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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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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01:15:46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不要武鬥

    武懿宗得到裘侍郎送來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他沒想到楊帆竟敢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戶部,武懿宗冷笑著對裘侍郎道:“你回去告訴安尚書,明日一早,本將軍就帶兵到戶部去,那班兵痞不來便罷,如果來了,我就用他們的人頭洗涮你們戶部所受的恥辱!”

    裘侍郎擔心地道:“這樣會不會事情鬧得太大了?”

    武懿宗曬然一笑道:“不過死幾個小卒,算甚麼大事?便是鬧到御前,也不過受皇帝責斥一句。你不要忘了我金吾衛是幹什麼的,掌京城日夜巡查警戒,他們敢襲擾戶部,本將軍便斬了他們,楊帆又能說甚麼?”

    裘侍郎連連點頭道:“如此就好,那我就照此回覆安尚書了。不瞞王爺,如果您再不出面,安尚書那裡是真抗不住了,如今戶部已經淪為六部笑柄,偏偏這事兒又不好主動張揚。那就拜託王爺了,裘某告辭!”

    裘侍郎匆匆趕回去向安尚書彙報,安尚書聽說明日一早武懿宗要帶兵來為他主持公道,這才安下心來。

    翌日一早,那班兵痞又來了,守門的差官早就吸取了教訓,這班軍爺可是連尚書大人都敢揍的,誰敢攔他們?

    在守門差官討好的笑容中,一班兵痞闖進戶部便分頭行動起來,有人闖去公廚,吩咐廚子多做些好吃的,量要加大,因為晌午還有一幫沒飯吃的兄弟要過來用餐,不聽話要挨揍。

    有人闖進各處公房,撿那能換錢的東西抄了就走,說要變賣了抵充軍餉,誰敢攔阻就要挨揍。這些人擺明了就是明搶,奈何安尚書理虧在先,還真不敢較真。動手不是對手。講理的話,只有一個去處。因為這支軍隊太特殊了,不管是兵部尚書還是政事堂的宰相們全都管不到“千騎”頭上,要打這場官司,只能到皇帝跟前理論。

    安尚書不管是到了兵部還是政事堂,憑他的身份和資歷,都能無理講三分,唯獨在皇帝面前底氣不足。如果不是因為托請他的人是武懿宗,他根本不會找這麼一個難纏的對頭。

    鄭郎中正在房中批閲公文,兩個大兵便闖了進來。鄭郎中一看,馬上從腰間摸出鑰匙,愁眉苦臉地道:“這房裡值錢的東西實在不多了。那邊有一摞空白紙張,兩位可以拿走,還可換些錢使,唔……這是庫房的鑰匙!”

    兩個大兵嘿嘿一笑,道:“算你識相!”

    一個大模大樣走過去抱起紙張。另一個走到桌前抄起鑰匙,一瞧鄭郎中面前還有一方硯台、一盒印泥,忙也順手抄走,四下看看,又從鄭郎中懸在空中的手裡奪走了那枝毛筆,這才大模大樣地走出去。

    “砰!”鄭郎中重重地一拍桌子。憤懣地吼道:“這個活沒法幹了!”

    “嗯?”剛剛走到門口的一個大兵站住腳步,擰起粗重的眉毛回頭看他,鄭郎中趕緊陪笑道:“本官不是跟你說話!”

    “哼!”

    那兵丁大模大樣地離去。鄭郎中恨恨站起,悲憤地道:“裘侍郎攬的這差使,那‘千騎’是天子親軍,也能隨意擺佈的?現在可好,咱們戶部任人來去。束手無策,那位河內王又言而無信。不肯出面,我去找安尚書!”

    鄭郎中袖子一甩,憤然走了出去,片刻功夫就聽鄭郎中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優雅柔和,非常斯文:“諸位,諸位,庫房在那邊,你們要講道理,不可以對本官動手喔……”

    ※※※※※※※※※※※※※※※※※※※※※※※※※※

     武懿宗爽約,實在是情非得已,其實一大早他就帶了人馬全副披掛地準備趕赴戶部來撐場面了,可是當他跨馬提刀趕出大營的時候,赫然看見武三思佇馬營外,正對他怒目而視。

    武懿宗大為納罕,連忙迎上前去,探問堂兄來歷。武三思把他劫回金吾衛大營,單刀直入地問道:“我問你,戶部有意刁難‘千騎’,可是你的主意?”

    武懿宗有些訝異,瞧堂兄這副模樣,似乎甚是不喜,難道替他兒子出氣也不應當?

    武三思見他遲疑,冷哼道:“戶部侍郎裘零之的兒子,娶的是你武懿宗的女兒,戶部是沒有理由刁難‘千騎’的,若非是你出面,我想不出戶部有為難‘千騎’的理由!”

    武懿宗訕然一笑,道:“堂兄英明,呵呵,這事兒……的確是小弟的意思。”

    武三思道:“你與‘千騎’有何過節,為何與楊帆為難?”

    武懿宗叫屈道:“堂兄,這可是你冤枉我了,我與那楊帆有甚麼過節?我這麼做還不是替你那寶貝兒子出氣麼?”

    武三思一愣,迅速明白過來,沉下臉道:“是崇訓找到你了?”

    武三思在案上重重地一拍,罵道:“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真是枉費我的苦心教誨!”

    武懿宗不以為然地道:“堂兄,誰不曾有過少年時候?心中所愛為人所奪,少年意氣如何忍得?我看,崇訓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

    武三思怒道:“你呀,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崇訓不懂事,你這個做叔父的也跟著胡鬧。‘千騎’是什麼你不曉得?‘千騎’居然發不出餉,這事兒真要鬧到皇帝面前,不是成了大笑話?

    你當這是千里之外的某一路邊軍,你想怎麼敲打,他也奈何不得你?常在御前行走的人,皇帝倚為最重要心腹的武裝,你戶部說沒有軍餉可發,這麼愚蠢的理由奈何得了他嗎?

    楊帆就是縱兵為匪大鬧戶部了,戶部又能如何?名不正言不順、理不直氣不壯,還不是任由人家欺負,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嗎?”

    武懿宗撓了撓頭皮,訕訕然無以為對。

    武三思道:“昨日戶部那樁大笑話,已經滿城傳遍了。上上下下,除了咱們那個姑母,已是無人不曉。我琢磨著。再有一兩日,只要消息傳到二張耳中,便連姑母也知道了,到時候倒霉的未必是禁軍。”

    武三思滔滔不絶,見武懿宗又拿出了“騎豬將軍”本色,閉口訥舌,不言不語,武三思便放緩了語氣,道:“懿宗,看眼下形勢。姑母傳位于子的心意是定了,京師禁軍多在咱武氏族人手中,姑母這個時候擴百騎為千騎。目的何在,不是昭然若揭嗎?

    夜晚時候,戍守宮城的唯有羽林,而羽林之中以千騎最為重要,禁軍雖在咱們武氏手中。邊軍、府軍、天下民心,卻在李氏手中,如果姑母殯天,我們武氏意欲有所作為時,這千騎就是關鍵!

    李氏有千騎在手,倚宮城之堅可以守。仗千騎之捷可以撤,守可候勤王之師,撤可逃出我們的手掌心。再號召天下兵馬勤王。欲謀天下,這千騎十分重要啊,此時我施以恩惠招攬尤恐不及,你這不是逼他倒向李氏麼?”

    武懿宗那顆豬頭哪裡想得到這些東西,聽武三思一一分析。不禁訥訥地道:“這……我怎知堂兄有這般打算?這些時日也不聞你們有所來往,那千騎成立堂兄也沒有插手。我還以為堂兄早與楊帆決裂了。”

    “真是個豬腦袋!”

    武三思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道:“插手千騎?千騎是姑母最貼身的一支武裝,你想插手其中,你要幹什麼?你看那千騎到現在郎將之位還空著兩個,滿朝文武、皇親貴戚,可有一個人找到楊帆,試圖為子弟謀劃?大家都由著他去折騰,沒有一個人敢沾邊。偏是你這個混……”

    武三思緩了口氣,自得地一笑,道:“幸好姑母還以為因為楊帆護廬陵返京一事使我深懷怨憤,姑母不想替她掌持親軍的楊帆倒向任何一方,卻又不希望楊帆與任何一方徹底鬧翻,這手心手背的也真難為了姑母。

    過兩日,我要召開家宴,這是姑母特意提出來的,我正好光明正大地拉攏楊帆,當然,表面上,我跟他還不能顯得太近乎,到時候你也去,由我來從中斡旋,化解你們之間的這段芥蒂。”

    武懿宗遲疑道:“我今日……”

    武三思道:“你今日怕是想到戶部尋楊帆晦氣吧?不許去!這件事就此罷休,再不得與楊帆為難!”

    安尚書前後兩番被那群大頭兵折騰,已然丟盡了臉面,而原本答應現身相助的河內王武懿宗又爽約不來,安尚書一怒之下,馬上吩咐戶部郎中曹涵全額撥款,不得剋扣千騎一文。

    裘侍郎還想替親家努力一下,深受其害的戶部上下盡皆對他冷顏以對,根本不睬他的主張,裘侍郎登時成了萬人嫌了。

    消息傳到千騎,那些負責扮兵痞鬧戶部的千騎將士們深感遺憾,這兩天在戶部吃得好、玩得好,爽快的很,如今戶部服軟,沒了這個由頭,以後哪有機會耀武揚威於戶部,對那班尚書侍郎們大聲咆哮、對那些差官衙役飽以老拳呢?

    懷念啊!

    楊帆知道他跟戶部的這個梁子從此算是結定了,可問題妙就妙在他是軍人,安尚書管不著他。安尚書唯一能挾制他處就是糧餉,可是作為天子親軍,楊帆已經表露了他們有恃無恐的態度,在這一點上戶部顯然不能對待普通軍隊一般任意拿捏。

    除非安尚書調去做兵部尚書而楊帆又調出千騎,安尚書才有可能報這一箭之仇。可楊帆調出千騎的概率實在不大,真要等他調出千騎時,怕是已經升到連兵部尚書也不能輕舉妄動的大將軍了。

    再者說,把安尚書從一個管錢糧的尚書調去做管兵馬的尚書,這可能也是微乎其微,這個仇,他怕是沒得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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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01:10:29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四章 飛來艷福

    楊帆解決了戶部之事,也側面打聽到了裘侍郎和武懿宗的關係。

    其實,即便他不打聽,這件事很快他也能知道,因為顏面無存的安尚書不肯背上這個大笑話,早就使人暗中透出風聲,叫朝野都知道了這次為難“千騎”,實是戶部裘侍郎得了他的親家武懿宗的請託。

    武懿宗是什麼人?是河內王!是左金吾大將軍!是武氏族人!這一來,馬上便把朝野的訕笑引到了武懿宗身上,自始至終,這位武大將軍都沒露面吧?人家楊帆砸了戶部的牌子、搶了戶部的文房四寶、占了戶部的公廚,逼得戶部的尚書和侍郎大人騎牆,試問這位武氏王爺、金吾衛大將軍在何處?

    安尚書的名聲地位顯然是不能與武懿宗相提並論的,既然安尚書後面還有一位更重量級的人物,那麼大家自然就不會嘲笑安尚書,而是轉而嘲諷武懿宗了。

    楊帆不清楚武懿宗同他作對的真實目的,只是暗暗提高了警惕,正好這時武三思派人送來請柬請他赴宴,楊帆便想利用這個機會,儘可能地化解來自武氏一族的敵意,武則天現在還沒有要死的樣子,這時還不是和武家公開決裂的時候。

    可他卻未想到,受了武三思一番教訓,已經決心偃旗息鼓的武懿宗卻因為傳言紛紛都是對他的恥笑嘲諷,又記恨上了他。武懿宗不反思是他自己主動去找楊帆的麻煩,也不思量傳言嘲諷實與楊帆無關,只覺得因為楊帆讓他丟了臉面。就只有找楊帆要回來。

    原本他是為了替武崇訓出氣才去尋楊帆的晦氣,這一次卻是為了他自己的臉面了。楊帆還不知道因為謡言頻傳,他先是得罪了武崇訓,現在又得罪了武懿宗。這一日準備赴武府之宴的時候,還與許良商量著下一步的安排。

    許良道:“衣物糧餉,戶部那邊都不再刁難了,但是刀槍弓矢、盔甲器仗。以及馬匹還需向軍器監、太僕寺索要。如今除了原百騎將士有戰馬、兵器、盔甲,新募的近千軍卒皆是一身布衣、赤手空拳。沒有兵器戰馬,無從演軍列陣,訓練士卒。”

    楊帆頷首稱是,道:“前番不知因為何故,武懿宗竟慫恿戶部故意刁難,好在戶部理虧在先,那班文官又最重體面,派了些兵士一鬧。那安尚書吃不消。先軟了下來。要不然就算把官司打到御前,拖延了發餉的時日,終究還是個麻煩。現在戶部吃了教訓。是不敢在這方面為難咱們了,只是不知道太僕寺和軍器監是否也是受了武懿宗的託付。眼見戶部下場,會不會改變主意。”

    許良道:“太僕寺那邊情形如何,末將也不甚清楚。不過,馬政素來是國家最為重視的,太僕寺丞雖在朝堂上不甚凸顯,在皇帝面前卻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人。而軍器監,在直屬朝廷的國子監、少府監、軍器監、將作監、都水監五監中最為重要,現任的軍器監……乃是武嗣忠!”

