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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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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5 00:23:07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來自工程隊的消息

    在關於“屏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們派出了大愛無疆的工作組,將狐狸發現的那處蘇美爾遺跡整個搬運到了影子城,至於原址就用當地的地質材料填充起來,人類的考古學家們永遠也想不到這裡曾埋藏過一個有可能改變他們對歷史認知的遺跡。

    這個蘇美爾遺跡的出現也給我們提了個醒,當年大愛無疆以及帝國特工組的行動看來並不夠徹底,儘管我們趕在人類發現之前拆除了地球上所有的古代帝國基地,但有一些不具備幽能反應,卻記錄著帝國歷史的古文明造物還是被遺漏下來。這些遺跡只要暴露在人類面前,就有可能造成空前的衝擊,甚至改寫當前人類的世界觀都有可能,你讓他們如何去接受地球曾經被外星人統治,而現代人類都是當初外星人實驗殘渣的事實?雖然這個猜測很驚悚,但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當那些似是而非的古代記錄暴露在人類面前的時候,全世界的陰謀論家和嚴謹的科學家都會站在同一陣線上,開始懷疑地球人進化的意義何在,甚至可能去刨了達爾文的祖墳,這情況簡直是太糟糕了。

    帝國儘量不干涉地球如今的秩序,可以施加適量而且有益的引導,但不能破壞人類固有的世界觀和文明進程——這是我和珊朵拉達成的共識,幾十萬年前的科考隊和幾千年前的迷航大兵都幾乎徹底改變這顆星球,但他們終歸已經化為歷史,人類不應該被這些其實壓根和當代文明沒任何關係的遺跡所干擾,地球文明應該繼續獨立下去——這也是我和珊朵拉的共識。因此大愛無疆在沉寂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又開始活躍了。他們先是去了伊拉克,把遺跡的痕跡全部抹掉,然後開始全球活動,尋找並篩選可能和帝國有關的古人類活動記錄。他們的具體行動是無人知曉的,但地球上暗世界的人仍然聞到了風聲,他們知道這個橫空出世又突然消隱,又橫空出世又突然消隱,然後再橫空出世再突然消隱,整天跟抽風一樣嚇唬人的奇葩組織又開始活動了。於是全球暗勢力整齊地一哆嗦,紛紛進入蟄伏狀態:這是林雪過來之後跟我們說的,她正在打醬油的異能組就是暗世界的一員,而且是地球組織裡唯一一個和“大愛無疆”有過合作,並且至今還有絲縷聯繫的組織。

    “說實話。這感覺挺有意思的,”林雪規律性蹭完今天的午飯,躺在沙發上逗叮噹玩,一邊隨意地跟我聊著天,“以帝國人的身份忙忙碌碌,以地球人的身份看那些暗勢力東奔西跑,怪不得歷史上那麼多前仆後繼的無間道。敢情這事兒還讓人上癮呢……”

    我很嚴肅地白了她一眼:“這麼說自己沒問題麼?無間道這個詞兒也不是這麼用吧。”

    “細節問題不要在意,”林雪擺擺手,一邊把叮噹放在自己胸口,於是後者就開始在大小姐胸口滑起滑梯來。我在一邊看著簡直捨不得眨眼了都,“‘大愛無疆’可是地球暗世界的一支奇葩,全人類關於這個組織有起碼兩百多個版本的猜測,每一個猜測的人都信誓旦旦地宣佈自己有個舅舅在大愛無疆人力資源部上班——當然沒一個靠譜的。這組織真不愧是淺淺一手創立。行動起來太有淺淺風格了,一驚一乍風風火火。比起一個國際組織倒更像是一群人來瘋的熊孩子,偏偏他們又能把世界攪個天翻地覆,你說誰不怕?”

    我嘿嘿一笑,對淺淺一手創立,而且還經常親自坐鎮指揮的這個“大愛無疆”,自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組織名聲鵲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它在地球暗世界創立過無數個奇跡:大愛無疆宣佈的事情,百分之百會實現;大愛無疆的工作人員,無法在人類社會中找到絲毫對應資訊;大愛無疆的官方平臺二十四小時全球開放,但任何技術手段都找不到它的現實本部,除非它主動邀請;這個組織還擁有差不多無限的戰鬥力和令人難以理解的運作方式。至今為止,暗世界對大愛無疆進行過三千七百多次或明或暗但都沒成功的刺探,他們的成果是:不知道大愛無疆有多少人,不知道它屬於哪個國家,不知道它哪怕任何一個據點的位置,不知道它的任何行動方式,不知道它的任何一個成員長什麼樣。最後這條尤為奇怪,因為大愛無疆行動之後,所有與其成員接觸過的人要麼死了,要麼好像被洗過腦一樣神志不清,連與自己接觸的大愛無疆成員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讓外人尤為害怕。

    在除了有限的人類(比如林風他們)之外的所有人眼中,大愛無疆就是這樣一個不可名狀的東西:它會突然在自己的官方網站上宣佈一件事,然後等二十四小時,事件結束,與官方公告百分之百吻合,並且無人知曉它如何發生又如何結束。

    由此,在一些暗世界勢力私下裡的交流中,大愛無疆又被戲稱為“天命組織”,他們覺得這是一個手段超級高明的算命團夥……雖然這是扯淡,但已經是他們無能為力之餘唯一的自我安慰了。

    未知的事物總是令人恐懼的,大愛無疆則將“未知”拓展到了極限,以至於在地球上的暗勢力眼中,這個組織只有“大愛無疆”四個漢字以及它那傻乎乎的官方主頁是個已知事物,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可名狀,仿佛一團旋轉的迷霧,做著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行動。

    嗯,奇奇怪怪的行動,我估計比起大愛無疆的神秘來,它的行事方針更讓外人迷惑。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不搞軍火,不事擴張。它每一次行動都讓人大跌眼鏡,上上次大愛無疆宣佈要拯救“迷途不知返的墨西哥販毒青少年們”,於是整個墨西哥地區所有的毒品都在一夜間變成了麵粉,上次大愛無疆宣佈要拯救“新墨西哥州失去寵物的可憐孩子們”,於是整個新墨西哥州掀起了迷途寵物回家的浪潮,二十四小時內有六萬多隻失蹤寵物貓狗豬羊回家,最令人震驚的是一隻已經被烤到半熟內臟全無的小羊羔突然從烤架上跳下來然後以四倍音速狂奔了一千多英里回到家中——事後我們不得不動用心靈突擊隊員來料理後事。而這次,大愛無疆突然宣佈要投身考古事業……

    天知道他們下次打算幹啥,這些瘋瘋癲癲的神棍就是突然宣佈要把地球兩塊五賣給外星人都不奇怪——這是地球暗世界比較一致的看法。他們對此唯一的分歧就是賣給火星人還是天頂星人。

    “復仇軍大體檢的情況怎麼樣了?”林雪在沙發上蠕動著蹭過來,最後舒舒服服地枕在我腿上,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問道。前天討論“屏障”的時候她正好在家跟爹媽坦白去南極圈考察的事兒,沒有趕上這麼有趣的話題讓大小姐心生遺憾,於是她只能跟蹤關注後續事件。

    “沒啥發現。”我輕輕撫著林雪的頭髮,把這些柔順的髮絲一縷一縷纏在手指上,然後讓它們輕飄飄地自由散開,“珊朵拉的內掃描也進行了三遍,唯一成果是她覺得自己有點餓。復仇軍的思維核心裡沒有找到任何‘屏障’的殘留資訊,當年的鎖定狀態看來是被徹底洗刷乾淨了。就是不知道它是在屏障解除之後自己刪除的,還是在我上線之後被虛空生物的資訊擾動力給沖掉的。”

    這最後一點讓自己有點鬱悶。因為根據冰蒂斯的說法,哪怕是在我還沒有覺醒身為虛空生物的力量的時候,資訊擾動力就已經提前幾年開始運作了,在這期間。我可能無意識中洗刷掉了許多東西,復仇軍的“屏障”只是其中之一,或許當年留下屏障的舊帝國最後一批倖存者還給後人留了言,但由於屏障嘗試與虛空生物的“並網行為”對抗。這些留言也會被一併摧毀……

    如果這是真的,那這個損失簡直是太讓人無語凝噎了。

    我甩甩頭。把這些讓人煩心的猜測扔到一邊,專心玩著大小姐的頭髮:“丫頭,你能不能幫忙判斷一下,關於‘屏障’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當然如果不能說的話就算了。”

    “你沒問問曉雪?”大小姐奇怪地看著我。

    我聳聳肩:“……那丫頭說自己本事有限,屏障的形成日期可能在七萬年前,她看不清。”

    “洩露天機會導致內分泌失調的,”大小姐在我身上用力拱了兩下,找個舒服的姿勢安頓下來,“不過屏障的問題嘛……基本上猜得沒錯。”

    你看,有個先知是多麼逆天的事兒啊。

    為了保證事件線的連續性和未來的穩定性,在一些干係重大或者不甚穩定的事情上,林雪不能明確對我們做出提示,但假如我們已經對這些事件有了一定程度的猜測,就能極大緩解洩露未來所導致的“事件坍塌”,這時候林雪只要負責宣佈一下我們的猜測有多少正確率,就能省去我們接下來的大量統籌和證偽工作。當然,林雪這種提示也有所限制:她不能明確告訴我們那些猜測到底哪一部分是準確的哪一部分是錯誤的,尤其是類似“屏障”這種間接塑造了新帝國格局的事物,她所能說的東西極少。

    但不管怎麼說,有個先知就是省心省力:林雪對我而言絕對是個趨吉避凶用的寶貝疙瘩。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越看大小姐就越是覺得喜歡,於是突然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後者頓時發出一聲驚呼,習慣性地就想躲開,不過後來她可能想到反正自己已經被吃幹抹淨沒啥躲的必要,反而自己主動湊了過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聽到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爸!影子……呀,你跟我媽光天化日之下激情燃燒呢啊?”

    我和林雪如同觸電一般分開,同時對曉雪怒目而視,我心頭唯一的想法就是:尼瑪熊孩子果然是夫妻生活的頭號殺手,尤其是曉雪這樣一張破嘴到處嘚嘚的!

    “乖,你過來。老爸跟你說件事……”我露出特親和的微笑,對曉雪招了招手,後者跟兔子一樣後跳了兩步:“不,我過去准挨打,打小你就這麼騙我來著。”

    林雪橫眉立目地看著自己閨女:“你過來挨一頓和我們過去打一頓有本質區別麼?”

    曉雪一聽,立刻很有條理地跟我們分析起來:“有區別,我要過去絕對是男女混合雙打,但我要不過去,你跟我爸會派一個代表過來揍我……”

    我跟林雪雙雙愣在當場。心說這孩子真不愧是跟著一幫當戰略家的叔叔阿姨們長起來的,你看這戰場分析能力和應變能力,她三歲那年要是沒去南斯拉夫倒騰軍火那絕對就是屈才了……

    “行了,不揍你,”我無力地歎口氣。對曉雪招招手,後者立刻吐吐舌頭,高興地蹦過來鑽在我和林雪中間,就跟小孩子一樣橫著往我倆的腿上一躺,我拍拍她的腦袋,“影子城來消息了?”

