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61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3 02:00:32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三章 象徵

    武攸暨迎到府門外,楊帆見是駙馬出迎,不免有些意外,不過武攸暨神色如常,楊帆便也不動聲色,賓主二人一個是太平名義上的丈夫,一個是太平事實上的男人,行禮如儀,談笑風生,敘過禮儀,便並肩而入。

    樹影搖曳,蟬鳴如雨。

    長廊下,宮娥侍女穿梭如織,手中捧著金的銀的各色器皿,內盛各色鮮果美酒、水陸八珍,見到駙馬爺陪了一位二十多歲,氣度沉著、凝如山嶽的英俊客人漫步而來,紛紛避讓道路。

    一路無話,武攸暨引著楊帆直奔後宅的“濯月亭”,到了“濯月亭”附近,便見亭裡亭外群雌粥粥,俱都是些命婦千金打扮的女子,楊帆頓時嚇了一跳:“怎麼今日這些陪客,俱都是些女人?”

    其實這可真的冤枉了太平,太平這次代兄答謝楊帆,也算是李氏家族的一次家宴,來的都是李氏家族的人,之所以變成了眾香國的樣子,放眼望去俱是綵衣雲鬢,群雌粥粥,那是因為李家的男人快被武則天殺光了。

    今日赴宴的人,廬陵王府由世子李重潤代表,此外就是七位郡主殿下一併光臨,至於另外三位王子,據說廬陵王病體未癒,他們都留在宮中當孝子了。

    如今還頂著皇太子名號的相王李旦那邊,則由皇太孫李成器代表,其餘的也是各位已出嫁或者未出嫁的公主。

    先帝李治這兩房子孫尚有男丁出場,其它李氏皇族即便還有男人活著的,也正在嶺南受苦。放眼望去,自然就只剩下以千金公主為首的老中青少四代大唐公主們了,李家現在是嚴重的陰盛陽衰。

    除了李治這一房倖存下來的兩位世子和武駙馬,要說現場再無一個男子卻也不然。至少還是有一個的,此人看起來威武雄壯,即便懶懶地坐在那兒,也有一種血氣奔湧的陽剛之氣。遠非李成器、李重潤這樣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兒可比的。此人名叫李千里,就是在嶺南平定了高力士之父馮君衡叛亂的那位大將軍。

    李千里原名李仁,是李世民之子吳王李恪的長子。李恪是在皇位爭奪戰中被長孫無忌陷害而死的,那時武則天還沒有這個能力,等到武則天掌權時,李恪的四個兒子早已被發配嶺南了。

    李仁和他父親李恪一樣狡猾,慣會裝瘋賣傻,人前人後都故意擺出一副二愣子的模樣,除了時不時的找點祥瑞進獻給武則天。他什麼事兒都不管。他在嶺南任一州刺史。政事一概委託武則天派來的長史負責,他則整日遊山玩水,根本不理政務。

    朝中許多御史彈刻他怠乎政務。可他依舊如故,不理不睬。如此這般。倒真的保住了他的性命,武則天想要登基必先剷除障礙,對李唐宗室大殺特殺,唯獨沒動李仁,不但沒有動他,還特意派人去慰問他,並送給他六個字:“爾,吾家千里駒!”

    一向裝傻的李仁這回福至心靈地聰明起來,馬上給自己改了一個名字:李千里。

    李千里一直在南方遊蕩,如今因為武則天已決心傳位于子,對李唐宗室不再打壓過甚,政治環境趨於緩和,他才得以奉調回京。作為李恪的長子,他現在還沒有恢復他父親昔日的王爵,眼下他在金吾衛裡任將軍,跟著騎豬將軍武懿宗混日子。

    今日是家宴,不論官方品級,李千里是李恪的兒子,而李恪和李治是兄弟。李成器和李重潤都是李治的孫子,李千里是皇叔,在男性來賓中輩份最高,所以坐了上首。

    坐在上首的李千里無法掩飾他魁偉強健的體魄,卻也不曾表現他的沉穩凝重睿智練達。即便在李唐宗室面前,他也依舊是一副木訥寡言的模樣,不知道是對自家人也不放心,還是裝傻裝得太久已經習慣了。

    看到楊帆進來,動靜沉穩,淵停嶽峙,李千里的目芒不禁微微一縮,隨即神態如常,先端起一碗酒,將一碗酒一飲而盡。

    他在嶺南時,曾帶兵剿過馮家的叛亂。這場叛亂雖然不是被他逼反的,平叛之後的處治也不是由他決定的,可他畢竟等於是站在了馮氏的對立面。而楊帆當時正擔任南疆六道巡撫欽差,對馮氏採取的策略是撫,他與楊帆一剿一撫,彼此的作為算是大相逕庭。

    他還聽說馮刺史遺有一子,在楊帆的照料下進了宮。大唐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太監能作威作威權傾朝野,遠非漢末的那些宦官們可比,他倒不覺得一個小小閹人進宮對他能有什麼威脅,可是楊帆這麼做,畢竟有種和他對著幹的味道,所以見了楊帆心裡有點不自在。

    駙馬武攸暨接了楊帆進來,太平便也迎上去,夫婦二人作為今日宴客的主人,向各位來賓介紹楊帆。

    “這位是金吾衛將軍李將軍,本宮的皇叔。這位是千金公主,本宮的……大阿姐……”

    太平公主介紹到千金公主時,臉蛋紅了一下,有點窘意。

    千金公主是李淵的小女兒,李世民的妹妹,武則天是李世民的兒媳,本應喚她一聲姑母,太平公主該稱她為姑祖母,可這位老人家偏去認了武則天為義母,結果就變成了太平公的姐姐。

    太平一臉窘態,千金倒是神態如常,向楊帆微笑著點一點頭,不但絲毫不介意太平所介紹的身份,也彷彿從來不曾把楊帆請入她的臥室,以一老嫗之身想要勾引這少年郎做她的入幕之賓。

    “人才啊!”楊帆看著神色如常的千金公主,在心底裡暗暗地欽佩了一把。

    一時間,除了一位廬陵王世子、一位皇太孫,一位金吾將軍,滿堂俱是女客,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各有封號,聽得楊帆暈頭轉向,一時也記不住那麼多。介紹到安樂郡主時,安樂郡主也提裙福禮,乖巧斯文的很。只是向楊帆抿嘴一笑時,那雙靈動的眸子裡才隱隱透出一抹只有楊帆才能品味到的感覺。

    “濯月亭”年前剛剛重新修繕過,畫梁雕棟,藻井艷麗,帷幔飄飄,清風徐徐。几案桌椅,漆亮光潔,歌舞樂伎,環列在臨水搭出的一塊方圓十數丈的露台上,兩側臨時加了屏風,樂工琴師隱於其後,絲竹之聲裊然逸出。

    楊帆一到,這宴會便正式開始了,因為在座的男主人是武氏族人,太平公主倒不好公開介紹此番宴請楊帆的本意,反正在座諸人盡皆心知肚明,像李成器、李重潤等人,都是趨身上前,親自向楊帆敬酒時,才會含蓄地道明謝意。

    這邊飲宴一起,露台上便有長袖素羅的十二名舞伎翩躚而出,載歌載舞。這些舞伎清麗俊俏,肢體妖嬈,而席間就坐的也大多是各色女子、婦人,這一下當真是滿堂脂艷,相映生輝。

    可惜的是,堂間坐著的這些女子俱都身份高貴,不能盯著人家看,而席間除了楊帆只有四個男人,武駙馬不用提了,縱然他再大度,早就接受了楊帆和太平之間的關係,也沒辦法做到與他若無其事地交談。

    李千里秉持明哲保身的宗旨,一直扮的是裝傻充愣的武夫角色,再加上他個人對楊帆小有芥蒂,也不會與楊帆如何攀談,言多必失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楊帆救回來的是廬陵王,皇太孫李成器差著一層關係,沒有越過堂弟李重潤與楊帆過多搭訕的道理,而李重潤在武三思府上見過楊帆與武三思親密交談的樣子,對他已經起了忌憚之意,所以也沒有興緻多談。

    如此場合,太平公主也不方便與他過於密切,武攸暨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在這公開場合,這些名義上的事情還是需要注意一下的,如此一來楊帆就只好盯著那些舞伎欣欣然做觀賞狀了。

    楊帆一旦注目這些舞伎,馬上發現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細一看,竟然是高力士的胞姐馮敏兒,楊帆心中暗奇:“莫非這班歌舞伎不是公主府上的樂舞班子,而是從教坊請來的?”

    果不其然,群舞之後,眾女退下,做眾星捧月狀,一女姍姍,越眾而出,清雅嫵媚,檀口高歌如櫻桃乍破,竟然是內廷大供奉如眉大師。能請得這位大師出場,這場宴會登時就顯出了幾分隆重。

    方才在軒中談笑,不甚在意歌舞的那些公主郡主們這時也都不再談話,轉而凝神聽如眉高歌。到了大師這個級別就是有這個好處,哪怕是那些聽不懂或者不愛聽的人,也得做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樣,所謂附庸風雅是也。

    楊帆見此情景,忽然明白了今日這場飲宴的意義,明白了太平公主為何堅持要辦這場謝宴,她是在試探,試探皇帝的心意。而武則天同意召開這場李氏家宴,無疑也是出於一種政治目的,今天的主角根本不是他,而是廬陵王世子和皇太孫。

    自武則天掌握大權,大力打壓李唐宗室開始,相王一家被軟禁於東宮,廬陵王一家被囚禁於房州,李唐皇室被大肆屠戮,便再也不曾有過這般聚會的機會了,今天是頭一遭,其中意義非凡,

    這是具有重大政治意義的一個訊號,不出所料的話,今日這場盛筵乃至皇太子和廬陵王兩家都派出世子出席的消息很快就要傳遍京師,這是在向天下人宣告:李氏家族重新走上了政治舞台,這樣的慶典,敢不隆重?
匿名
狀態︰ 離線
862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5 01:28:36
第八百五十四章 情挑

    今日這場筵會雖只是家宴,卻不可謂不豪華,繼如眉大師之後,相繼又有兩位內廷大供奉出場表演,太平公主此前還真是下了番大功夫。這些大供奉出入的盡是將相豪門,今日情形通過這些大供奉和他們的弟子,很快就可以被京中豪門權貴瞭解的一清二楚。

  酒宴上女人占了八九成,女人多了,男人便有些拘束,酒過三巡,五位男士未見酒醉,倒是許多女子兩頰酡紅,有了幾分醉意。

  這種宴會通常不是宴飲已畢便算結束的,待到杯盤狼藉的時候,侍婢使女撤去杯盤,另換上飲品水果、果脯點心,置放幾張幾案,這些公主郡主們便依著年齡和彼此熟悉的程度,分別聚在一起玩葉子戲、打馬吊、擲骰子。

  也有人跑去旁邊林中蕩秋千、撲蝴蝶,那都是些年輕的女子了。李千里和武駙馬相約去池邊釣魚,李成器和李重潤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興趣相投,也湊到了一起,繞池而行,靜靜攀談。

  太平公主向楊帆遞個眼色,便姍姍地向林中走去。今日是李氏家族“重新出山”的具有象徵意義的大日子,太平興奮不已,席間多喝了幾杯,此時已有些不勝酒力,暈紅上臉,星眸迷離。

  楊帆知道她有話要說,先負起雙手在林中漫遊片刻,便向太平公主立足處走去。太平此時正站在林中一處高亭上,林中風起,拂動衣帶飄飄。仿佛要淩風而去。

  此時天氣已經有些熱了,但是一進林中便陰涼無比,楊帆長長地吸了口氣,慢慢踱上高亭。亭中有一石桌,桌上置著漆盤,放有一壺酸梅湯,幾隻潔白細瓷的精緻小碗。有兩隻已經盛了酸梅湯,湯汁盛在碗中如同琥珀一般。

  太平回眸笑道:“要不要飲一杯,解渴醒酒。”

  楊帆端起一碗明顯還沒人動過的酸梅湯輕輕啜了一口,又搖頭放下,道:“我不渴,這酸酸甜甜的,不甚合我口味。”

  太平微微一笑,依舊負手而立,站在亭中。從林梢看過去。看著正並肩而行。繞湖而走,邊走邊聊的李成器和李重潤,欣然道:“二郎。我今日……真的很高興!”

  楊帆搖頭一笑,道:“陛下接了廬陵王回宮。心意其實已經很明顯了,你又何必相試?”

