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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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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8 12:15:22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裂谷,希靈,還有狐狸

    在影子城閒逛的時候我經常會遇見希靈——這個略有點迷糊,而且看上去總是在無所事事到處亂轉的超級意識似乎會不自覺地出現在幾個特定地點,而這些地點基本上就是我或者珊朵拉平常喜歡逛的地方,這大概也和她的生命形式有關:作為希靈族群的種群意識,她更傾向於關注族群首領的動向,我和珊朵拉平日裡逗留的座標大概就是希靈最熟悉的地點了。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希靈總是在希爾維亞的甜品店裡呆著:這地方簡直是珊朵拉的第二樂園——順帶一提珊朵拉的第一樂園是家裡的廚房。

    說起希靈,她在影子城的生活倒是十分愜意,這姑娘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在轉來轉去,除了去研究中心配合塔維爾的各項試驗,她每天有將近二十個小時都是在閒散中度過的,我還真羨慕她這種閑雲野鶴的生活。不過根據泡泡的說法,其實希靈每日要承擔的工作量是異常龐大的:基本上每一個掛在精神網路中的希靈使徒都在不斷地通過她上傳和下載資料,但希靈本人好像從未意識到自己還有這些工作:所有該層面的資料交換都由精神網路的底層協定處理,希靈身為這個網路的最高層意識,她甚至感覺不到那些東西。這麼多年來希靈漂泊在外,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也能正常運轉就是這麼個原因:大部分工作都被這個精神網路的“潛意識面”搞定了,身為表意識的希靈每天悠閒的跟退休七八年的老幹部一樣——不行,一看到她那毫無幹勁的傻臉我就忍不住想起放在自己辦公桌上那一堆報告,我得趕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呦,好久不見,”我晃晃腦袋。把小人偶放在桌子上,然後瞬間反應過來,又把小傢伙放到椅子上(小人偶在外面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她覺得自己被人當成洋娃娃擺放在桌子或者類似的地方是非常沒面子的事情,在家倒是沒這份顧慮),一邊抬手對希靈打招呼,“又換了個形象?”

    身材高挑的黑長直少女從剛才開始視線就完全落在希爾維亞身上,這時候聽到聲音才猛然抬頭,注意到我的到來。她慌慌張張站起身,笨拙地行了個還算有模有樣的軍禮:“嗷,陛下好。我看到共用資料鏈裡有一個形象感覺很喜歡,變成這個樣子之後就變不回去了,報告完畢!”

    我:“……額。很有你的風格。話說希爾維亞這是睡多久了?”

    我的視線落在希爾維亞身上,這個銀毛鼴鼠仍然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既沒注意到我的動靜,看上去也沒搭理過希靈。身為店長,她這般形象真是讓人不忍目睹:她就永遠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面,外界的刺激對她而言大概得過濾個百分之八九十才能到位吧?

    “不知道,我來這裡的時候她就在睡覺。”希靈很認真地答道,“我在等她醒呢,等她醒了我就可以吃東西了……哦,順便也能給塔維爾帶點心回去。塔維爾讓我帶些點心回去的。”

    我很驚奇:“啊?塔維爾也吃東西?”

    然後我就感覺這個問題咋想咋奇怪,十秒鐘後才反應過來:平常塔維爾“晝夜不休忙工作,幾千執行緒搞科研”的鐵人形象已經深入人心,那個能領著好幾個籃球場的品質投影、自己跟自己三班倒的科學狂人差不多已經在我心目中變成個特殊物種了。猛然知道她平常竟然也能吃飯喝水,這給我的衝擊絕對不亞於普通人看見自己爹媽上班的時候給自己腳脖子裡倒潤滑油……

    希靈也被這個奇妙的反問弄的一愣。不過她是很容易把想不明白的事情忘到一邊的類型,很快她就被我一句話轉移了注意力:“說起來,這兩天有一批比較特殊的‘節點’並到你的網路裡,感覺怎麼樣?”

    我口中那些比較特殊的“節點”不是別的,就是以哈蘭為首的一大群墮落使徒們。

    數量達幾十萬的墮落使徒在前天下午正式併入了新帝國精神網路——當然,由於部分墮落使徒的淨化還未完成,所以他們被單獨掛載在一個隔離網段中,這個網段的上級節點是我和曉雪,通過兩個虛空生物產生的資訊擾動,掛載在網路中的低級墮落使徒就能獲得淨化,這是我們對墮落使徒逆轉化最快的途徑。而不管是隔離網段還是帝國總網,只要是基於使徒節點的精神連接,就肯定會和希靈產生交集,這是網路架構決定的,不存在繞道的可能性。“希靈”嚴格意義上並不是一個能被獨立看待的“明確個體”,她是數以百億計的希靈使徒作為節點所產生的匯總意志。由於她的意志在網路中的等級是如此之高,墮落使徒和正常使徒對她而言是沒有分別的:只能算一個節點,而一個節點能表示的資訊僅有“通”和“不通”兩個狀態。在以前,我們的網路中沒有“希靈”這個個體,並網的墮落使徒並未對網路本身產生任何可見影響,而現在我們多了一個無法被遮罩的“超級網管”,哈蘭手下的被俘士兵又是如此之多,我略微有點擔心希靈會不會因此受到什麼不好的……污染。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在哈蘭手下的士兵完全淨化之前,他們確實是帝國境內最危險的污染源。把他們掛在網上需要數百道安全協定,這些污染源的潛在危害可見一斑,而偏偏希靈還是和這些墮落使徒保持直連的——雖然兩者的連接並非資訊直接交換,並且網路上也有針對此類情況的安全協定,理論上後者感染前者的幾率是零,但這不影響我有所擔心是吧?

    希靈的神色一時間有點呆滯,我感覺四周好像出現了靜電一樣,有種籠罩在某個力場中的感覺,知道這是對方正在全面檢查她的核心程式,片刻之後希靈笑眯眯地搖頭:“感覺很正常。”

    我這才徹底放心,然後跟希靈一起看著希爾維亞。想看看這個遲鈍又安逸的銀毛鼴鼠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說起來希靈也真老實,她就這麼坐著看了不知道多久也沒想著去別的地方轉轉麼?

    “其實也不是很久,”希靈恬淡地笑著,“在這裡就會很輕鬆,能忘掉裂谷的事情……”

    希靈又一次提到了“裂谷”,那是位於使徒精神網路中的一道資訊斷裂帶,一個無法被探知的網路真空區,這東西是個未解之謎,而且直到希靈出現我們才知道“裂谷”的存在。塔維爾已經在運作一個專門對“裂谷”進行探測的項目小組。不過至今沒有任何進展,現在聽到希靈主動提起這件事,我頓時有些上心:“裂谷又有什麼變動?”

    我只是這麼隨口一問,本沒指望聽到什麼新消息,但希靈竟然真的點點頭:“好像稍微縮小了一點。前幾天我很小心地在裂谷附近觀察情況,發現它波及到的節點減少了大概百分之一……不過裂谷有時候就會這樣波動,只是以往的波動幅度都不超過百分之零點五,這次的動靜好像大了點。”

    作為一個生活在現實物質世界的生物,我需要一番推導才能理解希靈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帝國資料網的斷裂區正在減小?那些缺失了終止標記的網路節點變少了?

    “這是好事兒吧,”我不太確定地撓著後腦勺。這麼複雜的問題自己想起來是有點費力,“塔維爾怎麼說的?”

    “她正在想辦法製造一個介面,”希靈面前出現了一個全息投影,上面顯示的是某種複雜而龐大的裝置。看上去佔據了整個房間,裝置中央有數個休眠艙樣的東西,“你們和我的感知方式不同,我跟你們解釋裂谷的事情。你們永遠不能百分之百理解那是個什麼地方,所以塔維爾想製造這樣一個設備。把外界人的精神完全轉移到網路中,這樣你們就能用和我一樣的視角來觀察裂谷了。”

    我頓時想起來,前陣子塔維爾遞交的技術報告中是提到了這麼個玩意兒,她說自己在製造一個能與希靈共用感知,甚至能把人的靈魂轉碼以輸入使徒精神網路的設備,當然自己能記著的也就這些了,那份報告倒是挺詳盡,不過我能看懂的基本僅限於標題和末尾的結論……

    正在我和希靈閒聊著的時候,趴在桌子上的希爾維亞終於悠悠醒轉了,銀髮少女起身一個長長的懶腰,迷迷糊糊地看著眼前的倆客人:“哦,陳,還有希靈,你們來了啊?”

    “我要吃東西,”希靈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製造出一大堆小點心的全息投影,“就是這些,兩份,塔維爾也要一份。”

    希爾維亞看著那一大堆需要現場加工的糕點,點點頭,然後拿詢問的眼神看著我,我順手把身邊無聊的直打瞌睡的小人偶抱給她:“我是帶孩子來的,她要什麼你就給弄什麼。”

    希爾維亞順手把小人偶往腋下一夾就去店後面忙活了。說來也挺不可思議的,這個銀毛鼴鼠平常反應遲鈍到近乎帕金森晚期,但惟獨做點心的時候不耽誤事——當然,也僅限於做點心的時候,你讓她做完點心之後端出來那基本上就夠餓死了。據希爾維亞自己講,她以前開飾品店還經常自己手工做些小玩意兒,那時候也不會耽誤事情——這簡直沒法解釋。

    我針對這個問題思考過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大概希爾維亞的遲鈍症狀僅限於她和別人交流或者專注於外界的時候,她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忙活的時候好像是個正常人。

    聽著店後面的動靜,希靈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好了,塔維爾很快就能吃到早飯了。”

    我一呆,脖子僵硬地轉了九十度,看著外面夕陽西下,落日余暉灑滿街道……

    希靈竟然是給塔維爾帶早飯來了!她在這裡看希爾維亞白天睡大覺,看了整整一天!

    但願塔維爾別跟希靈或者希爾維亞一樣是死心眼,她跟這倆活寶打交道遲早得餓死……假如使徒能被餓死的話。

    看著這間小小的店面,我突然想起前兩天曉雪跟哈蘭見面的時候無意中提起一件事:

    哈蘭很喜歡希爾維亞做的無水小圓蛋糕。

    現在哈蘭還處於返廠大修的狀態,珊朵拉跟我聯手在他身上開了好幾個窟窿,估計還得兩三天才能修好。我估計哈蘭跟貝拉維拉是認識的。但不知道他看見現在的希爾維亞之後會是什麼表情,等他“出院”之後或許應該帶著他來這間小店看看,讓他見識見識無水小圓蛋糕和希爾維亞分別是啥——我充滿惡意地開始推測到時候倆“前墮落皇帝”見面會是怎樣一幕,現在這個希爾維亞簡直就是當初貝拉維拉的崩壞版本……

    我和小人偶吃了一肚子的蛋糕餅乾小點心才回去,臨走前和希靈商定好下次去她家玩——好吧,也就是等塔維爾的那套轉換裝置完成之後,去精神網路裡看看希靈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模樣。臨走的時候我還打包帶走了希爾維亞賣剩下的所有點心,回去當做給珊朵拉的禮物:反正希爾維亞一整天幾乎也賣不出什麼東西,我差不多是把她櫥窗和櫃檯後面的東西全搬出來了。

    希靈打包帶走幾盒糕點。臨走的時候還在高興地說著塔維爾終於能吃早飯了——我不吐槽早飯吃這些東西會不會變胖,反正塔維爾也不是人類,我就想吐槽希靈這奇妙的世界觀:她對我們這些“外界人”生活的環境缺乏有效感知,也不理解現實世界的人作息習慣是怎麼回事,她仍然固執地堅信現在是早上。因為“塔維爾還沒吃早飯呢”,我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近乎全黑,心說希靈其實也沒錯:塔維爾明天早上的飯轍起碼是有著落了……

    “話說你一個人偶,吃飯到底有啥意義?”我扛著小燈回到家,跟姐姐說了一聲今天晚飯已經在外面吃過,便研究起人偶的消化問題來——因為她吃下去的點心幾乎和我一樣多。我捏著小姑娘的下巴研究對方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直到對方咬住我的拇指狠命地嚼了兩下才作罷。

    “笨蛋。這是煉金技術,你不懂。”洋娃娃大小的少女帶著一副了不起的模樣,仰著下巴說道,隨後跳下地跑餐桌上抓包子去了:她飯量見長啊。洋娃娃也要長個子了麼?

    晚飯之後,珊朵拉依照慣例會吃點餐後甜點,我就把在希爾維亞那邊打包帶來的點心都拿了出來,給全家人分而啖之——珊朵拉一個人分到九成。分點心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家裡好像少了個人:那只各種意義上存在感都爆棚的狐狸好像不見了。

    “狐狸去哪了?”我捏著一網兜動物餅乾四下張望。這些小餅乾就是給她預備的,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一個舉著肉骨頭呼喚家裡哈士奇的苦逼。深深後悔於為啥養了個二貨……

    “不知道,吃飯前就跑出去了。”淺淺頭也不抬地說道,她正忙著把餅乾泡在牛奶裡,等餅乾幾乎泡軟之後再用勺撈著吃:這是她吃餅乾的古怪習慣,從六歲一直到今天都沒改過。

    當然她這習慣和珊朵拉一比就完全沒可比性了:珊朵拉習慣在餅乾上抹芥末然後蘸著甜麵醬吃,手邊隨時備一杯八二年的老鹹菜湯,她這套吃法推廣到全世界我估計立馬就體現出世界人民大團結的精神,就是比較考驗人的心理素質。

    正在我打算從精神連接裡呼叫那頭二貨狐狸回家吃飯的時候,客廳裡突然展開一道空間門,一團亂糟糟的金色毛球從裡面滾了出來。

    其實是跑了出來,但你們得理解,狐狸的尾巴占地面積比她人都大,平常她跑來跑去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個滾動的金色毛球嘛。

    狐狸從空間門裡跑出來就直奔有食物香氣的方向,完全一副被動物本能支配的模樣,我順手拽住她一條尾巴,才讓狐仙大人意識到周圍還有一圈人。我注意到她身上到處是泥土,尾巴也亂糟糟地團成一團,甚至耳朵上的毛都掉了一撮:空前狼狽。

    “你又跑去跟狗打架!”

    我的嗓門瞬間提升八度,幾乎被這個越活越退化的狐仙大人氣出毛病來。

    狐狸的耳朵耷拉下來——這是默認的意思。

    我哭笑不得地捏著她的耳朵:“你一個千年妖狐,跟狗打架就是贏了也不露臉啊!”

    狐狸別過臉去:“……輸了……”

    我:“……”

    全家:“……”

    這貨跑去跟狗打架,竟然nm輸了!

    我帶著震驚的表情一番追問,可算知道是怎麼回事:狐狸去阿瓦隆找老朋友,遇上一隻在神殿區徘徊的惡狗,當然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那只狗有多兇惡,問題的關鍵在於——

    那只狗叫刻耳柏洛斯,是叮噹養來看守神殿花園區的。

    狐狸跟地獄三頭犬打了將近倆鐘頭,目前零勝兩負三平,她回家打算填飽肚子再去挑戰……

    我努力了半天,才終於克制住給狐仙大人脖子上套個項圈的衝動,並深深意識到:再不給這頭狐狸找點事做,她下一步就該去亞特蘭蒂斯找宙斯哥仨踢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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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8 12:15:45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倆皇帝歷史性碰面

    說是給狐狸找點事做,其實我還真想不起來有什麼是這傢伙能幫上忙的——她倒是自信滿滿地宣佈自己是妖怪鎮和帝國之間的親善大使,這個我信,從吉祥物的角度上她這個大使形象著實有夠親善的,但除此之外她還能幹點對自己人生……妖生有價值的事兒麼?

    她已經淪落到跑阿瓦隆跟狗打架結果還輸回來的地步了!

    當然那只狗名叫刻耳柏洛斯也是個原因——叮噹不知道從哪本地球讀物上看到了這個名字,小東西感覺這很威風,於是就在自己的神奇生物試驗室裡造了個貨真價實的神話生物用來看守自己的神殿。那只狗我見過,深知它趴著都比和諧號的車頭高,縮成個球都相當於我家狐仙的四倍大小,叮噹給它設計了三個頭,功能和地球神話裡的不太一樣,但威力也很可觀:第一個頭能製造出絕對零度和絕對高溫兩種吐息,第二個頭可以吞噬空間或者創造任何一種叮噹給它設置過的超凡物質,第三個頭會用四川話唱征服——我真心不知道狐狸妹到底是哪根神經沒發育好,竟然跟這麼個怪物打架。叮噹再不濟也是個上帝,造物學成績再糟,生物構造學也是高分畢業的,雖然經常造出些奇奇怪怪的物種,但她造出來能用於看守神殿的東西肯定不可等閒視之。上次她給自己的花園裡種滿了會唱《忐忑》的喇叭花,神殿守衛三天裡倒下去一大半你們知道……我扯這個幹毛。

    我捋著狐狸亂糟糟的尾巴,幫她整理狼狽不堪的儀錶:話說她倒還享受上了。

    看得出來,跟她打架的那頭神造生物其實相當手……嘴下留情,刻耳柏洛斯是個和人一樣聰明的神殿守衛,它知道狐狸並不是入侵神殿的敵人。所以並沒下狠手……嘴,狐狸看上去狼狽,但基本上就是毛有點亂,衣服有點髒,自尊有點受傷,我估計如果狐狸去送倆肉骨頭當禮物,倆犬科生物還是好朋友。我拿出平常給阿賴耶按摩翅膀用的小毛刷,把狐狸的大尾巴抱在腿上,努力把它們想像成等待去鱗的草魚:這樣下手比較容易一點。一邊給她捋順絨毛一邊開導:“你說你怎麼想不開去招惹神殿守衛了?神殿和妖怪鎮平常關係多好啊。”

    這倆單位平常關係確實挺好:神殿守衛上下,從英靈武士到神教徒,下班之後最大的休閒就是跑去妖怪鎮上找倆酒館泡到半宿,而妖怪們則近水樓臺地過上了聖水兩毛五一瓶,買三瓶贈一瓶的美好生活。除了清規戒律嚴苛的苦修士之外,兩撥人生活糜爛的仿佛國軍老特務一樣——所以狐狸肯定不是跟神殿守衛鬧矛盾了。

    “那只大狗吃了我的晚飯,”狐狸懶洋洋地說道,舒服地把幾條尾巴在我手裡換來換去以求得最全方位的護理,“我帶回去給朋友們吃的,結果路過神殿的時候一沒注意,就被大狗偷吃了。”

    我握著毛刷的手一僵。表情就定住了:萬沒想到一頭千年妖狐和一隻神造生物打的天昏地暗,起因竟然是一籃子盒飯,不管對他倆誰,我都只有六個字——瞧你那點出息!