    “啊,對了。還有正事!”曉雪蹭一下彈起來,腦門結結實實地撞在我下巴上,“誒疼……爸,西維斯阿姨叫你。說是那群菲雅利人在當初的小行星帶附近找了兩天,終於發現什麼東西了。”

    我捂著下巴頦正待教育這個一驚一乍的熊孩子,聞言頓時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隨後二話不說就叫上珊朵拉準備傳送去影子城。珊朵拉聽到這個消息也表示出巨大的驚喜:本來我們都不抱多大希望的。結果那群菲雅利人竟然真的找到了更多故鄉物質?!

    我們在司令部找到了西維斯,她和一小撮塔維爾正在三號樣品分析室裡等著我們。之所以要說一小撮塔維爾。是因為現場一共有十六個人,除了西維斯之外,剩下十五個都是塔維爾的品質投影,除了用撮之外我已經想不到別的形容詞能放在那個奇奇怪怪的女科學家身上了……

    三號樣品分析室就是目前保存“故鄉物質”的地方,那塊奇形怪狀,仿佛融化過的黑鐵一樣的隕石核是分析室裡唯一的樣本,它被安放在房間中央的無重力平臺上,十幾套分析設備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掃描這塊其貌不揚的黑疙瘩,希靈使徒對故鄉物質的特殊感情在這令人髮指的掃描行為中被展現的淋漓盡致:現在塔維爾已經開始計畫給這塊物質的每一個基本粒子起名了!目前她還沒這麼做的唯一原因是詞彙量不夠……

    “菲麗絲那邊有什麼新發現?”珊朵拉看了“故鄉物質”一眼,扭過頭去看著西維斯問道。

    “更多的隕石樣本,空間驟閃留下的殘餘能量反應,以及故鄉仍然存在的更多證據,”西維斯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帶著輕微顫抖,“我們的前線工程兵在挖掘現場佈設了臨時基地,現在有一萬三千個工程無人機正在整個小行星帶忙碌,我們有理由相信那個小行星帶整體甚至就有可能是被來自故鄉世界的某種‘衝擊’催化來的,塔維爾已經向那裡傳送了兩個品質投影,具體情況您可以問她。”

    我轉向身旁的塔維爾不知道第幾號,後者慢慢摘下眼鏡:“陛下,我們正在接近希靈使徒歷史上最終極的時刻。根據第一批出發的工程兵報告,他們在小行星帶找到了大量攜帶著故鄉物質的隕石樣本,有一些就和我們手頭的這個一樣,故鄉物質作為隕石核被包裹在當地物質中,有一些則是令人驚異的‘裸礦’。他們在小行星帶附近發現了六個時空薄弱點,這些時空薄弱點已經重新穩定下來,但根據它們周邊的空間翹曲情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那處小行星帶都頻繁遭受空間驟閃的衝擊,有大量來自異世界的物質如同炮彈一樣沖進隕石群裡,這造成了各種混合礦物。雖然現在空間驟閃已經平息,但屬下認為這已經足以證明,故鄉世界仍然健在——除非我們真的壞運氣到了極點,故鄉世界在我們發現之前的最後一刻完全熄滅。”

    “這種事情……決不能發生,”珊朵拉仿佛是在對命運下令一樣惡狠狠地說道,隨後她握緊了拳頭,“準備飛船……給我準備最快的飛船,我要立刻前往挖掘現場。”

    “您的高速星艦和護航艦隊已經準備就緒了,兩位陛下都要親自前往?”

    珊朵拉猶豫著看了我一眼:“阿俊,需要有人守家麼?”

    我想了想,統計一下帝國後方裡面能坐鎮大局的人,覺得有姐姐大人和西維斯再加上一幫司令部軍官團隊,似乎也沒自己需要擔心的地方:當然更重要的是,即使留守家裡,以我這戰略水準,遇上墮落使徒襲邊頂多也就是當個超級兵的料,本著外行不能領導內行的精神,我還是別在家裡給人家添亂了……

    “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吧,”我擺擺手,“後方有西維斯他們看著出不了問題。而且說回來,我也挺好奇那邊的情況的。”

    珊朵拉露出開心的表情,看樣子她本身就是期待我這個回答的:“好,我們這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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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6 01:35:18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殘片

    希靈使徒一貫沉穩,但他們也有激動難耐的時刻——涉及到故鄉世界和種族起源的事情無疑就是足以讓他們激動起來的情況。反正我是第一次看到珊朵拉這樣鎮定的人會露出如此匆匆忙忙的模樣,來自工程隊的報告讓她恨不得下一秒就趕赴現場,仿佛生怕遲了幾秒鐘就會錯失解開起源之謎的機會一樣。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努力讓她稍微安穩了一會:起碼得跟家裡說一聲是吧,我們這一出發,可就要奔赴帝國遠疆了。

    聽說了工程隊的發現,姐姐他們也表現出異常濃厚的興趣,不過除了冰蒂斯和淺淺之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老老實實在後方看家。冰姐和淺淺這倆一貫是有熱鬧不湊等於浪費人生的傢伙,她們一聽說要去遠疆考察立刻就死纏爛打地湊上來了,淺淺搞定我,冰蒂斯搞定珊朵拉,倆人就硬生生擠進了隊伍裡。

    而且最後我們還要帶上一個出人意料的小傢伙:那只小人偶也非嚷嚷著要跟過來。

    “笨蛋,你好久沒帶著我出去玩了!”小人偶撲啦啦地飛到我肩膀上,一邊抱著我的腦袋拔來拔去,一邊理直氣壯地說道,已經完全是嬌蠻的女兒形態。

    “我們不是去玩的,”我哭笑不得地跟這個又任性脾氣又大的人偶姑娘解釋種族起源是多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和出去郊遊之間的區別又有多大,“那地方只有小行星帶,沒漂亮衣服也沒芭比套裝,你過去沒啥可玩的。”

    “那是你的問題,總之我必須跟著過去。”小人偶整個人都恨不得以球型包裹在我腦袋上,仿佛她自己是頂帽子似的,“要不以後都不准你抱著我睡覺了!”

    客廳裡噴了一片,要不是說這話的是個洋娃娃大小的生物,估計現在家裡已經打起來了。我默默看向珊朵拉淺淺和林雪,心說自己有三個姑娘能輪流抱著睡,還怕你一個sd娃娃的威脅不成——但這句話最終沒敢說出口,因為我看到小人偶在自己臉旁邊咧開嘴,露出了她標誌性的單邊小虎牙。小姑娘的威脅昭然若揭:哪怕再被崩掉半顆牙,我也要把自己掛在你臉上!

    我看向一邊正在收拾東西順便收拾冰蒂斯的珊朵拉,用眼神詢問能不能帶著這個突然開始纏人的小傢伙,珊朵拉沒怎麼想就點點頭:“帶上她吧,你確實好久沒帶這孩子出去了。工程隊已經探過航路。雖然目的地在遠疆,但與墮落使徒的疆域相距甚遠,沒什麼危險的。”

    我抱起小人偶放在面前,相當嚴肅地跟她交待:“行,那就帶上你,先說好路上必須聽話,別亂動工程隊的樣本和科學家們的設備。這次的項目特別重要……”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好像是一群熊孩子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氣息撲過來的動靜。回頭一看,果不其然,莉莉娜小泡泡維斯卡小烏鴉以及被拖著上陣的潘朵拉已經在自己面前排成一排了。

    當時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結果莉莉娜一開口,預感成真:“怎麼樣,我就說讓那個人偶臉探草叢沒問題吧?她把局面打開咱們就都能跟著去了……”

    小泡泡、麥迪雯和維斯卡頓時對莉莉娜投去崇拜的神色,紛紛點頭稱是。潘朵拉默默往旁邊挪了半步,灰濛濛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表示此事與她無關。

    我:“……”

    肩膀上的小人偶一臉莫名其妙,但我已經猜到這怎麼回事了,多半是鬼點子賊多的莉莉娜把小人偶給忽悠了一頓,讓她上來死纏爛打要跟著出門,在幾個閨女中,小人偶是最適合這個角色的:從性格到體型上都適合走嬌蠻路線,然後只要我一鬆口,莉莉娜就有理由帶著一群熊孩子跟過去湊熱鬧,這是一個小人偶怒趟雷區被賣,給一幫姐姐妹妹鋪路的故事:而且姐妹裡面還混進去一個披著蘿莉外皮的阿姨。

    “都跟著去吧。”我差不多是帶著心已死的表情跟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擺擺手,於是一幫小丫頭頓時如同過節一樣轟然而散:她們可能是回房間收拾自認為用得上的“行李”了,儘管我完全不理解去一趟小行星帶有什麼行李可準備的,一人扛一套挖礦機去隕石群裡采三鈦麼?

    “老大,人家可是在做好事啊,”莉莉娜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低聲說了一句,“上次帶著所有孩子出遠門,已經是一年前了。她們可不在意你帶她們去的是小行星帶還是度假村,她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個沒去過的地方而已。”

    我笑了笑,莉莉娜提到的這些自己當然也能想到。

    種族起源,故鄉世界,歷史謎團——家裡的孩子們才不會管這些,她們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整整一年沒有領著自己出門玩過了:你不能要求一群孩子對這之外的事情有多高的覺悟。作為一個當爹的,你跟自己孩子解釋工作有多忙所以沒時間陪家裡,這基本上是最蠢的做法,孩子們聽不懂也不願意聽,他們的世界只有爸媽和玩耍:如果你不趁著他們的世界裡還只有你的時候趕緊陪陪他們,那麼遲早有一天你會發現,他們的世界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你。

    值得慶倖的是,我覺得自己家裡這群除了纏人什麼都不幹的熊孩子永遠不會有那樣一天,你看看曉雪就是個鮮活的例子,十七歲的大姑娘,軍旅出生隨軍長大,穿越時空而來的時候已經是艦隊指揮官了,從三歲進入叛逆期至今尚未結束,但綜上所述之後,她仍然是個纏著爹媽要零花錢的熊閨女——所以哪怕虛空有盡頭,我覺得這幫丫頭纏人的功夫也不會有盡頭的。

    哦,這裡還是有個好消息。曉雪被她媽勒令在家學淑女禮儀,所以不能跟著過來,要不我們這一趟先祖起源解謎行動不知道要熱鬧成啥樣……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已經踏上了前往遠疆的航路。為了儘快趕赴現場,我們這次沒有搭乘帝國上將號,而是選擇了高速的虛空巡航艦,護航艦隊則是皇家艦隊中的精銳護衛艦——可以說是輕裝出行了。皇室成員出行卻沒有帶重型護航編隊,這是挺少見的情況,不過考慮到之前工程隊已經確認了航路的安全。再加上出發前林雪給我們算了一卦(這個說法奇怪不?),確認此行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負責安排我們出行的西維斯也就沒多說什麼了。

    此行唯一的意外就是我們帶上了一幫鬧哄哄的小丫頭片子,她們中一半都不理解故鄉世界和先祖秘密是什麼意思,這些小傢伙出來就是玩的。尤其是小人偶和小烏鴉。前者已經很久沒坐著飛船出去放風,後者則沒見過太多世面,這倆在巡航艦裡到處亂跑,我不得不專門派了幾個士兵全程跟著,以防止她們把自己弄丟了。

