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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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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3:17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那不是深淵之門!

    “以上,就是希靈使徒的誕生了。”先祖安瑟斯呼了口氣,一次說這麼多東西似乎讓他有些口乾舌燥,畢竟是凡人之軀,他在某些細節總是要受制於自己身體狀況的。

    原體,最初只是設計用來對深淵作戰的兵器,這點絲毫沒有出乎我和珊朵拉的預料,事實上在希靈使徒的核心記憶中,也有模模糊糊的與之相關的印象,使徒第一使命:與深淵作戰,這幾乎如同種族本能一樣深深銘刻在他們的思維核心中。希靈使徒本身的生命形式也佐證著這一點:他們的各項天賦和思維方式都為戰爭效勞,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專門用於戰爭的、被精確定制出來的物種,所以我絲毫不驚訝原體最終被設計出來的目的。

    只不過這原本只是用於對深淵作戰的機械士兵,最後卻變成了取代舊希靈人的文明接班人——當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安瑟斯輕描淡寫地提起了當年這個將文明轉手相讓的決定,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決定是何等驚人,它需要的不但是遠見卓識,更需要整個種族對黑暗末路的覺悟。

    你能想像地球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製造一種比現有人類更加強大的人造人,然後抱著全人類一同離開文明舞臺的覺悟,將人類文明交給自己的創造物麼?當年的希靈人就做了這樣的事。

    “這個決定確實很艱難,”安瑟斯當然知道我和珊朵拉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他坦然點頭,“新政府承受著很大的壓力,民眾也是。誰都知道這是必要的,但誰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這很容易理解:我們也是人,我們怕死,怕被遺忘,怕失去至今為止好不容易才創造的一切,沒有人能坦然放棄自己整個種族的文明成果,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然後瀟灑地退場——沒有人能,連聖賢也做不到這點。我們製造出了原體,他們的表現比預料的更出色:高效,勇悍。強大,堅韌,天生具備精神連接的能力,而且以驚人的速度完善自身,但一想到這些新生物種就要接管希靈文明。而我們這些創造者必須退場……說實話,很多人都懷著矛盾的心理。”

    “當時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沒辦法想像當年那種流亡是何等艱難,因此有此疑問。

    “你說的話,當年很多人也說過,”安瑟斯無聲地笑著,“‘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能和原體一起共生麼?’‘舊人類必須消亡,沒有替代方案麼?’——這樣的問題在很長時間裡被反復提起。新政府中不太堅定的派系都差點動搖,但就是這種動搖,讓堅定派更確信一件事:凡人缺點諸多,難以摒棄感情。眼下的爭論恰好就證明意志脆弱的舊人類必須退場,否則希靈文明絕無可能戰勝深淵。”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安瑟斯看我正在思考,突然笑了起來。“這是在原體即將研製成功的時候發生過的一件真事,它幾乎導致希靈文明在逃亡的路上徹底崩潰——”

    其實在逃離故鄉世界之後。我們也一直處於深淵如影隨形的威脅之下,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深淵力量在相當大的範圍內肆虐,艦隊不能停下,我們不斷遭遇被深淵摧毀的世界殘骸,在數百年中,我們從沒有沖出深淵污染的區域。”

    “可能是一次大型的深淵之門引發了周邊世界的共鳴,或者是幾個宇宙同時爆發污染。”珊朵拉在精神連接中對我解釋道,“以當年的先祖技術,在虛空中航行應該是很慢的。”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艦隊有過幾次險遭毀滅的情況,”安瑟斯繼續著,“很嘲諷,我們宣佈復仇,不過在當年,我們連逃跑都要拼盡全力。最危險的一次,方舟艦隊的十四號艦被捲入了一個正在崩潰的宇宙殘骸……”

    “它被深淵污染了?”珊朵拉小聲問道。

    小人偶終於不再跑來跑去,她蹭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小姑娘在聽母星歷史的時候覺得很無聊,但現在,她好像被新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重度污染,活躍程度最高的深淵污染事件,十四號艦幾乎瞬間就成了一個劇毒巢穴,一半人口眨眼間變成了怪物,剩下一半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定:”安瑟斯露出苦澀的表情,“你們如此先進,肯定知道深淵污染的方式之一就是通過資訊交流來傳播:如果是足夠活躍的深淵,就能通過任何形式的資訊交流來擴散,不管是聲音,文字,圖畫,還是眼神和手勢,只要是與另一個個體進行交流,就有傳播的可能,這些交流自然也包括求救信號。”

    我當然知道這種污染手段,其實珊朵拉的高階心靈瘟疫也是在她被深淵改造之後才出現的技能,借助的,就是深淵的這種超級擴散性。

    “只要十四號艦對其他飛船求援,污染就有可能瞬間擴散出去。”珊朵拉沉聲說道,這是對普通文明而言最致命的情況,希靈使徒通過在精神網路中構築防火牆和自身的幽能環境,對這種污染有很高抗性,但對於使用常規通信系統的凡人種族而言,他們幾乎不知道怎麼在自己的通訊器和無線電(這裡只是舉例)波段中設置可以過濾深淵的屏障:這種屏障涉及到資訊操作技術和高等級幽能控制技術,那超出當年先祖的科技水準很高一截了。

    而且即便希靈使徒有網路屏障方面的措施,當年舊帝國還是被遠超過防火牆強度的污染給毀了:這種污染的危險性可見一斑。

    安瑟斯低聲繼續說道:“當時的情況極端危險,在之後的調查中,我們才意識到自己的種族險些再一次瀕臨全滅。十四號艦上的深淵力量隨時會擴散到整個艦隊,你們要知道,並非只有艦長發佈求救信號才會導致污染擴散——不需要艦長,不需要信號台。只要有一個十四號艦上的公民,用手中的個人通信器,稍微給自己在其他飛船上的親友發一封訣別的資訊,整個艦隊就有幾率全部感染!”

    我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的,不需要什麼艦長發佈的求援信號,深淵感染起來可不會挑揀什麼“足夠上檔次的頻道”,它無孔不入,哪怕最低級的通信通道也足以構成感染媒介。我相信當時的希靈人還保留著民用的通信網路,普通平民要給其他飛船上的親友通個電話絕對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哪怕十四號艦長有許可權鎖定整艘飛船所有的通信頻道。但萬一他沒來得及這麼做呢?萬一他晚了一秒,已經有平民打電話給家裡人了呢?

    萬一——那位艦長自己也陷入慌亂了呢?

    “不管是出於恐懼,出於慌亂,出於求生欲望,還是其他什麼人之常情。幾百萬平民中要出現一個和親友訣別的,何其簡單,”安瑟斯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十四號艦是一艘巨艦,人口將近千萬,而當時有能力和其他方舟聯絡的人有四百二十三萬。在艦長下令炸毀飛船通信塔之前,有四百二十三個不定時炸彈會摧毀整個文明——幸運的是,十四號艦長是個當機立斷又鐵血無情的人,他幾乎沒有思考。在有人反對,或者有軟弱派向其他飛船求救之前,他用自己的終極許可權瞬間炸毀了整艘飛船。”

    安瑟斯的故事講完了,我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冷汗。就連旁邊的珊朵拉都一副鬆口氣的模樣:回到當年,假如當時那位艦長反應慢一秒。或者他心軟那麼一下,懷有那麼一丁點的僥倖心理,就沒後來的希靈帝國什麼事了!

    “如果再回到那一幕,”安瑟斯看著我的眼睛,“將整個種族的命運交給四百二十三萬個會怕死、會怕疼、會失去理智、會痛哭流涕屁滾尿流的凡人,還是交給一群在關鍵時刻能夠關閉一切情感,毫不猶豫集體自爆的理性生物,你會怎麼選?”

    “如果我們想苟延殘喘,找個安定的世界了此餘生,等深淵來的時候就再度逃亡,那麼自然可以選擇前者——只要跑得夠快就沒問題,但假如想報仇,想跟個戰士一樣堂堂正正地和那些東西廝殺到死,就必須選擇後者:讓凡人退散,不能給原體拖一丁點的後腿。到時候哪怕與深淵作戰的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落伍的舊希靈人,我們也至少用自己的方式給孩子們騰出了地方,作為家長,至少不是廢物。”

    安瑟斯提到了“拖後腿”三個字,沉重刺耳的三個字,但當完全瞭解了流亡年代的驚心動魄之後,我只能承認:這三個字是唯一適用的。

    與深淵作戰,需要的不僅僅是凡人之勇,以復仇為前提生活著的希靈先祖,完全明白要戰勝一個冷酷無情的敵人就必須比它更冷酷無情——至少在他們還沒能掌握壓倒性的技術實力之前,從意志力上著手是他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於是我們將原體作為文明的繼承者,把一切能教給他們的知識都教給他們,隨後流亡艦隊分成了兩部分,”安瑟斯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反而輕鬆起來,“我們在逃亡中也是有所發展的:通過收集偶然遇到的世界殘骸裡的物資,我們製造了一批新的飛船,更先進,更快捷,而且有實驗型的精確導航設備,我們把這些飛船交給原體,讓他們找一條與流亡艦隊現有航向完全相反的路,一路前行,永遠不要回頭,從那天開始,希靈使徒就代替了舊人類。沒有一個舊人類留在原體們的飛船上,因為任何一個凡人都可能成為被深淵突破的弱點,流亡艦隊繼續前進在原定的航線上,企盼能找到一個安穩的,不會被深淵找到的世界來試著重建文明,不過……後來的事情你們也能猜到了,你們發現了方舟殘骸,艦隊最終沒能逃過深淵的追擊,而且艦隊覆滅的原因果然還是凡人的弱點:民眾的慌亂和首領的錯誤決定導致艦隊全滅,起碼在我的飛船解體時,通訊頻道中已經沒有任何回聲了,所以大概沒別的倖存者吧。”

    安瑟斯終於講完了這些漫長的歷史,休息室中陷入長久的沉默,就連總是動來動去的人偶少女也很懂事地安靜下來。窩在我腿上抱著我的胳膊,轉過臉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安瑟斯,我輕輕揉著她的頭髮:“你們抹掉了原體記憶中關於創造者的很多資料,對吧?”

    “是的,”安瑟斯笑著點點頭,“我參與提出了這個決議,並且獲得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原體感情雖然淡漠。但總會發展出完整的情感模組,如果他們記憶中有創造者的太多資訊,我擔心他們會過早地回頭來找自己的‘父母’,那時候我們還不太敢確定感性和理性模組的切換臨界點是什麼,所以只能抹掉他們關於創造者的資料來減弱這種風險。”

    “所以我們這麼多年來都記不起自己的創造者長什麼樣。”珊朵拉輕聲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希靈使徒的標準,也勇敢至極啊。”

    “但凡人的勇敢總是暫時的,你知道在艦隊即將覆滅的時候,有多少人衝動地想要掉頭追趕原體們離開的方向。妄想讓那些孩子們來保護自己麼?”安瑟斯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那些人中不乏勇敢的戰士,如果面對別的敵人,他們永遠不會軟弱。然而深淵恰好會影響人的心智,凡人的意志力輕而易舉就會被深淵軟化,然後神經錯亂。”

    我和珊朵拉都不說話了。

    “講講當時在故鄉世界爆發的深淵的情況吧,”珊朵拉舔舔嘴唇。問出了一個很多人都關心的問題,“根據您的描述。那是一次超大規模的爆發,即便在我的記憶中,也很少遇見這種蔓延許多個世界的深淵災難,它最初是以一個‘門’的形式出現的?當時規模有多大?”

    “門?”安瑟斯顯然不具備現在希靈使徒的學識,他那個時代大概還沒有深淵之門的明確概念,“這是你們後來的說法麼?大概算是吧,我記著它的規模超過了五光年,正好橫亙了四十六號殖民恒星系,將太陽和殖民地都一分為二……”

    “什麼?!”安瑟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珊朵拉一聲驚呼給打斷了,“你說深淵之門的規模是多大!?”

    “……五光年,”安瑟斯詫異起來,“有問題?”

    “深淵之門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珊朵拉整個人都差點蹦起來:女王陛下能露出這幅模樣可不簡單,我記著上次她這麼驚慌失措還是我建議她節食的時候,“它的性質導致規模越大的深淵之門自我崩潰速度也越快,這有一個臨界點,在臨界點之下的深淵之門,會在世界毀滅之後再自我毀滅,臨界點之上的深淵之門,會在污染世界之前就自己坍塌掉,而且深淵之門的這種自毀壽命隨著其規模擴大而指數下降,一個五光年的深淵之門……”

    “可能剛一出現就自我坍塌了,”我如今對這些概念性的東西已經很容易理解,“它可能會在坍塌前剜走一大塊宇宙空間,但這麼超大型的深淵之門,反而來不及產生什麼危害。”

    珊朵拉咬著嘴唇:“不僅僅是來不及產生危害,理論上深淵之門壓根就是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數學上不成立。引發超大規模污染的方法並非一個特大的‘門’,而是數個深淵之門疊加在一起,至少後者還有過實例。等等,安瑟斯,你剛才還說,這個深淵之門將恒星和殖民星球……一分為二?”

    “啊,是的,它就像一個將宇宙切開的巨大傷痕,直接貫穿撕裂了四十六號殖民點。”

    我意識到這個情況不對了。

    深淵之門——自己見識過那東西,它不可能“切開”任何目標,這是由它的幾何形態決定的,深淵之門看上去是一個絕對的平面圓形,不論你從哪個角度觀察它,它都是一個平面圓形,那麼一個直徑五光年的圓,應該如何切開一個恒星系?

    在觀察者眼中,它將如黑洞一般,把恒星系吞噬掉,因為它永遠不會在觀察者眼中產生一個“狹長的傷口”。

    “我確認一下,那個深淵之門的形態,是圓形的洞口麼?”珊朵拉看著安瑟斯的眼睛問道。

    “洞口?不,它是一道裂谷,非常整齊,就好像一隻眯縫起來的眼睛,巨大的,橫亙了五光年的眼睛,”安瑟斯用手比劃出一條線,“兩端閉合,中間最寬處有零點三光年,垂直切割了路徑上的一切,在那只眼睛周圍的天體變成了第一批被污染的東西。”

    我和珊朵拉駭然地對望一眼。

    “那不是深淵之門!”珊朵拉在精神連接中對我說道,“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深淵現象!”

    “有什麼問題麼?”安瑟斯終於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複雜,立刻好奇地問道。

    “不,先祖,請先休息吧,”珊朵拉這時候也顧不上對方的稱呼問題了,又用上了那個讓安瑟斯分外彆扭的“死人名號”,隨後她拉起我的手準備離開,“我們要找專家研究一下,您提供的情報非常有用。”

    “哦,有用就好,”安瑟斯遲疑地點著頭,對我們擺手告別,“有用就好……你們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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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4:03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一大群

    我和珊朵拉一離開軍官休息區便徑直來到研究中心,找到了正在籌備下一階段復活專案的塔維爾——她的本體親自負責這個項目,而我們從安瑟斯那裡得到的情報顯然也有極高的緊急度,所以我和珊朵拉也希望塔維爾的本體能幫忙分析一下,據說塔維爾的本體性能要優於品質投影,所以遇上特別重大的事情,找她的本體就沒錯了。

    科學狂人塔維爾將手頭的工作暫時放在一邊,和我們一起來到了她的辦公室,認真聽完珊朵拉轉述的情報之後,這個智力點滿的眼鏡娘陷入了長久的思索,眉頭擰成一團。

    小人偶在我肩膀上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她不喜歡現在這樣太嚴肅的場合,但又知道不該隨便插嘴,所以只能扭來扭去表示想回家了,我把小姑娘放到地上:“先自己回家吧,我們遲些時候回去。”

    人偶少女乖乖地點頭,打開一道傳送門離開了房間,珊朵拉對我微微一笑:“這孩子現在越來越乖巧了呢,我還記著她剛來家裡的時候,跟個小狂戰士似的。”

    塔維爾思考了一會,顯然沒什麼頭緒,她看著珊朵拉:“陛下,您認為那是什麼東西?”

    “不管是什麼,肯定不是深淵之門,”珊朵拉收斂起臉上笑容,表情異常嚴肅,“不管從規模上,還是形態上,還是最初的破壞方式上,它都不符合深淵之門的特徵。先祖描述它的時候就好像在說一種類似空間裂縫樣的東西:一個實體可測的,在正常時空中呈現出正常幾何結構的裂縫,而不是深淵之門那樣超出幾何概念的東西。那道裂縫的性質也非常類似有形的空間裂縫,先祖說它將一顆恒星和一顆行星從中間剖開,而且這不是形容的說法,就是剖開了。仿佛一把刀那樣——深淵之門是一個二維的平面圖像,作為一個畫面,它本身不能在三維空間上剖開任何東西,你比我更清楚這點。”

    “屬下一開始猜測它真的是一個空間裂縫,”塔維爾慢慢說著自己的猜測,“故鄉世界可能出現了某種宇宙畸變,在空間某處產生一個五光年長的裂口,這個裂口恰好通往另外一個被深淵完全污染的地方,從裂口中湧出來的次級深淵摧毀了故鄉世界。這樣就能部分解釋先祖們看到的景象了,但這個猜想……有很大漏洞,一個這樣的空間裂縫……”

    “一個這樣的空間裂縫不可能產生先祖描述中那麼恐怖的災難,”珊朵拉不等塔維爾說完就開口打斷,“只有深淵之門中洩露出來的污染力量才具備最高活性。如果是通過世界間的通道,從另一個深淵災區中傳播過來的污染,其危害會削弱數倍,而且傳染範圍極其有限,以當時先祖的科技實力,完全可以通過徹底摧毀那一片空間來關閉這個裂口。根據先祖安瑟斯的描述,那個五光年的裂口中湧出來的深淵力量極其強大。而且污染性接近我們歷史上記錄過的最強深淵之門,所以那一定是個直接通往深淵領域的通道,某種……我們從未見過的深淵之門類型。”

    “屬下這就建立相關模型,然後讓最高主機類比這種類型的深淵之門的產生條件。”塔維爾答道,“假如它真的是個深淵之門的話。”

    “如果它真的直接通往深淵領域,或許我們要給它換個名字,”珊朵拉臉上帶著勉強的笑。“那是超出現有任何一種深淵之門的、危害性超強的東西,或許我們該叫它深淵巨痕?”

    我頭大如鬥。撓著頭髮嘟嘟囔囔:“不管怎麼說,但願這種東西別再出現第二次,它的危害範圍可有點聳人聽聞啊——先祖的流亡艦隊跑了數百年,最後竟然還是被追上了,你們說那一道裂口到底污染了多少個宇宙?”