  太平嫣然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你看出來了?”

  她說著,便返身走到桌邊坐下,伸手去端酸梅湯,忽然看到楊帆面前那杯,因已啜過一口,杯沿有一抹紅潤,太平微微一笑,便放下自己面前這杯,端起楊帆那碗酸梅湯,呷了幾口,又輕輕推回楊帆面前。

  楊帆立即轉首四顧,以示提醒。太平白了他一眼,嬌嗔地道:“膽小鬼!”

  楊帆揉揉鼻子,唯有苦笑。

  太平道:“母皇似有所決,然而我怕夜長夢多啊,這事還得儘快促成,待木已成舟,方才放心。你是不知,近日武三思、武承嗣頻頻進宮見駕,母后年邁,心意常常一日三變,我怕她會被武氏說服,再生波折。”

  楊帆沉吟了一下,問道:“嗯!那麼今日之後,這個訊號算是遞出去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太平道:“接下來,我還要促成一場宮宴,要讓母皇出席,讓兩位皇兄都參加!”

  楊帆想了想道:“不是很妥當,你就算不把武氏諸王請齊了,但是梁王和魏王也一定要參加才好。”

  太平先是眉頭一蹙,難掩厭惡之色,轉念想想,又撫掌贊道:“不錯!小不忍則亂大謀,該當請他二人一同出席。”

  楊帆道:“只要陛下出席……”

  太平道:“那便是排定了座次!”

  楊帆道:“相王可以趁勢請辭皇太子之位!”

  太平道:“百官揣摩上意,亦可趁熱打鐵,請立廬陵為皇太子!”

  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微笑片刻,太平突又問道:“聽說你的人鬧了戶部?”

  楊帆也收了笑容,歎了口氣道:“是!河內王不知何故屢次與我為難。他挑唆戶部出面,我只好去鬧戶部,也幸好出面的是戶部,否則我這個未成氣候的千騎將,還真奈何不了他這位河內王。”

  太平黛眉微蹙,道:“武懿宗這麼做總該有個目的吧,難道他是想壓你一壓,安插他的人進你的‘千騎’?”

  楊帆道:“迄今未止,不見他有任何明示暗示,只是瘋狗一般毫無理由地刁難,實在不勝其擾。”

  太平囑咐道:“無論如何,你不可與他正面衝突,他姓武,而且掌握著金吾衛和京都附近所有的屯兵,可見母后的重視。如果你們之間鬧到水火不容,母皇放棄的一定是你而不是他!武三思雖有拉攏你的意思,可是在武懿宗和你之間如果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最終勝出的也只能是他。”

  楊帆道:“我明白!所以,我已經想了一個辦法應對他目前的刁難。至於以後,我找了一面主動送上門來的肉盾,而且是放眼朝野,目前唯一能替我擋住來自武懿宗的明槍暗箭的肉盾!”

  太平眸波一瀲,脫口道:“二張?”

  楊帆撫掌笑道:“聰明!”

  楊帆把張易之兄弟利用太僕寺向他施壓,而他順水推舟,答應讓陸毛峰加入千騎的事情說了一遍,太平欣然道:“妙計,以後與武氏有關的事,你盡可把這個陸郎將推上去,他的背後是二張,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對了,你說應對武懿宗目前刁難的又是什麼辦法?”

  楊帆道:“這件事我原想要請你幫忙的,二張找上門來以後,我就想讓他們出面了。不曾想正好又接到你的請柬,我想也就不必特意為此找到他們,還是請你出面為宜。”

  楊帆把他的主意說了一遍,太平仔細思量一番。道:“法子很巧妙,不過我出面卻不妥當。讓我為你敲敲邊鼓還行,這件事由二張出面最為妥當,他們地位超然。且最受母皇信任。你不必上門托請他們,等那陸郎將到任,你把此事交給他去辦就好!”

  楊帆一拍額頭道:“是了!我怎麼把他忘了,此事著他去辦就好。”

  太平忽地眸波一動,複又輕輕站起,轉身走到亭邊,面朝濯月亭觀望。楊帆正覺奇怪,就聽身後一陣枝葉簌簌聲響,兩個女孩兒說笑的聲音傳來。

  “姑姑。楊校……楊將軍!”

  楊帆扭頭一看。兩個女孩兒正自林中分花拂柳般走來。前邊一個嬌小玲瓏,雪白一張瓜子臉,手中搖一枝花朵。笑嘻嘻地向他們打著招呼,正是李裹兒。後面一個比她高出一頭,鴨蛋臉、笑眼細眉,溫柔大方,卻不曾見過。

  太平轉身看了一眼,微笑道:“哦,是仙惠和裹兒啊,你那幾個姐妹正在池上泛舟呢,你們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李仙惠性情溫柔羞澀,在這位不甚熟悉的姑母面前不大敢說話,聞聽此言,細聲細氣兒地答道:“侄女正要去亭前蕩秋千。”

  李裹兒卻道:“方才捉蝴蝶跑得口渴,這裡陰涼,我來歇歇!”

  李仙惠從亭前繞過,加上了蕩秋千的行列,李裹兒卻蹦蹦跳跳地跑進小亭,一屁股坐在石桌旁,將花枝丟在桌上,拿手帕搖著風。她說有些熱倒也不是隨口找的幌子,臉蛋跑得紅撲撲的,額頭的確有些細汁。

  郡主就在身邊,楊帆便不好視若無睹,勉強陪她說了幾句話,便很自然地站起來,漫步走到太平身邊。

  二人並肩而立,眺望池邊,看見有幾位公主正與如眉等幾位內廷大供奉交談甚歡,楊帆便道:“如眉大師的歌喉堪稱一絕,李大師的胡笳也是一絕,至於向大師的歌舞,我覺得倒不如公主殿下當日與上官待制在伊闕河邊那一曲拓技更加精彩。”

  太平公主笑道:“楊將軍過譽了,本宮所長不過一曲拓枝,向大師乃宮廷第一舞者,精擅各種舞蹈,技藝精湛的很。”

  楊帆正要說話,後腦突然挨了一記,輕飄飄、軟綿綿的,卻分明是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楊帆側身咳嗽一聲,回頭一看,地上有一朵茶盅大小的花朵,再往石桌前一看,李裹兒坐在那裡,手中拿著一根花枝,手中又揪了一朵花兒,正挑釁似地看著他。

  楊帆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裹兒絲毫不懼,還向他扮了個鬼臉。見楊帆看她,她又端過楊帆座前那碗酸梅湯,特意把碗轉到楊帆喝過的位置,張開小嘴,很慢很妖豔地把紅唇湊上去。

  細瓷小碗慢慢傾倒,琥珀狀的汁液度入口中,李裹兒笑眯眯地探出細細紅嫩的舌尖,輕輕一舔她薄嫩嫵媚的唇,情挑之意盎然

  亭中蔭涼,可楊帆卻有一種要出汗的感覺。李裹兒明知道他和太平公主的關係,還敢這般公然挑逗。楊帆已經二十六七,軍伍中衙門裡都廝混過的人物,性情已經漸趨沉穩,心態絕非那些不分場合、不計後果的少男少女可比。

  李裹兒如此輕佻大膽的舉動,換作輕浮少年或引以為趣,楊帆卻只是更生憎厭,他又咳嗽一聲,對太平公主道:“看殿下似有了幾分酒意,可要喝些酸梅湯麼?”

  太平頷首笑道:“楊將軍請自便,本宮不渴!”

  楊帆點點頭,回身走到石桌前坐下,李裹兒依舊若無其事地搖著花枝,卻將她剛剛喝過幾口的湯碗又悄悄推回到楊帆面前,眼兒媚,唇含笑,促狹之意滿臉。

  “啪!”地一聲,亭中傳出一聲脆響,太平公主聞聲回頭,裹兒輕撫嫩頰,楊帆若無其事地道:“有蚊子!”

  太平剛轉回頭去,亭中“啪”地又是一聲脆響,回頭再看,楊帆就唇欲飲,李裹兒笑得爛漫:“被我打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63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6 01:20:46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五章 山東來人

    人有散時曲有終,公主府的這場盛宴終究還是散了,公主郡主們興猶未盡地散去,大門打開,各式車馬紛紛離去。

    楊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當初在御前當差,隔著一道珠簾與婉兒眉來眼去,就在女皇眼皮底下的那種刺激感,與今日李裹兒的舉動應該算是大同小異吧,可他那時樂在其中,這時卻完全接受不了,甚至厭惡。

    也許是他已不復少年心境,不太適應這種心跳的玩法了,又或者是因為他心中早已梗了一根刺,而李裹兒接下來的一系列輕佻且不分場合的大膽表現,令他的反感愈來愈強烈,單純因為李裹兒殊麗異常的美色帶給他的誘惑已蕩然無存。

    楊帆沒有注意到當他策馬離開公主府時,太平公主遽然消失的笑容和那有些黯淡、有些躲閃、有些慍怒,又有些惆悵的目光。

    楊帆與安樂郡主長街擁吻的傳聞甚囂塵上,太平公主是知道的,即便她手下的人不說,平日有所來往的那些公主貴婦們,也不乏想看她難堪的人。既然知道了,即便她不信,裹兒和楊帆同至亭中時她又豈能不加注意?

    迄今為止,或許只有兩處地方還不知道,一處是九重宮闕之內的宮廷。除非張氏兄弟覺得有必要給楊帆上點眼藥兒,否則他們是不會說的,別人更不會進言,一個是天子的孫女、一個是天子的心腹,誰願做這惡人?另一處地方就是楊家了,沒有人會閒極無聊。跑去和楊家娘子說這些事,做那裡外不是人的小丑。

    太平從不懷疑楊帆的魅力,她相信如果楊帆有心追求,很少會有女子抗拒得了他。但她不相信楊帆會做這種事。可今日亭中發生的一切,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當時只能佯裝沒有看到。沒有人注意到她迎風而立的身子已經僵硬,清風拂在她的臉上不再是清涼的感覺,而是火辣辣的。

    她從未奢望楊帆為她守身如玉。可那是裹兒呀,是她的親侄女!也許,她的母親先為太宗之嬪,後為父親之妃,如今又納面首,如此之般,早就淡漠了她心中對於這些禮教道德的看法,可那個女人是誰都可以,她不希望是裹兒。

    “楊帆便如此不知輕重?他不知道裹兒是一位未出閣的郡主?不知道她即將成為梁王武三思的兒媳?不知道她是我的親侄女嗎?”這種事。她無法啟齒。無法質問。甚至親眼見到了也只能佯裝不知道,但她瞞不了自己的心,她不知道她是該憤怒還是失望。

    李裹兒坐在香車上。微帶醺意地托著下巴,正在反覆思量楊帆悄悄而嚴厲地對她說過的話:“你繼續玩火就真的害人害己了!你不要以為別人都不長眼睛。你的小小伎倆可以瞞過所有人麼!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若再不收斂,早晚會被人看破。我聽說梁王已決定納你為兒媳,如果傳出這般醜聞,那後果是你能承擔得起的麼?”

    李裹兒或許喜歡這種刺激、驚險的感覺,但是涉及到她切身的利益,她就不得不認真考慮了。她不怕武崇訓會有什麼反應,那個公子哥兒已經徹底被她俘虜,膜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自信隨便略施小計就能耍得武崇訓團團亂轉。

    但……武崇訓不用擔心,武家呢?她忽然想起當日在龍門初次見到武三思的情景,那個人的目光鋭利的像刀,舉止氣度更有一種特別的跋扈與睥睨,那是她父親迄今不敢見上一面的人,如果他對自己有所不滿呢?

    想起楊帆曾和她有過一次露水姻緣,有過肌膚之親卻依舊不為她美色所迷、乖乖任她擺佈,李裹兒好生不甘,可是考慮到關乎未來的更大利益,她又不得不決定放棄繼續糾纏楊帆的打算。

    “也許,我是該有所收斂了,在爹爹成為皇帝之前,即便他做了太子,我這個公主也沒有什麼份量,不能因小失大。楊帆……且算了吧,或許戲弄戲弄武崇訓那個呆子,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李裹兒托著花蕊兒般嬌艷的臉龐,慢慢露出一個很狐媚的表情。

    ※※※※※※※※※※※※※※※※※※※※※※※※※※※※※

     楊帆信馬游繮地向自家走去,一時有些意興闌珊。他既未對李裹兒動情,李裹兒便無法影響他的心緒,亭中那支小插曲,唯一帶給他的只是唯恐被太平發現的不悅。他此刻興緻不高,緣由還在太平身上。

    其實從他上次自河北迴來,太平一連多日忙於對朝中政局的綢繆安排,卻無暇與他一唔,他就漸漸察覺到,太平對於謀心用力、運籌權謀的事情開始樂此不疲,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東西正在漸漸轉向權力。

    這一次又是這樣,為他辦謝恩宴,其實目的只是為了向朝野宣告李氏的復出,他這個宴會主角其實只是一個道具,而這些他事先並不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品出了其中味道,太平會告訴他麼?