    狐狸現在已經進化到(或者退化到)對周圍氣氛全無感覺的程度。她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啥不對的地方,趴在沙發上伸個懶腰,妖狐少女愜意的好似叼著煙袋的舊社會小富婆一樣。她把兩條尾巴放在我腿上等著梳毛,三條尾巴分別卷著包子炸糕和一罐八寶粥往嘴裡送。另外三條尾巴同時和曉雪打撲克、和莉莉娜下五子棋以及給自己撓癢癢,最後一條尾巴還卷走了原本放在我手邊的遙控器。現在她正啪啪地換台,在電視上找動物世界。這時候我終於目瞪口呆起來:她憑著這一堆尾巴已經熱鬧的跟哪吒似的,萬一將來進化成十尾妖狐那還了得?在家裡養尊處優了這麼久,這姑娘總算是開發出一堆蛋疼的特技了,她是不會弄品質投影,否則這本事跟塔維爾起碼是三代以內的直系血親……

    曉雪憑著先知的本事更重要是狐狸完全不懂怎麼打撲克的優勢,三局就把一心九用的對手殺到丟盔棄甲,她最後無聊地把撲克往茶几上一扔,語重心長地看著妖狐少女:“狐狸姐姐,你這樣不行啊——怎麼說你也是在我爸身邊混飯吃的,怎麼能和神殿看門狗打架——而且還打輸了呢?”

    我聞言為之側目,萬沒想到看上去最不靠譜的曉雪竟然主動勸誡起狐狸來,看樣子自己平常是對這孩子成見太嚴重了,誰說曉雪一點事都不……

    “所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狐狸姐姐,我替你報仇!”曉雪陪著胸脯保證道,狐仙大人頓時高興地甩著尾巴,得意忘形之下,甚至有兩條尾巴纏在我的脖子上使勁晃來晃去,我氣急敗壞地對曉雪怒目而視:這熊孩子就當沒看見,得得瑟瑟地捧著撲克欺負琳和肯瑟大叔去了。

    我只能氣急敗壞地看著妖狐少女——她是真沒看見,因為這傢伙終於找到了正在放動物世界的台,雖然是放的不知道幾年前的錄影,但狐狸看著自己的同類在電視上竄來竄去仍然興致勃勃,趙忠祥老師充滿磁性的嗓音聲情並茂地跟我們講述東北亞狐狸的故事:“春天來了,赤狐們已經為組建家庭做好準備,它們互相靠近,用尾巴纏繞伴侶的身體以表示放鬆和親昵……”

    我發現那堆幾乎快把我整個人都纏起來的狐狸尾巴突然跟觸電一樣全收了回去,然後狐仙大人就跟正看a片被家長抓住的初中小屁孩一樣寶相莊嚴地換了台,下一個節目我覺得比a片還不適合她:一個滿臉皺紋的東北養狐專業戶正跟電視臺記者介紹:“這個狐狸一身都是寶啊,普通成色的狐狸皮毛如果趕上市場需求比較高……”

    我一把摁住狐仙大人的腦袋:“冷靜!你已經成仙了!”

    狐仙大人並沒有跟我想像中一樣狂躁,她的耳朵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渾身縈繞著一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頹廢感慢慢從沙發上出溜下去,跑去跟曉雪商量明天找刻耳柏洛斯報仇的事兒了。

    我在後面大喘氣。深深感覺自己能把家裡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都伺候周到好感點滿真是個奇跡。家庭成員的複雜化導致我總是會遭遇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麻煩,今天的養狐專業戶還是小事,類似的還有電視裡介紹墨西哥的洋娃娃島,驅邪捉鬼的小成本爛片,勇士屠龍的俗套奇幻,還有天殺的美國英雄大戰外星人——現在除了淺淺,我們全家已經壓根不看科幻和奇幻類電影了。小烏鴉成神那陣子我跟珊朵拉差點就要下令在全球肯德基旁邊駐軍——後來這個計畫沒實行的主要原因是麥當勞把地方都占了,次要原因是小烏鴉不認識炸雞翅和雞腿:她認不出做熟的禽類……

    我發愁,我鬱悶。我感覺生活壓力巨大,我一縷一縷地往下拽頭髮,小人偶看到這一幕又要來幫忙了:她爬到我肩膀上,開始一縷一縷地拽自己老爸的頭髮……

    最後我徹底放棄,不再考慮給狐仙大人找點事幹的計畫:其實早在十幾分鐘前我的想法就跑題了有人發現麼?

    於是生活就在這樣忙忙碌碌又亂七八糟的節奏中進行著——我和珊朵拉忙忙碌碌。家裡那幫活寶亂七八糟。每天處理成噸的公務,還要抽出時間阻止那幫又有戰鬥力又缺心眼的神仙妖怪出去毀滅世界……其實也挺充實的。

    眨眼間三天時間就又過去了,大戰之後需要處理的緊急事務總算塵埃落定,黑森部族那邊的兩座大型世界之門也開始運轉,他們正在舉族搬遷:這是超大規模的搬家行動,因為他們還有一大堆星球要塞也要一起搬過去,給他們擔任嚮導的樹精靈大使目瞪口呆。那位大使這輩子都沒見過“造飛船執念”如此喪心病狂的種族。墮落使徒的逆轉化也全部完工,感謝“網路掛載法”的效率,幾十萬名墮落使徒只需要幾天時間就恢復了本性,現在珊朵拉正在按我之前的計畫將這些士兵分別編入維斯卡的將軍衛隊。以及深淵獨立團。塔維爾正在興致勃勃地拆那些君臨者核心,這個暫且不表,以及先祖復活計畫還有希靈的網路窺探計畫都暫且不表,總之那個瘋狂科學家同時執行的專案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只有對故鄉世界的座標回溯仍然毫無進展。工程部隊差不多把那個曾和故鄉世界有短暫交會的宇宙翻個底朝天了,但世界屏障上的座標殘跡似乎真的已經被虛空磨滅。他們一無所獲,暫時珊朵拉還沒有讓工程部隊返航的打算,但我覺得依靠這點線索找到故鄉世界的希望實在渺茫。

    最後一件值得關注的事兒就是:哈蘭康復了。

    哈蘭在修復設施中躺了將近一個星期,身體上的修復其實早在前天完成,剩下的時間他都在忙於重構自己的靈魂:和奪靈者作戰,最可怕的傷害就是靈魂上的,這部分傷害比肉體要難修復的多,也幸虧哈蘭本身實力強大,他在靈魂殘損的狀態下楞是硬撐著跟沒事人一樣,當時把他抓回來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他其實已經只剩下一半靈魂了。

    現在這個老皇帝終於康復出院(這說法奇怪不?),出於東道主的禮儀和當時一頓白揍的虧心,我得親自去迎接一下,於是當天上午自己早早地就到了影子城。

    哈蘭換上了一身帝國軍人的常服,看上去比前幾日更加精神矍鑠,他本就身材高大,臉型又是典型的不怒自威,現在恢復到全盛狀態從修復設施裡走出來,我都懷疑他前一刻是不是真的在裡面躺著挺屍了。哈蘭出來的時候身後有數名皇家衛兵陪同,不過看到我出現,他立刻就甩開了身後的士兵,滿臉帶笑地大踏步走來:這個威武的大叔,哪怕滿臉帶笑的時候看著也跟老獅子似的。

    “看樣子恢復的不錯。”我順手敲敲哈蘭的胸口,感覺跟打在鐵板上似的——哦,真打在鐵板上了,他衣服前面有一塊裝飾性的盾徽。

    哈蘭下意識地撤撤身子。跟我聳聳肩:“我現在對你出拳都有心理陰影了。”

    我哈哈一樂,倆人相視一笑泯恩仇,當初那頓白揍大概他就不追究了是吧……

    “這就是影子城?”我們摒退了所有隨行士兵,哈蘭跟著我來到影子要塞的集結廣場上,看著四周壯觀的景色和天上隱隱約約的蓋亞大地,哈蘭有些讚歎,“讓我想起了當年那個輝煌的年代啊……嘖嘖,這裡看著可比‘那邊’舒服多了。”

    “‘那邊’?”我眉毛一挑,“墮落使徒的老家?我覺得也是。你們平常肯定沒人關注綠化跟城市形象建設,說實話我真沒法想像墮落使徒建設的城市是啥樣的,好像被深淵污染之後,墮落使徒除了到處搞破壞就對一切都失去興趣了吧?”

    哈蘭搖搖頭:“也不能完全這麼說……不過……算了,基本上就是這樣。”

    我來找哈蘭。主要是想和他商量一下深淵獨立團後期的建設,以及讓他幫忙擔任深淵艦隊最高指揮官的事,之前已經說過,新帝國名下的深淵部隊數量近乎暴增,但高級指揮官卻幾乎沒有新鮮血液加入,維斯卡和她那個瘋子副官都不可能分擔這方面的職務,所以哈蘭能複出的話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只要有可能。我希望深淵部隊的指揮官還是由這些前墮落使徒擔任,畢竟只有他們自己才瞭解“深淵使徒”這一特殊群體的力量和戰鬥模式。

    另外一件要務,就是搞明白半個月前墮落使徒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哈蘭那一連串異常的軍事行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找個談事情的好地方。本來打算帶著哈蘭直接去司令部的,但一個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量產主機讓我改變了主意:這台小主機手裡抓著一塊蛋糕,我瞬間就想起個好地方……

    “走,帶你去見個人。”我伸手一指要塞大門,“她就在軍事區邊上。你肯定得嚇一跳。”

    現在量產主機們的換班時間已經過去,希爾維亞一天中僅有的生意就算結束了,那間位於軍事區一角的小小店面如往常一樣籠罩在寧靜安然的氣氛中,哈蘭一臉困惑地看著我帶他來到了這麼個與周圍建築和氛圍格格不入的“民間設施”前,終於忍不住開口:“軍事管制區裡怎麼能有這……”

    “跟你說實話,這事兒我已經吐槽過好幾次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小店的玻璃門,“她的思維方式一直是個謎,大概她覺得在軍事區生意會好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哈蘭想解釋一下,不過我擺手打斷了他。伴隨著一陣悅耳的風鈴聲,糕點的清香迎面飄來,我們來到店中,看到希爾維亞正在櫃檯後面坐著,手裡捧著本小書聚精會神,我好奇地湊上前去,發現她看的原來就是那種帶插圖的糕點加工手冊,三五塊錢一本,家庭主婦最喜歡的玩意兒,她看的如此認真,以至於完全沒聽到客人進門的聲音:當然也有可能是已經聽到了,但她還沒反應過來呢。

    “希爾維亞,”我敲敲櫃檯,“我來看你嘍。”

    過了半天,銀髮少女才慢慢抬起頭來,看了我一會之後露出個孩子般乾淨的微笑:“啊,陳——你來了?”

    哈蘭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滾圓,他滿臉不可思議地指著眼前的銀髮女性:“貝……貝拉維拉?!你還活著?你也被帶到這了?”

    希爾維亞楞了一會,才開始好奇地打量哈蘭,然後她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正在檢查自己跟貝拉維拉共用的那部分記憶,良久之後她高興地一拍手,一秒一個字地慢悠悠說道:“哦——是哈蘭啊——你好,好久不見,貝拉維拉正在睡覺——”

    哈蘭一雙眼睛已經快鼓出來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遲鈍到近乎可以送去療養院的前墮落皇帝,伸手比劃了半天卻不知該從何開口,希爾維亞這時候也終於反應過來應該做生意了,於是她帶著傻乎乎的微笑從櫃檯裡拿出一小盒點心,推到哈蘭面前:“要嘗嘗麼——我親手做的哦,新產品——是自信之作……孩子們最喜歡吃了。”

    哈蘭眨眨眼,突然一臉悲哀地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你的逆轉化能力比較特殊,需要‘打擊’才能生效,但——”

    哈蘭一抬胳膊,指著滿臉單純微笑的希爾維亞:“但你不覺得自己下手重了點麼?”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鐘後才跳著腳解釋:“她真不是我打傻的!”

    我就是想給哈蘭個“驚喜”,順便觀察一下兩個墮落皇帝的歷史性會面會不會發生啥有趣兒的事,卻沒想到這給哈蘭造成不小衝擊:他覺得希爾維亞肯定是和他一樣被浪子回頭打臉拳給淨化的,而且他覺得我當年下手重了點:希爾維亞現在這模樣儼然是已經被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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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秘密

    我費了挺大功夫才讓哈蘭相信希爾維亞——或者說貝拉維拉不是被我打成現在這模樣的,然後拉著他在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要了些小點心和希爾維亞手制的鮮榨果汁。哈蘭全程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希爾維亞在櫃檯後面忙忙碌碌,直到一盤點心放在他面前才回過神來。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和貝拉維拉挺熟的?”

    “算不上太熟,舊帝國還在的時候,我和她的天區距離較遠,因而交集不多,只是被污染之後——你知道的,在墮落使徒陣營裡,我們有過幾次共同行動,”哈蘭一邊觀察著面前精緻的糕點,一邊隨口說道,“雖然瞭解不多,但我知道貝拉維拉是一個冷漠的人,很狡猾,偶爾還會表現的有些刻薄,總之不怎麼好相處。和眼前這個差距簡直是……我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啊。”

    “我們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就成這樣了,”我談起貝拉維拉轉變成希爾維亞的經過,足足說了十分鐘才把事情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就是這樣,貝拉維拉分裂成了兩個人,原有的人格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希爾維亞控制著這具身體活動。不過最近貝拉維拉恢復了些元氣,她在儘量幫我們訓練渡鴉和神秘側的施法者部隊,精神比較好的時候,她也會去天界都市幫忙。”

    “不敢相信這是她做的,”哈蘭指著桌上的點心,“任何一個正常的希靈使徒都做不出這種華麗又沒意義的東西,我能感覺到這個被稱作希爾維亞的人格與貝拉維拉截然不同,她甚至沒有身為希靈使徒的自覺。不可思議,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一個強大的希靈皇帝竟然被傷到這種程度。”

    哈蘭說正常的希靈使徒絕對做不出我們眼前這些東西。這個我信,有珊朵拉的料理水準在那擺著呢。至於哈蘭的感歎,我倒是不以為然:“我覺得希爾維亞現在的狀態挺好,貝拉維拉親口承認過,希爾維亞有點像是她為了‘逃避和休息’才創造出來的人格,希爾維亞喜歡普普通通的日子,生性平和,有點懶散,還有點善良過頭。我從來沒見她對誰生過氣:貝拉維拉嚮往這樣的人生已經很久了,她能有這個機會獲得休息,其實也不錯。”

    哈蘭若有所思,或許他並不能理解這種心態。他和貝拉維拉不同,我能看出這是一個至今仍燃燒著熊熊鬥志的老皇帝。而且他也沒遭遇過貝拉維拉遭遇的那種背叛,後者已經累了,因此才希望休息,希望生活在一個不需要動腦子提心吊膽勾心鬥角的世界,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前者多半是不能認同這種“逃避”想法的。果然,哈蘭一番思索之後輕輕搖了搖頭:“理解不了。不過那是貝拉維拉的想法,她這麼決定,別人也說不了什麼。”

    “其實不錯了,她現在也幫著我打理很多事情——如果正好睡醒了的話。”我呵呵一笑。心說哈蘭不理解貝拉維拉那正好:我還生怕他也跟後者一樣打算退休呢,真要那樣,我跟珊朵拉可就虧大了,累死累活把這麼個老皇帝抓回來竟然就為了給丫養老。哈蘭要真說退休我連哭的心都沒了。

    “奧卡姆的背叛麼……”沉默了幾秒鐘,哈蘭突然發出一聲微微歎息。“他在墮落之前是個嚴於律己的好人,雖然身為科研人員,卻有著軍人的根骨。他忠於帝國和自己的使命,在自己的研究領域顯得有點苛刻,但在其他時候,他對所有人都很和善——所以我們給了他個‘老實人’的綽號。奧卡姆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科學家,哪怕腐化之後他也是最優秀的,但沒想到他最終會走到這一步……那天殺的腐化,把我們變成了什麼怪物……”

    “你和奧卡姆關係不錯來著?”我聽出哈蘭對奧卡姆十分瞭解,頓時有些在意。

    “103天區,奧卡姆原本是我手下的首席技師,”哈蘭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也是舊帝國時代最優秀的科學家,我以為你知道這個。”

    我頓時張大嘴巴,良久之後才記起自己確實聽說過這方面的事情:“確實知道來著,不過一時沒想起來——那什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把‘那邊’的情況跟我講講唄?我對墮落使徒的事情挺好奇的——你知道,貝拉維拉的記憶已經錯亂了,我們抓到的其他墮落使徒級別又不夠高。”

    哈蘭笑笑,不在意地點點頭:“當然沒問題,不過事先說明:我知道的可能並不比貝拉維拉多多少,你前幾天說的沒錯,我們的記憶被動了手腳,在深淵影響消退之後,大量深層記憶都被清洗掉了,我保存下來的只有無關緊要的部分。”

    “災難之後,舊帝國的秩序全被打亂了,原有的皇帝和他們手下的高階使徒倖存下來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再加上相當長時間的渾噩狀態,我們一盤散沙,於是‘那位大人’在出現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組墮落使徒。‘它’從不露面,但可以通過使徒的精神網路控制一切,它直接利用這種無從抗拒的控制力再次劃分了我們的勢力。一部分皇帝的實力保存良好,手下的倖存者也比較多,於是成為幾個支柱性的軍事巨頭,執掌舊疆土殘留下來的幾個天區——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重置能力在災難中保護了大量軍功設施,在混沌期結束之後,我就成了實力最強的皇帝之一。剩下一些個人實力保存完好,但手下已經殘缺不全的皇帝則被分為兩類:情況較好的,成為獨立軍團的派閥長,自成一派,擁有軍團和領地,但沒有天區級別的勢力,貝拉維拉就是其中之一;情況較差的,就只能依附他人了,這部分皇帝或將軍基本上都多多少少有個人實力上的損傷,手下更是幾乎全滅,他們再也拉不起軍團。就只能在軍事巨頭或者派閥長手下當鷹犬,他們仍然保留著皇帝或者將軍的名號,但說實話……這些稱號已經沒什麼意義,‘那位大人’用它的標準判斷一個使徒的價值,它並不在意被自己安排到別人手下當艦隊指揮官的是不是一個前任皇帝,它什麼都不在意,除了‘大業’之外,它甚至沒有表露過任何感情傾向,我甚至覺得‘那位大人’壓根不是個真正的人格……起碼不是像你我這樣明確的人格。”

    當然不是——我心想道。如果猜測沒錯的話。墮落使徒的“那位大人”就是當年希靈分裂出去的另外一部分集群意識,希靈使徒精神網路中誕生出來的超級生命,這個超級生命和“外界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思維方式,她絕不會關心現實世界中的東西,就好像希靈分不清黃昏和早晨的區別一樣。不過希靈看上去比墮落使徒的“那位大人”還是更有人情味一點。起碼希靈有著喜怒哀樂,而且似乎很喜歡我和珊朵拉,墮落使徒那邊的深淵版本希靈則完全就像個無感情的統治機器了。

    哈蘭剛才又提到了大業,我當然對此更感興趣,不過就和預料到的一樣,哈蘭對此只能抱歉地擺擺手:他也無法回答大業到底是什麼內容,這部分的資料一定是墮落使徒核心機密。它是逆轉化完成的瞬間第一批被刪除的資料。

    “其實上述的幾種都是比較幸運的,”哈蘭又回到了墮落使徒勢力關係的話題上,“即便從皇帝跌落到指揮官,對我們也沒什麼影響。反正希靈使徒沒有多少權力概念,哪怕變成墮落使徒也一樣:我們不需要追求權力。真正不幸的,是大災難之後完全崩潰,卻又沒死成的那部分使徒。以及因觸怒了‘那位大人’,而被精神網路排斥出去的……”

    哈蘭的眼神有了變化:“他們被稱作‘撕裂者’。言簡意賅,從使徒群體中被撕裂出來的那部分。撕裂者要麼是當年在災難中受創嚴重,以至於混沌期結束之後都無法恢復神智,甚至連形態都無法復原的重度變異個體,要麼是在後期被踢出精神網路,剝奪了一切許可權的‘背叛者’。撕裂者被所有人排斥,他們無法連接總網,以至於被昔日同胞視為‘怪胎’,大部分撕裂者很快死去:他們總是被派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或者去未知區域擔任探路先鋒,他們手下連軍隊都沒有,即使有也指揮不了,於是只能和深淵怪物混在一起,驅使猛獸並且讓自己也變成猛獸……”

    “比如……凱撒斯?”我突然想起了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墮落皇帝,現在看來,那個連使徒形態都無法維持的墮落皇帝簡直跟哈蘭口中的撕裂者如出一轍。

    “他確實是撕裂者之一,我聽說他戰死在未知區域的拓荒行動中,”哈蘭點點頭,“看樣子他是遭遇了你們。凱撒斯死去之後甚至無人去調查他的死因,墮落使徒群體中僅僅是在公告死亡名單的時候提起他的名字,你可以想像撕裂者是多可悲的一個群體。腐化讓我們本性大變,如果是舊日,我們絕不會這樣看待一個昔日同胞,哪怕他意外失去了所有力量,我們也會把同胞當做充滿榮耀的老兵對待,但在墮落使徒群體中,除了‘那位大人’給出的目標之外,我們放棄了所有感情,在這個前提下,無法為‘大業’提供力量的個體很容易被拋棄掉,所有人都毫不猶豫。”

    我和哈蘭為此唏噓不已,但往事已過,也沒什麼可抱憾的,我還是提起了前些日子的那次邊境大戰:“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能看出你情況不對,你和你的軍隊簡直像夢遊一樣……”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哈拉眼神銳利起來,“夢遊——這詞很貼切,那些日子我的精神狀態混亂不堪,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能確定一件事,我和我的軍隊似乎被‘那位大人’拿去執行了什麼計畫,不是現實層面,而是精神網路層面的: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它把我們所有人的精神連接接入點都轉移到一個獨立網段,然後把這個網段對外開放,在那之後,記憶一片混亂。”

    我忍不住上半身向前傾。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閃電般劃過腦海:“你說你們的精神鏈路和別的什麼東西接觸了?當時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哈蘭咧開嘴,“你知道我當時為何領著所有部下沖出‘那邊’的領土麼?”