    楊帆一怔,道:“武嗣宗?那位騎豬將軍的兄弟?”

    許良道:“沒錯,正是那位騎豬將軍的胞弟,臨川王武嗣忠。”

    楊帆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許良道:“對軍器監,絶對用不得對戶部的法子了。咱們派去戶部的人鬧歸鬧,其實還是很注意分寸的,可是這位武氏王爺若是發作起來,他可真敢把咱們派去的人都殺掉的!”

    楊帆凝重地道:“我明白!今天去梁王府,我正好探一探結怨的緣由,如能化解最好化解,與武氏結怨,實非聰明之舉。”

    許良道:“此事也虧得將軍您在,才有可能化解,換作我們,只能任人擺佈了。”

    楊帆苦笑道:“你就不要開解我了,我估摸……他們為難咱們的原因必是在我身上,如果這千騎將不是我,堂堂天子親軍,怕也不會受到如此刁難了。”

    ※※※※※※※※※※※※※※※※※※※※※※※※※※

     洛陽城北安喜門外約一里處,御道東側有一所寺廟。寺廟不大,香火也不盛,妙在地形高顯,下臨城闕,房廡精麗,竹柏成林,實是淨行息心的絶妙去處。如果不想耗上半日時光去金谷園,到這裡踏青覽勝,也是一處風景勝地。

    此刻,便在一些青年男女在此遊覽,看他們衣著鮮麗,婢僕如去,顯見都是些貴介公子、豪門千金。

    偶有幾個窮酸文人遊覽至此,還沒等他們搖頭晃腦吟幾句歪詩、斜眼偷窺瞟幾眼仕女,幻想一下豪門千金戀上不得志的窮酸文人的旖麗夢景,便被青衣小帽的豪門家奴像轟野狗似的轟開了。

    棗樹下設席籍草,旁置小幾,羅列杯盤,鮮果美酒俱備。樹上青中帶白的棗花不時飄落,灑落一席。不遠處一叢丁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一棵老槐樹下繫了鞦韆,幾個女子衣帶飄風,把那鞦韆蕩得老高,驚呼歡笑聲不絶,也有那不良子假意踏青,逡巡於左右,可惜人家姑娘把裙子夾得極緊,始終不見裙底春光,徒呼奈何。

    湛藍的天空中飛著幾隻風箏,平坦的草叢裡幾個少年正在蹴鞠,有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不知不覺便湊到了一起去,少年丟她一瓣花兒,姑娘眉眼盈盈乜他一眼,勾搭得好不得趣。

    今日郊遊,又是千金公主主持,這位越老心越少的公主殿下堅持不懈地做著媒人,今日邀請的不只有仕女千金,還有許多權貴家少年公子,少年男女同遊,也就是這位老公主出面,才不會有人說閒話。

    其實她所做種種,主要還是為了促成武李兩家聯姻,可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值得她這位老公主出面當媒人的。

    芳草如茵,香花如綉,畫橋流水,如詩如畫。

    李裹兒到了這樣的環境中如魚得水,愈發煥發出美麗春光。

    旁人家的女子或者斯斯文文地坐在席上飲一杯葡萄美酒,吟兩句應景的詩詞,與那些錦衣少年眉來眼去,暗送秋波,要麼根本無心與男子搭訕,幾個女孩兒家盪鞦韆、放風箏,玩的不亦樂乎。

    李裹兒與她們全然玩不到一塊兒去,到了這裡大家放鬆的很,她也無需故作矜持扮小淑女,一個人在花叢中撲了一會兒蝴蝶,瞧見那溪流中的游魚,李裹兒登時來了興緻,脫去鞋襪,挽了裙袂,便下水捉魚去也。

    武崇訓站在橋頭,直勾勾地看著在溪水中嘻笑捉魚的李裹兒,已然魂飛天外,不知所在了。

    雖然他老爹武三思因為他的“以死相諫”,沒有派人去李家拒親,可是訂親的事也無限期地拖延了下來,武崇訓一時也不敢逼得太緊,可是對那位仙子般美麗的女子,他卻似害了相思病一般,茶不思飯不想,只盼與她一見。

    今日特意為他們製造這場機緣,就是千金公主受了他的厚禮之後代為安排的。

    李裹兒紅裙斜繫腰間,兩條秀美的小腿暴露出來,清澈的流水嘩嘩地淌過,在她的小腿處激起兩片白白的浪花,水中纖氣秀美的一雙玉足看在眼裡,彷彿沉在水底的兩片美玉,武崇訓不知不覺地走下橋頭,依舊直勾勾地盯著溪中少女,如醉如痴。

    李裹兒其實早就注意到他了,只是對她的婚事安排,因為對方尚未明確,父母便未告知她,她可不知道對於自己的終身父母業已有了安排,還以為因為她的年歲小,父母不捨得她出嫁,因此對於今日這場聚會,她也沒有特別的想法。

    不過,站在橋頭盯著她發呆的這個人,來時她是聽千金公主介紹過的,知道是梁王武三思的兒子,李裹兒便上了心。

    一方面,武家是對廬陵一家極盡迫害的人家,她心中存有恨意。另一方面,廬陵一家面對武家的迫害,連防禦都力不從心,對於崇拜權力、崇拜強勢的李裹兒來說,她又本能地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

    所以,她在水中故意翹臀挺胸,做出諸般妖嬈動作,見那武家小王爺如痴如醉,心中暗生得意。

    裝了一陣兒,也不好一直待在水中,李裹兒這才轉身向岸上走去,似乎這時才看到武崇訓似的,李裹兒驚呼一聲,臉上露出一抹羞意,趕緊放下裙子,流水卻又打濕了裙襬,紅裙裹在秀美的腿上,愈增嬌艷。

    武崇訓見狀連忙施禮,道歉道:“小王唐突了,因見郡主在此捉魚,生恐嚇走了魚群,故而未敢言語,並非有意偷窺,恕罪,恕罪!”

    “小王爺太客氣啦,人家只是驚見岸邊有人嚇了一跳,哪有責怪小王爺的意思。”

    李裹兒抿嘴一笑,小手輕拍酥胸,那模樣兒逗得武崇訓更是神魂顛倒,趕緊道:“郡主的裙子都被溪水濺濕了,快請上岸來。”

    李裹兒答應一聲,舉手投足極盡優美地走上岸去,忽然哎呀一聲,一跤跌進武崇訓的懷裡。那香香軟軟、輕盈動人的嬌軀入懷,把個武崇訓登時驚得呆了,這等飛來艷福,實是想都不敢想,可它竟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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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三人行

    千金公主此番出遊,本就是為了促成武崇訓和李裹兒的來往,見武崇訓來替李裹兒向她辭行,千金公主會心一笑,只當二人已經情投意合,自然樂見其成,因此欣然應允。

    武崇訓匆忙喚了李裹兒的車仗,又叫了自己的侍衛,急急趕到路邊,就見李裹兒俏立路旁,如春花綻放。

    武崇訓連忙下馬,慇勤地請安樂郡主登車,自動自覺地充當了她的護駕騎士,護擁著李裹兒的車駕向御道趕去。

    李裹兒放下帷幔,自帷幔中悄悄觀察著騎在馬上神采飛揚的武崇訓,下意識地又咬起了小指。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離奇的夢,她還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車隊到了御道上,便拐向宮城方向,這時候,楊帆帶著任威等幾名侍衛趕到了。

    楊帆與武崇訓雖然不熟卻是認得的,以前楊帆數度到梁王府,曾經見過這位世子。他沿御道而來,老遠就看到了這位梁王世子的旗旛,楊帆微微有些意外:“梁王家宴,世子怎麼還在外招搖,莫非他不參加族人家宴?”

    楊帆想著,放慢了馬速,走到近前一看梁王世子果然在,便在馬上一抱拳,拱揖道:“世子!”

    武崇訓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楊帆,一時神情和心情都古怪到了極點。

    前一刻他還是把楊帆當成情敵看待的,可是李裹兒在寺廟後院小橋之上那番哭訴之後,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向楊帆發難了。尤其是,安樂郡主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裡。安樂郡主說她視楊帆如兄長,若得罪了她的兄長,美人兒不再理他怎麼辦?

    可是讓武崇訓現在就放下心結,“婦唱夫隨”地把楊帆當成“親大哥”。武崇訓一時又適應不了這種劇烈的變化,正在尷尬地當口兒,李裹兒掀開車簾,向楊帆欣然叫道:“楊哥哥!”

    李裹兒在車中思量許久。那夢境般的感覺終於沉澱成了事實,她知道,她已經用她的美色征服了一個裙下之臣,而且是最忠心的那種。堂堂梁王世子,居然連給她舔腳趾的事都做得出來,此人再也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了。

    她正歡喜得意間,楊帆到了。李裹兒也頗為意外,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楊帆,心思一轉。她便雀躍著迎了出去。方才已經在武崇訓面前說過她把楊帆視作恩公、視作親生兄長的。此時如果不落落大方,豈不叫那武崇訓看出蹊蹺。

    “楊哥哥,你這是往哪兒去?”

    楊帆看看李裹兒。又看看武崇訓,笑了笑道:“正要去梁王府赴宴。世子與郡主……這是聯袂出遊麼?”

    李裹兒道:“應千金公主之邀。今日與諸多貴介公子、使相千金,同遊於洛城北郊。人家不喜那些貴人們踏青出遊的把戲,正勞煩小王爺送我回城呢。楊哥哥正好與人家同路,快上車來,人家和你說說話兒。”

    李裹兒此舉大是高明,越是在武崇訓面前落落大方毫不避嫌,武崇訓心中疑雲越薄,只是……雖說安樂視楊帆如兄,畢竟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長,那女子香車並不太寬,兩人並肩而坐……

    武崇訓心道:“我是安樂未來的夫婿,我都不曾與她並肩而坐,手足相接,讓楊帆上去,好不是滋味兒。”

    武崇訓便笑道:“某與楊將軍也是素識,久不相見,正想一敘離別之情,不如你我並轡而行,邊走邊談!”

    楊帆正覺李裹兒太也大膽,一聽武崇訓這話如釋重負,馬上欣然點頭:“正合我意!”

    李裹兒已經摸清了武崇訓的心思,哪還把這今日出遊前還被她又敬又畏的梁王世子放在眼裡,登時俏臉一板,睨著武崇訓道:“楊哥哥是去梁王府赴宴的,小王爺想與楊哥哥攀談,到了你家便是聊到秉燭夜談也沒關係。奴家長住宮中,難得見到楊哥哥,小王爺可否容後敘舊?”

    武崇訓已然迷了心竅,李裹兒的話哪敢反對,登時訕然道:“郡主所言有理,如此……就請楊將軍登車吧!”

    楊帆總覺得三人間有種奇怪的氛圍,一時又品咂不出究竟是什麼,其實自上次長街偶遇,他就漸漸感覺這個李裹兒不是那麼單純,可眼下武崇訓就在旁邊,自己若不登車,反而顯得心中有鬼,無奈之下,只得棄馬登車。

    楊帆一上車,李裹兒便又抬手放下了帷幔,放下帷幔時,一雙嫵媚到極致的眼睛,還帶著挑釁的目光乜了武崇訓一眼。武崇訓暗自安慰自己:“是我不好,方才出言不遜,惹得安樂不悅,她這是故意氣我,一定是這樣。”

    帷幔雖然放下,其實裏邊有些什麼舉動,外面影影綽綽的如霧裡看花,也能看到稍許,楊帆倒不擔心安樂敢對他進行騷擾,是以帷幔剛一放下,楊帆便沉下臉色,壓低聲音道:“你又要做什麼,當真不愛惜自己名聲?”