    “這麼嚴肅的事兒,我是不是不該帶上這幫毛丫頭來著?”我看著正趴在地上和小泡泡比賽畫小綠人的維斯卡,忍不住捂著腦門說道。維斯卡應該是現場唯一一個真正對“起源之謎”毫無感覺的希靈使徒。這個有史以來最另類的希靈使徒好像並沒有先祖記憶和故鄉概念,她對希靈起源沒啥感觸,基本上全程都在對這次行動表示不明覺厲,哪怕看到故鄉物質的時候。她也表現的很沒心沒肺。

    她還不如小泡泡呢——別看小泡泡正趴在地上畫小綠人,但這是因為她小孩子的天性在這一刻正佔據上風,如果這時候把故鄉物質或者原體放到她面前,這個小傢伙照樣會愣愣地盯著看半天。然後嘰裡咕嚕地發表一大堆見解。小泡泡的記憶核心中也有關於先祖和故鄉世界的記錄,她雖然不太明白我們這次行動是要幹什麼。但她貌似也頗有點使命感。

    儘管現在這個頗有點使命感的小丫頭確實還在畫小綠人……哦,現在開始畫小灰人了。

    “沒關係,”珊朵拉這時候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淡然冷靜,她看著那些孩子們微笑起來,“不能因一人的肅穆,就要求群體的緘默——我登基後第七百六十五年說的,核心思想是希靈使徒的效率主義和去形式化主義。”

    我:“哦……”

    儘管我們速度很快,但距離抵達發掘現場還有幾個小時,百無聊賴之中我打開了艦隊的實景檢測視窗,研究起外面的景象來。秩序場外只有無盡虛空,秩序場內也只有編隊前行的護衛艦群,這景象一開始看著還挺不明覺厲高科技低調奢華有內涵,但看的時間長了也著實單調,不過正在我準備關閉監視器的時候,一個碩大的黑影突然從畫面上一閃而過。

    我敢保證自己的艦隊裡沒有這種形狀的護衛艦,於是趕緊下令探針追蹤那個剛剛飛過去的黑影,等後者被固定在監視器的畫面中央時,乘員艙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一只好幾百米長的巨型烏鴉正在秩序場裡飛來飛去,烏鴉頭頂上騎著一個小小的黑衣哥特少女,哥特少女的身高只有九十多釐米,騎在巨型烏鴉頭頂就好像叮噹平常坐在我頭上一樣不起眼。

    然後我就聽到通訊器中傳來了負責照看她倆的皇家衛兵匆匆忙忙的聲音:“陛下!二公主和鴉神大人不見了!”

    我嘴角抽抽著:“額……我看見她們了,精神著呢,你們趕緊去秩序場裡把她倆接回來!”

    那只沒頭沒腦的傻鳥和那個無法無天的人偶少女竟然從飛船裡跑出去了!而且她們正在秩序場裡到處亂飛……

    當時我就感覺自己真是低估了熊孩子的行動力,早就該知道一個腦子不怎麼夠用的鴉神和一個性格不怎麼乖巧的彆扭小孩一旦變成組合體,遲早得出亂子。秩序場可不是什麼胡鬧的好地方,儘管它是為艦隊提供虛空庇護的“安全環境”,但它與虛空也僅有一線之隔,那只傻鳥萬一……

    我剛想到這兒,就看到騎在巨型烏鴉頭頂的人偶少女興高采烈地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烏鴉腦袋。隨後這對組合體以令人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在秩序場中劃過一道灰影,消失了。

    怕啥來啥,她們沖到秩序場外面了!

    “誒呦臥槽!”我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了,“這倆瘋丫頭!”

    淺淺跟珊朵拉也大驚失色,當時就要下令艦隊停推,趕緊去“打撈”那倆瘋妮子,虛空環境的險惡讓一票家長當時就亂了方寸,乘員艙裡一陣雞飛狗跳,但就在這時候。冰蒂斯突然咳嗽了兩聲:“別慌,沒事兒。看你們這關心則亂的樣。”

    我抓狂地看著這個到這時候還淡定不已的女流氓:“那倆瘋丫頭跑秩序場外面了!”

    冰蒂斯白了我一眼:“所以你就忘了你們一家子早就不怕虛空了?”

    我:“……哦,也是。”

    “切,”冰蒂斯繼續低頭看書,“那只鳥剛神化的時候就能在虛空裡到處亂飛。小人偶被你影響了這麼多年,現在當然也能在虛空生存。你得學會適應這些:遲早有一天,你這幫閨女會成天去虛空裡跑著玩的,我們神族的小孩就經常這樣。”

    “聽起來真驚悚,”珊朵拉由衷地感歎,“一時半會還真習慣不了。”

    小烏鴉的天賦能力是穿梭虛空,起碼天賦之一是這個:她將來能進化成啥樣還說不清楚。所以我這確實是關心則亂了。說不定對那只傻鳥而言。現在只是她日常的遛彎時間,平常小烏鴉就每天都有出去飛一會的習慣,但我從來不知道她去哪了,現在想想。這個事實恐怕很驚悚:那只鳥多半每天都是在虛空裡到處轉悠的——根據剛才她從秩序場飛出去時候的輕車熟路就能判斷出來。

    你看這遛彎水準!

    這時候一直盯著監視器的珊朵拉突然拽拽我的袖子:“你看,她們回來了。”

    我一看,果然有一團黑影正從秩序場邊緣的混沌雲霧中浮現出來,這是另外一個較小的秩序場正融合進來的跡象。幾秒鐘後。那團黑影變成了一隻超級巨大的烏鴉,烏鴉頭頂上還是坐著那個興高采烈的小人偶。而烏鴉的爪子裡……捏著一塊破破爛爛的什麼玩意兒。

    “小鳥好像撿回個東西。”淺淺驚奇地指著眼前的全息投影。

    片刻之後,兩個出去瘋跑了一圈的問題兒童被我勒令返回了巡航艦,我們順便回收了傻鳥撿回來的那塊破金屬板——它被確認是一塊幾乎被虛空同化乾淨的特種合金。

    令人遺憾的是,小人偶和那只傻鳥從頭至尾都沒意識到自己冒冒失失的舉動讓別人相當擔心,這倆問題兒童回來之後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保持著一種難以解釋的興高采烈的勁頭。人偶少女輕車熟路地爬到了我肩膀上,晃著腳丫搖來擺去,仿佛一個清閒不下來的彈簧娃娃,小烏鴉則跟我們“嘎”地打了個招呼,跑去找淺淺要糖果吃。看到兩個沒心沒肺的瘋姑娘,我本能地就想發揮家長的主觀能動性好好教育她們一番,但自己還沒開口,肩膀上的小人偶突然拽著我的頭髮邀功一般嚷嚷起來:“笨蛋笨蛋,快去看看我們找到的那塊寶貝!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我眨眨眼:“額,你們是專門為了撿那東西才突然從秩序場跑出去的?”

    小人偶用力點點頭,繼續跟個彈簧娃娃一樣在我肩膀上晃來晃去。

    我趕忙拉住小烏鴉仔細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倆姑娘還真不是跑出去瘋玩了:麥迪雯不知怎的感知到秩序場外有“東西”,於是她才帶著自己的人偶姐姐飛出去,想把那東西撿回來。之所以沒有跟大人打招呼,完全是因為傻鳥壓根不覺得這行為有什麼不妥:她出生沒多久就開始在虛空裡到處亂飛了,與生俱來的對虛空傷害免疫的能力讓她根本不明白這地方的危險性在哪,在她看來,剛才跑到秩序場外面的行為就跟她平常從屋裡跑到院子裡刨石頭帶回來的性質差不多……

    “看樣子這只鳥的本事比咱們想像的還多,”冰蒂斯看著被我放跑,正樂顛顛地在艙室裡上躥下跳的小烏鴉,語氣相當感慨,“她能依靠本能直接看見虛空裡的其他秩序場,比你們這艘船的雷達和妾身的神力還要厲害。”

    “曉雪說過,未來的鴉神是希靈神系中的‘信使之神’,說不定這個信使也包含了斥候的能力,”珊朵拉點點頭,“這個先放一放,那只鳥撿回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們圍攏在一塊門板大小的金屬殘片周圍,努力分辨這塊金屬殘片的來歷。

    它就是麥迪雯剛剛沖出秩序場的原因:一塊七扭八歪,看上去已經快被虛空同化乾淨的金屬板。由於虛空侵蝕作用,金屬殘片原本的顏色肯定是看不出來了,現在它呈現出一種混沌的光澤,其周圍參差不齊,看上去好像經歷過爆炸。珊朵拉眼睛中浮動著微微的金色光芒,她掃描了半分鐘,終於將這個幾乎完全失去了原本性質的金屬碎片分析完畢。

    “好像是帝國星艦的裝甲板,”珊朵拉眉頭緊鎖,“從材質上看是這樣,幽能處理過的超合金,只有帝國星艦才會用上這種材料,其他文明沒這種技術,而且也只有這種材料才能在虛空裡堅持這麼長時間。它看上去好像是前不久才被摧毀的,其深層還保留著一點沒有改變性質的殘渣。”

    “帝國星艦上的?”我挺詫異,“前些天出發的工程隊好像沒有報告受損吧,咱們的飛船也從沒在這個航路上走過。”

    “……我有點不好的預感,”珊朵拉咬了咬下嘴唇,“這東西讓我聯想起墮落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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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小行星帶工程基地

    珊朵拉一開口就讓人嚇了一跳,她這時候提什麼不好偏偏提起墮落使徒來——不過很快我就發現,珊朵拉說的真有道理:首先這條航路是全新的,在這一區域,我們從未派遣過飛船,殘片不可能來自帝國星艦。其次,小烏鴉從虛空裡找到的這塊金屬殘片明顯是剛剛生成沒多久:或許在不久之前它還是一艘完整飛船的某個組成部分,在飛船崩潰之後秩序場解體,這塊碎片才飄蕩到虛空裡,否則沒法解釋為什麼這麼一塊物質能在虛空環境中堅持這麼長時間。那除了帝國飛船之外,現在也就只有墮落使徒才有可能了。

    “艦隊警戒,”珊朵拉當機立斷下達了提高警惕的命令,“秩序場轉入隱匿狀態,跳轉速度下降至靜默閾值。預警編隊投放諜報探針,讓探針離本陣遠一點。”

    艦隊指揮官立刻回應命令採取應對措施,而我則盯著那塊金屬殘片,仿佛要從上面看出它背後到底是哪個“老朋友”,同時也感覺陣陣詫異:“按理說不至於啊——林雪的預言不應該出錯。”

    “林雪只是說咱們此行不會遇敵,”珊朵拉有自己的看法,“但她沒說過這一代沒有墮落使徒的痕跡。說不定他們真的在這地方活動過,只是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按照預言的話,或許最危險的情況就是帝國軍和墮落使徒擦肩而過。”