    我搖頭表示不知。

    “在渾渾噩噩中,我產生了幻覺一樣的東西,”哈蘭搖頭苦笑,“我好像突然發現自己被數不盡的敵人包圍了,我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是不是下了命令,也不記得當時身邊的部下有什麼舉動,總之我們好像是‘突圍’出來的。起碼我們自己感覺那是一次‘突圍’。離開那邊的勢力範圍之後我們暫時失去了目標,才會依循本能進攻新帝國:這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可做的事了。”

    “你說你在墮落使徒的地盤上,感覺被敵人包圍?”我飛快地將自己猜想到的那些片段拼合起來,“讓我捋一捋:‘那位大人’首先將你們的精神鏈路和總網隔離開,然後讓你們這部分網路和外界的某個力量接觸。在那之後,你們所有人的精神都渾渾噩噩起來,在之後不久,你產生‘幻覺’,覺得周圍的墮落使徒全是敵人,於是‘突圍’離開大本營,在那之後——你是不是已經和墮落使徒方面的精神網路失去聯繫了?”

    哈蘭點點頭:“其實在那種渾噩狀態剛開始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和總網之間的聯繫在變弱,而突圍離開‘那邊’之後,這種網路連接就徹底中斷了。這麼說來,我倒是當了一小段時間的‘撕裂者’吶。”哈蘭說著。自嘲地一笑,隨後仿佛想起什麼細節:“對了,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渾噩感襲來的感覺。有點類似被你……額,浪子回頭那什麼的時候……”

    我:“……這麼嚴肅的話題咱別提那個招式名。你就說事情經過就好。”

    “總之兩種感覺是類似的,都是精神突然陷入混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對周圍敵友的判斷出現混淆,一個被壓抑的深層人格開始和自己爭奪主導權,然後就是行為上的異常。非要說區別的話,就是被你的逆轉化力量影響的時候,這個過程更加迅猛。”

    聽到這兒,我終於徹底明白了:哈蘭大舉入侵帝國的起因,是他經歷了一次不完整的“逆轉化”,這次逆轉化最初僅僅是讓他突圍叛離了深淵帝國,之後的入侵行為完全是在哈蘭大軍沒有目標可做的情況下,下意識的舉動——怪不得那次戰役打的如同一次夢游之戰。

    那麼他的逆轉化因而何來?

    擁有逆轉化能力的,只有虛空生物,而哈蘭的整個軍團都遭受這種類似逆轉化的效應影響,這讓人聯想到現在新帝國利用精神網路對墮落使徒進行群體淨化的技術——正好哈蘭的部下們也是在自己的精神鏈路被“那位大人”動了手腳之後才產生異常的,所以只有一個解釋:在在哈蘭和他的軍隊陷入“夢遊”之前,他們與一個虛空生物產生了精神連接。

    我回憶著哈蘭入侵帝國的時間,推算他發生異常的時刻應該在那之前不久,在那一時間段,只有一個事件落入我的視線:在自己啟程前往遠疆的時候,我莫名其妙進入了虛空神遊狀態,當時有一個聲音突然主動聯繫自己,那個聲音來歷不明,我一度以為“它”是來自深淵對岸的那個文明,但現在想想,對岸文明似乎還沒掌握和這邊即時通訊的技術,而且當時與自己聯絡的那個聲音說話很奇怪——儘管我與對岸只有過零星幾次稱不上交談的“交流”,我還是能明顯感覺出前些日子那個神秘聲音與對岸文明的發言人有些不一樣。

    我回憶著當時那個聲音和自己說話的內容,一些在當時聽起來莫名其妙的東西漸漸有了解釋:那個聲音其實已經隱晦地提醒我,它並非來自對岸,而且在掛斷通訊之前,“它”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資訊:

    為了和我建立聯繫,“它”在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內損失了很多“東西”。

    一開始我自然而然地將其腦補為:對岸文明要和這邊聯繫,需要付出驚人的資源消耗,但現在想想,這種“損失”可以是別的什麼,比如——網路節點。

    因為和虛空生物建立了超連結,那個聲音的主人每秒都會被虛空力量衝擊,它在這種衝擊下損失的不是別的,正是自己的組成部分:精神節點。

    那個聲音十有八九就是墮落使徒口中的“那位大人”!

    哈蘭看我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忍不住好奇起來:“你想到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看著哈蘭的眼睛,“我知道你們‘那位大人’的身份,而且在不久前,她曾經主動聯繫過我,甚至你和你的軍隊發生異常也與那次聯繫有關:她將你們作為一種緩衝,用來和我進行過一次持續數分鐘的精神直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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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步入正軌的深淵獨立團

    “我可能跟你們‘那位大人’說過話。”我從回憶中還魂,對哈蘭說道。

    眼前的老皇帝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表情如同凝固一般盯著我,在我快忍不住給他一拳的時候哈蘭才終於反應過來:“你說你和‘那位大人’有過聯繫?!”

    “不只是聯繫吶,我說了,你前些日子那種‘夢遊狀態’說不定也是因此而起的,”我歎口氣,突然覺得眼前這估計是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最倒楣的傢伙,“事實上在你入侵帝國邊境之前——大概就是你和你的軍團們突然神智失常的時候,我曾經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有過交流,我只聽到了她的聲音,最初我以為她來自另一個地方,直到剛才你提供了些情報,我才意識到她很可能就是你們的幕後老闆。那個聲音跨越虛空而來,一共和我交談了大概只有幾分鐘……也可能更久一些,我在進入虛空的時候感知不到時間流動。那個聲音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大致就是她對我挺感興趣之類,我還記著最後她提到一件事:為了和虛空生物交談,她每時每刻都在承受損失。如果她所說的損失就是你們的話——那一切就解釋清了。”

    哈蘭掌握的情報不多,他還不知道墮落使徒的幕後老闆其實是個集群意識,因此對我的推論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如何確定那個聲音就是‘那位大人’?僅僅時間上的接近?還是僅僅因為我的軍團不久前有過和虛空生物精神直連的跡象?”

    “你知道你們口中的‘那位大人’其實並不真正存在于現實世界麼?”我拋出個重磅問題。

    哈蘭如我所料地愣了:“這是什麼意思?你說‘那邊’現在被一個靈體生物控制著?”

    “比靈體生物還不可思議,很多掌握了資訊網路技術的種族都創造過類似的生命形態,但使徒們創造了其中最強大的一個,”我說著,心中突然一動,隨手打個響指。“希靈過來一下。”

    希靈無處不在——只要有帝國資訊網覆蓋的地方,就是那個超級意識的後花園,她能聽到這個網路覆蓋範圍內所有對自己的呼叫,也可以把自己上傳-下載到網路覆蓋的任何地方。事實上說希靈“無處不在”都有點不準確,嚴格來講她的本體就是網路覆蓋的整片區域,根本不存在“在”與“不在”的概念:希靈的本體達到成千上萬個世界那麼大,我們這些現實世界的生物都生活在她的“陰影”下,與其說她是瞬移到某處,不如說她是在自己“體內”選了個座標。在我們這些受困于現實世界的生物面前臨時製造了一個交互介面而已。

    正是由於希靈的這一特殊性質,在我話音落下的同時,周圍空氣就仿佛帶電一樣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聲,大量晶瑩剔透的小光粒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兩秒不到。一個留著金色長直發,擁有白皙的膚色和紅寶石般眼眸的少女便出現在我們面前,少女姿容高貴,帶著一種淩冽的美麗,她身穿一件純黑色的長連衣裙,左手上戴著長長的黑絲手套,在她裂開嘴傻笑之前。這氣質看上去仿佛從暗夜中到來的公主一樣,唯一破壞氣氛的是她胸口掛著個傻兮兮的金屬牌子,就跟一年級小學生或老年癡呆患者似的,這個牌子上寫著她的名字和帝國軍部的聯繫方式……

    希靈每次出現都要換個造型。她對現實世界的遲鈍導致她壓根記不住自己的長相,基本上睡一覺就忘記自己長什麼樣了,從這點上看,淺淺給她準備的小牌子倒真有用——沒這玩意兒我真不一定能認出眼前這個看著跟異國公主一樣的女孩子就是希靈。

    “她叫希靈。”我指著希靈對哈蘭介紹道,“理論上。她和墮落使徒的幕後老大是同一種生命,但她稍弱一些,並且處於受控狀態。希靈,這是哈蘭,你應該有他的資料。”

    金髮少女高興地對哈蘭行了個軍禮,語氣卻不像她的軍禮那麼嚴肅:“你好,我知道你,你是節點hf-35s1-s57-cxee15,哈蘭?克魯瓦?萊瓦萊特陛下,歡迎回家,我是希靈。”打完招呼,少女的注意力就迅速轉移了,她高興地跑到櫃檯前面招呼銀毛鼴鼠:“希爾維亞!我還要點心!要那種黑色的,圓圓的上面還有巧克力的那個,塔維爾喜歡!”

    想必已經有人意識到希靈和普通使徒最大的不同了:她可能會對皇帝行禮,但那是因為別人教她這麼做,再加上某條指令使然,然而在她自己的視角中,所有使徒完全沒有區別,哈蘭對她而言首先是一串數位和字母組成的節點編號,其次才是一個現實生物的名字,最後才是一個希靈皇帝。這其中原因很簡單:希靈使徒的“網路節點”是唯一不會隨著他們的許可權或力量上升而有所改變的,這個節點對希靈唯一的意義就是提供了一個“與反或閘”,她完全分辨不出組成自己的那無以計數個節點之間有什麼區別。一個上萬塊錢的液晶電視和一個幾十塊錢的檯燈,它們的插頭本質上都是幾塊銅片和一團塑膠,這麼一解釋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轉向哈蘭:“感覺到什麼沒有?”

    “我……不太敢確定……”哈蘭怔怔地看著希靈的背影,“我感覺不到她的識別資訊,她應該是一個希靈使徒,但她的識別碼不對任何人開放?她比皇帝許可權還高?”

    “要查詢希靈的識別碼需要點技術手段,直接讀取是不行的,你沒那麼高處理量,她的本體離散分佈在整個精神網路中,”我對正在等點心做好的希靈招招手,把她叫過來,“你知道怎麼通過網路直接給普通使徒發檔吧?你試著給哈蘭發點什麼東西,隨便什麼都行。”

    希靈想了想,就把希爾維亞店裡的價目表給發過去了。哈蘭的表情果然一變。

    “你們平常從‘那位元大人’處接到指令,是不是就是這種編碼和轉發規則?”我問道。

    哈蘭慢慢點頭:“剛才一瞬間我甚至以為真的是……這種資訊編碼和傳遞方式是不可思議的,它完全繞過了既有通訊協定,完全無從查詢資訊來源,也找不到它的轉發軌跡,就好像資訊來自希靈使徒的網路本身,而不是某個特定的發送者一樣。”

    “希靈是一個集群意識,她確實就是精神網路本身,你們口中的‘那位大人’也是。”

    當下。我將希靈的事情完完本本地給哈蘭解釋一遍,瞭解了這個特殊的生命形式,他自然也就知道為什麼他的舊老闆需要犧牲掉大量精神節點才能和虛空生物聯繫了。最後我們的話題重新繞回“那位大人”身上:“所以據我判斷,墮落使徒的幕後老闆當時為了和我對話,將你們當做了消耗品或者緩衝劑。她本質上只是一個生活在網路中的幽靈個體。如果不像希靈這樣製造一個交互介面,她就只能以全無防護的形態與外界交流:你可以想像把精神網路中所有的防火牆都關掉是個什麼模樣。虛空生物的資訊擾動對深淵側的意志而言是致命毒素,我相信在那短短幾分鐘的交流中,對面的‘深淵側希靈’差不多耗光了她用來緩衝的所有節點——也就是你們,當時她結束通訊相當匆忙來著。”

    哈蘭怔了半晌,突然苦笑著搖起頭來:“竟然是這麼個情況,我們竟然一直被自己的精神網路控制著?好吧。這倒也說得過去,把她看做希靈使徒的種族意識的話,倒也有這個資格。”

    老皇帝多少有點自我解嘲的意思,我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了。現在基本上能肯定。當初突然和自己聯繫的就是墮落使徒的幕後統治者,現在我面臨著一個空前的未解之謎:

    她為何這麼做?

    我想了想,覺得對方肯定不是找自己諮詢心理問題的……

    “這個我也給不了你答案,”哈蘭聽到我的疑惑。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只能說‘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計畫。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目標的,但從沒人知道她具體想幹什麼,她只下命令,我們從這些命令裡偶爾能推論出一些計畫,但更多的,就只有‘那位大人’自己才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犧牲自己名下的一個軍事巨頭和其全部軍隊,只為了和虛空生物直連幾分鐘,這看著也太得不償失了點,”我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是我這輩子出場費最高的一次……”

    哈蘭咬牙切齒地看著我:“你那出場費是我的!”

    我:“……好吧咱們不談這個,總之你們是被自己老大賣了,但我覺得深淵側的希靈應該不是傻子,就是賣隊友也應該賣個好價錢才對,你覺得她和一個虛空生物說那幾分鐘話能得到什麼?”

    哈蘭伸手在桌面上畫著圈,仿佛用這個小動作來幫助自己思考:“往糟糕的方面想,或許她能通過和你直連來短暫入侵帝國網路,竊取情報,或者嘗試瞭解虛空生物的弱點,往更糟糕的方面想,或許她通過這一次直連,已經在帝國網路或者你的精神世界中留下了什麼東西,間諜程式之類。”

    我眨眨眼:“怎麼只有糟糕和更糟糕,就沒別的了?”

    “當然有,”哈蘭笑起來,“還有最糟糕的——”

    我:“……我覺得你有點悲觀傾向。”

    哈蘭無所謂地一揮手:“悲觀是好事,把事情設想到最糟,才能把準備做到最好。最糟的情況就是:‘大人’的計畫已經接近成功了,她的計畫不需要留下太多人,所以一些不太服從管教的部下就成了可以扔出去犧牲掉的東西。你可以想像在戰場上,即將獲勝回國的軍隊隨手扔掉那些不便攜帶的冗余軍火和臨時製造補充兵員的戰爭傀儡,這是行軍常識。”

    我的冷汗當場就下來了,哈蘭說的沒錯,除了糟糕和更糟糕之外還有最糟的事兒:萬一深淵側希靈感覺自己已經大勢已定,徹底不把帝國看作威脅,那她犧牲掉幾百萬個節點確實不算個事兒!

    哈蘭好像在墮落使徒圈子裡也是個刺頭強硬派。所以他被深淵側希靈當成了棄子,這該怎麼說來著,套一句中二的臺詞:我已鑄成天國,只有最忠誠的下僕才可追隨——哈蘭顯然沒達標。

    糟糕的情況和更糟糕的情況起碼都還有應對餘地,而假如是最糟糕的情況——做什麼都晚了,墮落使徒的“大業”恐怕指日可待!

    “以上都是猜測,”哈蘭寬慰我,“雖然記不清‘大業’的細節,但我總覺得它應該沒這麼快實現。記憶中,我們關於‘大業’的行動已經陷入僵局許久了,‘大人’似乎在嘗試突破某個技術難關,直到我離開,這個技術難關都沒有突破的苗頭。而且我明確記著,她在神族開始遠征之後還有什麼計畫,千年時光,雖然短暫,但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我呲牙咧嘴地擺擺手,這真是從天而降的破事兒永遠不嫌多的節奏:“好了,這個話題到此打住。先把墮落使徒那邊的情況放一邊吧。現在談談你的事兒——將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哈蘭一愣,隨後微笑著點頭,“你是想讓我幹點什麼吧?這裡你最大,你說。”

    “那我明說了。現在帝國境內深淵使徒已經成建制,我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最高指揮官——維斯卡不行,她連自己的將軍軍團都懶得指揮,性格完全是個孩子。所以我想讓你幫我把深淵獨立團經營起來。這個軍團規模大致相當於一個常規主力軍團。還有一些我們零零星星從‘那邊’繳獲過來的雜七雜八的單位,我可以跟你明說。他們編制混亂的我都不忍心看,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

    我直接就把深淵獨立團的情況和哈蘭挑明瞭,反正對方只要接手這攤子肯定第一時間發現問題,與其到那時候讓他捉急,不如現在打個預防針。跟希靈使徒交流的時候不用動太多彎彎繞繞的小心眼,他們不吃這一套。

    我充滿期待地等著哈蘭的反應。

    “我想了想,”哈蘭故意頓了幾秒鐘才慢悠悠地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我回去還是帶自己以前的兵——他們應該全是你們從我這兒弄走的吧?”

    我:“……你總結的不錯。”

    “繞這麼大一圈……”哈蘭的表情多少有些微妙,不過他還是痛快地點點頭,“我答應了,讓一個老將軍帶自己以前的兵,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兒麼?”