    李家那些人對他總有點若即若離,他知道此前赴武三思家宴的舉動,必然令李氏族人對他存有芥蒂,可太平公主在整個宴會期間對此情形卻始終沒有任何幫助修復彌合的舉動,以她的精明會看不出來?

    或有意或無意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反應吧,對於李氏族人疏遠自己,太平似乎有種樂見其成的味道,也許她更希望讓掌握了千騎的他只和自己保持密切的聯繫。

    還有,對於自己組建千騎過程中所遭遇的困境,她似乎早就知道,但她並沒有試圖插手的意思,這和她以前的做法大相逕庭。對於自己拜託她的,站在客觀的角度看,或許由張氏兄弟出頭確實更合適一些,但是令楊帆感覺不舒服的是。太平究竟是從客觀理性的角度做出的分析,還是摻雜了對她一方利益的考慮?

    楊帆自失地一笑:小蠻、阿奴和婉兒,與太平終究是不一樣的女人,這位個性堅強的大唐公主永遠也不會把她生命的重心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她只是自己的情人。可即便她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這一點也依舊不會改變!

    家門赫然在目了,楊帆拋開思緒,緊趕幾步到了府前。縱身躍下駿馬,將馬鞭拋給任威,就像拋出了心中的煩惱,邁步進了大門。

    繞過照壁,穿過前廳,剛過中堂,就看見狗兒追著貓、思蓉追著狗、念祖追著思蓉,大呼小叫地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小蠻站在葡萄架下。正和桃梅和三姐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雙眼睛卻始終留連在一雙子女身上。

    楊帆臉上不禁露出了釋懷的笑容:“倒是自己有些孩子氣了。誰會把生命的重心永遠放在一個人身上呢,即便不是像太平一樣開始關注她的“事業”,也會像小蠻一樣將重心慢慢轉移到他們的孩子身上。

    等兒女們長大了。做父母的又會把心思放在他們的孫子孫女身上,等到孫子孫女也長大成人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老夫妻才會重新把目光放在自己的伴侶身上,相互偎依著步入夕陽。

    “爹爹爹爹,小白欺負小花!”思蓉一見楊帆進來,馬上大聲告狀,還委屈地扁起嘴巴。

    楊帆還沒來得及答話,念祖就追上來告狀:“爹爹爹爹,姐姐欺負小白!”

    楊帆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把他們抱了起來,在他們臉上親了一下,笑道:“你們兩個小淘氣,如果爹爹沒猜錯的話,一定是念祖攛掇你的小白去撩扯姐姐養的那只小花,姐姐生氣了才欺負小白,是不是?”

    小白是念祖養的那條狗,小花是思蓉養的那隻貓。類似的戲碼已不是頭一回上演了,楊帆自然一猜就中。思蓉以一種“青天大老爺果然明鏡高懸”的高亢語調道:“對!人家和小花玩的好好的,小弟撩閒!”

    念祖倒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臭脾氣,並不否認,只把脖子一梗,憤憤地道:“反正……反正姐姐打小白了!”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不許再淘氣了,你要是再欺侮姐姐,我就讓三姐兒帶你到後院裡玩,和你姐姐分開。思蓉啊,你是姐姐,要讓著點弟弟,看你弟弟這小臉上髒兮兮的,怕是剛哭過吧?”

    這對雙胞胎姐弟雖說整天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就沒一刻安靜的時候,可真要說把他們分開各玩各的,還都不捨得,楊帆這麼一說,兩個人都不吭氣了。

    楊帆把他們放下,在他們屁股上各自拍了一巴掌,笑吟吟地道:“好啦,一起去玩吧,弟弟要管好小白,不許再去欺侮小花,姐姐要有點姐姐樣兒,跟弟弟多講道理,不要吵吵鬧鬧的,去吧!”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各自不忿地哼了一聲,姐姐抱起她的貓,弟弟牽起他的狗,跑到一邊花圃旁去了。小蠻緩步走來,微笑道:“這兩個小魔頭,我是怎麼說都不成的,也就郎君才降得住他們!”

    楊帆搖頭笑道:“別看他們小,都精著呢,明知道犯了錯你也不捨得揍他們,還能怕你不成?”

    小蠻皺了皺鼻子,嬌憨地道:“嚴父慈母嘛,我要是兼了你的差使,還要你這當爹的幹嘛。”

    夫妻二人說笑幾句,小蠻便壓低嗓音道:“書房正有客人等你。”

    楊帆一怔,脫口問道:“來者何人?”

    小蠻道:“山東清河!”

    楊帆馬上反應過來,大喜道:“有回信了?我去看看!”

    楊帆拔腿就往書房趕去,小蠻似乎還有話要說,見他走的匆忙,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搖頭笑道:“這個人,還是那般風風火火的性子!罷了,且不說與你知道了,等她自己告訴你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864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7 01:21:47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六章 崔太公的算計

    候在書房裡的是一個身著月白道袍的青年人,清瘦出塵,兩眼有神。老管事正在書房陪他敘話,忽見楊帆開門進來,老管事連忙喚了一聲:“阿郎!”隨即便向那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家阿郎。”

    楊帆目注那位白袍人,緩聲問道:“足下從清河崔府來?”

    青年人淺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風度翩翩地道:“清河崔林,見過楊將軍。鄙人在清河時,常聽老太公提起楊將軍,老太公對楊將軍讚譽有加,常謂曰後生可畏。今見將軍,果然豐神如玉、器宇不凡,崔林得見將軍,幸甚,幸甚!”

    楊帆笑道:“崔先生真是客氣了,鄙人在長安時曾有幸面聆崔老太公一番教誨。如今算來,已經有兩年不曾見過崔老太公了,老太公可還安好麼?”

    崔林道:“承蒙動問,老太公康健如昔,身體安好!”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來,對楊帆道:“鄙人此番赴京,是為備考秋闈的。老太公特意著我捎來這封書信,今與將軍結識,今後正好走動。”

    楊帆心道:“博陵崔、清河崔一向暗中較勁,爭奪崔氏第一大姓的位置。如今博陵崔有崔湜、崔液等四兄弟同時入朝為官,聲名鵲起,清河崔氏怕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楊帆想著,便請崔林入座,當著他的面打開了書信,書信一抽,隨著信紙便有一張蓋著鮮紅大印的契書躍入眼簾。楊帆先是一喜,展開一看卻又一呆,急忙再去看那崔家老太公書信,看完不禁哭笑不得。

    原來,他派人送信給崔家,說是古竹婷姑娘為他立下大功無以為報。懇請崔老太公為古姑娘一家脫籍。崔老太公如今讓崔林捎回來的卻不是脫籍契書,而是一份轉戶契書。

    崔老太公把古竹婷父母兄弟一家人的奴籍全部轉到了楊帆的名下,這份契約是崔家在當地官府辦的“過書”,有這份過書在手,古竹婷一家人就是楊帆的奴隷了,想殺想打還是想給他們抬籍變成良家子,悉從尊便。

    崔老太公這麼做看似無聊了點兒,楊帆既已提出這個要求,當然是要為古姑娘一家脫籍的。但是崔老太公反正是要賣他人情的,何不賣的更漂亮點兒?中間走了這麼一道看似無用的手續,古竹婷一家人就成了原楊氏家奴得恩主釋還,抬籍為良民。

    這麼做,就坐實了楊帆對古家人的恩情。以前終究差了一層。崔老太公千年世家,底蘊深厚,不差古家這麼一房家奴,可對楊帆來說,這卻是邀買人心、培植親信的重要一步,畢竟古家脫了籍也是要生活的,而這一家人從小學的就是打打殺殺。他們成了良民能幹什麼?楊帆有如此恩德與古家,還怕他們不誓死效力麼?

    崔林笑吟吟地看著楊帆,對他幾度神態變化毫無訝異,顯然信中的意思他是早就清楚的。楊帆看罷了書信。輕輕吐出一口濁息,對崔林拱手道:“老太公隆情厚義,楊某感銘於心!”

    本來這份人情他就是欠定了的,這一下更是無可推脫。如今崔林赴京。以崔家的雄厚底蘊,只派這麼一個子弟赴京。顯然對他進士及第是信心十足。崔林一旦進士及第,必然入仕,那時楊帆還能不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為他上下打點謀個要職?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如同博陵崔重點栽培崔湜,這崔林怕就是清河崔老太公重點栽培的人了,不出所料的話,他必是出身清河崔氏嫡宗長房,三五十年之後,就是理所當然的清河崔氏家主,如今二人都是正當年少,早早結下交情,以後不就是一輩子的莫逆之交?

    楊帆收好書信細細攀談,果然不出所料,崔林正是清河崔氏嫡房長孫,一敘年齒,楊帆二十七歲,崔林二十四歲,兩人當即改口,以兄弟相稱。楊帆欣然道:“賢弟赴京可有住處?為兄西廂有一處客房倒還精緻。”

    崔林已經知道楊帆做了歸德中郎將,現在長住千騎大營,不能每天回來,家中只有女眷,他一個青年男子哪有住在人家的道理,便溫煦地笑道:“崔家在東都置有宅子,管事家丁一應俱全,就不在兄長府上叨擾了。”

    崔林說著,便欲起身告辭,楊帆道:“怎麼就走?便不在府上住下,為兄也該置酒備宴,為賢弟接風洗塵才是道理。”

    崔林道:“實不相瞞,小弟還有長輩在洛陽。今日到洛陽,聽說兄長正好在府上,生怕來日撲一個空,所以小弟就先到了貴府,如今事情辦完,得回去拜見長輩,長輩知我今日到京,不好勞長輩久等。你我兄弟今後要打交道的機會還長著呢,卻也不差在今日。”

    楊帆聽他在京還有長輩,這倒是不可輕慢的理由,忙親自把他送出府門,候他車馬離開,這才迴轉府內。楊帆摸摸懷中那封書信,大步流星奔了阿奴所住的院落,過了曲池長橋,跨進院門,恰看見古竹婷正在院中林蔭下練功。

    也是最近楊帆在軍中時長在家時短,來阿奴院子的次數就少了,古竹婷根本沒料到這個時辰他會闖進來。要有人來也只能是他,這後宅除了他也沒有男人了,當然勉強要算的話,楊念祖那個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也算一個。

    是以古竹婷的打扮非常隨意,烏油油的頭髮只以細紅繩兒系成一束馬尾,穿一襲銀白色短褂細綢細褌,腰扎一條紅腰帶,僅是這身打扮的話倒也沒有什麼,可是她此刻正在練柔骨功。

    她單足穩穩地立在地上,整個腰肢向後彎去,另一條腿以劈叉的方式反折,卻與立地的那條腿並齊,頭藏在兩腿中間,細細的小腰兒彎到了極點,這一來綳得最緊、線條最明顯的就成了襠部。

    楊帆推門入院,恰看見她如此這般立在院中,一雙完美無暇的玉腿綳得筆直,臀股曲線優美,胯部卻正豎在上面,三角線條緊致明顯,蛤肉般的一痕誘人凹陷……

    楊帆只看了一眼,就觸電似的跳轉了身子,古竹婷也看到他了,嚇得急忙放開反綳的一條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這麼倒彎著身子,臉龐本來就紅,這時更是火燒雲一般全然不見了本來顏色。

    “宗……阿郎……怎麼……”

    楊帆趕緊道:“對不住,對不住,因為有個大喜訊,一時得意忘形忘了敲門,真是對不住。”

    古竹婷一聽便釋然了,也對,任誰聽了這般喜訊怎還記得那許多規矩?只是……只是方才那副樣子,細綢衣衫綳在身上,曲線畢露,形同赤 裸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一念及此,登時又是一陣臉紅耳熱。

    “你……你轉過來吧,沒事了!”

