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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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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7 01:43:59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三章 遊說

    傍晚的時候,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蛟龍會副會主君如顏中風了!直到此時,蛟龍會依然沒有對順字門採取任何行動。

    喬木是一個老江湖了,或許他的能力差一些,但他的眼光卻不差,如此種種,足以說明這位姑娘背後確實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喬木想開了,於是他很光棍地站到了古竹婷一邊。

    他本來就沒得選擇,別的小門派可以不在乎被人吞併,只要有口飯吃,但他不行,他承載著祖先的輝煌,他無力恢復祖上的榮光,這已成為他最大的心病,如果讓祖業從他手中斷送,他是死都不肯的。

    哪怕順字門只剩下一條船,起碼這個名號還在。這或許是一個很愚蠢的想法,但是在喬木敬祖畏宗的信念中,這種執著卻是他一生為之奮鬥的信念,所以,他不能放棄,哪怕順字門這面旗子已經破爛不堪。

    不放棄,在蛟龍會的全力打壓下,他就只能用生命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待,而最終順字門依舊難逃覆亡的危險。但是現在古姑娘站了出來,憑她的武功或許不能護得他永遠周全,但她顯然不是一個人。

    如果這位姑娘所說的主人真的擁有那麼大的力量,如果她的主人真的連獨孤世家那種灞上漕夫連仰望都沒有資格的世家都能驅策,那麼順字門何只可以轉危為安,便如她所說重現輝煌又如何不可能?

    所以,在聽到君如顏中風的消息之後,喬木回到了房間,捧著那面縫縫補補、滿是風塵的順字旗,默默思量許久,再出房門的時候。便召集兩個親兄弟和幫中幾個管事,果斷下達了命令:順字門從現在起,由他的“外甥女兒”古竹婷任漕拳舵把子。

    順字門一共也就二十多個能打的,這些人都見過古竹婷的功夫,對她自然心服口服,所以這個任命毫無阻力。只是這些人現在都有傷在身,如果眼下就發生什麼事,恐怕只能勞動古姑娘一人出手了,幫裡倒是有二百多號壯漢。可是憑他們那三腳貓的功夫,讓他們出手只能讓他們原本拮據的生活再增添一筆醫藥費而已。

    隨即,喬木又讓卓一清帶傷出門,按照古竹婷的吩咐,去拜會同樣受各大幫派欺壓的其它幾家小幫派。請他們的幫主來順字門商議事情。

    暮色蒼茫時,李黑和嚴世維從長安城回來了,兩個人先去了一趟文府,給文長興的靈位上了一炷香,同正在守靈的文少會主交待幾句,便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的家,既沒交待何時擁文少會主登位。也沒提報復順字門。

    幾個接到喬木拜貼的小幫派首領並沒有馬上趕往順字門,而是在密切關注著蛟龍會的反應,勢力不如人、能力不如人,不代表智慧心機也差的很遠。蛟龍會這種反常的表現,使他們果斷地走出家門,紛紛向喬家趕去。

    灞上明顯要有變故了,順字門雖然還沒有掀開他們的底牌。但是從蛟龍會的反應來看,順字門一定有所倚仗。他們先去順字門探探口風總是好的,比起蛟龍會來,他們對同樣飽受欺壓的順字門更親近一些。

    “喬兄,你的身體怎麼樣啦?”

    幾位小幫會的首領到了喬家,假模假樣地探問著喬木的傷勢,眼神卻不斷地睃向一旁的古竹婷。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是這個女人令蛟龍會吃了大虧,蛟龍會會主暴卒、漕口掌舵中風、漕拳掌舵和另一位副會主夾起尾巴不敢吭聲,全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可是親眼看到她時,還是令人不敢相信,就這麼嬌怯怯的一個女人?她的腰甚至沒有我的大腿粗。

    喬木向古竹婷一一引薦完畢,對這些首領們道:“這是喬某的外甥女兒,她姓古。從現在起就是我順字門的漕拳舵把子,喬某受了傷要將養一陣,順字門一應事務現在全部由她負責。今日請各位來,是有件事情要跟各位商量,竹婷啊,你跟各位叔伯說吧。”

    古竹婷點點頭,向眾人俐落地一抱拳,朗聲道:“各位前輩,論資歷論年紀,順字門中都輪不到我這個小輩講話,既然舅舅把這份擔子交到我的肩上,門下眾兄弟又信任我,那小女子也只能當仁不讓了!小女子年輕識淺,如果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各位前輩多多包涵。”

    鐵舵幫韓遠堂道:“江湖中能者為先,古姑娘就不要客氣了。我們這些人筋骨都生了鏽,可一雙老眼不花,這兩天發生在灞上的事兒,我們心裡有數。呵呵,真要比起來,我們是淺水溝裡的老泥鰍,姑娘你可是大江大河裡的龍女,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好!”

    古竹婷爽快地道:“諸位平日裡與我順字門一樣,都是飽受那些大幫大派欺壓的,都是在人家手指縫裡求活路的。小女子如今忝為順字門漕拳掌舵,就得為順字門考慮,我琢靡著,要是咱們大傢夥兒抱成團,人家是不是還能把咱們當軟柿子捏呢?

    在座諸位前輩,每家都有五六條船,百十個弟兄,如果咱們合在一起,那就有三四十條船,八九百號弟兄,到那時旁的不說,起碼像蛟龍會這樣的幫派,是不敢再隨隨便便拿捏咱們了。”

    韓遠堂眉頭一蹙,打斷古竹婷的話道:“古姑娘想必不曾幹過漕運這一行吧?有些事情,並不是姑娘你說的那麼簡單。”

    古竹婷笑了笑,道:“請前輩指教。”

    韓遠堂道:“如果只是合在一起就行,姑娘以為我們會等到現在麼?喬老哥這順字門是老字號了,想當年是道上最響的一塊招牌,喬老哥不肯做斷送祖業的事,可對我們來說卻沒有這種顧慮。

    我們苦熬半生,拼湊出這麼幾條破船,只為混口飯吃,如果能有棵大樹乘涼,我們還求之不得呢。可是……我們船少人多,那些大幫大派還看不進眼去呢。自己混飯吃,更難,我們的船說大不小,說小不小,弟子們的水上功夫也是勉勉強強,有些活兒咱接不了,有些能接也不敢接,因為擋了那些大幫派的財路。人家不會放過咱們,不用給你動武,就是沿途給你找些麻煩,你這單生意就做不下去。

    從收稅糧到起運,從揚州到長安。有油水的地方,早被那些大幫大派瓜分乾淨了,我們勢單力薄,又沒有漕口照應,只能跟在人家那些大幫大派後面,撿些人家懶得去做或者利水不大的零散生意.

     那些大幫大派有門路、有手段、有後台,人家才想著生意做的越大越好。這些東西我們可是一樣都不占,就我們這幾條破船,百十個兄弟,勉強還能填飽肚子。一旦合起來,我們哪有生意可做?”

    古竹婷清亮的目光向眾人身上一掃,問道:“諸位前輩都是這種顧慮麼?”

    眾人紛紛點點,七嘴八舌。籲嘆不已。

    古竹婷微笑道:“如果我說,這些對我來說全都不是問題。那麼各位叔伯可願加入麼?”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韓遠堂疑惑地道:“姑娘真有這等本事?”

    不怪他不相信,順字門如果能解決這些問題,何必拉他們這些人入夥,他們船少人多,行船的本領又差,那反而拖累了人家。

    古竹婷剛要說話,卓一清忽然走進來,快步趕到古竹婷身邊,對她附耳低語了幾句。古竹婷淺淺一笑,頰上便露出一對誘人的酒渦兒:“各位叔伯,請跟卓大哥走一趟,我請你們看場好戲!”

    ※※※※※※※※※※※※※※※※※※※※※※※※※

     夜晚的灞上鎮依舊熱鬧非凡,這裡本來就是一個相對封閉獨立的環境,當地人除了漕運又多以經商為業,所以長安城裡宵禁前長街上漸趨蕭條冷落的氣象在這裡是根本看不到的。

    逛街的依舊邁著悠閒的步子,做小生意的依舊經營的紅紅火火。酒館瓦舍裡人聲鼎沸,賭坊裡面吆五喝六,賭徒們都吼得面紅耳赤,低檔妓院紅燈高掛燕語鶯聲,夜晚的灞上鎮反比白天還要熱鬧。

    漕上鎮光漕夫水手就有四萬多人,這還不算那些成了家的人的家眷,再加上鎮上原有的莊戶人家,還有一些專門到鎮上做漕夫生意的買賣人,就構成了一個人口密度極大的特殊群體。

    這個群體的主力是數萬漕夫水手,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光棍,酒色財氣正是他們最喜歡消磨的場所,於是造成了灞上鎮的畸形繁榮。而這種畸形繁榮在每年年末年初的時候,因為漕夫們全都回到鎮上,尤其顯得熱鬧。

    快到灞上鎮的時候,楊帆換了一副模樣,他的頜下出現了亂蓬蓬的一部鬍鬚,依舊俊俏的眉眼,因為這部鬍鬚,讓他多了幾分粗獷豪邁的江湖人味道。這是楊帆出京前跟阿奴學的,談不上如何高明,只是一點最簡單的易容手法,瞞不過熟人,卻已足以在灞上鎮掩人耳目了。

    楊帆牽著馬剛剛進入鎮子,就從鎮上的人看向他們的眼神發現不對勁了,這兒不是洛陽城也不是長安城,不是那種四海遊學之士八方商賈齊來的大都市,在這兒哪怕只有一個人,只要你是陌生人,都會像濺到沸油鍋裡的一滴水,馬上引起灞上人的注意。

    雖說灞上鎮十餘萬人口,鎮上的人彼此間也並非全都認識,但是從一個人的穿著氣質,他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你是不是鎮上的人。楊帆一行五人,目標更大,而且今天鎮上剛剛出了那麼大的事,這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楊帆還不曾與古竹婷取得聯繫,不知道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現在不宜叫人知道他的目的,於是他果斷地打消了直接尋去順字門的想法,低聲對任威道:“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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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8 00:53:20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四章 路遇

    爛船還有三斤釘,順字門的這三斤釘,就體現在他們的聚義堂了。

    這些年來,順字門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能賣的都賣了,能當的都當了,唯一還像點樣兒的就是這座聚義堂。一根根合抱粗的巨柱,雖然漆面已經盤剝,依舊穩穩地支撐著這座寬廣的殿堂。

    建於隋文帝年間的這座聚義堂現在已經不剩什麼了,除了那座足足由三十六扇屏風組成的巨大無朋的坐屏。坐屏已經極其陳舊,可是從那精緻細密的花紋雕刻、繁複生動的江河圖案,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昔日這座可以同時容納上百位英雄豪傑的大廳氣派。

    古竹婷在兩名順字門弟子的引領下進了聚義堂,空蕩蕩的聚義堂中早就沒了主位,只有相對的兩排座椅,在這巨大無比的客廳中卻只有兩排座椅,相向各只三座,未免顯得過於冷清了。

    坐在客座上的人是李黑和嚴世維,從兩人的穿著來看,顯然來的時候是做過一番偽裝的,他們自然有辦法躲過鎮上人的視線,悄然潛入順字門做一次秘密拜訪。

    一見古竹婷進來,二人便急忙起身,抱拳道:“見過古姑娘!”

    二人說著便在古竹婷身上打量,瞧見古姑娘的模樣,二人目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訝,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個能以一敵百的女人雖然是個女子,也該生得身高丈二,胳搏上跑得馬、拳頭上站得人,卻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雖說她身姿矯健、步履輕盈,眉宇間自有一抹英氣,可是這副模樣顯然距他們心目中能打得蛟龍會百十號人落花流水的女英雄有著極大差距。

    “見過黑爺!嚴爺!兩位前輩請坐!”

    古竹婷請二人坐下,自在對面坐了。笑盈盈地道:“我還以為兩位前輩明天才會過來,不想今晚就到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嚴世維只當她是在調侃自己,只能尷尬地笑笑,李黑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失聲道:“明天?莫非……莫非今晚還要發生什麼?”

