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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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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7 03:55:02
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三章 八仙過海來

    楊帆眯起眼睛看著,李裹兒心頭怦怦亂跳,說她不緊張是假的,薄薄的下唇已經咬得發白了,但是看一眼楊帆,見他鎮定自若,李裹兒的心又安了下來。

    “啊!原來是他們……”

    楊帆輕呼一聲,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意,李裹兒盯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敵人吧?”

    楊帆扭頭對她微笑道:“是你姑姑的人!”

    “我姑姑……”

    李裹兒腦海裡對所有的親戚都只是一個抽象的名詞,她沒有見過其中任何一個,想了一想才驚呼道:“太平公主!”

    楊帆道:“沒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派來的侍衛特徵實在是太明顯了,八個膘肥體壯的女相撲手,把那雄駿的戰馬都快壓塌了,她們每人後邊都帶著兩匹馬,從洛陽城到伊闕龍門這麼短的距離,她們要連續換乘,才不至於把馬壓死。

    上山的時候就更費勁兒了,這八個胖大的娘們兒自身體重驚人,走不了幾步便呼呼直喘,雖然太平公主已經下過命令,要求她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龍門,務必把廬陵王保護起來,可她們實在是快不起來。

    她們一停,龐大肥碩的身子就把整條山路都堵死了,後面那些普通侍衛只能停下來等著她們喘氣。

    山坡上,李裹兒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吃驚地道:“這……這是我姑姑的人?她們走路都費勁兒,能保護我們嗎?”

    楊帆睨了她一眼道:“一個不會水的絶頂高手掉到河裡的話,一個會泅水的村野頑童也能要了他的性命。什麼本領都是相對的。要在適合他的環境裡才能發揮。爬山,她們不行,如果平地搏鬥,就這八個人。一個我對付得了,兩個也勉強,三個我會敗,四個我會死。如果八個一起上,我就算想逃都不可能!”

    李裹兒艱難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

    楊帆笑笑,又道:“你姑姑一共就只這八個相撲高手,以前不管走到哪兒,至少要帶其中兩個防身,如今八個全都派了來,你姑姑……對你們真的很好。”

    李裹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八個女相撲手終於爬上了山,如同打盹的猛虎般喘息了一陣之後,才向人問起廬陵王的所在。山上的武僧已經得了楊帆吩咐。沒有阻攔她們上山。還派了一個武僧出面,引著她們向楊帆這面走來。

    “楊校尉!”

    八個女相撲手都是見過楊帆的,其中幾個還聽過楊帆和太平公主的牆根。大家都是熟人,也不需要什麼客套。八女向楊帆拱手一禮,其中一人便向前一步,直截了當地道:“請問哪一位是廬陵王殿下?”

    她說著,眼睛已經看在古竹婷身上,伴在楊帆身邊,年歲相貌特徵又符合的,也只有這一位了。

    楊帆側身退了一步,肅手道:“這一位,就是廬陵王!”

    八女及身後一眾佩刀侍衛立即向古竹婷齊齊一拱手:“太平公主府侍衛,見過王爺!”

    “好!好!眾壯士平身,太平妹子……還好吧?”

    古竹婷一臉驚喜交集,對廬陵王此刻應有的神態和反應扮得惟妙惟肖。

    還是那八女的頭領代大家答道:“公主安好,卑職等奉命趕來龍門時,公主進宮去了,想必馬上就會趕來!”

    “好!好好!”

    本著言多必失的原則,古竹婷沒有多說話,反正廬陵王在黃竹嶺一關就是十六年,現在什麼性情也沒人知道。

    楊帆又道:“這位,是王爺的幼女,裹兒郡主!”

    如今提到李裹兒的官方身份了,本不該對人說起她的閨名,奈何這位郡主是她父親被發配房州的路上出生的,皇家不聞不問,根本就沒給過她封號,只能暫且用她的名字。

    眾人又向李裹兒行禮,李裹兒的漂亮臉蛋激動的通紅,艷若桃李。

    她自出生直到此刻,才真正感覺到自己身份的尊貴,雖說此前楊帆等人也對她禮敬有加,可那畢竟是在逃亡路上,倒是不曾感受到這麼畢恭畢敬的態度。

    “免……免禮……”

    李裹兒激動之下,甚至有點結巴,一句話說出口,卻又迅速恢復了平靜,很快地代入了這個新身份。她不再是一個低賤的囚犯,而是國朝的郡主!

    這邊正敘禮說話,遠處又是人喊馬嘶,此時太陽即將落山,暮色已然出現,山下寂寥,別無行人,所以那突兀出現的一行人顯得分外突出。

    因為太平公主府的人都在,楊帆這次沒有和古竹婷和李裹兒開玩笑,只是望著那一群越奔越近的人,在心底裡喃喃自語道:“這第二路諸侯,又是何許人呢?”

    ※※※※※※※※※※※※※※※※※※※※※※※※※※※

     魏知古和姚崇是從政事堂出來的,沒帶多少家將,不過他們是宰相,而宰相按照大唐的規矩是兼領南衙十六衛禁軍的,北衙禁軍則直屬皇帝。

    雖說武則天登基後,由太子統領的東宮六率直屬衛隊削除了,宰相的權力也被削弱了,不復有直接調兵的權力,但是名義上宰相依舊是南衙禁軍的最高統帥,所以他們出行由禁軍配備了一支警備力量。

    魏知古和姚崇就率領著他們這支衛隊風馳電掣地出了定鼎門,今天守定鼎門的老軍可是開了眼了,一個又一個的大人物都是領著大隊人馬跟救火似的衝出去,不知城外出了什麼熱鬧。

    魏知古和姚崇快馬加鞭,正向龍門方向急奔,忽見前方一隊人馬,中間一乘軟轎,魏知古心裡登時一沉,暗道:“狄公!”

    那支隊伍聽見後面人喊馬嘶,扭頭看見他們打出的旗幟,曉得是誰來了,已經告知狄仁傑,一行人等在了路邊。

    魏知古和姚崇驅馬趕到近前,滾鞍落馬,快步走到已經放低的軟轎旁邊,一眼看見狄仁傑躺在上面,形容枯槁,眼窩凹陷,曾經那麼風趣詼諧、硬朗活潑的一個人,如今已經被病磨折磨得脫了相。

    魏知古與他同殿為臣多年,雖然最終屬意的擁戴人選不同,但是在一次次政治浪潮中,兩人幾乎是全部站在一起的,也算是志同道合的老友,如今眼見狄仁傑這般模樣,鼻子一酸,只喊了一句:“狄公!”便老淚縱橫。

    姚崇與狄仁傑交往不多,但是對這位國朝老臣他是非常欽佩的,看見狄仁傑這副樣子,也是唏噓不已,一旁向狄仁傑默默地行了禮,便與中書舍人趙迦寧站在了一旁。

    狄仁傑嘴角抽動了幾下,似乎想向老友微笑一下,但是最後也沒能笑出來,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努力張開雙唇,顫抖著說了句什麼。

    聲音實在是太小了,周圍的人雖然沒有人敢說話,魏知古還是沒有聽清,他俯下身去,白髮蒼蒼的頭顱貼到了狄仁傑的嘴巴上,才聽到了極細微的聲音:“魏公,拜託、拜託啦……”

    魏知古剛剛止住的眼淚頓時又如泉水一般湧出來,他挺起身子,向狄仁傑連連點頭,哽嚥著道:“狄公放心,老魏此去,便豁出了這條命去,也要保得廬陵周全!”

    狄仁傑輕輕點點頭,眸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

    魏知古擦擦眼淚,對狄仁傑道:“事情緊急,僕這便趕去,狄公莫要著急,行路慢些,身體要緊!”

    他沒有勸狄仁傑回去,明知道狄仁傑不親眼見到廬陵王絶不會放心,又何必說那些沒用的話。

    魏知古叫家人將他扶上馬去,揚馬一鞭,於夕陽殘紅之中,向龍門方向絶塵而去。

    ※※※※※※※※※※※※※※※※※※※※※※※※※

     “是梁王的人!”

    楊帆已經看清了山下的旗幟,目芒不由一縮。

    “是誰啊?幫我們的,還是?”李裹兒沒聽清楊帆嘀咕的話,她個子較矮,身前一絲矮樹,踮著腳尖只能看見山上人影綽綽,卻未看清他們的旗幟。

    楊帆吸了口氣,道:“是你舅舅,武三思舅舅。”

    李裹兒臉色頓時一白,這麼多年被囚禁深山的心理陰影又浮上了心頭。

    楊帆忽然笑了笑,這些武氏王爺們當然不好惹,不過,他的目的不就是把這些人吸引到這兒來麼?武三思出現在這裡,想必武承嗣也不會太遠了,這些人來的越多,他的計劃就越順利。

    楊帆回頭看了看,太平公主的八個女相撲手雙手背在身後,一身相撲服,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那兒,楊帆這時才注意到,她們今天居然還配了武器。

    這八人每個人都身佩雙刀,刀大概不長,因為她們把刀插在腰後,兩側各露出一截刀柄,如果刀子正常長短,即便是她們的虎背熊腰,她們的大腿兩側也應該露出一截刀身才對。

    遠處,還有幾名武僧持著烏沉沉的大棍站在那兒,器宇軒昂,頂天立地。而已經休息了一天精神飽滿、神完氣足的內衛和百騎也都聞訊趕了出來,人人手持利刃,殺氣騰騰。

    楊帆滿意地一笑,對那八個女相撲手道:“保護王爺和郡主回房歇息!”

    “廬陵王”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麼……楊校尉你呢?”

    楊帆緊一緊腰帶,撣一撣袍襟,淡然道:“我麼,下山會一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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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8 11:46:02
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四章 巧舌

    李裹兒盤膝坐在榻上,微微側著頭,不安地咬著小指。古竹婷安詳地坐在鏡子面前,似乎在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看看還有什麼容易露出紕漏的地方。

    李裹兒咬了一陣小指,忍不住對古竹婷道:“古侍衛,你說……楊校尉見了那個梁王會怎麼樣?”

    古竹婷乜了她一眼,很有女人味兒的一眼,卻沒有說話。李裹兒不以為忤,繼續道:“梁王一直想殺我爹,而楊校尉是保護我爹的,你說他們兩個遇見了,會不會馬上大打出手?”

    古竹婷又乜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李裹兒想的興奮,語調也快起來:“你說他們要是打起來,梁王是個王爺,平時養尊處優的,應該不會練就一身好本事吧,那楊校尉會不會一刀就把他宰了?”

    古竹婷嘆了口氣,打斷了李裹兒的白日夢:“郡主,就算明知道那些刺客是梁王派來的,甚至已經有真憑實據在手,楊校尉也是不可能跟他動手的,官家自有官家的制度。”

    李裹兒聽了不禁又緊張起來:“那……那楊校尉不是很吃虧?楊校尉不能動手,可梁王卻毫無顧忌,這怎麼辦?”

    李裹兒雖然聰明,可她幼居深山,許多方面的見識比一個村姑也強不到哪兒去,古竹婷只好又耐心地解釋道:“雖然梁王肆無忌憚,可官場就是這樣子,哪怕兩個人鬥得你死我活,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們之間水火不容,可面子上該講究的東西還是要講究。

    梁王可以派出人去刺殺廬陵王。可以讓每一個人都知道那是他派出去的人,但他不會自己動手,也不會讓他的人當著他的面動手,就這麼一層窗戶紙。可它就是不能戳破。官場也好,世家豪門也罷,大都如此。”

    李裹兒還是不理解,明明兩個人都已經鬥得你死我活了。還要留著那麼一層虛偽的面具做什麼。她困惑地問道:“那……你說楊校尉見了梁王之後,兩個人會怎麼樣?”

    古竹婷摸索著臉頰的手指微微一停,露出幾分好奇神色,悠然答道:“我也想知道……”

    ……

    “王爺!臣楊帆,見過王爺!”

    楊帆獨自一人快步迎下山去,武三思剛從馬上下來,一抖袍裾正要上山,忽見楊帆疾步如飛地迎下山來,不由重重一哼。止步停身。冷冷地看著他。

    楊帆提著袍袂。邁著小碎步一溜小跑地趕到武三思身邊,兜頭便是一揖:“臣楊帆見過王爺!臣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武三思“哈”地一聲怒笑。冷冷地道:“豈敢豈敢,楊帆。你好本事啊,聖上如此信重於你,本王豈敢見怪!”