    “天知道,它恐怕在不止一個宇宙撕開了那種規模的口子,”珊朵拉深深歎氣,“先祖們在流亡中遭遇了大量世界殘片,大部分殘骸來自不同的世界,而且全都是被深淵毀滅的,他們流亡了數百年都沒找到一個不被污染的安定宇宙……我懷疑所有這些宇宙都被同一場災難所摧毀,這種規模的災難簡直前所未聞,非要說的話,只有當年舊帝國覆亡時候的那次衝擊能與之並論吧。”

    我默然不語,兩個災難確實相似:都是超大規模的深淵爆發,都導致了複數個世界的毀滅,我甚至猜測當年故鄉世界周邊就和現在的墮落使徒疆域一個光景。先祖遭遇的災難幾乎徹底摧毀了希靈文明,舊帝國遭遇的災難則讓希靈使徒萬億年來的基業近乎毀於一旦,這是何等諷刺又讓人無力的事情,我想珊朵拉現在的心情一定超級糟糕——

    奮戰了這麼多年,在虛空中追殺深淵這麼多年,本以為哪怕沒取得最終勝利,起碼也已經達到戰果輝煌的地步,結果命運開了這麼巨大的一個玩笑,歷史在萬億年的軌跡上繞了個圈,最後一切回到原點,希靈被同樣的敵人以近乎同樣的手法再次痛擊……而且第二次痛擊還是希靈使徒自找的。

    但珊朵拉僅僅鬱悶了片刻便打起精神,她臉上重新帶起那種難以被打敗的淡然高傲的微笑:“深淵麼,它們總是會有新花樣的,反正我們永遠不會失敗——塔維爾,這些事情就交給你了,儘快給我一個答覆,不管那是什麼東西,我們都起碼要知道自己下一個獵物長什麼樣。”

    “是,您的意志。”塔維爾恭敬地回以一個軍禮,隨後略微猶豫了一下,我看出她有話要說,但那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怎麼了?”

    “關於希靈,”塔維爾提起一個我沒想到的名字,“她最近有點情況。”

    我想起如今希靈和塔維爾是“住”在一起的——不過這是我們這些外界人的看法,希靈本身其實在現實世界中並無“住在什麼地方”的概念,只能說,目前希靈的對外交互終端在塔維爾的住處——兩人已經相當熟絡。希靈總是去希爾維亞的小店幫塔維爾捎些點心,後者則對前者關心有加(當然也可能是科學家對研究物件的那種關心),有時候我會想,或許帝國又一對百合花要在這個眼鏡娘身邊綻放……唔,自己這是又想多了。

    “她能出什麼狀況?”我晃晃腦袋,把那一腦門子不著邊際的東西甩出去,這一瞬間我還真沒意識到情況的嚴肅性:因為希靈那普普通通的性格和普普通通的日常實在讓人難以記起她的身份,下一秒我才瞪大眼睛,“臥槽她出狀況了?!”

    “不算狀況。但屬下覺得她最近對‘裂谷’的動靜顯得心神不寧,”塔維爾跟我們提起了她的新室友最近一系列反常舉動,“希靈原本是相當懼怕裂谷的,但最近她好像一有機會就偷偷去觀察那地方的變動,屬下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她卻總是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什麼都不肯說。那個超級集群意識在人格上與普通希靈使徒有點不太一樣,她……有點過於自由主義了,屬下覺得這令人不安。”

    又是裂谷,又是裂谷——一天不解決那個神秘玩意兒,恐怕很多人都不得安生!

    “你研究的那個什麼什麼介入埠,進展怎麼樣了?”我有點煩躁地擺擺手。詢問塔維爾的項目進展,對方露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我的陛下,介入埠仍然不能穩定運行,將一個外世界人的靈魂完全糅合上傳到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中實在太危險了。後者過於龐大,數以億計的思維形成的超級浪潮很容易就能把單一個體的意志洗刷乾淨,除了希靈自己,好像任何生命的意識都不能在那種環境下保持自我。最近的一個實驗體僅僅堅持了十分鐘……”

    我大驚:“……你不會已經用活人做實驗了吧?”

    “是的,”塔維爾說的理所當然。“不用活人做實驗怎麼能知道這個現象?不過不用擔心,陛下,屬下用的實驗體是自己……”

    我:“……”

    “品質投影只占一個執行緒,即使被洗成白癡也不會影響本體思維,而且只要將品質投影重新和本體連接,就能立刻恢復神智,在這種高消耗的項目中,用自己的品質投影來當實驗受體簡直太合適了,”塔維爾臉上帶著興致勃勃的表情,“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看到自己的分身短時間變成單細胞生物那樣的白癡,有些尷尬……”

    我:“……”

    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法跟這個科學狂人在一個世界觀交流了:她把精神分裂變成個主動技能還不夠,現在竟然還在精神分裂上點出了技能樹!這個眼睛萌娘下個目標是自己跟自己生個孩子麼!?

    我讓塔維爾安下心來,不要冒進,儘量穩妥地搞定現在那一大堆科研任務,同時看好希靈,對方真有什麼狀況要第一時間彙報,並且承諾近期有時間就找那個稀裡糊塗的傢伙做做心理輔導,隨後和珊朵拉離開了研究中心。

    現在這時間回家吃飯恐怕有點遲了,於是我和珊朵拉在影子城找了個碗大量足而且店主比較堅強的飯店吃了噸飯,也算享受一下久違的二人世界和小小約會,在這裡晃蕩到將近下午三點半才回家。

    剛一到家我就覺得周圍環境好像有哪不太對。

    客廳裡沒人,家裡安安靜靜,往常下午三點半的時候狐狸少女會在門口曬太陽,現在院子裡也不見她的蹤影,門口鞋櫃裡大大小小一排鞋子整整齊齊地放著:顯然所有人都出去了。

    小幽靈應該還在家,倒是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從地下室方向傳來,但這個點鐘,其他人出門幹啥?這不太符合他們的生物鐘來著,尤其不符合那個宅女泡泡的生物鐘……

    “奇怪,人都上哪去了,”珊朵拉皺皺眉,換上在家裡的拖鞋,隨手打個響指,身上的衣服便換成了一身較為簡便的居家連衣裙,她側耳聽著周圍的動靜,突然捅捅我的胳膊,“阿俊你有沒聽到樓上傳來什麼動靜?”

    我這時候也聽到了。二樓東邊方向似乎傳來非常非常微弱的聲響,不像家裡人的說話聲,仔細分辨的話倒好像輕風細浪卷過沙灘時候的那種動靜,低沉和緩,輕聲嗡鳴。

    “可能泡泡又忘了關她房間裡那堆遊戲機。”我隨口說道,心想家裡也不可能出啥大狀況,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從手邊的果盤裡拽了顆葡萄準備放進嘴裡,結果……結果手裡的葡萄眨眼間就沒了。

    我一愣神,看著空空如也的手上和果盤裡的葡萄串。確認自己剛才沒出現幻覺,於是又拽了一粒葡萄然後緊緊地盯著它,下一瞬間,從果盤裡竄出一道綠色的影子,我差點都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手裡的葡萄就沒了,只有一片葡萄皮啪嗒一下子掉在桌上。

    這時候平常抓叮噹練就的手力和眼力終於派上了用場,在那個綠色的小身影竄回果盤之前我一把就抓住了那個小東西,終於看清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女孩子,留著和叮噹一樣的淡綠色頭髮,不過比叮噹的短一些,身上穿著漂亮的綠色裙子。雖然和叮噹的樣式不一樣,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生命女神最喜歡的服飾,巴掌少女身後兩對薄如蟬翼的輕盈翅膀露在外面,正用力撲打著。翅膀的主人則用那牙籤一樣纖細的手臂撐著我的拇指,用力往外拔自己的身體,一邊氣鼓鼓地看著我,我拿著小傢伙湊到眼前仔細觀察。然後……然後就被咬了。

    得幸虧自己在叮噹的鋼牙攻擊下千錘百煉,否則對方一口咬在自己鼻子上還真嚇人一跳。我用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小不點少女的嘴捏開,把小傢伙放在桌子上:“叮噹的朋友?”

    “鈴鐺!”小不點少女輕盈地跳到旁邊的蘋果上,挺起胸脯神氣十足地看著我,“名字叫鈴鐺!是叮噹的朋友!你是誰啊?”

    是了,叮噹口中的姐妹們這就出現了——我感覺額頭開始冒起冷汗,眼前這第一個冒出來的三寸丁先鋒在自己眼中已經變成了一支萬人大軍,我用腦補把眼前的小不點左鍵選中,然後ctrl+c,再ctrl+v整整一萬遍,在自己眼前形成一片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這才擦擦腦門冷汗,特親熱特冷靜地伸出一根食指跟名叫鈴鐺的三寸丁握手:“我是陳俊,你大概聽過這個名字。”

    “哇!”鈴鐺伸手抱住我的食指剛晃了兩下,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驚呼起來,我看見她身後的翅膀都被嚇直了,“你是叮噹說的那個阿俊啊?那你是父神的兄弟啊?你是希靈皇帝啊?”

    我點點頭,就看到鈴鐺一下子蹦出去好幾……釐米遠,小不點指著我,神色嚴肅:“鈴鐺剛才咬了你,你應該已經忘了吧?”

    我:“……”雖然脾氣性格差距很大,但這缺心眼的程度跟叮噹簡直一脈相承……

    我跟珊朵拉都哭笑不得起來,然後好生安撫眼前的小不點,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種安撫是多餘的,因為十秒鐘後名為鈴鐺的生命女神就忘了這茬了……她爬進果盤,費勁地拽了個葡萄下來,我都沒看清發生什麼,她手裡就剩下葡萄皮了,然後鈴鐺拍拍肚子:“吃飽了……誒?剛才在這裡的人呢?”

    我:“你說我家的人?應該是出門了吧,對了怎麼就你一個,其他人……”

    “出門啦?”鈴鐺在茶几上蹦蹦跳跳著,“姐妹們也出去了?不是說不讓隨便出門嗎?鈴鐺剛才鑽進這個大盤子裡吃葡萄,那時候這裡還有好多人來著……”

    我一聽,眼前這竟然還是個迷你版的吃貨,竟然因為忙著吃東西被落下了,然後才注意到她剛才提起了“姐妹們”,頓時冷汗再次層出不窮——那群三寸丁已經來了!

    我想起了二樓的動靜,然後拔腿就往樓梯跑。

    等到了樓上,那嗡嗡嗡嗡的聲音才終於聽清楚了,那哪是什麼輕風細浪軟語鶯歌的動靜啊,從東邊盡頭的房間傳來的完全就是成千上萬個小不點嘰嘰喳喳的聲音,中間還可能夾雜著她們拍動翅膀的動靜。我來到門口,剛一擰轉把手,就聽到房間裡的動靜一瞬間全部安靜下來,隨後猛地推開門——跟烏泱泱一大片三寸丁面面相覷。

    桌子上,床上,椅子上,地板上,窗臺上,還有吊燈和掛鐘上,基本上房間裡能站“人”的地方都停著一個或坐或站或躺的三寸丁少女,遠遠望去一片翠綠,我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內蒙古,迎著陽光下的大草原被映的滿面綠光——這幫三寸丁已經在這裡開多久的會了?!

    我努力在一群巴掌女神裡尋找叮噹的身影,而那幫小不點則因為剛才突然開門的動靜有點受驚,她們保持著僵到一半的姿勢,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我,有幾個正飛舞在半空的小不點甚至忘記煽動翅膀,結果啪嗒一下掉到地上,詭異的安靜就這樣維持了幾秒鐘,然後不知道是哪個小不點突然反應過來了,沖我發出一聲細細小小的呼叫,頓時……

    頓時我就看到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浪朝自己排山倒海地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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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4:14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這亂哄哄的

    我也不知道房間裡到底有多少只三寸丁生命女神,反正已經數不清了,這些小傢伙幾乎佔據了所有能讓她們呆住的地方,包括吊頂上的橫樑以及掛鐘的頂,這間房間較為空曠,傢俱不多,原本就是暫時用不上的客房——於是叮噹就理所當然地把這裡當成了招待姐妹們的會客廳。

    我的突然出現當然驚擾了這些膽小又習慣一驚一乍的小不點,她們先是不約而同地集體肅靜了幾秒鐘,然後嗡然一下子,整個房間所有的三寸丁小不點都開始驚呼!

    我閉上眼,覺得自己已經到菜市場了,之前的擔憂終於成真:叮噹這種生物,一旦數量破千,你離神經衰弱也就不遠了,她們這個鬧哄勁啊……

    “安靜,安靜,安靜——”我徒勞地揮舞著胳膊試圖讓這些小不點安靜下來,換作以往自己身邊只有一個叮噹的時候,這很容易辦到,小傢伙扯開嗓門的動靜也不超過鳥叫,但現在屋子裡有成千上萬的叮噹,我這點努力就跟暴風雨中一個噴嚏似的沒多大存在感,而且我還發現一件更讓人頭大的事情:這些小不點很快就發現來者是自己人,於是她們不但不害怕,反而很親熱地湊了上來,我從中隱隱約約看到幾個較為熟悉的面孔——或許是當初自己去神界,偶然闖入生命女神聚會的時候碰上的那些個小不點們,當然自己並不敢確定,畢竟這些小傢伙的臉只有花生米那麼大,這亂七八糟的情況下我也沒工夫挨個去分辨她們誰是誰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這些大自由主義的三寸丁女神完全包圍,我發現視線中只有綠油油一片,腦袋上。肩膀上,衣服上,甚至褲子上和腳面上都掛著這些小小少女,我心說幸虧她們外貌可愛,否則自己光密集恐懼症發作都夠現場死一次的……

    “那什麼……你們安靜聽我說……”我仍然徒勞地努力著,趴在自己肩膀上和頭頂上的幾個小東西嘰嘰喳喳地開口了,由於離得比較近,我能從一片嘈雜中聽到她們的聲音:“哇哈!是上次來神界的大個子!”“是叮噹的大朋友!”“父神說要叫他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是幹什麼的?”“不知道,大概是外號吧。”“我上次吃過他帶來的糖。他兜裡有好多糖!”“可是亂翻別人口袋不好的吧?”“皇帝陛下你有糖嗎?要上次吃的那種可以吹泡泡的糖!”

    就這一瞬間,自己耳邊響起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就有這麼多。

    這時候我聽到樓下傳來了珊朵拉的聲音:“阿俊?上面什麼動靜?我聽到突然很吵的聲音。”

    我跟個老式機器人一樣僵硬地轉過身子,胳膊腿幾乎都不敢動的——因為稍一不小心就會夾到身上這些小不點,我知道她們遠比看上去的“健壯”,但這些小傢伙纖弱的外表讓人對待她們的時候忍不住如同對待瓷器。我轉向樓梯的方向。大聲回答:“沒事——叮噹的客人來了,你有點心理準備。”

    說著,我艱難地向樓梯走去,總算那些小不點還懂事,掛在我腿上的小傢伙們趕緊飛開,我這才敢邁步朝前走,只不過腳面上還一邊一個地停著倆小不點。她們頗為對稱地坐在我的拖鞋上,隨著腳步抬起落下,被顛的一愣一愣的,我聽到肩膀上有陌生的聲音在喊:“莉莉。為什麼你不上來?”

    莉莉應該是我腳面上某一個三寸丁的名字。

    然後另一個聲音在我腦袋上答道:“莉莉有強迫症的,她一定是在和莫娜保持對稱!”

    “強迫症是什麼?”

    “就好像你做的每一個物種都要有偶數根骨頭,而且你從來不在門口青藤長出奇數片葉子的時候出門,這就是強迫症——露露知道的可多啦!”

    然後我知道腳面上另一隻三寸丁的名字叫莫娜。她和那個叫莉莉的三寸丁都有對稱強迫症;我知道這幫小傢伙永遠不可能安靜下來,只要她們自認為找到了話題;我知道她們永遠都會有新話題。所以自己很快就可能要神經衰弱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造型一定很詭異,因為……

    因為等自己下樓到客廳的時候,以珊朵拉的鎮定,她都目瞪口呆地傻住了。

    “阿俊,你看著像個樹人,”珊朵拉吐吐舌頭,“一身的葉子。”

    “我說,你們什麼時候打算下來,”我哭笑不得地偏頭對肩膀上的小不點說道,其實我知道,這些三寸丁並不是完全不懂事瞎胡鬧的熊孩子——怎麼說也頂著女神的名頭,她們怎麼可能一點規矩都不懂呢?現在這情況只不過是這些小傢伙天生玩鬧的性格在作怪而已,她們現在也鬧騰的差不多了,所以我聳聳肩,“我得找個地方坐下,掛在我腰帶上的倆小東西,你們不怕擠麼?”

    然後身上的小傢伙們就嘻嘻哈哈地一窩蜂散開了,除了我腳面上那倆有對稱強迫症的三寸丁之外:她們已經被一路顛簸給震的兩眼發直,樂觀估計現在還沉浸在四四拍的環境裡呢。

    我看著心下大樂,樂呵呵地彎腰將兩個小傢伙抓起來放在茶几上,然後她們就你先我後輪流著原地蹦起來:事實證明,哪怕是神仙,火車坐久了也蒙圈。

    不過我估計叮噹的蒙圈抗性要比她的姐妹們都高,因為那小東西隔三差五就被我放在大水杯子裡使勁晃……洗一遍,最初她被放出來之後要在桌子上轉一分鐘才能找著北,現在她晃兩三秒就能撲上來咬人了,顯然小東西已經被千錘百煉到可以居於風暴中心晃兩天而面不改色馬哲考試八十分的地步……嗯,這是題外話。

    說起叮噹,我開始在一群三寸丁中間尋找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因為自己剛才貌似聽到了叮噹在一群巴掌女神中間嘰嘰喳喳的聲音,但這個任務竟然還挺難,因為這幫小傢伙實在太小了。而且她們還特別喜歡紮堆湊在一塊,甚至人摞人一樣地疊羅漢,每個小傢伙還都喜歡同樣的衣服顏色,叮噹在自己的姐妹中間瞬間就泯然眾人——於是我只能一邊把身上的小不點們摘吧乾淨,一邊招呼自家手辦女神的名字:“叮噹你在哪呢?”

    我感覺自己的手指被用力抱住:“叮噹就在你手上呀!阿俊你為什麼要把叮噹扔出去!”

    我一低頭,發現手上那個熟悉的豆丁正是自己的叮噹——前一秒被自己從頭上摘下來準備放到一邊的小傢伙:“……沒注意!”

    “注意秩序,注意禮貌,注意出發前女神姐姐交待的事情!”

    這時候那幫小不點中間終於有人出來維持局面了,一個看上去比其他三寸丁稍微穩重一點的小傢伙飛到最高處。大聲對其他豆丁說道,而那幫豆丁就飛快地在我家的沙發上、茶几上、地板上和不遠處的櫃子上落下來,慢慢恢復安靜。飛在最高處的三寸丁留著一頭俐落的齊肩短髮,眼睛很大——相對於她的整體尺寸——顯得威風十足,她看看自己的姐妹。很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大家第一次來叮噹新家做客,一定不能給別人添麻煩,鈴鐺不要一直吃別人家的水果,你的飯量需要控制啦!”

    “額,沒事,”我趕緊對空中的威嚴三寸丁擺擺手。“在這個家,飯量是唯一不用控制的東西。”說著我就幽幽地看了旁邊珊朵拉一眼,心說主要原因是此類話題會對女王陛下造成很大心理傷害,而她的心理傷害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對你造成生理傷害了……

    “皇帝陛下好!”一群三寸丁帶著過節一樣興高采烈的快活勁。亂七八糟地跟我打招呼,然後又轉向珊朵拉,“皇帝姐姐陛下好!”