    古竹婷淺淺一笑,道:“不知道若是文斌還在。黑爺和嚴爺能否做得了蛟龍會的主呢?又或者你們願不願意擔上一個背主的名聲?如果你們不能又或者不願意,那麼小女子自該代勞,替你們省去這些麻煩。”

    李黑和嚴世維相顧駭然,“難不成今晚少會主也要無疾而終?”一想到這種可能,連李黑這種老江湖都有些頭皮發炸。

    古竹婷明眸一掃。淡淡地道:“呵呵,這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不談這些了,兩位前輩既然肯來,想必是對我們之前的建議有所考慮了,不知道兩位前輩是如何決定的呢?”

    李黑斂去驚容,緩緩說道:“古姑娘。如果我們點了頭,蛟龍會兩千多號兄弟就上了姑娘你這條船,以後得靠姑娘你賞大家一口飯吃了,姑娘是否該向我們交個底兒呢?要不然若出了什麼紕漏。我們兩人可沒法向全幫弟兄交待。”

    “黑爺和嚴爺這麼爽快,本姑娘自該開誠佈公!”

    古竹婷纖腰一挺,很俐落地站起來,“啪啪啪”三擊掌。揚聲道:“請獨孤先生來見見客人!”

    ※※※※※※※※※※※※※※※※※※※※※※※※※※※※※

     楊帆注意到鎮上人警惕的眼神後,馬上放緩了步伐。想先找一處客棧住下來再說。

    街市上燈光處處、人來人往,棚屋、地攤、店舖將街道擠得窄窄的,道路兩旁的店舖裡探出無數的招牌旗旛,個子稍高一點的人從巷中一走,那些招牌旗旛就會輕輕刮過他的襆頭。

    前方緩緩行來的幾個人忽然引起了楊帆的注意。

    其中一人身材很高,穿著一件寬大睡袍狀的白色長袍,肩上還搭著一條厚厚的披肩,頭上戴著一條有黑格的白色方巾,方巾用一條一指寬的金屬圈固定在頭上,一看就是一個大食人。

    走在他左右和身後的,分明就是他的護衛武士了,這些武士衣著簡單,內衣之外斜肩披纏著一塊棕色的長布,這就算是外衣了,他們的頭上也纏著同色的方巾,手裡提著一柄細劍,劍上沒有鞘,只有一塊破布裹著。

    這個滿臉鬍鬚、凹眼直鼻的白袍大食人東張西望地走著,似乎對灞上鎮的情形非常好奇,看樣子他也是剛到灞上。忽然,二層小樓上有人“嘩”地潑下一盆水,水正潑在他的腳下,把他的白袍都濺髒了。

    幾名武士大怒,馬上仰起頭,像是見到有人傷害主人的忠狗,呲起獠牙,從喉嚨中發出威脅的低吼,那白袍大食人也滿臉怒容地抬起頭,但惱怒的目光卻馬上變成了驚喜。

    窗子裡有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楊帆站在側面,從看到了她赤裸的模樣。女人對她赤裸的身體絲毫不覺羞恥,只是有些寒冷的樣子,她潑了水便摞下木盆,探手去關窗子,這一彎腰,一對豐滿的乳 房顫巍巍地垂下來,更加顯得碩大。

    楊帆知道這女人是什麼人了,這鎮上有許多妓女,專門做這些漕夫水手生意的妓女自然談不上什麼檔次,這個女人相貌很普通,身材還有些發胖,不過一身皮肉倒是非常潔白。

    大食商人仰起臉,興高采烈地道:“看吶,看吶,看我看到了什麼,啊!那潔白的皮膚,就像放在瓷盤裡的銀幣,又像曠野中的一隻白羚羊。她圓月般的臉龐,豐滿的胸脯像兩隻大石榴……”

    想不到這大食人竟說得一口中原話,只是音調有些怪異,還透著些異鄉人的口音。樓上的女人探出頭,很彪悍地罵了一句:“夜叉鬼,滾你的蛋,窮嘰歪什麼!”

    大食商人肥肥大大的袍子後面“刺溜”一下鑽出一個金髮碧眼的小鬼,個頭不高,只有十二三歲模樣,叉著腰跳著腳地衝樓上喊:“嘿!這位夫人,你可不要有眼無珠啊,我們老爺可是巴士拉最有名的大詩人,他的詩讓無數貴婦人為之瘋狂,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散落在盤中的珍珠……”

    樓上的女人雖然是個只會做皮肉生意的廉價妓女,她很可能連字都不認識,但是生在詩之國度的她顯然還是具備鑒賞能力的,她只用一個語氣詞,就充分表達了她對這首爛詩的評價:“呸!”

    女人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那個大食商人望著窗子關上前驚鴻一瞥的女人背影,猶自詩興大發:“啊!她生氣的眼睛就像看見了蟲兒的夜鶯,她憤怒地顫抖的肚皮像黎明時分的魚肚白。她優雅地轉身離去,好似羚羊一般,扭動著那墜彎腰肢的豐滿臀部……”

    金髮小鬼雙手做捧心狀,彎著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無比陶醉地讚美道:“啊!多麼動聽的詩啊!多麼優美的詩啊!就像晨霧中透出的第一縷晨曦,就像綠葉上凝結的第一滴晨露,啊……”

    來自遙遠國度的大詩人大概是太喜歡用肢體語言配合他的詩朗誦了,他一邊吟詩一邊手舞足蹈,從旁邊小酒館裡走出的一個醉漢正好被他杵到眼睛,那醉漢大怒,揚手就拍出一巴掌,喝罵道:“你他娘的不長眼睛嗎?”

    大詩人狼狽地退開,衝著那醉漢怒道:“你竟敢羞辱我?羞辱尊貴的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只有毛驢才會習慣於受人羞辱,一位尊貴的先生、一個自由人,哪怕是一頭駱駝都不肯忍氣吞聲!”

    那醉漢搖搖晃晃地正要走開,一聽這話被逗笑了,他瞪著一雙通紅的醉眼乜著這個大食人,大著舌頭道:“你……你個胡妖鬼,囉哩吧嗦的放的什麼屁?你……你想幹嗎?”

    詩人懊惱地整理好被打歪的頭箍,義正辭嚴地道:“狼會向沒有狗保護的人狂嗥,面對雄獅般的強者卻只有敬畏,我!尊貴的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先生為了悍衛我的尊嚴,要和你決鬥!你去下地獄吧!”

    大詩人這話一出口,他的幾名武士馬上肩一沉,腰一弓,擺出進攻的架勢,同時呲起雪白的牙齒,從喉中發出低沉的威脅怒吼,手也緊緊攥住了腰間圓柱型的細長劍柄。

    “喲呵,你……你跟我決鬥?”

    那醉鬼樂不可支地左右看看,把雙手往嘴巴上一攏,大聲喊道:“有個胡妖鬼要找咱三河會的麻煩嘍,弟兄們,上啊!”

    “呼啦”一下,從酒館裡、店舖裡、街巷中擁出無數的人來,就連路邊擺攤的小商販都跳出幾個人來,把街巷兩頭堵得嚴嚴實實。那些斜披一匹長布的胡人武士倒是沒有絲毫懼怕,他們依舊眥著白牙,努力把兇狠的大眼睛瞪得更大。

    但是,大詩人似乎被這種狀況嚇了一大跳,他憤怒的神色迅速平息下來,用矜持的語氣道:“饒恕人者,安拉就會饒恕他,我不會跟你這種野蠻人一般見識的,我們走吧,阿拔斯。”

    詩人對他的金髮小跟班招呼了一聲,轉身就想走,可是整個街巷都被三河會的人堵住了,哪裡還有出路,那個醉漢抱著雙臂,站在旁邊冷冷發笑。

    這位大食詩人前倨後恭的模樣實在引人發噱,楊帆忍住笑,走上前道:“同幫兄弟守望相助自是應該的,不過為了些口角之爭就不必大動干戈了吧,欺負外鄉人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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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五章 藏鋒

    醉漢瞪著楊帆道:“你算什麼東西,這灞上鎮三河會的事,什麼時候輪到……”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三旬左右的壯漢將他拉開了,看來那人在三河會裡是很有身份的人,他一出面,那些三河會的人馬上就停止了喧嘩,那個醉漢回頭看見是他,也立即閉上了嘴巴。

    這人上下打量了楊帆幾眼,見楊帆獨自一人站在重重包圍之中,神情自若,毫不膽怯,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異色。自從蛟龍會連續出事,如今灞上各幫已是草木皆兵,此人不是灞上的人,身處重圍又如此從容,這位管事心中便起了幾分忌憚。

    他看著楊帆,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位兄弟說的是,只不過是口角之爭罷了,的確不宜大動干戈。大家散了,都散了吧!”

    這人一發話,圍攏在四周的三河會的人馬上紛紛散去,其他幫派看熱鬧的見雙方沒有打起來,也都各自散去,邊走邊回頭望著,低聲私語,顯然都在猜測楊帆的身份。

    那個三河會管事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也轉身離去。大詩人明顯鬆了口氣,他撫著心口向楊帆優雅地鞠了一躬,笑容可掬地道:“很高興認識你,優雅而有風度的東方先生,我是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可以請教先生的尊姓大名麼?”

    楊帆笑了笑,道:“我姓木,木易。您是阿……阿什麼先生?”

    大詩人會心地一笑,說道:“我的朋友們都叫我阿卜杜拉,木先生也可以這麼叫我。”

    楊帆點點頭道:“阿卜杜拉先生,身處異地,凡事都該謹慎。不要輕易招惹是非啊,你該知道,當地人總是向著當地人的。好了,你忙你的,在下告辭了。”

    “不不不,木先生,我很喜歡你,你肯仗義相助,你有崇高的道德。你幫助了我,我應該報答你,請允許我用美味的佳餚來款待您這位尊貴的朋友,以示阿卜杜拉的謝意。”

    金髮小鬼阿拔斯適時地跳出來,為他的主人幫腔道:“慷慨好客可是我家主人的祖傳遺風。”

    楊帆搖頭笑道:“多謝你。阿卜杜拉先生,吃飯就不必了,我剛到灞上,正要找一處客棧住下。”

    阿卜杜拉欣然道:“那可巧極了,我也剛到鎮上,剛剛才住下,我住的那家客棧是這鎮上最好的旅店。木先生就和我住到同一家客棧去吧,來來來,我很榮幸能為你帶路!”

    阿卜杜拉不由分說,拉起楊帆就走。一邊走一邊自我吹噓道:“幸虧木先生為我解圍,否則我方才一怒之下,萬一真的傷了人,就會有官府找我的麻煩了。你要知道。我可是既聰明又勇敢,我有出眾超群的劍術……”

    金髮小鬼阿拔斯又跳出來。誇耀道:“我的主人殺手殺死過一萬個敵人,焚燒敵人的帳篷、搶走他們的駱駝和女人,贏得大捧的黃金,我的主人身上有一千道傷疤,都是戰鬥留下的傷痕,我的主人流過的血比前邊那條渭河的水還要多……”

    任威等人牽著馬跟在後面,只聽得面面相覷。楊帆看看阿卜杜拉,有些意外地道:“原來阿卜杜拉先生是一位英勇的武士?”

    其實他想問這位大詩人是不是一個馬賊或者強盜,因為從他的僕從誇耀的事蹟來看,這位大詩人實在有點像是西域沙漠裡的馬匪。阿卜杜拉謙遜地搖手道:“不不不,我是一位商人,一位富有的商人。”

    金髮小鬼阿拔斯馬上又介面道:“我的主人可是無所不賣的大商人,是戰無不勝的勇士,是天下聞名的詩人,是……”

    阿卜杜拉笑眯眯地道:“好啦好啦,你這饒舌的小傢夥,安靜一下,我要和尊敬的木先生聊天。”

    楊帆可不知道大食國的詩歌裡專門有一類是矜誇詩,不管是誇別人還是誇自己,他們都會毫不臉紅地用最誇張的言辭和語氣大誇特誇,通常這時候還會有一個口齒伶俐受他寵愛的奴隷在一旁幫腔遞話。

    這是大食國富有教養的貴人們從小養成的習慣,倒並不是他有意在楊帆面前自吹自擂。只不過,因為他這麼說話的語氣太過誇張,聽起來就像一位老朋友在他面前故意吹牛,楊帆反而沒有絲毫反感。

    楊帆一邊走一邊問道:“不知阿卜杜拉先生都做些什麼生意啊?”