    古竹婷結結巴巴地說,楊帆一轉身,就見古竹婷方才反彈的太劇烈,細綢小襖從腰帶裡綳出來,小襖掀起,露出一截細白圓潤的小蠻腰,古竹婷看他眼神,低頭一看,窘迫不已,趕緊把小襖塞回腰帶,可這向下用力一扯,衣襟綳得太緊,又襯得胸脯渾圓高聳,異常突出。

    楊帆見她一臉糗態,忍不住“噗哧”一笑,古竹婷被他一笑,心中更窘,委屈的都快哭出來了。楊帆趕緊打岔道:“古姑娘,阿奴在哪裡?”

    古竹婷紅著臉道:“她在屋後。”

    楊帆道:“好!我有件事正要與你說,咱們屋裡談。”

    古竹婷很是納罕:“他不急著去見阿奴,要與我說什麼?”

    心中納罕,卻不好問出來,古竹婷答應一聲便往堂屋走去,那一雙銀白細綢的細褌裹束著她比例修長、筆直渾圓的雙腿,瞧著當真養眼。楊帆不好多看,很君子地抬高了目光,瞧見她的耳垂頸後依舊是紅的。

    二人進了堂屋,楊帆便從懷中取出那份“過書”,遞給古竹婷,微笑道:“你瞧瞧!”

    古竹婷接過一看,頓時呆住了,恰如楊帆剛剛看見此物時的表情。

    楊帆笑道:“崔老太公這麼做是為了賣我一個人情,我倒不好不領。崔公子已經說了,你的父兄全家已經整頓行裝,不日就會趕來洛陽。到時候我去衙門給你們脫籍,這份‘過書’且收在你手裡吧。”

    古竹婷大喜過望,翻身又要拜倒在地上,被早有準備的楊帆一把扶住。

    楊帆笑道:“好啦,不要拜來拜去的了。‘過書’你且收好,等你一家人到了,如果對今後已經有所打算,你願意和他們在一起便一起去。如果對以後還沒有什麼打算,我會幫你一家人安排些營生。”

    古竹婷熱淚盈眶,感激涕零地道:“阿郎恩德深厚,奴家粉身碎骨亦難還報。奴家……奴家情願給阿郎為奴為婢,作牛作馬,以報答阿郎恩德之萬一。”

    同樣一句話,不同的人說,那是有不同的含義的,一個待字閨中、容貌姣好的女子這般說話分明就是有了託付終身之意,不然她這“馬”又如何作,“牛”又如何當呢,可楊帆似乎不解其意,只是促狹笑道:“怎麼,剛剛解了奴兒身,又要心甘情願做人奴麼?”

    古竹婷粉臉嬌紅,卻不好去分辯自家本意,心中不由氣苦:“阿郎怎地就這麼笨?”轉念一想:“不對!阿郎莫不是故作糊塗,其實是嫌棄人家姿色平庸、年紀又大了些?”這樣一樣,登時便自憐自傷起來,本就蓄在眼中的淚,也真個流了下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865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8 01:21:26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七章 將你一軍

    楊帆只道古竹婷流淚是因為歡喜過甚,又好言寬慰她一番,這才穿過堂屋,往後院去尋阿奴。孰不知他越是好言勸慰、越是溫柔體貼,古姑娘越是心酸難過。

    如果他對古竹婷始終一副“郎心似鐵”的模樣,人家也不會生起這許多遐想,又或者他能像“姜公子”一樣做一個驕傲而自戀的孔雀男,古姑娘又豈會對他動心?

    阿奴這幢宅子有前院後院,後院比前院要寬敞許多,修竹叢叢、鮮花處處,修剪得甚為雅緻。此時正是春末夏初,時近黃昏,斜陽自枝葉縫隙間溫暖地灑落下來,樹下襬著一張軟榻,旁邊有一張茶几,幾上擺著幾色時令鮮果,另有一隻紅泥小爐,爐上溫著雞湯,鮮香四溢,爐下余火未熄。

    阿奴倚躺在軟榻上,一手托腮,痴痴地望著前方花叢中幾隻辛勤勞碌的蜜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翠袖自她腕間滑落,籠在肘部,露出一管滑潤潔白的皓腕,腕上一隻碧綠如水的鐲子,更映得肌膚嬌嫩無暇。

    好一副仕女春思圖。

    “呃……應該是春思吧?莫非想我了?這些天太過忙碌,確是未曾與阿奴親熱過了。”

    楊帆很自戀地想著,放輕腳步走過去,忽然便往阿奴身前一轉,便見阿奴眉梢眼角儘是溫柔的笑意,好像有一個極歡喜的小秘密不好與人言明,可那歡喜又壓抑不住地從那眉梢眼角流露出來。

    看見楊帆,阿奴“呀”地一聲輕呼,坐直身子,喜孜孜地喚道:“郎君!”

    楊帆見旁邊有一張馬扎,大概是古姑娘坐過的,便拉過來在阿奴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笑道:“瞧你這副樣子,什麼事兒這麼開心?”

    阿奴的唇角已似新綻的花瓣般翹起來,聽了楊帆這句話卻是一愣。失聲道:“你不知道麼?”

    楊帆也為之愕然,眼珠轉了轉,才笑道:“這麼說果真有喜事了?快說給我聽聽!”

    阿奴一想就明白了,楊帆回來時縱然沒有碰到小蠻,既然到這裡來,也該遇到古師的,楊帆到現在還不知道。定是她們故意不說,想把這個喜訊留給自己親口告訴他。阿奴便把小嘴一撇,佯嗔卻難掩歡喜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不告訴你!”

    楊帆認真地想了想,沉吟道:“唔,你今天本來是去看太醫的……能有什麼喜事可言?啊!”

    楊帆身子一震。又驚又喜地道:“阿奴,你是不是有了?”

    阿奴大失所望,道:“好無趣,怎麼就讓你猜出來了。”

    楊帆哈哈大笑,興沖沖地道:“來,快讓我摸摸咱們的小寶寶。”

    “一邊去!”阿奴一把拍開他的手,緊張地道:“別毛手毛腳的。把孩子嚇著。”

    楊帆看著她依舊平窄纖細的腰肢,苦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吧?剛剛有了孩子,摸一摸有啥打緊。”

    “不許!”阿奴說著,自己卻情不自禁地撫摸著腹部,臉上俱是溫柔幸福之色:“郎君呀,人家方才還在想,等孩子生下來,是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呢。”

    楊帆啼笑皆非地道:“這才剛有了孩子,你想的真遠。依我看,若是男孩,當然還是像我些好一點兒,若是女孩,那要像你才好看!”

    阿奴擔心地道:“可人家都說,女孩兒大多長得像父親。男孩兒長得大多像母親。你看念祖和思蓉,就是思蓉像你多些,念祖更像他娘。”

    楊帆挺了挺胸道:“像我便像我,我又不難看。有什麼好擔心的?你瞧思蓉長得難看麼?粉嘟嘟的小丫頭,多俊俏的,明明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還得了?”

    阿奴欣然點頭道:“說得也是!念祖是像他娘多一些,可也不難看啊,眉眼都標緻的很,人家長得又不比小蠻差,孩子生出來縱然像我多一些,也一定是極俊俏的。”

    楊帆道:“你剛剛還在考慮生男生女的問題,怎麼這會兒就斷定一定是男孩了?”

    阿奴信心十足地道:“當然是生男孩,小蠻可以生男孩,人家就不能生麼?”

    楊帆攬住她的削肩,手順勢就撫向了她平坦柔軟的小腹:“好好好,依你依你,第一胎生男孩,咱們第二胎再生女孩。”

    “憑什麼,第二胎咱們也要生男孩!”

    “男孩很煩的,你看念祖淘的……”

    “男孩淘氣些長大才有出息。”

    門扉旁邊悄然佇立著一道人影,望著樹下那對溫柔相擁,興緻勃勃地討論著生兒還是生女的小夫妻,眼神幽幽,表情黯淡。

    ※※※※※※※※※※※※※※※※※※※※※※※※※※※※

     左右領軍衛也是皇帝親軍十二衛兵馬中的一支,只是平時就是當備軍用,根本沒有表現的機會。這支軍隊一直駐紮在西城軍營裡,只有京師出現重大動盪時才會奉旨助守皇城西門及京城、苑城諸門,那是真正的養兵千日。

    陸毛峰陸郎將能從領軍衛調入千將,官雖未升,管的兵還少了,可職權卻大了許多,尤其是常到宮中當值,未來陞遷的空間很大,這也等於是事實上的陞遷了,因此一班袍澤紛紛往賀。

    陸毛峰雖急於到千騎報到也不得不應酬兩天,這才領了批文趕去千騎報到。好在北衙諸衛雖然是由朝廷養著,可是北衙禁軍直屬皇帝,兵部和政事堂無權轄制,將佐的調動不需要通過兵部和政事堂,無需要許多繁瑣的調動程序,便拖延不了多長時間。

    楊帆回到“千騎”大營前,陸毛峰已經趕來報到了,陸郎將在千騎的處境不太好,與他離開領軍衛時各路將領紛紛設宴為他餞行相比,在千騎的遭遇實在是太冷清了些,因為他在千騎裡面,幾乎受到了所有人的排斥。

    黃旭昶、許良、張溪桐等人是原百騎系統的,彼此間最為親近,自成一系。後調入的楚狂歌、馬橋、黎大隱等人都是雜牌軍出身,因而自成一系。呂顏、高初等人都是禁軍出身,比百騎低,比雜牌高,上升空間大,也是自成一系。

    依據出身和往昔的交情,他們形成了不同的山頭,但以上所有人的利益訴求最終都體現在“千騎”這支隊伍的最高將領楊帆身上,所以他們之間相處很融洽。可陸毛峰人還沒到,大家就知道他的後台是誰了,對他排斥冷落就是必然的反應了。

    陸郎將也曾嘗試著和大家接觸,可惜大家對他始終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陸郎將心中甚是鬱悶。

    楊帆回到軍營後,第一件事就是行文邠州道折衝府,調果毅都尉獨孤諱之來“千騎”。折衝府是府軍,歸兵部管轄,這手續走起來就比較麻煩,如果有人刻意阻撓,那獨孤諱之到任之期就更是曠日持久了。

    好在獨孤諱之後面還有一個獨孤世家,這些事不需要楊帆操心,自有獨孤世家動用人脈和金錢,去為獨孤諱之鋪路。公函用了印,派人呈報兵部之後,楊帆又找來許良,問了問這位陸郎將的情況。

    獲悉大家對他的冷落,楊帆甚覺不妥,先對許良暗授一番機宜,這才使人喚來那位陸郎將。楊帆對陸郎將甚為親切,拋開他的背景不談,此人確實稱得上一位有能力的將領,千騎剛剛組建,正需要這樣練兵經驗豐富的將官。

    楊帆雖因他的背景派系對他有所警惕,可也沒有必要刻意拉開距離與他形成對立。組建千騎時是他楊帆說了算,一旦成軍,旅帥以上級別的將領不管升降就由不得他做主了,需要呈報羽林衛大將軍武攸宜批准。

    當然,因為千騎的特殊性,羽林衛大將軍也是個擺設,最終的決定權要移交到武則天本人那裡,可陸毛峰有張氏兄弟做後台,武則天豈會動他?與其對立,以後多一個總跟自己鬧彆扭的部將,莫不如一團和氣。

    再者,楊帆正想利用張氏兄弟來抵擋各方勢力對千騎插手,也需要對陸郎將客氣一些才好得到張氏兄弟的配合。而陸郎將要在千騎立足,真正發揮他的作用,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地跟楊帆這位中郎將對著幹。

    兩人各有所求,這一番會唔當真是個相見歡的好場面。會唔之後,楊帆又特意吩咐人擺下酒宴,將麾下一眾將領都召集來為陸郎將接風。眾將領已經得許良先行叮囑一番,對陸郎將的態度便大為改觀。

    酒過三巡,藉著一團和氣,楊帆很隨意地對陸郎將說道:“陛下對我千騎寄予厚望,我千騎將士亦當以死報效君王。千騎既是軍隊,所能報效君上的便只有武力,強大的武力,所以演武練軍勢在必行!