    “是不是應該叫姐姐皇帝陛下?”

    “莫娜覺得應該叫姐姐陛下就行了。”

    “要不皇帝姐姐?似乎也說得過去誒……”

    “鈴鐺認為應該叫姐姐陛下皇帝!”

    “鈴鐺你太笨了你不要說話——瑞秋覺得應該叫陛下姐姐!反正是大姐姐!很大很大的!”

    我還發現一件事,這群三寸丁聚集起來之後非常喜歡討論問題——針對任何一個話題。都能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並且一瞬間就把眼前的事兒忘到腦後了。

    但我絲毫不覺得這讓人厭煩。珊朵拉也帶著很高興的微笑看著這群小不點:我們在影子城積累的煩躁情緒似乎在這成群的開心果治癒下全部煙消雲散了,平常有一個叮噹就足夠讓全家維持快活的氣氛,現在我們有……有……

    我把叮噹捧在面前:“到底來了多少人?我看著上萬了吧?”

    “哪有啊,”叮噹很自豪地挺著以她的比例而言還算發育良好的小胸脯,“看起來多但實際上只有一千多哦,這是第一批到的,其他姐妹們正在往這邊趕……”

    我想想也是,很多時候直覺對數量的判斷都是會出錯誤的——尤其是這麼一大群三寸丁湊在一塊的時候,還有多少準頭就更難說了。我抓著叮噹,環視四周,發現所有小不點現在都老老實實地保持在距離自己一米左右的地方:對她們而言是一段相當遙遠的距離,小傢伙們或站或坐,還有不少扒在沙發後面只露出個小腦袋出來,無數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這邊。剛才的威嚴三寸丁落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很有大人氣地鞠躬行禮:“豆豆對你問好!豆豆是這裡最大的姐姐,所以是領隊!很高興來皇帝陛下這裡做客,女神姐姐有些問候要豆豆轉達給你,但因為忘掉了所以就沒了!”

    我想,三寸丁的威嚴也就僅限於此罷。

    “嘛,不用多禮,就當在自己家,隨便玩吧,”我看著這些小不點,她們中的一部分已經耐不住性子開始在客廳裡好奇地飛來飛去了,對這些小傢伙而言,去沙發底下轉一圈大概也跟探險似的,我之前還稍微對“生命女神集體出使帝國首府”有那麼一點點嚴肅向的設想(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但現在這點嚴肅設想已經連渣都不剩:這幫小東西就是來玩的,你完全可以把她們看做來家裡玩的熊孩子,她們首先是叮噹的小夥伴。其次才是生命女神,我要做的,就是招待成千上萬的熊孩子而已,“額,這裡空間可能不夠,等你們人齊了之後大概就沒地方了,等會我給你們開一道去影子空間的傳送門,叮噹的神殿也在那邊……”

    根據叮噹的習性,我知道生命女神這種粘人的小傢伙進行單體傳送的時候。習慣直接傳送到朋友身邊,她們管這個叫“人形信標”,看眼前這陣仗,叮噹應該是在家裡接受了傳送申請,於是一大群小不點就全被塞進了這座房子裡。她們應該還沒看過影子城的壯麗景象呢。

    然而自己很快就發現,這群小不點好像並沒多少人在聽我說什麼:她們已經自顧自地在這座大房子裡展開了觀光,數量最多的一大群跟在叮噹後面,叮噹正在給自己的姐妹們介紹這邊的情況:

    “這個是電視,雖然不知道什麼原理但是很厲害!”

    “這個是座鐘,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但是很厲害!”

    “這個是空調,雖然不知道幹什麼的但是很厲害!”

    “這個是阿俊的外套。叮噹睡覺的地方!”

    那個三寸丁在一群姐妹的簇擁下興致勃勃地介紹著自己的生活環境,雖然看不見小傢伙的表情但我也能腦補出那傢伙如今趾高氣揚自豪滿滿的模樣,一群三寸丁跟在叮噹身後,不斷發出哦呀哦呀的驚呼聲。她們對這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包括家裡人的拖鞋和放在牆角的廢紙簍。我和珊朵拉對望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無力,而這時僅有的幾個還老老實實呆在我們身邊的三寸丁正在茶几上跑來跑去。我突然想起還沒來得及問家裡其他人的去向呢,於是隨便抓了個小不點:“你知道家裡人去哪了麼?”

    “出去抓其他姐妹啦!”被我捏著翅膀提起來的小不點在空中繼續維持著踏步的動作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一愣一愣地說道,“因為來這裡的時候窗戶開著,叮噹沒有及時和大家說清楚,就有幾個姐妹跑出去啦!”

    我頓時一腦門子白毛汗:“叮了個當的為啥沒早說!”

    “因為你沒問。”陌生的三寸丁女神理直氣壯。

    我心說當初最擔憂的事情竟然這麼簡單就發生了:這些小不點女神的自由主義和超高行動力讓人防不勝防!不過就在自己起身打算出去找其他人的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嘻嘻哈哈的聲音——那幫出門抓女神傢伙回來了。

    第一個跑進來的是淺淺,她戴著大大的遮陽帽,肩膀上還扛著個巨大的網兜:就是小孩子用來抓蝴蝶和蜻蜓的那種東西,她打扮的好像春遊回來似的。在淺淺後面是家裡一幫小丫頭,再後面是曉雪和林雪娘倆,接著是神族條子五人組和姐姐大人——每個人肩膀上都扛著個碩大的網兜,簡直就是全家組團出去春遊的模樣。狐狸和保姆吉爾妹跟在隊伍最後面,其中狐狸還進行了偽裝:那堆大尾巴大概是用妖術隱藏起來了,腦袋上則頂著一個和淺淺一樣的大遮陽帽,一進門狐狸就把帽子甩到一邊,頭上的耳朵抖啊抖地,儼然是憋壞了的樣子。

    我注意到狐狸臉上有好幾片灰黑,頗有點狼狽。

    “全抓到了全抓到了!”曉雪大呼小叫著把鞋子甩掉,光著腳丫劈裡啪啦地跑過來,沿途嚇飛不知道多少只三寸丁,她把一個巨大的昆蟲箱放在茶几上,打開箱門之後我就看見裡面竄出了十幾個綠色的身影,緊接著客廳中響起無數個手辦女神雷鳴般的掌聲……好吧,蜂鳴般的掌聲。

    我看著淺淺等人肩膀上扛著的捕蟲網兜,以及茶几上的昆蟲箱,覺得自己前二十幾年的三觀到今天算是完了……

    “呀,爸,你們回來了啊?”曉雪這時候才注意到正坐在沙發上的親爹,以及另一邊坐著的珊朵拉,熊孩子高興地撲過來在我懷裡蹭了兩下,“爸,你閨女立功了,所有跑掉的女神姐姐都被抓回來了,而且沒引發讓普通人三觀崩潰的事件哦!”

    “其實還是引起點崩潰的,”姐姐大人換好鞋,臉上帶著困擾的笑容走過來,她剛坐到沙發上,就有好幾個小不點女神好奇地落在她頭上嘰嘰喳喳起來:看樣子姐姐大人的親和力果然相當明顯,“這個季節,一群人組團跑城市公園裡全副武裝地抓蜻蜓——雖然那些小不點沒被人看見,但我們引起的動靜已經不小了。”

    林雪捧著瓶鮮橙多一屁股坐在我旁邊:“沒事,我已經跟那倆記者解釋這是行為藝術愛好者在體驗生活了……”

    我擦擦額頭冷汗:“你還不如不解釋呢。”

    大小姐甩給我個白眼,突然覺得身子下面有什麼東西,於是趕緊從屁股底下摸出個暈暈乎乎的小不點來:“呀!糟——我好像坐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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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復活的限制

    上千個叮噹湧入家中,當然給這座大房子帶來無盡的熱鬧——以及歡樂,生命女神的天性中似乎就刻著“活潑,好奇,樂天,紮堆,行動力”五大要素,她們用很短的時間就適應了新環境,然後興致勃勃地在叮噹帶領下參觀這個對她們而言有些陌生的地方。她們看見什麼都會驚奇一下,然後一大群三寸丁就湊在那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你不用打聽這些小傢伙討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們就只是喜歡湊在一起討論而已,這一點我已經看出來了。

    其實想想看,身為神明的她們,一生中見識過的更稀奇的東西恐怕不計其數,區區地球對這些小傢伙而言應該是很普通的地方吧,但她們還是這麼高興又充滿新鮮感地在房子裡鑽來鑽去,我想了半天,最後將其歸咎于生命女神的紮堆習性:只要是和姐妹們在一起玩鬧,那就是頂天高興的事兒,至於具體玩什麼,她們大概是不會去思考的。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原因,那就是這幫小傢伙實在太小太小了,以至於只要身邊空間超過一平米,這些小不點就會失去大小的概念,然後到哪都感覺特別厲害——叮噹的大神殿足夠把好幾個白宮摞著塞進去,那小東西不照樣在我床頭的燈罩裡睡的很舒坦麼,她壓根沒感覺兩者有寬敞和擁擠的區別……

    剛剛被抓回來的十幾個三寸丁現在已經混入那一大群小不點女神中,完全找不到是誰了,估計就是有人想把她們揪出來單獨教育也變成了妄想,姐姐把那一大堆長杆網兜和昆蟲箱收拾起來,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顯然她並不覺得這些小傢伙鬧心。反而覺得她們很可樂,我打聽了一下自己和珊朵拉離開期間發生的事兒,結果這段時間的情況大致不出自己所料:

    小傢伙們是中午過來的,那時候我和珊朵拉正在影子城忙活,而家裡正在吃午飯:小不點們因此趕上了飯轍,我覺得星域神族好像從上到下都有一種蹭飯不是罪的風氣——好吧,這個暫不討論。這些巴掌女神傳送的目標果然就是叮噹,小東西當時還很鄭重其事地飛到半空宣佈自己的姐妹們到訪,然後姐姐大人就記得眼前一片綠光……綠油油的啥都看不見了。

    “她們總是有點活力過頭。雖然從沒有惡意,但難免給人造成麻煩,”莫妮娜在我旁邊坐下,臉上帶著微微的尷尬:星域神族中出現一個專門以熊孩子為種族的神系讓她挺不好意思的,“當時的景象你是沒看到。客廳裡瞬間就炸開鍋了,小泡泡和小烏鴉跳起來要抓蜻蜓,你養的那只狐狸也上去湊熱鬧……然後有一些生命女神受了驚,正好不遠處的窗戶開著,就跑出去一群。”

    “妾身第一個看見的,”冰蒂斯一臉得意地嚷嚷著,腦袋上還頂著個豆丁女神:後者幾乎無處不落。儼然成災,“妾身及時用屏障封閉了你家附近,但還是有十幾個跑出去,然後我們就帶著幹活的傢伙跑出去平事兒了。他們的生命神力非常明顯,找起來倒是不費勁。”

    “就是還要想辦法把普通人的注意力轉移走,或者干擾他們的感知,不過也不算太麻煩。”莫妮娜補充著,“所有跑出去的豆丁們都逃進了最近的生態公園。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她們正湊在一塊商量著要不要把那個公園複製到全世界——嚇了我一頭的冷汗吶。”

    臥槽,也嚇了我一頭的冷汗!

    “之前叮噹沒跟自己的姐妹們說清楚,”冰蒂斯一臉對叮噹辦事能力無力回天的表情,“那些小傢伙壓根不知道地球人處於‘獨立衍化’狀態,她們以為傳送過來之後就直接到帝國首府了,以為外面的都是帝國公民。幸虧發現得早,否則以那些小傢伙自來熟的性格,她們肯定出去逮著人就打招呼,到時候大愛無疆就又有的忙了。”

    我擦著額頭上此起彼伏的白毛汗(你們有沒有發現我今天出的冷汗快夠解決西部用水危機了?),感覺這是自己這輩子遇上的最有挑戰性的一群客人。

    正在這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從茶几對面升上來,然後到處摸索,最後這條尾巴找到了果盤,如同人手一樣靈活地卷了個蘋果下去,我頓時想起還有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需要教育教育,於是一拍茶几:“狐狸!”

    滿臉茫然的狐耳少女從茶几對面探出頭來(之前她應該趴在地毯上裝死),特無辜地看著我。

    她還裝無辜!幾千年的狐仙大人,自稱成熟穩重的狐仙大人,竟然跟著倆年齡加起來都沒超過五歲的小丫頭一起抓“蜻蜓”,要不是她跟著湊熱鬧,恐怕也不會有十幾個三寸丁跑出去,引發後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亂,於是我露出義正詞嚴的表情,正準備教育這妖怪女孩,結果看到她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哦,她剛進門的時候自己就看到了,不過當時沒來得及問。

    “你臉上怎麼回事?”我的義正詞嚴被憋死在娘胎裡,只剩下詫異。

    “被神火燒了,”妖狐少女委委屈屈地繞過茶几蹭過來,把尾巴放在我腿上表示自己需要安慰,“不知道為什麼,別人抓女神的時候都沒事,只有我,抓一隻被雷劈一次……”

    “狐狸姐姐抓住之後習慣用嘴叼一下,”曉雪湊過來低聲報告,“一口下去,瀆神指數就爆表了,我都差點被劈到……”

    我木然點頭,用手按著妖狐少女的腦袋語重心長:“不做死就不會死你怎麼就是不明白!”

    這一大群三寸丁當然不能就這麼一直鬧下去,畢竟她們這數量上來之後還是挺有點擾民的,所以要把她們安置到叮噹的神殿去,小不點們對此也挺滿意:她們來此的主要目的就是看參觀叮噹新家,姐妹的神殿自然是參觀重點,於是在家裡呆了沒多久。我就和莉莉娜領著一大群三寸丁又去了影子城。

    傳送落點是神殿區周圍,因為這裡屬於神聖的場所,所以建築和閒雜人等都很少,神殿區周邊有很多自然的廣場空地,當然在這些空地周邊也有大量生機盎然的植物:後面這點最讓三寸丁們驚喜。

    傳送剛一完成,我就聽到身後跟著的那一大片小不點發出亂七八糟的歡呼聲,然後眼瞅著一大片綠色的“烏雲”就越過自己頭頂向四面八方擴散出去:跟鋼鐵叢林樹木稀少的現代化都市比起來,神殿區周圍這生機勃勃的環境對生命女神們而言才是真正的好地方,看來帶她們來這裡真是對了。

    不過這群小不點也太難管了吧!我還沒說話呢你們別亂飛啊!

    “老大老大。已經沒法管了!”莉莉娜跳著腳地跟在最大一群豆丁女神後面跑了半天,等後者擴散越飛越高而且擴散成十幾波之後,女教宗哭喪著臉回來了,“都是神明大人,不能動粗哇……”

    我斜著眼看她。這個口口聲聲不能動粗的傢伙在不久前可是扛著捕蟲網兜回家的,我敢保證她用網子抓女神的時候比誰都乾脆俐落——平常跟自家女神鍛煉出來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豆丁都跑沒影了,仍然有大概兩三百個小不點在我周圍盤旋飛舞著沒有離開,這些小傢伙應該是性格比較靦腆懂事,她們知道不能給這裡的主人添麻煩,所以很乖巧地跟在領隊身後。數百個豆丁女神在身邊十幾米的區域內繞著圈飛舞,不斷散放出綠色的螢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神秘莫測的光影,我覺得這一幕就好像童話裡一樣:這真是一群讓人忍不住和童話聯想起來的小妖精。

    我感動於這些小傢伙的懂事。決心誇獎這些不到處亂飛的守規矩的小豆丁,但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幾個小不點就落到了肩膀上,都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糖呢糖呢?叮噹說你總是有很多糖。糖呢糖呢?”

    又懂事又守規矩始終跟著隊伍走的小妖精蹦蹦跳跳地問道,我當時哭的心都有了……

    鬧了半天她們是等著發糖才沒到處亂飛的!

    我翻遍全身的口袋。當然不夠,於是又打開了隨身空間,小豆丁們說的不錯,我確實隨身帶著很多糖果:各種原因你們都知道所以就不討論了。一大堆糖果在地上堆成了小山,我聽到一陣比剛才還熱鬧的歡呼聲,然後眨眼間那座糖山就沒了,只有幾片糖紙正在空中打著旋下落:知道剝糖紙的應該是上次自己去神界的時候認識的那些野生叮噹,因為我看到有很多初次見面的小不點正在費勁地咬糖果外面的包裝紙:她們平常吃信徒敬奉上來的蜜糖,那些東西可是沒有包裝紙的。

    曾經吃過地球糖果的小不點擔任起了解說員的工作,給姐妹們傳授剝糖紙的經驗,我則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果然已經聚攏了挺大一群人:基本上都是神殿的人,或者住在附近的女神信徒們。

    影子城這樣一個充滿科技氛圍的超現代城市裡,就是有這樣一群乍看上去跟我們畫風不一樣的人士:他們穿著神袍,戴著教會標誌,神殿騎士還會穿戴那種中世紀的全身板甲,苦修士則身穿粗麻布的單衣和草鞋綁腿,“贖罪苦行僧”甚至如同野人一樣身披草編的衣服,這樣一群人在城市其他地方不太常見,卻是神殿區最主要的居民,他們對生命女神的神力相當熟悉,因此當我帶著一大群野生叮噹傳送過來之後沒幾分鐘就吸引了成群的圍觀群眾。

    然後他們看到有成百上千個女神大人正在空中到處飛舞,成片的低階信徒當場如沐神跡,虔誠地就跪了下來,莉莉娜趕緊趁這時機跑去安撫信徒弘揚大道,我則看到一個身穿天神衛兵鎧甲,手執長槍的傢伙一臉錯愕地走了過來,仿佛三觀崩潰一樣跟我說:“老闆你終於下手了?!乖乖,蜻蜓繁殖起來果然是昆蟲般的速……”

    等我和莉莉娜離開小廣場前往神殿的時候,迪盧木多還在那劈著呢,渾身焦黑地舉著長槍宛若避雷針一般,三百多道神雷也不知道劈幾輪才算完,根據他這瀆神的程度五雷轟頂恐怕是夠了——他就慶倖已經有一大半豆丁女神飛遠了吧。否則就不是三百多神罰那麼簡單了……

    “這些都是叮噹的信徒哦!”小不點坐在我頭頂上,對周圍嗡嗡嗡嗡(你看這擬聲詞!)的姐妹們高興地介紹著,我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移動的糖罐子,身後跟著一大群等待投食的那啥。在前往神殿的路上,我們陸陸續續又遇到了一小波一小波的野生叮噹:這些都是之前自顧自飛跑的,她們不知道在哪玩了半天,現在也要飛往神殿,總算和大部隊匯合了,理所當然的。我還得給她們挨個發糖……

    糖,就是生命女神的日常食糧。

    我就好像領著熊孩子們出來玩的小學班主任一樣,一路上都不斷地整隊,每次十幾二十個地往回撿那些到處亂飛的小不點,我已經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叮噹邀請來的姐妹們壓根沒有具體人數,更沒有確切名單,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把這些小東西歸攏起來了,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個野生叮噹掉了隊,也不知道突然從犄角旮旯裡飛出來加入隊伍的小豆丁是誰,這個熱鬧喧囂的大部隊以完全無組織無紀律的方式來到神殿——也就是世界之樹的樹幹前面。叮噹飛到前頭讓自己的姐妹們在空中排好隊,然後煞有其事地數了數,帶著快活的神氣說道:“嗯,雖然不知道來了多少個但數過之後應該就沒問題了!這裡就是叮噹的世界之樹……”

    然後一大群三寸丁歡呼著沖向樹幹。劈裡啪啦撞暈一片。

    “神殿的門禁是壞的,每次開門要等兩三秒。”叮噹小聲補充了後半句。

    我這時候對這幫小不點表示絕望是不是晚了點?