    我長出一口氣,偷眼看著正在櫃檯後面哼著小調擦拭檯面的希爾維亞,心說都是皇帝,倆人的責任心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隨後我們就談到了哈蘭這個最高指揮官以及深淵獨立團的定位問題。首先,我和對方講解了現在帝國的統治結構: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新帝國暫時停止實施舊帝國的天區制度,整個帝國只有一個大天區,由帝國所有皇帝和最高將軍共同治理。其次,沿襲舊帝國的軍事議會制度:帝國元首和大將軍以及下級參謀團共同組成帝國軍部,依照許可權樹號令軍團,大將軍及以上的希靈使徒擁有自己的編制外軍團——比如潘朵拉和維斯卡的將軍衛隊,我和珊朵拉的皇家艦隊之類,這個軍團是唯一由對應指揮官全權指揮的,除此之外的帝國正規軍受軍部號令——皇帝仍然擁有第一許可權組,但在皇帝沒有下令的情況下,各軍團司令可以在緊急情況下調動自己的部隊。

    哈蘭會保留皇帝許可權,只不過他要負責的東西會比較少一點:他專注於深淵獨立團的建設,以及為那些深淵化使徒建設領地。現在後者規模已成,我覺得是時候在帝國境內專門開闢一些適合他們生存的宇宙了,畢竟深淵部隊有點特殊的“性質”,讓他們和正常種族在一起呆的時間長了,總會對後者有影響,這不是能人為控制的事兒。

    總之這些即將獨立建設起來的東西都需要有個明確負責人,而且這個負責人要有足夠高的許可權:哈蘭挺合適。

    “我還以為自己能稍微輕鬆一下,去當個軍團長什麼的。”聽到我的安排,哈蘭似乎有點遺憾,“原來還負責自己蓋房子?”

    “你千萬別抱退休的想法,”我嘿嘿乾笑著,“理論上帝國境內現在算上你有五個皇帝——但你看看,貝拉維拉一天二十個鐘頭都精神分裂,剩下的時間只管訓練魔法少女,我姐已經把皇帝許可權刪了,她更喜歡在家帶孩子,真正管事兒的只有我和珊朵拉,你要是也把皇帝許可權退掉,新帝國皇帝議會五分之三的成員就處於罷工狀態了……”

    “……雖然這麼說沒錯,但你這個‘五分之三’的說法怎麼這麼奇怪?”

    “你要是全族就仨人,遲早也能掌握這種拿人數當槽點的訣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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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復活試驗

    和希靈使徒打交道,大部分時候是一件很省心的事:他們沒有權利欲,不喜歡拐彎抹角,絕對忠誠又絕對團結;他們以種族利益為出發點,在這個基礎上總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而把個人訴求放在永恆的第二位;他們樂於接受“有執行價值”的安排,不會被任何個人感情所影響。如果某件事對群體有益處,而且具備足夠的執行價值,那麼一個希靈皇帝甚至會心甘情願地孤身跑到敵佔區,像個超級兵一樣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我和珊朵拉都幹過這樣的事,不過後者是因為希靈使徒的天性使然,我是因為……因為反正別的也幹不了……

    總之,只要不是發生不可抗力——比如被深淵感染——一個希靈使徒的可靠度是百分之百的,他們如機器一樣作出判斷,也如機器一樣精准可信。

    哈蘭很高興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從這點上看他比貝拉維拉強多了。

    “你們——談完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和哈蘭抬起頭,看到希爾維亞正帶著暖洋洋的笑容,與希靈並肩站在桌子前,“還要果汁麼?”

    “好吧,再來點,”哈蘭仍然有些彆扭地看著這個長著貝拉維拉的臉,卻跟傻丫頭一樣的銀毛鼴鼠,“另外這個再給我來兩塊,味道不錯。”

    我看向哈蘭手上,他正捏著小半塊金黃色的蛋糕,那正是希爾維亞最得意的點心:無水小圓蛋糕。曉雪說的話得以印證,哈蘭遇上了他命運中繞不開的那一塊蛋糕……

    希爾維亞站那反應了一會,才轉身去準備果汁和點心,希靈則笑嘻嘻地在我旁邊坐下開始專心對付手裡的糕點:理論上這個特殊生命完全不需要吃東西,但她已經把“進食”加到自己的程式裡。對希靈而言,這大概相當於一種娛樂活動吧。

    哈蘭沉默了一下,有感而發:“你這邊的生活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城市的氣氛也是,都與我印象中的帝國差太多了。”

    一個剛從墮落者的噩夢中蘇醒的使徒,記憶還停留在帝國輝煌的歲月,多半是不適應影子城這種輕鬆又安逸的氛圍的,更適應不了一大群“低級文明”和帝國軍混雜在一塊的狀態。哈蘭的感歎也是當初卡洛兄弟的感歎,不過他們很快就會喜歡上這裡:對此我甚有信心。

    但有的人就不是那麼容易把這句感歎放到一旁了。哈蘭話音剛落,我就聽到身旁一陣香風襲來,一個爆豆子般急吼吼的聲音在自己斜上方嚷嚷著:“有本事你別吃啊!吃好的喝好的還在這兒歇著,最後來一句‘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矯情。”

    我一抬頭,看到一個長著希爾維亞臉的銀髮生物正帶著促狹的笑容看著哈蘭:這是貝拉維拉換班上來了。我正說她怎麼還不出現呢:這個性格有點惡劣的渡鴉之王。每次有新的墮落使徒被抓到影子城,她都要撿自己認識的上去損兩句,原因不明。

    哈蘭被這一連串爆豆子般的拆臺弄的一愣,跟看怪物一樣看著希爾維亞:第一次和後者接觸的人都這樣,你剛適應了一秒鐘一拍的說話節奏,對方就突然跟郭德綱似的嘚嘚起來,換個神經脆弱的都容易被憋出末梢壞死來——貝拉維拉也以此為樂。她性格惡劣到對任何惡作劇都為樂。

    我捅捅哈蘭的胳膊肘,小聲提醒:“這是貝拉維拉睡醒了,她不定時醒過來嚇人。”

    “別把我說的跟詐屍一樣,”貝拉維拉順手把點心放在桌上。又跟照顧孩子似的教希靈怎麼用吸管而不是用舌頭舔杯子裡的飲料(後者常識匱乏竟然達到這種程度),最後轉向哈蘭,“老夥計好久不見啊,上次被奧卡姆推到虛空風暴裡。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你前頭了,前不久聽說你領著全家來入侵。我又以為你要死我前頭了,沒想到咱們兩個運氣都不錯,竟然一個都沒死成……”

    我跟哈蘭都是一腦袋冷汗:貝拉維拉這張嘴啊,果然就說不出好話來,我這時候多懷念希爾維亞那一秒鐘一個字兒的調調……

    幾秒鐘後哈蘭卻仿佛舒了口氣般微笑起來:“嗯,這下我還覺得熟悉點,你剛才那樣子幾乎讓我以為是被打傻了……”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其實除了說話正常點,我和希爾維亞已經沒什麼區別,她本就是我為了追尋自己嚮往的生活而創造出來的保護性人格,你可以看做是一個希靈使徒放棄所有理性束縛之後最真實的一面,”貝拉維拉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地劃拉走我眼前的東西往嘴裡塞:當店長到她這份上那也是古今一奇葩,“嗯,希爾維亞的手藝見長……怎麼樣,哈蘭,是不是很失望?”

    哈蘭無言以對,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你變化挺大,不過看上去過得挺好。”

    “嗯,這傢伙缺點不少,但這個帝國被他折騰的很有意思,”貝拉維拉仿佛市場上挑那啥似的捏了捏我的胳膊,“一開始剛醒來的時候我也不習慣,但現在我喜歡上這種平淡生活了。我剛才從希爾維亞那邊共用到一些東西,你要繼續幹老本行嘍?你怎麼不學學我呢?半退休的生活多輕鬆啊……”

    我對貝拉維拉怒目而視,她要是敢把哈蘭忽悠著跟她一樣退了休,我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到帝國軍部去!

    幸好哈蘭意志很堅定,他對貝拉維拉這種“頹廢”生活沒什麼好感,反而開始起勁地勸後者重新拿出鬥志,重返戰場:得知昔日強大冷酷的渡鴉之王如今竟然甘願給人烤蛋糕,平時唯一盡到的的使徒義務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訓練幾個士兵,或者替城建部門出出主意,哈蘭表現的非常遺憾,儘管他才剛回到希靈使徒行列,現在卻開始給貝拉維拉做思想工作了,不過後者一句話就打發了一切事情:“我現在這樣。活動量稍大一點就隨時隨地要睡過去,然後換個迎面被烏龜撞上都要思考三分鐘到底躲不躲的傻妞,你讓我上戰場?你是真心覺得我沒死你前頭是件憾事吧?”

    然後哈蘭就一句廢話都不說了。

    “吶,吶……”希靈突然捅捅我的胳膊,我看到她臉上沾著奶油,順手幫忙擦掉:“啥事?”

    “珊朵拉陛下和塔維爾在叫你,”希靈說著,身上如同水波紋一樣泛起了光芒的漣漪,然後眨眼間竟然變成了珊朵拉的形象。用和珊朵拉一模一樣的聲音說道,“阿俊,來研究中心一趟,要務。”

    我被希靈這突然的一手給弄得一愣:雖然知道她能變成任何人的模樣,但真沒想到她給人傳信竟然是這麼幹的。這得是多高端的視頻留言功能啊——全3d高保真環繞身歷聲加實體感知系統的視頻留言,希靈你功能還敢更豐富點麼?

    “就是這樣,”變成珊朵拉模樣的希靈帶著呆呆的表情撓著頭髮,明明是冷傲高貴的女王陛下的模樣,卻做出和這個形象完全不符的動作,我看著真是咋看咋奇怪,希靈後面一句話更讓我閉不上嘴了。“誒,我剛才長什麼樣來著?”

    我:“……所以以後替人傳話就不用變成那人的模樣了。”

    希靈還在努力變回原來的樣子,努力了半天之後終於放棄,然後就頂著珊朵拉的外形和貝拉維拉聊起天來。我撇撇嘴,起身和哈蘭告辭,順便交代剩下的事:“珊朵拉找我有事,先走一步——公共資料庫隨便用。正好你也規劃規劃深淵系使徒的發展計畫。另外紮多姆比你早兩天恢復,他現在在司令部住著。我也把他編到深淵獨立團裡,這樣你手下的兵就湊齊了。”

    哈蘭霸氣地一揮手:“忙你的吧,我又不是新兵蛋子!”

    我匆匆趕往研究中心,心裡頗有點焦急,因為剛才聽珊朵拉的語氣很是緊急——好吧,是聽希靈複製過來的聲音很是緊急,我擔心這裡出了什麼要人命的實驗事故:塔維爾不是沒幹過把小半個研究所都炸上天的事兒,雖然這兩年少了,但瘋狂科學家的下限豈是一般人能揣測的?

    結果等我到研究所的時候發現這裡一切正常,不但建築完好而且也沒看到搶救小組,成群結隊的塔維爾和成群結隊的其他技師井然有序地忙碌著,甚至很多人還帶著愉快而興奮的情緒。我循著精神連接中的指向來到中央區域,最大的實驗室裡,看到一個塔維爾和一個塔維爾正與三個塔維爾一起分析另外兩個塔維爾的實驗資料,還有幾個塔維爾正在幫另外幾個塔維爾將一個棺材樣的設備升到多功能分析平臺上,好幾個塔維爾過來跟我打招呼……我暈頭轉向地看了一圈,發現這個足球場一般巨大的實驗室裡有將近三分之二的工作人員都是塔維爾的品質投影!助理技師竟然只占一少部分,而且都在週邊設備上忙碌——這一定是個超級重要的項目,所以那個眼鏡御姐將她的大量執行緒都調集到這地方了,但我的第一反應仍然是仿佛到了韓國,正在看克隆人選美比賽……嗯,塔維爾是挺漂亮的,扔韓國克隆人選美大賽上蟬聯冠亞季一輩子不是問題。

    我這是被一群眼鏡娘給衝擊的有點思維錯亂了。

    我很快就從這堆塔維爾裡面找到了珊朵拉,感謝她那一頭醒目的金色卷髮,要不還真不容易找到她。珊朵拉正和塔維爾不知道第幾號站在實驗室中央的一個平臺前商量事情,我湊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好傢伙,這裡陣仗真大——到底在幹什麼?”

    “我們在嘗試復活先祖。”回答自己的是塔維爾,我發現這個塔維爾和周圍的品質投影有些不一樣:她的身體邊緣沒有那些抖動的干擾紋,而且看上去更加真實一些。

    “啊,塔維爾,好久不見你的本體了,”我忙跟這個實心眼鏡娘打招呼,然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剛才說了什麼,“等等!你們在復活先祖?!”

    “只是嘗試,而且已經失敗了許多次。”珊朵拉輕聲說道,讓開身體,指向旁邊的合金平臺。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看到平臺中鑲嵌著一個水晶容器,容器看上去有點類似埃及式的棺槨,我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這是從遠疆世界找到的先祖休眠艙的內膽部分。

    而在這個水晶棺槨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個鬚髮花白的中年人,神態安詳,如若沉睡。

    “屬下製造了新的通用介面,以相容古老的休眠設備。就是這個實驗平臺。我們另外還製造了一系列設施,以破解故鄉物質上的‘凝滯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塔維爾的聲音有些輕快,看樣子她對整個計畫已經十拿九穩,“陛下。您知道來自故鄉世界的東西都處於一種詭異的‘凝滯’狀態,這種凝滯狀態保存了先祖的遺體,但也導致復活困難重重:在凝滯態生效的情況下重新啟動肉體似乎是不可能的,肌體組織總是迅速回到死亡狀態——不過現在我們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通過重新啟動資訊流動,我們現在能打破凝滯態,”珊朵拉抬手指著上方,“只要啟動這個設備。實驗室範圍內所有處於凝滯態的故鄉物質就會被永久重啟,復活流程就可以正常進行了。”

    順著珊朵拉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個複雜而巨大的機械被安裝在實驗室的頂上,它看上去仿佛一個由水晶簇和六邊形金屬板交錯形成的圓環。正在不斷發出脈衝一樣的閃光,其實剛才一進來我就看見這玩意兒了,不過那時候還以為這是實驗室裝修,新安了個環形燈管來著……好吧咱自重。

    我從頭到尾都只能老老實實聽著。畢竟自己對這些高精尖技術方面的事情沒多大發言權,但此刻我心中已經開始彌漫一種說不上高興還是不安的感覺:復活先祖。這個驚人計畫給人的感覺一直不太真切,過於久遠的時間跨度,讓我覺得這是個近乎夢幻的項目,然而現在塔維爾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

    原本以為天方夜譚一般的項目,現在竟然這麼實實在在地放在自己眼前,我覺得呼吸有些急促,感覺就好像你平常整天做夢能繼承萬貫家財,從沒想過這事兒有實現的一天,結果某天早晨一開門就看見外面站著個穿阿拉伯服飾的大爺,抱著你的腿“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爸爸,我有二十多個油田……”

    ……基本上就這個感覺,特不真實,特別夢幻,雖然充滿期待,但又更讓人忐忑——萬一那個阿拉伯大爺是從隔壁青山精神病醫院跑出來的呢?

    我心裡轉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好把心情平復下來,看樣子珊朵拉已經打定主意要讓老祖宗睜開眼睛,而且從技術上,這個項目真有實現的可能。不過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邏輯問題:“解除凝滯態的話,老祖宗的身體是不是就開始腐朽了?”

    “理論上是這樣,”塔維爾點點頭,“雖然凝滯態並非時間靜止,但從物理現象上,兩者有類似的地方。凝滯態解除之後,構成先祖身體的物質就不再不朽,它們會從軀體死亡的時刻開始計算,如同正常物質那樣慢慢衰亡,腐爛——他們畢竟是凡人,死後,身體就會衰朽。”

    “我們可以用技術手段,延緩甚至完全阻止這些遺骸在物質層面上的腐朽過程,”珊朵拉接過話,“但關鍵是靈魂……如果先祖的靈魂也被凝滯態保存下來的話,那麼只要實驗室上方的這個設備啟動,靈魂就會一併開始消散,因為至今沒有捕捉到先祖的靈魂波動,所以我恐怕即便這個靈魂還存在,也已經虛弱到無法保存的地步……”

    “奧拉在今天稍早些的時候已經來過,”塔維爾說道,“她是最強大的首領蜂,對靈魂的敏銳度極高,但即便以她的實力,也沒能感知到先祖靈魂的存在。先祖之魂可能已經消散,也可能過於虛弱,我們先假設是第二種情況,那麼在凝滯態解除之後,留給我們的時間就將相當有限:沒有任何辦法能延緩先祖之魂的消散過程。理論上是這樣。”

    我聽懂了塔維爾的意思:哪怕先祖的靈魂真的還存活著,也已經虛弱到無法用任何技術手段“延命”的地步了。這意味著復活過程將如同賽跑般爭分奪秒:一旦凝滯態解除,我們就必須在先祖的靈魂自然消散之前完成復活。

    當然還有最糟糕的情況,那就是先祖的靈魂早已經在不知道多少億萬年前消失乾淨,珊朵拉和塔維爾現在的努力都是一廂情願,哪怕復活成功也只能得到空白的軀殼——不過我估計現場的每一個人都不願意往這方面想。

    提到“時間寶貴”四個字,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就是淺淺,她“爭取時間”的本事是不用多說的,但很快我就覺得不靠譜: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先祖的靈魂在整個復活過程中都要處於“自由”狀態,淺淺不能干涉這個過程。

    最後一條能取巧的捷徑也被堵死了。

    我看向安靜地躺在水晶棺槨中的先祖遺骸,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見證歷史。

    成功,或失敗,都將在很短的時間內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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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先祖歸來

    “先祖靈魂完全消散大概是多長時間?”看到復活流程即將開始,我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不確定,”塔維爾坦然答道,“因為至今沒有檢測到靈魂反應,所以先祖之魂即使還在,也位於不可測量的狀態——屬下沒辦法對一個測不到的東西做任何推斷。不過假如按照最理想情況,先祖之魂位於不可測的臨界點上的話,我們最多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

    二十四小時……在這短短的一天之內就要把所有可行的復活方法都嘗試一遍,如果不能成功,那即便之後復活了先祖的軀體也會毫無意義:這可真是一件緊迫的事。

    珊朵拉和塔維爾已經把復活計畫中已經遇上和可能遇上的問題都跟我講了一遍,我看她們已經準備開始了,忍不住問道:“那什麼,我能幫上啥忙?”