     正所謂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我千騎將士雖戍守皇宮,平日所為僅僅是輪值警備,不及邊軍常生是非,亦當強軍備戰。今新軍初建,但所選官兵皆為各衛翹楚,稍加訓練,便可成一強軍。

    本將軍有意請陛下觀武,既壯了我千騎的軍威,又能邀陛下歡喜,陛下親自觀武的消息傳開後,千騎將士訓練起來也能更加刻苦用心,可謂一舉三得。明日本將軍便將行本報武大將軍,此事便由陸郎將你代為行之,可否?”
匿名
狀態︰ 離線
866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9 01:56:17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八章 智克雙王

    陸毛峰被楊帆從冷宮裡接出來,受到如此禮遇,對楊帆已是觀感大好,聽到這個差使更覺榮幸,終於有機會顯現自己的本領了,當下毫不遲疑地放下酒杯,向楊帆抱拳朗聲道:“將軍只管放心,末將必玉成其事!”

    皇帝年邁,今年春天連往年必去的龍門都沒有去過,要她到校場上憑高觀望演習軍陣,那可是個苦差使。皇帝自有皇帝的威嚴,龍椅上豈能或躺或臥再打打瞌睡?整個演武過程就算皇帝不會全部看完,至少也得一兩個時辰。

    更不要說皇帝盛裝出行至軍中觀武再返回宮廷,同時還要有大批權臣貴戚隨行,演武已畢為了慶祝國勢強盛還要循例在宮中賜宴款待伴駕眾臣,這麼一天功夫下來,以武則天如今的年紀體力實難承受。

    陸郎將終究是個武人,想不透這其中的關竅,還以為這是迎合聖意的取媚之舉,皇帝一定會欣然同意。楊帆卻清楚這個主張到了武攸宜那兒一定會被駁回來,那時陸毛峰勢必得去請他的後台張氏兄弟出面。

    見陸郎將一口答應下來,楊帆已經能夠想像得到武懿宗聽說這件事情之後會是一個什麼表情,他哈哈一笑,向陸郎將舉杯道:“來,陸將軍,請酒!”

    翌日一早,終於在千騎找到存在感的陸毛峰興沖沖地趕到羽林衛向武攸宜請示,武攸宜一聽就蹙起了眉頭,道:“純屬胡鬧,陛下年邁,往返軍旅耗時費力,如果龍體受了影響,誰人承擔得起?不準!”

    武攸宜嚴辭駁斥一番。根本不容陸毛峰分辯,就把他轟了出去。待陸毛峰退下,武攸宜撫鬚思索片刻,卻微微一笑,喚過一名親兵道:“你去軍器監,告訴臨川王,就說楊帆千騎已成,不日閲軍,而陛下……很可能會親自出巡。閲兵觀師!”

    軍器監裡正在坐班的武嗣忠得到了武攸宜送來的消息,不禁暗吃一驚,他送給楊帆的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他心裡最清楚,一旦閲兵,哪怕只有一個千騎參加檢閲。也要有大批官員伴駕的。

    到時候楊帆讓那些千騎士兵披著破破爛爛的盔甲,打著破破爛爛的旗幟,舉著滿是鏽蝕的刀槍出現在皇帝和滿朝文武面前,他那位一向喜歡場面威武、氣勢恢宏的姑母會是一副什麼表情?

    武嗣忠害怕了,馬上喚人牽來馬匹,親自趕去左金吾大營找他哥哥武懿宗商量。

    陸毛峰被武攸宜訓斥一番,又羞又惱地離開。心中甚是不滿。細一思量,如果就這麼灰頭土臉地回去,就算楊帆不說什麼,勢必也要引起那些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兵將們恥笑。陸毛峰把牙一咬,轉身就去了張家。

    陸毛峰與張家眾兄弟甚為熟稔,登堂入室,面見張同休。把滿腹牢騷一股腦地發洩了出去,張同休不以為然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你且在此等候,某去奉宸監見見五郎和六郎。”

    張同休立即乘車馬趕往宮中,如今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又網羅了一群京都少年,在宮裡面也算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衙門:奉宸監。

    這些美少年不只生具美貌,而且各具才學,他們在奉宸監雖然等同於武則天的后妃,隨時等候女皇帝的傳喚、侍奉乃至侍寢,平時在奉宸監無所事事,卻也做些詩詞歌賦彙編校閲的文教之事。當然,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在奉宸監裡設宴飲酒、賭博嬉戲、撫琴弄笙、蹴鞠為樂。

    張易之給張同休這位堂兄也弄了塊奉宸監的龜符,只為方便他進出宮廷。張同休持龜符經過一道道門戶到了奉宸監時,張氏兄弟正同十幾個美少年在堂上以擲箭投壺輸者罰酒為樂。

    張同休把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喚到旁邊小殿,把來意對他們一說,張昌宗便道:“這有何難?大兄且稍候片刻,吾與五郎去見見聖人!”

    武則天現在精力大不如前,但是最機要的軍國大事依舊把持不放,只是她已經不大去武成殿批閲奏章,有時婉兒轉來的奏章只叫張氏兄弟唸給她聽,大致做出批示,再由張氏兄弟措辭用墨,有時候一些需要問得詳細的事情就直接傳婉兒來見。

    此時她正在麗春台聽上官婉兒面奏軍事。這件事一涉吐蕃、一涉突厥、一涉安西,皆是邊陲要事,是以武則天不敢輕忽,不過,三件事裡,有兩件結果都是好的,所以二張趕到時,武則天面有笑容,心情很是愉快。

    這三件事裡第一件是關乎吐蕃的。吐蕃王相之爭在楊帆給他們之間埋下猜忌種子幾年之後終於開花結果。吐蕃贊普器弩悉弄終於不堪大相跋扈,他使了一招調虎離山計,將大相論欽陵調離王都後,將其親信兩千多人一舉捕獲。

    論欽陵聞訊舉兵造反,奈何吐蕃百姓君權天授的觀念頗重,王都裡的心腹被一舉剪除,身邊士卒又畏懼王命不敢作戰,吐蕃軍神論欽陵兵敗自殺,贊普終於大權獨攬,論欽陵倖免於難的一個弟弟贊婆帶著殘部投了武周。

    吐蕃贊普聞訊大怒,派政變過程中立下大功,剛剛榮升大將的麴莽布支討伐朝廷,邊軍見其兵強馬壯,本來甚有懼意,結果以明經中舉、儒生出身的隴右諸軍大使唐休璟卻一眼看破了吐蕃的虛實。

    他對眾將說:‘論欽陵等吐蕃名將剛剛被一掃而空,麴莽布支新為大將,不習軍事,諸貴臣子弟為其副將,看起來兵甲鮮華,好像精鋭,其實不堪一擊。’於是披甲騎馬為先鋒,六戰皆捷,吐蕃奔潰,周軍斬其首一千五百餘級,還抓獲兩名吐蕃副將。

    再一個,安西四鎮方面,西突厥的一位部落首領薄露反叛朝廷意圖自立。戍守安西的大將田揚名發兵討伐反被擊敗,再與趕到碎葉城做鎮守的斛瑟羅合兵一處攻打叛軍佔據的城池也始終難以攻克,雙方就這麼一直僵持下來。

    結果薄露自作聰明,為了打破僵局假意投降,試圖趁周軍不備殺個措手不及,不料周軍隨軍御史封思業看破了他的詭計,將計就計佯裝受降,先行設下埋伏,薄露當場被殺,殘部盡皆歸附。

    如果不是東突厥那邊默啜貪得無厭,收受朝廷大批貴重禮物尤嫌不足,又出兵擄掠朝廷設在隴右的幾個馬場,把監中所養雄駿官馬一萬餘匹盡數擄走,武則天此刻還會更高興的。

    張易之比乃弟有心計,一見武則天面露笑容,連忙示意兄弟不忙著道明來意,而是歡喜上前,對武則天道:“聖人有什麼大喜事,這般高興?”

    婉兒笑著把吐蕃大敗、安西平定叛亂的事情說與他們聽了,兩兄弟連忙向皇帝道喜,武則天遺憾地嘆氣道:“可惜默啜猖狂,屢屢進犯我朝,朝廷唯有被動防禦,任其來去,奈何不得。”

    張易之眼珠一轉,道:“吐蕃大敗而歸、安西叛亂平定,足見朝廷兵威之盛。突厥亦非朝廷對手,只是他們坐擁大漠萬里,空曠廣袤,朝廷若發兵討伐,他們往大漠草原裡一藏,征剿起來曠日持久,徒耗錢糧不見效果,聖人憐惜民力,這才容他猖狂一時。”

    張易之這麼一說,武則天臉上便露出了笑容,張易之趁機道:“前些日子聖人下旨組建千騎,今千騎初建,千騎將楊帆正在秣馬厲兵、日夜操練,希望兵馬練成之日,聖人能親臨校場,檢閲三軍呢。

    易之以為,如今既有吐蕃大捷、安西平定、又有突厥之騷擾,聖人不妨應允下來,檢閲三軍之舉,既可以大敗吐蕃、平定安西叛亂為賀,又可壯觀瞻、振軍威、鼓士氣,以嚇突厥人馬。”

    婉兒聽他提到楊帆,馬上注意起來。武則天眉頭一蹙,奇怪地道:“哦,楊帆要請朕閲兵?有這回事麼?朕怎麼不知道?”說著,她便看向婉兒,婉兒馬上欠身道:“婉兒對此也一無所知。”

    張昌宗馬上道:“待制當然不知道啦,楊將軍這個想法到了武大將軍那裡就被駁回了,昌宗也是偶然聽一位在軍中的朋友提起此事,否則對此也一無所知呢。”

    武則天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道:“哦,攸宜給否決了?他這麼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改日朕問問他吧。”

    張易之笑吟吟地道:“聖人不用問了,武大將軍否決此議的原因易之已經打聽過了,武大將軍擔心聖人您閲兵時身體會吃不消……”

    武則天登時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朕已經老到連檢閲自己的軍隊都沒有力氣了麼?”

    張易之大驚,趕緊跪下請罪道:“聖人恕罪,易之失言了。”

    武則天冷哼一聲,拂袖道:“你告訴武攸宜,閲兵之事,朕準了!”

    張易之連忙叩首道:“臣領旨!”

    沒多久,一位輕袍玉帶、頭上簪花、臉上敷粉、衣冠楚楚、腳踏高齒木屐、像只招搖的孔雀似的少年公子搖搖擺擺地出現在羽林衛的轅門前,趾高氣揚地道:“聖上口諭,武攸宜接旨!”

    武攸宜換了戎裝,將天使請到帳中聆聽聖諭,待那來自奉宸衛的傳旨少年說罷皇帝的口諭,便恭敬地問道:“不知聖上準備幾時赴千騎營閲兵觀武,臣也好早做準備。”

    那簪花少年把塗了猩紅口脂的嘴唇一撇,道:“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這誰說得準呢,還不是憑著陛下心意,大將軍且候著吧!”說完把袍袖一甩,又搖搖擺擺地離開了。

    武攸宜直起腰來,搖頭苦笑道:“來得好快啊!這一回,河內王、臨川王怕是要吃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67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0 00:56:25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五十九章 大閲兵

    金吾衛大將軍帥帳內,河內王武懿宗、臨川王武嗣忠對面而坐。

    沉默許久,武懿宗雙拳緊握,向案上重重地一捶。

    武嗣忠嘆口氣道:“大兄,算了吧。說起來,咱們也不算是敗在他的手上,誰讓他搬出了姑母呢。這個時候,咱們要是還不識相,那就自取其辱了。”

    武懿宗冷然一笑,撇嘴道:“這算甚麼,識時務者為俊傑?”

    武嗣忠攤手道:“不然大兄有何妙計?”

    武懿宗沉默片刻,道:“罷了,你那裡不要再為難他了,否則你我兄弟真個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武懿宗說到這裡,復又冷冷一笑,道:“過了這一關就算完了?姓楊的,你落了我武懿宗的面子,咱們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著呢!”

    武嗣忠性格沒有那麼跋扈,有心勸止兄長,可他知道這位兄長的脾氣,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只是重重地一嘆。

    千騎大營,楊帆的帥帳之外。

    那位看管武庫的隊正又到了帥帳前,鬼頭鬼臉地往裡探看。帳外兩名親兵筆直而立,目不斜視。任威慢悠悠地從帥帳裡踱出來,一眼看見是他,便很不耐煩地問道:“江隊正,你有什麼事嗎?”

    江隊正點頭哈腰地道:“軍器監新制了一批甲仗武器,盔甲、弓弩、斧鉞、長矛、橫刀、短矛、連錘、戎帳,乃至馬具、鉗鋸等物都已換了,你看要不要稟報將軍一聲,去驗看一番。”

    任威不以為然地道:“就這事兒啊?中郎將正召集眾將商議要事。無暇理會這點小事兒,你先回去吧,待我稟報將軍,回頭派個小校去點收一下就是!”

