“此話怎講?”

    陳東道:“因為你以前面對的,要麼是高高在上不屑這般齷齪手段的大人物,要麼是直來直去真刀真槍的酷吏強賊,你曉得對付他們用什麼手段。現在呢,你是真把他們當了斯文體面的官宦。只想跟他們講道理,卻不知這班人黑起心來,比那潑皮無賴還要下作,你如何贏得了他們?”

    楊帆若有所悟,遲疑道:“那麼……我該怎麼做?”

    陳東恨鐵不成鋼地道:“我的二郎,你怎麼還不明白?你現在是兵啊!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你一個大頭兵。不跟他們講拳頭,偏要順著他們的規矩去講道理,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哈哈!我明白了!”

    楊帆拳掌相交,一抹喜色掠過眉梢。

    這一次,楊帆真的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省了,頭一次以軍中將領的身份和這些專門玩心眼的文官們打交道。在人家的主場,按照人家設定的規則,順著人家給他埋的坑去較量,他豈能不敗?

    這場官司打到御前他都有理的,問題是他要是去御前告狀,先就落了下乘,對方怕是早就對此做了準備。到時便有一萬個理也理論不清。既然明明是戶部刁難,他便鬧大一些又何妨,真要鬧到御前,也得讓對方去鬧,那才掌握主動。

    楊帆茅塞頓開,哈哈大笑道:“陳郎中一語驚醒夢中人,楊某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這便回去安排!改日我在‘千金醉’設宴相謝。定要找兩個艷麗的胡姬給你陪酒,哈哈,我先走了。”

    陳東大喜,‘千金醉’的酒好,那兒的胡姬更好,可惜的是,‘千金醉’的酒貴。那兒艷美妖嬈的胡姬價錢更貴,以他的俸祿,平時也不大捨得去的。陳東忙不迭追出門口,依依不捨地向楊帆招手道:“二郎。一言不定!一言為定吶!”

    ※※※※※※※※※※※※※※※※※※※※※※※※※※

     “公廚”伙食,六部公認最好的就是戶部。

    戶部管錢糧,有六部裡頭最有錢,戶部尚書和侍郎的公餐比之政事堂的宰相們也絲毫不差,至於下面的差官衙役的伙食,也可以比得上其他衙門郎中員外郎一級官員的伙食了。

    這日晌午,早早的“公廚”裡就飄出了飯菜的香味兒,今日燉的有魚還有雞,肉香撲鼻,散衙的鐘聲一響,各部各部的官員小吏們便紛紛趕往“公廚”。

    當官的走得慢條斯理、極其斯文,他們是不怕飯菜被打光的,他們那一份兒廚子早就給盛好了,而那些差官衙役們則行色匆匆,唯恐去晚了就只剩些魚頭雞腳

    最先趕向“公廚”的一班差官衙役眼看就要進了膳房,忽聽遠處一番叫罵叱喝,眾人駐足向遠處看去,這裡是衙門,誰敢在這裡大聲喧嘩,言語還……如此粗魯?

    戶部裏邊不要說書吏、計史、典事、掌固,便是那些胥徒差役,也都是知書達禮的文化人兒,自然不屑。眾人抻著脖子往嘈雜處一瞧,就見一個守門的差役踉踉蹌蹌地從府衙門口逃了進來,口中大叫道:“不好啦!軍奴闖衙……哎喲……”

    話猶未了,他就一跤跌在地上,一群軍漢跟瘋牛似的跑進來,甩開大腳丫子亂烘烘地從他身上踏了過去。

    戶部眾差官目瞪口呆中,就見那群軍漢罵罵咧咧地跑到他們面前,晃開膀子把他們擠到一邊,便一窩蜂地闖進了公廚,留在他們鼻端的,只有一股股濃烈的汗酸汗臭味兒。
匿名
狀態︰ 離線
849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01:14:56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一章 鬧戶部

    這班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站人的軍漢,罵罵咧咧地闖進“公廚”,先到廚下,提起飯桶,搶過菜盆,在胖廚師們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走出去,便一屁股坐到了那些官史胥吏們的座位上。