    不過正在我尋思著今天下午就要和這群歡樂豆丁一起度過的時候,精神連接中突然傳來了塔維爾的緊急通訊:“陛下,請來研究中心一趟。關於先祖復活專案,遇上些問題。”

    “老大?怎麼了?”莉莉娜看我突然站那不動了。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摸出一個星金石小盒來遞給小丫頭,順手拍拍她的腦袋:“沒事,研究中心出了點狀況,我過去一趟——你幫忙收集一下女神身上的粉塵,用這個,否則那些粉塵會消散。”

    你們看,我壓根沒忘正事——雖然就目前看來叮噹已經忘記把自己姐妹們叫過來的最初目的是什麼了,但我可沒忘:一幫老祖宗還等著野生叮噹渣救命呢。

    莉莉娜哦了一聲,看著我手裡的小盒子卻犯了難,她看看頭頂盤旋飛舞的成百上千個野生叮噹,這些小不點灑下來的綠色光粉讓四周的空氣都泛著一種神秘莫測的淡綠光芒:“老大,這個盒子收集起來有點麻煩吧,女神數量太多了,你得找個大點的容器。”

    我想想也是,但這時候從哪找個特大號的星金石寶盒去——要足夠大,大到可以把成百上千的小豆丁聚攏起來,我想了半天覺得這不太可能,於是最後從隨身空間裡摸出個吸塵器來……

    “你湊合著用吧,那些粉塵在外界需要一會時間才會消散,消失之前趕緊收拾就行了。”

    莉莉娜一愣一愣地從我手裡接過吸塵器,哭喪著臉:“老大,我是教皇你別這樣……”

    “切,你拿著鐵環讓自家女神鑽火圈的時候怎麼不說自己是教皇了,好好幹活回來有糖吃。”

    撂下這句話,我也不管滿臉不情願的莉莉娜,轉身開傳送門去了研究中心。

    離開那嗡嗡嗡嗡的一大群野生叮噹之後真是神清氣爽,感覺整個世界都清靜了不少——走在研究中心安靜的長廊中我如此想到,然後找到了在主實驗室的塔維爾,珊朵拉竟然也在這裡,而且看上去兩人已經聊了一會,現在她們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樂觀,我意識到可能情況不妙。

    “怎麼了?”我招著手走過去,“如果是生命粉塵的話,莉莉娜已經開始收集了,這次產量肯定夠。”

    “粉塵的問題還是小事,”塔維爾側開身子,我看到在她身後的平臺上是另外一個水晶棺槨,一個身形消瘦的先祖躺在裡面,實驗室的其他設備已經停止運行,然而水晶棺槨中的先祖仍然死氣沉沉地躺著,“復活失敗了。”

    “失敗?”我瞪大了眼睛,“原因呢?”

    知道了復活先祖的流程之後,我真心沒想過這個過程竟然還有失敗的可能:因為安瑟斯的復活實在是太順利了,這恐怕讓人產生了復活先祖很容易的錯覺。

    “靈魂完全消散,軀體物質活性低於臨界值,連生命粉塵也無法啟動這個身體,屬下已經嘗試了所有可能的方案,包括將超劑量的粉塵直接注入遺骸,以及用人造的虛假靈魂強行啟動這具身體,沒有辦法,根本不可能復活……”

    塔維爾歎了口氣,看著我和珊朵拉:“兩位陛下,很抱歉,屬下無力——恐怕能被復活的先祖只是一小部分,理論上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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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全網預警?

    先祖的復活是有成功率的,而且根據最新出現的資料,這個成功率並不高。

    這無疑是個糟糕的消息,也難怪連珊朵拉和塔維爾這樣意志堅定又一貫冷靜的希靈使徒都會像現在這樣滿臉愁容。

    “目前確切的成功率還不敢肯定,因為資料不足,”塔維爾臉上帶著遺憾低聲說道,“但應該不超過十分之一,屬下對那些還沒有進行過復活實驗的遺體進行了檢測,大致總結出一些規律。”

    “決定復活成功率的是什麼?”我立即好奇地追問道。

    “種族,”珊朵拉開口了,她比我先到,對情況已經有所瞭解,“阿俊,你也聽先祖說過這個情況——希靈人由許多不同的種族組成,每個種族之間區別極大,甚至在生命本質上都有分別,這些物種上的差別導致他們的遺骸有著不同的復活難度。塔維爾發現一部分先祖的肉體羸弱而靈魂強大,還有一部分先祖肉體強大卻靈魂脆弱,先祖安瑟斯的種族是唯一在這兩方面達到平衡的,因此才在漫長的時間之後還維持著能夠復活的基礎身體條件,其他人……或者靈魂已經完全消散,或者再也無法接受外來的生命力啟動,復活的幾率微乎其微。”

    “不是有那什麼凝滯態麼?先祖們的遺骸不是都保存挺完好的麼?”

    “你知道的,凝滯態並不是時間靜止,只是物質在微觀層面上停止演化而已,”珊朵拉歎了口氣,“所以它對先祖遺骸的保存並不是滴水不漏,靈魂是最容易消散的東西,其次是物質本身的變異。最後還有一些現在還無法解釋的現象出現,導致這些軀體對生命女神的力量都毫無反應。”

    看到珊朵拉和塔維爾的臉色,我知道這個問題恐怕是無解的,根本就回天乏術。

    我皺著眉,想到一個有點麻煩的問題:“那該怎麼跟安瑟斯解釋?他恐怕還滿懷著期待呢。”

    “屬下已經通知先祖了,他正在趕過來,”塔維爾回答的很理所當然,“他有充足的理由第一時間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事實已經如此。並沒有接不接受的選擇餘地。理論上是這樣。”

    我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啥好,塔維爾這果然是標準的希靈使徒思想:直來直去,有啥說啥,邏輯第一。感情第二,她這絕對不做無用功的性格還真是……好聽點叫直爽,難聽點叫死心眼。

    這時候我聽到實驗室自動閘門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隨後向兩邊滑開,真是說什麼來什麼:一身軍裝的安瑟斯大踏步走了進來,實驗室中的工作人員和塔維爾品質投影們紛紛給老祖宗行禮。

    安瑟斯目不斜視徑直走向我和珊朵拉,然後很快看到了我們身後的實驗台。水晶容器中靜靜躺著的是他昔日的部下和戰友,我注意到他在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臉上劃過一瞬間的懷念,隨後又恢復平靜。塔維爾上前一步,作為整個項目的直接負責人。她此刻有些尷尬:“先祖,很抱歉……”

    安瑟斯不等塔維爾說完就擺了擺手,示意現在什麼都不用多說,隨後他默默地來到實驗台前。長久地凝望著那個躺在水晶容器中的老部下,整整一分鐘沒有開口說話。

    等我都忍不住想打破沉默的時候。老爺子終於動了,他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對水晶容器彎腰,致意,告別,這個頭髮花白的老船長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顯得非常平靜,就好像以前無數次這麼做過一樣,他默默地告別了自己的船員,才抬起頭看著我和珊朵拉:“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們盡力了。”

    我上前一步,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口,最後只能很沒營養地憋出一句:“節哀吧,人死不能複生……”

    剛說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眼前的老祖宗就是前兩天剛被復活的來著……

    我尷尬地呆在原地,訕訕地不知如何是好,安瑟斯倒是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他反而釋然一笑:“真的不用在意,作為一群已經死掉億萬年的老鬼魂,本身就不應該太奢望重返人間。這是許多年前就註定的命,塔戎就這樣安息吧,至少我還能盡到船長的本分,給他送送行。”

    塔戎,看來這就是躺在水晶容器中那名先祖的名字了。

    安瑟斯轉頭看向水晶容器,神色平靜:“我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樣送別過多少船員了,更記不清有多少人連被人送別的機會都沒有就靜靜死去,比起他們,我和塔戎都很幸運,至少他死有所葬,至少我有機會目送這些老部下……所以就這樣吧,不用替我難過。”

    安瑟斯一席話——讓我更不舒服了,他對生離死別的麻木總是讓人想起當年希靈人舉族流亡的黑暗日子,那段歷史絲毫沒有讓人輕鬆的地方。我和珊朵拉只能默默點頭,表示理解,而安瑟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我只有唯一一個要求,希望能按照母星上的風俗安葬這些復活失敗的老朋友,把他們安放在石棺中,葬於深海。”

    珊朵拉抬起頭看著安瑟斯的眼睛,後者說道:“這是當年我們在一起閒談的時候經常提起的一件事,那時候,每天都可能死人,所以話題最多的也集中在這個話題上。塔戎經常開玩笑地說,他希望自己死的時候可以像在老家一樣,用故鄉的葬禮,沉到母星的海中。但流亡方舟上沒有海,也沒有任何條件舉辦什麼葬禮,所以這就成了我們調侃現實的老段子……現在他應該會滿足了吧,我們終於到了一個有海的地方,雖然不是母星的海,但……”

    安瑟斯伸手撫著水晶棺槨的蓋子,仿佛那裡面的人還能聽到他說話:“老夥計,你真幸運,你的最後一個願望也滿足了,很多人都沒能實現的願望。”

    “我們會儘快安排這種葬禮。”珊朵拉說道,“一定會完全復原母星時代的風俗,當然,這需要您的協助。”

    “不要急,”安瑟斯卻搖搖頭,“其他人的復活,想必也不會很順利吧。”

    他說的挺委婉,但言下之意卻是很明顯的:需要安葬的人不止塔戎一個,塔維爾已經把復活專案中出現的狀況對先祖和盤托出。安瑟斯知道的和我們一樣多。

    “是的,”塔維爾點點頭,“復活的綜合成功率還不敢確定,但理論上不超過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麼……”安瑟斯喃喃低語,也聽不出對這個數字有什麼感慨。他最後呼了口氣,“那就等所有復活試驗都結束吧,讓他們一起上路,也好有個照應。”

    珊朵拉和塔維爾點頭應允,安瑟斯則帶著疲憊的表情與眾人告別:“那我先回去了,人老了,出來活動一會就會累。”

    “那我和珊朵拉送你回休息區。”我趕緊上前兩步說道。珊朵拉雖然不擅長熱情招呼人,但也第一時間跟了上來,安瑟斯卻擺擺手,一個人轉身走向實驗室大門:“不用。讓我一個人回去就好。”

    安瑟斯獨自一人回去了,拒絕了我和珊朵拉送行的好意。我看出他不願意在研究所這地方多呆,而不像他說的那樣是因為“有些累”——這個說辭的無力之處誰都能看出來。我看著這個已經雙鬢斑白的老爺子慢慢離開實驗室,注意到他的背並不像前兩天剛蘇醒的時候那麼挺拔。一種孤獨和沉重的東西盤踞在他身上,仿佛不散陰魂一樣讓這個老船長失去了剛蘇醒時候的那股銳氣:兩天前。他從沉睡中猛醒,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正率領著流亡艦隊最後一批倖存者漂流在求生的路上,即便前路渺茫,卻仍充滿鬥志,而今天,某種支撐著他的東西似乎已經坍塌到岌岌可危的程度,僅僅兩天時間,便足夠讓這個老爺子說出“人老了”三個字。

    他正在被某種東西慢慢擊垮,我和珊朵拉卻無能為力。

    “或許下一個成功復活的先祖可以讓他恢復活力,”珊朵拉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塔維爾,“儘快復活下一個人,先祖需要有族人陪伴,能做到麼?”

    “是,您的意志!”塔維爾有力地做出了答覆。

    珊朵拉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們就先……”

    她說到一半突然愣住,好像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打斷了思路,而我注意到不僅僅是珊朵拉,塔維爾和周圍的其他工作人員似乎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儘管這只是眨眼間的事情,卻被我捕捉到了。

    “珊朵拉?怎麼了?”我趕緊關心地問道。

    “剛才有一次精神網路預警,但發佈了一瞬間就立即被撤銷了,”塔維爾從失神中恢復過來,用非常快的語速說道,“陛下您沒感覺到?”

    我想了想:“大概是我反應慢吧——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

    珊朵拉和塔維爾很嚴肅地對望了一眼,顯然精神網路中突然出現這麼個短暫預警不是正常情況,我作為一個半道出家的希靈皇帝,對精神網路的感知不如她們全面,剛才網路中有一次短暫預警也是完全沒感覺到,因此看她們現在這緊張兮兮的模樣多少有點不能理解,但我猜這事情一定非同凡響。

    因為珊朵拉接下來就呼叫了泡泡,讓她立即組織一次全網檢查。

    “網路預警通常在有大量使徒被深淵感染的情況下才會發佈,作用是切斷部分網段來保護骨幹,”珊朵拉飛快地跟我解釋著,“但剛才那次預警好像是一次誤報,沒有使徒被感染的消息,也沒有對應的深淵報告,而且預警只持續了幾毫秒,過後也沒有任何網段從骨幹上脫離……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故障,精神網路不會做出這麼莫名其妙的預警。”

    幾分鐘後泡泡就趕到了核心母巢,那個母巢中隨時有十幾個量產主機工作,她們組成高性能矩陣,平日裡負責首府世界的資訊網監控,而泡泡進入工作崗位之後,這個矩陣還能讓她們的母體機以最快速度接管資料管理許可權。很快,新帝國最強大的主機陣列就開始了規模宏大的資料篩查。泡泡在通訊鏈路中彙報著她的篩查進度:“已經找到剛才那次網路預警的工作日志了,正在追溯預警發起源。”

    我和珊朵拉以及塔維爾(本體)則緊隨其後也趕到了母巢裡,這裡可以隨時看到主機們的工作狀態,而且塔維爾在母巢中可以協助主機們做一些需要創造性推理的工作。

    核心母巢是一個巨大的建築,它足有常規母巢的數倍大小,位於影子要塞的中央偏東一點的地方,其大致結構與普通希靈母巢差不多,但在中央位置,它有一個異常廣闊的主機房。泡泡的主機插槽是大廳中最大的一根水晶棱柱,而在這個水晶棱柱周圍對稱分佈著一圈小一號的水晶柱,那些就是量產機們的位置。在這個主機房外面,還有為冗餘主機和常規伺服器準備的房間,所有這些設施共同組成了新帝國最強大的資料處理中心。當我們趕到的時候。這裡燈火輝煌,母巢中隨處可見的水晶簇周圍都迴響著輕微的共鳴聲,一種仿佛外星音樂一樣的好聽聲音讓我迅速平心靜氣下來:這些聲音是主機們高速運轉的時候,與母巢產生共鳴而發出的,這說明這裡已經進入很繁忙的工作狀態了。

    泡泡懸浮在核心棱柱中,雙目緊閉,神秘的光流從棱柱中流出。連接到其他的棱柱頂端,每一個棱柱裡現在都有一個量產主機,她們如同眾星拱月一般拱衛著自己的母體,承擔著龐雜繁瑣的篩查工作。而泡泡則專心分析過去的數分鐘裡精神網路中可疑的資料流程動:這需要更靈活敏捷的思維,量產機們不擅長這個。

    塔維爾來到核心棱柱下面,她的雙手直接和那些水晶融合在一起,隨後連身上都開始浮現出藍白色的光芒湍流。水晶柱中的泡泡慢慢張開了眼睛,聲音如同機械一般毫無波瀾:“已經篩查所有高位節點。未發現預警資訊發出者,是否需要篩查低位元節點?”

    珊朵拉略一思索便搖搖頭:“沒必要,根據網路通訊協定,低位元節點沒有許可權發佈全網預警令,除非這個低位節點所負責的區段已經沒有存活著的高位節點——過去幾分鐘內帝國全境都沒有遭受攻擊的報告,不可能有高位節點陣亡。”

    泡泡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輕輕點頭:“篩查閘道日誌,嘗試定位預警發出源。”

    片刻後,在旁邊的一台量產主機睜開了眼睛:“母親,日誌顯示預警來源是整個資料網路。”

    “該結論不符合邏輯,重複檢查。”

    “重複檢查完畢,母親,預警來源是整個資料網路。”

    “怎麼回事?”我好奇地問道——你們是知道的,我不太擅長聽天書……

    “那次預警資訊沒有明確發出人,它從整個網路同時發出,”珊朵拉給我解釋著,“也就是說,它自己警告了自己一下,然後又自己撤銷了警告。”

    我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在公共頻道裡一聲喊:“希靈你出來!”

    周圍的空氣中浮現出一些細細小小的光流,這些光流飛快地組合,最後變成了一個……一個大概十二釐米高,身穿草綠色連衣裙,留著綠色長髮的迷你小精靈,小精靈脖子上還掛著個幾乎有她身子大的金屬牌子,金屬牌上用抓心撓肝的字體寫著希靈的名字……

    我和珊朵拉用木然的表情看著這個形似野生叮噹但脖子上掛著希靈銘牌的妖精少女,後者用力撲打著背後的小翅膀,在空中一竄一竄地飛著——因為那個金屬牌對她現在的身體而言實在是個負擔——一邊跟我倆打招呼:“啊,是陛下——嘿咻——下午好——嘿咻——找希靈有事嗎——嘿咻……”

    我看不過去了,讓這個袖珍版的希靈落在手上:“你怎麼變成這樣?”

    “過來的時候看到天上飛著好多這種模樣的奇怪生物,變成她們的樣子之後就變不回去了。”希靈很老實地答道。

    “剛才有一次全網預警,是你發佈的?”