    說著,珊朵拉伸手在那塊已經腐蝕的不成樣子的金屬板上擦了擦,眉頭毫無舒展:“感覺不到這上面有深淵氣息,大概已經被虛空先一步淨化掉了。但在已知的虛空範圍內,使用希靈星艦的只有新帝國和墮落使徒兩股勢力,既然這不是我們的飛船。那就一定是敵人的。”

    “總之先把這東西放到倉庫吧,”我看了那塊金屬板一眼,“等到目的地就有工程實驗室了,塔維爾的分身也在那邊,讓她好好分析分析這玩意兒的來歷。”

    其實我覺得這塊金屬板還是透露了一個好消息的,那就是它原本所屬的飛船肯定是已經完蛋了:秩序場這東西,一旦破損就沒有挽救餘地,在虛空中航行的飛船,哪怕它的屏障上只是破了個針尖大的漏洞。除非在短時間內能找到一個秩序宇宙停靠,否則它都會很快遭受虛空衝擊而完蛋。而我們現在所處的是虛空中的“荒涼地帶”,這一頻段內沒有任何秩序宇宙存在,因此這塊碎片意味著一次無法挽回的虛空航難。你看,不管原因怎麼樣。起碼有一波墮落使徒掛掉了……

    新帝國跟墮落使徒之間的對立已經達到不管怎樣只要對面沒好事那自己就當過節的程度了。

    “帝國星艦在虛空中正常航行發生事故的幾率幾乎是零,甚至和魚嗆水一樣稀罕,”等那塊金屬碎片被送到倉庫之後,珊朵拉呼了口氣,“那艘飛船必然是在附近遭遇過攻擊,或者是它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嚴重受創。這地方我們從沒來過,工程隊對新航路的探測可能有疏漏……加強小心吧。注意規避資訊坍塌點和世界碎片,我可不希望帝國飛船遭遇相同命運。”

    我想了想,開始教育自己身後一幫躍躍欲試的熊孩子:“誰也不准再往外跑了啊,幸虧小鳥你剛才沒撞上什麼東西……”

    艦隊在加強警戒並且放緩航速之後用了將近兩倍的時間才抵達目的地。這距離我們出發已經整整一天時間過去了。不過真的就如林雪之前的預言那樣,一路上艦隊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不管是墮落使徒,還是可能擊毀了墮落使徒飛船的世界碎片或者資訊坍塌點都沒有出現。這一路上相當太平,珊朵拉派出去的諜報探針一直巡航到它們超載自毀為止。僅有的成果是繪製了一張頗為詳盡的虛空航標圖回來——下次再走這條航路的時候就省事多了。

    出發之後的第二天,首府標準時間傍晚——當然對我們而言這個時間也沒啥意義,就換算成珊朵拉的時刻表吧,開飯前一個半小時的時候,艦隊安全抵達了目標宇宙。

    因為之前小鳥發現的那點意外情況,珊朵拉決定繼續保持高度警戒,她下令一部分護衛艦停泊在世界屏障的秩序臨界點上,就地佈設了大量預警雷達和警戒無人機:這些東西不一定能對敵人造成多少火力威脅,但能有效防止我們被打個措手不及。雖然有林雪的預言保駕護航,但在這個情況不明的遠疆,多一份小心總不是錯。

    皇家巡航艦則和剩下的護衛艦編隊安全下沉至秩序宇宙,在兩次空間躍遷之後,我們抵達了所謂的“發掘現場”,一處荒涼的小行星帶。

    這裡位於一個尚處中年的恒星系邊緣,整個恒星系繞著一個品質偏小的橘黃色太陽運行。星系內僅有兩顆貧瘠的冰-石混合物構成的大品質固態行星,兩顆行星都在遠離其太陽的軌道上運行著,寒冷死寂,而發現故鄉物質的這處小行星帶位於一個更加偏遠的軌道上,其規模頗大,大體呈橢球形分佈,根據計算,這個小行星帶需要一百九十七年才會繞著當地恒星運轉一圈。

    再往外,就是寒冷的深層太空了,最近的天體距離這裡都有六光年之遙。

    就如我一開始說的那樣,這地方荒涼無比,小行星帶裡發現的特異隕石是吸引我們前來的唯一原因,這實在不是個適合度假的好地方。

    但那幫小丫頭仍然義無反顧並且歡天喜地地沖了出去,跑到發掘現場的邊緣,推著那些零零碎碎的隕石開始撞來撞去,就跟玩巨型撞球一樣……

    算了,高能的熊孩子自然有高能的玩法,他們平常還成天在家拿手榴彈扔來扔去呢。

    先一批抵達此地的工程隊已經建立了前哨實驗室和工程基地,這處基地位於小行星帶中央,就和所有的臨時太空基地一樣,它是用最省時省力高效率的建築方式,依託幾個大型小行星為頂點。用高強度星際合金作為骨架搭建起來的,在太空裡看過去就好像一個不規則的腳手架,各種重要設施被固定在這些高強度骨架的節點上,而實驗室則是整個基地唯一看起來相當氣派的大型設施,它是一個帶有多邊形穹頂的半球建築,被固定在中央平臺上,四周有八條支撐梁將其與基地其他設施相連,藍色的標識燈光標注出了實驗室周邊的幾個起降平臺,這些燈光閃爍間。不斷有工程無人機在起降平臺上來來往往:整個基地正處於繁忙的工作狀態。

    在基地一條主支撐梁的盡頭有供中小型飛船停靠的接駁口,在那幫小丫頭跑去玩之後,我們便在接駁口附近登陸了。說是支撐梁,但我們都知道希靈使徒造建築的“大即是美”思想,這個支撐梁其實是個寬和高都有百米的巨型合金結構體。早就超過“大樑”這個概念了,其內部是直達實驗室的封閉通道,並且自備舒適的人工重力。塔維爾的品質投影在通道口等著我們,在她身後是數名高級助手,以及一臉興奮莫名的菲麗絲。

    “兩位陛下,路上遇到什麼問題麼?”塔維爾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比預期的晚了幾個小時。

    “一點小狀況,這條路線可能並不如一開始預期的那麼‘乾淨’。不過你不用操這個心,”珊朵拉不甚在意地說道,塔維爾是個科學家,而航路附近出現墮落使徒的活動痕跡則是軍事部門的事兒。跟塔維爾說了也沒用,“你們動作很快,這個基地不錯。”

    “是的,陛下。”塔維爾坦然接受這份誇獎,她的視線看向旁邊的透明窗口:這個位於主支撐梁內部的封閉長廊兩側有很多觀察窗。畢竟這不是什麼軍事要塞,不需要考慮整體防護和燈光管制的問題,這些觀察窗有助於你在任何地方窺視到基地的拓展情況,“我們出發時帶上了一台量產主機,這極大加快了基地的建設進度,四號延伸平臺大概兩個小時後就能完工,然後我們就可以架設大型亞空間分析設備了。”

    順著塔維爾的視線看過去,我找到了她所指的“四號延伸平臺”。

    那是位於基地背陽面的一個尚未完工的建築,由兩道平行支架與中央實驗室直接連接,距離我們這邊大概有一兩千米,和燈火輝煌的基地其餘部分比起來,正在建造中的四號延伸平臺顯得頗為暗淡,只有建造者運行時的光效應在那一片巨大的金屬平臺上游走著,可以借著那點微光看到平臺上影影綽綽的半成品建築物。在那上面工作著的建造者無疑是塔維爾帶來的量產主機這兩天剛剛製造出來,在它們的忙碌下,一個大型設施正在變幻莫測的光網中飛快成型,就如同瘋狂生長的巨型植物一般:不管看多少遍,建造者們這種神奇的場填充和資訊實體化技術都讓人歎為觀止,塔維爾能在四十八小時內建造起這麼大而且設施完備的一個小行星基地,全靠這些神奇的“建築工人”了。

    已經在這裡看著量產主機蓋房子長達兩天時間的菲麗絲當然更加驚歎,她看我們和塔維爾之間的交談終於告一段落,立刻蹦過來咋咋呼呼地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看了兩天都沒看明白——你們這到底是什麼技術?!你們所有的建築原來都這麼來的?你們的建築材料……到底有建築材料麼?”

    我挺理解她現在的激動心情:就在不久前,她還沒放棄向帝國推銷礦石,而現在,這個夢想顯然被帝國的工程技術給敲打的渣都不剩了。

    “怎麼說呢,現在你們接觸這種技術還太早點,”我看了菲麗絲一眼,後者眼睛亮的基本上已經能頂倆lcd光源了,如果不及時給她潑點冷水,這傢伙一定會偷偷跑到基地裡撬零件去:她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你目光可不短,想想就該知道,這種憑空製造物質的技術能把你們現有的社會秩序碾成啥樣。”

    菲麗絲馬上想明白這事,頗以為然地點點頭,不過她臉上還是帶著驚奇:“你們果然在憑空創造物質?可是這……這不違反科學規律麼?物質從何而來?能量從何而來?你們的科技難道已經進步到不需要按照客觀規律走了麼?”

    “當然還是有科學規律的,”珊朵拉淡淡地答道,“只不過我們通常自己編寫那些規律,因為天然的宇宙常數往往都不怎麼好用。你們菲雅利人現在其實也正要接觸這方面的知識。跳出宇宙,是掌控真理的第一步,在宇宙之外,你們能輕而易舉地洞悉很多原本連猜想都無從談起的奧秘。大約三十年內,你們的全套知識體系和世界觀都會被刷新,你們要重新認識世界和自身,並且重寫一半以上的技術經典,今後你們所有涉及基礎世界觀的科學定律都會被加上‘本宇宙內’這樣的限制條件,這將是值得期待的新時代。”

    菲麗絲愣愣地聽完這高能的宣言。最終確信這麼高深的東西暫時沒自己什麼事兒,於是跑一邊跟淺淺聊天去了。

    “對了,塔維爾,有個東西要給你分析一下。”等菲麗絲走開之後,我突然想起飛船貨倉裡還有一塊小烏鴉撿回來的金屬疙瘩。於是趕緊讓人把那塊裝甲殘片取了過來。

    一看到那奇怪東西,塔維爾就露出詫異的表情:“這是從虛空環境裡找到的?它有嚴重的混沌化傾向,物質本身的各項物理參數都已經介於可測和不可測之間了。”

    專業人士就是專業人士,我覺得塔維爾整個人恐怕都是由掃描設備和處理器組成的,她一眼就看出這玩意兒的來歷了。

    “這麼說吧,就是因為這東西,才讓我們耽擱了好幾個鐘頭……”

    當下。我將半路上遇到的那點有驚無險的意外情況告訴了塔維爾,包括珊朵拉對那塊金屬殘片來源的猜測。當然,我們也不指望身為科學家的塔維爾能幫著制定一個預警計畫之類,把殘片交給她。主要是希望她能用自己的技術分析分析這東西到底是不是從墮落使徒的飛船上脫落的,以及那艘飛船可能的被毀原因。

    墮落使徒在這一帶活動過,而且他們還損失了一艘飛船,這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視。在剛才珊朵拉已經連線影子城。讓西維斯準備斥候艦隊,徹底清查這一片遠疆地帶。而我想讓塔維爾這邊也跟著幫上點忙:反正她執行緒夠多。