    楊帆麵皮子一緊,惶恐地道:“臣是皇帝的臣子,也是王爺的門下,王爺這麼說,臣可是惶恐不勝,惶恐不勝啊!”

    武三思氣極而笑,拿馬鞭向他一指,怒聲喝道:“楊帆!你還敢說是本王的門下!皇帝命你接廬陵還京,本王居然一直蒙在鼓裡,你真是本王的好門下啊!如今還敢說這樣的話來調侃本王!”

    楊帆慌忙道:“臣不敢!臣實是滿腹苦衷,還請王爺借一步說話!”

    武三思把馬鞭用力虛空一抽,大踏步地向前邊溪流旁一座五角小亭走去。楊帆馬上踮著腳尖亦步亦趨地隨在他的身後,一副奸臣相。

    武三思到了亭裡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冷冷地睨著楊帆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帆欠身道:“臣沒話說,只是向王爺請罪!”

    “哈!”

    武三思一聲冷笑,陡然站起身來,就要向亭外走。楊帆立即道:“陛下密召楊帆時,曾經當面下了一道旨意,廬陵活,楊帆活!廬陵死,楊帆死!楊帆一門老少,全在皇帝掌握之中,臣敢問王爺,你說臣該怎麼辦?”

    武三思陡然止步,一雙豹眼冷厲地掃向楊帆。楊帆容顏慘淡,目中隱隱有淚光閃動著,武三思不禁沉默下來。

    這年頭,像先秦時代那樣一條筋的死士不多了,就算是那個時代的死士,以死報主前,又有幾個不對妻兒有所託付?他對楊帆是不錯,但是值得人家拋妻棄子?就算是他府上那些家將,如果明知必死還要饒上一家人的性命時,肯不肯毫不猶豫地為他做事呢?

    楊帆道:“王爺對楊帆恩重如山,便是以死相報,臣也在所不辭!可是,臣幼失枯恃,如今只餘嬌妻幼子,他們皆在大內高手的掌握手中,臣實在是沒有法子呀。況且,派去接廬陵王還京的人雖以微臣為首,但皇帝最信任的還是內衛,自打接了廬陵王出來,臣也只是負責通盤計劃,守在廬陵王身邊的一直是內衛的高都尉,王爺也清楚,高都尉職銜比我還高,許多事也由不得我做主。”

    楊帆現在還不想跟武三思公開決裂,哪怕他對自己不如往昔信任,只要他心中還有一絲猶豫,對自己總是有利的,因此不遺餘力的撇清自己。楊帆說著還擦了擦眼角,結果大概是因為心中太過委屈,一時沒忍住,淚水反而止不住地流下來,一時滿臉淚痕。

    武三思見他淚下如雨,心中的恨意又淡了幾分。

    楊帆暗想:“靠!這芥茉抹多了,快辣得我睜不開眼了。”

    武三思站定身子,臉色陰晴半晌,方自冷冷地道:“廬陵王在山上?”

    “在!啊不,不……不在……”

    “嗯?”廬陵王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楊帆低著頭,努力忍著芥茉的辛辣味道,面孔扭曲,看在武三思眼中,倒似他心中正在掙扎不已。

    武三思見狀,便加了一把力,和緩了聲音。道:“如今你已護著廬陵到京,雖然還不曾把他送到御前,也算是克盡職守了,如此情況下。只要本王肯保你,相信廬陵縱然再出什麼意外,陛下也不會對你如何。呵呵,再者說。本王今日公然上山,總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廬陵不利吧?本王現在只是想要你一句真話,廬陵究竟在不在山上!”

    楊帆低著頭,漸漸適應了芥末的刺激,這才慢慢抬起頭來,一臉猶豫地道:“陛下殺人如刈草,對王爺您,陛下自然不會大動干戈,可是對臣……。王爺真能保得臣的性命、保得臣一家平安?”

    武三思昂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難道本王說的話。你還信不過?”

    他豎起三指,凜然說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武三思在此立誓,若楊帆以實言相告。而本王對楊帆及其家人見死不救,自毀承諾,天地鬼神共殛之!”

    楊帆又猶豫半晌,方艱難開口道:“廬陵王……不在山上!”

    武三思的人已接到魏勇密報,武三思自然也知道了,魏勇的密報中說的清楚,楊帆護送的才是真廬陵王,這也最是合乎情理,楊帆會把與他生死攸關的廬陵王冒險交出去由別人護送回京?

    這時楊帆卻說他護送的廬陵王是假的,雖知楊帆是為了保全自己一家人,並非忠於李氏,武三思依舊暗恨,恚怒不已。他睨著楊帆,冷笑道:“此言當真?”

    楊帆用力點了點頭,咬牙道:“千真萬確!”

    武三思厲聲喝道:“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楊帆激靈打了個冷戰,飄忽的眼神迎向武三思,武三思凌厲的眼神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真的廬陵王,究竟在不在山上?”

    楊帆只是略一猶豫,便沉聲道:“王爺栽培之恩,臣不敢或忘,就把身家性命、一門老小全都託付給王爺了!廬陵王他真的不在山上!真的廬陵王已經由假死的一名百騎護衛秘密護送返京了,如今他們身在何處,是否到了京城,臣也不知道。”

    武三思冷冷地盯了他半晌,忽地大笑三聲,道:“好!隨本王上山!”

    楊帆驚道:“王爺上山做什麼?”

    武三思目光一寒,道:“你不是說真的廬陵王不在山上嗎?那本王上山又有何妨?你驚慌什麼?”

    楊帆忙道:“臣不是驚慌,臣只是……只是覺得……王爺似乎還不相信臣的話?”

    武三思冷冷一笑,道:“信!當然信,只是本王與廬陵雖不熟悉,昔年也曾見過幾面的,本王好奇,想上山瞧瞧,這個假廬陵究竟扮得有多像,不可以嗎?”

    “是!那……那臣陪王爺上山。”

    武三思大步在前,楊帆緊隨其後,舉步登山。

    梁王府的侍衛們尾隨其後,楊帆不禁回頭看了一眼,一直注意著他動靜的武三思心中的猜疑又濃厚了幾分,忍不住揶揄道:“你放心,他們是本王的侍衛,不可能做刺客的,只是本王出入,難道不需要有人保護麼?”

    楊帆趕緊道:“臣豈敢對王爺存疑,只是隨便看看,隨便看看。”

    武三思冷哼一聲,加快了上山的腳步,楊帆眼珠一轉,又緊跟兩步,悄聲問道:“王爺在我們之中可有眼線?”

    武三思心中一動,冷哼道:“本王若在你們之中有眼線,還會被你耍得團團亂轉?”

    楊帆“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這麼說,他是魏王的人了。”

    武三思驀然站住腳步,緊緊盯住楊帆,問道:“你說什麼?誰是魏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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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29 01:27:12
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五章 如簧

    “是這樣……”

    楊帆一字一句地說起來,武三思放慢了腳步,聽他說些什麼。

    正在“閉關”的法正和尚從前山悄悄繞過來,站在高處看著,就見楊帆一路走一路指手劃腳,而氣勢洶洶而來的梁王武三思卻聽得十分入神。

    看那模樣,就像是武三思初到龍門,楊帆正作為嚮導,在給他介紹這裡是什麼古蹟遺址,那裡有什麼典故傳說似的。

    法正搖了搖頭,合什道:“阿彌陀佛!”大袖一甩,繼續回去閉關了。

    楊帆把發生在葉縣山上的一幕對武三思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武三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可不知道黃旭昶是假死,也不知道這是為了誑騙內奸設下的一計,他還真以為那黃旭昶是武承嗣的人呢。

    武三思冷冷地道:“你倒真是用盡了心機。”

    楊帆苦著臉道:“王爺明鑒,這主意其實是內衛的人想出來的,想出來以後又找我和黃旅帥商議,臣想保得全家安全,就不能讓廬陵王出了意外,自然……也就同意了這個計劃。”

    武三思突然打斷他的話道:“既然黃旭昶是假內奸,那麼你剛才說,原來他是魏王的人,這個他,說的又是什麼人?”

    楊帆道:“臣說的是魏勇!”

    武三思聽了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魏勇?他是什麼人,他怎麼啦?”

    楊帆道:“魏勇也是此行赴房州接迎廬陵王的一個侍衛,他相信我們護送的是真廬陵王。眼見我們快到洛陽城了,情急之下,竟然想趁夜刺殺廬陵王,結果事機失敗。被守在王爺左右的高姑娘和蘭姑娘殺死!”

    武三思聽了心中頓時一沉,他執意上山,固然是因為不相信楊帆的話,也是想找那魏勇問個明白。他相信只要他上了山,魏勇就一定會找機會來向他呈報消息,他許給魏勇的好處可是魏勇奮鬥一輩子也得不來的,不怕他對自己不死心塌地,想不到魏勇竟已經死了。

    武三思的步伐愈發地慢了,心中暗忖:“葉縣山上本是一計?這我可真不知道,莫非……楊帆說山上這個廬陵王是假的,這番話竟是真的?

    他又睨了楊帆一眼,奈何廬陵王這一路上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忽真忽假、忽虛忽實。弄得他現在實在無法分辨楊帆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了。

    楊帆很是慶幸地道:“我們在葉縣山上誑說黃旭昶是魏王內奸時。只是信口一說。實未想到魏勇就是魏王的內奸,幸好那魏勇也不確定魏王是否還收買了其他的人,啊!不是……不是幸好……”

    楊帆好像才想起眼前這位梁王是巴不得廬陵王死去的。略顯尷尬地改了口,又故作貼心地道:“想不到魏王竟然早在我們當中收買了眼線。可見他處心積慮,如此人物,必是王爺的勁敵,王爺您可千萬小心。”

    武三思冷哼一聲,也不說穿那魏勇實是自己的眼線,他思來想去,還是不確定楊帆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停下腳步,喚道:“來人!”

    鄭宇馬上舉步上前,抱拳聽命,武三思扭頭對楊帆道:“那個姓黃的侍衛長相體貌如何?”

    楊帆仔細描述一番,武三思對鄭宇道:“你聽清了?馬上帶人回城,加強水陸各處出入的戒備,嚴防……那人混進去!那人身邊,應該有楊帆所說形貌的這麼一個人相伴!呃……卻也未必一定有這麼個人相伴……”

    武三思對楊帆的話不知是該信還是不信,乾脆揮揮手,煩惱地道:“不要理會這個人的形貌了,你只管回去,見到可疑的人嚴加盤問就是!”

    鄭宇愕然道:“那人……不是在山上麼?”

    武三思斥道:“蠢材!安知他沒有喬裝打扮,抄小路直接下山了?記住,務必加強洛陽戒備,如果他在山上還罷了,如果他從你的眼皮子底下進了城,你這顆腦袋也不用要了!”

    鄭宇心中一凜,連忙答應一聲,帶著他那一票人匆匆下山離開了。

    武三思喟然一嘆,楊帆的話他無從分辨真假,他如今只能把重心放在龍門。

    其實在得知廬陵王出現在龍門的消息後,他也沒有撤除洛陽城那邊的警衛,如今只是再加強一些罷了,洛陽畢竟是天子都城,他想封城是辦不到的,這麼一座大都市,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口和吞吐的貨物量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要想從這麼多的進出人口裡找一個人那難度可想而知。

    眼下若是盯緊了龍門,只要這裡的廬陵王是真的,成功的希望還是不小的,如果盲目地相信了楊帆的話,把主要人手都調去盯洛陽城,一旦這又是楊帆的調虎離山之計,等宮裡面做出反應,把廬陵王接走,那就大勢去矣。

    武三思越想心思越重,全沒了方才的氣勢,只是一步一階,緩緩登上溫泉山。武三思上了山,微微有些氣喘,沉著臉問道:“這個假廬陵王在哪?”