    任威說完。不待江隊正回答,便轉身向帳內走去,江隊正陪著笑,笑得很苦。當他轉身離去時,聽到有人嗤笑一聲,不屑地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扭頭看時,兩個軍卒依舊筆直地挺立於帳前,目不斜視,竟不知是何人發話。

    大帳裡面,楊帆倒真的是在召集諸將議事。

    楊帆端坐帥帳之後,左手一方“驚虎膽”,右手一本厚厚的書冊。帥印和盛放令箭的方形盒子分置帥案兩端。

    長史許良居於側坐。隨後是兩排座椅。分別是黃旭昶、楚天歌、馬橋、黎大隱、陸毛峰、呂顏、高初等人,個個身著戎裝,正襟危坐。內中尚有一張坐椅空著,那是後軍郎將獨孤諱之的座位。該員尚未到任。

    楊帆輕輕翻著手中的書冊,沉聲道:“陛下已經頒佈旨意,同意大閲!本帥自禮部、兵部借來有關會典禮制的書冊,大致總結了一下,皇帝大閲,檢閲內容主要有軍容、軍技、軍學、軍器、軍陣、軍律、軍壘各項……”

    楊帆自稱本帥倒不是僭越,他在外面對別人要自稱本將軍,可是在一軍之中,尤其是升帳點將的莊重場合,主將就是要自稱本帥的,意為一軍之統帥,倒不見得非得是朝廷任命的元帥。

    楊帆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抬頭向下一掃,問道:“諸位將軍,何人參加過大閲?”

    眾將領面面相覷,天子登基以來,還從未搞過大閲,就連天子閲兵稱為“大閲”,他們都是聽楊帆說了才知道,這些將軍們大部分都是字都不認識的大老粗,哪懂這個。

    楊帆皺了皺眉,道:“一個都沒有嗎?”

    陸毛峰遲疑著拱手道:“回大帥,末將十七歲入伍,迄今為止,不曾參加過大閲,不過高宗年間,北衙禁軍尚受南衙轄制時,末將曾經受過政事堂眾相公和兵部檢閲!”

    楊帆大喜,總算有個參加過檢閲的了,要不然他只好照著會典胡亂摸索了,這個陸毛峰除了當肉盾還有這般用處,倒是始料未及。

    楊帆欣然道:“當時陸將軍在軍中任何職務,可曾主持過所部兵馬的操演?”

    陸毛峰訕訕地道:“呃……那時候,末將還是軍中一名伙長,不曾主持兵馬操演,只管聽令行事,帶好本伙十名士兵就好。”

    黃旭昶、楚狂歌、馬橋三人忍不住“嗤嗤”地笑起來,笑得陸郎將臉龐一陣脹紅。

    楊帆把手邊的“驚虎膽”重重一拍,厲聲喝道:“本帥帳下,誰敢放肆!黃旭昶、楚狂歌、馬橋,站立答對!”

    私下裡,他們是兄弟相交的,可公眾場合就得有點規矩,三人見楊帆聲色俱厲,並無半點通融的意思,頓時暗暗警惕,收起怠慢之心,筆直地站起。

    楊帆看了他們一眼,冷哼道:“陸郎將好歹是參加過軍閲的,雖說沒有主持過所部軍演,可是涉及到每一名士兵、每一夥士兵的訓練和規矩,是一清二楚的。你們三個有什麼好笑?好好聽著!”

    楊帆訓完了三人,才轉向陸毛峰,和靄地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陸郎將向本帥和眾位將軍介紹一下那時情形。”

    陸郎將受寵若驚,忙仔細回想著,把他當初參加檢閲前所受的種種訓練和準備一一稟與楊帆,楊帆一面聽著,一面急急翻閲會典操冊,逐一對照。陸郎將當初軍銜太低,涉及到全軍層面的東西他就不清楚了,他所講述的都是具體到一兵一夥的要求。

    許良在一旁奮筆疾書,將陸郎將所言一一錄下,楊帆則逐項對照,聽陸郎將介紹了一陣,心中漸漸有了譜。陸郎將所介紹的東西,同會典操冊上面的東西並不十分一致,可見這東西也不是完全遵照操冊會典的規定來進行的。

    所謂因地制宜、因時制宜,適當的變通是可以有的,不過大的步驟沒太多變化,尤其是涉及到“禮”的部分更是不厭其煩。所謂禮多人不怪,大人物來閲兵,更是要突出大人物的地位,在禮字上要下大功夫。

    楊帆把握了其中要點,心便不慌了,待陸郎將將他所經歷的兵部閲兵儀式說罷,楊帆胸有成竹地道:“陸郎將所言本帥已一一記下,既然眾將都未參加過大閲,那麼今日也不必議下去了,本帥會參照操典,結合陸郎將所言,擬出一份詳細的大閲規矩,各位將軍介時依據操演便是!”

    楊帆緩緩站起,帳中諸將見狀同時起立,甲冑摩擦“鏗”然一聲。

    楊帆道:“陸郎將!”

    陸毛峰忙跨出一步,抱拳道:“末將在!”

    楊帆道:“陸郎將曾參與軍閲,本帥便點你為閲兵官,與許長史一同,為本帥參贊!”

    陸毛峰聽了又是感激又是得意,連忙大聲道:“末將遵命!”

    ※※※※※※※※※※※※※※※※※※※※※※※※※※

     兵器有了,甲仗有了,皇帝要至千騎閲兵的聖旨也有了。

    自女帝登基,還未曾有過大閲,近幾年來她深居簡出,更是很少走出那宮闕之外,而這一次卻想到千騎大閲,雖說大家早就知道千騎在北衙禁軍中地位也最是超然,如此恩遇隆重,還是令得各衛禁軍眼紅不已。

    千騎衛的將士官兵既興奮又緊張,很快他們就開始為大閲做準備了。

    校場上那座點將台正在築成一座閲兵台,因為是皇帝閲兵,閲兵台以黃土砌成,如同一座祭天的祭台,宏偉高大、異常壯觀,踏階而上的部分才鋪以平整條石。這座高台怕不高有十餘丈。

    要築這麼高的一座高台,耗時可不少,而它只能有一次,最初將領們頗為非議,楊帆只說了一句話,他們就憬然而悟,再無怨言了。

    楊帆說:“君不見‘天堂’之高、‘明堂’之美、天樞之高聳入雲、九鼎之神聖壯觀麼?”

    眾將領雖說大多都是不識字的,可誰說不識字就不明白事理?皇帝是好大喜功的,這麼做正是投其所好,讓皇帝居於如此高台之上閲兵,那多能顯示她崇高的權威?為了皇帝閲兵,大家累死累活的所圖者何?不就是皇帝的欣賞和青睞麼,有此機會,為何不用?

    兵士們操演,軍技中一條少不得力氣,這下子大家不用拎著石鎖拋來拋去的了,有那力氣,築閲兵台吧。

    逐漸堆高,漸漸成形的極其宏大壯觀的閲兵台上下,人如蟻附,校場上也有許多光著膀子的軍漢,推著各處搜刮來的石輾,平整著校場的土地。

    千騎將士都是從各路禁軍中選拔出來的傑出人力,不管是攀爬、器械、軍容、軍器還是軍陣都很快就達到了要求,現在只是精益求精,諸如軍陣的擺佈、軍伍的齊整,務求一亮相就給人一種震撼的效果。

    可是……,即便這些從各路禁軍中選拔出來的精鋭,也有碰到難題的時候,那就是軍律。《擅興律》、《垂拱律》、《捕亡律》、《宮衛令》、《軍防令》、《兵部式》、《兵部格》……

    自郎將、旅帥、隊正、伙長,各級官佐每天逼著那些士兵背誦這些條例,起床背、吃飯背、出操背、築台背、平整校場背、操演軍械背、睡覺之前背、就連茅廁門口都安排了人反覆重複同一條律令,加深他們的印象,還是沒用。

    那些賣起力氣龍精虎猛的士卒一背起軍律來就咬牙切齒、頭痛欲裂,好像聽到了緊箍咒的孫猴子,才兩天功夫,逼他們背軍律的將校和被逼著背軍律的士兵全都筋疲力盡,開始有抓狂的跡象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68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2 04:32:44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六十章 張易之的橄欖枝

    “橋哥兒,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馬橋私下找到楊帆,說道:“我試著背了兩條軍律,真他娘的會讓人發瘋的,難道你背得下來麼?”

    楊帆吱唔道:“本將軍事務繁忙……”

    馬橋翻了個白眼兒,道:“那就是說你的也背不出來了?”

    楊帆瞪了他一眼道:“此番大閲,各方矚目。 眼紅生妒的人很多,軍律是很重要的一項內容,如果這一項避而不閲,皇帝不明軍事,或者挑不出什麼來,就恐會有別人當場指摘。”

    馬橋道:“可是就算現在停了所有的操練,讓大家天天只背操典軍法,他們也未必背得下來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楊帆其實也被那些大兵弄得焦頭爛額了,一聽他有法子,雙眼頓時一亮,喜道:“你有法子,怎不早說!快講,有什麼好辦法?”

    馬橋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詭秘地道:“咱們不如取個巧,從兵士中挑些認識字的,不叫他們幹別的,每天就是背誦操典軍法,而且每人只背一本,直到滾瓜爛熟。到時候閲兵官是咱們的,總檢閲是咱們的,只挑這些人出列詢問,還怕不能過關麼?”

    楊帆蹙眉道:“說來容易,如果……,唔……”

    他捏著下巴想了想,欣然點頭道:“不錯!是個好主意!如果大閲時缺了軍律這一項,旁人只需故作不解般問上一句,咱們就不好作答了。可是只要咱們有這一項。那就成了。縱然有人懷疑咱們作弊,也不好橫插一手由他抽檢,一旦兵士真的答不上來,咱們丟了面子。皇帝更是丟了面子,沒有人會蠢到為了讓咱們難堪而讓皇帝下不來台的。”

    馬橋得意地笑道:“怎麼樣?虧我想出這般妙計吧?”

    楊帆瞪了他一眼道:“投機取巧的事你最擅長了,還不依計行事,抽選識字的士卒。告訴大家不要再背誦軍律了?”

    馬橋連聲道:“成成成,我這就去安排!”

    馬橋一溜煙兒地跑了,片刻之後,校場上便傳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猶如作戰大捷一般,楊帆聽了不禁搖頭失笑。

    楊帆此番大閲,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武懿宗不戰而退,解決建軍過程中的最大問題:軍械。但是當旨意真的下來,必須要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建軍之後來一次大閲。對他而言具備種種好處。

    首先。通過大閲,可以迅速提升“千騎”在禁軍諸衛中的地位和影響。作為皇帝,武則天親閲千騎。千騎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也會比悄然建軍直接開拔宮城擔任戍衛任務要強上百倍。

    內部來說,他這支新組建的軍隊不論將校還是士卒。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從平民直接入伍的,大部分將士身上都還有著原部隊的烙印,為了迎接大閲,大家齊心協力操演一翻,可以很快讓內部融合起來。

    大閲成功獲得的榮譽,會讓每一名將校士卒迅速認識到自己從此已是千騎的一員,可以提高內部的凝聚力,而他本人也可以籍此在軍中獲得崇高的聲望和威信,這將大大縮短他整合千騎的過程。

    意識到這一點,楊帆自然全力以赴。

    千騎營就此投入了轟轟烈烈的大閲操演訓練,在武周政壇上即將發揮至關重要的決定性作用的一支軍隊,如同燒紅了的一塊鐵胚,在一次次的錘煉鍛打中,漸漸綻放出它獨有的光芒,劍猶在鞘,鋒寒已出。

    ※※※※※※※※※※※※※※※※※※※※※※※※※

     這一日,軍中操演正如火如荼,軍營外忽然蹄聲如雷,遠遠望去,塵土飛揚。

    此時已經進入夏季,士兵愛惜衣服,又覺天熱難耐,所以大都脫了衣袍,只系一條兜襠布,赤著毛絨絨的胸膛大腿,在那兒砌高台、輾校場、摸爬滾打練武藝,又或者在伙長的指揮下進行隊列訓練。

    楊帆與士兵們摸爬滾打一起訓練,也是這副打扮,遙見遠處塵煙四起,人喊馬嘶,楊帆把繫在頭上的白汗巾扯下來擦了把臉上的汗,對兩個正在練習肉搏的士兵吩咐道:“去瞧瞧怎麼回事。”

    兩條大漢正跟莽牛似的頂在一起,聽了楊帆的吩咐,便放開手,光著腳丫子,晃著大屁股向轅門那邊跑去,兜襠布夾在他們的臀縫裡十分可笑,不過這軍伍中沒有女流,也不需顧忌什麼。

    這時節沒有短褲,男人的內褲就是一條兜襠布,據說這東西還有養生效果。這種理論來自道家,道家養生術崇尚先天境界,返本還源,比如模仿嬰兒的胎息胎眠。

    嬰兒的睪丸總是縮緊提高,成年人不曾經過特殊訓練,囊袋總是鬆鬆下垂的。一些有道之士便笑稱此等人為“吊兒朗當。”而兜襠布有讓睪丸縮緊提高的作用,所以他們認為這樣做可以補精益腎,強壯體力。

    兩個系兜襠布的光屁股大漢跑去轅門,不一會兒就趕回來,興沖沖地向楊帆稟報導:“將軍,太僕寺送馬來了,好多健馬,雄壯的很!”