    我覺得珊朵拉這麼急匆匆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有意義的,結果珊朵拉想了想:“沒有——我就是想讓你過來看著。不管第一次試驗成功與否,這都是歷史性的一幕,你要做個見證人……”

    我:“……”

    “當然還有一點,如果你在旁邊,我會安心一點。”

    我這才呼了口氣。

    第一次試驗當然不可能把所有先祖遺骸都拿出來,用於復活的只是其中之一,這樣即便失敗,我們也有下次嘗試的機會。當然假如可能的話,誰都希望第一次就成功,畢竟在知道復活過程可能遇上的種種麻煩之後,我覺得假如第一次嘗試失敗,之後不管多少次也沒多大機會找到別的可行方案了。

    “設備組就緒,各小組順次檢查各自負責的專案段。”塔維爾飛快地在試驗台旁的晶狀面板上操作著,一邊對她的週邊助手們作出指示,與此同時,她的一大群品質投影也開始按順序啟動實驗室中那一大堆我看不出用處的設備,“我們時間緊迫,我要求每一個步驟都無縫銜接。”

    珊朵拉拽著我後退了幾步:現在這裡已經是專家的領域了,外行不能干擾內行工作。

    在這個位置我也正好能看到整個實驗室的情況,可以看到附近的大量記錄和分析設備已經上線,複雜的全息畫面閃爍著微光。逐一出現在那些設備上空,分別顯示復活所用裝置的狀態以及對先祖遺骸的監控情況。停放著先祖遺骸的平臺上方也出現了懸浮在半空的影像,是先祖遺骸的身體掃描圖像,以及組織活躍度和對靈魂的監控:後者現在是一條直線,毫無起伏。

    塔維爾冷靜到近乎機械的聲音是在緊張忙碌的實驗室中唯一的人聲:“物質重組設備上線。災難事故處置小組待命,軀體重構準備就緒……實驗室主機,能源系統怎麼樣?”

    “主機彙報……能源系統檢測完畢,十二組備用能源可用,所有冗餘系統無縫切換類比成功,本實驗室可保證在任何情況下對核心設備提供能源或切換到備用系統。”

    我感覺珊朵拉捏了捏自己的手,隨後聽到精神連接中傳來她的輕聲低語:“正常的復活流程都是先定位目標的靈魂。隨後在開始重構肉體,必要的情況下肉體甚至是可以丟棄換新的東西,但這次,我們卻只能按照相反的流程來:先復活肉體。然後這具軀體是否有靈魂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也捏捏珊朵拉的手,讓她安心:“這些事情我不太懂,不過我覺得會成功的。”

    這時塔維爾已經完成所有前置工作,她最後檢查了試驗平臺的工作情況。隨後下令啟動房間上方那個環形燈管……好吧,學名是“資訊演化重啟裝置”。這個裝置將通過將範圍內的所有資訊重啟來打破故鄉物質上的凝滯狀態——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凝滯狀態是怎麼來的,但塔維爾已經知道它是怎麼沒的,這就足夠了。

    那個裝置啟動的時候我沒任何感覺,只是聽到實驗室中迴響起一陣十分低沉的嗡鳴聲,或許有一點感覺?仿佛自己經歷的時間出現了某種斷面或者丟失了一秒鐘?反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後復活流程就開始了,實驗室內的所有人仿佛從一個靜止畫面啟動,瞬間飛快運轉起來。

    一道垂直的光幕從試驗平臺下面升起,從頭到腳緩慢地掃過先祖遺骸,隨後又反向掃過,平臺上方的監控圖像上顯示著肌體受損情況。先祖遺骸的身體完整無缺,並沒有致命傷害,導致他死亡的是休眠艙故障所帶來的超低溫和巨量輻射,因此這具遺骸的大部分細胞都有著“內傷”。那些細胞和地球上的任何一種生物都不一樣,它們看上去有點像結晶體,其內部的遺傳物質是一道縱貫結晶體的亮線:正常細胞是這樣,而被超低溫和巨量輻射殺死的細胞則有破裂或變質跡象。肌體百分之八十的細胞同時死亡,導致這位先祖瞬間逝世,而遺體卻保存的栩栩如生。

    塔維爾開始著手修復那些破損的生物組織,從微觀層面,一個分子一個分子地重新搭建起這具身體,她完全用這具身體原本的物質來完成修復過程,以防止任何外來物質對這個過程產生不穩定影響。同時,一道環形光芒出現在平臺上方,我感覺某種能量場將先祖遺骸籠罩了起來。

    “那是防止靈魂逸散的東西,”珊朵拉解釋著,“儘管檢測不到先祖的靈魂,這個裝置也仍然能生效,如果先祖之魂真的還在,這個裝置就能在目標軀體達到可以‘運行’靈魂的時候,將靈魂重新編碼並壓制到目標身上。你知道,對軀體而言,靈魂是類似可執行代碼一樣的東西,軟體不能脫離硬體而存在,這道光環的作用就是偽裝成軀體,讓靈魂無法脫離它的作用範圍。”

    “但它不能阻止靈魂衰弱下去,是吧?”我好奇地問道。

    珊朵拉表情有些遺憾地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你能用籬笆阻止羊群跑出羊圈。但你不能阻止它們在籬笆裡慢慢老死……”

    珊朵拉已經會用這麼生動的比喻了。

    實驗室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對先祖遺體進行修復其實是技術含量最低的環節,以希靈科技,在物質層面上修復任何東西的難度都近乎可忽略不計,真正困難的地方,是讓這具身軀重新“活過來”。生命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地球上的科學家在“何為生命”這個話題上已經爭爭吵吵許多年了,至今尚未定論。在單純的“科學”眼光看來,所謂生命不過是一堆有機物的轉化過程。不帶感情地拆分之後,生命最終歸於物理和化學,並可以視作一堆不斷轉化的大分子——這個概念推而廣之,將生命的範疇推廣到無機物和靈能生物身上,也不過是更複雜的化學或者物理變化而已。

    如果僅僅按照這個標準。那麼我們讓先祖的軀體重新開始那一系列理化反應就可以算作後者“活過來”了,然而珊朵拉想要的並不是這麼簡單的結果。

    要讓先祖復活,我們要的不僅僅是讓那具身體開始一系列有序的物質變化,不僅僅是讓它在激素和生物電流的刺激下張開眼睛那麼簡單——那與弗蘭肯斯坦別無二致。

    在先祖的遺骸被修復之後,專案進入了下一環節,塔維爾開始嘗試讓這具身體恢復“活力”。

    在各種監控畫面上,我能看到那具身體已經運轉起來:他有了呼吸。體液開始流動,一分鐘前剛修復完成的內臟器官正在有力地搏動著,那具不同於人類,體內結構多少有些怪異的軀體在我看來已經“生機勃勃”。我甚至在幾米外看到試驗臺上那具“遺骸”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然而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對塔維爾施加的各種外界刺激毫無反應,甚至對精神上的直接刺激都沒有反應,就好像一台空白的機器一樣。轟鳴作響,卻死氣沉沉。

    “哪個步驟出了問題?”珊朵拉上前兩步低聲問道。塔維爾皺著眉:“物質層面上的修復已經完成了,但先祖的身體拒絕‘活過來’。我檢測不到任何生命力,也沒有精神波動。理論上是這樣。”

    我看著水晶棺槨中的先祖,這具身體正在平穩地呼吸,它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工作,但它沒有生命力——這與植物人都不一樣,植物人仍然有精神力量,而這具身體……

    非要說的話,它現在就是一團數十公斤重、正在發生著有序化學反應的矽硫化合物(先祖身體的主要組成部分),與任何一個化工罐裡的反應物沒什麼本質差別。

    就好像連os系統都沒有裝的電腦一樣,硬碟嗡鳴作響,處理器冒著熱氣,主機殼中一片繁忙,螢幕上卻只有漆黑一片,連游標都沒有。

    珊朵拉將手放在水晶棺槨上,她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彌漫開來,我知道她正在用奪靈者的強大力量呼喚先祖的靈魂,片刻之後,珊朵拉表情微微有了變化,似乎帶著一點喜悅,但更多的是困惑:“我能感覺到類似靈魂的東西正在慢慢復蘇,先祖之魂好像就在這具身體上,隨著凝滯態一起被保存了下來,但這個靈魂無法‘啟動’肉體,一定是缺少了什麼……”

    “缺少了生命力量,啟動肉體,耦合靈魂,並將生物和化工罐裡的反應物區別開來的關鍵要素,叮噹叫它生命力量——雖然除了叮噹,誰也沒實際摸到過那種力量,”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前所未有地靈光了一下,當然這跟自己平常成天和叮噹玩鬧也有一定關係,“塔維爾你覺得呢?”

    “不應該啊,”塔維爾困惑地搖搖頭,“正常情況下,肉體修復之後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生命力……”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被珊朵拉打斷了:“現在不是正常情況,組成先祖遺骸的遠古物質已經被凝滯數萬億年了,這些物質可能還產生了我們不知道的變化。阿俊,叮噹在你兜裡麼?”

    我伸手摸摸口袋,結果想起來今天出門的時候小東西正忙著看電視,就沒帶上她,這時候她應該在家跟淺淺玩或者被淺淺玩呢。

    “把她叫來。我真是糊塗了,這種項目一定能用上她的力量的。”珊朵拉拍著腦門說道,其實不怪她之前沒想起來,主要是叮噹在家裡當米蟲的時間太久,已經沒多少人記著小東西的本事……

    “哦,這就……誒等等,塔維爾你先試試這個。”我剛要抬腿回去,突然想起身上還帶著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於是趕緊在身上掏摸起來。珊朵拉疑惑地看著我,直到我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個扁扁的金屬盒來,金屬盒有煙盒那麼大,打開之後裡面是四分之三的綠色粉末,粉末發著淡淡的螢光。質感仿佛介於虛實之間一般,並且微微變幻著迷人的光澤。

    “這是……”珊朵拉小心翼翼地接過金屬盒,用手指沾起一點綠色的螢光粉末放在嘴裡嘗了嘗——她遇見稀罕玩意兒肯定是要嘗嘗的,“有一點清甜味,但不像我見過的任何物質,這是什麼?”

    “叮噹飛來飛去的時候翅膀上不是偶爾會灑下一些綠色的小光粒麼,”我指著那一小盒粉末。“這就是叮噹身上掉下來的,我叫它叮噹渣……”

    珊朵拉霎時間整個人都傻那了,良久之後她默默地看著那幾乎盛滿了盒子的綠色光粉,又抬頭看看我:“阿俊。你平常到底是要有多閑?”

    我:“……一開始就是好奇,想看看叮噹身上灑下來的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最初的時候那些光粉保持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但後來我發現用星金石做的容器可以把它們保存挺長時間。就收集……”

    解釋到一半我就說不下去了,因為這完全解決不了我到底是有多閑這個問題——我就是閑的!

    不過我收集這些光粉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我無意中發現叮噹翅膀上掉下來的這些光粒子泡水喝可以治咳嗽……

    “好吧,至少現在它們真的派上大用了,”珊朵拉表情古怪地將那一盒綠色粉末交給塔維爾,“把這東西投放到水晶容器裡,根據叮噹的力量,它們應該能自動啟動處於衰亡狀態的生命體。”

    我在旁邊提醒:“省著點用啊,叮噹產量有限,把她扔離心機裡甩一天都弄不出多少的。”

    塔維爾表情很詭異,珊朵拉表情很詭異,我覺得自己表情應該也很詭異,但總歸復活流程可以繼續下去了——畢竟我們最多只有二十四小時,如果這次嘗試也失敗,那我們還要趕緊想辦法試試別的法子。但也不知是直覺還是什麼東西在起作用,我覺得這次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珊朵拉剛才感覺到先祖靈魂的微弱反應,後者已經復蘇到可以被感知的程度,這說明先祖的“靈”無恙,而塔維爾已經在那之前修復了先祖的軀體,“靈”與“肉”俱在,兩者只是缺乏足夠的生命力量來“啟動”一下而已。我相信再也找不到比叮噹身上的東西更有生命力的了,這些粉末一定可以起到作用——反正如果沒用我就去把叮噹捉過來,小東西當米蟲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水晶棺槨中出現了一點幾乎無法察覺的綠色螢光,塔維爾將一點微量的生命粉塵吹入容器,她用的量很少,而且操作也很小心——不完全是因為聽從我的建議而“節約使用”,主要是擔心過於強大的生命力量會摧毀先祖的肉體凡胎。叮噹的力量對凡人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受的東西,如果不加稀釋直接接觸,小東西身上隨便掉點什麼東西都夠一個凡人灼燒成灰的。

    塔維爾儘量將用量控制在凡人軀體能承受的程度內,隨後我們便焦急地等待結果。

    那一點點綠色粉末在脫離特製的星金石小盒之後便開始慢慢消散,水晶棺槨中的綠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那些粉塵並非實體物質,而是叮噹身上逸散出的能量和某種“超凡概念”混合在一起的產物,我計算過,如果不用星金石容器保存,它們在脫離叮噹的身體之後大約需要三十分鐘才會蒸發到一點不剩——水晶棺槨中的粉末消散速度明顯更快。

    這說明它們正在對先祖遺骸產生作用,因而加快了自身消耗速度。

    “有反應了!”第一個察覺情況的是珊朵拉,她一直在關注著先祖之靈和肉體的“啟動進程”,現在她感覺到這具身體正在從一堆默默反應的化學物質逐漸變成真正的生命,“先祖的靈魂正在蘇醒,我可以感覺到它從模糊狀態逐漸定型……”

    我也感覺眼前這具軀體有了變化,儘管我沒有珊朵拉的感知能力,但……就如你看著一個化工罐和看著一個人的感覺不同,當眼前這幾十公斤物質從一堆無生命的反應物變成一個有生命的個體時,你也會感覺到微妙的變化——

    這應該就是叮噹經常說的“生命力量”吧,我如此想到。

    水晶棺槨中的軀體抽動了一下,隨後張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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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安瑟斯

    當水晶棺槨中的先祖緩緩張開眼睛,我感覺身旁的珊朵拉身體都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實驗室中彌漫起一種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最初僅僅在實驗室中,但很快我感覺到更多,更強烈的感情,這感情來自四面八方,來自每一個世界,來自精神網路,來自整個帝國,來自網路上線上的所有希靈使徒——我這才意識到,無數使徒關注著這個實驗室中的情況,當先祖重新張開眼睛的一刻,這個消息狂風驟雨般席捲了帝國統治下的千萬個宇宙,某種東西正在精神網路中醞釀,純理性的思維模式也無法抑制這份激蕩的感情,希靈使徒迎來了他們誕生以來最激動人心的一刻。

    先祖回來了。

    “生命體征平穩,精神狀態正常,肌體情況良好,確認先祖恢復活力,”就連實驗室助理主機的聲音似乎都帶上了激動情緒,當然,這應該是我的錯覺,我聽到主機正在彙報一條條好消息,每條消息都讓塔維爾和珊朵拉的眼睛更亮一些,“靈體掃描開始……確認先祖靈魂完好,強度穩定上升中。”

    水晶容器發出嘶嘶的輕微聲響,其內部的環境正在和實驗室環境平衡,好為開啟容器做準備,而那具張開眼睛的軀體仍然處於迷茫狀態,那雙深褐色的眼珠緩緩從最左邊轉移到最右邊,然後再慢慢轉回去——希靈人似乎沒有瞳孔,因此我看不出他是否對實驗室頂部的燈光感覺不適,但塔維爾仍然立即下令減弱了整體照明。終於,先祖劇烈地眨了兩下眼睛,仿佛從一個長久的夢中猛醒,他的胸口突然高高抬起。然後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呼吸慢慢放鬆下來,隨後,他僵硬地抬起雙手,似乎想撐起身體。

    “砰”的一聲,他撞到了水晶棺槨堅固的艙蓋,這個沉睡已久的希靈人愣了一下,開始用力敲打四周的水晶殼層,我猜他可能以為自己被抓住了——一個正常的反應。

    “準備打開容器。”珊朵拉立即說道,塔維爾開始飛快地檢查容器內外的環境平衡度。因為她必須確保先祖的軀體已經能適應外面的環境,這耗費了十幾秒時間,而先祖在一開始還嘗試破壞四周的水晶殼層,但他大概很快意識到周圍的陌生人沒有惡意,於是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我們。

    “滋滋……”一陣泄壓似的聲音從密封艙四周傳來。隨後水晶艙的上蓋平穩地向一旁滑開,原先躺在裡面的中年人等艙蓋完全打開便猛然坐了起來,身體靈活的仿佛從未經歷過那漫長的死亡過程一樣:塔維爾已經徹底修復了這具軀體,現在他處於生理上的最佳狀態,只要精神上也沒什麼問題,剛剛復活的先祖就是最健康的,完全不會有休眠綜合症之類的情況出現。

    試驗平臺緩緩降低到地面高度。剛復活的先祖帶著有些生硬的表情從水晶容器中走出來,然後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他眨眨眼。困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實驗室,不知名的神秘設備,光怪陸離的光束和水晶,忙碌的白衣研究員。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容貌一模一樣的女性,對一個大夢初醒的人而言。這場景確實容易使之陷入混亂。我想他的記憶應該還停留在在飛船被毀緊急逃生的時刻,當年的最後一刻和眼前的景象偏差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對方完全回不過神來,你可以想像自己在熟悉的臥室中上床睡覺,閉上眼之前看到的還是自己家的天花板,結果張開眼的時候天花板變成了宇宙星空,身邊圍著一大圈大腦袋的外星人小孩,自己胸口還掛著個牌子,上面寫著:地球人標本,xxxx至xxxx,已滅絕——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你們就湊合著聽吧,我也有點混亂了。

    “你感覺怎麼樣?”作為項目負責人,塔維爾總算想起來自己應該首先開口說話,她小心地靠近一步:這個舉動引起了先祖瞬間的戒備,不過後者很快放鬆下來,他只是從休眠中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環境而有些過於緊張而已,周圍人有沒有敵意他還是看得出來的:“我記著飛船失控的警報……我這是在哪?你們是路過的其他宇宙的艦隊?你們救了我?”

    “請放鬆,要解釋的事情很多,”珊朵拉努力恢復了鎮定,她讓塔維爾先把自己那一大堆品質投影收回去一些:畢竟這陣仗看著有點嚇人,隨後她的視線落在先祖身上,“你的飛船已經墜毀很久很久了……久遠到你可能都不相信,所以我要說的可能大出你預料,首先是你的船員……”

    “我的船員在哪?”先祖立即追問道,他的思維正在逐漸變得活絡起來,飛船墜毀前的情況是他最先回憶起來的,“我的飛船在哪?”

    “你的飛船在離這不遠的格納庫中,不過我們只找到它一半的殘骸,”珊朵拉斟酌著用語,“至於飛船上的乘員……他們還沒有復活,用你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暫時還‘死’著。”

    先祖一下子被這個說法弄懵了,他那個時代定然是不能跟希靈使徒一樣成天把復活掛在嘴邊的:“復活?‘死’著?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我的船員已經全部犧牲了,只有我一個人倖存下來,還是你們把‘深眠解凍’的過程叫做復活?”