    我總算還記著正事,沒被眼前這個傢伙的迷糊給轉移了注意力。

    “全網預警?”希靈歪著腦袋想了想,身為網路上的意識,很多跟網路有關的現實世界詞彙都要轉化一下她才能理解,然後她用力點點頭,“哦,是我發佈的,發生了緊急情況,不過很快警報就取消了,因為緊急情況被解決了。”

    “緊急情況?”我和珊朵拉面面相覷,原本以為這只是個假警報,萬沒想到真的出過事——只不過這次出事似乎是在網路層面,我們這些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壓根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裂谷發生了一些超出預期的波動,”希靈抱著自己的姓名牌,一邊跟大家解釋著,“我過去查看情況,然後不小心靠的太近,差一點就要掉下去——掉下去的時候發佈了緊急預警,不過很快危機就解除了,因為我爬上來了。”

    這就是剛才那次緊急預警的全部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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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深入裂谷的難點

    等希靈說完事情經過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謂的緊急情況就是她差點掉進裂谷裡去,而所謂的危機解決就是她一使勁又爬出來了——基本上就這個節奏。

    表面看起來這是一個烏龍,但稍一思考,我就和珊朵拉一樣眉頭緊鎖了:如果考慮到希靈和“裂谷”的特殊性質,那這事絕對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裂谷是一個存在於精神網路中的錯誤網段,它是一個虛擬區域,不能和現實世界中的某些節點(希靈使徒)一一對應,裂谷對現實世界中的我們而言是無意義的,並且就目前看來,這個錯誤網段也沒影響到精神網路的正常運行。裂谷的生成原因不明,但在表現上倒很好理解:一些網路節點失去了結束字元號,導致這些節點的下一級連接變成空連接,這個過程就好像互聯網上的一台電腦對一個並不存在的網路位址發送資料包,在我們眼中,只會看到一個發送失敗的回執,但在電腦眼中,它正在向一個黑暗深淵中投遞東西。這些無法終止的“怪異節點”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就在精神網路中形成了一個“位址黑洞”,所有通向裂谷的資料傳輸都會中斷,而如果強行越過裂谷,這些資料就會消失不見。裂谷並不是固定的,那些失去終止標記的節點總是在變動(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沒辦法把裂谷對應到現實中的某些具體使徒身上),就好像這種bug在不斷地從一個節點跳轉到另一個節點上一樣,而在總量上,裂谷的規模始終保持不變,平均波動不會超過百分之幾,也正是這些奇怪的性質。讓我們暫時將裂谷視為一個“安穩的威脅”,儘管它令人不快,但在沒有確切解決方案的情況下,也只能放著不管了。

    而希靈是一個生存在網路中的幽靈,她的全部資料都在網路上游走,對現實世界毫無威脅的裂谷,卻能毫無保留地吞噬掉希靈,我們已經知道裂谷的性質,知道任何向裂谷發送的資料包都會丟失。而希靈,本質上其實也是資料包的聚合,如果她滑向裂谷——那就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了。

    幾分鐘前,她經歷了自己人生中最驚險的時刻,於是發出了全網預警。但幸虧這姑娘反應很快,她竟然能順利從裂谷中逃出來,現在看上去除了受點驚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損傷,讓人松了口氣。

    “不是說過麼,平常不要冒失地去那地方,”感歎完希靈的好運和機靈,我忍不住對這傢伙不止一次身涉險地的行為有些責備。“塔維爾正在研究解決方案,在那之前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呆著?”

    希靈似乎也知道自己平常不聽人勸,總是擅自去裂谷探險的行為給別人造成了麻煩,她小心翼翼地把大半個身子都躲藏在自己的姓名牌後面。只探出個小腦袋來:“我知道的,但不看著它,就會特別不踏實,萬一裂谷突然擴大。而又沒人發現該怎麼辦啊?”

    “這事情也該想辦法解決了,”珊朵拉看著已經變成巴掌大小的希靈。“確實,如果現在影子空間裡出現了一個深淵之門,哪怕它再老實,我們也忍不住要派人過去看著吧……你說裂谷最近的動盪程度又變大了?上次不是還說它縮小了麼?”

    “確實縮小一次,但之後突然變得特別活躍,”希靈表情嚴肅起來,“就好像睡醒了在伸懶腰一樣。這個現象是從兩天前開始的,從那時候起,裂谷就在頻繁地波動。以往構成裂谷的節點可能要幾個小時才會全部更新一遍,但現在只要幾十分鐘,裂谷的所有節點就都會換地方。”

    這時候全網預警的原因已經查明,主機陣列自然也就回到了正常狀態,塔維爾從水晶柱上脫離下來,回到我們身邊。她旁聽了希靈的情況,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活動頻率上升……那規模呢?”

    “規模倒是沒怎麼變,裂谷的規模從來不發生太大變化的。”

    “也就是說,既沒有變得更強大,也沒有被削弱,而只是活動頻率加大了,”塔維爾若有所思,“這有些奇怪啊……”

    “你想到什麼?”珊朵拉看著塔維爾,好奇地問道。

    “一直以來,我們都將裂谷視作一個沒有邏輯,沒有自我意識的‘現象’來對待,”塔維爾慢慢說著,“但它現在給我一種仿佛‘生物’的感覺,會有蟄伏期和活躍期,會自己移動地方和更新自己的節點,不按規律活動,沒有一般網路程式的那種節律感。一個沒辦法統計出活動規律的東西,很難讓人相信它只是個單純的‘現象’。”

    我大驚:“難道你覺得裂谷和希靈一樣,也是個集體意識之類的東西?”

    “不,從結構上,裂谷是不能產生意識的,”塔維爾搖搖頭,“所以有意識的應該不是裂谷,而是與裂谷相關的某樣東西……網路本身,或者其他導致裂谷產生的原因,這個‘原因’應該是有意識的,它的活動,間接導致裂谷跟著活躍起來。”

    珊朵拉微微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隨後她看著塔維爾:“這件事情必須解決了,總這麼拖著……我感覺很不踏實。你研究的那種接入設備到底怎麼樣了?”

    我知道塔維爾正在研究一種可以讓現實世界的人上傳到精神網路中的“介面”,當然,這個介面不是那種“虛擬頭盔”或者“神經介入栓”之類的原始玩意兒,那種東西以塔維爾的實力大概隨手就能做一堆,塔維爾在製造的是一種可以把靈魂都編碼上傳到精神網路裡的設備——只有這種程度的上傳,才能保證現實世界的人獲得和希靈一樣的感知方式,從而觀察到那個裂谷。

    由於使徒精神網路的複雜性和對靈魂進行操作的困難性,這種設備製造起來頗有難度,但以塔維爾的本事,大概也該有眉目了吧。

    “原始設備已經可以用了。”塔維爾首先給了我們一個好消息,但緊接著就是一盆冷水,“只是有些問題……不太好解決。”

    珊朵拉眉毛一挑:“問題?什麼問題?”

    “讓人哭笑不得的幾個矛盾,”塔維爾聳聳肩,“首先,這個設備要用於觀測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但它的使用者卻絕對不能是希靈使徒……”

    我一瞬間就傻了:“臥槽為啥?”

    “因為會被同化,”塔維爾看了我一眼,“精神網路是億萬個使徒的意志之海。而一個希靈使徒的意識就是一滴海水,不管這個希靈使徒有多強大,所改變的也只是這滴海水的體積,它在成分上與周圍的海水完全共融,它進入大海就再也回不來了。當然。如果個體足夠強大,那這個使徒的意識就不會消亡,但他會永遠遊蕩在精神網路中,因為沒有任何設備能將他再次從周圍的網路環境中區分出來,非要強行將其從網路裡切割出來的話,會對整個網路的安定性造成巨大影響。”

    塔維爾說的太容易理解了,只能說一開始沒人想到這點。一個個體。不論他強大到什麼程度,都不可能和包括自己在內的整個集體抗衡,這是一個永遠無解的死律,哪怕希靈皇帝。如果把自己的精神徹底放開,上傳到整個帝國的精神網路中,恐怕也絕無返回的可能。

    “如果希靈使徒之外的人,就可以了是麼?”珊朵拉聽出塔維爾的話中有回環餘地。

    “是的。希靈使徒的精神會被精神網路同化,是因為兩者同源。如果是希靈使徒之外的靈魂,會在網路中具備鮮明的‘標記’,將其重新轉換到現實世界是很容易的,就好像一個鐵球落入海中,可以很容易地再拉上來。”

    珊朵拉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這個問題似乎是可以解決的,新帝國現在有很多外籍人員。”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出馬拯救世界了。

    塔維爾果然點點頭:“是的,陛下和幾位主母因為身份特殊,可以在融入帝國精神網路的同時安然返回,但幾位主母首先要被排除掉。”

    “為什麼?”我和珊朵拉異口同聲。

    “許可權,這是屬下最近才想到的情況,”塔維爾看了希靈一眼,“只有具備完全不受限許可權的個體才能承擔這個任務,因為組成裂谷的正是希靈使徒們的精神節點,而理論上任何一個節點都有可能成為裂谷的組成部分……陛下,包括您二位的。理論上是這樣。”

    我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張口結舌。

    “正是如此,”塔維爾點點頭,“裂谷是由大量異常節點組成的網路黑洞區,而這些異常節點並不固定,它們隨機出現,每一個網路節點出現異常的概率完全相等,因此您二位元在精神網路中對應的節點也有成為裂谷‘組分’的可能性,因此我們必須上傳一個具備最高許可權的個體才能承擔這項工作,幾位主母在‘外籍使徒’的身份上倒是符合條件,但她們沒有皇帝資格,受限於許可權系統的複雜性,她們也不能進行臨時提權,因此把她們上傳到網路上非常危險,假如她們正在檢查裂谷的時候,您二位或者哈蘭陛下和貝拉維拉陛下的網路節點突然加入了裂谷……”

    “低許可權個體對高許可權個體越權干涉,將導致嚴重的系統錯誤,甚至網路崩潰,”珊朵拉吸了口氣,“我們這是在帝國許可權系統的根基上動手腳啊,這太危險了!”

    我在腦子裡劃拉了半天公式,可算反應過來:“哦,這麼一說最後符合條件的只有我一個人唄?外籍使徒,最高許可權,那讓我上不就行了?”

    “就是這樣,但風險太大”塔維爾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她的表情看著特幽怨,特無力,特祥林嫂,仿佛辛苦十年攢下首付結果買房前一天驚聞貨幣崩盤似的,“陛下您是唯一可能被上傳到網路上並完成任務的個體,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個裂谷是怎麼回事,現在有一種猜測,裂谷是當年十五天區和帝國總網割裂的時候留下的,那裂谷對面就有可能是墮落使徒的集群意識——陛下。萬一真的是這樣,您在越過裂谷之後一旦被發現,將面對所有墮落使徒的思潮衝擊!”

    我一瞬間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個……這個危險度有點略高啊。

    “裂谷對面是墮落使徒的精神網路?”珊朵拉則挑著眉毛看了塔維爾一眼,“這是你最近的猜想?”

    “是的,還沒有驗證,只能說是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吧,”塔維爾點點頭,“但此事事關重大。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讓帝國元首孤身冒這種險。虛空生物的靈魂確實非常強大,但屬下直言:恐怕不能和墮落使徒的總體思潮對抗。”

    我想了想,假如塔維爾說的那種情況真出現,那自己樂觀估計會被洗成一個白癡。每天早上八點半開始出門看著太陽傻樂……這個後果讓人不寒而慄啊!

    “要是能多幾個幫手就好了,”珊朵拉糾結地看著我,“一起上傳進去,就能有個照應,讓你一個人去我實在不放心。”

    珊朵拉說的也是我正在想的,但也是最沒法解決的:為了防止引發許可權系統崩盤,我們只能上傳皇帝級別的人進入網路。這個皇帝級別的人還不能是原裝希靈使徒,那麼我們從哪找一個既是外籍使徒還有皇帝許可權還能被上傳到精神網路中而且還能活著回來的人呢?

    估計如果找不到足夠強力的人同行,珊朵拉死也不會讓我一個人出發。

    按照一般思路,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法是這樣:從家裡那幫姑娘們裡面找個基礎夠好的——比如姐姐大人——然後讓她出去刷戰功和資歷去。在帝國許可權系統中,許可權提升最快的方法分別是戰爭資歷和科技方面的貢獻,後者不用想了,但起碼打仗家裡那幫絕對沒問題。珊朵拉給大致算了一下。如果不算開疆裂土的功夫而僅僅打仗,那麼以姐姐大人現在的許可權基礎。她需要在墮落使徒大本營裡開兩百年以上的無雙,如果算上開疆裂土,那姐姐大人需要打下相當於小半個新帝國的江山,順便在墮落使徒大本營裡開一百年無雙……

    我就不淡定了:“為啥許可權提升的要求會這麼兇殘?!”

    珊朵拉默默地看著我:“因為阿俊你的許可權來的太快所以才沒感覺吧,舊帝國一百三十五個皇帝有哪個是在千歲以前登基的,作為一個戰爭種族,手裡不捏著一兩萬次滅絕戰爭的戰功簿,根本不好意思說自己打過仗。”

    我:“……那咱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我和珊朵拉回家之後就這個話題熱烈討論了大半天,因為“裂谷”的事情現在看著越來越迫在眉睫,它已經對希靈產生了一次致命威脅,誰也不知道下次希靈還能不能這麼好運地跑出來,所以不管遇上多大困難,都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後來我發現實在找不到除自己之外還符合條件的人了,於是只能一咬牙:“算了,看樣子還是得自己去……我小心點大概問題不大。”

    正在珊朵拉打算開口阻止的時候,有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說,你倆一回來就嘀嘀咕咕地在那咬耳根子,搞毛呢?”

    我扭頭看了一眼,看到冰蒂斯正打著哈欠在沙發上落座,隨後輕車熟路地從沙發縫裡摸出電視遙控啪啪換台,她倒沒什麼喜歡看的節目,她就是喜歡換台——所以半年前家裡的電視就換用希靈科技了,要不三天壞一台實在供不起。

    “我們討論正事呢,誰都跟你一樣整天閑著沒個正型?”珊朵拉橫眉立目地看著女流氓,她平日裡對冰蒂斯最大的吐槽點就是後者那懶懶散散的模樣。

    “跟我說說唄跟我說說唄!”冰蒂斯一聽果然來了興致,死皮賴臉地湊過來晃著珊朵拉的胳膊,“我最喜歡湊熱鬧了!”

    讓這個女流氓產生興趣你就別指望還能把她甩開,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之後我早有此感,珊朵拉幾千萬年前就認識丫的,當然更有同感了,於是我倆就把裂谷和希靈的事情跟冰蒂斯說了一遍。珊朵拉還特意用上一大堆高科技名詞,我看得出來女王陛下是打算用科學術語把女流氓給淹死……

    但讓人驚異的是,女流氓竟然沒被淹死,她還在科學的海洋上撲騰了兩下:“哦,也就是說你們要把陳上傳到網路裡檢查那個裂谷的情況,但對面情況可能很危險,所以想找人同行,但現在壓根找不到符合條件的,所以陳又打算一個人開大送死去了,是吧?”

    我特詫異地看著冰蒂斯:“你不是科技白癡麼?”

    女流氓一個鞭腿甩過來:“你大爺的你才白癡!妾身直接把那堆聽不懂的詞過濾掉剩下的不就這點東西麼!靠你到底放不放手……”

    我抓著冰蒂斯的腳踝死也不敢撒手啊,這女流氓剛才一腳踢過來的時候都破了音障了!

    於是冰蒂斯就保持著鞭腿被擋的姿勢在沙發上橫過來,一臉高深莫測地跟我和珊朵拉說道:

    “其實我可以跟著去,你們信不?”

    “不信,”珊朵拉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你又不是希靈使徒,更沒有許可權認證,怎麼上傳。”

    “搭順風車唄,”女流氓挑著眉毛,“聽說過靈魂同律不?”

    ps:  卻說潘朵拉和維斯卡最近好像也被泡泡帶壞了,竟然開始玩她們一向沒多大興趣的網路遊戲,旁人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良久,直到有一天,安薇娜發現這姐妹倆在wow上建了兩個人類,兩個帳號建立仨星期了還是一級,因為她們每天只幹一件事:找個侏儒npc,然後左鍵右鍵一整天:

    “天吶,你真高。”“天吶,你真高。”“天吶,你真高。”“天吶,你真高。”

    ……姐妹倆能這麼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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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靈魂同律

    “聽說過靈魂同律沒?”

    冰蒂斯懶洋洋地橫躺在沙發上,一個人佔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一邊用那種“老娘無所不能”的眼神看我和珊朵拉,一邊慢悠悠地說出一個陌生詞彙。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看著冰蒂斯:“你是因為剛才珊朵拉跟你說了一堆專用術語,現在尋隙報復來了麼?”

    女流氓毫不猶豫地把另一條腿抽過來,這次我是沒法擋了,於是直接閃現到對面沙發上,一邊看著看冰蒂斯自己兩條腿撞一塊疼的在沙發上直抽抽,一邊問道:“靈魂同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讓你跟我一塊上傳到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裡?”

    “特殊神術的一種,暗影系和聖光系都能辦到,”冰蒂斯跟個大蟲子一樣在沙發上蠕動半天,發現就連旁邊的珊朵拉都沒搭理自己的意思,這才悻悻地坐起來,總算恢復了個正常點的姿勢,“簡單來講就是將兩個人的靈魂進行調節,一個靈魂為主,一個靈魂為輔,然後合併,同律的兩個靈魂將變成‘整體’,就好像把麵團揉合起來一樣。同律之後的主靈魂可以和副靈魂分開並通過心靈連接來共用資訊,也可以完全拼合成一個靈魂來行動,在外表特徵上,合體靈魂將呈現出主靈魂的全部特徵,副靈魂則作為一個‘附屬產物’依附在主靈魂深處。在這個過程中,兩者仍然保持著各自的獨立性,其自有意識不會因為同律而混亂掉。”

    我仿佛看到一線曙光,冰蒂斯提到的這種神術……對目前的情況好像是有用的。

    “神族在靈魂方面的研究比你們早……反正早很多年,你知道的,技術宅在無聊的時候就喜歡折騰點稀奇古怪的小技術來拯救世界,”冰蒂斯整理著自己那長達腳踝的銀色長髮。語氣聽上去輕鬆自然,“靈魂同律並不是多高明的神術,但需要經驗和對靈魂學的充分認識。同律之後,兩個靈魂可以被看做一個,就好像主靈魂在隨身帶著副靈魂旅行一樣。假如把你的靈魂和我同律,那麼你就能帶著妾身進入網路了,到那時候,妾身仍然可以獨立行動,但在同律結束之前。妾身的靈魂將作為你的附屬物品:你們的許可權系統總不至於還會一併檢查某個使徒兜裡揣著的鋼筆有沒有許可權吧?同律之後,妾身對你而言就相當於兜裡揣的鋼筆。這個過程聽上去有點麻煩,但只要配合得當就不會有問題。”

    我被這個神奇的神術給吸引了,珊朵拉則想到了別的東西:“……這麼說,這是一種可以繞過帝國許可權系統的東西?看樣子許可權系統需要升級了……”

    “你妹。別這麼嚴肅行不行,幾千萬年前就這樣,跟你說話最沒勁了,”冰蒂斯抄起沙發靠墊就朝珊朵拉扔過去,“靈魂同律需要兩個個體的完全信任和接納,只要雙方中有一個人對同律心存疑慮,這個神術就沒用——而且我是副靈魂誒!這是多大犧牲你知道麼!老娘堂堂一個高位神族竟然要淪落到給人當行李的地步了你還有空操心自己的許可權系統是不是有問題!你有良心麼!”

    珊朵拉抱著冰蒂斯扔過去的沙發墊。我敢肯定剛才一瞬間她差點就要下嘴咬了:幸虧最後忍住,她看了冰蒂斯一眼:“我主要是不信任你的人品——你太沒溜了,讓你跟阿俊一起上傳到網路裡,我覺得心裡不踏實。”

    然後倆萬年損友就當著我的面撕扒起來。倆美豔御姐在面前打架,抓頭髮揪耳朵撕衣服——前半分鐘特別賞心悅目,基本上達到了玉體橫陳衣衫不整嬌喘連連的境界,所以我就沒打斷。在旁邊默默觀看,但後半分鐘珊朵拉抽出了自己的指揮刀。冰蒂斯則開始掄著流星錘砸我家房子——這我就不得不出手阻止了:“你倆靜一靜,現在正說正事呢!”