    阿拔斯馬上跳出來插嘴道:“我的主人可是無所不賣……”

    阿卜杜拉瞪了他一眼,對楊帆笑眯眯地道:“我主要是經營各種香料、珍貴的珠寶、美麗的毛毯和來自各國的奴隷,販賣來東方的則主要是女奴。這一次我跋涉萬裡,本來是要到長安的,不過以前用熟了的一位嚮導生了病,只好換了一個不太熟悉道路的人,結果他領著我們走岔了路,我們去了太原,到了那裡才知道走錯了路,只好又向這邊趕回來,搭乘漕船剛剛趕到這裡,我有很多的駱駝和奴隷,住在這裡比城裡要方便……”

    阿卜杜拉是個很健談的人,楊帆只問了一句,他就滔滔不絶地說了半天。除了說明他本來是要到長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是說他的身份,他是一個行商。

    大食的商業非常發達,大食商人則分為小商販、坐商、行商三種。小商販從作坊收購貨物,再帶到定期集市上交易。坐商通常以某座城市為基地,富可敵國,被尊稱為塔德吉,但他們的經商範圍不僅限於本城。他們同外地甚至遙遠的異國做生意時就要用到行商。

    行商受坐商指派,帶著大批貨物或貨幣去異國他鄉經商,能被坐商委派的行商,通常在當地也很有聲望,有自己的莊園和土地,而且品德高尚,否則這個行商若卷帶了坐商的貨物不再回去,那個坐商就虧大了。

    楊帆耐著性子聽他說完,插嘴道:“阿卜杜拉先生萬裡迢迢而來,這風險可不小啊。”

    阿卜杜拉道:“沒有風險又哪來的暴利?我是巴士拉塔德吉最信賴的朋友,受他委託來到這遙遠的東方,我很高興能夠認識您,木先生,我的心靈告訴我,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這並不是我在東方的第一單生意,但我希望這是最大的一單,在您的幫助之下。”

    他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光,就像夜空中剛剛探出頭來的兩顆星星,有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味道。楊帆與他的眼神一碰,莫名地笑了一笑。

    隨著阿卜杜拉來到客棧,楊帆發現滿院子都是駱駝、箱籠和黑的白的男的女的成群的奴隷,整家客棧都被阿卜杜拉包下來了,雖然天氣已經寒冷,可是很多奴隷還只能睡在廊下的地上,像阿拔斯這個小傢夥因為是得寵的奴隷,就有資格睡在主人屋裡的……地上了。

    阿卜杜拉一進客棧,馬上大聲命令他的那些武士:“嘿!趕緊搬出你們的房間,你們到一塊兒擠擠,把房間讓給我尊貴的客人!你,還有你,你們這些懶鬼,趕緊起來,做幾道最精美的飲食,我要用來招待朋友,記住肉裡要多放些香料……”

    楊帆趁機對任威耳語道:“你出去轉轉,聯繫一下古姑娘。”

    ※※※※※※※※※※※※※※※※※※※※※※※※※※

     長安城,懷真坊,鄭家大宅。

    燈下,鄭宇正襟危坐,目光炯炯,認真地傾聽著盤坐在對面的那人說話。

    平素與他交往密切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兒如果看到鄭宇此刻的眼神兒,絶不會相信這就是他們熟悉的那個人,鄭宇在他們中間一向以書呆子氣著稱,時常為此受到他們的笑話。

    可是有一種呆叫大智若愚。當他們像一群小母雞般到處嘰嘰喳喳,扯著榮耀高貴的家世背景作為彩色的羽毛,披在身上就自以為是一隻驕傲的孔雀時,這個看起來憨直愚腐,不通世務的書呆子,正在暗中努力經營著他的勢力。

    或許這其中,家族的影響和他的身份起了很大的作用,使他只使出普通人百分之一的力氣,就能比那些人做的更好,有些顯不出他的聰明才智,但是即然有更好的條件、有更高的起點,他為什麼不用?

    世上本就沒有絶對的公平,你可以生而就具備常人所不具備的聰明才智,他也可以生而就具備你所不具備的高貴身份,擁有比你多上千百倍的人脈資源。至少,做為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介公子,他能有這份心機和理想,就很了不起了。

    當初姜公子擄走有孕在身的小蠻,各大世家試圖軟禁他,緩解雙方激化的矛盾,那時就是鄭宇把薑公子悄然送出長安城的,因為此前他欠了姜公子的人情。那時的長安是顯宗的天下,他從姜公子那兒欠下的人情會是什麼呢?

    多年的經營如今終於有了回報,當各大世家在關中苦心經營的關係網被扯得七零八落,一些受世家扶持的官員相繼受到牽連,或者入獄殺頭、或者遷調他方、或者罷職免官的時候,他不用再偽裝下去了。

    他開始展露他的鋒芒,展示他的力量,那些昔日笑他愚腐、笑他呆子的世家公子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蠢到極點的呆子。鄭宇對此也有點自鳴得意,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這大概就是他的真實寫照了。

    在洛陽負責調停顯隱之爭的人是清河崔林,在長安預防顯隱二宗再起爭端的人就是他,滎陽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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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六章 傲慢與偏見

    滎陽鄭氏和隴西李氏是隱宗幕後最大的支持者,也是最有力的掌控者,而鄭宇當初與顯宗之主姜公子有些秘密的合作,作為報答,他在長安也經營起了屬於他自己的一張勢力網關係網,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理所當然地就被世家賦予了重任。

    崔林在洛陽的調停其實是失敗的,他少於歷練,而且在洛陽他沒有足夠的關係網可資利用,如果不是顯隱二宗自己發覺再這麼鬥下去將兩敗俱傷,而且會引起七大世家的強烈反對,所以及時懸崖勒馬達成協議的話,崔林將一事無成。

    老於世故的世家閥主們當然不會把和平完全寄望於顯隱二宗之間的一紙盟約,沈沐釜底抽薪借力打力,竟然促成了皇帝遷都,可隨即楊帆就成為第一批先遣人員之一,這件事馬上又調動了那些正在焦頭爛額之中的門閥閥主們的敏感神經。

    他們希望楊帆先遣只是一個巧合,只是因為皇帝對他的信任,並不是他自己想來長安攪風攪雨,可他們又怕不幸而言中,萬一楊帆真的是衝著隱宗來的呢?他們這把老骨頭可是真的禁不起這麼折騰了。

    這個任務就交給了鄭宇,鄭宇希望自己能比崔林做的好十倍,雖然鄭家的世家排名比崔家低,但是世家之爭追根究柢還是世家之間的人才之爭,如果他能完美地解決這件事情,鄭家在聲勢上就能壓崔家一頭,為此,他必須全力以赴。

    鄭宇目光炯炯地盯著對面的人,沉聲道:“楊帆今天已經趕到長安?”

    “是!”

    燈影斜照,映得對面那人的面目半明半暗,花白的頭髮,淡眉。細眼,禿鬢,佛唇,赫然就是有“禿鷲”之稱的長安府司錄參軍楚天行。

    “你詳細說與我聽!”

    “是!楊帆率千騎營全部人馬與刑部陳東、孫宇軒,禦史台的胡元禮、時雨、文傲及一干差役公人於今日午後趕到長安。河內王提前一天下了貼子,把長安府的官員、權貴、國戚、以及關隴各世家閥主全都邀去吃酒了,籍以羞辱楊帆。

    楊帆等人趕到長安後,並無一人接迎,他們自行進城,刑部與禦史台的隨員分別入住陪都衙門。千騎營則屯紮於北城玄武門外,之後,楊帆就邀請刑部和禦史台眾官員同往平康坊蒔花館飲酒。”

    “哦?”

    鄭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這個楊帆並無世家背景,出身庶族卻少年得志,位高權重而不自傲,河內王如此相待都不能激怒他,這涵養好的很吶。一個不易動怒的人。通常心機都很深,這樣的人不好對付。你繼續說。”

    “是!不巧的很,河內王設宴恰也在平康坊內,而且就與楊帆等人一牆之隔,他們曲樂之聲相聞,五官眉眼可見。楊帆等人大聲喧嘩,談笑風生,惹得河內王好生不悅。以致宴會草草了事了。”

    鄭宇怔住了,怔了半晌,“噗嗤”一笑,搖頭道:“罷了罷了,方才我還誇他。卻是我高看了他。我還真以為他寵辱不驚,心機深沉。卻原來……。哼!什麼湊巧,哪有這麼巧的事,這楊帆分明是打聽清楚了河內王的所在,有意去他面前示威。”

    楚天行苦笑道:“公子說的是,可唯其如此我們才該小心啊。老太公交給公子的使命是,密切關注,勿使顯隱二宗再起事端。楊帆這樣偏激的性格,不計輕重、有仇必報,如果隱宗不挑釁還好,如果隱宗做出什麼不合適的舉動來,楊帆的反應可想而知。”

    鄭宇的眉頭皺了皺,問道:“沈沐回來了麼?”

    楚天行道:“還沒有,這一次延州、丹州、鄜州相繼出事,各大世家都受了牽連,與隱宗有關的一些官員遭了牢獄之災。沈沐如今還留在洛陽,為他們上下奔走,希圖援救。扶持一個官員不容易啊,只要那些人不被殺頭,哪怕是流放嶺南,來日也有復出的機會,一旦復出,就又是一個得用的人,沈沐哪捨得放棄。”

    鄭宇心中一寬,頷首道:“那就好,隱宗唯沈沐馬首是瞻,沈沐還沒回來,隱宗就不會輕舉妄動,至少不會有什麼大的動作。”

    楚天行提醒道:“公子就不擔心楊帆招惹是非麼?”

    鄭宇搖頭道:“不太可能,從楊帆一貫的為人性格來看,如果有人欺上門去,他向來針鋒相對,但他很少主動惹事。沈沐若不是這次回來刻意隱藏行蹤,明顯是針對顯宗,楊帆也不會奮起反擊。如果他有這個心,早趁著沈沐還在新羅便下手了。

    如今,河內王武懿宗趕來長安,分明是要有意與楊帆搶奪官場中勢力,利用先於皇帝一年的時間,儘量收服長安各方勢力為武氏所用,在這種情況下,除非隱宗先惹出是非,否則的話,楊帆是不可能輕啟戰端,兩面開戰的。”

    楚天行欽佩地道:“公子說的極是!”

    鄭宇矜持地笑了笑,頷首道:“你繼續說。”

    楚天行道:“河內王等人離開後,楊帆等人繼續飲酒,大醉之後,刑部官和禦史們都留宿在蒔花館了。時禦史看中了一位姑娘,楊帆還為那位姑娘贖了身,贈與時雨為妾。之後,楊帆便回了軍營。”

    鄭宇有些意外地道:“他沒有留宿青樓?”

    “沒有!”

    鄭宇捏著下巴,沉吟道:“不好酒,不好色,可謂君子自律。贈人美色,更是豪門習氣。可他一擲千金,慷慨好客,分明是江湖習氣;在官場上不知隱忍,稍受撩撥就難以自製,必定馬上還以顏色,更與江湖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沒甚麼區別。

    這,應該才是他的本色,此人骨子裡就是一個江湖人。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好名多於好利,野心也不會很大,其實很好對付,只要沈沐不再惹事,料來他也不會再生事端。他回到軍營之後沒有別的動靜了吧?”

    “沒有!”