    楊帆大喜,剛欲迎去轅門,轉念一想,又道:“去,把陸郎將請來,與我一起去接收戰馬!”

    不一會兒,擔任閲兵官、事務最為繁忙的陸毛峰滿頭大汗地趕來,他已聽那軍士說了要去轅門接馬,所以穿了軍服,這時楊帆業已著裝完畢,二人便一起趕去轅門。

    此番送馬來的還是獸醫博士白一丁和獸醫牛牟,二人見了楊帆甚是客氣,楊帆一看他們此番送來的戰馬,果然個個膘肥體壯、毛髮油亮,全都是健壯高大的西域良馬,不由大喜過望。

    這時楚狂歌、馬橋等人也聞訊趕來。一看那些駿馬打從心眼兒裡喜歡,楊帆笑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幫陸郎將點收馬匹!”

    眾將領興沖沖地陪同陸郎將去點收馬匹,因為能夠一次要來足額的上等良馬。陸郎將居功甚偉,大家對他的態度都和善了許多,這令一直以來飽受冷遇,只能在楊帆那兒找點溫暖的陸郎將非常激動。

    白一丁笑吟吟地看著眾將簇擁著陸郎將去了。這才伸手自袖中摸出一封請柬,微笑著雙手遞與楊帆,說道:“家兄明日於府中設宴,宴請奉宸令及一班好友聚會,特邀楊將軍賞光。”

    楊帆心道:“張氏兄弟知道我厚待陸毛峰,這是向我表示善意了。只不過張氏兄弟如今地位超然,如果直接以他二人的名義宴請我,未免有小題大做之感,如此折節下交。也容易引起他人非議。所以才要借白一壽的名義。”

    此次能夠促成皇帝大閲。張氏兄弟出力甚巨,楊帆自忖也該向他們當面表示一下謝意,這兩個人以後還是用得上的。便收起請柬,欣然拱手道:“楊某榮幸之至!還請博士回覆令兄。明日楊某一定準時赴會!”

    ※※※※※※※※※※※※※※※※※※※※※※※※※※※※

     翌日一早,楊帆安排副總檢閲許良和閲兵官陸毛峰繼續帶領三軍將士操演,他則帶了任威等幾名親兵回城。初次登門,總要帶些禮物的,所以他走得比較早,要先回家去準備一份見面禮。

    楊帆打馬揚鞭進了洛陽城,還沒走到天津橋,就見長街上車馬羅列,足足數十輛,車上箱籠壘積如山,俱都用紅綢捆束著,一看就是送嫁妝的。

    見那數十輛大車要過天津橋,橋頭極為擁擠,楊帆便勒馬站住,自言自語地道:“這麼多的嫁妝,不曉得是誰家嫁女。”

    路邊一個牽著小孫子看熱鬧的老漢聽了,抬頭瞧他一眼,道:“這位軍爺有所不知,前邊這些車輛乃是義安郡主的嫁妝。”

    “義安郡主?”

    楊帆聽了這個極陌生的名號不由一怔,隨即才想起這是廬陵王之女李馨雨的封號。廬陵王回京後迅速與許多權貴人家締結姻緣,這事楊帆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成親,嫁妝都送了,成親之日還會遠麼?

    楊帆道:“多謝老丈提醒。前些日子我倒是聽說過廬陵王許親,只是沒想到義安郡主現在就要出嫁。”

    京城裡頭大官兒多,京城百姓見得多了,也就不像小村小鎮沒見識的百姓,一見了當官兒的便戰戰兢兢。那老漢看楊帆衣著氣度不似普通官校,卻也並不害怕,對他笑答道:“廬陵王家女兒多,又都到了該嫁的年齡,怎麼能不著急呢?聽說今日下午永泰郡主也要送嫁妝呢,永泰郡主許的是魏王府,又是廬陵王的嫡女,嫁妝怕是要比這還要多上一倍。”

    楊帆聽得好笑:“廬陵王嫁女兒都是一批批的嫁,當真好大手筆!”

    容那龐大的車隊過了橋,楊帆才策馬上橋,尾隨車隊走了一陣,待那車隊拐進觀德坊讓開前方道路,這才輕騎回家。

    楊帆到了府上,讓小蠻給他物色一份既合身份又合時宜的禮物,又去剛剛有孕便如臨大敵地開始養胎的阿奴那兒小坐片刻,這才向白一壽府上趕去。

    太僕寺卿因為在朝政上牽扯不多,所以名聲不顯,但太僕寺卿是從三品的高官,職銜絶對不低,楊帆早讓任威打聽清楚了白府所在,很容易就找到了白府。

    白府的門子接了請柬,一溜煙兒便往府裡報信去了,客人臨門,自當主人出迎。此時,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還沒有到,但是附庸於張氏兄弟的門人乃至張氏兄弟的堂兄堂弟們卻已到了,正在花廳閒坐談笑。而旁邊小廳裡,卻有一人正在大聲咆哮。
匿名
狀態︰ 離線
869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13:17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六十一章 白家宴

    白府花廳旁的小廳裡正怫然不悅的是張昌儀,一旁誠惶誠恐不斷拱手的新任吏部侍郎姜琳。

    由於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現在儼然就是武則天的皇后和貴妃,張家人的地位都水漲船高,他們的小堂弟張昌儀年紀輕輕,居然就被任命為洛陽令,掌管京都之京畿重地。

    張昌儀本身位高權重,他的兩位堂兄又是皇帝面前最能說得上話的人物,這巴結請託到張昌儀的人自然就絡繹不絶了。張氏兄弟中,這張昌儀又最是貪財,因此到他那裡跑官要官的人也最多。

    前兩天有一個姓薛的候補官員候了一個機會拜見張昌儀,獻給他五十兩黃金,請他幫忙給自己謀一個差使。這姓薛的是候補官,有做官的資格,但是因為官位有限,沒有空缺的時候只能候補,有了空缺就是一群候補官搶骨頭,沒背景的人當一輩子候補官也不希罕。

    張昌儀收了黃金,答應了那個人的請求,回頭就把這事知會了吏部侍郎姜琳。姜琳是靠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撐腰舉薦才得到天官侍郎的位置,自然唯張家馬首是瞻,可問題是張昌儀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正是要上早朝的時候。

    參加了一上午的朝會,等姜琳返回吏部時,發現他把張昌儀交待給他要安排官職的這個姓薛的人的名字給忘了,姜琳窘愧不已,又不好對張昌儀直言,恰好今天白一壽設宴,他也在受邀之列。到了白府看見張昌儀,這才把他請到小廳請罪。

    姜琳本想著借酒宴的喜氣,又是在別人府上,張昌儀縱然不悅也不致大光其火。再把名字告訴他一聲也就是了,誰知張昌儀一聽就勃然大怒:“某交待與你的的事情,你竟如此輕慢,敢情你根本沒把張某放在眼裡!”

    姜琳低聲下氣地道:“令尹言重了。非是在下有意怠慢,實是年歲大了,記性不好,當時聽令尹說了那人名姓之後便去上朝,結果朝堂奏對一番忙碌下來,待到朝會之後,便忘了這人名字。”

    張昌儀冷冷一笑,道:“忘性這麼大,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既然這麼點小事都記不住。還怎麼為朝廷效力?不如早早告老還鄉吧!”

    姜琳大驚。趕緊道:“令尹恕罪!請給門下一個贖過的機會,還請令尹把此人名姓再告訴門下一遍,門下回去馬上就辦!”

    張昌儀大怒道:“混帳!每天找某辦事的人那麼多。某怎麼可能都認得?又怎麼可能記得他們的名姓?此時你來問我,我上哪兒再去尋找那個人?”

    姜琳徬徨道:“這……這該怎麼辦?要不然……等本期選官結束以後。那人若是落選,必定再來,到時令尹把他的名姓告與門下,門下再次選官時,首先安排他也就是了,所候不過一年,來年給他安排個上等府縣作為彌補,想必他也是肯的。”

    張昌儀斷然道:“不可!他是肯的,張某可不肯!他如今既求托到我張某人門下,這一次卻選官落選,嘿!這件事兒傳揚出去以後,旁人會怎麼看我張某人?張某人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壞了,豈不至少一年,沒人再請託到我門下?”

    姜琳愁眉苦臉地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張昌儀想了想,問道:“此次選官,姓薛的一共有多少人?”

    姜琳的道:“此次選官,薛姓者一共十四人,門下把這十四個人的名單都調出來了,反覆驗看,實在記不起其中哪一個才是請託到令尹門下的那個人,要不然……請令尹看看,或許還有些印象?”

    姜琳說著自袖中摸出一張紙條,張昌儀根本不接,道:“你這辦事的人都記不得,某上哪兒記得去?如今意欲補救,只有一個辦法,這一期候選官員中但凡姓薛的,每人都給他一個官兒做!”

    姜琳大驚,道:“令尹萬萬不可!候選官如過江之鯽,可朝廷空缺出來的職位有限。此次全國各州府道及兩京空缺出來的官位一共也沒有多少,總要照顧到方方面面以及候補多年的人員,如果姓薛者俱都入選,擠占了大量名額,門下就不好安排了。”

    張昌儀指著他的鼻子道:“事情是你辦砸了的,自然你去想辦法!就這麼定了,把所有姓薛的都給他一個官兒做,不能壞了張某的信譽!”

    這時張同休在花廳中大聲笑喊道:“昌儀快來,楊將軍到了!”

    張昌儀冷冷地道:“你看著辦吧,要麼姓薛的一十四人俱都為官,要麼你姜琳辭官滾蛋!”說罷一甩袖子便往花廳走去。姜琳傻在原地,怔怔良久,才長嘆一聲:“在人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要保住他的前程,張昌儀的要求必然得答應,這一來他必須推翻原來的安排,可是大選官每一次都是朝野矚目,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和關係,每動一個人,都要考慮到相關的各方勢力的反應,何況一下子動這麼多人。

    他哪裡還有心吃酒,這就得回衙去重新安排了,是以姜琳沒往花廳裡去,直接從小廳正門出去,喚過一名白府家丁,叫他知會了白一壽一聲,就匆匆返回吏部衙門,按張昌儀的要求運作薛姓者盡皆為官事宜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薛姓老祖宗在天上大發神威,那些姓薛的候補官兒今年盡皆盼來了“甘霖”,此等按姓入仕之事,古往今來,也就是武周朝發生過這麼一例。

    ※※※※※※※※※※※※※※※※※※※※※※※※※※

     楊帆由白一壽陪著進了花廂,為他逐一引見各位來賓,張同休等張家兄弟七八人,其中有的楊帆見過,有的還是頭一回相識,這些因二張受寵地位水漲船高,平素已然有些目中無人的貴介公子對楊帆倒很是友善。

    接下來就是二張一派的人員了,其中很多都是京都豪門子弟,如今正有官職在身且地位較高的有宗楚客、宗晉卿等兄弟,還有鳳閣舍人李迥秀,本來還有一位吏部侍郎姜琳的,此刻已經返回吏部收拾爛攤子去了。

    這些人對楊帆亦十分友善,其中不少人身份地位都比楊帆為高,卻對楊帆如此客氣,不太合乎張黨一向飛揚跋扈的風格,這令楊帆有些奇怪,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禮下於人,不是有所求,必是有所謀。

    如今想來,張易之安插陸毛峰到千騎只是他的第一步,也是一個試探,楊帆如此配合,讓他產生了招攬楊帆似乎也不無可能的想法,今日這班權貴對楊帆如此禮遇,怕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二張的打算。這個張易之的胃口越來越大,他竟想把千騎一口吞下,變成他的勢力。

    楊帆心中暗暗做著打算,與諸位來賓客套一番,正說著話兒,前邊有人來報,張氏兄弟到了。白一壽、白一丁兄弟趕緊起身,白一壽先揚聲吩咐道:“來人,請老夫人和夫人同去前門相迎!”