    這些軍漢個個都是大肚漢,吃相難看的很,連碗都不用,直接拿勺子在飯桶裡剜著飯吃,捧著菜盤子吃菜喝湯,那些戶部的差官衙役們眼見這麼一幫粗漢,個個拳頭都有鉢兒大小,一拳下來就能把自己打散架,誰敢上前。

    這時候,姍姍來遲的戶部尚書和兩位侍郎聞訊加快了腳步,到了飯廳一看,幾十條粗壯的大漢散坐在整個公廚裡面,吃得菜湯飛濺、米粒橫飛,不由勃然大怒。

    戶部尚書仗著自己是當朝三品大員,諒那些軍漢也不敢對他放肆,勃然喝道:“大膽!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膽敢擅闖戶部,劫掠公廚,如此膽大枉為,本官定不輕饒,你們是哪裡的老軍,速速報上身份來歷!”

    一個老軍吃相難看,明顯被雞腿給嚥著了,打著嗝兒灌了口菜湯順了順口氣,這才乜著他道:“口氣不小,你是哪個?”

    戶部尚書把胸一挺,昂然道:“本官姓安,官拜地官衙門尚書之職!”

    “你就是安凌雨?”

    那老軍把牛臉一瞪,拿啃了一大半的雞腿往安尚書臉上一指,大吼道:“老子找的就是你!”

    “安凌雨!他就是那狗官!揍他個狗娘養的!”

    眾軍士大嘩,一時間雞骨頭、魚尾巴、菜湯子、空飯桶跟瓢潑大雨似的砸向安尚書,安尚書大驚失色,以袖掩面,拔腿就逃,一堆垃圾追在他的身後砸了出去,有幾個忠心護主誠心表現的小官搶上來護住安凌雨。人人濺的一身菜湯。

    安尚書幾時受過這般奇恥大辱,菜湯順著脖梗子往後背上漫延,腦門上貼著一片菠菜、襆頭上頂著一根完整的魚刺,氣得渾身哆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們膽敢毆打朝廷命官,本官與你們……”

    一個軍漢挪了挪磨盤大的屁股,嚇得安尚書話未說完趕緊撒腿又跑,那軍漢“當”地放了一個響屁,揪起一個雞屁股大嚼起來,安尚書見不是追他,這才安心。

    右侍郎劉清沒參與為難“千騎”的行動。這時他已經猜到來者何人,忙忍住笑,故作憂切地道:“尚書。你沒事吧?這些老軍分明是……,咳咳,你看如今可怎樣才好?”

    安尚書顫抖地指著公廚,吩咐道:“多喚差役來,把他們都給我綁了!”

    左侍郎裘零之掩口咳嗽一聲。安尚書頓時驚醒過來,起因是他們刁難“千騎”,這事兒鬧大了必然吵到御前,要去也得讓楊帆去告狀,如果這時把事情鬧大,戶部可就失了主動。安尚書馬上改口道:“把他們打將出去!打將出去!”

    安尚書吩咐下去了。可那些差官衙役誰有這個勇氣往公廚裡闖?禁軍裡的將士個個虎背熊腰,身材魁梧,一個打十個不在話下。“千騎”是從禁軍士兵中挑選出來的最傑出的一班人,更是個個魁梧,一身肌肉賁起如丘。

    此時已近初夏,再加上正在用餐,身上發熱。這些大漢都脫了衣袍纏在腰間,一雙雙手臂肌肉賁張。比一般人的大腿都粗,胸肌寬厚彷彿貼了兩塊岩石在上面,肩頭肌肉扭結如虯龍,似乎一頭牛都能被他們一撕兩半,跟他們鬥?這不是玩命麼。

    一群差官衙役只管擠在門口鼓噪,屁股都往後拱著,雙足一動不動,那些軍士見他們不敢進來,便都不說話,只管埋頭大吃大喝。

    安尚書僵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左侍郎裘零之低聲勸道:“尚書不用理會這般軍奴粗漢,且容他們囂張,待他們離去了,問清他們來歷,直接向他們的將官問罪便是。”

    安尚書無可奈何,只得點頭。

    那些軍漢把公廚吃個精光,一個個打著飽嗝走出來,他們往外一走,那些圍觀的戶部差官忽啦一下便散向左右,這些軍漢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草梗,一邊剔著牙,一邊懶洋洋地晃著膀子往外走。

    這些人出了公廚並不離開,居然到了戶部正堂的門前,往那石階上一坐,曬起了太陽。安尚書目瞪口呆,訝然道:“他們還想幹什麼?”