    我發現珊朵拉跟先祖說話字斟句酌分外彆扭,於是自己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字面意思,死而復生。事實上你已經死去很久了,怎麼說呢……甚至超過了一個宇宙能記錄的最長的時間段,但我們掌握著復活生命體的技術,所以你復活了過來。你是第一個被復活的,看樣子你是飛船的最高指揮官……不談這個。至於我們的身份……”

    說到這兒我有點卡殼,琢磨著該怎麼跟對方解釋這滄海桑田的事情,後來我發現要把事情解釋清楚恐怕起碼得好幾天時間——我得從舊帝國建立開始講起,於是我最後就把所有事情匯總成一句話:“你們當年創造了一種名為希靈使徒的生命是吧?現在數萬億年——或許更久的時光已經過去了,你眼前的。就是經歷了這漫長進化之後的希靈使徒,你可能已經不認識他們了,但我說的話千真萬確。”

    跨越了億萬年光陰而復活的先祖當即如同石化,靜靜地僵立在當場,珊朵拉和塔維爾以及數名剛剛靠過來的高級助理技師帶著期待和忐忑的神色看著先祖,希望後者起碼能說點什麼,但足足一分鐘之後,先祖卻只喃喃低語地說了一句話:“你不是在開玩笑,是吧?”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我知道這挺難讓人相信。於是也不著急,只是整頓表情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可靠點,“沒人會拿自己的整個種族開玩笑的——對了,順便補充一句,我情況特殊點。我不是希靈使徒,但目前是這地方的負責人。”

    “你說現在已經數萬億年過去了?”先祖似乎沒注意我說什麼,他仍然在咀嚼剛才得到的那個震撼性消息,“然後你們把我從死亡狀態喚醒?”

    “數萬億年只是個籠統的說法,事實上我們完全無法測定你的飛船失事的年代,”塔維爾耐心地解釋著,“某種不可知的力量抹消了物質內的時間記錄。而且我們的文明在發展過程中遭遇過很多波折,一些歷史資料也不太準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們離開故鄉世界至今已經是一段漫長到可怕的歲月。絕對超過了任何一個正常宇宙的總壽命。”

    先祖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我看不出他是想笑還是想哭,但他的語氣似乎帶著欣慰:“這麼說,你們真的存活下來。而且進化,變強。繁衍至今,並且終於有了安穩的家……當然,前提是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按你們的說法,我睡……死了數萬億年?那我們之間就不僅僅是斷代那麼簡單了,恐怕當初我們在第一代原體上留下的印記,到你們這一代都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吧……”

    先祖在學識上或許無法和如今的希靈使徒相提並論,但他們的遠見顯而易見:只是一瞬間,對方就想到了這麼漫長的歲月會產生何種影響,他的猜測和真實情況完全一致。

    珊朵拉有些遺憾地點點頭:“如你所說,除了我們自己的核心記憶之外,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我們就是你們當初創造的原體所進化而來的生命,或者說我們有證據,但……恕我直言,你無法理解,經過漫長的進化,希靈使徒已經變成一種對普通種族而言難以理解的生命形態,原體曾經具備的特徵,在我們這一代希靈使徒身上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我看看先祖,又看看珊朵拉,突然插進去一句:“其實你完全不用懷疑嘛——有誰會閑著沒事追著趕著找人認祖宗?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好麼!”

    珊朵拉默默看了我一眼,她的意思是:有你在,還有任何事是嚴肅的麼?

    於是我就不吭聲了。

    “我……”先祖費力地思考著,他需要思考的事情確實太多,而且顯然現在有點思考不過來,我能理解:他這一覺醒來,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大了,遠遠超過了你一覺醒來發現人類已經滅絕,統治地球的是一群喵星人的情況——他這一覺醒來連世界都尼瑪沒了,“我需要慢慢想想……但不管怎麼說,看到你們發展至今,知道文明的火種已經保存下來,是件好事,是件好事……”

    珊朵拉和我對視了一下,我們均感覺有些頭疼:要不要告訴老祖宗,其實希靈使徒前不久才差點滅絕了一次,而且現在兩撥人還打的跟熱窯似的呢?我覺得這消息對老人家身體恐怕沒多大好處……

    “咳咳,”珊朵拉輕咳兩聲,給我一個從長計議的眼神,隨後小心翼翼地對看上去還有點糊塗的中年人說道,“先祖,我們這就給您安排休息的地方,其他人的復活會在之後幾天陸續完成,我們有很多問題,希望得到先祖們的解答……”

    “先祖?”中年人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對自己的稱呼,他不甚在意地笑了起來,用力擺擺手,“這不算名字,聽上去倒更像刻在柱子上的死人稱號,叫我安瑟斯,這是我的名字。”

    “安瑟斯……”珊朵拉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神色有點為難,“但對我們而言。先祖……”

    “你們不該緬懷過去,希靈文明是破釜沉舟才活下來的,回頭看的人都死了,”自稱安瑟斯的先祖用力一擺手,“其實你們也該把我們一併拋在腦後才對。我已經死透了,為什麼還要活過來呢?”

    珊朵拉無言,我也沒想到老祖宗竟然這麼光棍,要擱正常人身上,知道自己死裡逃生復活過來那指不定高興成啥樣呢,眼前這個中年人卻絲毫沒覺得自己經歷了一件“好事”,甚至。我感覺他隱隱的還有些沮喪情緒。不過現在先祖復活的事實已經讓珊朵拉無暇他顧,她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只是安排衛兵引路,讓老祖宗先去休息。

    哦。不能說老祖宗了,人家有名字,叫安瑟斯——一個聽上去平平無奇的名字,如果對一切懵然不知。僅僅聽到這個名字,任誰都無法將這三個字與希靈使徒的締造者聯想起來吧。但話又說回來,究竟什麼樣的名字才能符合“希靈先祖”這般讓人無法直視的身份呢?

    這讓我再次深深意識到,刨除“創造了虛空三神之一”的這項驚人壯舉之外,先祖,不過是一個凡人種族啊……

    “阿俊,你在想什麼?”

    注意到我表情變幻不定,珊朵拉稍微靠了過來,通過心靈相通的那份羈絆,我感覺到身邊的女王陛下心中仍然處於激蕩狀態:一貫鎮定的珊朵拉竟然會激動這麼久,這已經是歷史性事件了吧。我突然有一種無力感:在先祖歸來的整個過程中,自己身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希靈皇帝,一個連生命形態都難以定義的“虛空生物”,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我只能感受到珊朵拉的心情,但恐怕永遠也無法和真正的希靈使徒一樣,體會到這份跨越時空的激動吧。

    “沒什麼,只是……”我猶豫著,思考該怎麼解釋自己見到先祖之後的感覺——我個人的感覺肯定和希靈使徒們不一樣,但考慮到旁觀者清的道理,或許這份感覺更加“冷靜客觀”一點,“突然直接和希靈使徒的老祖宗說過話了,覺得對方並沒之前預料中那麼高深莫測。你覺得呢?”

    “預料之中吧,”珊朵拉微笑著,看樣子她並沒有被激動的心情衝昏頭腦,“總之,情況比預料的還順利,要好好謝謝叮噹——還有你平常的閒工夫。塔維爾,接下來的復活操作就交給你了,相信有了這次經驗,這任務對你不成問題。”

    塔維爾自信滿滿地點頭,珍而重之地捧著那一小盒叮噹渣(我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好鬼畜)看向我:“陛下,只有一個請求,這些粉末的量恐怕不太夠,能不能讓叮噹大人稍微努力……”

    我表情木然地搖搖頭:“這不是努力就能辦成的好麼,她飛一天掉下來的渣子還不夠兩耳挖勺呢,而且你還很難全部收集起來,這些粉末我收集了有四五個月……”

    珊朵拉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良久之後咬了下嘴唇:“阿俊,雖然說過一次了……但你平常到底是要有多閑!”

    雖然家裡人很可能已經通過精神網路知道這個好消息,我和珊朵拉回家之後還是將先祖歸來的情況鄭重其事地宣佈了一下,這是一件大事,哪怕家裡一半以上的人平常都不怎麼靠譜,這也仍然是一件足夠讓全家為之一振的大事。姐姐決定晚上吃頓好的慶祝一下——這基本上就是前代十五天區女王陛下對此事的看法了,淺淺則頗為遺憾,因為當時她沒在場:這丫頭多半希望能和塔維爾一樣掌握多重影分身的技術,這樣她就能在全世界每一次熱鬧發生的時候都在場瞎攙和了。

    冰蒂斯很好奇地打聽先祖復活之後都說了些什麼,結果我和珊朵拉只能據實相告:除了先祖的名字之外,我們差不多什麼都沒問到。安瑟斯剛剛復活,明顯有點思維跟不上節奏,所以除了知道先祖是個說話和氣而且有點光棍氣的中老年大爺之外,我感覺沒啥可說的。

    “總之其他先祖的復活也已經排上流程。”我的語氣中帶著輕鬆愉快,不管怎麼說,這是這倆月的焦頭爛額以來為數不多的可以稱得上“舉國歡慶”的好事情,能讓希靈使徒達到“舉國歡慶”的地步,理論上除了深淵側勢力全滅,也就剩下先祖復活和重回故鄉了。

    這時候叮噹飄飄忽忽地了飛過來,輕車熟路地坐到我腦袋上,小不點跟個沙場老將軍一樣高瞻遠矚起來,我想起這才是大功臣,趕緊把小東西拿下來捧在手心,鄭重其事地跟大家介紹:“第一次復活試驗就這麼順利,離不開叮噹的功勞……”

    眾人:“?”

    我覺得是時候跟眾人介紹清熱敗火治咳嗽的神藥叮噹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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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慶功家宴

    先祖的復活讓整個帝國精神網路中都縈繞著一種興奮愉快的情緒,當然,由於希靈使徒的理性天賦,他們不會因為這個歷史性大事件而影響正常的工作秩序,相反,這種情緒只會產生正面效果:用珊朵拉的話說,希靈使徒們從未像今天這樣感覺目標明確,富有動力。先祖本身可能無法對新帝國的發展起到什麼推動作用(畢竟他們不過是凡夫俗子),但對一個種族而言,找到自己的根,其意義是不言自明的。我能想像:在過去的歲月中,希靈使徒即便強盛至極,他們也總缺了一環:不知道自己故鄉在何方,不知道自己的文明開端是什麼樣,僅有的能被稱作歷史記錄的精確記載,還是從漫長的虛空流亡開始的,在那之前的一切,甚至近乎神話傳說——對任何種族而言,這都如鯁在喉。

    尤其是對虛空中最強大的種族而言,這更是個尷尬。

    而現在這個尷尬局面終於結束了,希靈使徒找到了自己的根源,而且很快就能填補自己文明史上唯一令人尷尬的空白區段,這段歷史終於不用再以一段流亡史作為開端,而可以堂堂正正地宣佈:我們來自某個世界,那是我們的故鄉,我們的先祖是一群智慧而有遠見的生物,儘管他們是凡人,但仍值得尊敬,我們與先祖面對面地交談,知道自己的文明從起源至今所發生的一切。

    外人可能不理解,但對希靈使徒自身而言,這是意義重大的。

    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可能透過精神網路也影響到了我們一家,儘管這一大家子裡絕大部分人都不是希靈使徒,算上幾乎已經徹底賴在這個家庭裡的神族條子五人組,我們千奇百怪什麼種族都有。但我們全家仍然為先祖的歸來高興不已。姐姐按照計畫決定晚上吃頓好的,珊朵拉對此表示極端贊同,並且興致勃勃地要去廚房幫安薇娜的忙——我這次倒是沒攔她,畢竟難得珊朵拉如此高興一次,就讓她胡鬧一下也無妨,而且即便她再弄點殺人料理,這些東西也可以讓她自己吃掉,反正對珊朵拉而言那些東西味道都不錯。不過最後珊朵拉還是被安薇娜帶著苦笑請了出來。

    “她做她的你做你的,你倆又不摻和。”我好奇地看著幽靈女僕。後者抓著自己的圍裙角,小心翼翼地告狀:“但女主人做飯習慣不好——她總是一邊做一邊嘗嘗味道。”

    我:“這挺正常啊,做飯炒菜自己嘗嘗鹹淡——雖然珊朵拉做的東西挺難用鹹淡衡量的。”

    “不是這個意思,”安薇娜都快哭出來了,“女主人在嘗灶台和鍋蓋。她做飯的工具都是一次性的!鍋鏟炒勺之類還好說,灶台可是有限的!”

    然後我就表情木然地把小幽靈推到廚房了,心下了然:沒錯,對珊朵拉而言,鍋鏟灶台碗筷這些東西本來就是“飯菜”的一部分,她要嘗嘗自己做菜的鹹淡,那可不得抱著爐子啃一口麼——“吃飯的時候要把碗筷和碟子一起吃乾淨。這樣才不浪費食物”,這是珊朵拉獨有的進餐禮儀來著。

    當然,說是吃頓好的慶祝一下,其實也就比平常規模大點有限。有安薇娜這個幾乎已經不能用正常世界觀來衡量的超級廚娘,我們家每天晚上這頓飯感覺都特別喪心病狂,你能想像一個家庭成員達到兩位數的大家庭吃飯是何等盛況——光杯盤碗碟就六七十個,一部分拿來用。一部分給珊朵拉吃……

    “這小傢伙也派上用場了?”等安薇娜開始上菜,我才看到一個個子矮矮的小姑娘也在跑來跑去地幫忙搬運東西(請容許我用“搬運”這個詞來形容我們家上菜的景象)。這個矮個子姑娘最大的特色就是全身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藍白色,包括頭髮和身體,就好像果凍一樣,她的容貌大概是又模仿了哪個在電視或者網路上看到的形象,反正我不認識。

    這是我們家養的史萊姆,目前身份是淺淺的玩伴兼寵物,名叫喜之郎——不過我還是習慣叫她史萊姆。平常這個果凍一樣的生物總是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就好像真正無所事事的家養寵物一樣,沒想到今天還看到她幫著幹家務了。

    淺淺把一盆湯放在桌上,順手把試圖爬上桌子偷吃的小泡泡拍下去,然後笑著指向那個半透明小姑娘:“雖然喜之郎沒什麼智力,但訓練一下的話也是能辦到這些簡單事情的,我已經試著讓她記住怎麼掃地和擦玻璃了,現在她也會幫忙取東西,下一步我打算教她解三元二次方程組……”

    我傻在當場:你說淺淺這教學計畫是怎麼安排的!

    淺淺笑眯眯地彎腰拍了拍史萊姆小傢伙的腦袋,手和對方接觸的時候還爆發出一點小小的火花:“來,變個自行車!”

    史萊姆小姑娘真聽話,立即原地一蹲,砰一聲變成一輛藍盈盈半透明的自行車,看上去還真跟真的一樣,連閘線都有,散發著微弱的藍光,仿佛水晶打造,分外漂亮。旁邊依爾森正閑著沒事呢,見狀立刻跳上去要騎兩圈——一個軟體生物擬態形成的自行車哪能騎啊,於是史萊姆瞬間就啪嘰一聲變成了一地液體,在被壓塌的時候還爆發出一陣空前強烈的奧術閃光……

    別忘了,這只史萊姆的正體可是標準型的帝國兵器,雖然等級低了點,但畢竟是個充盈著高階奧術能量的純能體,123被近距離無防護這麼一炸……反正他捂著菊花在地上蠕動了五米才爬回沙發,不過還是被他妹一腳踹回去了……

    在地上灘做一片的史萊姆冒著吱吱的火花重新變成人形,蹦蹦跳跳地繼續幫忙端飯上菜,以她接近動物的智力,大概理解不了剛才發生了啥事,依爾森看著對方從自己眼前跑過去,欲哭無淚。

    我抱著人偶小姑娘。看叮噹在自己眼前的半空中跳著八字舞,感覺分外愜意:“生活啊……”

    “別感歎了,你就不能上來幫幫忙?”林雪遠遠地白了我一眼,我抬手展示著手裡的星金石小盒——從剛才開始我就舉著這個盒子在叮噹旁邊接那些綠色光粉來著:“我忙著呢,你知道這個工作有多枯燥麼?要不你來?”

    “我沒那麼閑,”林雪咕噥著,最後不忘給這邊甩來個白眼,“也沒你那奇奇怪怪的興趣。”

    我嘿嘿乾笑,繼續捧著個金屬小盒在叮噹飛過的路徑上收集光粉。自從把復活過程中用上了叮噹身上灑落的粉末一事告訴大家,林雪就堅持認為自己男朋友產生了了不得的奇怪愛好——我估計短時間內大小姐是不打算改變這個看法了。

    小東西知道自己能幫上忙,現在也顯得幹勁十足:幹勁十足的意思就是她在我眼前飛了將近半個鐘頭才暈暈乎乎地停下來,我把飛累了的小不點放在手心,輕輕彈了她的翅膀一下。卻沒有任何光粉掉下來:那種粉末狀物似乎只有在叮噹飛行的時候才會產生,表面看上去確實是從翅膀上掉下來的,但等她停下之後,我發現小東西翅膀上根本什麼都沒有。

    “叮噹啊,話說你身上掉下來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捏著小不點的翅膀輕輕撚著,一無所獲,叮噹轉身順勢抱住我的拇指。仿佛抱著洋娃娃一樣晃了兩下:“不知道!反正生命女神飛行的時候身邊就會產生這種東西,大概是力量擴散出去實體化什麼什麼的——阿俊你還要啊?”

    我有點尷尬地看著手裡的小盒:裡面只鋪了極為稀薄的一層光粉,這量大概給叮噹自己泡茶都嫌不夠。而這東西是目前唯一確定可以重新啟動先祖軀體的物質。

    塔維爾剛才發來資訊,她已經對其他先祖遺骸嘗試了包括生命樹枝椏、教會聖物、教會聖水在內的各種物質。這些東西的生命力都不夠啟動遺骸,只有這種螢光粉末有效,顯然,要復活一個先祖。必須使用最高等級的生命物質:女神本身。

    鑒於我肯定不捨得把叮噹煉藥,那就只能繼續用她身上掉的渣了……

    當然。也可以考慮讓叮噹前去釋放復活術,但這有一個問題:叮噹釋放復活術的時候使用的並非有形的生命能量,而是一種神術,神術與塔維爾製造的很多靈能設備都有衝突,就好像你不能同時用兩個殺毒軟體對自己的電腦搞全盤掃描一樣,叮噹的神術也不能和帝國的靈魂裝置同時生效,所以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原點:我們必須想辦法弄到更多的生命粉塵。這東西是單純的生命力量凝結,因此是不會和任何技術產生衝突的。

    “可是叮噹頭暈了。”小定西自己也看到盒子裡幾乎沒多少粉末,看上去有點抱歉,她抖了抖翅膀,“平常感覺掉下來的這些東西好多,為什麼現在一看只有這麼點呢?”

    我不無惡意地猜想這些掉下來的大概就是叮噹的節操,以前很多,現在產量跟不上了……

    “吃飯嘍!”這時候姐姐開始招呼全家過去接受投食,我顧不上想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把叮噹和小盒分別揣進口袋奔赴飯桌。

    “為了慶祝希靈使徒尋祖成功,我建議咱們喝兩杯——”冰蒂斯是個遇上啥事都很會挑動氣氛的傢伙,她看桌上只有飯菜頓時感覺氣氛不夠,於是伸手從隨身空間裡摸出好幾個淡金色的流線型容器來,“這個是我從老爸的酒窖裡偷出來的,這個是我從萬神殿的酒窖裡偷出來的,這個是我從隔壁龍神的酒窖裡偷出來的……”

    我正打算幫忙倒酒,這時候滿頭大汗:“我說你怎麼都是偷來的,你就不能正經拿點東西?”