    楊帆忙引路道:“王爺請這邊來,這山間館舍,昔年曾有一處屬於廬陵王,如今則未有歸屬,但凡親王、郡王均可入住,不過廬陵王……既然……,啊不!如今這個假廬陵王既然上了山,就安排在那兒了。”

    楊帆好像說順了嘴才說錯了似的,可武三思此刻是一種“失斧疑鄰”的心態,正常的言語和舉動看在他眼裡也是處處可疑,更不要說你說錯話了,武三思對山上這位假廬陵王頓時又增添了幾分懷疑。

    楊帆把廬陵王引到一處宮室旁,輕輕站住,腆然道:“王爺,您可不要在內衛和百騎面前說破我曾對王爺說過……咳咳,說過什麼呀。一會兒,楊帆若是對王爺有些什麼不敬的舉動,那也是逼不得已,還請王爺體諒。”

    武三思剛剛對他的話加重了幾分懷疑,這時聽他很自然的提到莫讓內衛和百騎察覺什麼,卻壓根沒提那位廬陵王,不禁又想:“莫非這個廬陵王真是假的?否則他何以只擔心內衛和百騎,不擔心在廬陵王面前暴露對我泄秘的事?”

    武三思心裡想著,不耐煩地道:“知道了!本王對天地發過的誓言會違背麼?你去,請廬陵王一見,就說……就說本王上山沐浴溫泉,驚聞廬陵王還京,故而前來拜望!”

    楊帆道:“是!王爺請稍候!”楊帆快步上前,對那守在門前的百騎侍衛解說一番,武三思則向李大勇等人悄然遞了個眼色,目中露出凶光。

    這時,山下又有一群人來,馬嘶聲在寂靜的山谷中十分清晰,武三思眉頭一皺,疑道:“是誰來了?”

    李大勇派人到山前探看,片刻後回稟道:“王爺,好像是政事堂的相公來了,看旗號應該是,只是具體是哪位相公現在還不曉得。”

    武三思眉頭一緊,如果讓這些人上了山,那就無論如何也不好當面行兇了,武三思立即搶上前去,見楊帆還在與那百騎解說什麼,便瞋目大喝道:“大膽,本王要見廬陵王,你敢攔阻不成,還不快快傳話進去!”

    那百騎倒也不敢公然頂撞梁王,一見楊帆向他們悄然遞了一個眼色,忙不迭答應一聲,其他幾人依舊守在門前,只有張溪桐一個飛快地閃進院去。武三思等得不耐煩,正要闖將進去,張溪桐又跑出來,氣喘吁吁地道:“王爺請,廬陵王已在殿上候著了!”

    武三思大怒道:“廬陵王好大的架子,本王來見他,竟不出迎麼?”

    張溪桐道:“王爺,廬陵王返京路上行走甚急,一路下來,腿胯都被馬鞍子磨爛了,實在是寸步難行,只好在殿上恭候。”

    武三思冷哼一聲,拔腿就往裡走,李大勇等人立即就要跟進去,被門口幾個百騎一把攔住,武三思沉下臉道:“怎麼?本王的侍衛都不許進,難道本王還會對廬陵王不利麼?”

    張溪桐不卑不亢地答道:“王爺,臣等是奉了聖上旨意,一日不曾交旨,便須捨命衛護廬陵王。王爺您要見廬陵王,臣等自然不敢攔著,可是侍衛進去卻於禮不合。這殿上自有侍衛可以衛護王爺您的安全,還請王爺的侍衛留在外面。”

    武三思跋扈地道:“本王除了入宮見駕,走到哪兒都有侍衛相隨,還不曾有人攔過本王!”

    楊帆見狀忙道:“那麼就請王爺的侍衛繳了兵刃吧。”一面說,一面又向武三思連打眼色。

    武三思傲然道:“繳了兵刃,你叫他們赤手空拳保護本王麼?”說著就要往裡硬闖,那幾個百騎是皇帝身邊的人,雖然敬他是個王爺,可是只唯皇命是從,一見他要硬往裡闖,立即掣出兵刃,兩下僵持在那裡。

    武三思厲聲道:“你們敢對本王動手?”

    張溪桐平靜地道:“臣等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對王爺您豈敢不敬呢,只是身為百騎,唯皇命是從,得罪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武三思氣得渾身發抖,楊帆忙又從中說和道:“不如這樣,王爺只帶兩名近衛進去,兵刃也不用繳了,如果前呼後擁太多人,這個……也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武三思無奈,又恐山下那些人很快上山,只得冷哼一聲,沖手下人擺了擺手,大踏步地闖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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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六章 很天真的女孩

    姚崇急匆匆地向山上爬著,後面跟著一群南衙的禁軍侍衛。山上,武三思已經闖進了廬陵王的居處,他一進院子,就看到許多神完氣足,精神飽滿、手持烏沉沉大棍的武僧,跟一根根樁子似的立在院中。

    武三思想到那些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侍衛,頓時臉色一沉,可那些出家人眼觀鼻、鼻觀心地杵在那兒,彷彿鑄在院子裡的一尊尊羅漢,眼珠都不錯動一下,他們只遵本院住持之命,旁人還真是不屑一顧的。

    武三思大袖一甩,健步如飛地闖進大殿,一見殿堂,就見那些英姿颯爽的女內衛們身佩利刃守在殿上,不禁暗忖:“守得真是風雨不透啊,外有百騎,中有武僧,內有內衛,如果我真想硬闖進來,怕也不見得能得手。”

    那些俏生生地立在那兒,如一道美人畫屏般的女內衛見武三思闖入本來毫無閃開的覺悟,待見楊帆搶前一步,把手一揮,這才左右一閃,為武三思讓開了一條道路。武三思定睛一看,就見堂上顫巍巍站定一人,由兩個肉山般的女相撲手很輕鬆地挾著。

    在這兩個女相撲手旁邊,還各自站著三個女相撲手,共計八座肉山,一眼望去,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頓時撲面而來,站在她們中間的那個人其實身量也不算矮,可是被她們一襯,倒像一隻弱不禁風的鵪鶉似的。

    太平公主的貼身八女衛,京師聞名,武三思自然也是認得的,一見她們,武三思更是目芒一縮,心中暗道:“怎麼太平公主也派了人來?便是傾我全部人手硬打進來。也是絶計殺不了他了,如今只有先探明他的真假再想辦法!”

    “咦?真假……,太平是李顯的妹子,她不會不知真相吧?她那派人來,那麼眼前這個李顯……”

    武三思暗暗想著,擺出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向廬陵王匆匆迎去:“哎呀呀!七郎!你果然回來了!三思今日本是登龍門沐浴湯泉的,不想竟意外聽說七郎回來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武三思一面說一面往前走,仔細打量李顯的模樣。果然與昔日那個李家七郎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當年的李顯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清逸俊朗,舉手投足也頗有皇族氣派,而眼前這個人。兩鬢蒼蒼,滿臉皺紋,身材臃腫,膚色蒼白,顫巍巍地站在那兒,若非有人扶持,幾乎就要軟倒在地似的。

    武三思心中狐疑道:“這個李顯真的不是李顯?世上當真有這般高妙的所謂易容之術麼?”

    李顯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副微顯謙卑的神情,輕輕拱手道:“梁王殿下,久違了,顯一路奔波。兩胯都受了傷,無法相迎,還祈恕罪。”

    武三思打個哈哈,親熱地道:“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幹嘛。七郎啊,你就如往常一樣喚我就好。什麼梁王啊殿下的,太生份了不是?”說著便親親熱熱地上前,去抓李顯的手。

    他的手準確地抓在一隻肉乎乎、肥厚厚的大手上,那是李顯右側那個女相撲手主動遞上來的手,把他的手擋在了外面。武三思把臉一沉,質問道:“你做什麼?”

    那女相撲手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淡淡答道:“婢子奉太平公主諭令,前來衛護廬陵王殿下安全,公主未到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廬陵王半步,否則王爺若有個什麼好歹,婢子們可沒法向公主交待。”

    武三思怒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女相撲手道:“婢子是太平公主家奴,只識得自家主人,其他人不管是誰,概與婢子不相干!”

    武三思怒極,李顯趕緊道:“嗨!妹子也著實太小心了些,對梁王還用這般防範麼?不過這是妹子一番好意,我也推拒不得,梁王千萬莫要為此動了嗔意,等我那妹子來了,叫她向梁王賠個不是好了。”

    武三思轉怒為笑道:“算了,本王怎會計較這些,呵呵,七郎啊,你只管如往日一般喚我便是,不必如此客套的。”

    李顯喟然一嘆,慢慢掃視著殿中的陳設,黯然道:“早已物是人非了!昔日種種……若是提起來徒然令人生起傷悲之意,又何必再提。”

    武三思心中暗想:“這廝究竟是假的,還是因為對我心存戒心,因而故佈疑陣?可惜有那八座肉屏風在,我想接近李顯也不容易。”

    武三思打個哈哈,道:“不管如何,七郎總算是還京了。七郎能得以還京,定是奉了姑母令諭,怎麼不馬上進宮去見姑母呢?不如三思陪你回城?”

    李顯雙眼一抬,眼中驀地閃過一抹悲憤,卻又迅速變成一副含恨的無奈:“與阿母闊別一十六載,顯何嘗不想馬上見到母親呢,只是……只是顯在黃竹多年,這些年來日夜思念阿母,以致容顏蒼老、神色憔悴。

    如今又因急切還京,趕路甚急,結果傷了雙腿。如果顯就這般進宮,恐怕阿母見了難免要為兒子傷神,阿母年歲已高,李顯再如何不肖,又豈敢惹母親傷悲?因此,便想在這裡將養幾日,再回城去。”

    武三思見到李顯眼中不經意地閃過的那絲悲憤,又有幾分相信他是李顯了。武三思眼珠亂轉,正想旁敲側擊地再問幾句,忽然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孩兒聲音響起來:“阿爹,你瞧,我這身衣服漂……”

    聲音戛然而止,就似一串冰珠子砸到玉盤上,響得正爽脆,忽然被人一把按住似的。

    武三思轉臉一看,就見一個少女正從側殿裡活潑潑地跑出來,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是一朵初綻的粉桃花,頭髮濕漉漉的猶自滴著水珠。

    她提著一件百褶碎白花的石榴裙,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只一眼望去,她那春光麗色便叫人眼前油然一亮,彷彿一朵燈花在午夜裡悄然炸開。

    “這是……”

    武三思疑惑地盯著這少女。少女興沖沖地跑進來,忽然看見殿上有人,不禁有些畏縮,腳尖兒踟躕地向李顯旁邊湊了湊,看著武三思的眼神兒有點怯怯怕生的模樣。

    李顯輕咳一聲,說道:“這是小女裹兒,當年去房州路上出生的,梁王你還不曾見過她。裹兒啊,快上前拜見梁王。”

    裹兒怯生生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提著裙兒向武三思飛快地福了一禮,脆生生地道:“裹兒見過梁王!”施完禮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似的又飛快地藏到李顯身後。

    武三思的眼睛驀地一亮,這個女孩兒年歲不大,又是自打出生就長在深山的,實與沒見識的村姑一般無二。這樣天真無邪的少女最是容易露出馬腳。

    如果廬陵王是假的,他們必不會讓她出面讓我看見,而且看她這副樣子、跑出來的動作還有這般神情,顯然是確實不知我的到來,我想知道眼前這個廬陵王是真是假,怕是要著落在她的身上了。

    武三思馬上打了個哈哈,笑容可掬地道:“呵呵。你叫裹兒是嗎?嗯!真是個好孩子,生得這般俊俏、這般水靈,這一比馬上就把我家裡那幾個丫頭比了下雲。裹兒啊……你們一家人都已隨你爹爹回洛陽來了,是麼?”

    “沒有。爹爹就只帶了我一個人回來。”

    李裹兒侷促地捲著衣帶,小臉蛋兒脹得通紅,一副不堪與陌生人打交道的模樣。

    李顯催促道:“裹兒,快回房去。看看剛剛沐浴,梳妝未畢就跑出來的樣子。這裡可不是山裡,記得為父的話,以後要守規矩,不可再這麼野了,還不回去!”

    “慢著慢著,不急不急!”

    武三思連忙伸手一攔,笑眯眯地對李裹兒道:“七郎啊,這我可要說你了,都是自家人,這麼生份幹嗎,可惜我不知道裹兒與令尊同來,不曾帶個見面禮來,你看這真是……”

    武三思在腰間隨便一摸,把自己隨身的一方上好玉珮摘了下來,遞給李裹兒道:“來,這方玉珮就做個見面禮吧,快拿著。”

    李裹兒神情有些猶豫,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李顯,正是很多孩子不知該怎麼辦時本能地徵詢父母時才有的神情。

    武三思把她這番反應看在眼裡,心中不由暗暗冷笑:“假的?哼!假廬陵王,這女娃兒會去看他,會想徵得他的同意?假廬陵王,有本事把他朝夕相處的親生女兒都瞞過去?楊帆,你如此執迷不悟,可休怪本王無情了!”