    珊朵拉收刀歸鞘,冰蒂斯則一邊甩著流星錘一邊整理自己略有些淩亂的衣服,我在旁邊看著出了一頭的白毛汗:百合無限好,可惜自己身邊這些姑娘好像都不太適合走這個路線,倆漂亮妹子打架,掄拳頭和掄流星錘完全不是一個觀賞層次,前者你可以當文藝片看,後者當戰爭片都嫌血腥……

    “這麼說,你會那個靈魂同律的神術?”我小心翼翼地躲閃著冰蒂斯手裡的流星錘,一邊充滿期待地問道,珊朵拉則在旁邊收拾被弄亂的傢俱:家裡的傢俱基本上都已經被祝福和強化過,以適應我們家這一群人外生物的日常生活,所以剛才倆人打鬧並沒造成太大損失。

    “怎麼說呢……”女流氓罕見地露出了頗有些矜持的微笑——當然她這麼矜持微笑著的時候手裡的流星錘還沒放下,“其實靈魂同律就是妾身創造的,想當年還得過輝煌杯第六萬屆神術創新大賽小學組一等獎,那個獎盃妾身還留著呢……”

    我:“……”

    珊朵拉抽空抬起頭來:“果然又是你……只有你才會研究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個靈魂同律一開始到底是幹什麼的?”

    “考試作弊唄,”冰蒂斯嬉皮笑臉毫無壓力地說道,“你想啊,你跟學霸靈魂同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以當時神界的監考技術,壓根沒有針對這種作弊的防範手段,我創造出這個技術之後就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天才……”

    我想了想,突然覺得不對勁:“誒等等,我記著你當年報錯了專業,整個光明神學院裡就你一個學生來著——你抄誰去?”

    “是啊,所以這個神術整整兩百年沒派上用場,後來妾身一氣之下就給公開了,得獎之後整個神界所有學校都宣佈在考場上使用靈魂同律屬於作弊行為——妾身當時的想法是給後輩們一個積極向上的人生指引:老娘沒能抄成,你們也一個都別想過!就是這樣……”

    我和珊朵拉再次:“……”

    不管這個靈魂同律最初的來由是怎麼扯淡,總歸它真的是一個很有用的東西,冰蒂斯接下來又把這東西的基本原理和使用方法解釋了一遍,當然。她說的很複雜,我卻幾乎聽不懂,只有珊朵拉正好也是靈魂學方面的專家,她好像是聽明白了,而且在冰蒂斯介紹的時候連連點頭。根據珊朵拉的反應,這條路應該走得通。

    至於讓冰蒂斯跟自己一起進入帝國精神網路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其實這個反而是完全不用擔心的。雖然珊朵拉特坦然地宣佈自己不信任冰蒂斯那沒溜的人品,但那也不過是開玩笑,這個女流氓在很多時候都不可靠,但在正事上從來沒出過岔子。而且退一萬步。即使臨時讓她在帝國網路裡獲得通行權,她也惹不了麻煩:作為一個神族,她用不了指揮鏈路,用珊朵拉的話說,硬體上不相容……

    你可以想像。一隻喵星人集齊了七龍珠——它倒是有權許願了,但神龍聽不懂啊!

    “於是,這個靈魂同律都需要我幹啥?”

    冰蒂斯和珊朵拉終於討論完了,我看後者有立馬就去影子城找塔維爾開始試驗的意思,於是忍不住問道,剛才冰蒂斯解釋的東西太專業,我愣是沒聽明白有自己啥事。

    “嗯。基本上沒什麼要注意的,”冰蒂斯想了想,“放鬆心情,該吃吃該喝喝。有什麼想做的想玩的想看的都趕緊去,靈魂同律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開始,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先洗個澡,吃頓好的。回憶回憶人生,明天早起穿一身體面衣服。然後……”

    我哆嗦著:“然後就能押送菜市口了是吧?我怎麼聽你說的這麼奇怪呢?”

    “廢話!靈魂同律之後妾身要暫時依附在你身上,妾身也是女孩子,才不要穿髒衣服!”

    我:“……那你給我用正常點的方法說明白!”

    珊朵拉看著我和冰蒂斯拌嘴,突然若有所思:“我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冰蒂斯啊,我怎麼覺得有種莫名的不爽呢——你和阿俊靈魂同律,是不是有什麼不良居心!”

    我一下子愣了,然後回憶靈魂同律的細節,嗯,回憶自己能聽懂的那部分細節,然後覺得這個神術好像是有那麼點曖昧:尤其是冰蒂斯說自己要依附到我的靈魂中的那段,以珊朵拉的性格,她這時候肯定要說……

    “有主的乾糧不能碰啊!”

    珊朵拉和冰蒂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名言,然後後者伸手戳著珊朵拉的腦門:“老娘都背下來了。你瞎想什麼,這本身就是一個把老娘的靈魂揣兜裡帶走的過程,只不過那個兜是你的乾糧——你要不願意,那就讓陳一個人去吧,反正裂谷也不一定有那麼危險,而且真有情況,多出老娘一個護衛說不定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反正這個靈魂同律也沒幾個人會……”

    要臉要皮的珊朵拉怎麼可能是沒臉沒皮的冰蒂斯的對手,於是女王陛下頓時就找不到話頭了,只是氣鼓鼓地看著冰蒂斯,這時候就需要我上去表忠心:“珊朵拉,你放心,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壓根就沒把冰蒂斯當成女的……”

    在冰蒂斯滿客廳追殺我的時候,珊朵拉若有所思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還是讓那個女流氓跟著吧,雖然她性格上看著不怎麼可靠,但一身本事還是沒問題的,只是不知道當她以一個純靈魂的狀態被上傳到網路中的時候那身本事還有沒有用。在我的理解中,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始終也就是個高級別的互聯網,你說現實世界裡再厲害的人,他的精神體在互聯網上還怎麼打架呢?

    “這個不用你操心,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要單純的是個資料網,那也產生不了希靈和裂谷這樣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冰蒂斯聽到我的疑問,終於停下追殺,“而且即便網路世界,那也和現實空間沒什麼差別:它們都基於資訊嘛,如果你以為高層次的力量只能影響現實空間而不能影響資訊層面上的東西,那可就太狹隘了——希靈使徒和神明本來就是操控資訊的行家,妾身曾經以純意識的形態遊走在某個世界的夢位面中,通過一個夢境改變了整個世界的結構,你要知道。由於資訊即萬物,精神界、資訊界、現實界、光影界等等等等界層其實都是一樣的……”

    “我聽不懂。”我坦率承認了自己在這方面的無知,這沒什麼丟人的,反正自己聽不懂的東西多了……

    “你不用聽懂,虛空生物本來就是超界的,這麼多界層只是為了我們這些虛空之下的個體理解萬物方便而人為劃分出來的‘學習工具’,你就是理解了也沒法運用它們。”

    然後我就心滿意足了,冰蒂斯繼續繞著圈追殺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一大群人來到了塔維爾的實驗室:包括珊朵拉。冰蒂斯,姐姐大人,淺淺,林雪,曉雪。潘朵拉姐妹,當然還有我本人,那幫小丫頭倒是想來,不過考慮到她們來了也只能搗亂,就沒讓跟出來。

    泡泡也參與了這個項目,不過她不在現場:她在距離此地八百米開外的機房裡,負責全程監控網路波動情況。如果裂谷發生意料之外的暴走,泡泡將是最後一道防火牆:她會用最高主機的災難處置權,將整個帝國資料網瞬間切割成數千個獨立網段,根據塔維爾的推算。這一操作可以在短時間內“凍結”裂谷,當然,這不能持續太久,網路在十分鐘內必須恢復。這十分鐘是給我和冰蒂斯跑路用的。

    實驗室很大,但是幾乎被一大堆設備佔據了百分之七八十的空間:八邊形的房間內有三圈連接起來的長方形設備。這些設備看上去像垂直立起來的棺材(當然我更想說它們像地球人製造的那種伺服器,棺材造型實在太令人想吐槽了),這些設備是週邊支援裝置,它們的功能很單純:轉碼,將現實世界人的靈魂轉碼成可以在精神網路中活動的資訊流,這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就好像將電腦上的0和1轉碼成一個可以拿在手裡咬一口的真實蘋果一樣,但基於“資訊大一統”的理論,任何形式的轉碼都是可行的,只需要恰當的操縱方式,以及足夠的運算量而已,這裡的支援裝置就提供了操縱方式,而泡泡以及影子空間中的所有量產主機現在已經連成網路,她們負責為這個項目提供運算量。

    在這些週邊支援裝置之間忙碌的實驗室工作人員全都是塔維爾的品質投影——為了保證整個過程萬無一失,塔維爾把這裡的工作優先順序調到了最高,最後甚至乾脆一個人接管了所有工序。實驗室裡一眼望過去仿佛到了韓國街頭,真是蔚為壯觀。

    而在房間中央是設備的關鍵部件——起碼對於我們這些現實世界中的人而言是關鍵部件,那是數個並排放置的滑蓋棺材。

    嗯,塔維爾介紹說那是她新研製的舒適型接入艙,我就這麼理解吧。

    實驗室中的通訊器亮了起來,已經進入無感情模式的泡泡出現在畫面上,她懸浮於水晶棱柱中,背景裡是更多排列成陣列的量產主機們,小女孩無機質的聲音響徹大廳:“週邊伺服器和運算單元進入工作狀態,運轉良好,計算力充沛,主機詢問何時開始工作。”

    “倒數十分鐘,上傳組件開始預熱。”塔維爾答道,一邊指揮自己的分身們將實驗室中的設備一一啟動,低沉的嗡鳴聲從實驗室地下傳來,並逐漸蔓延到我們四周那些伺服器一樣的方形櫃子上,希靈使徒們的精神網路在這裡形成了一個漩渦般的節點,準備迎接一次空前巨大的資料交換。

    “差不多可以開始靈魂同律了,”冰蒂斯已經準備就緒,她微微眯起眼睛,血紅色的雙眸中游走著神秘莫測的光輝,當她重新張大眼睛的時候,那雙眸子顯得格外深邃,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把人的靈魂攝入其中似的,“陳,放鬆,不要有任何疑惑和抗拒——妾身的靈魂比虛空生物弱很多,如果你有抗拒,妾身會重傷。”

    我點點頭,旁邊的珊朵拉看著比我們倆當事人都緊張,她一把抓住冰蒂斯的胳膊:“先說好這個靈魂同律不需要什麼奇奇怪怪的儀式吧?你要敢說需要倆人親一下,我不蘸醬把你生吃了你信麼?”

    ——很明顯女王陛下緊張的壓根不是女流氓可能會受傷的事兒……

    “你地球小說看多了吧?”冰蒂斯斜了珊朵拉一眼,隨後轉過臉來雙手摁著我的肩膀,“媽蛋,讓你放鬆沒讓你犯瞌睡!”

    我一激靈,然後迷迷糊糊看到冰蒂斯突然朝自己傾倒過來。

    下意識接住倒過來的冰姐之後我才發現倆人這已經呈擁抱姿態,懷裡傳來的是溫軟的觸感,前一刻還威風八面的女性暴龍獸現在柔若無骨,軟的如水一般,我動了動胳膊,想把她扶起來,但懷裡的女性反而抱的更緊了一些。我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次珊朵拉真的要不蘸醬把冰蒂斯吃掉了,然後淺淺和林雪可能要追殺自己一陣子……

    但下一秒,懷裡那柔軟又“很有料”的觸感消失了,仿佛從不曾存在過一般,我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發現自己還是好好地站在原地,冰蒂斯則閉著眼仿佛入睡一般站在自己對面,雙手還按在我肩膀上——一如十秒鐘前。

    剛才那是幻覺,還是靈魂層面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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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上傳

    “靈魂同律這就算完成了?”

    我感覺身上毫無異常,只有剛才那片刻的幻覺仍然記憶猶新,回憶起來的話,剛才的幻覺是如此真實,甚至冰蒂斯身上的清香似乎都還殘留在胸口——但那只是幻覺,在珊朵拉這些旁觀者的視線中,靈魂同律的兩人始終沒動過地方,那曖昧的十秒鐘擁抱根本沒發生過。

    “不知道……”珊朵拉上下打量著我和冰蒂斯,她是靈魂學方面的專家,但在神術領域也只是一知半解,“好像感覺到你們兩人的靈魂有過短時間接觸,那看來同律這就是完成了。”

    我活動活動身體,並沒感覺自己靈魂中多出一個人有什麼不適,也不知道冰蒂斯現在在什麼地方——難道真如她所說,隱藏在我的靈魂中麼?那為什麼感覺不到呢?

    正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感覺腦海裡傳出一個聲音:“你以為靈魂同律是鬼上身不成!還要什麼感覺——你平常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麼?”

    這個聲音明顯就是冰蒂斯的,然而這跟平常用心靈連接進行的腦內對話完全不一樣:那個聲音不是“來自他人”,而是來自我自己的想法!

    就好像剛才一瞬間自己精神分裂了一樣,我覺得“自己的”某一部分意志突然自發活動起來,然後組織出了那本屬於冰蒂斯的一句話,以至於我不覺得腦海中的聲音是冰蒂斯的,反而覺得那是自己莫名其妙在腦海中自言自語了一番!

    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一半理智,能清楚地區分出那個女流氓的聲調,或許自己真要以為自己精神分裂了。這時候我才真切意識到靈魂同律和所謂的“心靈借宿”有什麼區別,同律之後,兩個靈魂已經徹底沒有彼此之分。第二個靈魂在你腦海中說話的話,你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外物進入了自己體內——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你會覺得它本身就是自己的想法之一!

    怪不得感覺不到冰蒂斯的存在,原本我以為她會如阿賴耶一樣,在我的精神世界裡也形象鮮明,一次心靈內視就能看到她和那個呆貓天使牽著手快樂地奔跑在我那無垠的腦海中——現在看來自己是想當然了,靈魂的同律是更深層次的東西,阿賴耶在我的精神世界只能說是寄宿,而冰蒂斯……現在她已經變成了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前者相當於房客。後者直接變成了房子裡的一塊磚。

    但冰蒂斯說的另一點也沒錯:靈魂同律並不會導致兩個人格的混淆,我仍然能確定自己腦海中哪一部分思維是自己的,哪一部分思維是冰蒂斯的,前者清晰而敏銳,後者大部分都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覺。想來除非靈魂同律的一方對另一方自願敞開內心,否則兩部分思想是不能完全互相讀取的。

    正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冰蒂斯又開口了:“誒呀我去,這感覺真奇怪——敢情這就是男人的身體啊?臥槽太深奧了……你等會我先參觀參觀……”

    “你丫的在幹啥?!”我原地蹦了起來,霎時間覺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層出不窮,仿佛那個女流氓正跟水蛇一樣纏上了自己的全身,“我警告你啊。你這算性騷擾……”

    “騷擾你大爺,現在咱倆靈魂同律,你也能看到妾身的身體,甚至能鑽進去控制一下——信不信我把這事告訴珊朵拉。她能生吃了你!”

    我被冰蒂斯這流氓行徑弄的張口結舌,只能無力反駁:“你就不怕珊朵拉順便把你也吃了?”

    女流氓不以為然:“行啊,你切丁,我切段。咱倆在珊朵拉面前被撒上同一罐胡椒麵……”

    ……我覺得自己跟這個貨拼嘴皮子真是活膩歪了,本來她一張破嘴就幾乎頂的上半個加強連的火力。現在丫還在我的靈魂裡用我的腦海當主戰場,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等一切優勢,跟她吵架的感覺簡直就是自己跟自己吵架,就這幾句鬥嘴我已經累的快精神分裂了……

    “阿俊你在幹啥?”來自現實世界的一聲呼喚總算把我從跟自己吵架的窘況中解脫出來,我抬頭一看,發現淺淺正抓著自己的胳膊,一臉好奇地觀察著我的腦門,“你剛才突然就跳起來了。”

    我想了想,沒敢告訴她有一個女流氓正在對她老公性騷擾,只能寶相莊嚴地搖搖頭:“沒事,熟悉一下靈魂同律的感覺然後等上傳呢……”

    說話間我又看到了冰蒂斯——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個已經暫時進入混沌狀態的冰蒂斯軀殼,她說的話還在腦海中迴響,於是我好奇地試著與那具軀體溝通起來。

    一陣輕微的眩暈襲來,就好像被投入一個不斷翻滾的隧道中一樣,然後我發現自己的精神分成了兩股,一股還在正常的位置,另外一股……卻在通過一個詭異的視角觀察著自己原本的身體,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自己同時站在鏡子前和鏡子內。

    我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另外一部分靈魂正在通過冰蒂斯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

    叮了個當的這個關係太繞了——在此建議你們先列個關係式再嘗試閱讀這幾段。

    我理解剛才冰姐那陣驚歎了,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同時擁有兩幅身體,其中一幅還是個低頭看不見腳面的爆乳御姐:我差點都沒掌握好新身體的平衡!真難為冰姐平常走路這麼大負擔,她剛才感歎的好啊,臥槽太深奧了……

    遙遠的意識深處傳來了某個女流氓洋洋得意的聲音:“讓你滿嘴放炮,不把妾身當女人看……你見過這麼十足的女人麼!”

    ……我都不知道那個女流氓的腦神經是怎麼連接起來的,她就不覺得不好意思麼!

    “阿俊你又在幹啥?”淺淺的聲音再次恰到好處地響起,我趕緊收魂歸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寶相莊嚴地跟好奇小動物一般的淺淺獸解釋:“沒啥,繼續熟悉……”

    “這貨剛才好像眨了眨眼。但現在又沒動靜了,”珊朵拉趁實驗室的設備正在調試也沒什麼事做,於是研究起一臉呆滯的離魂般冰蒂斯來,她好奇地捏了捏後者的臉蛋,發現對方只有非常微弱的本能反應,“誒,看上去好像真的對外界刺激沒太大回應了。”

    然後發生的事情讓人印象深刻,淺淺突然湊上去使勁擰了冰蒂斯胸口一下,聲音特別困惑:“她到底是怎麼長的呢……而且還沒墊東西!”

    珊朵拉則繼續擰著冰蒂斯的臉:“讓你平常嘴欠!”

    林雪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正在我以為她是個好人的時候,大小姐帶回一盒顏料……

    冰蒂斯瀕臨絕望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迴響著:“他大爺的你tm趕緊阻止自己的老婆們!”