    “是,陛下,屬下這就把樣本送到新建成的分析室去。”塔維爾聽到我講的事情經過,馬上意識到這情況非同一般,於是她立刻對我們行了個軍禮,然後從身上分裂出一個品質投影來,帶著那塊裝甲碎片傳送離開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嶄新的塔維爾消失在自己眼前,深深意識到眼前這個瘋狂女科學家終於把精神分裂給修煉成一個主動技能……

    “現在談談你們的發現,”珊朵拉表情淡然地看著塔維爾分裂完,率先向前走去,“我們邊走邊說。”

    塔維爾跟在珊朵拉身後,將工程隊這兩天來發現的情況詳細報告,其中有一些是我們已經知道的,而更多細節則是第一次聽說。

    “首先,可以確定這個小行星帶的形成過程與故鄉世界向這個世界的物質洩漏有關。經過計算,我們發現在這個軌道上原本應該有一個大品質的行星,就在隕石群現在所處的位置上,這顆行星極有可能撞上了發生空間驟閃的斷裂帶,瞬間被空間現象碾成如今這四散的碎塊,才形成了這個小行星帶。小行星集群整體的分佈形態以及物質構成也能佐證這個猜想:它們來自一個大星球。現在這個被撕成碎片的行星殘骸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重新聚合成天體,因此它看上去要比通常的小行星帶密集,大部分已經變成了密密麻麻的隕石群,而且在靠近中心地區的位置,已經有較大品質的小星星成型了——你們在這個位置就能看到那些聚合在一起的大塊頭,就好像大陸架一樣龐大。”

    “根據空間中殘留的翹曲痕跡,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一大片區域都處於週期性的空間驟閃現象侵擾下,一般來講,空間驟閃是一種罕見的太空奇觀,持續時間短,也不可能在一個區域反復出現,屬下估計是故鄉世界的不穩定或者某種變異導致了這一段時間的持續性驟閃。計算得出的驟閃帶呈橢球形,正好覆蓋在這個小行星帶——或者說當年的行星軌道上,它不但撕碎了這顆星球,並且拋射出大量來自故鄉世界的物質。這些物質碎片懸浮在小行星帶的必經之路上,當後者經過的時候,如同炮彈一般和小行星迎面相撞,在多次碰撞融合之後就形成了我們第一次得到的樣本,那種包裹在隕石內的‘果核標本’,但在這裡還有更多更奇妙的東西。有一些故鄉物質被引力捕獲,沒有遭遇碰撞,於是變成了這裡的小行星之一,有些故鄉物質體積龐大,反過來包裹住了這裡的小體積石塊,還有些故鄉物質活性極高,並且經歷了高溫,它們和這裡的當地物質融合在一起,產生反應形成了全新的產物。”

    塔維爾頓了頓,抬手指向前方:“請隨屬下前往實驗室,那裡有大量樣本,很多樣本揭露出很多……奇妙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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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各種新發現

    塔維爾用兩天時間建造起來的這個臨時基地是按照拓荒考察站的經典架構來設計的:這種網站以較為密集的小行星為頂點,用超級合金搭建骨架,骨架邊緣設置大量起降平臺和小型港口,以供工程無人機和各類艦船停靠,而骨架內環則分佈著一級工程節點和二級工程節點,這些設施負責將採集到的樣本進行初步切割、掃描,剔除無價值的礦石雜物,並將有價值、粗加工的礦物樣本送往物質傳輸站,物質傳輸站通過超空間設備把礦物樣本直接送往基地中央的大型實驗室。這一套簡明高效的系統可以保證整個網站始終以最高效率運轉,並且隨著其配套的無人機群和工程船規模擴大,不斷向四周的空間延伸。當發展到一定級別的時候,拓荒考察站可以升級成太空碉堡或者軍事節點,模組化的帝國設備只需要稍加改裝,就能在那些縱橫交錯的超合金框架上建造起一座太空城市。事實上現在首府世界的柯伊伯帶基地最初就是這麼來的:它的前身也不過是個拓荒考察站。

    以基礎型的拓荒網站為根基,不斷升級架構,最終演化成兵站/太空要塞/殖民城/軍事節點等等高級設施,這是帝國太空設施的常用升級流程之一。

    當然,我們眼下這個拓荒考察站並沒有如此升級的打算,儘管珊朵拉已經考慮把這個偏遠世界拉到帝國版圖內,建設成一個軍工核心宇宙,但這個作為採掘場的小行星帶本身並沒什麼值得建立基地的價值,它對我們唯一有用的,也就是那些來自故鄉世界的石頭。

    工作站中央的大型實驗室內部是蜂巢結構,容納了大量模組化的樣本分析室。工程無人機採集到的隕石被分門別類送往這裡進行各種測試,以確定它們穿越世界屏障的時間,並且嘗試從這些石頭上的蛛絲馬跡來判斷故鄉世界當前的情況——當然假如能找到故鄉世界的座標那就更好了,只不過這個看上去希望渺茫,這裡的空間驟閃已經結束了上萬年,即便這個宇宙曾經和故鄉世界擦肩而過,現在它們也已經相互遠去很久了。

    塔維爾帶我們來到了她現在的工作間——嚴格來講是當前這個品質投影的工作間,因為我們知道,塔維爾一個人的數量單位現在都是用籃球場來算的……

    這是一個六邊形的廣闊大廳。可能用到了空間拓展設備,導致這裡非常寬廣。大廳裡整齊排列著數十個無重力平臺,其中半數平臺上都懸浮著其貌不揚的隕石碎塊。每個無重力平臺之間的距離有十米左右,負責處理實驗室雜務的科研用自律機械在這些空擋間敏捷地飛來飛去,檢查每個無重力平臺的工作情況。或者協助平臺上的切割光束對隕石樣本進行解剖。穿著白色制服的助理技師們一小群一小群地聚攏在某些平臺旁邊,分析資料,激烈討論,或者充當表情帝:他們一定是有了什麼重大發現。過去的兩天裡,在這個網站內的每一個科學家都經歷了無數次重大發現:發現一種新的故鄉物質,驗證了先祖記憶中的某一條註腳,知道了故鄉世界的一點新情報。都足以讓他們興奮不已。

    帝國科學家從來就不是一個矜持沉穩的群體,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顆火熱的心……

    “這是最大的樣本分析室,每種類別的隕石都要在這裡保存一份,”塔維爾帶著我們走向距離最近的無重力平臺。“我們已經發現了來自故鄉世界的三十七種物質,金屬和非金屬的都有。它們與記憶核心中記錄的故鄉資訊完全吻合,看看這些東西——”

    塔維爾說著,環視了整個大廳:“這些古老的東西。來自故鄉……我們的創造者就是用這些東西建造了方舟,甚至用這些東西。在第五世代創造了第一個原體,真不敢想像,我們會有機會親眼看到這些原始礦物,整個研究團隊現在都處於興奮狀態,這是自發現原體之後,我們第二次因為先祖的事情而如此激動。”

    塔維爾提到了第五世代——這個我倒是知道的,當初珊朵拉也跟自己介紹過希靈使徒的歷史。他們將整個希靈文明以“世代”為單位進行劃分,從第一個希靈人直立行走,一直到新帝國成立至今,都以“世代”計算。這個紀年法最值得人肅然起敬的地方就在於,它不是以某個種族的視角,而是以整個文明為視角來記錄歷史。第一至第四世代是希靈人的歷史,也是希靈文明的孩童年代,記錄了希靈人從組建部落一直到探索整個宇宙,並意識到世界邊際的歲月——如今這一時期的歷史早已殘缺不全,只有希靈使徒核心記憶中一點殘篇斷章能將其描述一二。

    而第五世代則是這個文明的拐點:在這個世代,希靈文明遭遇深淵,又跳出世界,舊的希靈人滅絕,新的希靈使徒誕生,新生的種族代替了創造者,“人”被“使徒”所取代,故鄉世界變成一個歷史名詞,而“希靈文明”被一個年輕的族群接手,義無反顧地踏入了無盡虛空——這也是“五”這個數字在希靈文明中意義重大的原因。

    在第五世代後頁,才是希靈帝國的歷史開端。

    很少有哪個文明的歷史會是這樣:它是文明通史,但在歷史的中段卻換了“主角”,歷史前半段的種族被完全取代,但這個文明的歷史卻沒有改變名號,仍然繼續傳承下去。希靈人將自己的文明交給自己創造出來的種族,兩袖清風地消失在虛空深處,希靈使徒接過這來自先祖的文明,誓死將它傳承下去,甚至近乎不擇手段地讓它變成一個空前的強盛帝國。絕對奉獻,絕對忠誠,向目標前行,不計一切後果——這就是刻在每一個以“希靈”為名的個體靈魂深處的因數,偏執而可怕。

    也正是由於這個紀年法,希靈使徒也直接將希靈人的母星時代稱作“我們的母星時代”。儘管在那時候使徒還沒誕生,甚至連一張圖紙都還不是,但他們仍然認為那是他們自己的歷史開端。

    我也只是聽到塔維爾突然提起第五世代,才突然有感而發地想到了這些,而珊朵拉想到的事情顯然更多,也更具體。她皺著眉頭看著無重力平臺上懸浮的隕石樣本,隨後轉向塔維爾:“發現的所有物質都是天然礦物?”

    “是的,天然礦物,”塔維爾的表情似乎有些遺憾。“這些物質應該來自故鄉宇宙某顆破碎的岩石行星,成分解析顯示它們的生成年代相近,所以來自同一個天體的概率極大。在已經發現的物質樣本中沒見到人造物,或許故鄉世界發生洩露的地方正好遠離先祖們活動的地方。當然,也不排除我們還沒發現那些人造物的可能。畢竟工程隊還沒把這區域全部搜索完,而且可能有些故鄉物質被星系內的引力攝動拉到了靠近太陽的軌道上。理論上是這樣。”

    “盡力而為,”珊朵拉點點頭,“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宇宙廣大,創造者們無力在所有天體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找不到他們的遺物也是正常的。”

    我們在塔維爾的指點下見過了各種形態的礦物樣本,在這期間又有兩個新發現的有價值樣品被送進來。切割之後,塔維爾得到了兩塊成分複雜的化合物,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化合物仍然不是人造產物。我知道她和珊朵拉都希望能在這些故鄉物質中找到創造者留下的“遺物”。不過這情況的可能性實在太低,從概率學上估計不大於買雙色球二十期連中頭彩並且最後還不被人幹掉……

    但就眼前掌握的情報已經足夠讓人滿意:現在塔維爾基本上能肯定,故鄉世界仍然健在,而且它至少在兩萬年前還處於異常活躍的狀態。根據她從樣本上採集到的資料。故鄉物質的各項參數都可以精確測量,這有很重要的意義:如果一個物質可以被精確測量。即它在宏觀上具備唯一可測的物理性質,那麼它必然來自一個穩定宇宙。因為在宇宙瀕臨“數學末日”,即法則混亂導致宇宙崩潰的情況下,世間萬物都會陷入“測不准狀態”,這個測不准和量子學中的測不准不太一樣,它指的是宇宙萬物在宏觀上失去“性質”,一個物體將沒有品質或者無窮重,它可能是固態但也可能突然流動,它在你視線中會變成任何東西也有可能突然消失,這就是被深淵嚴重感染的宇宙在毀滅前,其內部物質所呈現出的狀態——而我們在小行星帶採集到的隕石樣本都不是這樣,它們看上去很正常。

    “即使最糟糕的情況,兩萬年時間也不足以讓一個穩定程度如此之高的宇宙毀滅。”

    塔維爾最終指著一塊淡灰色的礦石樣本如此總結道。

    “等等,我想到一個問題,”珊朵拉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抬起眼睛,“這些礦石的歷史已經多久了?我不是說它們來到這個宇宙的年齡,而是它們在故鄉世界成型之後的歷史。”

    “陛下,這才是最讓人困惑的地方,”塔維爾立刻明白了珊朵拉的想法,“我們對所找到的所有樣本進行了紀年分析,確定它們中最古老的元素也是在一百二十億年前成型的。”

    我想了想,發現自己還是沒明白,於是拽拽珊朵拉的袖子:“到底啥意思?”