    李裹兒委屈地道:“哥哥何以對人家越來越不假辭色?你救過人家和爹爹性命,是我一家人的大恩公,你我又曾有過夫妻之實,奈何冷言冷語,人家究竟做錯了什麼?”

    楊帆一聽她提起此事,登時有些洩氣。他總不好與李裹兒理論,說總是察覺她說話不盡不實,當日黃竹嶺上藤蘿洞內那一幕更是如同梗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事後想來,越來越覺得她不是一個初經人事的少女。

    楊帆只好緩和了口氣道:“郡主,昔日種種,是楊某不知你的身份,結果鑄成大錯。如今令尊即將成為太子,不日郡主就將成為大唐的公主,楊某早有家室,斷然不可能與公主有什麼結果,既然如此,為人為己……。郡主冰雪聰明,想必不需楊某說的太過明白!”

    李裹兒黯然垂淚道:“你說的道理,人家自然省得,情不自禁罷了。”

    李裹兒說得淒婉哀傷。那花容月貌淚水漣漣,若換一個男子聽了看了,怕不心懷激盪,登時小頭指揮大頭。有感于美人恩重,便是叫他為這女子舍了性命也心甘情願,從此如那武崇訓一般,乖乖做她石榴裙下之奴。

    可楊帆不同,裹兒雖美,也不致於讓他為美色而迷了心智。心頭那抹疑雲更是降低了裹兒這番做作的魅力,楊帆只是不好說些太尖鋭的質問,因此勸道:“進一步害人害己,退一步皆大歡喜。郡主在黃竹嶺十六年苦楚。如今重返宮廷殊為不易。切勿自誤!”

    楊帆這番話李裹兒哪裡聽得進去,她喜歡這種冒險、玩火的刺激,喜歡把男人掌握在手心的感覺。那像是一種令人飄然欲仙的權力,讓人著迷。梁王世子武崇訓膜拜在她的腳下。甘願以奴僕自居,更是助長了她的這種野心。

    楊帆越是敬而遠之,她的征服慾望越強烈,不把楊帆征服,讓他乖乖任由自己擺佈就越不甘心,這種感覺很複雜,或許她對楊帆真有幾分喜歡,或許就像她當初養的那隻貓兒,她覺得自己付出了,就一定要拿回代價。

    又或者,武崇訓的被征服,讓這個在小山村中長大,一步登天進入帝國最高層的皇家村姑有些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了,她的野心膨脹太快,卻又沒有一步一個腳印攀登過程中成長起來的胸襟和智慧,於是迷失了自己。

    不過,她對玩火卻是樂在其中的,她咬了咬嘴唇,很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心中暗忖:“我的美貌可以讓堂堂梁王世子自甘奴僕,就不能征服你麼?”

    於是,放在坐榻上的一隻柔荑悄悄伸過去,便牽住了楊帆的手,她抓著楊帆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青春而富有彈性的柔膩大腿上,楊帆一驚,抬眼看向她,低斥道:“你瘋了?”

    李裹兒昵聲道:“外面看不清的。”

    她的眉梢眼角儘是春情,一雙眼波潤如春水,就那麼凝睇著楊帆,用一種極誘惑、極旖旎的聲音道:“那麼多皇姐、皇姑甚而姑祖母,都能活得自由自在,為什麼獨對我如此苛求,比起她們,我受的苦還少麼?楊郎,人家是你的女人,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李裹兒說著,輕輕抓著楊帆的手,沿著滑膩如脂的大腿,竟向自己的桃源花芯探去。楊帆沒想到她竟這麼無恥,心中惡感更甚,手掌一緊,一把握住了她的大腿,如同鐵鉗一般,再難移動分毫,疼得李裹兒都要流出淚來。

    楊帆臉寒如冰,冷冷說道:“溫柔坊裡,每日不知多少男人度夜,如果每一個在那裡度夜的男人上過一個女人,就把她當作自己的,那男人豈不蠢得像頭豬?”

    李裹兒已經知道溫柔坊是個什麼所在,臉色登時一變,恨聲道:“你當我是什麼?”

    楊帆冷然道:“不是我當你是什麼,而是你自己當自己是什麼?”

    李裹兒恨恨地瞪著楊帆,神色數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她容顏一緩,忽地向楊帆婉媚地一笑,輕輕低下頭去,柔聲道:“人家當自己是什麼?人家自然是當自己是你的女人、你的奴婢,只要你喜歡,人家便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的。”

    武崇訓策馬伴在車旁,因為不想被李裹兒看輕了自己,怕她惱恨自己不信任她,因此不敢盯著車中看,只能拿眼角餘光儘量捎著,可紗綃雖薄也看不清些什麼,豎起耳朵細聽依舊聽不到些什麼。

    仔細想想,便自嘲地一笑:“我怎能用齷齪心思去度量她,褻瀆了仙子呢。再者說,大庭廣眾之下能有什麼事情?我得放寬胸懷,萬萬不可讓她覺得我氣量狹窄,但能討得美人歡心,便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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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千騎將第八百四十五章色迷心竅

武崇訓驚喜交集,魂飛天外,待他反應過來,想要伸手扶住人家姑娘,做個體貼的護花人時,李裹兒已經離開他的懷抱,羞人答答地垂首道:“真是對不住,奴家腳下一濕,不曾站穩。”

“沒關係、沒關係……”

武崇訓脹得臉龐通紅,眼見那張濺了幾滴晶瑩水珠,仿佛出水蓮花般的俏麗容顏就在面前,實在按捺不住自己,一陣衝動,猛地張開雙臂便抱住了她,俯首往她嬌豔欲滴的頰上吻去。

“呀!你幹什麼,快放開我,不得放肆!”李裹兒半真半假,慌忙掙扎,左右閃躲地不讓他就範,語氣漸趨嚴厲,嬌聲叱道:“小王爺無禮,奴家要大聲喊人了!”

“千萬不要!”

武崇訓趕緊放手,見李裹兒似羞還惱,臉蛋豔如初綻桃花,胸懷激蕩不已,竟然不顧腳下泥土濕軟,“卟嗵”一聲跪在她的腳下,連連叩頭道:“郡主恕罪,郡主美若天仙,小王實難自己,絕非有意冒犯,還請郡主恕罪!”

李裹兒見他跪倒,竟然呆住了。在她心裡,武家是她這個皇家郡主都不可冒犯的強大存在,眼前這人可是武家兩大巨頭之一的梁王武三思長子,他怎麼……,難道……難道他對自己竟然如此癡迷?

李裹兒心中驚疑不定,也不喚他起身,只是試探地道:“奴家一個未嫁女子,小王爺這般非禮,辱了奴家清白,可不毀了奴家清譽麼,如此行徑,切不可再犯!”

武崇訓聽她口吻有原諒自己的意思,心中更是大喜。又磕頭道:“小王再不敢犯了!但得郡主回心轉意,不再生小王的氣,便為郡主粉身碎骨,小王也在所不惜。”

這武崇訓叩頭叩得實誠,額上沾了泥土也全然不顧,李裹兒見了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急忙反手掩住嘴巴,那嫩若蘭花的小手掩住小嘴。笑眼彎彎如月,煞是迷人。

武崇訓見自己逗得她發笑,不禁咧開嘴巴也笑起來,低頭一看,雪白一雙玉足踏在地上。足趾如臥蠶,好不可愛。那腳上有幾片草莖,腳掌下黑黑的泥土,愈加襯得那雙腳掌美玉一般,不由更加癡了。

李裹兒見他如此模樣,終於漸漸確定,此人是對自己癡迷到了極致。

世間竟有這般癡兒麼?

李裹兒又驚又喜。脫口問道:“你說的話可當真麼?”

武崇訓道:“千真萬確!小王願為郡主做任何事,但搏郡主一笑,死亦無憾。”

李裹兒心道:“這世間男子,難道真有如周幽王一般的笨蛋?”

心中想著。李裹兒便道:“你們男人慣會花言巧語,誰信你呀。”

武崇訓激動的滿臉通紅,豎起三指道:“小王敢對天地盟誓,以白心跡!”

李裹兒眼珠一轉。半真半假地道:“誰要你立誓了,人家才不信那個。如果你不是說謊騙人家,那……你把人家的腳舔乾淨!”

武崇訓一呆,身為梁王世子,他幾時做過這般下賤的事情?李裹兒本就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生怕真個惹惱了這武家小王爺,一見他呆住,心中害怕,趕緊說道:“好啦好啦,和你開玩笑的,快起來吧!”

武崇訓聽她語氣,倒生怕她不肯相信自己的誠意,低頭再看那雙小腳丫,雪白晶瑩,如玉之潤,如緞之柔,那草莖黑土沾在腳上不顯骯髒,倒愈發襯托得那雙玉足似泥土中生出的一雙雪蓮。

再看李裹兒裙擺濺濕,粘在腿上,紅色裙衣微微映出健美的腿形,肉色誘人,心中登時一熱,在他眼中,這仙子般的人物哪有骯髒的地方,便叫他為這樣的美人兒做任何事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武崇訓道:“好!小王便為郡主舔淨雙足!”說著,雙手一伸,捧住李裹兒一隻玉足,手指碰到李裹兒溫膩柔軟、骨型纖秀的足踝時,心中更是一蕩,再不猶豫,伸出舌頭便向她的腳掌舔去。
“啊!”

李裹兒一聲驚呼,根本不敢相信一位堂堂的郡王,竟然真的為她做出這種事來,驚駭之下整個身子都僵住了,等她反應過來,才看到武崇訓滿臉癡迷地吮著她的腳趾,根本不在乎腳趾上的泥土草莖。

武崇訓吮淨了李裹兒的腳趾,又戀戀不捨地向腳心移去,李裹兒就似幼年時被自家所養的那只大狗舔吻腳趾一般,只覺奇癢難耐,忍不住格格嬌笑,忙掙脫道:“好啦好啦,不要舔啦,人家信你啦。”

李裹兒收回腳掌,武崇訓一口泥土,倒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

“你快起來,若叫人看見你跪在我面前,成何體統,快起來!”李裹兒此時已確信這位小王爺對自己癡迷到了極點,畏懼之心頓去,再說話時便不再客氣,隱隱帶了幾分命令的口吻。

武崇訓如奉綸音,應聲站起,規規矩矩站在那兒,只覺自己和心目的仙子連肌膚之親都有了,實是甜蜜無比,不禁嘿嘿傻笑。

李裹兒又好氣又好笑,嬌嗔道:“好啦,今日效游,小王爺該與那些貴介公子們在一起才是,與小女子私相獨處算什麼道理,你快去吧。”

武崇訓道:“那些人有什麼好交往的,郡主剛回洛陽不久,對此地還不甚熟悉,小王願為郡主導遊,讓郡主玩得盡興。”

李裹兒抖了抖裙袂,道:“由得你,不要離我太近,免得惹人閒話。”

武崇訓對他爹都從來不曾這麼聽話過,果然乖乖跟在李裹兒身後,相隔三尺,李裹兒向東他便向東,李裹兒向西他便向西,比人家養熟了的老狗還要聽話。

“呃……,郡主,你可曾聽過近日坊間傳言……”武崇訓陪著李裹兒遊玩了一陣,漸漸熟稔起來,終於按捺不住,問起了梗在心中如同一根刺的那個問題。

李裹兒當日長街欲吻楊帆。結果被許多百姓看見,心中不免發虛,事後也曾悄悄打聽過,知道此事已經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幸好雙親還不知道,可謂萬幸。此時武崇訓吞吞吐吐地一問,李裹兒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心中不由一緊,面上卻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問道:“什麼傳言?”

武崇訓趕緊把那件事說了一遍,說到一大半,見李裹兒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怯怯地住了嘴。李裹兒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劈嚦啪啦地掉下來。抽泣道:“洛陽人心怎地這般骯髒,辱沒一個清白女兒家的名聲很好玩麼?”