    裘侍郎眼珠轉了轉,對安尚書低聲道:“尚書,怕是裝不得糊塗了,趕緊使人去向那楊帆詰難,他敢坐視不理,那就是他縱容軍士擾亂戶部,咱們便是去御前告上一狀,也占了理兒!”

    安尚書恨恨地一咬牙,道:“你去!馬上去‘千騎’大營,叫那楊帆來約束他的部下!”

    裘侍郎大驚道:“下官去麼?”

    安尚書瞪他一眼道:“你不去,難道我去?”

    安尚書把袖子一拂,轉身就走,裘侍郎想想要去軍營見那班粗漢,心裡也是打怵,他一扭頭,恰好看見倉部郎中鄭中博“愁眉苦臉”地站在旁邊。

    裘侍郎大喜,趕緊向他一指,道:“鄭郎中,你快馬加鞭,去‘千騎營’說明情況,叫那楊帆務必約束所部,否則我們就要到御前參他一個縱容部下,擾亂戶部之罪!”

    鄭郎中正餓著肚子,沒想到禍從天降,還要去跟那些軍伍中的粗漢打交道,一張臉登時揪成了包子樣兒,愁眉苦臉地道:“裘侍郎,下官……”

    “去!”

    裘零之大袖一拂,學著安尚書的模樣揚長而去。鄭中博呆呆地望著裘侍郎的背影,愁眉苦臉地扭過頭來,身邊那些令史書吏、差官衙役呼啦一下逃出老遠,相互高聲道:“走罷,且去洛水堤邊,隨便吃點東西!”一群人登時作鳥獸般散去。

    鄭郎中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怏怏地準備馬匹去了。

    ※※※※※※※※※※※※※※※※※※※※※※※※※※

     在洛水堤邊小吃攤上胡亂應付了一頓午餐的戶部差官們回到衙門的時候,發現那些軍士們還坐在台階上曬太陽,好在他們倒也沒有打鬧生事。眾差官這才稍安。

    很快,午休時間過了,鐘聲敲響,衙門上班,各州府道和其他衙門前來戶部辦事的人員陸續走進戶部大門。那些歇了一中午的食,已經消化好了的軍漢們一見各司各衙的人進了戶部,馬上來了精神。

    一個大漢指著自己身上的刀槍傷疤,痛苦不堪地訴起苦來:“大家都來看看吶!某家是禁軍的人,給朝廷打過仗、殺過敵,立過功的人吶。現在卻連餉都發不出來了,禁軍的人都發不出餉,這個朝廷怕是要完了!”

    另一個軍漢從懷裡摸出一塊黑呼呼的糠餅。托在手上,悲憤地控訴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當兵吃餉,天經地義啊!可我一家人現在就只能吃這個過活了。可憐我那八十歲的老娘,三個月的娃兒,沒了活路啊!”

    “我家連這種餅子都吃不上,戶部說是沒錢、沒糧,大家看看,這是戶部的人今兒中午的公廚伙食。你們瞧瞧,有雞有鴨、有魚有肉,就連一個胥吏差官吃得都比我們家過年吃的好啊!”

    也不知是誰。變戲法兒似的端出來幾盤殘湯冷炙,戶部門前開起了訴苦大會,那些其他衙門來辦事的人員巴不得戶部越熱鬧越好,再者說,看那些大兵端出來的伙食確實好的不得了。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心中何嘗覺得公平。

    哪怕是正有求戶部的人。不便公開對這些大頭兵表示同情的人,也是搖頭長嘆,一臉黯然,一切盡在不言之中,這讓躲在大堂裡面扒著門縫往外瞧的尚書大人如坐針氈。

    他不敢出去,因為這些兵油子真敢鬧事也真敢揍他,要是堂堂戶部尚書在自己的衙門口兒被一幫軍漢揍了,他的臉可要丟大發了。

    安尚書不敢出去,又受不了這些兵士們在這裡鬧事,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現在只盼著楊帆趕緊來戶部,把他這些鬧事的兵丁領回去。