    “故鄉世界被深淵破壞至今……我不知道精確年代距今已經有多久,但絕對超過億萬年的歲月,”珊朵拉呼了口氣,“而我們發現的這些物質樣本都太過年輕了。如果按照塔維爾分析出的資料,這些物質碎塊都是在故鄉世界被深淵侵蝕之後正常演化出來的——故鄉世界倖存至今本身已經是個奇跡,它在被深淵侵蝕之後還保持著正常的宇宙演化,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僅如此,”塔維爾也在旁邊補充起來,“我們找到的所有樣本上都沒有深淵殘留的痕跡,就好像它們是來自一個正常宇宙一樣。”

    “你確定?!”珊朵拉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塔維爾。

    “千真萬確,我的陛下。”塔維爾用力點頭,隨後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在確定這些物質來自故鄉宇宙之後,我們就開始發現各種與‘先祖記憶’出入巨大的現象,這也是屬下之前提起的,這些故鄉物質‘奇妙’的地方。首先它們很年輕,顯示著故鄉世界時至今日仍然在正常演化;其次所有物質樣本上都沒有深淵反應,而故鄉世界理論上應該已經被深淵完全浸染了才對;再其次則跟樣本無關,是故鄉世界本身的異常:一個宇宙的壽命不該有這麼長。哪怕它沒有被深淵污染,一個健壯的正常宇宙,其壽命也不該這麼長!”

    我想起父神說的一句話:任何自然世界都有始有終,在虛空中誕生的宇宙最終也要歸於虛空。“歸零性”是虛空亙古不變的真諦,目前除了兩大神族和希靈帝國通過人工方式製造的世界之外。所有宇宙的壽命都是有限的。可能有一些異常茁壯的世界擁有超長的壽命,但很顯然,希靈使徒的故鄉宇宙已經遠遠超過了它理論上能存活的時間。

    哪怕沒有深淵侵蝕,那個宇宙也應該在歷史上的某一天壽終正寢了——這就是珊朵拉和塔維爾所面對的最大疑點。

    “故鄉世界肯定是個自然宇宙,它不是神造的,當年的創造者也沒有掌控宇宙壽命的技術。”珊朵拉很斷然地說道。在這之前,她和其他希靈使徒一樣。沉浸於發現故鄉消息的喜悅中,不自覺地忽略了這方面的細節問題,而現在她已經重新冷靜下來,故鄉世界的種種異常開始讓人生疑了。

    我用了幾分鐘時間把珊朵拉和塔維爾這些高端的猜想整理清楚。搞明白事情的焦點是啥,然後開動有限的腦細胞去研究怎麼解釋這個現象,不過很快我就放棄了:自己顯然沒有淺淺那麼神奇的腦袋,我的腦補水準跟淺淺壓根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目前只有兩個可能性。”塔維爾突然慢慢說道,“第一。故鄉宇宙在先祖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感染整個世界的深淵或許被淨化了,隨後整個宇宙也被某種外力所改造,這個外力導致故鄉宇宙存活至今,而這一切都是在先祖們離開之後發生的,至今無人知道。第二,希靈使徒的先祖記憶……或許有問題。理論上是這樣”

    “我不認為先祖記憶有問題,”珊朵拉立刻搖頭,“而且第二個猜想也沒辦法解釋故鄉宇宙的壽命問題。我個人傾向於你的第一個假設。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想辦法找到故鄉,只有親自去那裡查看情況才能解釋一切。”

    珊朵拉提出的這絕對是個不容易實現的目標,在不知道世界座標的情況下,要從茫茫虛空中精確找到某個具體的宇宙,這活計扔給神族都能讓他們頭疼死。誠然,帝國有離世庭園這樣的超級虛空雷達,但那東西的搜索範圍與整個虛空比起來仍然是滄海一粟,以往我們搜索新世界起碼還有個大致範圍:或者知道目標世界大概在哪個象限,或者能確定目標世界距離首府宇宙不會太遠,但希靈使徒的“故鄉世界”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情況。儘管我們手裡有來自故鄉的物質樣本,但這些樣本已經離開它們的起源世界兩萬年以上,其攜帶的能用於對故鄉定位的資訊早就不再準確可讀了。

    這給我的感覺就好像讓一個八十歲的老瞎子,去十四億人裡面尋找他兩歲那年就失散的親爹,而且還不准打聽……

    “阿俊,你又走神想什麼呢?”

    耳邊突然響起珊朵拉的聲音,把我已經飄到天邊的思緒給一把拽了回來,我尷尬地撓撓頭,沒好意思跟她交流關於失散多年的親爹的聯想。我知道這種嚴肅場合神遊天外不太合適,但珊朵拉和塔維爾的話題委實有點太高端了,一遇上這種高端話題,我的走神能力幾乎是隨著時間推移呈指數強化的——你看,兩句話的功夫我又走神了。

    “你覺得咱們現在能幹什麼?”我想了想,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故鄉世界的座標一時半會是找不到的,對那塊裝甲殘片的分析也需要時間。要不咱們派人在世界屏障上多檢查幾遍?既然有空間驟閃發生過,說明歷史上兩個世界曾靠的相當近,或許世界屏障上留下過衝撞痕跡之類的東西。”

    這是根據我那點知識量能提出的唯一一個方案,我知道這仍然相當於讓那個老瞎子找他爹,唯一的區別就是幫他把女的給排除掉了……

    “只能這樣了,”珊朵拉無奈地點點頭,“不過兩萬年過去,以世界屏障的自我恢復能力,即便有衝撞痕跡,恐怕殘留的也不多。”

    不管這個方案有多大作用,一隊工程兵還是出發前往世界屏障,做大海撈針般的掃描了。接下來我們能做的事情好像已經結束——起碼我能幫上忙的事情已經結束——好吧從一開始我就沒啥能幫上忙的你們滿意了吧!

    總之專業人員已經開始忙活他們的專業領域,我就和以往大多數情況一樣,在這時候沒啥事幹了,在基地裡轉悠了半天之後,我突然想起來淺淺好像正在外面陪著小傢伙們晃蕩,於是決定過去看看她們到底在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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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神仙家孩子

    其實說實話,剛才我都差點忘了自己出發的時候還帶著淺淺,直到塔維爾這邊的報告告一段落,自己暫時無事可做,我才突然想起:哦對了,自己好像還帶著那個脫線王來著……

    其實不怪我這麼感慨,因為淺淺和冰蒂斯一樣,跟著過來就是湊熱鬧的,飛船剛一靠港,她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著那幫熊孩子跑了個無影無蹤,你猜她在幹啥?

    領著一幫小丫頭片子在小行星帶邊緣推石頭,儼然童年還沒過去的模樣。

    這讓人怎麼把她和這次行動聯繫到一塊……

    不過也好,這挺符合她在家裡的定位:平日裡淺淺在家中最大的功能就是陪著那幫瘋丫頭,她用自己那比熊孩子都飽滿的熱情成功上位成了家裡的孩子王,建立起對小丫頭片子們的絕對權威,有她負責帶孩子,其實也從側面保證了那群小傢伙的可控性。因此大部分時間我都挺支持淺淺去和孩子們玩成一片的——當然還有個重要的原因是反正自己也攔不住她……

    我沒搭乘穿梭機,而是直接用短途傳送跑到小行星帶邊際和淺淺她們碰面。這幫大中小號瘋丫頭在小行星帶邊緣找到了一塊天體密集的地方,以充當她們的臨時遊樂場,在這裡我看到了充滿童真童趣的一幕:

    小烏鴉不出我所料地處於鴉神狀態,她平常一直要抑制著自己的能量,以凡人姿態活動,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足夠開闊的場地,第一時間就是把鴉神形態放出來透透風。一隻翼展數百米的巨型烏鴉在小行星帶裡遨遊著,進行她最喜歡的活動:撿石頭。

    那些半徑在幾米到十幾米之間的隕石對小烏鴉而言大小正好,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用喙啄起來。或者在那上面磨自己的嘴殼子。無重力的太空環境下,這些一碰就會飄出去的石頭堆讓小鳥興奮不已,她正在嘗試把一大堆大小一致的小行星收集起來在空中拼自己的名字——如果她會寫字的話她一定會成功的。

    莉莉娜和小人偶正推著兩塊小山般的小行星在太空裡互相追逐,撞球遊戲玩了不知道有多久;小泡泡正在太空裡飄來飄去地收集小塊隕石,然後把它們捏把成各種各樣很規則的形狀,再統統運到附近的一個擁有平坦平面的巨大浮石上;維斯卡正在那塊浮石上搞工程:她用小泡泡收集來的材料混上粘接劑搭起了城堡,目前已經完成四個塔樓以及四分之三的城牆,城堡規模目測比新天鵝堡都大一輪。當維斯卡將一塊比夏利都大的石頭放在最後一座塔樓頂端的時候,小泡泡興奮不已地繞著塔樓飄了好幾圈。然後鄭重其事地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一面軍旗來插在塔樓尖上,接下來這倆小丫頭開始去更遠的地方——目測起碼在幾百公里之外——收集石頭,準備繼續擴大她們的堡壘。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能把小行星帶玩出沙灘城堡感覺的,那些只能在門口挖個坑刨點土捏倆泥餅子還糊一臉的熊孩子你們弱爆了!

    “阿俊阿俊,你看維斯卡和小泡泡挺厲害的吧!”