    楚天行把厚厚的佛唇輕輕一撇,就像佛祖看著在他掌心蹦蹦跳跳的孫猴子,略帶譏誚地道:“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饑。這位楊將軍一共也沒帶過幾天兵,大概還牢記著兵書上的規矩,在努力邀買人心吧。”

    鄭宇輕笑起來。

    在他眼中,楊帆就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泥腿子,莫名其妙地爬上了高位,卻沒有一點上等人的城府和底蘊,他努力想做一個合格的將軍,努力想成為一個與顯宗宗主身份般配的上等人,可是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婢作夫人、東施效顰。

    鄭宇揮揮手,輕蔑地道:“對此人不必過於在意,關鍵還在沈沐身上。我會派人盯緊了沈沐,只要他那裡不出問題,顯隱二宗就不會再生事端。老太公也是這個意思,他老人家覺得以沈沐一向的精明,近來卻昏招疊出,總有些蹊蹺的感覺。”

    鄭宇慢慢擰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

     阿卜杜拉作為極其富有的大食商人,飲食是很講究的,他並沒有食用客棧的飯菜,而是讓他的奴隷為他和尊貴的客人烹製了一桌大食美食。

    他們的飲食很有民族特色,不過這時候的大食人不講究精緻奢華,也不喜歡繁文縟節,飲食簡單粗獷。兩盤水果、生吃的菜葉,之後是肉湯泡饃,接著是手抓飯和煮羊肉,他不飲酒,飲料是駱駝奶。

    還別說,熱氣騰騰醇香濃厚的肉湯泡著大餅,真的很好吃,那大塊的煮羊肉鮮香肥嫩也很可口,起碼是很合乎楊帆和他幾名侍衛的胃口的。

    等到正餐吃罷,就是甜點了,楊帆不甚喜歡甜點,可阿卜杜拉卻很喜歡,他眉開眼笑地說了一句:“以安拉的名義”,便開始享用他的美食。阿卜杜拉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甜點,一邊開始喚進一批批奴隷,準備選擇送給楊帆的謝禮。

    儘管楊帆再三推辭,但是阿卜杜拉很認真地告訴他,慷慨是大食人的美德,為了不有損這位大詩人的美德,楊帆只好坐在那兒,跟選妃似的看著一批批女奴進進出出。

    “有喜歡的麼?你看,這是天竺女奴,她們性情溫和,最會照看孩子。不喜歡?也是,天竺女奴最大的缺點就是衰老的很快。那麼信德女奴怎麼樣,你看她們那細細的腰肢,那優美的長髮……,好吧!再換一批!”

    “這可是麥地那出生的女奴喔,她們最會跟主人撒嬌了,性情快樂而幽默,而且個個都有一副金嗓子,不管是在舞會上還是在床上,那歌喉都特別銷魂。這個這個,這個是麥加的女奴,瞧她那小巧玲瓏的身材,那似睜似閉勾魂攝魄的眼睛……”

    阿卜杜拉進入了狀態,好像他不是在送而是在賣,唾沫橫飛不遺餘力地向楊帆推銷著:“要不然你考慮一下這個柏柏爾女奴吧,她那皮膚像絲緞般柔滑,性情溫順的無以倫比,她有良好的出身,容顏嬌媚、性情溫柔……”

    為了禮貌,楊帆強忍著一個哈欠沒有打出來,憋了滿眼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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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七章 美人羞

    阿卜杜拉毫不氣餒,繼續眉飛色舞地向楊帆推薦:“那麼這個羅馬美人兒怎麼樣,你看她那白裡透紅的肌膚,那亞麻色的柔軟秀髮,那藍寶石般的大眼睛,還有她那磨盤般的大屁股,很好生養的,你沒騎過羅馬女人吧?你應該狠狠地騎她,太有味道了……”

    當最後一批女奴也退出去之後,阿卜杜拉終於閉上了嘴,喋喋不休的聲音一結束,房間裡馬上就冷清下來。阿卜杜拉托著肥嘟嘟的下巴,沮喪地道:“親愛的木,你究竟喜歡什麼呢,你多少總該接受一個吧,這可是你最真誠的朋友阿卜杜拉對你的謝意啊。”

    阿卜杜拉說著,忽然看到楊帆看著門口,嘴角倏然露出一絲笑意,阿卜杜拉馬上扭頭向門口看去,可門口空空蕩蕩的,除了楊帆的兩名侍衛標槍一般杵在門外,什麼都沒有。

    楊帆收回目光,笑吟吟地對阿卜杜拉道:“我剛才看到你的貨物中有許多毛毯,或許你可以送我一條做為禮物。”

    阿卜杜拉大喜道:“好!我送你五十條,嘿!那可是最好的羊毛地毯,兩條就能換一個女奴呢。”

    楊帆搖頭道:“不不不,一條就夠了,朋友間的情意可不是用金錢的多少來決定的,難道你希望我改行去賣毛毯嗎?”

    阿卜杜拉哈哈大笑起來,馬上爽快地喊人去取一條最高檔的毛毯來。當阿卜杜拉把那柔軟光滑、輕如羽毛的上等毛毯送到楊帆手上時,向他擠擠眼睛,促狹地道:“親愛的木,這麼多美麗的女奴你就真沒有一個喜歡的,還是說……您的夫人太厲害了?”

    楊帆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聰明的阿卜杜拉啊。所以我就不找這個麻煩了,還是毛毯好一些,天氣冷了,睡在上面會很暖和。”

    阿卜杜拉搖頭道:“美麗女奴的身體更光滑更柔軟,兩個美麗的女奴會比一張毛毯讓你睡的更溫暖。我的故鄉有個諺語說:‘女奴可以自由買賣,自由女人卻是男人脖子上的枷鎖。’你呀,不該這麼早成親的,你看我就是一個快樂的單身漢……”

    楊帆道:“是啊是啊,可惜我沒有在成親之前就遇到你這位好朋友。聽到你的金玉良言,你快回去休息吧,天色已經很晚了,明天咱們再聊。”

    楊帆笑著把阿卜杜拉推出房門,阿卜杜拉意猶未盡嘟嘟囔囔地走了。楊帆轉身回到房間,卻並沒有關門,片刻之後,一道纖麗的人影便倏然閃進房來,房門隨即便被她關上了。

    女人一身青色短打,身材曼妙,俏生生地站在燈下。一雙明麗嫵媚的眼睛瞟著楊帆,似笑非笑地道:“阿郎方才應該接受他的好意才是。”

    楊帆笑道:“是啊,我本來是想接受的,留兩個漂亮女奴給我暖床。那該多好,不過……我忽然看到了你,那些女人哪有小婷漂亮。”

    女人的臉馬上就紅了,她咬著唇。紅著臉,羞羞答答地低下頭。卻沒有出言反對,那種嫵媚的羞態看得楊帆怦然心動,熟透了的美麗女人含羞帶笑的時候,那種魅力真是無可抵擋。

    楊帆咳嗽一聲,喉頭有些發緊:“順字門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古竹婷馬上露出喜悅的笑容,喜孜孜地道:“李黑和嚴世維已經答應併入順字門了,奴家答應他們,如果順字門能在明年二月初下江南以前一統漕幫,他們就是三十六管事之一,如果辦不到,他們可以帶著蛟龍會的人馬自立門戶!”

    “好,這麼快就打開局面了,有蛟龍會在手,我們就有能力向第一流的大幫派下手了。”

    楊帆讓古竹婷坐下,提起半罐子駱駝奶,為她斟了一杯,古竹婷先還以為楊帆口渴,待見他是為自己斟的,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站起來,雙手接過,說道:“不只一個蛟龍會,還有七個小幫派也答應併進來了,他們的船和人都比較少,但合起來卻是一支不小的力量,有了他們的加入,順字門現在已經勉強夠得著第一流的大幫派的邊了。”

    “哦?真有這麼順利,你要小心些,可不要是他們以進為退,探咱們的底。”

    “當然不是!”

    見楊帆有點狐疑,古竹婷急了,剛抿了一口駝奶的碗又放回桌上,急急站起對楊帆道:“我們已經展示了強大的武力,君如顏避門不出又顯示了咱們在官府的勢力,在他們受到生命威脅又無力反抗的情況下,他們還有別的選擇麼?

    至於那些小幫派,蛟龍會肯併入順字門就能給他們足夠的信心,我都不需要向他們透露底細,只是讓他們站在屏風後面,親耳聽到李黑和嚴世維答應加入順字門的話,他們就很痛快地答應了。”

    “好好好,看把你急得。”

    楊帆看見古竹婷急的臉都紅了,不禁有點好笑。燈光下,她的肌膚粉潤晶瑩,倉促間,唇邊還有一滴駝奶,乳白色的駝奶、紅艷艷的唇瓣,楊帆腦海中突然幻想出一副邪惡的畫面。

    他的小腹有些發熱,當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按在古竹婷柔軟的唇上,看到她彷彿受驚的小鹿般的可愛雙眸時,他甚至來不及拭去那滴駝奶,便吻上了她的唇瓣。

    古竹婷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呀”地輕呼,結果是不但初吻就此失去,丁香小舌兒也就此失守,被楊帆的舌尖勾住。僅僅是一吻,便吻得古竹婷變成了麵條兒一般,整個身子都軟了,幸好楊帆及時摟住了她的小蠻腰。

    古竹婷竟是如此不堪情挑,整個人都迷醉了,她幾時曾被人這般溫柔疼惜過?一時間身心俱醉,身子火燙,愈發的柔軟滑膩,楊帆只靠輕摟蠻腰已經無法讓她站立,便順勢坐到了椅上,而嬌喘吁吁的古竹婷則癱軟在他的腿上。

    楊帆柔聲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怕你急於求成,我們有近三個月的時間,完全可以從容佈局,這決戰的時間不能早了,也不能晚了,必須得選在明年一月末二月初,才能天時地利人和。”

    “嗯!”

    古竹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臉頰燙燙的不敢抬頭。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應有些過份,作為一個殺手。她的性情一向是極沉穩的,卻不知怎的,楊帆稍稍露出一絲不信任的語氣,她就方寸大亂。

    她不好意思地垂著頭,低低地道:“那幾個小幫派並不知道我們的真正底細。李黑和嚴世維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我們有獨孤世家支持,還以為我們就是獨孤世家的人,不過憑著獨孤世家的字號,已經足以收服他們了。”

    楊帆笑道:“其實在長安這地方,獨孤世家的字號比我的字號管用。他們根本不知道繼嗣堂為何物,讓他們知道是獨孤世家在背後支援他們就行了。”

    “啊!”

    楊帆的手上下遊走。也不知觸到了哪裡,古竹婷的身子猛地一顫,面紅心跳,鼻息咻咻。一雙濕潤的要滴出水來的眸子帶著些央求的味道望著楊帆,昵聲道:“爺……”

    楊帆心腸一軟,一隻手從她乳下的位置挪開了,古竹婷如蒙大赦。繃緊的身子稍稍放鬆了些,:“但……喬家三兄弟卻知道這位三爺傳人是連獨孤世家都能驅策的。只是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是何身份,奴家要不要告訴他們?”

    楊帆輕拍著她柔腴豐盈的臀部,思索片刻,搖頭道:“不用,至少現在不必說給他們知道。他們把順字門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這就是他們忠心的最大保障,底細總要讓他們知道的,前提是……等他們再也下不了船的時候。”

    “是!”

    楊帆把下巴搭到了古竹婷的肩上,她的身子正在瑟瑟發抖,這種柔柔怯怯的樣兒是很容易勾起男人的獸慾的,楊帆強忍住衝動,才把話接下去:“接下來你先整合順字門,然後逐步吞併其他各派,我會在城裡故佈疑陣,還會時時過來看你們。”

    楊帆的愛撫讓古竹婷非常受用,身酥骨軟,快美異常,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滋味,讓她如癡如醉,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哪裡還能答出話來。楊帆看她這般模樣,慾火不禁大熾,情知公事是談不下去了,不如接下來“談談私事?”

    楊帆下意識地就要去抱她的腿彎,古竹婷“呀”地一聲驚呼,雙手摟住了楊帆的脖子,發燙的臉蛋兒貼著他的臉頰,顫聲道:“爺,不可以,外邊……有人……”

    古竹婷害羞,楊帆也沒有讓人聽牆根的習慣,這兒的房間極簡單,可沒有外堂內室的區別,楊帆略一遲疑,道:“我打發開他們。”

    古竹婷大羞,道:“別,那……那多明顯。”

    楊帆苦起臉道:“那怎麼辦?”

    古竹婷細聲道:“下……下次吧,奴家……奴家已經是爺的人了,還能跑掉麼?”說到後來,已是細若遊絲。

    楊帆道:“那這次……”

    古竹婷鼓足勇氣,一下子從楊帆身上逃開,不敢抬頭看他,雙腿猶自發顫,低低說道:“奴家……先走了。”

    門開了,人走了,好像一陣風兒似的,楊帆垂頭喪氣地看看鬥志昂揚的某二哥,嘆口氣道:“得,咱歇了吧!”