    在安尚書的翹首企盼中,楊帆終於來了!鄭郎中兩頰赤腫、衣衫凌亂、襆頭也沒了,披頭散髮的好似被人強暴了一般領著楊帆來了。

    鄭郎中趕到“千騎”大營時,叫人通報進去,那兵士一聽他是戶部的人,登時翻臉,一幫大兵撲上來,幾個大嘴巴子扇下去,鄭郎中就頭暈目眩不知東西了,隨即他挨了若干記拳頭、若干記腳丫子,像一捆莊稼稈兒似的被一群大兵蹂躝了好一陣,楊帆才姍姍來遲。

    好在這些大兵牢記楊將軍叮囑,並沒下狠手,鄭郎中雖然狼狽,傷得卻不重,鄭郎中又氣又恨地把他的來意向楊帆一說,楊帆登時勃然大怒,馬上吩咐人把那些毆打朝廷命官的士兵全部拖下去施以軍杖。

    可惜鄭郎中沒看到那些粗魯軍漢被打屁股的場面,因為楊帆已經迫不及待地牽了馬來,要隨他往戶部去召回那些膽大妄為的士兵。鄭郎中只好領著楊帆快馬加鞭趕回戶部,至於他那副狼狽樣子,一路上他是有意不做整理,就是要讓上司看看,他為戶部受了多大委屈。

    “是誰?是誰?是誰膽大包天,竟敢騷擾戶部?”

    楊帆提著馬鞭,怒氣衝衝地闖進了戶部,躲在戶部大堂裡連門都不敢開的安尚書一見楊帆到了,登時如見救星,趕緊把衣冠扯得更凌亂了些,匆匆打開門戶,快步迎了出去,未語凝噎地道:“楊將軍,你……可算是到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50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 01:19:31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二章 尚書上牆

    安尚書不知道這些人是楊帆派來的麼?

    當然知道。可是他認為即然楊帆來了,這場鬧劇也就該結束了。這些人闖了戶部、攪了公廚、打了尚書、又在各部衙來府公幹的差官們面前鬧到這般地步,楊帆就不擔心激起戶部的強烈反彈?

    既然他來了,顯然是覺得事情已經鬧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弄到不好收場,只要這場難堪的鬧劇馬上結束就好,這些當兵的痞性上來根本不要麵皮,他兩榜進士、當朝尚書,還是愛惜臉皮的,且打發了這些混人滾蛋,小鞋可以慢慢給他們做。

    楊帆見安尚書一臉熱忱,忙也握住他的手,親切地問道:“你是……”

    旁邊披頭散髮的鄭郎中趕緊湊上來道:“這位就是戶部安尚書!”

    安尚書一看鄭郎中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失聲道:“鄭郎中,你怎麼了?”

    鄭郎中悲從中來,“愁眉苦臉”地道:“安尚書,下官被那些不知禮的兵奴給打了呀,尚書,咱們戶部的人幾時吃過這般大虧,那些兵奴真個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呀,下官一到‘千騎’大營……”

    楊帆連忙阻止道:“一場誤會,一場誤會,本將軍和鄭郎中已經說開了,不妨事的,尚書不必擔心,這些兵卒粗魯不文、不知禮數,本將軍這就勒令他們回去,嚴加管教!尚書切莫生怒。”

    楊帆說罷,馬上轉身面向那群士兵,聲色俱厲地喝道:“誰允許你們擅離大營到戶部來討餉的?本將軍不是已經說過,軍餉頂多緩個一兩個月就會發下去的麼,你們還有沒有軍紀國法了,嗯?”

    與他同在修文坊出身的蕭雨客陰陽怪氣地道:“楊將軍。你自己家開著鋪面,當然不愁吃喝,可我一家老小全仗著小的這份軍餉過日子呢,一兩個月你楊將軍等得起,小的一家老小可等不起。過一兩個月我們一家人都餓死了,發下軍餉來有個屁用!”

    “你好大膽!擾亂戶部,還敢頂撞上司,來人吶,把他給我拿下!”

    楊帆鐵青著臉色厲聲大喝。任威等幾名親兵立即如狼似虎地向蕭雨客撲去。

    “誰敢過來!”