    淺淺一個空間傳送跳到我旁邊。在精神連接裡興高采烈地嚷嚷著,然後拉著我在附近的小行星上找到了“落腳”的地方——雖然我不理解在這個無重力的環境下,踩在一顆引力基本上能忽略的小行星上到底有啥意義。我順手拍拍淺淺的腦袋,看著她的髮絲在無重力的太空中飄揚起來,然後饒有興致地看向那群各種玩瘋的熊孩子。

    小人偶和莉莉娜之間的追逐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現在還看不到一點疲憊的樣子。小行星帶並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樣在太空中飄滿了密密麻麻的石塊:事實上富集到那種程度的區域是很少的,小行星帶大部分區域都非常空曠。哪怕在天體密集的部分,兩塊較大隕石之間的距離往往也有十幾公里甚至上百公里(這還是相當密集的情況),當然,在一些大型隕石周圍可能會有成群的小塊石頭。但它們總體上都分佈在很小的範圍內,於是這裡就有充足的空間供兩個小傢伙打鬧。她們用引力牽引光束捕捉了最近的小行星,然後把這些山包一樣大小的太空巨石向對方砸過去,一開始的時候她們還只是簡單地在後面推著小行星過去撞對方。但很快她們就發現手中的引力牽引光束可以當流星錘上的鎖鏈用,於是她們用空間定錨把自己固定住。開始用引力牽引拉著那些巨大的石塊滿太空亂甩:簡直就好像在扔鏈球一樣。

    躲開對方的隕石,接住對方的隕石,砸回去——這基本上就是倆奇奇怪怪小姑娘的玩法了。

    但不管是莉莉娜還是小人偶,在使用這種高科技設備的時候準確度都相當欠佳,她們差不多是在把附近半徑兩百公里內的小行星到處亂扔,如果在距離比較遠的地方,你只能看到這一帶的小行星就跟抽風一樣在橫衝直撞,好好的小行星帶硬生生讓兩個打打鬧鬧的小傢伙給玩出了東方輝針城的感覺,反正我在旁邊看著是心驚肉跳的:倒不是怕她們真的被流星砸中,而是擔心這倆小傢伙砸到小泡泡和維斯卡剛剛建起來的城堡:那座城堡就建立在一塊大號小行星上,儘管它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堆破石頭,但我覺得假如它被砸掉的話,維斯卡和小泡泡這一整天都不會安靜下來……

    如果菲麗絲在現場的話,她一定又要感歎:“神仙家的孩子打架果然高能。”

    “話說這倆這次又是為啥打起來的?”我扭頭看了淺淺一眼,在精神連接裡問道。莉莉娜和小人偶之間的“戰爭”已經成為一種日常,時至如今我都懶得上去勸架,哪怕她們倆人打架已經從一開始的揪頭髮拽耳朵升級到互相扔手雷和電漿炸彈,並且在今天又升級到了天體衝撞,我還是懶得勸架……反正她們都半神之軀,這點打打鬧鬧也就動靜大點。對她們沒啥傷害。

    而且更重要的是:莉莉娜和小燈之間的關係其實也沒有看上去那麼惡劣,她們打歸打,但骨子裡應該還是一家人……大概吧。

    淺淺翻著眼睛回憶了一下,然後指向正掄著十幾個小行星排成流星雨朝莉莉娜糊過去的小人偶:“莉莉娜找到小燈,說:‘咱倆打架玩吧?’然後小燈點了點頭,說;‘哦。’於是倆人就開始用小行星砸人了。”

    我:“……這倆之間的關係終於進化成這種奇奇怪怪的狀態了麼!?”

    我剛感歎到這兒,就看到小人偶甩出去的流星雨終於命中了一次:莉莉娜擦彈失敗被正麵糊臉,在真空中發出了無聲的驚呼,然後手舞足蹈地跟著一大堆隕石碎塊被砸到外太空了。

    那塊正麵糊臉的流星足有小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結構脆弱,在命中莉莉娜的臉之後直接碎成了起碼兩百多塊——我一共產生兩個感慨,第一是這倆小傢伙今天絕對要打個天昏地暗,第二是莉莉娜的臉果然好防禦,這護甲起碼堆到六位數。

    這時候跑去尋找“建築材料”的小泡泡和維斯卡終於回來。她們驚喜地發現原本已經被採集一空的太空裡又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隕石碎塊,深感自己的城堡擴建有望。不過我更加震驚於這倆小丫頭在數百公里外找到的建材:她們一人扛著一塊比迪拜塔還高的太空巨石,這就是倆小傢伙找到的“造沙灘城堡用的小石頭”。說實話剛開始我還以為這是兩個小行星自己飄過來的,畢竟小泡泡和維斯卡在它們表面貼著的比例不大於在宙斯腦門上趴著一個叮噹,不認真看你還真看不到……

    小泡泡和維斯卡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個比迪拜塔還高的小行星放在自己的“建築工地”附近,對比了一下大小之後,倆小傢伙發現它們需要切割一下。否則太大不好用。我原本以為維斯卡會掏出光束切割器之類的東西,但這個跳脫小丫頭的舉動再次震驚了我:她沖自己的“城堡”裡招招手,從裡面飛出一隻滿臉不情願的潘朵拉,姐妹倆一番交流。潘朵拉便面無表情地飛到隕石中段,一個頭槌砸下去——瞬間把那玩意兒砸成了好幾塊。依法炮製之後,潘朵拉就把兩個小行星都用頭槌砸成小塊了,維斯卡和小泡泡開始歡天喜地地繼續蓋她們的大房子。我在幾百米外被潘朵拉的頭槌萌了一臉血,外帶各種淩亂。

    “她們商量好了不能用高科技。”淺淺還跟我解釋,“維斯卡提議的,要純手工蓋一個城堡,你看到的城堡基座就是潘朵拉用頭槌砸出來的……”

    我都快傻了:“……啊?”

    看著那些小的們用各種高端方式來彰顯“神仙家的孩子玩遊戲就是不一樣”,我覺得自己到現在還三觀基本正常簡直是個奇跡。但我也覺得頗有點欣慰:潘朵拉是個很少會主動放鬆心情的彆扭傢伙,她只有在被自己妹妹生拉硬拽的情況下才會一臉不情願地參加那些“幼稚、低齡、胡鬧、浪費時間”的遊戲,就比如現在用頭槌加工城堡之類……儘管她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很呆然,但我仍然能感覺到潘朵拉內心有喜悅的情緒在波動,而且如果不是自己也很高興,以她的固執,其實是絕對不會參與這種活動的。

    這個戰爭狂無口蘿莉能偶爾放鬆一下,我也很高興。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的奪命頭槌終於能在我的肚子之外找到用武之地了,看到那些被潘朵拉一腦袋砸碎的小行星,我覺得自己肚子裡所有東西都在抽筋……

    “只可惜小晶對這沒啥興趣。”我檢查了一下自己精神海中的動靜,發現阿賴耶正抱著某個小一號的發光體“閨女”在呼呼大睡,於是頗有點遺憾地說道。刨除掉潘朵拉這個本質上不能算“孩子”的特殊蘿莉,家裡最安靜最沒存在感的小丫頭其實應該是那個常年和阿賴耶一起,在我的精神世界裡呆著的小姑娘。雖然她偶爾也會跑出來玩一陣子,但大部分情況下,小晶都會很快對物質世界的事情失去興趣:她的玩興總是來的快去的更快,更多的時間她寧可在精神世界裡睡大覺。或者和阿賴耶學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給翅膀做保養之類的——阿賴耶一直堅信小晶總有一天也能像她一樣長出翅膀,就像當初安薇娜堅信自己可以學會下蛋一樣堅定不移。

    對此我不發表意見,安薇娜和阿賴耶有種一脈相承的天然呆精神,我早就放棄糾正她倆了。

    “阿俊,你說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之後,是不是也和她們一樣活蹦亂跳的?”淺淺突然輕輕靠過來,精神連接中響起了少女懶洋洋的聲線,不過她說的內容可一點都不懶洋洋。淺淺果然不愧是淺淺。她這話題隨時蹦到哪都不奇怪——看見那群在小行星群裡跟混世魔王一樣天翻地覆的熊孩子,淺淺直接就想到自己也生一個,然後跟她們玩成一片了。

    我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曉雪,那個我見過的最膽大妄為,最能窮折騰。連墮落使徒都敢組團尋開心的熊孩子。曉雪曉淺曉珊——咱這起名能力暫且不論,這仨瘋丫頭的破壞力還是不用質疑的,未來公主同盟的核心人物,整個虛空都鼎鼎大名的希靈神族三公主,這戰鬥力豈是鬧著玩的?旁的不說,曉雪能穿越時空跑過來,據說曉淺的時間力量就在其中起到了主導作用……

    想到這。我特堅定地對淺淺點點頭:“別的不敢說,咱倆的孩子絕對在活力上無人能及,我相信你的遺傳基因……”

    淺淺想了想,又提出下一個問題:“阿俊。你說咱倆現在已經不怎麼是人類了吧?咱倆的孩子還跟基因有關係麼?而且按照珊朵拉的說法,你作為虛空生物,遺傳基因也不是祖傳的……”

    我擦擦額頭上的汗:“大概虛空生物的資訊擾動性會佔據主導地位,那東西好像就是虛空生物的‘基因’了。”

    淺淺又想了想。問題還沒完:“阿俊你說我到時候懷胎會是十個月麼?我怕麻煩給胎兒加速一下不知道行不行誒……”

    我都快哭出來了:“淺淺你今天的問題怎麼都這麼高能呢?”

    你們看,和淺淺交流起來總是這樣暗潮湧動。你永遠想不到這丫頭腦子裡正轉著的念頭是從哪來的,雖然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會很快樂,但這並不妨礙她在三句話之內就能讓人心力交瘁……

    我趕在淺淺拽著自己研究虛空生物的dna是不是祖傳之前趕緊給她轉移了話題:我們倆開始研究維斯卡和小泡泡搭的城堡到底是新天鵝堡還是君士坦丁堡,淺淺比較傾向於君士坦丁堡,我則認為她倆純粹就是把各種石頭拼命堆的越高越好:那一坨東西現在看著已經壓根不像個建築物了。潘朵拉被維斯卡拽著加工那些隕石,除了用頭槌之外還有用拳頭和飛踢,當然她也試圖動用黏著炸彈和手炮來著,不過被維斯卡給攔了下來:幸虧後者一開始就決定用純手工來搭房子,否則我和淺淺還得隨時注意防止潘朵拉炮轟小行星帶。

    當然,儘管玩的熱鬧,小的們也知道一個最重要的分寸:不能破壞那些可能含有故鄉物質的小行星。小泡泡和潘朵拉都有掃描能力,她們會注意避免含有故鄉物質的小行星被拖到這個區域……嗯,起碼潘朵拉會注意避免這種情況的,至於小泡泡……

    我看了看正在努力把一塊富鐵隕石拍成餅的小泡泡,覺得她大概或許可能說不定也開著那套用於掃描故鄉物質的雷達?

    正在我尋思著看上去四年多都好像沒怎麼成長的小泡泡到底在思想上有多少成熟的時候,莉莉娜和小人偶終於是回來了:這倆小傢伙的隕石戰爭一定蔓延了相當遠的距離,剛才莉莉娜被流星雨砸飛之後她倆就追打到了一個在我的感知中相當遙遠的地方,樂觀估計距離此地起碼有十幾個天文單位。雖然沒有跟過去看,但我覺得兩個小丫頭打的必然很激烈:這一點從她們現在的髮型和身上髒兮兮的模樣就能看出來。

    得幸虧這個恒星系內沒啥智慧文明,否則兩個在太空裡掄著小行星到處亂砸的小姑娘能造成多大恐慌你們知道麼,樂觀估計,她倆要麼被當成ufo,要麼被當成天神下凡。

    後者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正在我以為倆小傢伙準備繼續打下去的時候,精神連接中卻響起了莉莉娜毛毛躁躁的一連串咋呼聲,她以一顆炮彈的氣勢朝這邊直沖過來,並在被我一腳踹開之前穩穩地停在我面前兩米遠的地方,“我們發現了……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哇!!”