    古竹婷踩著雲朵似的,高一腳低一腳地飛竄出去,一個箭步上了牆頭,軟綿綿的雙腿支撐不住,哎喲一聲就跌了下去,客棧的一個夥計聽到了動靜,抄起棒子大吼:“不開眼的小蟊賊,太平幫開的客棧你也敢闖?”

    古竹婷掩面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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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八章 靈前風波

    翌日一早,李黑和嚴世維便趕到了文會主家。作為文會主的左膀右臂,他們不必為文會主守夜,但是白天也不守在靈前就不合適了。

    今天還有許多剛剛得到消息或者昨天在觀望聲色的幫派趕來弔唁,李黑和嚴世維陪著文少會主一一接迎,接受慰問。

    對於李黑和嚴世維自文長興死後一系列的怪異舉動,文斌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妥,他沒有再堅持立即對順字門還以顏色,但是沉默中對於李黑和嚴世維這兩位長輩卻保持了明顯的距離和警惕。

    三人一邊為文長興操辦後事,一面見縫插針地分別會見幫裡的各路管事,一場半公開的較量就在靈堂前悄然進行著。

    其實文斌並不知道李黑和嚴世維究竟要幹什麼,他猜不出,卻不能不作防備,所以在發覺李黑和嚴世維有串聯舉動後,文斌也馬上加強了同忠於文家的勢力的接觸。

    但是忠於文家的管事們對於這種暗流湧動並不太在意,他們憂心忡忡的是蛟龍會失去了漕口。漕口在漕幫中人數很少,甚至只有一個人,卻擁有和漕拳相抗衡的力量,成為幫主的左右手,就因為他掌握著一種特殊的資源----官方力量。

    而官方力量是一支漕幫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沒有官方背後支持,像蛟龍會這樣上百條船,幾千號兄弟的大幫會,從揚州一路運糧到長安,成本只怕要增加一倍都不止,那就很難維持下去了。

    眼下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今年的漕運已經基本結束,將有長達三個月的休整期內,在此期間還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是明年開春再下揚州的時候,如果他們還是不能和官方有力人物搭上線,那蛟龍會就完了。

    或許君如顏在官方交結的人是誰,幫裡的重要人物是知道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有資格或者有能力取代君如顏,去跟這個人直接建立聯繫。

    潛規則的最大特徵就是“潛”字,那些為了個人利益肯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的官員並不愁沒有灰色收入的來源,他們首先需要的是安全,絶對的安全。一旦出事,不能牽連他們。

    所以,必須要有他們信任的人從中牽線搭橋,他們才肯與之建立聯繫,像君如顏這種人。要麼是那些官員的同窗,要麼是同一座師門下,要麼有同鄉故舊之誼,總之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很難想像這些江湖人不通過這些特殊的“掮客”,而是直接扛一箱子金銀登門拜訪,那些官員就會見錢眼花,答應做他們的保護神。

    但是文斌眼下最擔心的卻是會主之位旁落他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考慮的利益不同,這也無可厚非。眼見管事們心不在蔫,文斌又想起了他的老丈人--天鷹幫幫主魏勇唐。

    魏幫主為人四海。仗義的很,何況出言求助的是他的未來女婿,於是在接到文斌的求援口信之後,魏幫主馬上再度來到文家。

    魏勇唐帶著女兒恭恭敬敬地給老友上了一炷香。便對李黑和嚴世維道:“黑爺、嚴兄,這兩日灞上接連發生了許多事。蛟龍會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啊。本來,這是蛟龍會的事,魏某不該置喙,但是魏某與文會主是好兄弟,如今兩家又要結親,於公於私,魏某都該幫襯一二,還請二位莫嫌魏某冒昧。”

    嚴世維道:“魏幫主客氣了,不知魏幫主的意思是……?”

    魏勇唐正色道:“愚以為,現在儘快扶文賢侄上位,繼任會主,以安眾人之心!”

    李黑沉著臉,抹著眼皮道:“君副會主眼下臥病在床,不能議事。作為蛟龍會的漕口掌舵,如果不能出席會主就任大典,恐怕幫中上下更要人心不寧。眼下還是專心操辦會主的喪事吧,漕河上要歇兩三個月呢,就任幫主事不急於一時。”

    魏勇唐雙眼一眯,含威不露地道:“黑爺,自來中風者能有幾人痊癒呢?君副會主就算漸漸恢復,大概也是一個不良於行、言語不清的結果,這漕口掌舵早晚要易人的,黑爺還想等君副會主痊癒,就不怕別人說閒話麼?”

    嚴世維突然插口道:“黑爺所言有理,就算君副會主不能痊癒,我們也該再找一個漕口,如果沒有漕口,少會主登位時必然大為遜色,難以令幫中兄弟歸心,還會讓其它幫派恥笑。”

    魏勇唐目芒微微一縮,李黑和嚴世維一向不合他是知道的,如今這兩個人竟一個鼻孔出氣了,他不禁心中凜凜。魏勇唐思索了一下,問道:“那麼黑爺和嚴兄可有漕口掌舵的人選了?”

    李黑道:“我和嚴副會主都是江湖人,在官面上沒有門路,上哪去找個漕口來呢?”

    魏勇唐道:“即如此,我們天鷹幫的漕口掌舵倒可以幫幫忙,至於好處,你們原來給多少,現在還是多少,怎麼樣?”

    嚴世維嘿嘿地冷笑兩聲,道:“漕口掌舵變成你天鷹幫的人,會主又是你的女婿,魏幫主,到那時還有蛟龍會的存在麼?你魏幫主倒是好打算,這是嫁女兒還是在招上門女婿,連整個蛟龍會都歸了你天鷹幫了?”

    魏勇唐臉色一變,道:“嚴世維,你這是什麼意思,蛟龍會如今這般情形,魏某好心幫扶,一是唸著與文會主的一番交情,二是唸著你們的少會主即將成為魏某的女婿,何曾有過半點私心?”

    文斌插口道:“各位前輩不必爭執了,我願意接受岳丈大人的幫助!”

    李黑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現在還不是會主呢,這就當起蛟龍會的家來了?”

    這句話聲音不高,但是含意卻重如山嶽,文斌聽了臉色發赤,一時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耳朵裡轟隆隆的就只有一個念頭:“他們果然生了異心,他們果然生了異心。”

    魏小筱又驚又怒地道:“李黑,你這是甚麼話?文斌現在雖然不是會主,可這會主還能換做旁人不成?你這是大逆不道、欺師滅祖!”

    李黑瞟了她一眼,曬然道:“大逆不道,欺師滅祖?老夫旁的本事沒有,就是輩份夠高!連你爹都得叫我老頭子一聲黑爺,李黑也是你叫的?不知尊卑、不懂長幼的丫頭!慢說你還沒有嫁進蛟龍會來,就算你成了會主夫人,有什麼資格對會務指手劃腳?滾開!”

    這句話可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魏小筱被他罵的滿面通紅,魏勇唐頓時黑了臉,嘿嘿冷笑道:“自從文長興過世,魏某就覺著有點兒不對勁,現在終於圖窮匕現了麼?好!李黑,你有什麼招兒,都使出來,我接著!”

    嚴世維翻了翻眼睛,陰陽怪氣地道:“我蛟龍會的事,什麼時候需要你魏幫主接著了?”

    魏勇唐重重地一拍文斌的肩膀,文斌那單薄的小身板兒差點被這一巴掌給拍趴下,魏勇唐厲聲道:“就憑他是我女婿,我這老丈人替我的女婿出頭,合不合道上規矩?”

    雙方在靈前理論,先時聲音還小,眾人不曾察覺,到後來看見雙方變聲變色的就知道有事發生,四下裡早已寂靜一片,只是他們只能看到雙方似有爭執卻聽不清雙方說的話。

    這時魏勇唐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說出來,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他們終於知道出了大事,前來弔唁的各幫派人員馬上擁上前來,而提前得到李黑、嚴世維或文斌示意的蛟龍會各房管事卻沉著臉站在那裡。

    “讓開讓開,萬年縣辦事,閒雜人等,一概迴避!”

    隨著一聲吆喝,靈堂前劍拔弩張的雙方愕然望去,就見一群青衣皂靴,手提鎖枷、身佩腰刀的捕快大模大樣地闖了進來,一時間靈堂前各路好漢只看的目瞪口呆。

    這灞上有什麼事兒向來是灞上人自己解決,多年的特殊生存狀態使得灞上人養成了這樣的一種習慣,什麼時候需要官府插手了?誰請官府出面,就是灞上公敵,弱勢群體不敢破壞這個規矩,敢破壞這個規矩的人又不需要去破壞,可這個規矩今天還是被打破了。

    快手捕役們到了靈堂前便左右一分,中間閃出一個人來。雖說萬年縣的公人真的差不多快一萬年沒有在灞上出現過了,但他們對這個人並不陌生,因為逢年過節他們都要登門孝敬一下的。

    這人是萬年縣尉,姓郎名溫。以前見他都是年節時候,攜厚禮登門,郎縣尉也一向笑的一團和氣,可今天郎縣尉的臉色卻陰沉的可怕,令一些本想上前見禮的人望而卻步。

    郎縣尉目不斜視,走到靈堂前站定,耷拉著眼皮問道:“誰是文斌?”

    文斌不只一次替父登門,給這位郎世伯送過禮,如今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很是茫然,連忙上前,拱手道:“郎世伯,小侄……”

    “住口!誰是你的世伯?”

    官字兩張口,翻臉不認人,郎縣尉一身正氣、大義凜然地道:“文斌,你的事情發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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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五十九章 黑爺的黑

    郎縣尉一揮手,幾個如狼似虎的捕快便撲上前去,手中鐵鏈往文斌頭上“嘩愣”一套,文斌大驚失色,道:“郎少府,文某人犯了什麼罪?”

    丈夫人和文長興的幾房妾室還有文家一些族親驚慌失措,郎縣尉把眼一翻,厲聲喝道:“肅靜!本官此來只管拿人,你犯了什麼罪,縣尊面前自有分曉,把他帶走!”

    魏勇唐躊躇了一下,上前拱手道:“郎少府……”

    郎溫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似的,根本不容他說下去,馬上打斷他的話,森然道:“怎麼,你要阻攔本官辦案?”

    魏勇唐趕緊道:“魏某不敢,魏某隻是……”

    “那就閃開,否則一併拿下!”

    郎縣尉聲色俱厲,削瘦黝黑的臉頰上一道道紋路好像鐵鑄的一般,當真一副鐵面判官形象。這時,一個身著常服的矮胖子從後邊擠進來,摸著鼠須問道:“郎少府,人抓著了麼?”

    郎縣尉森厲的容顏陡地一變,趕緊迎上前去,笑得好像三月的迎春花兒,一臉燦爛地道:“文推官,你看,下官早就說,些許小事,哪還用勞動您的大駕,這不就把人拿下了麼,咱們這就回?”

    文傲邁著有氣無力的步子剛追上來,他昨兒玩了一夜的金絲貓,久不運動的身子,現在手軟腳軟,兩條大腿還肌肉痠疼呢,好不容易追上來,一聽這話,氣喘吁吁地道:“回,這就回吧!”

    這些公人來的快走得也快,片刻功夫就離開了文家,但是他們闖進文家抓人的舉動,卻像是在一潭沉寂了多年的死水中突然投進一塊大石頭。多少年的殘渣淤泥都泛了起來。

    魏勇唐鐵色鐵青地瞪著李黑道:“黑爺,咱們自己人怎麼鬥都是靠水吃飯的灞上人自家的事,可你竟然讓官府的人介入,你就不怕壞了灞上的規矩,成為公敵麼?”

    灞上但凡勢力大一點的幫派,背後總有一個或幾個官府中人的影子,他們可以為你提供行船的便利,但是輕易不會涉入太深,不會替你充當打手。可這並不意味著別人有意挑釁他的權威時他也不會出手。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為官者更如林中野獸,各有各的勢力範圍,如果有人撈過界。馬上就會激發強烈反彈。所以,官方勢力只為你提供通關過閘的便利,至於幫派之間或者幫派內部的爭鬥,他們概不介入,就成了各方都認可的規矩。

    如果有哪一個幫派背後的官方勢力在幫派之爭中直接介入,那就會被視為對對方勢力背後的保護者的直接挑釁,如果對方也跳出來應戰。這些灞上好漢無論進退就由不得自己了。

    那時,他們就是理所當然的馬前卒,理所當然的炮灰,更不要提在此過程中要拿出多少錢來打點。才能滿足幕後保護者親自出馬的車馬費了。

    李黑勃然大怒道:“姓魏的,你不要血口噴人!文少會主因何被抓,我李黑一無所知,你怎麼就一口咬定在我的頭上?如果我有本事使人抓了少會主。這蛟龍會還怕不能掌握在我手中,我需要這麼做麼?”