    武三思笑眯眯地道:“快拿著吧吧,不要客氣,咱們兩家是親戚,當初走動就很密切的,不信你問你爹。”

    李裹兒馬上回頭,張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度看向李顯,李顯臉上驀地掠過一抹怪異的神色,說不出是氣惱還是恐懼,只是揮手道:“既是梁王饋賜,你就拿著吧,謝過了梁王,馬上回房去!”

    “喔……”

    李裹兒怯怯地接過玉珮,向武三思淺淺一福,低低地道:“謝梁王!”

    李裹兒說完便向側殿跑過去,快跑到側殿門口時,好似才想起父親的教誨:“如今是郡主了,不可再像山野間的一個野丫頭”,不禁吐了吐舌頭,回頭偷瞧了一眼,這才放輕腳步,扭著小腰身,像個優雅的小淑女似的姍姍而去。

    武三思陰陰一笑,扭過頭去,目光像一對刀子,狠狠地盯了楊帆一眼。

    楊帆的嘴唇倏地翕合了一下,又無奈地抿起,慢慢垂下了頭,露出一副欲辯難言的模樣,心底裡卻是一聲笑嘆:“那只妖精可是連我都著了她的道兒的,你若當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村姑,那就活該你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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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七章 紛至沓來

    姚崇先到了一步,而魏知古卻被武承嗣留住了。

    武承嗣繼武三思之後正急急趕路時,忽聽後面馬蹄急驟,扭頭一瞧看見他們的官幡,便曉得是政事堂裡的相公們到了。

    武則天在朝廷上巧妙地搭建著一種平衡的政治關係,雖說這種平衡其實是畸形的,並不平等,但是有她在上面強力壓制,隨時調和,倒也能保持著一種微妙的權力平衡:即政權交予大臣,軍權交於武氏。

    自從武則天調教狸貓和鸚鵡和平共處失敗以後,她曾一度想把皇位交給姓武的,結果卻因為國內隱形的反對力量以及國外勢力的興風作浪,再加上武氏子侄實在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而作罷。

    武則天如今決定把皇位傳給她的兒子、傳給姓李的了,但她是篡李氏江山而登基,她擔心百年之後,兒子會復周為唐,使她的江山基業不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所以她想把目前這種“平衡”的政治局面延續下去。

    即:她百年之後,李氏坐江山,武氏掌兵權。

    李氏坐江山,可以順應國內民意,並叫外敵沒有藉口可尋。武氏掌兵權,可以確保她的兒子不敢輕舉妄動,她一手創建的武周王朝將會繼續下去。出於這一目的,政事堂的這幾位宰相,確實沒有一個是武氏一族那邊的人。

    武則天的這種打算未曾示人,但是朝中勢力倒是因此涇渭分明,不曾讓武氏一族的人把手插到政事堂裡,是以武承嗣一見是政事堂的人來了。就曉得是來保護廬陵王的,馬上吩咐人把馬車橫過來,攔在了路上。

    魏知古和姚崇一到,武承嗣便笑微微地拱手道:“啊!原來是魏相、姚相。兩位宰相行色匆匆,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魏知古在馬上微笑還禮,道:“原來是魏王殿下,僕與元之公務繁忙。身子疲乏,忽然想起龍門山上的溫泉水,頗有解乏提神之效,一時興起,便想去龍門一遊。聽聞魏王殿下近日身體不適,僕觀魏王氣色,也確是有疾在身,不在府上好生歇養,這又是往哪裡去啊?”

    武承嗣咳嗽兩聲。笑答道:“巧得很了。本王也是往龍門去的。《水經注》有載:皇女湯。可以療萬疾者。本王這病是痼疾了,藥石調理,總也不見成效。是以正想去龍門,試一試溫泉水可有效用。既然兩位宰相也要往龍門去。不如同行,如何?”

    魏知古和武承嗣都明白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可就是不說破。撕破臉皮是官場大忌,當面一團和氣,背後捅你刀子才是常態。

    所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安知接下來不是峰迴路轉?先自陷於不可轉圜之地,如果接下來的形勢對自己不利,那就被動了。反之,只要這層臉皮沒撕破,哪怕你的理由再荒誕,形勢不利時你也可以咬死了這個理由不鬆口。

    姚崇打個哈哈,道:“眼看天色已經晚了,不如僕與魏公先行一步,也好知會山上提前做些準備,免得魏王到了山上,夜色蒼茫中還得準備膳食、寢具一應事物。”

    武承嗣微笑道:“無妨,本王已經先行派人上山去了。來人啊!再去一人,告知山上,就說今天還有魏相、姚相登山,要溫泉湯監早做準備。”

    魏知古和姚崇暗暗焦急,彼此對視一眼,一時卻想不出理由拂袖而去。

    ※※※※※※※※※※※※※※※※※※※※※※※※※

     狄仁傑乘著軟轎,行色匆匆,每行一段路,便由膀大腰圓、身強力壯的侍衛換手抬轎,以便保證速度,那些官員們則策馬追隨其後。

    他們也沒辦法,憑他們的官職、威望和資歷,去了也是白給,別看狄仁傑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是只要他還沒斷氣,這位四朝元老就能鎮得住場面。

    正行進間,路上忽聞馬蹄聲傳來,狄仁傑此時恰恰醒來,聽到聲音轉眸望去,就見一行三騎片刻不停,越過他們一行人絶塵而去,狄仁傑只看見三人似是女子,頭上還戴了“淺露”。

    狄仁傑的嘴唇翕合了幾下,陪伴在旁的狄光遠忙道:“父親,那女子頭戴‘淺露’,匆匆而過,兒也不知道她是何人。”

    狄仁傑嘴角輕輕牽起,嘴唇又翕動了幾下,狄光遠忙叫人停止行動,俯身把耳朵貼在父親嘴邊,卻聽到帶著笑意的一句話:“是……太平……,太平到,便……太平了……”

    魏知古和姚崇被武承嗣拖著,實在無計可拖,只好隨著他一同前行,武承嗣故意放慢了速度,任由魏知古以天色將晚為理由催促,也不肯稍歇。

    魏知古急得火燒眉毛,忽然靈機一動,失聲道:“哎呀!老夫忘了囑咐,這幾日老夫是吃齋的,動不得葷腥,便是菜裡也放不得葷油,元之啊,辛苦你先行一步,替老夫知會一聲!”

    魏知古一面說,一面向姚崇急打眼色,姚崇會意,立即揚馬一鞭,那健馬都衝出去了,才高聲道:“魏公放心,王爺,姚某先行一步了!”

    “哎!咳咳咳……”

    武承嗣一急,一句話沒出口就咳起來,等他順過氣兒來,姚崇已一溜煙兒跑得不見人影了,魏知古嘿嘿一笑,對武承嗣道:“王爺莫急,僕隨王爺慢慢而行,你我一路敘話便是。”

    武承嗣急咳著,心中暗罵:“這個老匹夫!”

    龍門山上,武三思巧施心計,從“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李裹兒的反應,探出這龍門山上的廬陵王才是真的,不由心中大定,可是方才他一路進來,百騎、武僧、內衛,還有太平公主的八女衛,把個廬陵王護得周密。便是硬攻如何得手?

    正在猶豫間,外面有人來報:“政事堂姚相公來龍門沐浴溫泉,欣聞廬陵王返京,特來拜望!”

    武三思心中大罵:“這個姚元之。抄襲某的說辭!”

    李顯欣然傳見,片刻功夫,姚崇進了大殿,一見李顯。便即參拜。

    姚崇與李顯是不曾見過面的,兩人這還是頭一回遇著,所以也沒有多少話好說,只是官場上正常的應酬話。可是姚崇來了就不走了,與武三思分別落座,東拉西扯,就是不抬屁股。

    只要事情還能遮掩得住,他便是闖出天大的禍事來,為了武氏一族的未來。他的姑母也要保他。就如當初保武懿宗一樣。可若是他在當朝宰相面前公然殺害皇子。這事兒就遮掩不下了,連一片遮羞布都找不來,那武則天就得犧牲他。

    是以武三思此時就算能夠公然殺進來。也是無法動手了。武三思暗恨不已,心中盤算一番。對李顯拱手道:“三思剛剛上山,聽說廬陵王歸來,便來探望了,宮室住處還不曾安頓下,先行告辭,晚上再設宴,與七郎盡歡!”

    李顯忙讓兩個女相撲手扶起來與他告辭,姚崇也隨之站起,武三思嘻哈一番,轉身就往外走,楊帆急忙道:“我替王爺送送梁王。”

    楊帆跟著武三思往外走,武三思健步如飛,楊帆疾步追上,竊竊私語道:“王爺千萬不要上當,方才那個真的不是廬陵王!王爺、王爺……”

    武三思大步流星,出了廬陵王住處把袍袖一拂便揚長而去,根本不理楊帆。

    楊帆怔怔地站在門口,望著武三思遠去的背影,一臉頽喪之色。

    待他慢慢轉身回了院落,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腳步輕盈地走回了大殿。

    李大勇追在武三思身後,急急問道:“王爺,怎麼樣了?”

    武三思沉聲道:“這個廬陵就是真的,你馬上派人快馬回城,趁著城門未關,把咱們身手最高明的那幾個人都調來,硬攻是不可能了,廬陵不敢進城,正在此等候宮裡消息,若要殺他,只在今夜!”

    李大勇聽他說的急切,無暇多問,趕緊答應一聲,匆匆下山安排去了。

    ※※※※※※※※※※※※※※※※※※※※※※※※※

     姚崇一走,魏知古也不甚著急了,信馬游繮地走著,跟武承嗣東拉西扯地聊著,正行進前,三個頭戴淺露的女子忽然騎著快馬風馳電掣一般趕來。

    三個女子俱著宮裝,腰間偏偏佩了利劍,頭上戴一頂黑紗的“淺露”,經過他們一群人身邊停都沒停便呼嘯而過。那三名女騎士中,中間一人策馬超越他們時,微微扭頭睨了他們一眼,晚風一拂,將面紗掀開一角,麗顏一閃又復不見。

    武承嗣身形一震,失聲道:“太平!”

    魏知古眯起眼睛,攏著耳朵大聲道:“王爺說啥?”

    武承嗣把牙一咬,向手下大光其火地喝道:“你們磨磨蹭蹭的在幹什麼?從城裡到龍門這麼近的距離,走到現在還在路上磨蹭,快些、加快行程!”

    先走了一個姚崇,武承嗣已經暗暗擔心,只盼姚崇未到,武三思便已得了手,如今又去了一個太平公主,他不知山上情形如何,可是再也不想等了。命令一下,隊伍牛一般的速度馬上加快了。

    魏知古道:“噯!魏王,你急甚麼,咱們慢慢聊著,天色要是晚了,打著燈籠夜遊龍門也是一樁美事嘛。你說你得的那座珊瑚樹是高六尺還是七尺來著?王爺?王爺!”望著匆匆而去的武承嗣座駕,魏知古嘿嘿一笑,吩咐手下,馬上也加快了速度。

    這時候,奉宸監的“東宮皇后”張易之、“西宮娘娘”張昌宗,剛剛領了皇帝諭旨,率領一票大內侍衛,鮮衣怒馬地沿定鼎大街一路南下,剛剛出了定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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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八章 太平到,不太平

    姚崇今日上山,其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廬陵王的安全。憑他當朝宰相的身份,只要守在廬陵王身邊,武三思就沒有辦法公開動手,暗殺哪怕鬧得盡人皆知了它也是暗殺,如果搞成政變那就不可收拾了,武三思如今還沒有這個魄力。

    武三思離開了,姚崇也沒有走,只是他跟廬陵王實在不熟,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殿外又有百騎侍衛進來稟報,說是太平公主到了。

    姚崇一聽,更是心事放下,“李顯”也做出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連忙道:“快快請她進來!”

    “李顯”說著便掙扎起身,讓兩個女相撲手扶著他迎向殿前。

    太平公主腳步匆匆,一到院中便摘了淺露,此時李顯已然站在殿前,滿臉激動地看著她。楊帆揉了揉鼻子,悄悄地轉過了臉兒去。不過太平公主倒沒注意到他,她一進院,就看到被她兩個女衛扶著站在殿前的李顯了。

    “七郎,兄長!”