    蕭雨客還沒說話,他旁邊那些跑到戶部來鬧事的兵痞已經勃然大怒,紛紛攔到蕭雨客前面,有人便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當兵吃餉。天經地義,楊將軍,你也配做這個將軍,人家有意刁難,剋扣你的糧餉,你還要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人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還當真如此。不是你這無能將軍,兄弟們豈能連糧餉都停了,你還要衝著自己兄弟發威,老子不認你這個將軍!”

    他們吼得凶。楊帆更凶,跳著腳的大罵:“他,還有他,一併拿了。先打二十軍棍,還反了你們了。軍法如天,本將軍還治不了你們啦!”

    任威等人又撲上去拿那幾個兵痞,兵痞們頓時破口大罵:“我等沒飯吃,你做不得主。我們只到戶部來吃口殘湯剩飯,向各衙各司的老爺們哭訴一下冤屈,你這狗官又來濫施軍法,不服、不服、我們不服!”

    幾十號人異口同聲地“不服”,聲震屋瓦,雙方就此大打出手。安尚書瞧這架勢,似乎楊帆真不知情,居然跟自己人真的大打出手,不覺很是意外,但他隨後就一點也不意外了。

    雙方這一動手,什麼東西抄起來就砸,四下原有些拎著水火棍在那兒戒備的差役,手中的棍棒都被搶了來,雙方在這戶部大堂前就開了全武行。任威幾人“軟手軟腳”,只會虛張聲勢,全然不是那些兵痞的對手,接連挨了幾拳,狼狽地逃到楊帆身邊,急叫道:“兵士嘩變,硬擋不得,將軍快走!”

    楊帆大驚失色,掉頭就往戶部大堂裡跑,他倒義氣,臨走也沒忘了架起安尚書,鄭郎中早被那些兵痞打怕了,一看這些兵痞撒了野,帶他們本營的將官都打,嚇得尖叫一聲便抱著腦袋蹲到了柱子旁邊。

    那些兵痞“呼呼”地舞著哨棒,一路打進大堂,貌似在追打楊帆這個“狗官”,卻“唏哩嘩啦”見什麼都砸,看見點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順手抄走,楊帆架著安尚書狼奔豕突,繞柱而行,四處躲閃,狼狽不堪。

    各府司來辦事的人員紛紛向大兵們表明身份,以免受了池魚之災,繼而站在庭上,游目四顧,眉飛色舞。

    “轟”地一聲,戶部正堂掛著的那塊“九式經邦”大匾也被那些發了狂的兵丁給捅了下來,沉甸甸地砸在地上,駭得安尚書心驚肉跳。

    楊帆架著他又從後門逃出去,說道:“禁軍兵士一向頑劣驕橫,這番戶部欠餉,本將軍曉得戶部的難處,奈何這些粗漢不曉得緯國經邦的難處,只管為了一己口食肆意妄為,著實可惱。本將軍眼下寡不敵眾,也是沒有辦法,待我回去調兵來,再抓他們嚴懲不遲!”

    “楊將軍……”

    安尚書一語未了,就見楊帆撇下他,領了那幾名親兵逃之夭夭了。安尚書很是無語:“這個楊帆做作的也夠可以的了,這不是明擺著耍我麼?”可楊帆就是明擺著耍他了,走了這麼一個“彈壓”的程序,他就不怕這安尚書告到御前。

    安尚書正又恨又惱,鄭郎中披頭散髮的不知又從哪兒鑽了出來,惶惶然道:“尚書,不好啦,那些兵奴砸壞了庫房的鎖頭,說是戶部不發餉就拿庫裡的東西抵債,紙墨筆硯、薪碳蠟燭,都被他們搶光了。”

    安尚書一聽怒不可遏,捶胸頓足地道:“豈有此理,當真豈有此理,楊帆,本官與你誓不兩立!”

    安尚書剛剛發下大誓,右侍郎劉清使兩個書吏抬了一架梯子倉皇跑來,叫人把那梯子豎到牆頭,撩起袍裾就往上爬。安尚書看見。大叫道:“劉侍郎,你往哪裡去?”

    劉清扭頭一看是安尚書,忙道:“尚書快走,那些兵痞瘋了心,在衙門裡頭連搶帶砸,見人就打,待不得了,待不得了!哎呀,他們過來了。尚書快走!”