    魏勇唐這句話說出口也有些後悔了。這話的確孟浪了,李黑雖然從蛟龍會漕拳掌舵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但實權還在他手,如果他又能和官方搭上線,那漕拳和漕口就都掌握了。

    就算捧文斌上位,蛟龍會也等於完全在他控制之中,到那時他就是理所當然的太上會主。如今這麼做反而對他不利,名義上,他已經交出了漕拳掌舵,少會主被抓,更會使他成為眾矢之的,反而不易他奪位,。

    如果他真的有所謀劃,其實反不如捧文斌上位,到時候“挾天子以令諸侯”,就算他想把蛟龍會弄到自己名下,那時先削弱文家的影響,也好過此時發難。可若不是李黑又能是誰?嚴世維麼?他要是有這個本事,直接做漕口掌舵就好了,何必做這有名無實的漕拳大當家?

    眾人正議論紛紛,忽然有人飛也似地跑進來,大聲嚷嚷道:“出事了,出大事了,鐵舵幫、六帆門、一順會等七家幫派宣佈併入順字門,順字門正召開並派大會呢!”

    現場一片嘩然,順字門合併七派?這七派都是些平時不被人看在眼裡的小幫派,有什麼動靜大家本不放在眼裡,但是七家歸一,順字門僅從人數上來說,就可以趕得上一個中上規模的幫派了。更重要的是,順字門有什麼底氣合併門派?

    魏勇唐急忙對女兒說道:“讓你徐叔陪你去萬年縣衙,看看文斌究竟犯了什麼事兒,為父去順字門瞧瞧!”

    魏小筱點頭答應,馬上由天鷹幫漕口掌舵徐林陪著去萬年縣衙,魏勇唐則直奔順字門,適逢其會的其他幫派中人也都一窩蜂趕了去,片刻功夫,文家便冷清下來。

    李黑環目四顧,沉聲道:“關上大門,靈前議事!”

    丈夫人和各房姨娘聽了面面相覷,忠於文家的大管事章箎滿面警覺地道:“黑爺,少會主被官府抓走,眼下不趕緊搭救,不知還要議什麼事?”

    李黑雙目一嗔,厲聲喝道:“議我蛟龍會兩千多號弟兄,近萬家眷親人的活路!”

    嚴世維慢悠悠地道:“會主過世,君副會主中風不起,如今文少會主又被官府抓走,幫中多難吶,風雨雷霆之下,眼看我蛟龍會這條船就要沉了,難道不該議一議大家的前途生計麼?現在幫裡面論輩份論地位,均以黑爺為尊,召集大家議事,難道不是名正言順嗎?關門,謝絶外客,幫裡議事!”

    章箎大喝道:“且慢!”

    李黑臉色一沉,寒聲道:“章箎,你想幹什麼?”

    章箎冷笑道:“我還想問,黑爺和嚴爺你們兩位想幹什麼呢?”

    李黑又垂下了眼皮,淡淡地道:“我已經說過了,議一議我蛟龍會兩千多號弟兄。近萬家眷親人的活路!”

    章箎走到靈前,往蒲團上一跪,向文長興的靈位三叩首,高聲道:“文會主,您屍骨未寒、英靈不遠,您看見了吧,被您視同手足的好兄弟要造您的反啦,您看到了嗎?”

    嚴世維大怒,舉步就要上前。被李黑一把拉住,李黑冷笑著搖搖頭。

    章箎霍地站了起來,對左右眾管事和幫中弟子們大聲道:“會主逝世,少會主吃了官司,君副會主臥床不起。這時候不救人還議的什麼事?嚴世維和李黑一再阻撓少會主上位,如今又趁少會主被抓,僭越權柄召集各位管事議事,分明是心懷不軌,是好兄弟的就站出來,咱們走,亂命不受!”

    李黑呵呵一笑。將雙手攏到袖中,饒有興味地看看他,又看看神色各異的各房管事,笑眯眯的一言不發。

    靈堂前靜了片刻。便有兩個大漢大踏步走出來,往章箎身邊一站,大聲道:“章大管事說的對,亂命不受!”

    這兩個人一個叫林天南。一個叫薑承,都是文長興的心腹。這兩位人一站出來,陸續又有幾人出來與他們站在一起,這些人有大管事也有小管事,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都是在幫裡掌握實權,身居要職的人。

    站在人群中的一位管事猶豫了一下,勸道:“章兄,現在會主已逝,君副會主中風,文少會主入獄,我蛟龍會正是多事之秋,眾兄弟此時該同舟共濟才是,這時可萬萬不能再內訌了,何不停下來,聽聽黑爺的主張再說?”

    “我呸!”

    章箎怒嗔雙目道:“李黑狼子野心,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有什麼資格召集全幫管事議事?我章箎第一個不服他!他要議就議他的,但他商議的任何事,在我章某人面前都不作數,我們走!”

    章箎把手一揮,領著人向外就走,李黑袖著雙手,笑眯眯的,還是一言不發。

    這文家三進的院落,靈堂就設在第三進院落的正房,自第三進院落一直到大門外,三道大門成一條直線,因為正大辦喪事,門戶洞開,兩側擺滿了白花花的祭幛靈旛。

    章箎一行人大步而去,出了三院大門,大步流星直奔二進院落大門,眼看就要走出二進院落,二進院兒的大門轟隆一聲關上了,章箎止步一愣,兩下裡發一聲喊,突然跳出許多殺手,長刀短刃地向他們猛撲過去。

    章箎霍然轉身,戟指李黑,又驚又怒地道:“李黑,你敢!”

    李黑本來是衝著大門站著,彷彿在目送他離開,這時卻嘿嘿一笑,慢慢轉過身去,將背影丟給了章箎。

    在李黑背後,一口口鋒利雪亮的鋼刀揚起,“噗噗”的入肉聲中,鮮血四濺,不斷有人撲倒在地,道路兩旁的祭幛靈旛濺滿了斑斑血跡,彷彿大雪中的點點梅花。

    林天南死死掐住一個殺手的脖子,但是另一個殺手正把手中的短刀一次次捅進他的胸膛,他的胸膛被紮成了篩子,殷殷鮮血染紅了他的胸襟,緊接著他的嘴裡也汩汩地流出血來。

    薑承渾身浴血,踉蹌著逃出兩步,被兩個殺手舉步追上,兩柄長刀一左一右狠狠捅進他的腰眼兒,幾乎把他攔腰絞斷。

    李黑緩步向靈前走去,丈夫人和各房姨娘嚇得臉色蒼白,倉皇後退。第三進院落的大門在李黑背後緩緩關上了,大門合攏的一剎那,章箎左支右絀,七八口長刀正一起向他當頭劈下。

    “砰!”

    大門重重地關上了,關門聲並未將那聲絶望、憤懣的慘呼壓住,它清晰地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李黑在靈前站定身子,慢慢轉過來,淡然道:“黑爺闖蕩江湖的時候,他姓章的還在娘肚子裡轉筋呢,他不知道黑爺為什麼叫黑爺,我不會怪他。各位還有誰不知道的,站出來,我也不會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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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六十章 開山立櫃

    順字門的並派大會並沒有邀請灞上各幫派觀禮,一個像順字門這樣的小幫派,原也不應該有什麼舉動值得別人關注,即便相邀人家也不會來。

    但是這一次八幫合一在灞上的確是一件大事,順字門又不禁止外人觀禮,很快,聚義堂裡便擠滿了灞上各個幫派趕來的人。當然,最大的幾個幫派首腦是不會來的,但也派了親信耳目來打聽情況。

    自從當年順字門分拆以來,或許這座空蕩蕩的聚義大廳是頭一回人滿為患,聚集了這麼多的幫派人物。

    鐵舵幫、六帆門、一順會等七個併入順字門的幫派首領肅然立在堂前,一絲不苟地按照規矩上香、施禮,拜見門主,喬木穿著一身新衣,臉上雖淤青未去,卻精神抖擻,滿面紅光。

    古氏三兄弟此刻就混在順字門的弟兄當中,古姑娘的武功他已經見識過了,據說她的三個哥哥比她還有厲害,有這四大高手坐鎮,今兒就不怕任何人來順字門搗亂。

    昨日獨孤世家的獨孤文濤收服李黑、嚴世維的過程他也看在眼裡,以獨孤世家的勢力,若說叫君如顏閉門避禍、再向官府施壓整治文斌,也完全可以說的通。

    古姑娘說過,真正想扶幫順字門的人,並不是獨孤世家,而是張三爺的傳人,此人連獨孤世家都能左右驅使,他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身份,但他對古姑娘的話已深信不疑。

    喬木也是老江湖了,見多識廣、閲歷深厚,平白無故得到一位大貴人相助,許給他偌大的好處,他就沒有一點提防麼?確實沒有。因為他沒有什麼可以提防的,他沒有任何可以被人家看進眼裡的東西。

    就憑人家的勢力,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唯一借助於他的,大概就是“順字門”這塊馬上就要爛掉的招牌。如果真能如古姑娘所說,讓順字門再次屹立起來,即便真的是對他有所利用,哪怕是要了他的性命又算什麼?何況他本來就已走投無路。這條命就是人家給他撿回來的,喬木本就不信世上會有免費的午餐,他已經孤注一擲了。

    眼見七位帶領幫眾併入順字門的幫會首領上香完畢,喬木緊一緊腰帶,便舉步走向前去。他的大腿還腫脹著,步履有些蹣跚,但他走的異常穩重、有力,神態肅穆莊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順字門的人是激動、興奮,好多人目中淚光盈盈,觀禮者則有好奇、有納罕、有譏誚、有疑惑。但是這一刻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大廳中靜寂異常。

    喬木向祖先靈位鄭重地上了一炷香,轉回身來,一身短打腰繫紅綢的卓一清便捧著一個托盤過來。托盤上有一碗酒。

    喬木端起酒碗,掃視了一眼肅立於階下的順字門幫眾,對兩側廊下觀禮的各幫派人員看都不看,朗聲說道:“各位弟兄。自從有了漕運,便有了漕丁。咱們的祖宗,便憑著一槳一櫓、一帆一篙,給咱們撐出了一份家業,養活了一門老小。

    可江河上風波險惡,行船弄舟,動輒便有舟傾船毀、人貨兩失之險。逢關過閘,各處碼頭,又有多方刁難,敲詐勒索,咱們這些操舟弄船的水上人生計艱難吶,於是才有了結幫立派的事情。

    結幫立派,不是為了為非作歹,不是為了欺壓良善,是為了讓大傢夥兒抱成團,跟江河之險鬥、跟貪官汙吏鬥、跟關閘碼頭的地方強梁們鬥。可時至今日,灞上幫派林立,卻違背了祖宗立幫初衷,爾虞我詐、互相拆臺,乃至被人把持利用。

    順字門傳到喬某手中,已經是第五代了,可喬某不肖,祖宗偌大家業,被喬某敗落如斯。但喬某一直有志重振順字門,今鐵舵幫、六帆門、一順會……各幫兄弟願共攘盛舉,加入本門,喬某感激不盡。

    諸位兄弟,今天是七幫兄弟併入順字門的好日子,從今以後,咱們就親如一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天,還只是一個開始,喬某希望灞上各路英雄好漢都能加入進來,浪高風險、同舟共濟!這碗酒,咱們幹了。”

    堂前一字排開的七家幫主,人人捧一碗酒,與他一乾而盡。

    喬木咕咚咚大口飲盡碗中酒,放下酒碗道:“順字門得各位好兄弟相助,今天八派合一,這幫裡的差使也得明確一下。七位幫主門主,既入了順字門,原來的旗號就不能再要了,七位從此就是順字門的七大管事,目前仍舊各自負責原有人馬和船隻。”

    這個是早就商量定了的,韓遠堂等七人抱拳稱是,魚貫走到喬木身後,背著雙手站定。

    喬木又道:“咱們吃漕飯的,輾轉江河,難免會遇上三山五嶽的好漢,沒有把子力氣,就得挨人家欺負,一幫之中,漕拳斷不可缺。本門如今八派合一,喬某與眾管事公議,推選一位眾望所歸者,擔任漕拳掌舵!”