    太平只喚了一聲,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下來。

    古竹婷已經得了楊帆吩咐,如果能瞞那麼就連太平公主也要瞞過去,以防太平知道真相後,神色間露出什麼破綻,所以只得硬著頭皮,扮出一副激動模樣,唏噓喚道:“太平,想不到為兄……還有活著見到你的一天。”

    太平執住他的雙手,細細打量著他,見他容色間依稀還有幾分昔日神韻,但是實在是蒼老憔悴的太厲害了,不禁黯然淚下。

    太平公主輕輕擁抱了他一下。飲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兄長受苦了,你我兄妹團聚。今後再也不分開了,這是喜事,妹子不哭了,兄長你也莫要傷心。”

    太平說著抬起衣袖。輕輕拭了拭淚痕,心中卻忽地一沉,猛然想起一件事來。方才太過忘形,這時才想起來,這個兄長的手柔軟如綿卻並不寬厚,手掌纖巧的很,恍如女子的手掌,與她記憶中的兄長可是全然不同啊。

    古竹婷對容貌、外形乃至膚色都能很好地偽裝,手掌上也能用特殊的藥物模仿出惟妙惟肖的褶皺。但手是常用的部分。不能偽裝過甚。它的大小、肥瘦、厚薄,這些方面都無法進行偽裝。

    “一個人多年不見,可以有種種變化。但無論怎麼變化,也不至於連指骨的粗細大小都萎縮了吧?”太平公主暗暗嘀咕著。心中疑雲陡起,不禁藉著拭淚的動作,向左右去尋楊帆。

    楊帆一路上故佈疑兵,虛虛實實地與刺客鬥法的事情,太平公主是不清楚的,這件事只有武三思和武承嗣這對從內奸口中瞭解了詳情的人才知道。太平只知道楊帆護著廬陵王一路趕到龍門必定很不容易,其中曲折卻是一無所知。

    也幸虧她一無所知,所以見到李顯的時候,她壓根兒就沒起過疑心,否則以她對胞兄的熟悉,又知道此前真真假假,有過一個假李顯,那麼此時她已可斷定此人必定是假的了。但她此刻雖不能斷定,卻因為方才握住兄長手掌時那異樣的感覺起了疑心,扭頭一掃,便瞧見了楊帆的目光。

    楊帆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壞了,太平已經起了疑心。這易容術果然再高明還是瞞不過太熟悉的人,尤其是被人近身接觸之後更是無法隱瞞,只是此刻他也無從解說,只好向太平公主遞了一個眼色。

    太平公主無法從他的一個眼神來判斷出他究竟要告訴自己什麼,卻明白這其中必有隱情,因此不動聲色,依舊執起“李顯”的手,柔聲說道:“兄長受了傷麼,怎麼行動如此不便?妹子扶兄長坐下,咱們再好好敘過。”

    太平公主扶著古竹婷走向殿中,摸到手掌,再貌似不經意地撫過她的手腕,古竹婷終究是個女子,腕骨怎也不能如李顯一般粗細。有了楊帆那個眼神,再撫到古竹婷的手腕,太平心中已經斷定這是假的了,不由暗暗驚駭。

    她可不知道世上有這種神乎其神的易容術,只道是楊帆從哪兒找來一個與胞兄李顯形貌相仿的人冒充他,心中不免驚疑,只是暗想:“這是個假的?他不是七郎,那我的兄長在哪兒?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太平公主登時心慌起來,可她馬上想到楊帆鎮靜的神情,慌亂的心思又穩定下來:“不對!看帆郎的神情,七郎一定沒事,這麼說……帆郎是故意找了一個長相酷肖兄長的人來吸引想對他不利的人麼?”

    太平公主這一猜已是八九不離十了,雖然這個過程遠比她想到的要複雜百倍、曲折百倍,但是其目的卻正是如此。

    太平公主心中有了判斷,對這個假李顯便沒了興緻一吐離情,不過殿上還有一個姚崇,她也不肯露出破綻,依舊扶著古竹婷就坐,自己在一旁坐下,與姚崇客氣兩句,便與假李顯敘起家常,向他詢問嫂嫂和家人情況,一如親人久別重聚。

    古竹婷心裡彆扭的很,旁人看不出來,她作為當事人卻很能清楚地感覺到太平公主的神情淡了,她定是已經看出了端倪,如今只是在陪自己作戲,恐怕太平公主此時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楊帆問個明白。

    古竹婷便道:“太平,為兄此番回京,來得倉促,家人都未及帶回,只帶了最小的女兒。她叫裹兒,是在去房州的路上生的,你這做姑姑的還不曾見過她呢,她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姑姑,也是一直很想見見你。楊校尉,你陪公主去見見裹兒。”

    楊帆趕緊欠身道:“是!卑職遵命!”

    姚崇聽了微覺詫異,雖說這位小郡主自幼長於山野,可畢竟是郡主的身份,怎麼能讓個男人引公主去她閨房?一轉眼瞧見依舊守在廬陵王身邊的幾個女相撲手。這才恍然:“特殊時刻,自然要特殊對待。”

    姚崇很自覺地對其中的不妥之處找著理由,那裡楊帆已經引著太平公主走向側殿。

    這裡宮室亭軒,環繞嵌套。彷彿一座迷宮,乍一進來的人可不容易分清東南西北,楊帆引著太平公主繞過一小段曲廊,穿過一道天井。這裡院中一樣有內衛戒備,只是人數明顯少於前邊,畢竟廬陵王才是保護的重點。

    二人閃進一處殿室,避開了內衛的視線,太平公主馬上抓住楊帆的手,急切地問道:“二郎,那人不是我的兄長對嗎?你把我家兄長藏到哪兒去啦?”

    “噤聲!”楊帆謹慎地四處看看,壓低聲音道:“一日不入城,廬陵王便沒有擺脫危險!”

    太平公主被他一言點醒。努力平靜下來。強捺焦急地凝視著他。等他揭穿謎底。

    楊帆道:“這一路上,千言萬語一時也說不清楚,待我回頭再詳細說與你聽。總之。我們歷盡千辛萬險,才算到了這裡。眼看成功在即,我可不敢大意,所以我護‘王駕’於此,固然是因為前堵後截的情況下不得已而為之,也是想儘量讓王爺入城時安全一些。”

    太平公主雙目一亮,急切地道:“你是說?”

    楊帆附著她的耳朵低低說了幾句,太平公主聽得又喜又憂,扼腕嘆道:“早知如此,我該守在城裡才對,必要時候也好對他有個照應。”

    楊帆道:“你若不來,他們必然生疑。你是廬陵王的胞妹,現在連你都上山了,他們還會再起疑心麼?不錯,廬陵王不在這裡,可戰場在這裡,這邊打得熱鬧,廬陵王才安全,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成敗的關鍵已不是王爺如何入城,而是我們能否成功地把他們都吸引在這兒。”

    太平公主已經鎮靜下來,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楊帆笑道:“明白就好,那就認真陪我演好這場戲!”

    太平公主感激地道:“二郎,你是我李氏一族的大恩人,恩比天高!謝謝你!”

    楊帆微微一笑道:“於公於私,你對我,何必談一個謝字呢?”

    太平公主心中一暖,突然踮起腳尖,環住楊帆的脖子,在他唇上結結實實地印了一記吻。楊帆趕緊抬手擦嘴,太平公主瞪起美麗的大眼睛,嗔道:“你幹嘛?”

    楊帆道:“關鍵時刻出不得半點紕漏,可別讓人看出來!”

    太平公主飛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這事兒跟我兄長出不出紕漏有什麼關係?”

    楊帆呆了一呆,道:“是啊!貌似是沒有什麼關係。”

    他自嘲地一笑,搖頭道:“我現在已經有點草木皆兵了。”

    他又擦了兩下嘴唇,才對太平公主道:“來,我帶你去見見裹兒,她可是真的!”

    太平公主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侄女倒也甚為好奇,連忙跟著楊帆向前行去。楊帆走到李裹兒居處,伸手正要叩門,忽然心中一驚,猛地想起了自己當初在黃竹嶺上與李裹兒的那一筆風流債。

    這一路緊張無比,他每日謀算的都是如何跟那些刺客們鬥,耗盡了腦汁,哪還有心思精力去想別的,直到此刻他才想到:“李裹兒可是太平公主的親侄女呀!”

    楊帆頸後的汗毛“唰”地一下炸了起來。

    太平公主見他望門而不動,不禁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啊?哦哦!沒什麼,我忽然想起一件別的事情!”楊帆慌忙答了一句,舉步上前,輕輕叩響了房門。

    楊帆生怕李裹兒聽到自己的聲音時突然叫上一聲“楊哥哥”什麼的,所以房門一叩,馬上一口氣兒交待明白了來意,“叩叩叩”:“小郡主太平公主殿下來了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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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一十九章 欲設鴻門宴

    李裹兒輕扭小腰身,對鏡顧盼,舉止俏皮。

    她的住處有一座落地銅鏡,那身民女的裝束其實遠遠談不上如何的華美艷麗,但是對於住在黃竹嶺上,從小就只能撿姐姐們的舊衣服穿的李裹兒來說,只憑一件新衣,就足以令她歡喜不禁了,更何況這款式顏色,對她來說已經美如仙衣霓裳。

    這位小影帝在前殿成功地騙過武三思之後,回到自己所住的配殿,便把那塊玉珮興緻勃勃地掛在腰間,對著鏡子扭擺著小蠻腰,欣賞效果,只是這玉珮雖然貴重,卻不是女兒家身上戴的環珮,而且她穿的又是一身民女裝束,佩在身上很不協調。

    李裹兒顧盼半晌,總覺得不太合適,只好遺憾地摘下玉珮,剛剛爬到榻上把玉珮藏好,門外便傳來了楊帆的聲音。

    聽到楊帆的聲音,李裹兒並未如他所擔心的那樣脫口叫出一聲“楊哥哥”。這個小女娃兒遠比楊帆想像的有心機,雖然楊帆領教過她的厲害,可是因為她稚嫩純美的外表,還是常常把她想得簡單了些。隔著一道門戶,誰知道外面還有何人,她才不會亂叫。

    楊帆的語速很快,好在他還刻意把聲音壓低了些,在此刻風聲鶴唳的龍門山上,太平公主只當他是緊張所致,並未多想。

    “太平公主?”

    李裹兒自然是聽說過這位姑姑的,還知道她是皇帝祖母最寵愛的女兒,皇帝爺爺活著的時候,也最是寵愛這個女兒,聽說她成親的時候,照明的火把甚至烤焦了沿途的樹木,為了讓寬大的婚車通過。甚至不得不拆除了坊間的圍牆,這一切都讓李裹兒心嚮往之。

    她趕緊從榻上爬起來,快步跑去打開房門。

    太平公主站在門前,看著面前這個叫人眼前一亮的小美女。

    烏亮亮的秀髮梳成了雙丫髻,頭髮梳成了兩大股,細細整齊柔滑,挽成對稱的雙髻後,從兩側各自垂下一束,飄灑在她的肩上。一直垂搭到胸前。一件淺紅暗紋窄袖的對襟短襦,一條百褶碎花的絹裙,細細小腰身。

    那宛然如畫的五官,令太平一看便眼前一亮,明眸皓齒。靈氣逼人,太平公主臉上不禁露出了喜愛的笑容:“你就是裹兒?嗯!不愧是我李家的女兒家,生得當真俏麗無雙!”

    李裹兒也在看著太平公主,眼前這個女人,有種令人一見便自慚形穢的高貴氣質,高高挽起的髮髻,是她從未看過的髮式。顯得無比複雜而高雅,髮髻上的明珠和金鳳步搖,更讓她有一種高高在上,叫人仰視的感覺。

    頎長的頸子、高聳的胸膛、質料華美鮮艷。美麗的叫人屏息的綵衣華服,一切的一切,都讓李裹兒有種窒息般的感覺。太平微笑地看著她,她的眸子正越張越大。充滿了艷羨之色。

    太平微笑著喚道:“裹兒?”

    “啊!啊啊!公主!呃……姑姑……”

    裹兒被太平公主成熟嫵媚、高貴迫人的氣質震懾住了,說出話來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

    “不錯。我就是太平,你的姑姑!”