武崇訓一見李裹兒流淚,心疼得跟什麼似的,連連告罪道:“郡主不要傷心,小王是絕對不相信此事的,郡主不要再哭了。”

李裹兒趁勢發作道:“你嘴上說不信,心裡明明是信的。人家隨父親回京。一路上險阻重重,幾番出生入死,都是楊校尉救了人家性命。這是救命之恩啊,人家視楊校尉如親生兄長。長街偶遇是有的,邀他同車也是有的,看見自家兄長,邀他同車而行。敘敘兄妹情誼,怎麼了?偏生有那些爛嚼舌根子的。”

李裹兒哽咽道:“什麼街頭擁吻。汙了人家名聲不說,讓人家的恩公也因此蒙羞,裹兒於心何忍。”

武崇訓暗道:“她的反應如此激烈,足見對清白之珍惜,我真的是誤會她了。這個時候,她還對連累恩人心存內疚,心地何等善良!”

武崇訓越想越是慚愧,李裹兒又道:“什麼街頭擁吻,人家把楊校尉當親大哥,妹子跟哥哥撒撒嬌,說話時嬌憨了些,就這麼一撅嘴兒,恰好被那些心地齷齪的人看在眼裡,便胡說八道起來。方才人家還失足跌入小王爺懷中呢,虧得沒人看見,若是有人瞧見,定然要說奴家不知羞,對小王爺投懷送抱了。”

李裹兒越說越傷心,不禁憤然道:“這種事情越描越黑,叫人家怎生辯駁?罷了罷了,唯有以死明志!”李裹兒說著,就要衝上小橋,準備投水而死,雖說那水……只及她的膝蓋高。

“萬萬不可!”

武崇訓一個箭步沖上去,再度施展出他在父親面前用過的“撲跪”神功,一把抱住李裹兒的雙腿,雙膝就勢向她面前一跪,央求道:“是小王錯了,誤信謠言,傷了郡主的心,都是小王之罪,郡主千萬莫尋短見!”

武崇訓說著,還怕李裹兒不解氣,揚起雙手左右開弓,用力地抽起自己耳光來。

李裹兒掩面飲泣,哽咽道:“你快起來,堂堂梁王府小王爺,這般樣子成何體統,叫人家看見不知又要傳出什麼閒話兒。”

武崇訓見了反而賣起乖來:“郡主要我起來,須得不再生氣才是。”

李裹兒道:“人家不生氣了,還不起來?”

武崇訓這才站起,懊悔不已地道:“以後再見有人散播這等謠言,詆毀郡主清譽,小王只消聽見,必定不會輕饒了他!”

李裹兒最擅長的就是揣摩人心,此時她已摸透了這個武崇訓的心思,沒想到她最畏懼的梁王府,其世子居然在自己面前奴顏婢膝一至於斯,李裹兒心中又驚又喜,暗暗得意,卻俏臉一板,故意冷然道:“清者自清,不敢有勞小王爺,否則不知人家又要說奴家與小王爺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了。”

她腮上還掛著兩行清淚,便把俏臉一揚,道:“人家這副樣子,實在不好人前露面,這就要回去了,有勞小王爺替奴家向千金公主殿下知會一聲,再叫人家的車仗出來,人家在前邊路口候著。”

武崇訓慌得跟什麼似的,連忙道:“小王送郡主回城!”

李裹兒這麼說,本就是想要製造一個單獨與他在一起的機會,她已經察覺到,如果能把這個梁王世子掌握在她的手心裡,對她、對她父親有多麼重要,聽了武崇訓的話,她不置可否,只是冷冷一哼,拂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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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七章 梁王家宴

    從北門進城便到了宮城範圍了,只需向右一拐就能從玄武門進入皇宮,武崇訓自然沒了藉口繼續護花,他此前又說過要與楊帆一敘舊情,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李裹兒的儀仗向遠處那叢巍峨莊嚴的宮闕處中駛去。

    楊帆佇馬一旁,也望著那輛遠去的香車,高大的城牆下,有風從遠處徐徐吹來,正好拂動了如霧的紗幔,車中一道倩影裊嬝娜娜,無法叫人看個仔細,正如車中人那多變的心思。

    沒有人是生來就一成不變的,一些本性的東西更是在成長中逐漸形成,並最終成為他區別於其他人的最本質的東西。楊帆如果不是幼經大難,顛沛流離,又有一番奇遇,他會是今日的楊帆麼?

    或許他此時依舊生活在韶州,半個月趕一次集,三個月去一次城裡,大部分時間與他同樣純樸訥言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那個小小的峽谷裡,他的天就只有那麼大、他的地就只有那麼廣,他的心胸裡就只有那麼一個小小的家。

    小蠻從小過慣了苦日子,一個乞索兒終於改變了命運,可是一些已經深深刻進她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了,直到現在她依舊喜歡賺錢,不停地賺錢,賺來的錢要麼拿去再生錢,要麼就換成土地和真金白銀,藏在她最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阿奴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在一場大旱之後,這一切都改變了,她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推進了枯井,對她的父親來說,那是最無奈的舉動,也許他當時已經饑餓到麻木,但是如果他還活著,這一幕往事一定是他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對當時還很幼小的阿奴來說。她無法理解這些,當那個年僅六歲瘦骨嶙峋的女孩,滿臉血污哭叫著從枯井中一步步爬出來時,這創傷就再也無法癒合了。她從此封閉了自己的心,直到那個寒冬大漠,楊帆用自己的血和命,打開她心防的那把鎖。

    從小拘於宮廷的婉兒,最大的快樂是陪伴皇帝去龍門時,摒退左右,一個人奔跑在無人的山林中。釋放她壓抑太久的心情。家國天下負於一身的太平,更多時候像一個政客,她無暇去考慮如何做一個妻子、做一個母親、做一個女人……

    每一個成年的人。都有他從童年一路過來,命運在他身上刻下的一道道痕跡,如同一斧一鑿地劈斫出來。如今的李裹兒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她……究竟經歷了什麼?她成為了什麼?

    遠處的風一路掠來,掠過香車的帷幔。帷幔便化作一團迷濛湧動的霧,掠過武崇訓的眼,他的眼睛裡揮之不去的依舊是那如玉的嬌靨,掠過楊帆的髮梢,他的思緒凌亂如發,充滿迷惘。

    紅粉耶。骷髏?

    ※※※※※※※※※※※※※※※※※※※※※※※※※

     武三思此番家宴,來的人比以前明顯要多了,武承嗣的身體每況愈下。武家人都很清楚,即便一些暫時還在觀望並未確定要投靠武三思的人,也不想在家宴這種並非明確站隊的場合拂他的面子。

    家宴照例會有一些不被主人當成外人的人出現,越是大戶人家越是如此,除非你想表示自己交遊不廣。人脈稀少。不過今日有幸被武三思邀請來的人並不多,除了“三思五犬”,一共只有四個人。張易之、張昌宗、李重潤,再就是楊帆了。

    被人戲稱為梁王門下五大走狗的宋之遜、李俊之流是一定要來的,非如此何稱心腹?再者,這樣的場合總不免要吟詩作賦以應風景,這幾個人都是文人才子,可以助主人附庸風雅。

    李重潤是廬陵王的嫡長子,邀請他來,是為了讓他見證楊帆與武三思的交情,而張氏兄弟既是掩護,也是為了監視李重潤。李裹兒是女流且年紀幼小,出宮遊賞、交遊名媛不受人注意,廬陵王世子從很大程度上可以代表他的父親,他想隨意出宮與人接觸就難了。

    二張既然到了,這實際上的“皇后”和“貴妃娘娘”自然就坐了上首,此間主人武三思也避席屈居其下,廬陵王世子李重潤和及時趕回來的梁王世子武崇訓坐在武三思的對面,而武三思的下首坐的居然是楊帆。

    看這樣子,像是要由父子二人分別接待兩位貴客,可是廬陵王世子是代替他“生病”的父親來的,本應與武三思同座,武三思卻把楊帆安排在身邊,由兒子去陪廬陵世子,這就很是耐人尋味了,須知在官場上,坐次排位也是一門學問。

    武三思除了恭維討好二張,就只與楊帆談笑風生,由於討好二張的還有武懿宗、武攸宜等武氏族人,所以武三思大部分時間都拿來和楊帆談笑,因為席間太過吵鬧,兩人還時常附耳低語,這一切都被李重潤看在眼裡。

    這位廬陵王世子未及弱冠,年方十九,是李顯的二兒子,庶長子李重福要比他大兩歲。由於廬陵王四子七女(實為八女,但有一女幼年夭折)是由不同的宮妃所生,所以歲數相差不大,同一年出生的兄弟姐妹就有好幾個。

    年方十九的李重潤三歲時就被轟出洛陽困居深山了,心思單純、不通世故,完全沒有看出楊帆的笑容和應答只是勉為其難,他和梁王的所謂熱絡場面,完全是武三思燒火棍子一頭熱。

    二張兄弟能歌善舞,席間眾人豈能不投其所好?酒過三旬,張易之便在眾人的熱烈響應之下走到席間高歌一曲,在熱烈的喝采聲中,武崇訓得到乃父示意,又上前邀請張昌宗踏歌,一時間武氏族人、三思五犬乃至二張便在席間載歌載舞起來。

    李重潤不擅歌舞,也被武崇訓硬拉出去,笨拙地隨著大家手舞足蹈起來,一個轉身,他忽然發現武三思和楊帆的席位空了,閃目一瞧,恰好看見武三思與楊帆並肩而行。邊走邊談,慢慢踱向遠處的曲池迴廊。

    楊帆落後半步,隨在武三思的身旁。只聽武三思道:“二郎奉聖諭組建‘千騎’,一切尚在籌組之中,本王聽說戶部在軍餉衣糧上面對你們多有刁難啊?”

    楊帆心中一動,微笑答道:“不想此事竟連王爺也驚動了。確是有些戶部官員拿腔作調,故意刁難,不過此事已經解決了。”

    武三思呵呵笑道:“嗯,二郎以兵士之蠻不講理,應對戶部官員的強辭奪理。倒是一步妙棋,你們橫得起,他們可橫不起。敢對天子親軍多加刁難,安尚書真是有點昏了頭了,還以為二郎你人善易欺呢。”

    兩人邊說邊行,就見前方臨池處出現一座軒亭,窗子開著。廳中置一圓幾,早有一人坐在那兒,看見二人過來,那人便站起身來,正是河內王武懿宗,不知何時他已悄然從那家宴那邊離開。一個人到了這裡。

    武三思笑指武懿宗道:“這位是河內王,吾之堂弟懿宗,二郎想必是早就見過的。”

    楊帆向武懿宗含笑一揖。道:“楊帆見過河內王。”心中卻是暗暗納罕,武三思擺出這般陣仗做什麼,莫非有意為我們調和?武懿宗向他牽了牽嘴角,勉強一笑。

    武三思暗暗瞪了武懿宗一眼,又對楊帆道:“好教二郎知道。當日戶部無端為難於你,實是我這兄弟從中作祟啊。”

    楊帆早就知道了。聞言卻做出一副驚訝模樣,失聲道:“竟然如此?不知楊某何處得罪了王爺,致令王爺心生不悅?楊某惶恐,著實不知,還望王爺指教!”

    武三思道:“還不是因為你護著廬陵王回京一事麼,懿宗以為你是想跟我武氏一族為敵,所以有意為難於你。也怪本王,不曾向他言明你的苦衷,得知此事後,我已教訓過他了,今天特意把你二人請到一起,是要懿宗當面向你陪個不是。”

    武三思這廂說著,武懿宗那邊便作勢欲揖,只是他那腰桿兒僵硬的很,看來沒有一炷香的時間都未必彎得下來,楊帆搶前扶住,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可真是折殺下官了。其實能化解誤會,不與河內王為敵,下官已然萬幸!”

    武三思笑吟吟地道:“二郎若是不再責怪本王這個莽撞的兄弟,那就入座,咱們一塊兒喝杯酒,一笑泯恩仇。”

    武三思說著,當先在几案後邊坐下來,睨了一眼楊帆,漫不經意地又道:“當初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如今小兒看中了安樂郡主,不日本王就要向廬陵王下聘求親,到時候兩家人作了一家人,昔日一點恩怨,自然是過眼雲煙!”

    前堂上熱鬧非凡,走了一個武三思、一個武懿宗,還有一個楊帆,眾人似乎全未注意,一曲舞罷,眾人紛紛歸座繼續飲酒,李重潤趁機向武崇訓問道:“我看那楊將軍與老王爺似乎十分熟稔呀?”