    安尚書一扭頭,就見幾個禁軍打得性起,好像奔牛一般從遠處衝來,雙足踏在地上咚咚作響,安尚書大駭。這時再也不敢自家身份,若真的挨上一拳,哪怕事後皇帝宰了那兵奴,也換不回他一個囫圇身子。

    安尚書趕緊追在劉侍郎後面爬上梯子,鄭郎中一見,急急往牆邊荷花缸後一藏。安尚書平素養尊處憂,快跑的時候都不曾有過。更不要說爬梯子了,這時心急之下竟然爬得飛快,一溜煙兒追在劉侍郎身後爬上了高牆。

    那兩個禁軍一個扛著一箱子蠟燭、一個扛著一箱子硯台,跑到牆下看見那梯子。順勢一腳踢去,把那梯子踢得側翻下去,“砰”地一聲砸裂了大缸,缸裡的水“嘩”地一下流出來。把蹲在缸後的鄭郎中澆個正著。

    安尚書和劉侍郎站在牆頭,那牆足有兩丈高。站在上面看著下面頭暈,加上牆頭砌了瓦,腳下打滑,兩人趕緊在牆頭上騎坐下來,生怕一不小心摔個半死。牆那面早有幾個差官看見,吆喝起來:“牆上何人,膽敢踰越吏部!”

    劉侍郎急道:“不要聲張!某乃戶部劉侍郎,這位是我們安尚書!”

    安尚書臊得老臉通紅,扶住牆頭扭臉大罵蹲在牆根底下的鄭郎中:“蠢材!還不扶起梯子!”鄭郎中抹一把臉上的水珠,站起來想要去扶那梯子,奈何梯子卡在裂開的大缸裡,根本拔不出來。

    這時候,吏部那邊奔走相告,各司各房的書吏令史差官衙役紛紛跑出來看熱鬧,一見戶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騎牆,眾人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不一會兒,吏部天官楊琪也聞訊趕來,一見安尚書騎在牆上,不禁拋須大笑,在牆下向他拱一拱手,擠眉弄眼地笑道:“安尚書,真是好雅興呀,這青天白日的,不知爬上高牆想要賞些甚麼啊?”

    安尚書在牆上拱手還禮,苦笑道:“楊天官,莫要取笑安某了,那班兵痞、那班混人,那個楊帆……”

    安尚書突然扭過頭去,衝著牆裡猶在抱著梯子努力奮鬥的鄭郎中氣極敗壞地咆哮道:“你個蠢材!不會揀塊石頭把缸砸碎麼?”

    ※※※※※※※※※※※※※※※※※※※※※※※※※※※※

     戶部衙門一團狼籍,安尚書在一團狼籍之中咬牙冷笑,如枝頭寒梅般俏立。

    左侍郎裘零之恨聲道:“‘千騎’如此妄為,尚書當至御前告他一狀,看他如何解釋!”

    安尚書白了他一眼,道:“皇帝若問起‘千騎’為何至戶部吵鬧,怎麼說?對於遠近親疏,皇帝是個什麼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裘侍郎道:“可是,你我乃堂堂三四品的朝堂大員,我戶部乃班列六部的衙門,便任由這班兵痞胡鬧麼,如今我戶部已淪為六部笑柄,朝廷體面何在?尚書體面何在?咱們……”

    安尚書舉手制止了他的言語,冷冷地道:“你去,把這裡發生的事兒告訴武大將軍,就說他要是再不出面解決此事,那班兵痞再來時,本官就不得不屈服了!”

    裘侍郎吃驚地道:“安尚書!”

    安凌雨把袍袖一甩,鐵青著臉色道:“楊帆若是如同當初刑部任上對付大理寺一般,處處想要尋對方的短處、拿對方的把柄,據理而力爭,本官要對付他自然易如反掌,可是本官實未想到那楊帆會擺出這麼一副兵痞嘴臉,那班兵奴是光腳的不怕穿靴的,這件事真鬧到御前,本官才是顏面無存了!這事兒是你攬下來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安凌雨說罷拂袖而去,裘侍郎喃喃兩聲,只好跺了跺腳,匆匆離府,尋找武大將軍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5 05: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