    太平公主挽起裹兒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喜愛,頻頻點頭道:“漂亮!漂亮!小小年紀,便已出落得這般美麗。姑姑年輕的時候,被人稱為洛陽牡丹的,可是今日瞧見了你這般美貌,姑姑可是比不上,我李家出了一朵天下牡丹!”

    李裹兒被她讚得臉都紅了,乖巧地道:“裹兒只是個黃毛丫頭,哪裡比得了姑姑的美貌,方才一見,裹兒都被驚呆了,裹兒是個女子尚且如此,那天下間的男人見了姑姑,真不知要如何神魂顛倒了。姑姑這般仙子般的人物如果都說老了,那天下還有正當妙齡的美人兒麼?”

    太平公主被李裹兒一番話逗得哈哈大笑,捏捏她的粉腮道:“這張小甜嘴兒,尤其可愛。”

    “姑母、侄女,侄女,姑母,我算哪一頭的?差輩兒、差了輩啦!”楊帆一邊瞧著,冷汗都冒了出來,眼見二人談笑盈盈,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嗓子眼癢癢,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太平公主只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李裹兒互相吹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板起俏臉道:“幹嘛?”

    楊帆忙心虛地道:“沒啥,哦!是這樣,梁王方才說,今夜要請廬陵王吃酒,臣恐其中有詐,還請公主務必小心。”

    李裹兒把二人神情舉動看在眼裡,心中暗想:“看楊哥哥的模樣和我姑姑也是極熟稔的,姑姑跟他說話毫不見外的樣子。嗯……,他是祖母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跟姑姑熟稔倒也正常。爹爹雖然回京,可是看這樣子武家那班人還是不肯放過他的,今後我家要倚仗楊哥哥處還多著呢,呀!幸虧我做了他的女人,這個男人……我真是要抓住呢。”

    李裹兒想到這裡,忽然便想起了那一日黃竹嶺上藤蘿洞中的旖旎風光。她年紀尚小,於男女之事並不熱衷,一路奔波又常在凶險之中,倒也無暇去想這些事情,這時忽然想起,俏臉不由一紅,再望向楊帆的目光,便有些滴出水來的意思。

    幸好此時太平公主已經被楊帆的話所吸引,根本沒有注意她的表情,否則以太平公主的閲歷和慧黠,恐怕要看出幾分端倪了。

    “你說武三思要設宴款待我家兄長?”

    “不錯!我怕是宴無好宴……”

    “還怕是什麼,根本就是,武三思設宴,必是鴻門宴無疑。不成,不能遂了他的心意,你馬上吩咐下去,叫人整治幾桌酒席,要喝酒,請他過來喝吧!”

    “好!”楊帆站在這對玉人面前,真有心驚肉跳的感覺,一聽這話,如蒙大赦,馬上道:“我這就去安排!”

    太平公主點點頭,又道:“廚下務必小心,要用可靠的人,還要著機靈些的人盯緊了!”

    楊帆道:“我省得!”說罷匆匆離去。

    太平公主轉身挽起李裹兒的小手,笑微微地道:“走,今晚你爹設宴,要來赴宴的人物可多著呢,你是我家堂堂郡主,穿這麼一身可不行,姑姑在這龍門湯監有一處常住的宮室,存有一些衣服,去給你挑幾件來。”

    李裹兒方才看著太平公主那華美無比的衣衫,已經兩眼直冒星星,一聽這話,欣然應允。太平公主挽著她的手信步走去,笑言道:“你身量尚未長成,衣服或顯大些,不要緊,稍稍改動一下,且應付了今日場面再說。”

    ※※※※※※※※※※※※※※※※※※※※※※※※※※

     “楊帆!楊帆!孤王念你昔日之功,一再寬容,想不到你執迷不悟,本王已對你推心置腹,你還要試圖誑騙於我!那太平李顯的妹子,是你楊帆的姘頭,她會不知道你策劃的真相?她會認不出自家兄長?她肯舍了真李顯,到這龍門山上來,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武三思坐在專門屬於他的那間宮室中,憤憤地捶著桌子,臉色發黑、鬚髮虯張,已然有化身黑臉張飛的態勢。

    他的一眾走狗打手分列兩旁,一見主公大怒,不禁噤若寒蟬。

    武三思眼珠一轉,喝道:“姬祖冰!”

    “屬下在!”

    一個身量修長、臥蠶眉、丹鳳眼、國字大臉、赤紅面龐、頭戴綠頭巾、頜下五綹長髯的武士立即趨前抱拳,瞧他身材偉岸、形象面目,宛如漢壽亭侯關雲長,有個綽號叫“美髯公”,可惜不是使刀的,他用的是劍。

    武三思道:“今夜本王設宴款待廬陵王,命你堂前舞劍以助酒興,到時候你……”

    姬祖冰大驚道:“王爺,太平公主在,姚相公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做只怕不妥。”

    武三思瞪眼道:“誰說要你刺殺他了?”

    姬祖冰鬆了口氣,滿臉笑容地道:“只是舞劍,有何不可?屬下的劍術,曾經得長安裴將軍指點過一二,說起來也算是裴將軍半個弟子,想當初……”

    武三思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好啦好啦,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本王命你舞劍時,你假意利劍脫手,宰了廬陵王……”

    姬祖冰大驚道:“那不還是刺殺?”

    武三思道:“怎麼能算刺殺呢?失手!懂嗎?這是失手!是他命當如此,活該倒霉!皇帝那兒只要有個藉口、有個台階下,管他天下人信不信呢,她都得承認是失手,難道還要公告天下,說她親侄兒覬覦皇位,殺了她的兒子不成?”

    姬祖冰訥訥地道:“那……那失手之後呢?”

    武三思道:“還有什麼之後,失手之後他就死了呀!”

    姬祖冰期期地道:“屬下是問,屬下怎麼辦?”

    武三思揚手一隻酒杯擲了過去,姬祖冰身形一側,酒杯擦著鼻尖飛了過去,身手當真不錯。

    武三思咆哮道:“你沒長腿嗎?失手闖了大禍,當然要逃之夭夭,等事情平息之後,你不會回來嗎?等本王當了皇帝,還會少了你的功勞嗎?”

    姬祖冰面色如土地道:“劉秀用過的法子,恐怕廬陵王不會上當吧?”

    武三思大怒道:“放屁!不學無術的東西,這是劉秀用過的法子嗎?這是劉邦……這是項羽……這是范增……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個貪生怕死的東西!”

    武三思一看酒杯沒了,抄起酒壺又砸了過去,姬祖冰再一側身,又躲過去了,身手果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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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二十章 夜宴

    武三思氣瘋了心,怒吼道:“你敢躲?你還敢躲?”

    看他左顧右盼的樣子,再找不到東西扔就要連案几也丟出去了。

    旁邊一個身材瘦長、膚色蒼白的侍衛實在看不過去了,上前勸道:“王爺息怒。王爺這一計確實太過明顯,畢竟廬陵王先前遇到了重重狙殺,他也明白那些刺客是王爺您派的,豈能不加提防?王爺也說他身邊高手眾多,只消有了提防,舞劍脫手,是不可能成功的。”

    這人說話倒有條理,武三思漸漸消了怒火,瞟了他一眼,道:“陰長生,你有什麼妙計不妨說來,如能成功,本王便記你大功一件!”

    陰長生冷冷一笑,道:“用毒!屬下以為,與其鬥力不如鬥智。王爺只需在杯中下毒,然後當面敬與廬陵王,他不敢公然與王爺翻臉,這酒喝是不喝?只要王爺做的巧妙,叫他看不到疑點,縱然心中有所懷疑,也得硬著頭皮往下喝,那時……”

    陰長生得意地道:“酒中有毒不假,可誰看到是王爺下的毒了?必有刺客,嫁禍王爺!而皇帝為了事情的隱秘,宣召廬陵王回京的事還沒有公示天下,這一來,王爺你說,天下人如果有所懷疑,會懷疑誰?皇帝對廬陵王可一直不怎麼樣啊……”

    一眾侍衛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姬祖冰欣欣然道:“妙計!妙計!陰兄果然不愧是小諸葛,此計甚妙!到時候皇帝說不清道不明,天下人都會以為是皇帝陛下對廬陵王不放心,這才宣他回京,命侄兒出馬,代賜以一杯毒酒。到時候就算只為陛下自己的清譽。陛下也得全力幫王爺洗脫。妙計!妙計啊!”

    “妙個屁!這法子如果管用,本王不如放個屁崩死他!”

    武三思氣得發抖:“就因為他對本王戒備甚深,本王才不得不予行刺,行刺未成,才想筵前舞劍,以‘脫手失誤’的法子來殺他!不要說敬酒,本王便是給他挾一口菜,他也是堅決不會吃的,想推脫。法子有得是!再者說,毒藥呢?你們誰隨身揣著毒藥了?”

    眾侍衛面面相覷。

    武三思罵道:“都是一群沒用的廢物,平時吹噓得自己無所不能,本王真用到你們時……”

    武三思正罵得起勁,有人進來稟報:“王爺。廬陵王派人送來請柬。”

    武三思一怔,奇道:“請柬?他送什麼請柬?”

    那侍衛將請柬雙手奉上,道:“廬陵王與太平公主設宴,邀請王爺赴宴!”

    武三思兩眼登時直了起來……

    ※※※※※※※※※※※※※※※※※※※※※※

     廬陵王李顯所在居處院裡院外都掛起了燈籠,照得一片通明。

    李顯依舊由兩個女相撲手扶著,和太平公主一起站在院門口迎接武三思。

    武三思悻悻然地道:“七郎遠歸,應該本王設宴為七郎洗塵。怎麼倒要七郎相請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代答道:“都是自家親人,何需那些禮法?七郎回京,本是一喜,梁王巧遇。又是一喜,其實說起來,今夜乃是太平作東,呵呵。山上簡陋,梁王莫挑太平的不是就好。”

    武三思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麼會呢。廬陵王行走不便,咱們這便進去吧。”

    “哈哈哈,梁王先行了一步啊,廬陵王、太平公主,姚某這廂有禮!”

    武三思剛要舉步,姚崇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蹦了出來,好像剛剛趕到似的,滿面春風地向他們作揖。

    太平公主和古竹婷忙不迭又向這位貴客還禮,武三思站在一邊乜著他們,真是好不耐煩。

    眾人客套完了,一起到廳中坐下,先上了些鮮果閒坐聊天,只聊了片刻,有人來報,魏王武承嗣、宰相魏知古到了。

    李顯兄妹再度出迎,武三思看看對面的姚崇,嘿然一笑,道:“姚相今日來得可真是巧啊!”

    姚崇微微一笑:“何止姚某來得巧,梁王來得也巧啊。這不,魏王和魏公也來了,或者……就是天意讓你我於此相聚吧。”

    武三思冷哼一聲,剛要回答,院中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兩人一起扭頭望去,就見李顯和太平公主陪著武承嗣和魏知古堪堪邁進門檻。

    武承嗣使一個侍衛扶著,正拿手帕捂著嘴巴咳嗽。

    武三思和姚崇便站起來,大家又是一通寒暄,魏知古很自然地坐到姚崇旁邊去了,大家同為宰相,但他年長一些,姚崇連忙避席禮讓,請他上座。

    武承嗣則被人扶到武三思旁邊,武三思大剌剌地坐在那兒不動,武承嗣自忖是武三思的堂兄,他偏坐在自己上首,心中大是不悅,只是兩人現在有共同的對手,這番心思倒是不便說明了。

    眾人又聊幾句,太平公主便吩咐開宴,因這筵上不是王爺就是宰相,都是長輩,李唐皇家又沒那麼多嚴謹的規矩,李顯便吩咐把李裹兒請出來,陪在自己身邊。

    李裹兒已經換了太平公主的一套衣衫,確是顯得大了一些,使那巧手針女及時縫和調整了一下,依舊不是十分貼身。可是如此鮮艷美麗的衣服,比那民女裝束大有不同,裹兒可不捨得換回去。

    好在她的麗色容光實是無以倫比,不要說這套衣裳只是稍顯大些,便是給她披個麻袋片兒,也掩飾不住她那奪人的光彩。如此麗人,往李顯身邊一坐,眾人眼前一亮,真有滿室生輝之感。

    裹兒向各位長輩一一行禮,乖巧可愛的樣子惹得兩位王爺、兩位宰相連聲誇讚,裹兒還從未得到這麼多大人物的誇獎,尤其是魏知古和姚崇都是滿腹才學的宰相人物,措詞用句優雅華麗,裹兒以前從未聽人這般品評自己,只喜得心花怒放,臉蛋兒一紅。倒是愈增了幾分顏色。

    待她乖乖回到父親身邊坐下,便是這三個王爺、兩位宰相再加一位公主的陣地了。

    武承嗣剛到,還沒來得及和武三思通氣兒,免不了還想試探一番,想確認一下這個李顯究竟是真是假。不過,只看太平、魏知古、姚崇幾人都守在這兒,他心中已經認定了七分,有太平和裹兒這一對熟悉李顯一切的大小妖精在旁幫襯著,古竹婷哪會露出什麼破綻。武承嗣強忍咳嗽試探了一陣,也沒有發覺任何異狀。

    酒過三巡,突然又有人來報,說是狄仁傑上山了。

    李顯一聽,忙率妹子、女兒一同出迎。趁著他們出去,武承嗣才側身對武三思低語道:“如何?”