    我很詫異:“你不能控制自己原來的身體麼?剛才我好像能同時控制……”

    “少tm廢話妾身現在是副靈魂!副靈魂沒人權!副靈魂……珊朵拉有本事你別擰老娘的嘴!淺淺,淺淺放下你那罪惡的爪子!你們要幹什麼,把老娘的身體妥善保管啊,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冰蒂斯的哀嚎持續了挺長時間。但實際上淺淺她們也沒幹啥天怒人怨的事兒——在我看來這只是女孩子之間開的小玩笑而已,大致相當於趁著好姬友睡覺給對方臉上貼小紙條,我敢保證每一個在外住過宿舍的人都幹過比這更惡劣的事兒。只不過有些事在不之情的情況下被坑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坑,感覺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女流氓一向是坑別人,她哪有過今天……

    最後冰蒂斯終於放棄了,她把對外界的五感關掉。進入巋然不動如山嶽的聖人模式,就給我留下一句話:“……下次妾身再也不相信你們一家子惡鬼了。”

    “設備已經就緒。”

    實驗室助理主機古井無波的一聲公告總算結束了這點小小的插曲,也救了冰蒂斯的身體:淺淺已經打算在冰姐腦門上寫黃鶴樓記,幸虧她當年語文就考三十二分。否則以她的行動力這時候肯定就剩落款了。塔維爾上前幫我準備好了其中一個接入艙,這個神奇的女科學家,在剛才那節操淪喪的一幕發生時竟然全程保持在專心工作狀態,甚至她的所有品質投影都沒一個斜視的。我佩服死她了。

    我努力以平常心態躺進那個滑蓋棺材一樣的接入艙裡,塔維爾則在旁邊飛快地調試一系列東西。這個接入艙內看不到任何機械裝置,內壁平滑,完全就是一整個水晶內膽,正如有些人所說的:科技進步的最終方向必然是簡約,一個原始的神經介入裝置可能佈滿了電極、刺針和掃描器,而一個能夠上傳靈魂的設備看上去卻只有一層光滑的水晶殼,甚至它的操作面板都只是一個懸浮在艙外的全息螢幕而已——這讓這玩意兒更tm像一口棺材了……

    “上傳過程可能有些輕微眩暈,大約持續一分鐘,如果一分鐘後您感覺到有任何額外的不適感,請立即跳出網路:只要您產生跳出網路的明確精神指令就可以。”塔維爾輕聲說道,我看出她略微有點緊張:現在國家元首要成為她製造出來的試驗設備的第一個使用者,而她還不敢確定這個設備的效果究竟如何——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可以使用這東西全部功能的人,這無疑會給塔維爾帶來很大壓力。

    “沒事,我相信你的技術,”我很輕鬆地說道,在棺材裡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珊朵拉和淺淺她們則在旁邊圍了一圈,幫我整理有些亂的衣服,珊朵拉臉上更是帶著歉意:“阿俊,本來在你身邊的應該是我,可是……這一次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額,沒事,”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了,“那什麼,你們稍微往後退一點……”

    “啊?”

    “我看著跟遺體告別似的……塔維爾你下次就不能給這種設備換個造型?”

    眾人:“……”

    實驗室助理主機再次恰到好處地打斷了現場的短暫尷尬:“網路狀態正常,轉碼系統運轉平穩,冗餘元件檢測通過,一分鐘後開始上傳。”

    塔維爾開始閉合接入艙的水晶外罩:“編譯系統已經為您選擇了合適的介面,網路上的抽象資料將在您眼前呈現出可以被現實世界人理解的形象,具體情況您可以自行體會。那裡的環境不會太離奇的。另外,希靈已經在網路另一端等您,她也負責您和現實世界的聯繫,我們會通過她與您交流……”

    塔維爾最後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接入艙的水晶外罩完全閉合了起來,透過這層半透明的堅硬物質,我看到實驗室中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扭曲,那些熟悉的東西似乎正在自己眼中變成光怪陸離的色斑和條帶。而自己的意識正飛快地沉入一個無底深淵。我默默等待這一分鐘的眩暈結束,突然想起之前好像忘記問一下這個任務需要持續多久——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中午吃飯。

    我真是跟珊朵拉在一起事件太長了……

    “冰蒂斯,你在麼?”

    “在這兒呢,感覺良好,就是有點頭暈。”

    “那就好——一起加油吧。”

    隨後眼前最後一點光亮也隨著眩暈感消失了。

    急速下墜的感覺持續了大概十幾秒鐘。也有可能只有一瞬間:反正在某些特定情況下,人對時間的感覺總是會出現錯覺的。我發現自己眼前重新明亮起來,那種眩暈感也結束了,看樣子上傳過程完成的很順利,並沒有所謂的額外不適感出現。我嘗試著張開眼睛,第一次嘗試沒能成功——因為自己的靈魂還習慣於有身體可以指揮的情況,而現在自己卻是以幽靈的形態呆在網路上。“張開眼睛”就因為肉體的缺失變成了個偽命題。我想了想,忽視掉這點不適感,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心靈暗示:

    我想看見,我要看見。我能看見。

    於是眼前光華燦爛,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鋪天蓋地一般鋪滿了自己的視線:希靈使徒整個族群的精神世界,一片……無垠的大地。

    我驚奇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荒誕的幻想空間。腳下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平坦大地。大地的材質卻非土非石,它看上去有點像塑膠。帶著淡紫色和藍色混雜的漂亮色澤,這片大地在我們周圍幾乎沒有起伏,但在視線極遠的地方,卻好像有筆直平整的“峭壁”拔地而起——遠遠望去就好像大地上垂直插著許多立方體柱子一樣。

    這個空間並沒有正常意義上的天空,應該說早有所料吧,我本來就沒指望在這個精神網路中還能看到日月星辰碧空白雲之類的景狀:覆蓋在大地上方的,是另一片倒垂著的大地,與我們腳下這平坦地面有很大區別的是,天空中的大地是由無數高低不平的長方塊組成的,那些長方塊的截面看上去尺寸都一樣,因為離得很遠,我不知道它們究竟有多大規模,但想必湊近之後會是相當巨大的東西。它們一個挨一個地擠在一起,互相之間不留一點縫隙,就好像被緊緊地塞在筷籠中的方筷子一樣,形成了高低不平的“山脈”和“低谷”,它們的色澤則與我們腳下的大地類似,同樣的淡紫色或者藍色相間,質感看上去有點像塑膠。

    我抬頭看了半天,終於確定“天空”並不是靜止不動的:組成天空的那些長短不一的條塊狀物在不斷伸縮,而且有一定的規律性,於是天空的形狀也隨之改變,山巒和低谷由此慢慢移動著,形成了一極其緩慢,但規模龐大的浪湧。

    一片倒垂於大地的緩慢浪湧。

    這就是我們“登陸”的這個地方所能看到的所有景色,有些荒誕,看著也挺讓人難以理解,我想不出在除精神網路之外的任何地方還有可能出現同樣的情景,而且根據塔維爾的理論,其實自己眼前看到的也並非精神網路真正的“模樣”,這是通過轉碼設備“翻譯”之後,轉換出來的可以被現實世界人所能理解的景象,真正的精神網路是什麼風景大概是外人永遠無法看到的,那是只有希靈才可以欣賞到的東西吧。

    “話說,你到底打算看多長時間?”

    冰蒂斯略有點不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這才從那壯觀又怪異的天空浪湧中回過神來,看到身旁的冰姐已經是全副武裝:雙翼輕揚,聖弓在手,弓弦上搭著一支由聖光凝結起來的箭矢。

    “呀,你什麼時候脫離出來的?”

    “上傳一完當然就脫離出來了,總不能一直在個男人的身體裡吧——妾身又不是癡女。”

    我:“……你再說一遍?”

    “這地方看著挺壯觀的哈,”冰蒂斯壓根沒把我臉上的義正詞嚴放在心上,她分析完周圍環境,突然皺起眉來,“說好的希靈會在這裡等著,她人呢?”

    “我一直在這兒啊。”希靈的聲音突然從腳下傳來,我頓時一激靈,趕緊後跳了有兩米多,隨後才看到原來自己剛才所站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仿佛液晶螢幕一樣,一個邊長大概半米的方形畫面鑲嵌在一連串流動的綠色資料流程中,畫面上是一個黑色短髮的伶俐女孩。我判斷了一下,覺得自己剛才可能踩在希靈腦門上……

    為啥她會以一個二維畫面的形式出現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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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6:03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希靈眼中的世界

    在一個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資料空間中,不要用常理衡量你看到的東西。

    我重複一遍這條在上傳之前珊朵拉告訴自己的準則,才來到那個鑲嵌在地面的畫面前,看著畫面上的希靈沖自己傻笑:“你為啥要以這個形象出現呢?”

    “節約網路資源,”畫面上的希靈動了動嘴,她的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陛下的靈魂強度很高,即使僅僅把意識上傳進來也會給網路造成很大負擔,所以我要降低自己的網路佔用率,這個網路是分層的,各層資料可以獨立流通,我的本體在基層鏈路裡,與陛下交流的時候只使用一個像這樣的簡單交互介面,就能把網路利用率最大化了。”

    我聽明白了,不過聽不聽得懂其實也沒多大影響:只要知道希靈是這個網路的最高管理員,她做出的決定自然是對網路整體有益的就行。唯一的影響是我跟希靈說話還得低著腦袋,這感覺怪不習慣的,而且我還一不小心就會踩在人家腦門上……

    “這地方真心荒涼吶,”冰蒂斯保持著全副武裝的樣子,臉上卻帶著懶洋洋的表情四下張望,她舉弓瞄準天空一個突出來的長方塊,“你們的精神網路每天都那麼繁忙,還以為在這裡能看到很熱鬧的景色呢——你說妾身一箭射出去會不會干擾到網路?如果在這裡打架的話,還是先確認下比較好。”

    “網路骨幹部分有資料保護,只要不超過閾值就不會受到損傷,閾值由當前聯網的所有希靈使徒的意志力決定,因此不用擔心破壞網路,你們在這裡看到的是表層資料在轉碼之後呈現出來的景象,這些資料每分鐘更新二十六次。每次更新都可以被關聯系統修復,因此不懼破壞。”

    冰蒂斯一箭射出,聖光形成的光矢在極遠處的高天產生了一次大爆炸,將數個正在緩緩下降的長方塊攔腰炸斷,就和希靈說的一樣,被炸斷的長方塊並沒有四散消亡,它們的斷裂點上爆發出一大片金色光霧,隨後在幾個呼吸間便修復如初了。

    “嗯,手感很怪。需要用操控資訊元位元面的手法,才能干擾到這個空間的事物,不過習慣之後也就那麼回事,”冰蒂斯確認了一下這次攻擊的“手感”,將金色長弓背在背上。扭頭對我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走吧,妾身戰鬥力可有兩百億呢!”

    “還能在這地方開戰?”我咂咂嘴,冰蒂斯一來這就全副武裝,雖然她臉上仍然帶著沒心沒肺的笑,但以自己對這個女流氓的瞭解,她現在已經進入高度緊張的戰備狀態了。看看四周的環境。雖然奇怪了點,但在抵達裂谷之前肯定是遇不到敵人的吧:這可是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妥妥的自家領地!

    “少廢話,妾身可是當護衛來的。受人重托——萬一死你後頭了怎麼跟珊朵拉交待?”

    我:“……”我就不該撩撥這貨的一張臭嘴!

    “要去裂谷該怎麼走?”我低頭看著在自己腳邊地面上的畫面,希靈點點頭,於是我們面前的空氣中突然就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方向箭頭,真是淺顯易懂。

    “裂谷位置不固定。而且現在它不在這一網段,需要通過幾個資訊中轉樞紐才能到那裡。另外在這個空間是不能使用空間傳送之類趕路方式的。在這裡,空間傳送就意味著上傳下載,現在的網路負擔已經達到很高的級別,如果將陛下和冰蒂斯大人進行二階上傳可能會引起大範圍延遲……外源通信。”

    希靈說到一半,突然被一條來自網路之外的資訊打斷了,她的畫面退到一旁,塔維爾的形象出現在螢幕上:“陛下,有個情況需要向您報告。”

    “啥事?”我一邊和冰蒂斯沿著箭頭指示向前趕路,一邊低頭問道,那個呈現在地表的畫面跟著我們一起同速前行,在畫面周圍的綠色資料流程仿佛破開堅冰的破冰船一樣在地表留下了一道慢慢消退的痕跡,在我們身後,這條痕跡蔓延長達上百米。

    “根據剛剛作出的設備負載報告,虛空生物的意識對系統擾動超出預期,儘管我們用上了影子空間內所有希靈主機來分擔對您靈魂的編譯工作,這種擾動仍然超過了核心程式自我修復的閾值,所以整套系統大概只能持續運行七個小時,到時候不管您是否完成工作,都會強制離線——否則您可能燒掉所有正在連線的設備。請注意,您只有七個小時,時間寶貴。理論上是這樣。”

    塔維爾說完就結束了通信,看來真如她所說,時間寶貴,嗯,也如希靈所說,頻寬也很寶貴。

    自己這個虛空生物的生命形式果然還是惹麻煩了,一開始就該想到的,把一個虛空生物的靈魂上傳到網路裡,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大壯舉:雖然是個半吊子的虛空生物,但那種資訊擾動的本能還是存在的。塔維爾判斷我們只有七個小時來搞明白裂谷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合計合計自己的智商,發現假如裂谷是個高精尖現象的話,那這任務時間確實挺緊的……

    正在這時候我感覺旁邊傳來一陣特有壓迫感的視線,扭頭一看,冰蒂斯正惡狠狠地盯著這邊:“果然又是這個情況,你的天賦能力成天惹麻煩!”

    我很無辜:“出身就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有意見你找我媽理論去啊。”

    冰蒂斯差點左腳踩右腳趴那:“你媽?她老人家還健在呢?”

    “出門六百億光年左拐,一頭紮進虛空裡你就看見我媽了……”

    這次冰姐是真趴地上了,還向前滑行了整整十幾米:剛才跑太快,這時候用36e剎車好像都有點剎不住,我在後面看著冰蒂斯滑出去那麼老遠都膽戰心驚:這不會給磨平了吧?

    幾秒鐘後,冰姐抱著胸滿臉殺氣地回來了,我用腳趾甲推理了一下,覺得她想弄死我……

    幸好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有個聲音突然冒出來救場。希靈恰到好處地出現了:“快要穿過公共資料了,注意一下!”

    “那是啥?”我下意識地問道,然後才抬頭看見遠方那壯觀的一幕,“那是啥!!”

    一道風暴!一道彩虹般絢爛的風暴!它就橫臥在數公里外的天地之間,遮天蔽日,同時連接著我們腳下這一望無垠的平坦大地和天上那倒垂下來的山脈頂端,風暴中裹挾著絢爛的光流,五彩繽紛,但完全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眯著眼觀察了半天,終於從印象中找到一點與之類似的情景:就如同加速之後的城市交通夜景,車燈變成流螢般的河流那樣,只不過我們眼前這道風暴豎直立於大地之上,其規模與密度更是空前壯觀。

    “明明剛才還沒看到。怎麼突然就出現了?”冰蒂斯也被這道壯觀的彩虹風暴吸引了注意力,可算忘記36e剎車之仇了,“嘩,真漂亮!”

    “這是一部分正在更新的公共資料,這種景象會不定時隨機出現在大平原的任何地點,因為公共資料屬於慢速資料庫,一次更新可能需要十幾分鐘。其實你們腳下的平原就是網路的基礎交換層。而‘天上’那些長方塊就是各種資料集的形象化展示,倒垂下來的山峰是資料庫或者資料庫的接入端,新增的公共資料遊走在我現在身處的最基層鏈路,然後通過交換層進入長期儲存的資料庫。每次‘進入’就會形成一個這樣的大風暴。”

    “我們要穿過那玩意兒?”冰蒂斯咂咂嘴,“看上去不怎麼安全吶。”

    “其實沒關係的,”希靈答道,“所有資料都有自己的‘簽名’。簽名不符的資料無法影響與它們不在同一個進程中的資料,風暴會與你們擦肩而過。相互誰都不能影響,就當是一次風景吧——這可是我最喜歡的風景呢!”

    我們趕路速度飛快,片刻之後就已經抵達了那片彩虹風暴的底端,我這才發現它的規模比預想的還大,繞過去會非常浪費時間。這道風暴完全是無聲無息的,瑰麗的光流仿佛靜默電影一樣在面前快速滑過,冰蒂斯伸手在光流中攪了攪,似乎想抓點什麼出來,結果她什麼也沒感覺到。

    “就好像幻影,果然互不干涉,”冰姐有點失望,“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什麼都有,從基層終端上傳過來的知識,但都屬於無關緊要的那部分,它們不會被編入高層資料庫,而會作為共用資訊對外開放,二次篩選之後,其中一部分還會被放到許可權更低的資料庫中,對僕從軍和平民們開放,”希靈興致勃勃地介紹著,“有很多東西是我在舊帝國時代沒接觸過的,那時候從沒有人收集這些奇奇怪怪的知識——比如怎麼煎半熟的荷包蛋,織毛衣的方法,還有遊戲攻略之類。哦,有一點我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麼遊戲攻略的上傳優先順序在民用資料裡是最高的……”

    我想我明白這是為啥,但沒好意思跟希靈解釋——這與孩子她媽有關……

    帶著驚異的心情,我和冰蒂斯走入了這道恢弘的彩虹風暴,就如希靈說的一樣,因為不同執行緒內的資料無法相互干涉,這看上去壯觀無比的風暴對我們毫無影響,我覺得自己仿佛正在穿過一道幻影,睜開眼驚心動魄,閉上眼古井無波。如果不是時間緊迫,還有正事要做,或許我還真想在這道彩虹風暴裡面多逗留一會:雖然視覺上很有壓迫感,但這景色真心是日常難見的。

    即使不能用空間傳送,我和冰蒂斯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幾分鐘後我們便越過了這道壯麗的巨牆。前方仍然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之前看到的那些長方體“山”仍然在視線盡頭,看上去似乎一點都沒被拉近。希靈一路上跟我們解釋著這個奇怪空間與現實世界迥然不同的規則,現在我已經知道腳下的大地是網路中比較基礎的層面,這一層同時也是整個網路的骨幹之一,任何一個節點,不論是大兵還是皇帝,都要和這一層相連。才能進一步接觸到網路上的其他區域。而極遠處那些似乎永遠也無法抵達的長方體“山峰”是網路上的“安全緩衝點”,對網路中的正常資料而言,它們確實是無法抵達的,除非希靈把這些緩衝點向全網開放。它們用於控制每天產生在網路中的錯誤資訊和過期資料包,按照基礎協定需要清除掉的日誌檔和危險資訊也會被送往這些緩衝點,在緩衝點,垃圾資料被最後一次甄別,大約百分之十會重返網路,剩下百分之九十就被永遠清理掉了。如果網路發生災難性事故。這些緩衝點也是一道強力保護:它們將立即展開,凍結相當大範圍內的資料流程動,然後用自己巨大的輸送量來批量刪除那些不在合法列表中的報文及其源頭,因此,所有對網路有害的東西最終都會導向那些顏色深沉又方方正正的山峰——希靈用“我家的垃圾箱”來形容那些東西。

    “在基礎協議的控制下。一切都是自動運行的,歷代希靈主機給這個網路進行過無數次升級和打補丁,所以它其實也用不著管理員的看護,”希靈的影像在我和冰蒂斯腳下如影隨形,我現在已經習慣不低頭跟她說話了,“這個網路本身沒有意識,但在數億條嚴密的規則和近似智慧的判斷條件約束下。沒有自我意識的東西也能做到和生物一樣靈巧,它不需要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它只需要在條件適當的情況下做出適當的回應就可以,這就是‘無意識正確性’。由此,這裡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過你誕生了,情況就有點不一樣吧。”我隨口說道。

    “嗯,一個系統達到一定的複雜度。就具備誕生智慧的基礎條件,而這個智慧就是該系統原有‘自律規則’的延伸。我是網路上第一個管理員,我讓這裡以更高的效率運轉,並且按照泡泡給的規則書,在網路出現故障的時候自行診斷和升級……”

    一個可以自己給自己編寫補丁,查漏補缺的網路——這就是希靈的重大意義之一。

    一道劃破天際的閃光打斷了我和希靈的對話,冰蒂斯下意識地舉起弓箭,不過很快我們就發現並沒有敵人出現,那道閃光是天空的兩座倒懸山峰之間迸發出來的,它持續了一秒多,將兩座山峰頂端的長方塊連接起來,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閃光消失之後,我看到大量橘紅色的立方體慢慢從那兩座山峰上脫離出來,然後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下落,它們在下落過程中還在慢慢靠近,幾分鐘後,便形成了仿佛鏈條或者怪蛇一般的東西。橘紅色立方體連接成的怪蛇似乎最終會落到地面,我大致判斷了一下它們下落的方向和自己前進的速度,發現自己很快就要和它們遭遇了。

    “那是什麼東西?”我和冰蒂斯異口同聲地問道。

    “資料庫的自我維護!又有好東西掉下來啦!”希靈卻一改之前那種不急不忙、平淡如水的態度,看到天上飄下來的橘紅色立方體,她發出一陣興奮的歡呼,“快點快點!它們接觸到地面很快就會消失的!只能看一會哦!”