    武崇訓回府後已經得到了父親的叮囑,曉得此番家宴的目的,聞言便道:“是啊,家父對楊將軍一向青睞有加,可以說,楊將軍得以踏上仕途,就有家父大力舉薦之功。昔日楊將軍受來俊臣搆陷蒙冤入獄,也是家父出面才保得他的性命。

    楊將軍成親時,家父還曾以王爺之尊,紆尊降貴出席婚禮,且贈予他們夫妻一份厚禮。呵呵,家父對楊將軍一直是當成子侄般對待的,楊將軍對家父也是深懷知遇之恩!”

    李重潤聽了不由暗暗心驚,得知楊帆組建“千騎”之後,廬陵王、韋妃和李重潤曾私下商議,要對楊帆示好結交,秘密拉攏。此時一聽武崇訓被他套出來的話兒,李重潤的心登時就涼了半截:“事不可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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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01:16:18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八章 再起波瀾

    對於此番武氏家宴之行,楊帆覺得收穫頗大。

    楊帆很清楚,這個時候還不是和武氏公開決裂的時候,如果有人在武則天正準備選立接班人、安排帝國未來的敏感時刻跳出來與武氏家族為敵,一定會被武則天視為敵人而剷除。

    倒霉的吉頊作為朝廷新貴,就是因為一時得志猖狂,對武懿忠大聲吼了幾句,略顯輕蔑之態,就被武則天貶為縣尉,滾出京師了。而且武懿宗當時還是在河北捅了大簍子,造成了大祚榮立國、契丹分裂、溪國歸附突厥,如此情形下,女帝依舊偏袒。

    楊帆以千騎中郎將的身份與戶部安尚書鬥法,最初是因為不知道安尚書是何人主使,而且軍餉一事不能耽擱,後來得知裘侍郎和武懿宗的姻親關係,楊帆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暗悔自己大意。

    李多祚是左羽林衛大將軍,是北衙禁軍中最嫡系的軍中將領,可他在河北時,因武氏一族的將軍們醜態百出,連連失利,皇帝下旨由其統攝諸軍,結果武攸宜、武懿宗依舊我行我素,對其極盡打壓,他也無可奈何,楊帆現在的份量還沒有李多祚重呢,憑著一支還未成軍的千騎,他拿什麼跟武家的人鬥?

    在那些兵痞們第二日鬧上戶部時,武懿宗並沒有出現,安尚書憤而服軟,這件事得以順利解決。楊帆並不知道武懿宗之所以沒有出現,是因為被武三思截住了,否則當日就不是那般結局了,他派去的那些人必定會被武懿宗梟首示眾,釀成一場驚天血案。

    一旦事情到了這一步,楊帆勢必不能讓兄弟們白死,這場官司打到御前,即便他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不過稍挫武懿宗的鋒芒。讓他挨一頓訓斥,或者象徵性地降一降官職,而他的代價將是和武氏家族徹底決裂,他將因此被武則天拋棄。哪怕那些古之聖君,也做不到不偏不倚,至公無私的,何況武則天這個老婦人對武氏家族一向偏袒。

    武三思對他的誠意。他能夠感覺到,以武三思今時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誠心招攬,也不需要紆尊降貴向他示好,通過武三思的斡旋,解決和武懿宗的衝突。他相信接下來軍器監和太僕寺之行會非常順利。

    果不其然,楊帆的軍器監之行和太僕寺之行非常順利,楊帆到軍器監和太僕寺走了一圈,加起來用的時間一共還不到半個時辰,整個事情就圓滿解決了,軍器監武嗣忠、太僕寺丞白一壽都滿口答應,對於“千騎”所需的軍器和馬匹三日之內一定予以解決。

    楊帆大喜過望。本來他估計順利的話,也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跑完軍器監和太僕寺,沒想到這麼順利就辦成了。辦完了這件要事,楊帆看還有大半天的時光,猶自記得先前與刑部陳東有個約定,便去刑部走了一遭。

    陳東聽說楊帆要請他去“金釵醉”吃酒,馬上欣然告假,與楊帆逍遙而去。

    美酒一觴接一觴。反正不是他花錢,只管痛飲便是。

    妖嬈艷麗的胡姬一口氣兒便叫了四個,兩個在他身前蛇一般扭著身子,跳著那種讓男人很容易就臉紅氣喘心猿意馬的舞蹈,兩盤碩大滾圓的“八月十五”在那細細的水蛇腰下蕩來蕩去,就像水中見月,一石投下。遽生漣猗。

    另外兩個胡姬則像蛇一般扭纏在陳郎中的身上,等到陳郎中酒意上來,三個人便纏作一團,種種不堪之態令楊帆側目不已。他從未想到一向謹言慎行、刻板嚴肅的陳郎中酒醉之後竟是這般風流模樣。

    那四個胡姬很快就聽說今日付錢的是旁邊這個小白臉,此人年少英俊,比旁邊那個黑胖鬍子更討女人喜歡,叫她們倒貼都願意的,何況此人年少多金,另兩個舞得香汗淋漓的胡姬登時便向他纏了過去。

    楊帆大驚,趕緊繞開這兩條美女蛇,笑道:“你們扶陳先生去後面吧,好生侍候著,某還有事,先行一步,賞錢我會放在掌櫃的那裡,你們誰能討得陳先生歡心多些,便可多得一份賞賜!”

    交待完畢,楊帆便逃之夭夭,猶聽恣情放縱、恨不得在雅間裡就提槍上馬的陳郎中,被兩個健美力大的胡姬扶起,一邊邁著天空步向後廂走,一邊漫聲吟道:“雲卷雲舒,看前門鳥進鳥出。寵辱不驚,望後庭花開花落……”

    楊帆大汗,沒想到一向冷肅刻板的陳東陳大郎中,竟也是這般一個悶騷貨!

    陳大郎中化身口條才子、床笫君王,以一人之力挑戰金髮碧眼四胡姬去了,也不知桃源洞前車輪大戰,最終能否保得一點殘骸碎骨,這已不在楊帆的考慮之列,還了陳郎中這份人情,他回家去陪一雙可愛兒女小膩了一陣兒,便往軍營去了。

    ※※※※※※※※※※※※※※※※※※※※※※※※※

     三日之後,軍器監果然依約送來了武器裝備。

    武器裝備是不會直接發到士卒們手中的,也不會送往軍營,而是送到甲仗庫保管。訓練、出兵、執行軍務時才會發放到個人手上,首次發放時會在每件兵器上刻上使用者的名字,從此以後這套武器就歸此人使用。

    武器上有鑄造工匠的名字,有使用者的名字,如此做法既是為了防止串用丟失,也是為了督促士兵們好生保養使用,免得武器的損毀率太高。但是刻了名字之後,武器平時依舊要收進甲仗庫。

    這個做法到了現代也是一樣,不管是軍隊還是警局,槍支彈藥和防彈衣在不是執行公務的時候都是集中保管的。所以楊帆派兵痞去戶部搗亂時,他們才赤手空拳,後來佯裝與楊帆的親兵起衝突時,還是從戶部差官們手中搶了水火大棍打砸一番。

    楊帆此時正在擊鞠場上同士兵們擊鞠,他高超的鞠法贏得了一陣陣喝采聲,許良得知武器運到,甲仗庫那邊已經點收,馬上興沖沖地趕來向楊帆稟報,見他在場上打得正歡實。便也笑吟吟地站在圍觀人群中觀看喝采。

    待一場球打完,許良才向楊帆招手示意,楊帆趕到球場邊,許良興沖沖地對他說道:“中郎將,咱們的武器甲仗已經送到了。”

    楊帆聞言大喜,道:“走,咱們去看看!”

    當下二人各乘一馬。率了幾名親軍便往甲仗庫趕去。每一衛兵馬駐地都有一處甲仗庫,甲仗庫建在營地一角,與軍營的主要活動區相隔很遠,中間有三層防火帶,以保證武庫的安全。

    戍守武庫的兵丁不屬於所在衛軍,而是直屬軍器監。領用武器需衛軍將官攜相應證明,領出多少武器、多長時間歸還以及負責的將官都要一一記錄在冊。這樣一來,除非軍隊嘩變,又或者高級將官偽造軍令,否則是沒人能擅領武器的。

    武庫守卒雖然隷屬於軍器監,但是日常管理卻由當地駐軍將領負責,楊帆算是他們的半個上司。所以武庫守卒都認得楊帆,一見中郎將大人駕到,看守伍庫的隊正馬上迎了上去。

    楊帆喜形於色地道:“武器甲仗可曾運到了?”

    那隊正道:“是,屬下剛剛點收入庫,歸架整理完畢。”

    楊帆喜道:“好,快些打開武庫,本將軍要點檢一番!”

    那隊正做了登記,請楊帆簽了字。楊帆和許良便領著幾名親軍進了武庫。

    武庫甚是龐大,裏邊有一層層的木製架子,地上還鋪著一些防潮的木炭等物。相對於南方的潮濕天氣,洛陽更接近北方氣候,比較容易保管武器,所以更多的保養措施並不是很多。

    楊帆一進武庫,就看到那一架架的兵器。甲冑、弓弩、箭矢、旗幟、鑼鼓、戎帳,一一歸列在位,擺放整齊,心喜之下便對那隨行進來的守庫隊正道:“你們做事很用心。本將軍雖不直轄你等,卻有考評之權,這些事我會記入考評的。”

    “多謝中郎將!”那隊正向他抱拳致謝,神色間卻有一抹古怪神氣,楊帆對他說著話,一雙眼睛卻留連在那些武器裝備上,所以並未注意。

    許良欣欣然走近了去,忽然察覺那一架架的盔甲制式並不統一,除了將卒之分,還有光要甲、細鱗甲、烏鎚甲、皮甲、連身鎖子甲等等,眉頭不由一皺。

    作為禁軍,他們的戍守之地在京城,平時主要任務就是警衛宮城。在宮城裡面維持治安,甲冑很大程度上更只是一種象徵意義了,即便出現百年難得一遇的騷亂,也是以巷戰為主,不需要太沉重的甲冑,否則反而影響士兵的戰鬥力。

    故而,像光要甲、細鱗甲等較沉重的甲冑完全不需要準備,皮甲、皂絹甲一類的輕便盔甲才是他們最需要的東西,“千騎”成軍不過千人之眾,軍器監總不會連一千人的甲冑都湊不齊,需要拿其他制式的盔甲湊數吧?

    許良疑惑地走過去,拿起一付鎖子甲,“嘩愣”一聲抖開,隨著鋼鐵碰撞的“鏗鏘”聲,一股煙塵陡然生起,也不知這副盔甲擺放了多久了,隨之竟還有幾聲不和諧的“叮噹”聲。

    庫房中光線不夠明亮,楊帆叫人讓開了門口,又從守庫隊正手中拿過燈籠,走過去仔細一照,地面上分明有幾枚甲片,楊帆詫異地蹲身撿起那幾枚甲片,再看看提在許良手中的盔甲,赫連看到幾根穿連甲片的金屬絲線綳斷翹起。

    楊帆伸手一摸,觸手晦澀,那絲線已不知用了多少年,既不曾更換過,也疏於上油保養,已然是鏽蝕的發脆了。楊帆心中一股怒火油然升起,他騰地站起身來,臉色鐵青地吩咐道:“馬上查一查,這些軍器甲仗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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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四十九章 變本加厲

    守庫的隊正向他的幾個人悄悄遞了個眼色,神情間大有古怪。

    其實這批東西剛一運到,他們就發現有問題了,這些破爛貨兒怕是軍器監的庫底子,有些東西看制式和鏽痕,怕是高祖武德年間的兵器了,這都能拿出來用?分明是有人想給這位千騎中郎將小鞋穿啊。

    不過他們只是守庫兵丁,做到自己的本份就好,上邊這些大人物之間有什麼齬齟之事和他們全不相干,此時此刻,他們還是裝瘋賣傻比較好。

    “中郎將,這副皮甲是爛的!”

    “這刀鏽蝕的……,屬下只要腕力一振,怕是就要斷了!”

    “這是什麼戎帳?破破爛爛,既不擋風、也不避雨,有個鳥用!”

    “這弓……,我艸!”