    “有正經拿的啊,”冰蒂斯一臉理所當然,從隨身空間裡掏出最後一瓶神界佳釀來,“這是妾身跟龍神海克博爾打架搶過來的……”

    我:“……”對這個女流氓而言,搶過來的東西大概就算正經到手了。

    淺淺讓那個史萊姆跑到廚房抱了一大堆杯子回來——後者習慣把小物件放在自己體內帶著跑,等拿過來的時候杯子已經被奧術火花消毒的近乎純淨物了——安薇娜手腳麻利地給除了姐姐大人之外的所有人倒上這來自神界的酒釀,依爾森側著半個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邊沿(原因需要解釋麼?),頗有點感慨:“說起來,在這邊好久沒喝過酒了……”

    那是。平日吃飯罕有飲酒算是第一家庭的特色,原因之一是我們家雌性生物過多,沒幾個喜歡喝酒的,冰蒂斯據說是個酒缸,但她喜歡大家熱熱鬧鬧一起喝酒的氣氛,跟我們湊一塊當然也沒什麼獨酌的興趣,原因之二則是家裡有個姐姐大人,她老人家上次經不住誘惑,好奇地嘗了嘗冰蒂斯帶來的神酒。後來二十四小時發生的事情讓人不忍回憶,反正最後珊朵拉差點把冰蒂斯一邊翅膀上的羽毛給拔光了才算完事,然後那個女流氓就不敢隨便在家裡提喝酒的事兒了。

    當然今天情況特殊,所有禁令一概取消,除了仍然不能讓姐姐大人沾杯之外……

    “這個有點辣!”小人偶也捧著個瓶蓋大小的特製小杯子。她嘗了嘗裡面仿佛水玉一般溫潤的液體,皺著眉嘀咕起來,“為什麼你們要喝這個?”

    “所以小孩子就不要喝酒。”我看了人偶小姑娘一眼,結果看到她正在往小杯子裡兌優酪乳:大概對她而言,優酪乳就是萬能的,我別過臉去不忍目睹:這丫頭要倒楣,她弄出來的這肯定是不列顛級的黑暗料理。因為我眼睜睜看著優酪乳和神界這種怪酒接觸之後肉眼可見就凝固了……

    冰蒂斯帶來的這些美酒應該在神界都算是寶貝,對星域神族之外的人而言更是沒法想像的稀罕玩意兒,不過對於不怎麼喜歡喝酒的我而言,這東西也就是味道還不錯的飲料而已。而且由於力量層次差異,我連這東西號稱“生死人肉白骨增千年功力可白日飛升”的效用也體會不到。我搖搖頭,覺得身為虛空生物真是個悲哀:這輩子大概是體會不到那種吞個天材地寶就功力大增的爽快感了,誰讓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天材地寶呢。倒是坐在桌子對面的狐狸好像喝高了。她抱著自己的一根尾巴晃來晃去,哼哼唧唧地唱起了不知道幾千年前的民謠。淺淺開始拉著琳打聽兩個腦袋看世界是什麼模樣,林雪則和曉雪湊到一塊討論起用塔羅牌和水晶球算命到底管不管用——這娘倆都喝高了,因此現在姐妹相稱。

    小人偶的黑暗飲料終於完工,優酪乳和神界酒釀中的不知道什麼東西起反應,現在那些已經變成了一杯豆腐腦樣的半固體物質,人偶小姑娘皺著眉喝了點,還用力嚼兩下,然後捅著另一邊坐著的小烏鴉:“這個不好吃,又辣又酸還和泥塊一樣。”

    “這個也不好喝嘎。”小烏鴉深有同感,她也捧著個小杯子,杯子裡泡著一把花生米和豆子:都是傻鳥認為好吃的東西。

    “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這種東西呢?”

    “大概是長大之後舌頭就變異了嘎!我就經常變異嘎!”

    ——倆都不怎麼聰明的小姑娘就這麼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說實話,一開始我還嘗試阻止這幫小丫頭片子(或許小烏鴉看上去已經屬於少女,但她在我心中無疑也是孩子那撥的)喝酒來著,但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安薇娜已經興致勃勃地給所有人滿上了,如今看來,似乎除了面無表情的潘朵拉和情況特殊的莉莉娜之外,幾個小的都對這種飲料沒多大興趣,看樣子自己家的家教起碼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維護……

    我愜意地輕聲歎口氣,端起杯子打算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結果感覺杯子裡的液體好像平白多了點清甜味道,然後一個小東西從杯子裡滑出來,pia嘰一聲貼在自己臉上。

    叮噹稀裡糊塗,滿身酒氣地抱著我的鼻子,最後終於抓不住了,乖乖掉進桌上的碗裡……

    這小東西剛才一定是爬到我的杯沿上偷酒喝,喝醉之後就直接掉進去了,我竟然都沒發現!話說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兒了吧?印象中這個小不點還有“只要喝東西就肯定會掉進去”這樣奇奇怪怪的設定……

    過了一會,叮噹終於憑藉著自己神族的體質悠悠醒轉,她發現自己躺在碗裡,眼前是一堆米飯,而我正舉著筷子,於是小東西很天真地抬頭看看:“阿俊,你在就著叮噹下飯麼?”

    這小不點太萌了——於是我用筷子輕輕捅捅叮噹臉蛋,特嚴肅地指著他:“別動,你是菜。”

    小不點抱著筷子跳到桌上,她還沒笨到以為自己真會被吃掉的地步,小傢伙臉上還帶著醉酒的紅暈,她暈暈乎乎地繞著旁邊一個盤子轉了兩圈,突然一拍手:“有了!”

    “啥有了?”我一邊斜眼看著桌子對面已經姐妹相稱並且劃拳決定誰胸大的林雪跟曉雪娘倆,感覺不忍直視,一邊隨口回應叮噹。

    “知道怎麼弄足夠的神力粉塵了!”叮噹高興地原地蹦跳著,原來小東西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話說讓人刮目相看啊,叮噹對一件正事竟然如此掛心,我還以為她現在已經退化的只知道吃飯睡覺賣萌了呢。

    “叮噹把姐妹們都叫過來吧!”

    我心頭正感動於小不點的認真態度,後者已經愉快地做出了決定,“反正她們一直對叮噹的新家很感興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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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聽聽老祖宗的故事

    叮噹很愉快地做好了決定,在我反應過來小東西要幹啥之前她就和神界完成了通信,然後這個已經有點醉醺醺的三寸丁迷迷糊糊地再次爬進碗裡,抓著飯粒繼續解決肚子問題,抽空還抬頭跟我傻笑一下:“阿俊,大家都很高興哦,她們很快就要來家裡做客啦!”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大家”就是一大群三寸丁:我們不是正在糾結那種可以用於復活先祖的綠色粉末產量不夠麼,叮噹決定把她在神界的姐妹們都叫過來幫忙……

    我默默抬頭,仿佛已經看到天花板上飛著一大群巨型蜻蜓的壯觀景象,綠色粉末如同下雨一般覆蓋家裡的各個角落,我們在下面走來走去,每個人都綠油油的……咳咳,好像聯想過度了點,主要是一個叮噹平常就已經狀況不斷了,她突然要招呼一大堆三寸丁過來,我實在不敢想像家裡會因此熱鬧成啥樣。當然,我對這事兒其實也挺期待——叮噹經常提起她在神界的姐妹們,那群歡樂的小不點要來家裡做客,氣氛應該會很歡脫吧……額,理論上是這樣。

    對此表現最高興的果然還是淺淺,這個燒房不嫌火大抗洪不嫌水多的姑娘最喜歡的就是熱鬧了,她搬著椅子挪過來,用手戳著叮噹的腦袋:“叮噹叮噹,你能叫來多少人?”

    “不知道!”叮噹抓起一小團米粒揮舞著,“叮噹給整個神界發了資訊,說邀請她們來做客,然後很多人都答應了,最快的大概一兩天就能過來吧,阿俊阿俊。要準備好多糖果嗷!”

    我聽到叮噹這次請客的規模頓時冷汗就下來了,原本還以為她只是給特定的一群生命女神發了資訊,所以對到時候的情況還挺樂觀,心說哪怕來百八十個也沒問題,畢竟這些小不點只有巴掌大小,來一大群也頂多鬧哄鬧哄,但萬萬沒想到……叮噹是給整個神界發了廣播啊臥槽!

    生命女神之間的關係我是知道的,她們其實全都來自最高生命女神的逸散力量,因此每一個三寸丁之間都可以姐妹相稱。哪怕互相之間沒見過面,她們也會在初次打招呼之後成為好朋友,甚至互相不知道名字也沒關係,她們仍然會高高興興地跑去素未謀面的姐妹家中做客,這是一群喜歡聚會的小不點。是一群無條件聚會的小不點,是一群可以為任何理由就聚集起一大堆鬧騰上大半天的小不點,當初自己在神界已經見識過一次生命女神的小小聚會,但那次聚會起碼還是有組織的,參與聚會的不過是神殿附近居住的三寸丁們,而這次,叮噹給整個神界發了邀請……

    “莉莉娜……”我滿頭冷汗地轉向正在跟泡泡推杯換盞的腹黑女教宗。“你回去立即把神殿整理一下……不,不光是神殿,還有阿瓦隆全境,都整理一下!”

    “為啥?”莉莉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裡。壓根沒注意這邊的動靜,聞言立刻好奇起來。

    “……頂多再有一兩天,整個星域所有的生命女神就要來家裡做客了……”

    “不是所有哦,”叮噹還很認真地提醒我。“只是有空的姐妹會過來。”

    我心說這是廢話,生命女神在神界是出了名的吉祥物。她們平常罕有承擔什麼正經神職的,這群歡脫的小不點除了完成自己身為生命女神或者世界守護神的工作之外,在神界唯一的工作就是玩,叮噹口中“有空”的姐妹起碼能占這個群體的八九成……

    莉莉娜整個人都傻了,端著杯子跟石化一樣僵硬成一座雕塑,人偶小姑娘見狀立刻從椅子上跳下去,跑過去把自己弄出來的那些優酪乳酒塊全倒進莉莉娜的杯子裡,然後若無其事跑回自己的座位:真是罕有的勝利,平常都是莉莉娜折騰小人偶,今天可算反過來一次。

    不管怎麼說,除了叮噹這個一點都不小的插曲之外,慶功家宴就在愉快歡樂的氣氛中結束了,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家變成了植物園,鋪天蓋地的小不點女神遮天蔽日地在外面飛來飛去,整個世界都被參天巨樹和一米粗的藤蔓覆蓋起來,人類變成了樹上生物,掛在樹屋裡開聯合國大會討論世界和平的問題,淺淺穿了一身樹葉草裙在我眼前跳來跳去,曉雪扛著個兩米長的網兜在抓蜻蜓,而我覺得身上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叮噹領著成百上千個三寸丁女神堆在我肚子上,正在比賽疊羅漢……

    等自己從這個怪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窗外天清氣朗,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

    我覺得自己昨天可能也喝多了,神界的酒釀裡應該沒有常規意義上的酒精才對(當然,所謂的酒精也不可能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但它讓人迷醉的功效倒是和尋常的酒一樣。我晃晃腦袋,沒感覺到宿醉頭疼,身體也沒有飲酒過量的不適感,唯一的酒後反應就是還有點輕微迷糊,看樣子神界的酒確實有個好處,喝多了不上頭,壞處就是你很難用“昨天喝多了起不來床”這個理由來翹班……

    我在床上躺著發呆,感覺肚皮上傳來沉甸甸的壓迫感,輕微的呼嚕聲從胸口下面傳來,只要低頭看看,就能看到一片銀色鋪散在自己視線中:那是人偶少女的頭髮,小姑娘現在還睡著呢,恬靜安詳,就是睡相不怎麼好看,跟個八爪魚一樣把我給箍住了。她昨天其實只喝了一點,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那種怪酒毫不科學的後勁給打倒,昨晚上她努力了半天都沒把自己的箱子打開,於是乾脆趴在我肚子上睡了一宿。我倒是不介意小姑娘這霸道的舉動,反正平常偶爾也會抱著她睡覺——後者以一個洋娃娃的視角把這當成是對我的“獎勵”,我現在唯一介意的就是,她睡的如此之死,世界末日恐怕也弄不醒她,我努力了半天都沒把小傢伙掰下來……

    幸虧昨天睡覺迷迷糊糊。衣服都沒換,否則今天怎麼穿衣服都是個問題了——我如此慶倖著。

    於是我就帶著掛在身上的小人偶下了樓,跟個組合體一樣出現在客廳裡。一樓很安靜,儘管現在已經臨近中午,理應是家裡最熱鬧的時候,客廳裡卻只有姐姐大人正在和安薇娜聊家常,看到我這番形象出現,安薇娜評價的特別委婉:“主人……胸甲很別致。”

    “這是有原因的,”我尷尬地掰著掛在胸前的人偶小姑娘的胳膊。“放手——還有腳。”

    胸前的八爪魚回以一陣均勻的呼嚕,以及誰都聽不懂的短暫胡話。

    “你看,就是這樣,”我哭笑不得地跟姐姐大人和安薇娜擺擺手,“其他人呢?”

    “大多都還沒醒呢。”姐姐大人微笑著,“只有珊朵拉和冰蒂斯醒了,珊朵拉去了影子城,冰蒂斯這時候應該還在外面逛街——對了,冰蒂斯出去逛之前留下這個,說是能醒酒。”說著,她給我遞過來一杯散發著淡淡金色輝光的東西。聞上去有一股清香,這算是冰姐特製的神族專用醒酒湯麼?

    沒想到那個女流氓還挺關心人——我這麼感歎著,把那散發著奇異清香的“醒酒湯”一口幹掉半杯,片刻之後就感覺那種迷糊感迅速地消退了下去。這真是個好東西,我開始低頭看著箍在自己胸口仍然宿醉未醒的小人偶,如果能把她的嘴撬開,灌點醒酒湯進去。自己應該就自由了!

    我一咬牙一跺腳:“姐,給我找個吸管來!還有撬棍……”

    二十分鐘後。我走在影子城的街道上,小人偶終於沒掛在自己身上了:她換了個位置和造型,現在正咬著我的左胳膊掛在那,路上遇見熟人十有八九就這麼跟我打招呼:“陛下,護肩挺別致……”

    我覺得當時用吸管應該就夠了,撬棍可能過於吸引了這個臭脾氣人偶的仇恨……

    小人偶在我胳膊上掛了半天,可能終於覺得這樣很無聊,於是鬆開嘴很靈活地順著胳膊爬到肩膀上,抱著我的腦袋晃來晃去:“吶,你要去哪啊?”

    “找老祖宗談談心,珊朵拉應該已經過去了,”我整理著垂在自己眼前的、人偶少女裙子上的兩道蕾絲褶皺,然後從蕾絲邊裡面摸出個volks的商標來,“……說起來,你這身材跟地球上正常的sd娃娃應該不太一樣吧,你怎麼從網店上找到適合自己穿的衣服的?”

    “定做,”人偶少女理所當然地答道,“反正花你的錢不心疼。”

    我:“……”一個sd娃娃,學會了上淘寶,學會了自己辦網銀,現在還學會了從網上下訂單給自己定做衣服!我覺著她再這麼發展下去,遲早要自己開個網店賣娃娃去!

    先祖安瑟斯被安置在影子要塞的高等軍官區,我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給這位老祖宗定位——到底算是希靈使徒的一員呢,還是影子城貴賓,或者逍遙王爺,這都不太好分類,所以安瑟斯也就只是暫時被安頓著住下,關於這位老祖宗將來怎麼安排,還要和珊朵拉商量決定——當然,也要聽聽先祖本人的意見。我和小人偶趕到軍官區的時候,珊朵拉正和安瑟斯在休息室裡談事情,看樣子珊朵拉比我早到挺長時間,休息室裡彌漫著一種有些低沉的氣氛。

    休息室閘門輕聲滑動的聲音轉移了珊朵拉的注意力,她扭頭看到是我,臉上帶著笑站起來:“阿俊,你來了——小燈也一起?”

    “她是湊熱鬧的。”我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把小人偶放到地上,後者立刻好奇地跑到安瑟斯面前,打量起那個頭髮花白的陌生人,安瑟斯頭一次看到這麼袖珍的小姑娘,顯得十分驚奇,他應該沒見過煉金人偶這種生物,也絲毫沒對小燈有些肆無忌憚的打量有絲毫不滿,只是嘖嘖稱奇:“哦,你們還發展出了這樣的成員麼,可愛的小傢伙。”

    “她不是希靈使徒,這是我閨女,另外別被她外表騙了,會咬人的,”我在安瑟斯對面坐下。希靈軍事部門的休息室充斥著使徒們簡潔務實的風格,這裡沒任何裝飾,也沒任何娛樂用品,房間中除了一些功能設施之外,就只有座椅和矮桌:而且座椅還是在當初林雪的要求下才被換成小沙發的,這單調的地方讓我覺得有點不妥,“這裡是不是太樸素了點?希靈軍人倒不在意享受,你們應該還是……”

    “不,這裡已經很好了。”安瑟斯淡然說道,“總比我生前的那些日子好。”

    “額,”我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展開話題,先祖看上去過於平淡了,他似乎對自己的復活沒任何欣喜的意思。也沒表現出多少欲求,對這種淡然的老爺子,我感覺是最不好打交道的,“安瑟斯——我這麼稱呼沒問題吧?你現在覺得怎樣?身體上沒問題吧?”

    “就和生前最好的時候一樣,”安瑟斯淡淡地說道,“我已經聽珊朵拉說了一些關於歷史——我們死後的事情,你們走到今天。真不容易,你們現在的成就已經遠遠超出我能想像的程度了。”

    “還不夠好,”珊朵拉緩緩搖頭,“深淵仍然威脅著一切。我們最大的失敗也仍然來自深淵,故鄉世界的座標也被遺失了,甚至使徒群體都陷入了分裂……很抱歉,先祖。這麼久的時光之後,卻要讓你們看到這樣的一副殘局。”

    “我說過了。叫我安瑟斯就行,”安瑟斯擺擺手,只有在這個問題上,他顯得很堅持,“你不要這麼拘束,這讓我也挺彆扭的——你是這個帝國現在的統治者,我只是一個從遠古不小心活過來的鬼魂,刨除掉中間那億萬年的時光,我只算你的臣民吧。”

    珊朵拉對這個說法有點不能接受:“但你們創造了……”

    “路是你們自己走的,我們把自己的文明全盤交手給你們,就是希望你們能完全,徹底,不留任何顧慮地代替我們這些老傢伙,從那天開始,創造者和被創造者的關係就結束了,”安瑟斯說完轉身看著我,“給我講講你們是怎麼分裂的,我還沒聽到這部分。”

    安瑟斯等於是有些強硬地打斷了珊朵拉的執著——一般人可沒這個膽量。我覺得自己有點猜到剛才休息室裡低沉的氣氛是怎麼回事了,珊朵拉對先祖的特殊對待反而讓安瑟斯感覺很不舒服,後者顯然很難對自己死後這萬億年光陰的滄海桑田有切實感觸,他適應不了這種“沒來由”被供著的感覺。

    歷經坎坷磨難,最終毅然決定將自己的整個文明都讓給原體的先祖,或許也有著和普通凡人種族不一樣的地方吧。

    “分裂源於一次災難性的事故,”我看了珊朵拉一眼,知道她在談及這個話題的時候肯定會很尷尬,倒是自己這個半吊子的希靈皇帝,和先祖交待當年的事情會沒啥心理壓力,“那是舊帝國全盛時代,希靈使徒開始嘗試破解虛空……”

    接下來將近一個小時我都在和先祖講述當年的事,珊朵拉則在旁邊不時補充兩句,填補我記憶中的缺漏。一開始我和珊朵拉還打算等先祖醒來之後和對方打聽事情,現在看來情況卻反了過來:在找先祖瞭解情況之前,還要先讓後者搞明白現在的局面才行。

    “是……這樣麼,”安瑟斯表情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突然露出一個複雜的微笑,“你們看,我幾乎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東西,你們復活我有什麼用呢?”