    我和冰蒂斯不明所以,但希靈現在好像也沒工夫解釋,於是我們只有再次加快速度,片刻之後便來到了那些立方體墜落的地方——它們仍然在不緊不慢地飄蕩著,離地面還有些高度,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當自己離這些東西很遠的時候,它們看上去每個都只有巴掌大小,而現在我們已經來到落點下面,理論上距離這些飄落方塊的距離已經縮短了數百倍……

    它們的大小仍然沒變,這不符合透視學!

    只要世界觀正常點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遠小近大,一樣東西離你很遠的時候看上去當然很小,但如果近在眼前,它的尺寸自然也就變大了,這就是美術和光學上最簡單易懂的空間透視現象。然而那些從高空飄落下來的橘紅色方塊卻完全不遵循這種規則,我原以為自己和冰蒂斯趕到現場的時候會看到鋪滿大地、綿延成山脈一般的巨大立方體,但現在——

    這些只有巴掌大的小方塊不緊不慢地落在地上,在我們周圍撒了不大不小的一片,看上去仿佛這個網路空間中的落櫻一般,很漂亮,但更詭異。

    “好看吧!”希靈高興地說道,大概這相當符合她的審美觀,“這些是資料庫每次自我維護之後剔除出來的失效資訊。具有許可權的網路節點總是會做出各種各樣的決策,但並非所有決策最終都能執行,這些決策被暫時存在資料庫裡,當決策者或者其他邏輯系統認為這些東西已經沒有實施價值的時候,這些資料就會像現在這樣被清除掉,在這之前,它們要通過基礎交換層,最後被送往緩衝點——它們不但很漂亮,而且帶著一些很有趣的內容,雖然最終要被清理掉,但讀取的時候還是很好玩的。”

    看來希靈不僅僅是覺得這些東西好看,她更喜歡撿拾那些被資料庫剔除出來的過期資料,這個愛好倒是有點類似家裡那頭有收集癖的狐狸——這麼想著,我彎腰撿起了一個橘紅色的小方塊,想在後者消散之前看看這些被判定無執行價值的資料到底是什麼東西。

    讀取的想法剛一出現,小方塊就在手中化為流螢,然後我聽到一個特熟悉的聲音:“人家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拿起下一個方塊:“人家又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下一個:“人家還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我連著換了十幾個,淺淺不太成熟的想法就在我腦海裡滾屏播出了十幾遍——叮了個當的,離淺淺最近的那個資料庫平常壓力一定很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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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6:19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跳不跳?

    “人家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人家又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人家還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人家隨時都有不太成熟的想法……”

    萬萬沒想到,我都把自己上傳到網路裡了,還是沒能逃過淺淺那“不太成熟想法”的詛咒,這些從資料庫裡被清除出來的無效資料有一半都跟淺淺有關:心血來潮的規劃,不著邊際的設計,壓根沒法實現的短期目標……由於淺淺的高位節點身份,以及她二十四小時連接帝國資料網的情況,每當她產生一個這樣的想法並真的打算付諸行動(對淺淺而言,這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帝國資料網都會將其作為一條最高指示暫存下來,但這些資訊基本上都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作廢:有一些是淺淺自己突然失去了興趣,有一些是被我或者姐姐大人給死諫回去的。

    結果就是每次資料庫自我維護都會產生一大堆這樣的碎片:它們就成了希靈平常最喜歡收集的小玩意兒,淺淺和希靈倆人組成了一個微妙的供銷系統……

    我研究著那些從空中飄落下來的橘紅色立方體,但並沒來得及將其一一讀取:這些立方體在接觸地面幾分鐘後就開始消散,果然如希靈說的一樣,這種網路世界中的繽紛落英只是很短暫的美景。

    “上面那倆資料庫應該是正好負責暫存高位節點指令的。”我抬頭看了看,不這麼解釋的話,實在難以理解為啥淺淺的精神污染(我都得用這個詞來形容那丫頭的想法了!)會在這個區域如此集中——除非她已經達到思維暴走全網蔓延的地步。

    “是的,”希靈證實了我的猜測,“它們專門用於處理高級軍官以上節點產生的臨時信息。”

    我算了算,意識到淺淺一個人就產生了相當於我和珊朵拉、林雪等人再加上整個司令部一半的資料量——這是何等可怕的腦子!

    現在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淺淺的這些想法除了在資料庫裡溜一圈之外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不會有真正的行動。不會有真正的立項,不存在勞民傷財的問題,因為它們被槍斃的速度就和其產生的速度一樣快,否則光一個淺淺,新帝國現在的gdp恐怕都不夠她折騰的……

    我甩甩頭,把這些不著邊際的想法甩在一邊,抬頭望向前路,現在我們仍然沒能看到希靈口中的裂谷在什麼地方,只有無盡的平原。平原,還是平原,以及偶爾出現的、讓人眼花繚亂的奇怪景觀,這個光怪陸離的網路空間恐怕壓根沒有盡頭吧,畢竟每分每秒都有大量新生使徒從生產線上下來。這個網路擴張的速度極其驚人,如果不是一套歷經無數先人調整因而穩健可靠的協定系統支撐,恐怕僅僅這種擴張速度都足以讓普通的網路崩潰掉。塔維爾用複雜的演算法將網路上抽象的東西轉換成可以被我們理解的資訊,並且讓我和冰蒂斯具備和希靈一樣的“感官”,但這種感官本質上恐怕仍然有一定差異,我覺得自己應該並不能完全理解希靈眼中的世界。

    微風吹拂過耳際,視線中有光。我能感覺到溫度,以及重力——這些在現實世界中理所當然的東西,在這裡都意味著存在對應的資訊環境,或許一陣微風就是一次成千上萬名使徒的共同思考。或許四周的溫度就意味著精神網路當前的平均速度,這些資訊是可以感知但無法被解讀的,起碼對我們這樣來自現實世界的生物而言無法解讀。我突然有些困惑:這樣一來,自己能解決裂谷的問題麼?

    我們甚至無法完整地理解它是什麼東西。

    “想啥呢?還走不走?”冰蒂斯咋咋呼呼的聲音將自己從思索中驚醒。我看到這個女流氓正抬手指著遠方,“跟著箭頭走。希靈說前面有個什麼資料樞紐,越過第一個樞紐之後就算走完一半路程了,裂谷現在很平靜,咱們要趕著它還沒動地方趕緊過去。”

    我把心頭那點感想扔到一邊,點點頭一馬當先地沖出去,冰蒂斯愣了愣也趕緊跟上,因為倆人前進速度很快都突破了音速,所以冰蒂斯只能用精神連接跟我說話:“我靠你大爺!突然竄那麼快嚇人吶!妾身36e起步慢你不知道啊?”

    我:“……”我決定不說話了,反正這個女流氓隨時都有話說,不把自己的臉扔地上踩兩腳我永遠別想在嘴皮子上戰勝這個刀槍不入的傢伙。

    接下來專心趕路,一路上也沒什麼多餘的東西吸引注意力,我們很快就趕到了希靈所說的資料樞紐,這又是一個看上去讓人挺難理解的抽象東西。它看上去如同一條巨大的飄帶,泛著藍色和金色交替出現的光輝,一端連接在大地上,另一端則高高地飄揚在空中,寬達十余米,高更是恐有千米之餘。這個怪誕空間中有微風存在,然而這條“飄帶”舞動的方向並不與風向一致,倒好像是遊戲裡作為裝飾出現的那種循環往復的背景物件,在一個自己獨有的幅度中,循環往復地輕微擺動著。

    靠近飄帶,我聽到獵獵風聲,雖然這東西並是不隨風舞動,卻非要單獨地發出那種旗幟被風吹舞的聲音,這個空間的事物……還真是奇奇怪怪。

    希靈的畫面從地上移到飄帶表面,我總算不用低頭跟她說話了,只不過她的面容卻因為飄帶的舞動而晃來晃去,又不時扭曲成可笑的模樣,顯得十分滑稽。

    “我檢查一下附近的網路狀況,”希靈說道,“靠近裂谷需要很高的網路安定度,突然斷鏈或者丟包可不是好玩的——雖然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因為丟包受到影響。”

    “不會,”希靈話音剛落,飄帶上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個嵌入式畫面,塔維爾出現在畫面上,“不用擔心,陛下。您和冰蒂斯大人的靈魂並非完全依附於網路,而是以一個獨立個體的形式,僅僅借用了頻寬而存在,假如真的發生大規模丟包,你們的靈魂最多也只會被排斥出來,而不會像那些依附於網路而生的資訊一樣消亡掉。理論上……額,事實上就是這樣。”

    這次她終於不敢說理論上這樣了——否則珊朵拉她們肯定找她拼命。

    “那就好,”希靈放心地點點頭,“我剛想說裂谷周圍的網路不太穩定。是不是要稍微推遲一下行動呢,現在可以繼續趕路了。哦稍等等,我把這個樞紐標記一下,如果前面出現緊急情況,就可以通過這個樞紐傳送回來跑路了。”

    “說起來。這些樞紐到底是什麼?”我看著眼前這壯麗的大飄帶,這東西看上去很漂亮,但其輕飄飄的形象和自己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方方正正的東西差別很大:這個空間的大多數東西都是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包括天上的倒懸大地和之前那些橘紅色的立方體,這些飄帶在這裡倒真是個例外。

    “主機啊,”希靈隨口說道,“資料樞紐就是主機介入網路的地方。就好像關鍵控制點一樣,每個這樣的樞紐都監控著相當巨大的一片網路空間,眼前這個節點是xl-34的,接下來我們要去xl-28號樞紐。只是母體主機的樞紐不在前進的路上,而且形象上也不一樣,作為最高主機,她在網路中的介入點是一道貫穿了所有介層的大光柱。喏,就是你們身後。天邊那個……”

    我頭一次聽到這麼神奇的事兒,好奇地扭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在地平線盡頭有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束——自己之前可能看見過它,但當時壓根沒注意,萬萬沒想到孩子她媽在網路空間裡竟然是那麼拉風的一道自然景觀吶!

    巨大到可以被看做自然景觀的地步,你可以想像泡泡在這裡看上去有多壯觀了。

    “泡泡,泡泡,”我特新鮮特激動特土包子開眼地呼叫孩子她媽,因為對方就是網路服務器之一,呼叫她就不用通過希靈來轉接了,“我看見你了!你在這地方好壯觀!離遠了看又粗又……”

    “孩子她爸你別這樣……”

    我:“……”老老實實閉嘴,繼續趕路。

    接下來的幾個資料樞紐相鄰都比較近,可能是為了提高網路安定度,量產主機們有意調整了自己的工作區段,來為這次行動保駕護航,有資料樞紐存在的地方,網路穩定度和抗衝擊能力都會增強,而且主機們的大容量快取記憶體也能有效減少丟包幾率——雖然最後這條已經證實對我和冰蒂斯沒有危害,但畢竟它還能影響到整個行動的成功率。

    隨著不斷前進,我終於感覺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化了:無處不在的微風逐漸削弱到近乎不可感知,地面開始褪色,原本漂亮的淡紫色和藍色中越來越多地混雜著病態的灰白色澤,到最後大地甚至完全褪色到近乎一片荒漠,天空那起伏的山巒深谷似乎也在規避前方的某樣東西,隨著我們前進,天空顯得越發平坦,到最後乾脆變成一片和地面一樣的大平原。

    這些現象都意味著同樣的事情:前方是資訊荒漠區,在網路安全協定的自動規避下,流向這個區域的資料被截止了,甚至無所不包的帝國資料庫都拒絕對這個網段提供索引服務。

    希靈愈發沉默: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作為網路的集群意識,她應該已經感覺到危險迫近了。

    “那個,那個就是裂谷!”

    又悶頭趕路一會之後,希靈終於打破沉默,我們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情景。

    色彩已經從視野中完全褪去,不論是我們腳下的平原還是天空那倒懸的另一片陸地,都已經完全是蒼白一片,除了跟隨在腳下的希靈的影像,以及我和冰蒂斯的身影之外,周圍不存在任何顏色,整個天地都好像變成了一個沒有上色的素模,放眼四顧,單調乾澀。

    但在遠處,黑暗仿佛撕裂空間一樣擊穿了這蒼白的世界,那是一道貫穿天空和大地的圓形大空洞,仿佛曾經有一根巨大的長矛刺穿天地。在這裡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痕,空洞內黑暗翻湧,與周圍蒼白的環境形成極其銳利的對比,希靈再也不敢前進半步:其實當周圍的色彩褪去時,我們就已經進入了安全協定劃定出的資料規避區,希靈完全是憑著自己“自身即網路”的特殊性質才來到這麼近的地方,再往前,她害怕自己會剎不住腳步,裂谷在這片蒼白區域中隨時進行著無規律的運動。瞬息擴張或驟縮,對一個植根於網路的意識而言,這已經太過危險了。

    我們讓希靈就此止步,然後儘快撤離到安全點的地方,當然。作為一個網路的整體意識,她其實無所謂撤離不撤離,跟在我們身旁的始終也只是希靈的一個交互介面而已,她本身永遠是這整個網路。說是讓她撤離,本質上就是讓她不要再繼續探測裂谷這邊的資料,只要她的關注點不在裂谷上,裂谷就不能吞噬她的任何資訊。

    當然。這樣一來,我們和塔維爾之間的通訊也就斷了:因為任何通向裂谷的資料都會流失,而希靈也不能在這一帶生存,這裡就是精神連接唯一無法抵達的絕對黑障。

    塔維爾在希靈離開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分析著我們探知到的資料。我能想像現在外面實驗室裡緊張忙碌的氣氛,不過塔維爾的分析也只能是表面上的,測定網路狀況,預估裂谷附近的頻寬。分析安全係數之類——裂谷裡到底是啥樣,只有等我和冰蒂斯回來之後才知道了。

    “陛下。您和冰蒂斯大人擁有無法被裂谷吞噬的特殊靈魂,因此理論上是可以安全接近,甚至進入裂谷的,但裂谷本身安全並不意味著它對面不存在有危險的其他什麼東西,一旦遇上情況,請直接爆發出自己的虛空力量——這會導致整個網路短時間宕機甚至部分節點被毀,但總比我們損失領袖來得強。”塔維爾最後一次叮嚀道,隨後林雪的影像也出現在我們面前:“木頭,還有冰蒂斯,我暫時沒看到什麼糟糕的東西,但裂谷有空前的干擾,它裡面絕對藏著了不得的玩意兒,暫時沒有惡意,但具備威脅到你們的能力,明白我的意思吧?”

    “情況不妙就趕緊跑路唄,”冰蒂斯仍然大大咧咧的,“放心,當年老娘砸校長窗戶已經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嗯,我會帶上你老公的。”

    “……我更不放心了……”

    結束通訊之後,希靈也撤到了足夠安全的地方,我和冰蒂斯向前一跨,精神連接中最後一點聯繫也隨之中斷:我們走入了黑障區。

    “安靜的跟死了一樣。”冰蒂斯一邊飛快地靠近前方大空洞,一邊不快地嘀咕道,“沒有風,沒有聲音,踩在地上也毫無實感,妾身覺得這地方缺了什麼。”

    “沒辦法,畢竟資料到這裡已經中斷了,咱們現在就是在一群變異節點裡跳轉,除了咱們自己以及這些節點之外,這裡沒有任何正在演化的東西,一個位元組都沒有。”

    絕對不演化的資訊,就是一潭死水,靜止便等於死亡的道理,在這裡得到了最完美的詮釋。

    我們終於來到那大空洞近前,在邊緣觀察著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它垂直深入地下,是一個半徑恐怕有一公里(話說在這個虛擬空間,長度單位到底可靠麼?)的正圓,然而我認真觀察,又覺得它只是一個印在地表的黑色圓餅:這東西內部的黑暗太濃重了,甚至達到了“純黑”二字都無法形容的程度,以至於即使在這麼近的距離,你都無法分辨出這個“洞口”到底有沒有內壁,你可以試著在一張紙上塗出一個純黑色的圓餅,然後用同樣的黑色在這個圓餅中畫出洞穴的內壁,就會發現這完全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裂谷就呈現出這種情況。

    “要不是感覺不到深淵氣息,我真覺得這是個深淵之門吶。”冰蒂斯說出了我的心聲。

    我抬頭看看,天空對應位置也有一個黑色的正圓區域,同樣深邃,深不見底。

    光在旁邊看著當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但說到調查這個裂谷的真相,以身為外行人的本事,我和冰蒂斯肯定也不知道怎麼著手,但幸好需要我們做的事情很簡單,也不怎麼用得著專業知識,只要跳進這東西裡面就行了……

    搞明白裂谷裡面(或對面)到底是什麼情況:是存在一個強大的惡性腫瘤,還是僅僅屬於網路故障,亦或者是墮落使徒的網路介面,只要搞明白這些,不用知道具體緣由,我和冰蒂斯的任務就算超額完成,剩下的解決方案就是外面那群科學家的事兒了。

    “剛才塔維爾說過,咱倆跳進去應該是沒問題的,”我拍拍冰蒂斯的肩膀,“咱們並不是網路資料,裂谷刪除不掉,而且如果運氣好,裂谷的承載有限,它甚至會被虛空生物的靈魂給‘撐死’,那就一步到位了。”

    “嗯。”冰蒂斯輕輕點頭,突然直勾勾地看過來,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然後她以罕見的輕柔語氣說道:

    “k……”

    我:“……”

    我一把抓著這貨的胳膊就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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