    任威提起一張弓,試了試弓弦,結果只一拉,“嘣!”地一聲那弓弦就斷了,虧得他反應快,及時歪了歪頭,要不然那綳斷的弓弦就要彈到他的眼睛上,以後怕不要成了一個獨眼龍。

    “這短矛……”

    “不必再試了!”

    楊帆一聲沉喝,聲音在庫房中如同悶雷一般,震得眾人都是耳鼓一鳴,所有人都馬上噤聲,人人都知道,這位千騎將此刻是真的怒了。

    武庫中頓時靜下來,只有楊帆粗重的呼吸聲。

    楊帆背對著眾人,衝著武庫一角,只能看到他的肩背隨著呼吸輕輕地起伏,好像有一隻猛蓋正蓄勢以待,隨時迅猛撲出。擇人而噬。

    但是,蓄勢良久,那頭藏在楊帆心中的猛獸卻偃伏起來了,他的呼吸變得緩慢悠長起來。過了很久,楊帆才緩緩轉過身來,燈還提在他的手裡,他的神情不喜不怒。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神色。

    楊帆淡淡地問道:“軍器監交付武器時,可曾說過什麼?”

    那隊正趕緊上前一步,道:“是!軍器監的人說,現在庫存的軍器甲仗並不多,不過‘千騎’乃戍衛皇宮的武裝,軍器監不敢怠慢。臨川王吩咐下來,多方籌措,才置齊了‘千騎’所需,馬上就送過來了。”

    楊帆目芒微微一縮:“臨川王。這是拿武嗣忠來壓我了。可是……武氏天下呀……”

    楊帆眸光閃爍了一下。平靜地道:“知道了。軍器監如此照顧,楊某感激不盡。只是臨川王掌軍器監,地位崇高。楊某隻是區區一個中郎將,身份天淵之別。不能親往致謝,實在遺憾。”

    楊帆的反應大出那隊正預料,在他想來,楊帆縱然沒有膽量去質問武嗣忠,至少也該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表示一下心中的憤恨吧,就算他當著自己的面咒罵武嗣忠幾句,再傳到臨川王耳中,臨川王十有八九也會裝聾作啞,又不是當面罵的,還能找上門來不成,這個將軍怎麼這般慫包?

    那隊正怔了一怔,訕訕地道:“是……是……”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了。

    楊帆又是微微一笑,道:“關好庫房,好生保管武器,兵員已足,不日本將軍就要練兵了。”說完便舉步向外走去。

    那隊正連忙答應,跟在楊帆背後,怯怯地道:“兵器甲仗尚未刻上使用人的名字,將軍您看,幾時分批遣人來進行登記鐫刻呀?”

    楊帆隨口打個哈哈,舉步走出去了,居然根本沒理他這個碴兒,那隊正站在武庫門口,看著楊帆揚長而去的背影,半晌沒琢磨明白他的意思。

    ※※※※※※※※※※※※※※※※※※※※※※※※※

     一片高坡之上,楊帆負手立在那兒,眺望著遠處的軍營,擊鞠場上,士兵們還在龍騰虎躍地追逐著那枚小小的紅球兒,他們所使用的是百騎帶過來的那些戰馬,輪番借用,過一過騎馬的癮,此時太僕寺還沒有把馬匹送來。

    楊帆方才在武庫中強行抑下憤怒,並不是已經想到瞭解決的辦法,但是暴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叫人看輕了自己。大概,那些看守武庫的士兵所接受的一項使命,就是彙報自己當時是如何的氣極敗壞吧。

    所以他才強抑憤怒離開了武庫,直到此時立於高坡之上,清風拂面,視界高遠,他的心緒才真的慢慢平靜下來。

    幾個親兵牽馬站在遠處,許良慢慢走到他的身邊,楊帆喟然道:“欲謀大事,舉步維艱!”

    許良微笑道:“但凡大事,從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許某雖是武人,但職在機要,這些年來耳濡目染,倒也著實見過許多事情。能讓武家的人用這般隱晦的手段來對付的人,已經足見本領了。”

    齊膝深的野草被風吹著,不時地拂打在他們的袍袂上。楊帆沒有理會這句安慰,思索良久,喃喃自語道:“事情究竟出在哪兒呢?不搞清楚這個問題,他們為何一再與我為難,怕是永遠也思之不透了。”

    許良道:“將軍可否把事情說與末將,一併參詳?”

    自房州以來,一路並肩作戰,楊帆已然把他視為心腹,況且此事也確實沒什麼好隱瞞的,楊帆便把前因後果對他說了一遍,只不過,楊帆依舊不知道長街擁吻事件已傳遍洛陽,更不知道武崇訓妒火中燒,這件事他自然不會提起。

    許良聽了也是毫無頭緒,不禁皺起眉頭,道:“以梁王身份,若非誠心結交將軍,根本不必請將軍赴宴。”

    楊帆輕輕頷首,許良又道:“而武懿宗呢,武家有資格爭奪皇位的,只有梁王和魏王,無論如何輪不到他,既然梁王已然諒解將軍,且有心結交,武懿宗根本沒必要繼續強出頭,非要折辱將軍,除非……他另奉有魏王的吩咐?”

    楊帆心中一動,仔細想想,又搖頭道:“不可能!若是武三思,沒準還真會為了泄憤而做些什麼,武承嗣一向長於謀算,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打壓我對他並無任何幫助,就算我做不成這千騎將,他的人還是沒有機會。

    再說,武懿宗本身就是武家的人,且手握重兵,他若想站在誰一邊大可光明正大,沒有必要如此藏頭遮尾又或者一腳踏兩船,即便他投錯了人,另一方當了皇帝,一樣要招攬重用他。”

    許良蹙起眉頭道:“如此說來,問題還是出在臨川王自己身上,那他這麼做,究竟是因為什麼?”

    楊帆搖搖頭,思索良久,唇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你還記得當初從房州還京路上,咱們發現藏有內奸,卻無法查出他是誰時,所用的手段麼?”

    許良道:“怎麼?”這件事他當然清楚,但是想不通和眼下這件事有何相通之處。

    楊帆道:“想不通的便擱在一邊,沒有必要非得按照對方給咱們劃定的這條路去走!我總不能上門去問,他武懿宗究竟為何對我不滿吧?既然如此,就按咱們自己的法子做,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不就行了?”

    許良神色一動:“將軍有主意了?”

    楊帆道:“略的心得,不過……還需一位貴人從中相助。”

    楊帆說著,心中已急急閃念,究竟何人能在御前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且能幫助自己的。眼下武懿宗心意不明,梁王武三思這條線暫時不可用;廬陵王這條線眼下用不了,那是未來才有大用的。

    婉兒不消說,自然會全力幫助自己,只是她身在內宮,向來只管文事,忽然插手軍伍之事,似乎不妥,武則天還沒糊塗到那個份兒上。算來算去,只有太平公主出面最為合適,而且她和自己的私情皇帝都知道了,便知道她是為自己出頭也不會有別的想法……

    楊帆眼下還沒有實力同武氏家族抗衡,他需要借勢,而且能壓下來自武氏家族刁難的,只有武則天,他要借武則天的勢,可這就需要一個中間人為他牽線搭橋,思來想去,從自己掌握的各路人脈中選擇了一番,楊帆把這個中間人選定在了太平公主身上。

    說起來,自打回京他就成了多方矚目的人物,緊接著他又組建“千騎”,各方大佬為了避嫌都不與他接觸,他和太平可有日子沒見了呢,倒是該和她再見見面了。

    楊帆剛想到這裡,忽然有人策馬而來,楊帆的親兵上前攔住,雙方問答幾句,任威便走過來,對楊帆道:“將軍,軍中來報,太僕寺來人了。”

    “哦?”

    楊帆眉鋒一挑,太僕寺也依約派人來了,只希望太僕寺選送的馬匹不要再出差錯才好。楊帆馬上道:“走,咱們去看看!”

    楊帆與許良等人上了戰馬,隨那報信的軍卒飛騎趕去,直奔千騎營的馬廊。

    千騎營在宮中戍衛時是步卒,但是千騎營的每一名士兵都要會騎馬、擁有馬,馬戰步戰俱要精通,因此千騎營早就擴建出了足以營納千匹戰馬的馬廊,因為馬廊周圍堆放有大批馬草,為了防火,它也設置在偏離大營的地方。

    如果馬廊一下子千馬畢集,那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可是楊帆策馬趕到,先就看見馬廊中依舊空空,仍是原屬百騎的一些戰馬拴在那兒,心中便已暗暗生疑,繞過幾排馬廊,才看見見前邊有數十匹馬,還站著一些身著太僕寺官服的人。

    楊帆一行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馬,楊帆先看了看那些馬,縱然是他這不會相馬的人,也看得出那些馬老的老、小的小,不但雄駿魁偉談不上,而且俱是老馬幼馬,根本不堪騎戰,楊帆心中登時一沉:“武家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長,難道太僕寺也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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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章 一場交易

    楊帆打量那些馬匹的時候,幾個太僕寺的人已經迎了上來,想必是旁邊的親兵已經對他們指點過,幾個太僕寺的人直接迎上了楊帆,其中一個高瘦的一字眉拱手道:“楊將軍,太僕寺白一丁……”

    旁邊一人馬上也上前一步:“牛牟!”二人異口同聲道:“見過楊將軍!”看他二人態度倒極恭敬,可楊帆對這種面上恭敬已經免疫了,聽了白一丁三字,楊帆心中一動,問道:“白一丁?白寺卿是你的什麼人?”

    太僕寺卿叫白一壽,與這白一丁只是一字之差,故而楊帆有此一問。

    白一丁恭敬答道:“正是家兄!”

    楊帆道:“不知足下在太僕寺身居何職?”

    白一丁道:“在下在太僕寺忝居獸醫博士一職。”他又伸手一指旁邊的牛牟,道:“這位是牛獸醫!”牛牟忙向楊帆謙卑地點點頭。

    大唐以來極重馬政,是以主管馬政的太僕寺除了行政官員,還有獸醫博士四人,獸醫六百人,可不要小瞧了這些獸醫,因為馬政關乎大唐軍事的強弱,這些擅長養馬醫馬的獸醫在太僕寺是極有地位的,高級獸醫在太醫院都掛一個銜,以提高他們的地位和俸祿。

    楊帆聽說這兩個人都是獸醫,便察覺其中有些蹊蹺,哪怕太僕寺是有心為難他,派來的也該是行政官員,比如少卿、寺丞、主簿、錄事等等,派來兩個獸醫是何道理。

    不待楊帆發問,白一丁便主動解釋道:“楊將軍,家兄本答應三日之內,將千騎所需戰馬盡數撥來,只是京郊馬場沒有足夠的馬匹。需要就近從其它馬場調撥。不料距洛陽最近的安奉馬場突然生了馬疫,為防疫病流播,在馬疫消失前,一匹馬也不敢外調。”

    楊帆心中一沉:“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延緩交付馬匹倒也合情合理,與故意刁難千騎就全無關係了,可他所言究竟是真還是假呢,真的就這麼巧,我這裡要用馬。他那兒就發生了馬疫?”

    白一丁道:“家兄唯恐惹起楊將軍誤會,太而遣在下與陸獸醫來向楊將軍說明情況。”

    楊帆問道:“京郊馬場便連一匹健馬也沒有了?縱然不能全數撥付,至少也能撥來一些應急吧?”

    牛牟道:“不瞞楊將軍,前幾日左金吾衛武大將軍剛從太僕寺調走了全部健馬,說是京都屯軍訓練騎卒需要馬匹。是以京郊馬場如今真的連一匹壯馬都沒有了,將軍請看,我們攜來的這些,非老即幼,眼下京郊馬場只有這樣的馬匹!”

    白一丁從懷中掏出一份公函遞上,道:“這是安奉馬場發生馬疫的急報,請楊將軍過目。”

    楊帆沒有接。太僕寺要偽造一份這東西還不易如反掌?肯定天衣無縫的。

    白一丁苦笑道:“實在不是我太僕寺有意為難將軍,偏生兩件事情趕在了一起,家兄也是無可奈何。家兄與奉宸令素來交好,奉宸令曾對家兄說起過楊將軍。對將軍那是青睞也加,奉宸令還說過聖人十分重視‘千騎’,將軍你想,便是借我太僕寺一百個膽子。又豈敢故意為難將軍呢。”

    白一壽和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交好?

    楊帆驀地看了他一眼,隱隱約約中。似乎感覺到自己捕捉到了什麼關鍵,他開口問道:“令兄與奉宸令是朋友?”