    武三思陰沉沉地道:“你不用試了!這個李顯,就是真的!”

    “哦?”武承嗣也顧不及問他理由,武承嗣自己心中也已認定此人就是李顯,武三思既然這麼說,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武承嗣道:“太平既然來了,恐怕皇帝也就知道了。”

    武三思惡狠狠道:“這個小蹄子。嫁作我武家的媳婦,胳膊肘兒卻往外拐!”

    武承嗣曬然道:“此時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皇帝既然知道了,恐怕明日一早就會派人來接。到時候天下皆知,廬陵回城,內有這班百騎和內衛以及太平公主的人護持,外有宮裡派出的儀仗。路途又短,時間緊湊。就算其中有我們的人,也沒機會下手了。”

    武三思道:“不錯!要想動手,惟有今夜了!”

    武承嗣道:“你可有了主意?”

    武三思搖搖頭,武承嗣眉頭一皺,撫著鬍鬚沉思起來。

    對面,姚崇也對魏知古低語道:“公主已經把廬陵到京的事面稟於皇帝了,皇帝馬上就會派人來,不過此時是不可能回城了,且不說城中已然宵禁,就算破例為廬陵開城,一則趁夜而行兇險更大,二則堂堂皇子都到了皇城根兒下,居然還要連夜進城,朝廷丟不起這個臉面,我看,今夜怕是要宿在這龍門山上了。”

    魏知古冷笑一聲,道:“皇帝不但猜忌之心更重、虛榮之心更盛,而且由此觀之,她對國朝的掌控力業已……”

    姚崇微微一笑,道:“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一件大好事麼?不過,這且不去說它,只說今晚,我等在這裡,他們還會有所顧忌,我怕他們會鋌而走險,效仿班超故事。遠的不提,本朝太宗,玄武門之變,造成既定事實,皇帝又能如何?”

    魏知古蹙眉道:“我們總不能把這場酒筵開上一宿吧?”

    姚崇道:“開上一宿也沒用,他們若使刺客來,大可推脫於己無關,而這般大開酒筵,反而更易叫他們的人混進來,龍蛇混雜中更易動手。公主說已然有所安排,公主睿智,巾幗不讓鬚眉,且依公主之計行事吧,只消捱過今夜,明日一早你我護送廬陵回宮,大事成矣!”

    魏知古心中不安,卻也別無良策,只得沉沉點頭。

    暗殺的好處是直接而巨大的,沒有實際而直接的證據,你就無法奈何得了對方,天下輿論也衝不破那最後一層窗戶紙。

    但是,想用暗殺來解決問題,你必須掌握著相對於對方更優勢的力量,或者事成之後有把握贏取到更多的擁戴,或者乾脆就能取而代之成為最後掌控者,否則所遭受的反噬必將十倍於所得。

    這正是當初面對周興、來俊臣等一班人的迫害,今日面對武氏一族的猖狂,他們只能被動反擊,無法象對方一樣無所不用其極的根本原因。

    魏知古鎖著眉頭,暗自一嘆:“這一夜,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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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二十一章 再生一計

    狄仁傑來了,是叫人抬進來的。

    同樣作為客人的武承嗣、武三思、魏知古還有姚崇紛紛上前向國老見禮。武三思見了禮之後,卻陰陽怪氣地道:“國老,你都病成這副樣子了,還跑到龍門來做什麼?此地夜深風寒,小心於你的病體不利呀。”

    狄仁傑沒有理他,自有姚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是狄國老因為久病不癒,也想試圖用溫泉水調理病體。狄仁傑只是定定地看著廬陵王,微微一笑,臉上滿是欣慰之色。

    這廬陵王雖是古竹婷假扮的,可是面對這位操勞一生的耿忠老臣,古竹婷也是深懷敬意,她趕緊讓人把狄仁傑抬到上座,鄭重其事地向他深深一揖,以表心中敬意。她那發自於心的舉動看在武三思和武承嗣眼中,自然更是加強了這個廬陵王才是真的看法。

    狄仁傑病體很是虛弱,叫人在背後墊了靠墊坐起來,說話依舊很吃力,不過他也不需要說太多話,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憑他的身份資歷、憑他四朝元老的廟堂地位,就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眼見廬陵王無恙,狄仁傑或許是放下了心事,心中歡喜,居然多說了幾句話。雖然他的聲音很輕微,說的也只是見到廬陵王時該有的一番禮儀用語,狄光遠聽在耳中還是激動不已,他以為廬陵王安全歸來的喜訊讓老父大喜之下病情已經有所減輕了。

    今日這場晚宴的規格當真不小,此時已經是三個王爺、三位宰相、一位公主、一位郡主,龍門山上當真是皇親國戚、權貴重臣。濟濟於一堂了。

    只不過,大家來的都很匆忙,酒席宴上既沒有歌樂,也沒有舞蹈。堂上眾人各懷鬼胎,廊下侍衛劍拔弩張。廬陵王據說是兩胯磨腫了,走路都困難。武承嗣成了癆病鬼,時不時就要咳幾聲。狄仁傑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這酒宴的氣氛又怎麼好得起來。

    武三思和武承嗣在狄仁傑到來之前,就已確認廬陵王的身份,此時連廬陵王一黨最重要的人物狄仁傑都強拖病軀上山保駕,他們心中更是再無懷疑。目的既已達到,又沒有機會下手,他們就沒有興趣繼續飲宴了。

    武承嗣現在只想早些離開,以便與武三思商量一個對策。苦捱半晌,武承嗣便咳嗽兩聲。對廬陵王和太平公主道:“今日酒筵只為慶祝廬陵王歸來。如今目的已達。而廬陵王、本王與狄國老身體又都有不適,我看大家酒興已足,不如早些散了吧。大家泡個溫泉,也好早早歇息。”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宮也正有此意,卻不想被魏王說在了頭裡。阿兄,我看你一路遠來,臉上已有倦容,想必路上休息的也不踏實,不如這便散了吧。”

    古竹婷所扮的廬陵王連忙點點頭,以手撫鬚道:“魏王與太平所言甚是,既然大家已然盡興,而國老與魏王身體又有不適,我們不如……”

    古竹婷一語未了,便被一陣清朗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哈,這龍門山上今夜好不熱鬧!”

    “是啊,五郎,我們可是來遲了呢。”

    “來遲了不打緊,怎也要先喝一杯廬陵王的洗塵酒才是。”

    兩個聲音一唱一和地從殿前傳來,眾人紛紛向堂下望去,就見兩排燈火如晝,兩行侍衛如槍,中間併排走著兩人,一襲輕袍、白衣如雪,身材修長仿如玉樹。

    二人並肩走到階下時,這裡燈光最亮,明亮的燈光映在兩人如玉的肌膚上,那姣美的容顏居然反射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原來是張昌宗和張易之到了。

    兩人來得突兀,又不曾有人先行進來通報,堂上眾人都是一愣,全未注意到走在二人身後的楊帆。

    “好漂亮的……一雙男子!”

    李裹兒望著突然出現的一對玉人,不由摒住了呼吸。

    對於美麗,不管男女都會本能地生起欣賞之意,這兩個美少年,水色的清眸明淨無垢,刀削樣的鼻梁筆挺俏美,一種陰柔的有些不似真人的柔美相貌,再由那一身飄然裝束相襯,風度翩躚,仿若仙人。

    “他們是誰?好漂亮的男子!”

    李裹兒在心底裡暗暗驚嘆了一聲,一錯眼珠便看到了楊帆。楊帆正在門邊的亭柱旁站住,樑上透下的陰影,讓他的臉龐有一多半隱在燈影之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揚地步入殿堂的張氏兄弟,笑得非常神秘。

    那種神情有種叫人讀不懂、看不透的味道,彷彿一座插雲的山峰籠在團團迷霧當中,你能意會它的峭立,是因為它展示給你看的迷霧之下的部分,而不是那重重迷霧之中的插雲之鋒。

    同這兩個意氣飛揚的白衣少年不同,楊帆的容顏或許不及他們秀美,卻有一種陽剛的味道,楊帆的神彩或許不如他們張揚,卻有一種沉穩內斂的含蓄。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去欣賞的話……

    李裹兒看看楊帆,再看看那兩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一時間竟有種難分伯仲的感覺。

    武三思訝然站起,疑惑地道:“五郎、六郎,你們怎麼竟然到了這裡?”

    武承嗣卻已經明白過來,不由狠狠地盯了太平公主一眼。

    張昌宗看到李顯旁邊的李裹兒,雙目頓時一亮,心中暗嘆:“好一個靈秀女子,容色照人,不可方物!宮廷王府、名門權貴家的美人兒我見得多了,竟無一人比得上她,便稱她是我朝第一美人兒,想必也沒人反對的。”

    張易之比乃弟要成熟多了,雖說張昌宗最美,號稱蓮花六郎,最得武則天寵愛,但論心計城府遠不及他兄長。是以向來對張易之言聽計從。張昌宗震驚於裹兒之美時,張易之卻是目光一掃,把滿堂賓客盡入眼中。

    一瞧這些人物,張易之心中便瞭然了。但他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呵呵一笑,佯作意外地道:“梁王、魏王、魏相、姚相,公主殿下。還有這位……哎呀,竟然是狄國老!狄國老竟然也在!怎麼,諸位都是因為廬陵王而來的麼?”

    武承嗣聽張易之一開口,心中不由一沉,最怕的事終於來了:“姑母已經知道廬陵到了龍門!”

    張易之訝色未褪,忽然左右顧盼,朗聲問道:“哪一位是廬陵王,還請上前一見!”

    古竹婷連忙上前一步,雙手一拱。張易之馬上滿面含笑地迎上來。道:“原來這位就是廬陵王。臣張易之,這是臣的從弟昌宗,均在宮裡奉宸監做事。聖人聽聞王爺已經到了龍門。甚是喜悅,命我二人前來相迎!”

    古竹婷道:“有勞兩位。不知本王何時可隨兩位入宮面聖?”

    張易之道:“聖人知道消息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如今城門都已關了。王爺是皇子,三更半夜悄然還城,未免有失朝廷體面,於王爺和聖人,也不免短了禮數,還請王爺在龍門小住一晚,明日一早,旭日東昇時,我兄弟二人陪同王爺擺儀仗入城!”

    張易之說到這裡,笑微微地瞟了武三思和武承嗣一眼,暗帶敲打地道:“王爺放心,天子腳下,皇城境地,還能出什麼岔子不成?不過聖人牽掛王爺,特意命我二人帶來一個團的羽林軍,呵呵呵,區區一座溫泉湯監,怕還不能守得風雨不透?”

    一個團有三百人,三百名羽林衛要守一座溫泉山,重點只集中在一處殿宇,的確是怎麼安排都足夠了。

    古竹婷心中暗道:“不急著進城便好。當初我們也不曾預料可以順利地闖到龍門時才被截住,是以不敢讓王爺跟在我們身邊冒險,如今也不知道王爺進城了沒有,若再拖一日,我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我這兒,廬陵王當可安然進城了!”

    武承嗣聽了大失所望,武三思也不禁露出頽然神色,耗費了這許多的功夫,終於還是功虧一簣了。

    張易之說罷,笑吟吟地道:“今日是誰設宴吶,我二人既然來了,總要敬廬陵王一杯,為王爺洗塵,賀王爺還京吶!”