    “古姑娘!”

    喬木一聲大喝,順字門弟子左右一分,一身白色短打、清麗俊俏的古竹婷便大步走了出來。

    圍觀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人人都知道就是這位姑娘以一敵百,大敗蛟龍會上百好手,可許多人這還是頭一回看見她的模樣,瞧她姿容清麗、身姿嬝娜,腰細胸挺、女人味兒十足,哪有一點江湖豪傑的味道。

    若是她那身月白色短打換成大袖羅衣曳地長裙,把那小蠻腰上掛著的佩劍換成荷在肩上的一隻藥鋤,身旁就該有明月桂枝交映,足下該有一隻白兔蹦蹦跳跳了,可她竟是漕拳掌舵。

    喬木大聲道:“古姑娘從今往後就是我順字門第一副門主,漕拳舵把子!”

    堂前剛剛加入順字門的七個幫派弟子以及順字門的眾弟子齊齊向古竹婷抱拳施禮,大聲道:“參見古掌舵!”

    眾人異口同聲,聲音在大廳中轟然迴蕩,異常莊嚴,不料就在此時,一個大驚小怪的聲音卻陡然響了起來,說的是漢話,音調卻有些異域風情:

    “啊!以安拉的名義起誓,這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東方女子!她那腰肢纖細,細過被單相思折磨的病體。她那眉目多情,勝過天上的彎月,她行走起來就像一陣微風,輕輕將沙丘邁越,我為她傾倒、我為她著迷……”

    順字門的聚義大廳裡肅穆莊嚴的氣氛蕩然無存,有人嗡嗡議論,有人吃吃失笑,有人東張西望,登時亂作一團。

    楊帆站在那兒暗暗叫苦,他是和阿卜杜拉跑來看熱鬧的,誰知道這廝是個花花公子,一見了女人就改不了口花花的毛病,他又賣弄起他的吟詩天賦了。

    楊帆知道今天是七個幫派併入順字門的大日子,如果順利的話,蛟龍會這兩天也會有個結果,憑著古家兄妹的武力和獨孤世家背後的支持,楊帆並不擔心會出什麼亂子。

    當然,亂子早晚會有,但不是現在,這個時間必須發生在明年一月末二月初,如果到時沒有大亂子,他也會主動去製造一場動亂。

    今天,楊帆是確確實實以一個看客的身份跑來看熱鬧的,就連古竹婷都不知道他在場,誰知道原本老老實實站在那兒看“東洋景”的阿卜杜拉一見古竹婷,會說出這樣一番言語來。

    一片騷動中,喬木的眉毛皺了起來,只當真的有人來搗亂了,急忙便向卓一清遞個眼色,隱在人影中的古氏兄弟和順字門功夫好手馬上悄然向發聲處移動。

    今天順字門莫名其妙地合併其派,而且聽喬木那意思,還有恢復順字門昔日榮光的想法,他若恢復昔日榮光,不就意味著灞上各派都得臣服其下?所以幾個大幫派的人一直抱臂冷笑。

    但是,他們現在還沒摸清順字門的底細,沒必要當那只出頭鳥,不想現在終於有人先說話了,大家紛紛向這邊看來,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人按捺不住出了手。

    古竹婷霍然扭頭,蛾眉斜挑如劍,鋭利的目光陡然向發聲處看去。她這一看,眾人便是一凜,先前看她小腰嬝娜,步姿款款,與想像中的女英雄形象相去實在甚遠,此時英氣勃發,才有一種出鞘利劍的感覺。

    古竹婷向他一看,阿卜杜拉自我感覺更加良好了,他像一隻表現慾望強烈的孔雀,邁出一大步,張開雙臂,高聲讚美道:“啊!她就像一位素淨的牧女,天然的風韻讓人著迷,這哪是城裡姑娘塗脂抹粉的矯揉造作可以比得?

    她那明媚的眼神就像穿雲的利箭一般,把我的心都射穿了,迷死人都不償命的小妖精啊,我真想埋首在你那比駝鳥蛋還要光滑的胸膛上,吮吸你那難得的甘泉!”

    “噝……”

    不少人暗抽一口冷氣,先前一段讚美的話也就罷了,中原女子也不是不容人誇獎貌美,雖說他說的比較露骨,又是腰又是眉的,其實稍加修飾,弄的文謅謅的,跟曹子建的《洛神賦》有什麼區別?

    可……可接下來這一段也太露骨了吧,這算是在順字門並派大會上,公然調戲順字門的掌舵大爺麼?

    站在阿卜杜拉周圍的人就像阿卜杜拉成了瘟疫病人似的,嘩啦一下閃開一片,就連楊帆都馬上逃開了,一時間阿卜杜拉身邊就只剩下饒舌小鬼阿拔斯和幾個披著棕色長布衣衫的大食武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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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六十一章 掀開的底牌

    饒舌的阿拔斯剛剛跳出來,還沒來得及給他的主人幫腔,就被古竹婷拎起衣領,把他提到了一邊。

    古竹婷似乎走的不快,但是蠻腰只是扭了兩扭,便已出現在阿卜杜拉的面前。

    阿卜杜拉渾然不知大禍臨頭,他不知道他那可以讓西方貴婦小姐們沾沾自喜的讚美詩在含蓄的東方女性面前已然是一種極大的冒犯。而他若是口花花地冒犯一下別的東方女性,大概被人啐上一口“登徒子”也就算了,可眼前這位姑娘卻是舉手投足就能要人命的。

    一見古姑娘到了面前,阿卜杜拉馬上以手撫胸,很優雅地施了個紳士禮,彬彬有禮地微笑道:“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向美麗的姑娘問好,您可以把芳名賜告在下麼!”

    古竹婷瞪著他,輕輕抬起一隻柔荑,皓腕纖秀,十指修長,宛若一朵優雅的蘭花,但是現在灞上很多人都知道,這位古姑娘出手雖沒有開碑裂石的威猛,但是威力卻不遑稍讓。

    大家都摒住了呼吸,等著阿卜杜拉捂著喉嚨躺在地上乾嘔,或者手腳被人分筋錯骨,扭曲得像是患了小兒麻痹一般,再被他那些裹著長布當衣衫的手下抬出去。

    但是這位順字門新任漕拳掌舵大爺的纖手舉起,卻只是優雅地掠了掠鬢邊的秀髮,淡淡地道:“阿卜杜拉先生,我們中土風俗與你們西方不同,你這樣露骨的話語是不禮貌的。”

    古竹婷是真打算下手的,正好拿這大食商人立威,但是她的手舉起,便驚喜地看到了楊帆,楊帆倚著後面一根粗大的廳柱。微笑著向她搖了搖頭,於是憤怒的小野貓便縮回了它的利爪,只用那軟綿綿的肉墊向人一撲。

    “啊!真是對不起,雖然我來過東方幾次,但是我並沒有很多機會遇到像您這麼美麗的自由女性,我該向您道歉,美麗的姑娘,不知姑娘的芳名可以見告麼?”

    古竹婷淡淡地道:“在我們中土,女子的名字也是不能輕易說給外人聽的。就像你們那兒的女子不應該在外人面前揭開面紗一樣。”

    楊帆聽了目中掠過一絲異色。大食國有身份的女性在外人面前要用面紗遮擋面部,楊帆聽小蠻說過,因為同楊家做生意的也有大食人,想不到古竹婷竟也知道大食人的這個風俗。

    古竹婷說完,又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便即轉身離去。阿郎既然如此舉動,顯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她現在正是萬眾矚目的時候,那是一絲異樣都不能露出來的。

    阿卜杜拉沒有問到古竹婷的名姓,神情很是沮喪,他搖了搖頭,對站回他身邊的楊帆道:“親愛的木。在你們的國度裡想要贏得一位女士的歡心,比在草原上獵取一隻狡猾的狐狸都難。”

    楊帆微笑道:“阿卜杜拉先生來中土是為了做生意,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啊。”

    阿卜杜拉理直氣壯地道:“做生意是為了什麼呢?為了賺錢!那麼賺錢又是為了什麼呢?木,及時行樂才是道理。不搞清楚這一點,那才是本末倒置。我的故鄉有句諺語:‘人生三大樂事,吃肥肉、騎肥馬、肉入肉’,如果一個男人一味地追逐金錢。卻忽略了那些美麗的女人,那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啊!”

    兩個人正悄悄地說著話。古竹婷已走到喬木身邊,向他右後方一站,喬木又朗聲道:“八幫合一,人口多了,那麼多家人老小都要吃飯,這口食就更不好刨了,我想,大家都清楚這一點,也最擔心這一點。

    在這裡,我可以告訴大家,完全不用擔心,咱們順字門得到了一位貴人相助,他不但答應出任我順字門的漕口舵把子,而且還給我們提供五十條最新的大船!”

    此言一出,滿堂嘩啦,不要說下站的弟子們個個驚喜欲狂,就是那七家剛入夥的小幫派首領也是喜形於色,他們此前只知道順字門現在一定擁有很大的能量,否則斷然不可能招攬蛟龍會的黑爺和嚴爺為其所有,卻沒想到他們居然可以馬上拿到五十條新船!

    喬木也是笑容滿面,雙手虛虛向下一壓,高聲道:“有請獨孤先生!”

    一位青衫文士越眾而出,向喬木抱拳一禮,含笑道:“學生獨孤文濤,見過門主!”

    喬木道:“獨孤先生,從即日起,就是我順字門漕口舵把子。”

    獨孤文濤向眾人團團一揖,笑道:“五十條新船,已經向揚子船場下了訂單,明年開春,兄弟們只管趕到揚州接收船隻,就便裝糧啟運就行了。”

    “參見獨孤掌舵!”

    階下眾弟子異口同聲,熱血沸騰。五十條新船,而且是大船,立即解決了合併後的順字門人口多,船隻少,運力不足的問題,而且他們原來用的船,縫縫補補的有的還是隋朝末年的船呢,早該淘汰了,如今換了新船,行船的風險也小了許多,怎不欣喜若狂。

    一時間,堂下議論紛紛,前來觀禮的各幫派弟子望著這個從未見過的複姓獨孤的書生也是交頭接耳,紛紛打聽他的來路。

    古姑娘任漕拳掌舵,其實已經在他們預料之中,他們關心的就是漕口掌舵是誰。單單擁有幾十條上百條甚至上千條船,擁有幾萬十幾萬弟兄,那都沒有用,還得有漕口撐腰才行。

    從揚州一路過來,長江、汴水、黃河、渭水,一道道關卡、一個個碼頭、一層層閘門,如果沒有強硬後台,你的船越多人越眾,被層層盤剝的就越厲害,等你千辛萬苦到了長安,只是白忙一場,根本無法維持這麼大的一個幫派。

    所以如果沒有過硬的漕口,那還不如就弄幾條破船,還能混個溫飽。八幫合一,又有古姑娘這樣的技擊高手,說到底都不是順字門能否站住腳的關鍵,關鍵就在於他們有沒有後台。後台有多硬,如果沒有後台,不用其它幫派打壓,它自己就垮了。

    各大幫派關心這一點,不只是想知道順字門能否站住腳,也是籍著評估順字門的實力,以確定自己以後該用一種什麼態度來對待它。

    順字門一統江湖的年代已經太久遠了,現在的號召力大不如前,如今各幫派的首領並不會因為順字門這塊招牌就打壓它。但是多出一個強大幫派,總要多出一個競爭對手,出於這一目的,如果能夠打壓他們還是需要打壓的。

    這樣他們就需要瞭解順字門的底牌究竟是什麼,到底是誰在背後替他們撐腰。現在結果出來了,這個人叫獨孤文濤。獨孤文濤是何許人,他背後的又是什麼人?