    白一丁答道:“是,家兄亦好詞賦歌舞,與張奉宸素來交好,前幾日張奉宸與一般好友飲宴,家兄亦曾出席。席間有左領衛陸郎將對千騎心嚮往之,有心想調到千騎侍奉御前,為國效力,想要請託張奉宸對將軍您進上一言。

    張奉宸嚴辭拒絶,講到了‘千騎’之緊要,陛下之重視,期間便提到了將軍您,說將軍您一向大公無私、秉公辦事,陸郎將若有意入千騎,可向將軍毛遂自薦,若要求他出面,必被將軍堅拒,所以不願為他說項。”

    楊帆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軍器監為何與他為難他還不清楚,但太僕寺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目的為何終於清楚了。

    原來太僕寺的後台竟然是張易之兄弟,而張易之兄弟想把手插到“千騎”來。可“千騎”的組建又太受各方矚目,以張氏兄弟如日中天的地位也不願冒險出頭,所以才通過太僕寺委婉地向他施壓。

    那位陸郎將在左領軍衛中已經是郎將了,如果調到“千騎”裡來,絶對沒有降級調入的道理,那就只能給他一個千騎郎將,如此一來,千騎五分天下,其中至少有一分就屬於張氏兄弟了。

    楊帆心思急轉如電,片刻功夫就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他的臉上便露出一絲笑意,道:“張奉宸侍奉於御前,所以難免謹慎小心了。其實在本將軍看來,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都是人臣本份,何必這般拘束呢。

    這位陸郎將既然在左領軍衛中擔任郎將,做一個千騎郎將又有何不可?本將軍麾下應有五郎將,現在猶有空缺,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本將軍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如果這位陸郎將願意入我千騎,本將軍倒履歡迎啊!

    白一丁一聽,瘦巴巴的臉上便露出一副笑容,這次可是發自內心的笑了:“哎呀,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在下與陸郎將也是相熟的,回頭便說與他知道,呵呵,早知將軍如此求賢若渴,陸郎將又何必到張奉宸面前去碰釘子呢。”

    楊帆微笑道:“不知這位陸郎將尊姓大名啊?本將軍倒想見見他,如果他當真願意來我‘千騎’,本將軍馬上就會行文左領軍衛,把陸郎將調過來!”

    白一丁趕緊道:“陸郎將名喚毛峰,還請楊將軍記住了,在下回去路上,便差人捎信給他,叫他馬上來拜訪將軍。”

    楊帆頷首道:“甚好!只是這馬……”

    白一丁馬上道:“這些老馬幼馬可不是供應軍中的,只是牽來佐證在下所言。耽擱了將軍練兵演陣的時間,家兄也甚為不安,家兄一面差遣在下前來,對將軍您有個交待,一面派人往安邑馬場去了,要從那裡徵調上等健馬,只是還需請楊將軍寬限幾日。”

    楊帆道:“馬疫是天災,又不是太僕寺的過失,楊某縱然急於操練新軍,也不能讓太僕寺無中生有,給我變出千匹駿馬呀,呵呵,寬限二字言重了,令兄對我‘千騎’關照有加,楊某已是感激不盡。”

    現場氣氛迅速融洽下來,白一丁對楊帆滿口允諾,最多五日,必定徵調一千匹西域良馬交付‘千騎’,這才命人又驅趕著那些充作證據的老幼馬匹離開。

    其實千騎的老班底百騎都是有馬的,太僕寺再給一千匹馬,那就多了一百匹,據說這是太僕寺為了延誤交馬時間所做的補償,再者軍馬總也有病殘老弱的時候,多備些馬方便及時替換。

    兩下里你好我好大家好,圓圓滿滿,一團和氣。楊帆和和氣氣地送走了白一丁和牛牟,許良便冷哼一聲道:“他們這分明是以馬相挾,向將軍您討要職位來了,如果將軍不答應,恐怕這安邑馬場的千匹駿馬也要不出所料地患上馬疫了。”

    楊帆笑了笑道:“我知道,不過我忽然間明白了一個道理。”

    許良問道:“什麼道理?”

    楊帆道:“自從當今聖人登基,一次次的朝爭,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說到底都是為了那張皇帝的寶座。有人想讓它姓李,有人想讓它姓武。於是,皇帝也好,下面各抱心思的那些王侯公卿權貴大臣們也罷,就此爭鬥不已。

    一批批人身陷囹圄,一批批人身首異處,如今呢?如今可以說是到了決定江山歸屬的最關鍵時刻,死了那麼多人,流了那麼多血,所有的人都是為了今天,那些人真會因為皇帝忌憚,便坐視‘千騎’這支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茁壯成長?”

    楊帆扭過頭去,深深地望了許良一眼,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即便他們現在不動手,過一陣子皇帝不再把目光放在‘千騎’身上時,他們也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往裡插手,那時我們所遭遇的困難,恐怕比一批鏽蝕的刀槍、一批老病的戰馬還要艱鉅百倍,那時我們又該怎麼辦?”

    許良默然不語。楊帆喟然一嘆,悠悠地道:“我本可以不接受張易之的要求的,因為我所想的那個辦法如果能夠順利得以實施,那麼不管是甲仗武器還是這批軍馬的問題,我都能夠解決。”

    許良問道:“那為什麼還要答應讓張易之的人進來?”

    楊帆道:“因為這是我們的一面盾!我們原來的想法太天真了,想著沒有任何一方干涉,關起門來建設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呵呵,談何容易!

    如今張易之有意插手,對我們而言是個大機緣,張氏兄弟插手,是最容易讓皇帝接受的,同時,我們接受了張易之的人,就可以用張易之作為我們最堅固的那面盾牌,抵擋其他任何一方的侵蝕!”

    楊帆拍拍許良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看住一個姓陸的,總好過各方勢力紛紛插手,小小千騎,山頭林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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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一章 唐僧肉

    許良恍然大悟,楊帆道:“我想做的那件事,原本打算要去找一個人幫忙的,沒想到張氏兄弟按捺不住自己跳了出來,這件事由他二人出面比那個人還要妥當些,我就不用麻煩別人了,直接找他們就是!”

    許良正想問楊帆究竟打算用什麼辦法迫使軍器監就範,任威便領著一個人遠遠走來,揚聲喚道:“楊將軍,這位李先生想見見你。”

    楊帆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悅:“這軍營裡頭也真該立立規矩了,怎麼什麼人都可以隨便往裡領?就算有人想見我,也該請示於我,得我允許再說,如今先斬後奏,還通報我做什麼。”

    可他定睛一看,心中那絲不悅登時煙消雲散,這個人的確不是轅門守軍敢阻擋的,隨在任威身邊的那個中年人一身月白色儒袍,頜下無須、白淨面孔,正是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譯!

    楊帆快步迎上去,對面李譯已然拱手微笑道:“楊將軍!”

    楊帆也還禮笑道:“李管事,好久不見,怎不使人通報一聲,楊某也好至轅門相迎!”

    李譯欠了欠身道:“李某隻是我家主人身邊一個奴婢,當不得楊將軍親身出迎。將軍如今身在行伍,又值操演新軍的關鍵時刻,本不該打擾的。只是我家主人備酒設宴,將軍您便是主客,是以派我送來一封請柬,有請將軍務必出席。”

    李譯說著,便取出一封請柬,雙手奉與楊帆。

    楊帆有些奇怪,太平設宴相請?沒道理啊,太平找他,一向都是在夜黑風高之際。相會於四野無人之時,乒乒乓乓,龍爭虎鬥一番,縱然有事要談,也是分出勝負高下之後,於大汗淋漓中相擁而談,怎麼今日這般高調?

    展開請柬一看,楊帆頓時恍然。

    原來太平公主此番相請,打得幌子乃是致謝。感謝他將胞兄安全護送至京。

    楊帆完成使命,皇帝那兒已經有了賞賜,可作為當事人,廬陵王還沒有什麼表示,他也沒法表示。這位即將的皇太子,其實依舊毫無權力,而且在即將被選定為皇太子的關鍵時刻,他也不敢有所表示。

    對他老娘,這位廬陵王總有點無所適從的感受,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全無把握,於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學習他老弟。縮在東宮什麼也不做。這樣的情況下,有些事情由他的胞妹出面就比較合適了。

    首先,太平是女人,表面上和朝廷、官場是沒有關係的。她代表家兄設宴致謝,純屬李傢俬事,不會引起太大的震動和各方的猜測,最起碼。別人想要發難,理由也不夠充份。

    再者。她是武則天最寵的女兒,如果所作所為不甚合乎武則天的心意,回頭去御前撒嬌弄痴,道個歉說她自作聰明也就了事了,不致於牽累到她那個受氣包兒似的哥哥。

    雖說朝廷對天下人公佈的是由一位職方員外郎赴房州接回廬陵王一家,其實官場中人都清楚,廬陵王先行還京且一路頗多曲折驚險的故事,也知道楊帆在這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否則廬陵王怕是已經以太子規制入斂安葬,墳頭都長出草來了。

    所以廬陵王對楊帆表示謝意是天經地義的,如今他比梁王武三思的宴請晚了幾天,已經可以說是很不近人情了,不過考慮到這位未來太子爺的艱難處境,勉強也可以被人接受,可他若是根本不作表示,那就令人齒寒了。

    楊帆想了一想,頷首道:“有勞李管事,本將軍一定準時出席!”

    楊帆不是沒考慮過武則天的反應,但他根本沒有費心去分析自己出席太平之宴武則天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要說對武則天的心態之瞭解、對朝堂政局的看法之準確,太平公主高屋建瓴,比他高明多多。

    他能成為“千騎將”,對李家的未來至關重要,如果他答應赴宴對他會有不利的影響,太平公主根本不會舉辦這場謝宴,就算要裝裝樣子,也一定會對他提前有所暗示,叫他婉拒不去。

    李譯得了楊帆的回覆,欣欣然離去。楊帆望著他的背影苦笑一聲,心想:“本想這件事不用麻煩她了,想不到她自己找來了,也好,張氏兄弟欠了我人情,也不必急著叫他們還,總有用得著他們的時候。”

    ※※※※※※※※※※※※※※※※※※※※※※※※※

     那位陸毛峰陸郎將就似早就等在外面似的,白一丁走了沒多久,就有人來報,說是左領軍衛郎將陸毛峰拜訪。

    楊帆接見了這位陸郎將,此人國字臉、劍字眉,身材魁梧,儀表堂堂,一番交談下來,楊帆發現此人允文允武,兼而備之,難怪能被二張看重,網羅門下。如果拋開此人的政治背景不談,倒真是一個難得的將材。

    楊帆已經打定主意要借二張這副肉盾,抵擋“千騎”今後可能遭受的來自各方勢力的侵蝕,當即答應邀他加入“千騎”,擔任右郎將之職。陸毛峰欣喜不已,自回領軍衛準備,楊帆這邊也馬上行文,著人送左領軍衛。

    陸毛峰剛走,楊帆便對許良道:“郎將之職,還有一個空缺,你我得抓緊時間尋摸可用的人才,耽擱久了,難保不會再被什麼人惦記上,便是沒有旁人插手,只是二張眼熱,再塞一個人進來,我們也不好推卻,如今還是寧濫勿缺吧。”

    許良點頭稱是,這時戍守武庫的那位隊正又來請示,詢問幾時可以召集兵丁逐批登記,以便在甲仗器具上刻字登記,分配武器。他官職小,進不來帥帳,楊帆讓任威出去,只吩咐了他一句話:“楊某不急,你且候著!”