    真的廬陵王這些年來困於山上,於外事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他母親養面首的事,古竹婷卻知道這兩個美少年是女皇帝的最愛,說起來算是廬陵王的便宜父親,這般態度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連忙延請二人入座。

    武三思和武承嗣總不好人家剛來自己便走,他們兩人平時也是竭力巴結、狠拍二張馬屁的,無奈之下只好歸座,又陪二張不咸不淡地扯了一陣毫無營養的廢話,這才重提舊話,想要回去歇息。

    二張倒也無意難為他們,酒宴就此散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武三思和武承嗣一出廬陵王的住處,便急急密議起來。

    武三思頽喪地道:“終於功虧一簣!”

    武承嗣緊攥雙拳,憤憤地道:“我不甘心!”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武三思眼珠一轉,喃喃自語道:“不知道張易之帶來的是哪一團的羽林衛。”

    武承嗣睨了他一眼道:“怎麼,你在羽林衛裡有人?”

    武三思猛然驚覺失言,不禁乾笑兩聲道:“魏王在羽林衛中,就沒有自己的人?”

    武承嗣苦笑一聲道:“算了,大敵當前,你我二人就不要試來試去了。我坦白說吧,有!問題是,我現在聯繫不上。”

    武三思不信地道:“聯繫不上?你的人,你聯繫不上?”

    武承嗣咳嗽兩聲,憤然道:“你聯繫得上?難道你一個堂堂王爺,親自去收買一個小卒?親自去跟他們見面?”

    武三思呆住了,“啊啊”半晌道:“是了!一時之間,便是這一團人中有我的人,我也是聯繫不上!”

    武承嗣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他一句“蠢貨”,放緩了語氣道:“這一次,雖然利用不上我們的內線,不過……我們也並非全無機會,機會……至少還有一次,至於是成功還是失敗,那就聽天由命了!”

    武三思雙眼一亮,急忙問道:“你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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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6 01:23:07
第二十二卷 玲瓏局 第八百二十二章 夜驚魂

    武承嗣對武三思附耳低語幾句,武三思遲疑道:“此計可行?”

    武承嗣急咳幾聲,咳息著道:“不得已而為之,無論如何,當須一試。如若不成,只好讓那廬陵回城,姑母年事雖高,一時半晌卻也不至于歸天,你我再慢慢籌謀便是。”

    武三思把牙一咬,點頭道:“只好如此!”

    二人匆匆離去,自去安排不提,這邊武氏兄弟一走,本將散去的筵席也就正式散了,天色已晚,沒有人會在溫泉池中泡個沒完,大家簡單洗漱一番也就睡了。

    武承嗣的住處,兩位王爺連著一眾屬下卻還沒有睡,二人直接回了武承嗣的住處,又詳細商議一陣,捱到二更天,鄭宇帶著人回來了。

    他奉武三思所命回城時,城門已將關閉,他特意吃咐守門官稍晚些關門,那守門官也不傻,今兒一撥撥的跺跺腳九城亂顫的大人物往城外跑,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猜得出必有大事,囑咐他的人是梁王的,哪敢不聽,反正城裡街上行人還未肅清,只要卡住城門不許人進出,便晚點關門也無妨。

    就這一遲延,恰好又趕上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領著一團的羽林衛衝出城去,這守門官心裡頭更毛了。他又捱了不到小半個時辰,鄭宇就領著召集起來的那些高手出了城,那守門官這才把城門關閉。

    鄭宇一行人趕到龍門山上時,已經近二更天了,鄭宇在武三思住處撲了個空,一下王爺正在魏王那裡,鄭宇忙又轉到魏王住處。武三思一見他來,便急問道:“人可都帶來了?”

    鄭宇正欲作答,忽又看見武承嗣在座。不免遲疑,武三思道:“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鄭宇暗暗稱奇,不曉得自家王爺和他的死頭對什麼時候成了自己人,只好說道:“屬下已經把人都帶來了,一共九個人,人數雖不多,卻都是懂得高來高去的江湖人,最擅長飛簷走壁的功夫!”

    武三思大喜道:“好!有了他們,這個計劃更有把握了。你來。本王將方才與魏王商議好的計策說與你聽。”

    武承嗣在一旁用手帕捂著嘴巴只是不停地咳嗽,越到晚間,他咳得越厲害。說話費勁,只好聽著武三思安排。

    武三思伸出手指,點了一點酒水,在案上劃了幾筆,沉聲道:“這是廬陵王住處。與本王所居宅院規格、樣式相同,主宅在這裡……”

    武三思唾沫橫飛地講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住口道:“可都記住了?”

    鄭宇輕輕點了點頭,一旁久未說話的武承嗣這才問道:“那九個人……可有人識得?”

    鄭宇已經得了武三思吩咐,倒不隱瞞,恭聲答道:“王爺請放心。這幾個人都是江湖中人,有的曾是獨行大盜,有的曾是樑上君子。不但作慣了雞鳴狗盜的事情,而且要麼背負大案,要麼身負人命,都是四海通緝的囚犯。

    梁王惜其本領,招攬入府。以客卿相待,身份十分隱秘。平素並不與外人來往,便是有人失手,也無法證明他是咱們派出去的人。”

    武承嗣點點頭,道:“這些人終究是江湖人,一群惟利是圖的凶頑,只可利用,不可信任,真正大事還要交給你們。譚進!”

    門外立即閃進一人,向武承嗣抱拳一揖:“屬下在!”

    武承嗣道:“你跟這位鄭壯士一起去,只要你們能完成任務,本王和梁王皆有賞賜,叫你們一生富貴榮華,享用不盡!”

    譚進喜上眉梢,連忙應是。

    三更天,幾道人影悄然閃出了梁王居所,因為山上各處宮室建築連綿成一片,彼此間相隔距離不大,有些擅長高來高去的輕身功夫的人乾脆從房頂而行,穿房越脊,如狸貓一般靈巧。

    很快,梁王府和魏王府的侍衛們也秘密行動起來,悄然集結,沒有隻言片語,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劉惜悌是個雅盜,專偷大戶人家,而且偷東西也不是窮凶極惡,逮著什麼金珠玉寶都能拿多少是多少,不是入得了眼的寶貝他是懶得動手的,以他這般作為和高明的身手,一般來說還真很少落下把柄,何況他還有個身手不遜於他的堂弟劉尚飛相助。

    可是,這個雅盜還有個毛病,喜歡偷香。在揚州作案的時候,他進了一位長史府中,巧巧的就闖進了一個美人兒的閨房,那美人兒薄衾半掩,露出兩條粉光緻緻的修長大腿,看得劉惜悌慾念大熾,竟爾采了這朵嬌花。

    那美人兒是長史的一個小妾,吃了暗虧也不敢聲張,劉惜悌嘗了這美人滋味兒便有些唸唸不忘,過了兩日案子發了,又只聞長史家報說丟了東西,隻字未提這美人兒失身的消息,劉惜悌料她是愛惜名節不敢聲張,於是賊膽一漲,又去了長史家一趟。

    這劉惜悌的長相也還一表人才,再加上那位揚州長史府上嬌妻寵妾不下數十人,雨露均霑之下,三五個月她也不曾得一次雲雨,一來二去這偷與被偷的竟爾成了和奸。劉惜悌對這美人兒動了真情,什麼底細都跟她說了,不想後來事機敗露,這美人兒被主人一嚇,竹筒倒豆子,把她所掌握的情況都供了出去。

    劉惜悌這一下連老巢都被人刨了,無奈之下這才和堂弟劉尚飛逃到北方,被近年來野心日益膨脹的武三思招攬入府。這兩位本就是偷雞摸狗的樑上君子,身手極其高明,靴底還加了特殊的東西,行走在溜光水滑的琉璃瓦上也是如履平地,竟爾被他們悄悄摸到了廬陵王的臥室上方。

    二人蛇一般沿著房檐滑下去攀住亭柱,對視一眼,突然飛身撲向殿門。

    “砰!”

    殿門上了閂,小臂粗的門閂橫插在門上,竟被二人一腳踹斷,二人不等守在階下的侍衛反應,便飛身撲了進去。

    “啊!”屏風後面傳出一聲高分貝的尖叫。劉惜悌飛快地想:“廬陵這個老不羞,生死尚在兩可之間,居然還有女人侍寢!”

    不料二人閃過屏風,便是一呆,室中燭火猶未熄滅,照見榻上只有一人,一個美麗得花兒一樣的少女,少女滿臉驚容,拉緊了薄衾遮住身子,只露出肩頭一痕白嫩的肌膚。肩窩淺坑誘人遐思。

    薄衾薄得比一層被單也厚不到哪兒去,榻上別無他人,一覽無餘。

    青巾蒙面、只餘雙目的劉惜悌驚道:“他換了房間!”

    劉尚飛惡狠狠道:“宰了她!”

    劉惜悌一把扯住他。急道:“尋正主兒去!如此美人,何忍下手!”

    說著,劉惜悌扯了劉尚飛便走。

    劉尚飛氣極敗壞地道:“大哥,你這貪花戀玉的性子,還沒吃夠虧麼?”一面說。兩人一面揮動兵器,與當面衝來的百騎侍衛們動起手來,院落中還有羽林衛的士兵,也挺起刀槍殺來,二人且戰且走,逐房踢破房門入內搜查。只鬧得急飛狗跳。

    廬陵王的臥房內,李裹兒拉著薄衾遮掩著身子,只道那兩個刺客要衝過來了。不想二人竟轉頭而去,不由也是一怔。高瑩、蘭益清和另外兩名女衛分別從柱後、帳後、樑上飛落,面面相覷。只要那劉惜悌再上前一步,便要進入四人合圍的伏擊圈,不想那二人竟然走了。

    劉惜悌也沒想到今日這一命竟虧了他的憐花惜玉之心。可他兄弟二人雖然逃過了這一劫,這一路見房就闖。追在他們身後的侍衛也是越來越多。二人身手再高明,也架不住這麼多的侍衛攻擊,劉惜悌肩頭挨了一槍,劉尚飛屁股中了一腳,眼見再纏鬥下去就脫不了身了,二人只得躥上屋頂,借助高來高去的本事甩脫追兵。

    陳守義和李琦也是武三思招募的一雙高手,兩人原本是縱橫河北的獨行大盜,河北先後遭契丹、突厥的連番惡戰之後,肥羊實在不多了,二人只能南下討生活。路經洛陽城時,遇到一位已經投靠梁王的道上朋友,經他引薦,也投了梁王。

    二人攻的是一處側殿,這些建築,都是一主雙副,二人所住的這處側殿住的不是李裹兒就是太平公主,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著一不作二不休,乾脆趁亂把太平也殺了。

    實際上,二武深諳“狡兔三窟”之理,他們根本不相信今天晚上廬陵王還會踏踏實實地睡在正殿上,他不一夜數易其居都算不錯了,主殿所居絶不可能是廬陵,他們只是想用這些刺客製造混亂罷了,倒是這襲擊側殿的,他們倒真的盼著會成功。

    陳守義和李琦闖進側殿,殿中也是明燭高燃,這些貴人歇息時放下帷幔便睡,為了起夜方便很少熄了燈燭,案上燭火都是通宵長燃。

    踢破房門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帳中人,二人剛剛持刀閃過屏風,就見帷幔一分,倏地從裡面探出一張臉來,這張臉一露出來,氣勢洶洶闖進來的陳守義和李琦先就是一聲怪叫,嚇得向後嗖地一下彈開。

    帳中露出這張面孔是綠色的!

    紅衣一角隱現,膚色皎白如雪,胸前平平,不男不女,一張綠色的面孔則猙獰如厲鬼。

    那“厲鬼”見他們持刀闖入,也是一聲尖厲的怪叫,嗖地一下縮回頭去。帷幔一合再一分,這回從裏邊探出兩張鬼臉,兩張鬼臉一見他們手持刀劍,齊聲尖叫,尖叫聲中綠色的面孔恐怖地皸裂開來,一道道裂隙讓他們的面孔變得更加恐怖,那臉皮還簌簌地落將下來。

    陳守義和李琦眼見如此恐懼的一幕,只嚇得魂飛魄散,齊齊再往後一跳,“砰”地一聲,將那落地八扇屏撞翻,二人也仰面朝天摔倒在地,這時候,緊追而入的侍衛們已經刀劍並舉,當頭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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