    “您為什麼這麼想?”珊朵拉一臉不解,“復活自己的創造者需要理由麼?”

    “你們不需要,但我需要,”安瑟斯突然歎了口氣,“我需要知道自己有什麼價值——希靈人接受不了沒有價值的生命,我想這一點也作為遺傳,被銘刻在你們的靈魂深處。其實從昨天醒來,直到剛才,我都一直在嘗試瞭解這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世界,努力將它和我們當初創造的原體聯繫起來。最終我得出一個結論:你們其實並不需要復活什麼先祖,這是無價值的行為。”

    我和珊朵拉愕然地對望了一眼,萬沒想到安瑟斯心中所想的竟然是這些,事實上自從復活先祖的項目開始以來,就沒有任何人這麼想過:先祖自己是否希望自己復活。我也不過是從普通人的一般想法來揣測,覺得活著總比死了好,卻沒想到老祖宗復活之後思考一宿得出的結論是自己活著毫無用處!

    “安……安瑟斯,”珊朵拉生硬地直呼先祖之名,她調整一下心情,總算恢復成平日裡那個堅定不移的女王陛下:這樣她才能說服自己無視先祖的想法,“或許將你們貿然喚醒有些魯莽,但現在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有太多謎團想瞭解,想知道故鄉世界的事情,想知道使徒起源的故事,還想知道當年摧毀了故鄉的那次深淵爆發到底是什麼情況。而且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們最近掌握了一些證據,故鄉世界起碼在兩萬年前仍然存在著,故鄉還在,我們還有可能找到它!以希靈使徒現在的實力,淨化一個世界並不是困難的事情,完全摧毀深淵之門早就是一項可以操作的技術,所以……”

    “你說故鄉世界還在?!”

    安瑟斯打斷了珊朵拉的話,他對這個消息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們確定?當年我親眼見證空間撕裂,宇宙群星在衝擊波中成片地熄滅,毀滅的力量超過光速,而且隨著不斷蔓延愈來愈強……那個宇宙不可能保存下來!最後一艘方舟離開的時候,那個宇宙已經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空間尚且完整了!”

    “千真萬確,”珊朵拉用力點頭,“事實上我們能找到您所乘坐的方舟殘骸就和這個情報有關:我們找到大量從故鄉世界噴射出來的物質,那些物質穿越世界屏障的時間距今不超過兩萬年,所以現在我們迫切想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如果您不知道怎麼判定一座深淵之門的能級,那就盡可能詳盡地描述災難爆發時候的景象,深淵力量擴散的速度,還有第一批被感染的範圍有多大,這些都是重要情報,如果能精確掌握那次深淵爆發的規模和特徵,或許我們能從神族的資料庫裡找到故鄉世界的一絲痕跡:神族總在記錄他們所看到的每一次世界末日,哪怕是他們從未關注過的世界,只要被確定滅亡了,他們都會派出觀察員,所以您的情報至關重要。”

    “好吧,”安瑟斯終於從那種低沉狀態脫離出來,他的脊背慢慢挺直,“看樣子我總算還有自己能做的事。不過我打算給你們講一段很長的故事——從希靈文明還在自己母星上的時候開始講起。”

    我和珊朵拉相視一笑,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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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2:59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最初的故事

    在故事最初的最初,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世界,一顆普普通通的星球,一個普普通通的開端。

    它是無盡星空中的一個小點,宇宙中的一粒微塵,如同每一個誕生了生命的星球一樣,幸運眷顧了這顆由岩石、金屬、富硫礦物組成的固體行星,在某次太陽風暴吹拂大地之後,帶電粒子和強磁場穿透地表岩層,第一個具備自我複製能力的矽-硫大分子從行星地表淺層的熱泉中被巧合地組裝出來。這個矽-硫大分子成為了行星上有史以來最複雜的化合物,也成為整個故事的開端——它幸運地在熱泉物質變化中倖存,幸運而精確地完成了第一次複製,幸運地在熱泉溫度變化中保持了自己的穩定。在緩慢而純憑運氣的“繁衍”中,它用數千萬年才鋪滿熱泉的岩底,然後慢慢向外蔓延。它逐漸聚合,變異,與周圍的其他物質或者其他變異大分子融合。共生,爭鬥,妥協,生命的種子生根發芽,在單純地複製了數億年之後,第一個可以被稱作“細胞”的生物才從這些不斷複製的矽-硫濃湯中演化出來。

    母星的原始生物圈,是從地下開始的。

    又過了數億年,這個由高分子硫化物構成外殼的細胞才慢慢“學會”怎麼與其他細胞聯合在一起,形成更加複雜,更加適宜生存和遷徙的複雜生物,並第一次自由地遊走在黑暗的地熱濃湯中。

    最初的地下熱泉已經隨著時間推移而瀕臨消彌,但母星的地下“水”系呈網狀結構,學會了自由移動的太古生物從枯竭的熱泉游向另一個富含養分的熱泉,並慢慢接近某條通向地表的淺層地下河,最終,這些懵然無知的小生命定居在一個古老的露天湖泊中。開始了下一階段的複雜化,並為那命運的一日——踏上地表——進行它們並不自知的準備。

    最初在母星大地上奔走的,是一種匍匐在地的小生命,或許它們有點像被壓扁的蜥蜴,或許它們長有尾鰭退化而來的尾巴,或許它們還有尖銳的小指甲來扒住光滑的溫泉岩床——即使先祖也只能依靠猜測和遺骸修復來幻想這些遠古小生命的模樣。他們猜測這些最早的母星生物會擁有藍白色的鱗質皮膚,矽化物構成它們的骨骼,纖維狀硫化物構成它們柔軟的內臟,它們還沒進化出眼睛。因為黑暗的熱泉和湖底都不需要這種器官——這些盲眼的爬行生物曾經離開古老的地熱源,又離開養分日漸稀少的地下河,現在它們又離開了一成不變的湖泊:一段史詩般的冒險傳奇。它們用自己脆弱的肢體謹慎地抓住乾燥的地表岩石,爬上地面,原始母星濃重的大氣卷起寒風吹拂在這些小生物還有些濕潤的皮膚上——可能有些膽小的個體退卻了。但謝天謝地,它們中的勇敢者仰起頭,迎接這前所未有的乾燥氣流,這一刻,距離當初在母星上播種生命的那一次太陽風暴,已經過去了二十億年。

    在這些小生物奔走於原始母星遼闊蒼涼的大地,並逐漸繁衍、擴散到相當大規模的時候。一個決定性的轉折出現了:先祖安瑟斯將這個轉捩點稱為大風暴紀年。

    希靈人的原始母星是一顆體積巨大的行星,根據先祖提供的資料,它可能有地球的三倍大小,而且擁有一顆動力十足的液態內核。上古時期的劇烈地質活動導致它表面遍佈著在地球上無法想像的超大規模山脈和裂谷:這些山脈和裂谷連綿不絕,在整個地殼上蜿蜒前行,幾乎如同分隔式養殖箱中的瓦楞紙一般將整個星球切割成數個部分,在地殼整體凹陷的地方。山脈和裂谷無法延續,卻又有巨大的海洋阻隔。就這樣,原始母星被天然地分割成數個區域,每個區域的自然環境都截然不同,區別最大的地方甚至宛如兩個星球——這種高落差地表會導致大氣積累過多湍流,配合母星旁邊那顆過於活躍的太陽,這帶來的是母星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次劇烈的氣候變化,以及在地球上無法想像的各種超大範圍氣象事件,原始母星的颱風規模和強度都是地球上的數倍,一次高對流強風甚至會蔓延五分之四個星球——儘管每次這種現象之間的週期很長,但每次發生,都導致星球天翻地覆。

    而這一次,母星上就醞釀了一次空前絕後的風暴:規模超過星球有史以來和從此以後的任何一次風暴——它席捲了全球,引發世界性的降雨和颶風天氣,母星面積最大的風暴海洋中心部分下降了數十米,引發的衝擊性海嘯摧殘著周邊大陸,洪水滔天,並湧向內陸,命運似乎都打算給這顆正在天翻地覆的星球來一腳,於是它在北半球山脈最多的地方引發了大範圍的地殼衝撞:高聳的山脈出現裂口,來自沿海地區的洪水長驅直入,配合著颶風和強降雨,這次大洗牌般的氣象事件持續了將近半個母星年。

    原始生物圈在這次洗牌中損失慘重,但並沒有完全消亡——奇跡般地,這反而成為後來希靈人那截然不同的文明結構的原因之一:原始生物被送到星球各個角落,並在那些天差地別到近乎異星球的環境中重新開始進化。矽-硫基的生命適應力頑強,對溫度和濕度的耐受力往往是碳基生命的數十倍甚至上百倍,它們在母星的各個角落頑強生存,並最終進化出了十餘種不可思議的生命系。

    每種生命系之間的差別,簡直像外星生物一樣!

    然後就是希靈人的故事了——由於之前的“大風暴紀年”,全球生物進化出了十幾個近乎完全隔絕的譜系,而其中一半的譜系都先後產生了智慧生命,這就是原始的希靈人:沒錯,希靈人並非單一人種,他們在母星詭異的環境中獨立進化,所誕生的是數種有著本質差別的生物。儘管他們都有著人的外形,直立行走,但那是被星域資訊擾動的結果,如果你將兩個母星時代分屬不同部族的希靈人放在一起研究,你絕對會以為他們是來自兩個星球的外星人!

    這或許也是如今的希靈使徒產生“支族”的某個古老誘因吧。

    希靈文明是比較罕見的“多物種混合型文明”,即多個截然不同的智慧物種在同一顆星球上起源,並先後達到開化階段,最終形成一個混合的開化文明,他們是同胞。是同一個文明下的兄弟姐妹,但其生命形態已經達到了互相以為對方是外星人的地步——就是這麼誇張。

    此類“多物種混合型文明”在地球人的常規世界觀裡恐怕十分新奇,但對我而言,這個概念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看看救世軍的物種組成吧:他們就是來自同一顆星球的。希靈人就是這樣。他們由數個截然不同的智慧物種組成——這些智慧物種同時也是日後希靈使徒的起源範本。

    和很多普通種族一樣,原始母星上的各大種族在初次接觸的時候也爆發過戰爭,而且由於生命形態的根本性差異,這些戰爭異常慘烈——先祖安瑟斯在談及這段歷史的時候不斷提起一些名號:天蠍,薩法,風暴——這些都是在上古時代的母星族群,在希靈文明還未形成一個統一整體的時候。這顆星球被數個同樣開化的物種分割佔據著,其分裂和對立情況甚至遠勝於地球上最混亂的年代。

    但也如那些堅持到宇宙時代的普通種族一樣,在經歷了一開始的戰爭-融合之後,希靈人還是成功地由互相對立的族群變成了統一文明。並開始探索他們的宇宙。

    “多物種混合型文明”有一項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他們在科研和探索領域發展更快,因此希靈人在較短的時間內便掌握了高超的宇航技術,並在接觸到物質世界極限後開始研究如何跳出他們的宇宙——而災難。就是在這時候突然降臨的。

    在一處內陸殖民地中爆發出來的深淵,幾乎瞬間摧毀了這個充滿希望的文明。而且短時間便越過了母星的最終防禦線。

    這次深淵爆發同時也是希靈使徒的“起源仇恨”最初的源頭。

    儘管希靈人頑強抵抗,但以他們的力量還完全沒做好與深淵這種敵人抗衡的準備,再加上當時原始母星所面對的深淵力量規模龐大,希靈人最終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們的宇宙正在緩緩崩潰,任何艦隊和火炮面對那種無以名狀的敵人都是無效的。

    希靈人用最後的資源和拼死爭取來的時間製造了可以跨越虛空的方舟,在原始母星被深淵完全覆蓋的那天,他們開始逃離自己的故鄉宇宙:這是希靈文明有史以來面對深淵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全族潰逃,而希靈使徒的誕生就是在那之後不久的事情。

    “我們在與深淵作戰的過程中節節敗退,那是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敵人’,無形無質,無法分析,”安瑟斯用了很長時間才把母星歷史的前半段講完,現在他終於講到了深淵戰爭和希靈使徒的誕生階段,“我們甚至不知道它是某種明確的邪惡敵人,亦或者只是宇宙中不可抵擋的自然現象,我們只知道最終一切都變成了敵人:與深淵戰鬥越久,我們所要面對的敵對力量就越發強大,這是一場從開始就不可能獲勝的戰鬥,最終聯合政府不得不決定放棄家園,跳出宇宙。”

    “這在當年一定是個很冒險的舉動。”珊朵拉點著頭說道。

    “是的,冒險,極端冒險,”安瑟斯呼了口氣,“我們並沒有完全掌握跳出世界的技術——關於多元宇宙的精確模型,多元宇宙之間的那種難以描述的險惡環境,以及如何在世界之間進行可控航行,這些技術全都處於探索階段,我們剛剛知道自己的世界之外還有更廣闊的的空間,剛知道怎麼用數學率設備來產生一個可以讓自己在虛空環境中生存的秩序場,對深淵的戰爭就到了不得不逃亡的階段。

    第一批方舟出發之後再無音訊,我們為它配備的大功率通訊天線在虛空中堅持了很短時間便出現故障,第二批方舟使用了新的不連續通訊技術,它在離開故鄉之後與基地保持了一段時間的連接,但很快也失去音訊——似乎跳出宇宙的嘗試與自殺無異。然而別無他法,我們必須不斷發射方舟。已經沒時間去研究穩妥的航行方案,也沒有足夠的資源去發射更多的無人試驗船了,聯合政府早已放棄了母星防禦圈,最後那段時光裡,希靈全族龜縮在銀河的另一端最後一片殖民區裡,看著整個宇宙在自己眼前慢慢崩塌,深空探測器傳回來的星光一天比一天暗淡,星雲之間的光影一天比一天扭曲瘋狂。我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把手頭所有東西製造成方舟,不管這些簡陋的東西到底能不能在虛空中堅持到抵達下一個安全世界,都要義無反顧地跑出去……”

    “故鄉世界可能位於虛空象限的分界點上,”珊朵拉突然低聲說道,“在象限內航行和跨象限航行唯一的區別就是通訊方式。第一批方舟的通訊系統肯定是為了在‘連續虛空’中工作而設計的,因此在跨越象限之後,那些方舟就失蹤了……不必在意這些,請繼續。”

    安瑟斯點點頭,他知道自己多半也聽不懂珊朵拉的解釋:“最後情況終於有所好轉——種族滅絕的壓力可以讓凡人崩潰瘋狂,也可以讓我們獲得絕境逢生的爆發力,我們終於摸清了在虛空中航行的要訣。並且製造了粗糙的導航裝置——聽起來很可笑吧?最初發射的方舟是連導航裝置都沒有的,就好像原始人製造的、連舵和帆都沒有的獨木舟一樣,在虛空中只能漂流前行,這就是原始方舟。”

    新技術出來之後立即變成了載人飛船:就像剛才說的。我們沒時間和資源去進行無人試驗,深淵步步緊逼,任何新技術一經出現就必須立即轉化成實物,然後將一批勇敢的志願者送出去。那時候我們還掌握不了深淵傳播的規律。它的非線性傳播導致每一天都可能是滅頂之災,因此我們只能這樣一有機會就把人送出去。以防止錯失最後一個‘安全視窗’。最後,我們覺得最後時機已到,那股毀滅力量距離最終屏障僅有半光年,已經沒時間研發新的航行技術或者製造新船了——聯合政府決定發射了所有制造出來的飛船,滿載著能帶上的所有人,跳入了虛空。”

    借著先驅者用生命換來的經驗,最後一批方舟在虛空中勉強前行,我們甚至和幾艘更早發射的飛船取得了聯繫,並與他們成功匯合,但更多的早期飛船還是音訊全無——它們就好像被投入湍流中探測水勢的浮球一樣,早就被虛空卷走了。”

    從那天起,希靈的故鄉時代結束了,聯合政府宣佈重組,在全民通過的情況下,我們放棄了溫和的聯邦和議會制度,整個文明轉入帝制——希靈帝國在方舟上成立了。”

    為了生存,我們決定放棄自己身為個體的利益,以絕對的效率、服從、團結、忠誠和勇猛來武裝自己這個流浪文明,所有人都很清楚,作為一個隨時可能覆舟的流浪文明,只有這種不近人情的方式才能讓自己生存下來。”

    儘管逃離了母星,但希靈人復仇的怒火從未平息過,我們記著家園被毀的慘痛歷史,並且一直在嘗試找出那場災難的真相——科學家堅信導致宇宙崩潰的並非自然現象,故鄉世界是被某種不正常,而且不屬於我們那個宇宙的東西摧毀的,在長時間的研究中,他們終於確定這種東西來自世界之外,來自虛空深處,而且在方舟艦隊遭遇了一些宇宙殘片之後,他們確定被這種力量摧毀的世界不止一個。最後這點很重要:我們原以為那種毀滅力量在摧毀了故鄉世界之後就跟著一起消彌了,但它竟仍然存在,而且是多元宇宙中的一種普遍現象,這讓希靈人在艱難的流亡中能有一個持續不斷的動力:復仇。”

    最終,科學家們決定把這種力量稱作:深淵。”

    仍然沒人知道深淵的屬性,不知道那種依附於二維平面的花紋到底是物質還是能量亦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但至少復仇的物件前所未有的明確起來。這時候也發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情,我們發現自己身為凡人的諸多缺點將導致自身無法在流亡中堅持太久,我們會恐懼,會退縮,會隨著時間推移失去鬥志,大多數人無法做到和其他人百分之百的坦承,人與人之間難以絕對信賴,這些缺點隨著流亡持續越來越明顯——就這樣,對深淵的定性,以及對自身缺點的正視兩方面原因共同作用,終於讓新政府決定:製造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將希靈文明的一切資料都輸入這些新生命中,讓他們來接管火種。”

    “其實原體這個計畫早在故鄉世界就已經開始了,”安瑟斯頓了頓,提起更多秘辛,“那是在故鄉世界與深淵作戰的時候,我們發現深淵更容易感染意志脆弱的普通人,所以曾有人提出製造一種冷酷無情的戰鬥兵器來代替普通人士兵與深淵作戰,原體這個名字也是在那時候提起的,所以可以認為‘原體’是在故鄉時代就被提出的專案。只不過由於戰爭態勢急轉直下,我們最終沒能來得及製造出這種理想生命,而在流亡初期,由於生存高於一切,這個計畫也被暫時擱置著,直到後來我們稍有喘息的機會,製造原體的計畫才重新開機。”

    “這就是希靈使徒的由來了。”安瑟斯呼了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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