    那位隊正人歸楊帆管著,不敢多話。前程又在軍器監手裡捏著,不敢不從。軍器監逼得緊,他不能不一次次來催問,楊帆這邊始終輕描淡寫。對那武庫中的甲仗兵器根本不聞不問了,他再來時連話都不給他傳,這個隊正真似夾在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這一日,楊家捎來一封家書,楊帆見了信,馬上同許良、楚狂歌等幾員將領說了一下,告假離了千騎大營。

    家書是娘子小蠻寫來的,其中夾雜的幾句看似隨意的家常話。其中卻大有文章。那幾句話的意思是有人要見他,對方是獨孤世家的人。

    楊帆與獨孤世家建立同盟之後,一直很默契地在行事,但是他給予獨孤家的便利,主要集中在由“繼嗣堂”打理的商業方面。

    政治上面。在他代理天官侍郎,繼而自污下台後,捧上去的那位新的考功郎中就是獨孤世家栽培多年的人,這方面倒不需要他太操心,那位趙郎中投桃報李,也會對獨孤世家儘可能的照顧。

    如今獨孤世家突然要與他見面,楊帆不知出了何事。因此急急返家去了。

    洛陽城南,不為人知的實則屬於獨孤世家的那樁宅院裡面。

    獨孤寧珂的閨房掩著厚厚的窗簾,只在角上開了一隙,露出一抹淡淡的清光。

    獨孤寧珂躺在榻上。她的胞兄獨孤宇坐在榻邊,輕輕握著她的手,兄妹二人正低聲說著話兒。

    “阿妹,今兒我約了楊帆見面。一會兒要去他府上拜訪。”

    獨孤宇知道小妹最喜歡聽楊帆的事情,平時總是有意把儘可能多的有關楊帆的消息叫人透露給她知道。尤其是楊帆妙計疊出,戲弄得一班武氏殺手東奔西走、狼狽不堪,成功把廬陵王護送還京的那段故事。小妹更是常常叫人說起。每當那時候,她的臉上就會露出一絲俏皮、得意甚至為之驕傲的笑容,那是小妹難得的一笑。不過,親自由他把有關楊帆的消息說與小妹聽,這還是頭一回。

    獨孤宇知道小妹不會詢問,所以主動把尋求與楊帆見面的緣由對小妹介紹了一遍。

    寧珂沉吟片刻,輕聲道:“你想插手千騎?”

    獨孤宇道:“是!為兄所圖,只是一個位子,並無其他目的。千騎一旦組成,今後之重要不言自明,為兄只是想有備無患而已。”

    寧珂輕輕嘆息一聲,幽幽地道:“千騎將既是二郎,阿兄何必多此一舉?”

    獨孤宇忙道:“為兄自無不信二郎之意,只是……求人不如求己,在千騎中有個自己人,於我獨孤家總是更方便些。”

    寧珂微帶沙啞卻不失悅耳柔和的聲音道:“你打算調去千騎的這個人,性情脾氣、品格秉性如何?”

    獨孤宇道:“他叫諱之,論輩份,是你我的侄兒,論歲數,倒比你我還大上十多歲,十六歲便棄文從伍,如今是邠州道折衝府果毅都尉,治軍自有所長。他是我獨孤家遠支偏房子弟,平素與嫡房接觸不多,這一次還是他主動請求家族為之作用。

    你也知道,府軍之制日益敗落,繼續混跡府軍,根本沒有前途。這人的忠心不成問題的,總是咱獨孤家的人,如果背棄家族,天下之大,他也將再無法立足,沒有人會信任一個連自己家族都會背棄的人。”

    寧珂輕嘆道:“以小妹之見,吾家稍涉政壇,有利家族即可,實不宜再涉足軍伍。”

    獨孤宇不以為然,道:“今有趙郎中銓政於天官府,若再有獨孤諱之領兵於千騎衛,我家文武兩途便皆有出路了。政途且用之,武途蜇伏之,但有機緣時,亦可為我家立下武功,則我獨孤世家崛起,豈非不可阻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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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2 01:35:57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太平宴

    寧珂暗自苦笑一聲,近來她的身子每況愈下,再加上她有意讓兄長減少對自己的依賴,已經很久不為兄長籌謀了,阿兄一開始還不太適應這種狀況,現在看來他已然能夠獨擋一面,不再對她言聽計從了。

    不過,這樣也好,讓兄長自立,不正是她的目的麼?倒不可打擊了兄長的信心。想到這裡,寧珂便輕輕點頭,道:“兄長只要考慮周詳了便好。”

    獨孤宇沉默片刻,又道:“阿兄此番去見楊帆,要不要告訴他你在洛陽,讓他來看看你?”

    “不要!”寧珂大為緊張,立即拒絶:“相見莫如不見,阿兄不要多事!咳咳咳……”因為急促了些,寧珂一語說罷,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獨孤宇黯然道:“阿妹,其實你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道嗎?你這般委屈自己,何苦?既然喜歡了他,難道還怕他知道?”

    “我喜歡他麼?”

    寧珂的神情稍稍迷惘了一陣,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也許吧,也許我是喜歡了他,也許我喜歡的只是我心裡的一個影子。似真似幻的影子才是最美的,真的靠近了去,反而沒有了那種感覺。我現在這樣子很好,我喜歡是我的事,何必定要讓他知道?”

    獨孤宇搖搖頭道:“你的心思為兄實在不懂,真的不要阿兄提起你麼?”

    寧珂答得也非常認真:“不要!真的不要!”

    獨孤宇離開了,在角落裡整理花盆的船娘洗淨了手輕輕走過來,替她掖了掖被角,微蹙眉頭,不解地道:“姑娘何妨與他一見?”

    寧珂安詳地一笑,眸子熠熠地放出光彩:“一見何如不見?”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低聲道:“我已很久不曾梳妝了。你連鏡子都不敢讓我照,現在的我,瘦得就像一片羽毛,自家瞧著都難受,何必讓人家陪著難受?”

    大抵,這是一種人生應只如初見的覺悟,卻不是每一個女兒家都能夠夠體會到的,那是怎樣的心酸?

    “姑娘……”船娘有種想哭的感覺,趕緊扭過頭去。

    寧珂痴痴地道:“叫他記得曲池江畔芙蓉橋頭的寧珂便好。他偶爾……也會想起我的,你說是不是?”

    船娘沒有回頭。只是用力地“嗯”了一聲。她本想說“姑娘這般慧黠伶俐、美麗脫俗,天下間的男人但凡見過的,永遠都不會忘記”。可是熱淚滾滾打濕了胸襟,她只怕一開口就會發出哽咽的聲音。

    “呵呵……,那就行了。”珂淡淡而溫柔地道:“只要他能偶爾記起我,記起曾經有個名叫寧珂的姑娘,我就知足了。很知足!”

    ※※※※※※※※※※※※※※※※※※※※※※※※※※※※

     楊帆回到家裡沒多久,獨孤宇便來了,正是按照約定的時間。楊帆沒想到來人竟是獨孤家主本人,頗為有些意外。等獨孤宇說明來意,楊帆才曉得他也惦記上了“千騎”的位置。

    “獨孤世家的人,在武李兩姓之中。肯定是心向李氏的,只要彼此的大目標是相同的,既便不能把他完全變成自己人。也好過陸毛峰這樣有二張背景的人,此人的資歷身份倒也做得起這個郎將。”

    想到這裡,受到各方勢力覬覦,急於“寧濫勿缺”的楊帆便果斷答應道:“好!這件事,我會儘快辦理!”

    得到了楊帆的允諾。獨孤宇大為歡喜,向楊帆拱手謝道:“二郎關照之恩。獨孤銘記在心。”

    楊帆笑道:“你我之間,何必這般客氣,說這種話就有些見外了。對了,聖上組建千騎的旨意下了才沒有多久,你在長安,沒道理知道的這麼快,該不會是特意為此跑來洛陽的吧?”

    “呃……,在下確是另有要事!”

    獨孤宇怎好說小妹去年自長安到洛陽來,一到洛陽便病情趨重,從此一病不起,他也是因為牽掛小妹才從長安搬來洛陽。對於要不要告訴楊帆,獨孤宇也很是躊躇,楊帆見他神色猶豫,似乎還有話要說,忍不住問道:“獨孤兄還有事情?”

    “啊!沒有,沒有……”獨孤宇打了個哈哈,掩飾道:“只是忽然記起有位長輩壽誕之期似乎就在這幾日,我既到了洛陽,總要親自前去祝壽才好。正想著應該派人去確認一下這位老人家的壽誕之期,所以一時失神。”

    楊帆看出他言不由衷,想必是別有所思隨意遮掩,卻也不好追問他人的私事,便微笑道:“原來如此,獨孤兄遠道而來,楊某本想與獨孤兄小酌幾杯,敘一敘離別之情。既然有長輩壽誕在即,倒是不好耽擱你了。”

    兩人又攀談一番,獨孤宇便起身告辭,楊帆挽臂相送,一直把他送到大門之外,這才貌似很不經意地問道:“某在長安時,記得寧珂姑娘常受病痛折磨,始終難以痊癒,不知如今身子可見大好了麼?”

    楊帆其實方才就想問起這件事,那位寧珂姑娘溫柔若水,純真無暇,又兼智計無雙,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可是如此天之驕女,偏生身染痼疾,不免令人扼腕嘆惜。只是,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探問人家情況,還是向她兄長詢問,未免有些冒昧,是以直到門外,楊帆才按捺不住故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獨孤宇神情一黯,道:“承蒙動問,舍妹那身子,是胎裡帶的毛病,只能調養,無法治癒的。自從去年冬天至今,舍妹的狀況愈發地差了,雖不斷延請名醫診治,也只能勉強維持而已。”

    楊帆聽了也不覺黯然起來,寧珂姑娘出身世家、身份高貴,姿容秀美、才華橫溢,如果再有一個健康的身子,那就沒有任何遺憾了,可是上蒼終究容不得如此完美無暇的人存在於世。

    楊帆黯然一嘆,道:“可惜楊某覊縻俗務,不得自由。長安又過於遙遠,否則當去探望一番才是。”

    獨孤宇脫口就想說出寧珂如今就在洛陽,可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胞妹,寧珂或者靦腆一些,但絶不矯情,羞澀靦腆和矯情是兩碼事,如果胞妹想見楊帆,當時絶不會說的那麼決絶。

    於是,獨孤宇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楊帆默默地拱了拱手,藏起一腔悲涼。

    ※※※※※※※※※※※※※※※※※※※※※※※※※※※※

     太平公主的邀宴之期就在次日,因此楊帆沒有再往千騎營裡折騰,反正那邊他故意壓了幾個士兵名額,遲遲不湊齊千人之數,暫時沒有甲仗兵器和軍馬發放,也不需要操演兵馬。

    次日上午,楊帆只在家中陪伴嬌妻愛子。這幾日阿奴有些懨懨的渴睡,沒精打彩的,卻又說不上哪裡不舒服,平日每天早上起來,她都要和小蠻較量一番武藝,習武不輟,強身健體,這幾天也停了。

    因為只是覺得沒有精神,並沒感覺哪兒不舒服,她也沒有找人看病,楊帆回來了自然不允,特意使人去請以婦科聞名的姜士淳姜大醫士,結果姜家回覆說姜大醫士被一位貴人請去駐府看病,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楊帆派去的人撲了個空,只得另請一人,這人在太醫院還掛著銜,只是因為年紀太大了,平素不大上值,因為這人年歲太大且有太醫身份,楊帆也不好大剌剌地叫人過府診治,便讓古竹婷陪著阿奴備車上門求醫。

    楊帆陪著她們一起出了門,她們去那位老太醫府上,楊帆則驅馬直奔太平公主府。

    楊帆並不算是太平公主府的常客,不管怎麼說,太平是有駙馬的,楊帆很少大模大樣地登門到公主府來拜會太平。今日太平公主宴客,駙馬武攸暨也在府上,聽說專為答謝楊帆,武攸暨並沒有在意。

    他與前妻所生的兩個兒子已經接回洛陽,雖然不能公開身份,但是能夠朝夕相處。他廣納姬妾,太平公主也不聞不問,姬妾所生的子女,太平都以自己所生為由,為他們討要一個正式的出身,如此這般,武攸暨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幾年不是夫妻的夫妻生活過下來,他也習慣了現在這種怪異的關係,他不為難太平,太平也不為難他,兩個人相安無事,需要“夫妻倆”一起出面的時候,兩個人還配合的很默契。

    什麼帽子綠油油,武攸暨早就大徹大悟了,既然他壓根沒把太平當成自己的妻子,太平又如何能以屈辱加之?他現在住在公主府裡倚紅偎翠風流放蕩,太平根本不管,天下間還有他這麼逍遙自在的駙馬麼?

    因此,聽人傳報說楊帆已到,身為公主府男主人的武攸暨只是泰然一笑,便從容站起,對滿堂賓客們很禮貌地點了點頭,和顏悅色地道:“諸位且請安坐,我去迎一迎咱們今日的這位貴客!”

    老中青少眾公主們目送這位駙馬爺離去,馬上向太平公主致以注目禮:“馭夫如此有道,堪稱公主楷模,安敢不敬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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