    楊帆暗自驚訝,這白一壽好歹也是三品大員,如此巴結也有些太不顧體面了吧,迎接張氏兄弟何必要女眷出迎,尤其是叫他夫人出迎也就是了,居然還要勞動他的老母親出迎。

    片刻功夫,張氏夫人就扶了白髮蒼蒼的婆婆出來,眾人忙見過了老夫人和夫人,看這婆媳誥命,俱都一身盛裝,想必是早已準備妥當,在後宅等著一起迎接客人了。

    隨後,白氏兄弟與張同休、李迥秀、宗楚客等人,再加上白一壽的老娘和夫人一起迎出府門,楊帆自然也在其列,一群人到了府前,就見門前三輛牛車,又有鮮衣怒馬的數十名奴僕恭列兩旁。

    白一壽兄弟二人便率先哈哈大笑著迎出去:“五郎、六郎,白某兄弟迎接來遲,失禮、失禮!”

    二張卻不進門,張易之回身向第一輛垂掛著帷幔的輕車淺施一禮,恭聲道:“娘親,白府到了!”

    楊帆這才恍然:“難怪白一壽把老娘和夫人都拖出來一起迎客,倒不是如此不要麵皮,原來張易之的母親也到了。”

    帷幔一掀,一個眉目如畫的小侍婢扶了一個錦衣彩裙的婦人出來。還不等看清那女人模樣,白一壽兄弟二人便長揖下去:“見過老夫人!”

    白一壽如今五旬年紀,張易之卻是弱冠少年,張易之的娘親如今不到四旬,比起他來還要小的多,可他自認為二張門下,對張易之的母親自然要稱老夫人。

    楊帆定晴瞧去,見張易之扶的這位中年婦人雖是徐娘,風韻猶存,能生出張易之這般豐神如玉的俊美少年,其母長相又怎麼可能差了。又兼此女出身名門,素有教養,舉手投足自然優雅。

    張易之扶了娘親下車,才向眾人含笑道:“易之供職於宮廷,不能時常侍奉於母親膝下,心中甚是不安,如今有機會出宮,不捨得母親枯坐家中,可這裡又有一班好友多日不見,正作難處,幸賴白兄體貼,邀請家母同來,也好出門散散心。”
匿名
狀態︰ 離線
870
匿名  發表於 2014-12-24 00:34:49
第二十三卷 千騎將 第八百六十二章 各有所

    張易之母親的大名旁人是不清楚的,她原有一個乳名兒叫阿藏,如今母憑子貴,滿京城裡都尊稱她為阿藏夫人。張易之事母至孝,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大孝子,因此對他此舉並不覺冒昧,反而肅然起敬。

    阿藏向眾人微笑頷首道:“小兒今日赴宴,偏要我這做母親的陪同前來,實在拗不過他,冒昧打擾,還望白寺卿和諸位貴客見諒。”

    白一壽趕緊道:“五郎事母至孝,此為莫大美德,我等都敬佩不已,何來冒昧之說?聽聞老夫人要來,家母和娘子都歡喜的很呢。娘親,這位就是兒對你說過的阿藏夫人,快請上前見過!”

    白老太太和白一壽的夫人上前與阿藏見禮,三個女人笑談片刻,白一壽才一一介紹今日赴宴的各位客人給阿藏認識。待到李迥秀上前見禮時,阿藏看見他的模樣,忽地驚“啊”一聲,眸中倏地掠過一絲異樣的神彩。

    張易之緊張地問道:“母親,您怎麼了?”

    阿藏夫人迅速回過神來,眸中蒙起一層氤氳的霧氣,淒然道:“沒什麼,為娘觀李舍人神情氣質,與你那早亡的爹爹竟有六七分相似,忽然想起你那早亡的父親,不禁黯然神傷。”

    她輕輕拭了找眼角,向眾人斂衽道:“阿藏乍見李舍人酷肖亡夫,有些失神,失禮之處,還望諸位見諒,李舍人,抱歉了。”

    眾人這才釋然,李迥秀忙也還禮不迭。

    這李迥秀確是一表人才,方才楊帆見到他時,也曾被他的神采氣質而折服。

    這李迥秀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一方刺史,乃是官宦世家,但是他的母親卻出身貧賤。連姓什麼都不知道,乃是李家一個家奴。可這個家奴卻是一位殊麗無雙的美人兒,以致李迥秀的父親為她神魂顛倒,不顧她奴婢的身份,硬是抬了她的身份,納為如夫人。

    李迥秀的生母如此美艷,他的容貌自然也不俗。李迥秀生具了一副好皮相,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兼又頗通文才,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有不精,是以在京都才幾年功夫,就被推為當代第一風雅人物。

    在楊帆看來,此前他見過的人中。只有來俊臣的俊美姿儀可以與之比美。當然,張昌宗有蓮花六郎之稱,姿容之美享譽京城,名氣似乎猶在其上。可張昌宗是陰柔之美,也就是武則天那種性格強勢且已受用夠了薛懷義這種強壯陽剛的男人身軀的老婦人才會喜歡。

    李迥秀雖是個文人,不具備楊帆那種陽剛英俊之美,卻是一身清幽的書卷氣。又兼年近三旬,較之少年人多了幾分成熟迷人的韻味,或許他的容貌與張易之的父親並不相同,但是同樣的瀟灑倜儻、同樣的一身書卷氣。風度氣質上相差不多,難怪阿藏夫人神為之奪。

    聽母親提到亡父,張易之也是眼圈一紅,連忙對母親安慰一番。止住了阿藏夫人的悲傷之意,眾人這才將張氏母子迎進府去。到了府中。白氏老夫人和白夫人陪著阿藏夫人同往內宅,張易之和張昌宗這才重新成了主角,被大家簇擁著走向花廳。

    張易之有意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挽了楊帆手臂笑道:“在座都是老友,將軍卻是新客,你我正當親近一番,還請將軍與我同席!”

    楊帆笑應道:“榮幸之至。”

    張易之拉著楊帆與他同席坐下,笑吟吟地問道:“聽聞將軍正操演兵馬,以備陛下大閲。今日邀請,原還擔心會影響了將軍的操演大計,並不敢奢望將軍真能趕來。不想將軍竟然賣了張某這個面子,實為我等意外之喜!”

    楊帆道:“奉宸令太客氣了,承蒙諸君將楊某引為知己,這是楊某的莫大榮幸。”

    張易之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又道:“聖人御極以來還不曾大閲過,楊將軍的建議很合聖人的脾味,聖人對此興緻很高。若非全軍大閲至少需三五日功夫,聖人忙於國事,無暇分神兼顧,只怕這一次大閲就不僅僅是一個千騎的事了。”

    楊帆自然巴不得武則天重視大閲,不過如果真的搞成禁軍全體大閲,一個千騎就將淹沒在千軍萬馬之中,縱然表現出色,能夠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和現在比起來也要有天壤之別,因此倒是暗自慶幸:幸虧武則天年紀大了,她折騰不起。

    張易之說完又關切地問道:“不知千騎操演進行的如何了?將軍離營赴宴不會對演練有什麼影響吧?如果影響了大閲,那張某的罪過可就大了。”

    楊帆道:“奉宸令自管安心,操演有成例可循,眾將士依條例逐項演練就好,且軍中又有長史和五郎將看顧著,楊某便離開一時也不打緊。”

    張易之道:“哦!聽說陸毛峰也調到千騎去了,那是張某好友,在千騎若有什麼不妥當處,還望楊將軍看在張某面上能夠多多擔待。”

    楊帆道:“奉宸令何出此言,陸將軍允文允武,乃是楊某的得力臂助。陸將軍到任之後,對楊某建軍大有助益,如今演軍事宜主要就是由他負責,來日大閲時還要由他擔任閲兵官,許長史與陸郎將如今儼然已是楊某的左膀右臂了。”

    陸毛峰在軍演閲兵中擔任要職,張易之是清楚的,他可不認為這是陸毛峰自有所長故而受楊帆器重,他認為這是楊帆有意向他示好親近,如今親口聽楊帆說出把陸毛峰倚為左膀右臂,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很想把楊帆也拉攏過來,當成他的左膀右臂的,這將是他插手軍隊的重要一步。只不過,千騎太過重要,旁人不敢插手,他雖受女皇器重,且女皇對他沒有任何猜忌,也不好做得太露骨。

    再者,他清楚楊帆與太平公主和武三思兩家都關係密切,眼下楊帆能向他示好就是極大的進步,來日方長,還需慢慢圖謀,對楊帆也需慢慢觀察。如果楊帆現在就迫不及待地向他示忠,他也是不敢信任的。

    楊帆清楚張易之的打算,向張易之親近示好他並不擔心太平那邊會有所誤會。至於武三思那邊,本來就是虛與委蛇,就算失去武三思的完全信任,只要對方覺得他還是可爭取的、狠不下心來對付他,那麼從張易之這邊得到的好處,也足以彌補那邊的損失。

    何況如今武懿宗不知何故一再與他為難,武三思不想對他這個手握重兵的堂弟採取嚴厲措施,在這過程中並沒有堅決地維護楊帆,楊帆適當地做出親近張易之的一些舉動,也可以給武三思增加一點危機感,讓他認為這是因為武懿宗的不友善造成的,可謂一舉兩得。

    他是不可能真的投向二張的,不僅僅是出於他的政治理想,就算只為個人前途打算,靠著取悅於女皇飛揚跋扈的兩個面首,也不可能比得上李唐宗室在民間的深厚基礎以及武氏家族二十多年來的苦心經營,依附二張以求幸進的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

    然而,二張的權勢雖然缺乏基礎,眼下卻是最炙手可熱的,得罪不得。楊帆不可能真心歸附,適當作出取閲之舉得到二張的信賴和支持還是必要的。因此,楊帆在來白府前就在思索如何向二張表達善意,這時見張易之對閲軍興緻勃勃,忽地計上心頭。

    楊帆睨了眼分坐左右正笑吟吟地看他二人對話的白氏兄弟和眾賓客,對大笑方歇的張易之道:“說到大閲,楊某這裡正有一個很有趣的主意,不曉得奉宸令和奉宸丞可有興趣參與麼?”

    張易之奇道:“楊將軍有何有趣的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楊帆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張易之雙眼驀地一張,欣喜地道:“可以如此麼?”

    楊帆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奉宸……”

    張易之打斷他的話道:“親近的朋友,都是稱呼我兄弟為五郎六郎的,我不當你是外人,稱你一聲二郎,你也不要再奉宸令、奉宸丞地對我兄弟相稱了。”

    楊帆從善如流,馬上改口道:“好!只是五郎六郎要辛苦些了,炎炎夏日之中……”

    張易之興奮地道:“這算什麼,能讓聖人開懷大笑便再辛苦也值得。況且我對此也甚有興趣,六郎定然比我還有興趣的。”

    張昌宗聽得好奇心大起,忙道:“什麼事情這般有趣?”

    張易之大笑道:“說不得,說不得,不能當眾說出來,你要知道,待回宮後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張昌宗哪裡等得到回宮,馬上興緻勃勃地跑過來,擠到張易之的另一邊,對他道:“五郎快說與我聽!”

    張易之對他低低私語幾句,張昌宗鼓掌大笑道:“好好好!二郎當真好手段、好主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是一定要參與的!”

    張同休等人瞧他二人這般模樣,忍不住笑問道:“究竟什麼事,五郎六郎竟這般得意?”

    張易之笑得像一尊佛,搖頭莞爾道:“不可說,不可說,說破了就不靈了。”

    張昌宗也是一連聲地道:“不能說不能說,我不說,五郎不說,二郎也不許說。”

    二人這般神秘,眾人更加好奇了,可不管他們怎麼催問,二人只是不說,白一壽笑著打圓場道:“好啦好啦,五郎六郎不肯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等到大閲之日,你我請五郎六郎在陛下面前說一聲,都去軍前觀演不就知道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5 04:3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