    本來是沒有人認識獨孤文濤的,獨孤世家和灞上這群人雖然近在咫尺,卻和他們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平時根本沒有交集的,但是這一次。他們幫派中人還是很快就聯想到了獨孤世家。

    長安城裡姓獨孤的也許不止獨孤世家一家,可是順字門以前在漕運方面根本沒有門路,只能跟在大幫派後面撿漏,現在剛剛合併又增加了大量人手的順字門。有信心出任他們的漕口,確保官府不會從他們這兒分潤太多,還能幫他們爭取生意、並且一口氣提供五十艘大船的,除了那個獨孤世家。還能有哪個?

    觀禮的人群中,陸續有人匆匆離去。這都是各個門派派來打探消息的,他們得馬上把這件事告訴幫主,順字門已經不是那個任搓任扁的軟柿子了,對順字門得小心對待。

    這些人走的太早了,結果沒有看到接下來一幕更驚人的消息。

    喬木介紹了漕拳掌舵、漕口掌舵兩位舵把子和七位管事給大家,正就順字門擴大之後的一些事情做具體分派的時候,一個弟子忽然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大叫道:“門主,蛟龍會……蛟龍會來了!”

    喬木一怔,向門前望去,又有一個弟子面無人色地從外面跑進來,大呼道:“門主,蛟龍會的黑爺、嚴爺領著……領著整個蛟龍會的人來了!”

    聚義大廳中再度嘩然,蛟龍會終於行動了,這是要平了順字門麼?

    觀禮的各幫派人馬騷動不已,腳下已不知不覺在後退,免得一會兒殺將起來濺一身血……,萬一哪個不開眼的把他們也當成順字門的人,那不是要一起交待在這兒了?

    喬木和剛剛投靠順字門的幾位當家都知道李黑和嚴世維與古姑娘的交易,饒是如此,聽說蛟龍會傾巢而出,他們還是有些忐忑,紛紛把眼向古竹婷看來。

    古竹婷如今是順字門的漕拳掌舵,當仁不讓,向喬木一抱拳道:“門主寬心,屬下去看看!”

    古竹婷說罷,便向大廳外走去,一人、一劍!

    長街上,無數人馬浩浩蕩蕩而來,擁塞了整條長街,兩旁看熱鬧的人不計其數,整個灞上都轟動了,就連兩邊的屋頂上都爬滿了人。

    蛟龍會終於出動了,而且是傾巢而出,而順字門剛與其它七個幫派合併,一共一千五百多人,合起來也算一個中等規模的幫派了,一千五對兩千,這仗有得打了。

    灞上貓冬的三個月,是漕夫們一年裡最清閒的三個月,體魄健壯的漕夫們賭錢拼酒嫖女人,依舊精力過剩無所事事,數千人的大血拼,想想都叫人熱血沸騰,兩邊還沒交戰,他們就興奮的像嘯月的蒼狼似的嗷嗷叫喊起來。

    古竹婷一身白衣,腰佩短劍,往長街上一站,娉娉婷婷,俏如芍藥。

    對面,兩千壯漢匯聚成一條滾滾的洪流,在李黑和嚴世維的帶領下,向她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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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8 01:44:35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六十二章 再下一城

    “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榮樹哆哆嗦嗦地爬上屋脊,一眼望不到邊的蛟龍會弟子正滾滾而來,湧向順字門喬家,喬家門口,一身白衣清麗如雪的俏女子扶劍而立,衣袂飄飄。

    榮樹看的興奮,趕緊從懷裡摸出一個大棗兒,哆哆嗦嗦地塞到嘴裡。他就這毛病,過度興奮或過度憤怒、過度恐懼時,身子都會禁不住發抖。

    榮樹是五行幫的幫眾,眼看蛟龍會的人越走越近,長街上的人都自覺地閃到了道路兩旁,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位順字門的漕拳舵把子,一身雪白的武服短打,窄而貼身,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胸腰、腿股曲線滑潤,有股子說不出的誘人味道。

    榮樹忽然覺得,這樣的俏佳人,的確是該做漕拳掌舵,誰捨得這樣的美人兒給人欺侮?有這麼一位掌舵大爺,只要媚眼一飛、紅唇一呶,大傢夥兒還不得跟搶骨頭的瘋狗似的嗷嗷叫著撲出去?

    可……順字門的男人也太不爺們了吧,就真讓這麼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一個人出來?就算她真的很能打,她能一個打兩千個麼?累都累死她,這是絶不可能的。

    不過,要是打鬥之中,扯亂了她的腰帶、撕爛了她的衣衫,露出那一身細皮白肉,要是再不小心讓人家扯掉肚兜……,榮樹剛剛湧起的幾分憐香惜玉的念頭迅速被那滿滿的猥瑣所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屋簷邊,如果真的出現那香艷的一幕,他要保證自己是看的最真切、最一覽無餘的那個人!他看到了,他看到黑爺和嚴爺帶著人大步向前,看到他們距那白衣俏美人兒兩丈遠時停下,看到黑爺和嚴爺單獨上前。

    嘖嘖。到底是講身份的人吶,這時居然還先禮後兵呢,居然還向那小美人兒抱拳施禮呢,抱什麼拳啊,趕緊上啊,趕緊撕她衣服!怎麼還單膝下跪呢,用不用這麼講究啊?

    “下跪?”

    榮樹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驚人的一幕,突然失去了思維能力,整個人就像一塊石頭似的從屋簷上硬梆梆地掉了下去。

    他沒看錯。李黑和嚴世維的確在向古竹婷行大禮,不只他看見了,長街上無數人都看見了,現場頓時死一般寂靜。

    寒風瑟瑟,老榆樹頂上最後一片樹葉也被風颳了下來。打著旋兒飄向地面,一隻烏鴉抻著脖子“呀~~呀~~”地叫了兩聲,一展翅膀,從那草帽狀的巢穴裡飛走了。

    魏勇唐聽說李黑和嚴世維率領蛟龍會全體幫眾趕來順字門時,心中很是困惑,從此前李黑和嚴世維二人種種反常舉動來看,顯然他們對蛟龍會是起了異心。

    或者是因為君如顏中風。蛟龍會沒了漕口,兩人受到了什麼大幫派的引誘想要另尋高枝兒;或者兩人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要悍然奪取會主的寶座;然而在文少會主不知因何罪名被官府抓走的時候,他們卻突然帶領全幫弟子向順字門發難。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當古竹婷走出聚義堂時,許多看熱鬧的人都跟了出來,然後迅速向兩邊一閃,表明了他們的立場。魏勇唐也帶著他的人閃在一邊,想看看李黑和嚴世維究竟想幹什麼。

    結果。他看到李黑和嚴世維向古竹婷單膝跪下,繼而整個蛟龍會兩千弟子就像退卻的潮水般呼地一下矮了三尺,魏勇唐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直到古竹婷扶起李黑和嚴世維,引著他們走向順字門的聚義大廳,有人驚呼“蛟龍會併入順字門”時,魏勇唐才從驚駭中清醒過來。

    魏勇唐拔足就想追上去,他想當面質問李黑和嚴世維為何背叛蛟龍會,但他只走出兩步,一股莫名的寒意便猛然襲上心頭。

    區區一個順字門憑什麼能收服李黑和嚴世維?就算順字門傍上了獨孤世家,像鐵舵門、六帆會這樣的小幫派會上趕著加入,但是蛟龍會不同,李黑和嚴世維放著副會主不做,卻心甘情願去順字門做一個管事?

    魏勇唐越想越是恐懼,他感覺似乎有一個可怕的陰謀正在灞上悄然展開,他卻不知道施展這陰謀的人在哪裡。他眼睜睜地看著李黑和嚴世維隨著古竹婷步入順字門,竟沒有勇氣再邁出一步。

    ※※※※※※※※※※※※※※※※※※※※※※※※※

     李黑以雷霆手段血腥清洗,迅速消滅蛟龍會內不同的聲音,趁著眾人驚魂未定之機馬上做出投奔順字門的決定,其實是非常聰明的舉動。

    他在灞上生活了一輩子,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裡。這裡的每一個大幫會都像一條鯊魚,他們一起捕食獵物、一起欺壓弱小,可是當它們之中的一個受了傷,它馬上就會變成同伴口中的獵物,被它們撕碎、分食。

    蛟龍會現在就是那條受了傷的鯊魚,之所以各大幫派還沒有動作,只是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文長興無疾而終、君如顏莫名中風,兩件事同日發生,那些嗅到了血腥味兒的巨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

    如果時間拖久一些,難保這些幫派不會插手,不管是明著插手還是暗中扶持什麼人,他都無法再左右蛟龍會。那時的蛟龍會勢必四分五裂,他即便投了順字門,也很難再保證自己的利益。

    李黑這個人能在已經交卸差使的情況下,依舊長期把持漕拳大權,可見他的心機手段,他做事要麼不做,做就做絶,古氏兄弟對他孫子的恐嚇其實只是他肯就範的一個原因,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的是他同古竹婷的一番談話。

    他知道對方掌握著強大的武力,知道對方在官府中擁有極大的勢力,這就夠了,李黑篤信“不是強龍不過江”的道理,對方敢悍然弄死文會主,逼迫君副會主閉門不出,他還有什麼決心不敢下。

    他已經六十好幾,還有幾年好活,這件事只要做成功了,他就能給他的孫子留下一份鐵打的家業,所以,他賭了!

    蛟龍會加入順字門,這才是灞上真正的一場軒然大波,整個灞上都被蛟龍會這種奇怪的舉動震驚的無以復加。魏勇唐急急回到家中,剛剛吩咐人去召集各大管事過門議事,徐林便陪著他的女兒魏小筱從萬年縣衙回來了。

    “小筱,文斌究竟犯了什麼事?”

    魏勇唐一見女兒便迎上去,誰料魏小筱卻臉色發青地道:“阿爹不要再和我提起這個人,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說罷便拂袖而去。

    魏勇唐詫然看向徐林,徐林苦笑道:“難怪姑娘生氣,那文少會主也真是……唉!”

    原來,狀告文斌的苦主是六帆會的人,這個人以前也是蛟龍會的。有一次漕船從揚州回長安,他的兒子兒媳都在那條船上,文斌恰巧乘了那船,見這人兒媳頗有幾分姿色,便動了邪念。

    結果,文斌未能得手,反被那女子的丈夫撞見,聲張起來弄得文斌臉上很不好看,為了泄憤,文斌就把這對夫妻綁了石頭沉河,回來之後對這戶人家只說是小夫妻壞了船上規矩,按幫規懲辦了。

    老漢聽了原也無可奈何,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漸漸真相洩露出來,老丈知道兒子兒媳真正的死因後,怒向會主申告,文會主豈會懲治他的兒子,反將他逐出蛟龍會。

    老丈又去萬年縣鳴冤告狀,又以查無實據被駁回,文斌聞訊,派人去打折了他的腿,要不是再把這老漢殺掉的話實在是人神共憤,這老漢也活不到現在了。

    可這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萬年縣為何忽然複查此案?此人現在是六帆會的人,六帆會剛剛併入順字門,真相昭然若揭,這分明就是順字門的手筆,是那位漕口掌舵獨孤文濤的手筆。

    以此反推,那君如顏中風一事只怕也大有蹊蹺。如果君如顏中風一事是假的,那就說明他是畏懼對方背後的勢力,對方究竟擁有多大的勢力。

    順字門一個小丫頭以一敵百,文會長無疾而終,這是示之以武力;君如顏中風臥床,動用官府之力抓了文斌,這是示之以權力,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啊!魏勇唐此刻對一鳴驚人的順字門已不敢小覷,不過他並沒有往更深裡想。

    順字門崛起了又怎麼樣呢,不過是倒了一個蛟龍會,崛起一個順字門,灞上各大幫派多了一個新夥伴,難道它順字門還真有能力一統漕運,重現隋末順字門的輝煌?

    魏勇唐不屑地搖搖頭,對徐林道:“不意文斌竟然犯下如此惡行,德行實在不堪,如此敗類豈能匹配吾家女兒,勞煩先生馬上去一趟文家,叫那丈夫人退還婚書,魏文兩家的婚約就此作罷!”

    徐林一怔,訝然道:“退婚?那蛟龍會方面……”

    魏勇唐冷冷一哼,道:“先生去萬年縣衙,還不知灞上出了大事,李黑和嚴世維率兩千子弟入了順字門,蛟龍會已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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