    “穩重點穩重點,你都多大人了還這麼毛毛糙糙的,都不如個人偶穩重,”我起身幫莉莉娜捋了捋她那一腦袋雞窩,從她頭上和衣服裡拍打出至少兩斤的富鐵礦渣來,然後又轉身去給同樣髒兮兮的小人偶收拾,後者身上比莉莉娜稍微乾淨點,但她正非常彆扭地扭著身子,試圖抓自己後背中央的一小塊地方,就好像那裡癢癢似的。

    “鑰匙孔裡進東西了。”小人偶哭喪著臉扭來扭去地說道。

    這還真是別人無法複製的煩惱因素呢……

    “你們到底發現啥了?”

    介於莉莉娜咋咋呼呼的性格和不怎麼可靠的情報轉述方式,我還是轉向了小人偶,一邊拿鑷子在她鑰匙孔裡掏石子一邊如此問道。

    沒有重力真是麻煩,這要是在地球上,我就會乾脆橫抱著小燈來回晃兩下,基本上她鑰匙孔裡進東西我都是這麼處理的,除了進水之外都很管用……

    “有遺跡,有屍體,特別大的,像墳墓一樣的東西,”小人偶一邊努力控制著身子別到處亂扭,一邊用顫巍巍的聲線說道,“那個綠油油的笨蛋說可能是希靈先祖的……哇!好癢!”

    我手一抖,趕緊把鑷子抽出來,把小人偶捧在面前:“你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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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失事飛船

    一番詢問之下,我知道莉莉娜和小人偶跑到了什麼地方——她們倆果然追打了挺遠,事實上倆姑娘甚至一路跑到了距離這裡較近的那顆冰-岩星球上……好吧,我們不討論神仙家孩子打架的動靜,問題的關鍵是,她們在那顆冰岩星球上看到了由故鄉物質構成的遺跡,遺跡裡甚至還有屍體!

    小人偶是沒能力分辨什麼是故鄉物質的,她沒給自己體內裝那些奇奇怪怪的雷達,但莉莉娜多多少少是個“需要辦正事的成年人”(這句話有多大水分我們不討論),她從塔維爾那裡領了一個用於檢定故鄉物質的探測器,因此她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在距離此地十二個天文單位的星球上,存在一個疑似緊急登陸點的地方——曾經有一群希靈先祖在那裡迫降,而且他們的屍骸保存至今。

    我知道這難以置信,希靈使徒的創造者從滅絕到現在已經是一段個讓神族都感覺漫長的時間了,沒有什麼世俗物質能經歷如此漫長的歲月保存至今,更不用說是凡人的軀體這種只需要幾年就會灰飛煙滅的東西。創造者說到底只是一群凡人種族,無論他們的功績有多大,他們都是一群不會比新帝國任何一個附庸種族強大的凡人——然而需要面對事實,故鄉世界延續至今,也已經超過其理論壽命,這期間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因素導致了這種情況,或許這種因素也同樣作用在創造者身上。

    我當場把小人偶和莉莉娜一邊一個夾在胳肢窩下面,直接傳送到工程基地,然後一路狂奔找到珊朵拉。等到站的時候莉莉娜已經開始翻白眼,小人偶則咬著我的手腕,看神情好像已經決定在那上面掛一天……或許我應該換個穩妥點的方式把這倆運過來。

    珊朵拉正在休息室裡和冰蒂斯討論問題。見到我風風火火地沖進來,倆人頓時大為驚奇,冰蒂斯看著我手裡提溜著兩個暴躁的小姑娘,特別關切:“你和淺淺在外面野合被倆熊孩子看見了?”

    我:“……”這女流氓絕對屬鑽石的,她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硌人麼?

    “倆小傢伙有重大發現,”我把莉莉娜放在地上,順便抬起手展示正咬著自己手腕,掛在半空晃來蕩去的小人偶,“在最近的一顆星球上發現了創造者的陵墓。可能有一批創造者分頭逃散流落到這個世界。他們的屍體甚至都還在。”

    我話音剛落就感覺眼前一道藍色光影一閃而過,接下來才是狂風撲面襲來,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珊朵拉和冰蒂斯都不見了,只有身後的自動閘門餘風未消。不過幾秒鐘後珊朵拉又以同樣的音速沖了回來,抓著我的胳膊——事實上抓到了我胳膊上的小人偶的腦袋:“在哪呢?”

    珊朵拉另一隻手上拖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冰蒂斯。這個女流氓剛才慘烈無比地被以超音速拽了出去,我清晰地聽到當時有一聲巨響來著,想必是她撞上了什麼東西,現在她以半死不活的模式趴在地上,被珊朵拉拽著一隻胳膊。女流氓抬頭看看同樣處於蒙圈狀態下的莉莉娜和水銀燈,悲憤無比:“你大爺的……你們倆真不愧是一對!別拽上老娘行麼!?”

    珊朵拉順手把假裝重傷即將不治的冰蒂斯抽起來,隨口答應一聲:“哦。忘了還拽著個人了。”然後就把自己的好姬友扔到一邊,對莉莉娜言簡意賅地說了倆字:“帶路!”

    她之所以不找小人偶,是因為後者還在我手腕上掛著呢,嘴巴占著。沒法交流。我們叫上了正領著孩子們回來的淺淺,又去實驗區挑了一個塔維爾和一堆助理技師工程兵之類的專家隨行,眾人乘著工程艦從基地出發,眨眼間到了距離此地十二個天文單位的那顆星球上空。

    這是一顆荒涼。冰冷,了無生氣而且已經停止地質活動的固態行星。這個恒星系最大的特點就是它所有的天體都遠離太陽,即便我們從小行星帶向著太陽的方向前進了十二個天文單位,那顆恒星在視野中也仍然是個冷冰冰的橙色豆子。過於遙遠的距離導致我們下方這顆星球表面的平均溫度接近-200℃。星球表面主要呈現出黃褐色,那是星球古老的岩石地殼呈現出的色澤,從太空看過去,可以發現這顆星球地勢平緩,看來哪怕是在歷史上的年輕時期,它的地質活動也從未劇烈過。在那些平緩的山谷和地質裂縫間,可以看到白色的結晶體,那是在酷寒中凍結的河流——或許它們從未流動過——以及一些固態甲烷水合物。

    一個地獄般寒冷的星球,巫○王在這地方都能活活凍哭,不過比起小行星帶那邊,這地方其實還挺暖和的……

    這顆星球有稀薄的大氣層,其主要成分是氦(其他氣體成分基本上已經在星球表面凍成鐵硬一塊或者變成了液態),還有幾種在這個宇宙獨有的微量元素,這些元素導致星球朝向恒星的一面大氣呈現出微微的鐵紅色——而莉莉娜和小人偶就是在這一側發現了那些東西。

    形態厚重的工程艦如同一塊巨大的隕石般懸停在近地軌道上,工程艦下方的無人機彈射軌道和空港元件開始變形伸展,準備展開軌道-行星聯合採集作業,我們來到工程艦底端的延伸平臺上,透過透明的能量屏障看著腳下黃褐色的大地。

    我揉了揉莉莉娜的頭髮:“具體在什麼位置?你要留過記號的話咱們就能省點時間。”

    “當然,我辦事你放心,”莉莉娜得意地拍拍胸口,儘管地方是她和小人偶打架的時候偶然發現的,但她儼然已經將其當成了自己辛勤工作才得到的巨大成果,“我在下面種了棵小樹苗,讓我找找……哦,找到了,那邊那個綠色的小點兒就是。”

    莉莉娜指著星球表面的一個綠色色斑高興地說道。我默然無語:

    一株在太空都能看到的植物啊,莉莉娜管那玩意兒叫小樹苗……

    工程艦鎖定了座標,並在座標旁邊找到適合搭建地面站的空地,隨後從近地軌道上投放了一個巨大的、邊長在兩百米左右的立方體裝置。這個立方體裝置飛速墜入稀薄的大氣層,在距離地面數百米的地方突然靜止下來,隨後緩緩展開,平穩降落:它內部是一組功能完備的地面站基礎設施,包括一個小型的多功能指令中心(這讓它可以在有人值守和無人值守兩種模式下都正常運作),兩個帶有空間拓展裝置的多功能實驗室。一個自律機械機庫,以及三個可供小型飛行器短暫補給的接駁口,當然,它也配備了每一種帝國工作站都具備的重要裝置:傳送器。傳送器可以保證地面站與軌道上的母艦進行快速的物質轉移,也是因此。地面站本身並沒有攜帶倉庫這樣太占空間的設施。

    在軌的工程母船,配合投放到地面的若干地面站,在最快十分鐘內就可以開始科研採樣工作,這就是我們所搭乘的這種泛用性工程艦最常用的行星工作模式。由於希靈使徒並不需要採集星球上的資源:他們在很多億年前就廢棄了行星礦業,因此這些工程船基本上全都是科研用的。

    地面站發來就緒信號之後,我們通過傳送器直接抵達了行星地表。

    最先映入眼簾的,當然是數公里之外莉莉娜種下的那顆“小樹苗”。我很難用科學的方法跟你們解釋一顆在零下兩百攝氏度的寒風中,呼吸著氦氣茁壯成長的巨型綠色植物是怎麼回事——因此這個讓我們努力無視掉那鋪天蓋地的大玩意兒,繼續關注先祖遺物。地面站上搭載的近程雷達已經找到了故鄉物質的反應,當我們來到這個仿佛石油鑽井平臺一樣的網站上時。它的機庫正在向外派遣成群結隊的自律機械。隨眾人一同傳送到地面的助理技師和工程兵跟在我們身後,順著這些自律機械指出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那處讓人震驚的遺跡。

    它位於距此地五公里的一處山谷中,而且看上去已經在那裡呆了很多個年頭了。

    這是一個底部異常開闊的山谷。谷底佈滿碎石,永不消融的凍土上溝壑縱橫。而在穀底盡頭。一個龐大的金屬結構體傾斜著插入地面。它看上去好像是飛船的一部分,也有點像是從太空墜落大地的失事軌道站——我個人傾向於第一種猜測。這個龐然大物的形狀有點像是多個不規則的圓柱體捆紮在一起,表面灰黑,已經看不出任何塗裝或標記,它應該是從高空直接墜落到地表的,因為在它周圍的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放射狀的龜裂紋,而在其表面,隨處可見被巨大衝擊撕裂的破口:這些標誌性的東西記錄了一次驚天動地的太空墜落事故。這個金屬巨物已經不完整,它指向天空的一端是參差不齊的裂口,尖銳的金屬結構和斷裂的管線從裂口中探出來,在酷寒而稀薄的大氣中微微顫抖,仿佛從墳墓中探出的枯瘦骨爪,試圖要抓住天空那渺遠的太陽一般。這明顯的斷裂痕跡說明落在地面的這不過是飛船(我們先假設它就是飛船)的一部分,它的另外一半已經不翼而飛了。

    “整個星球上所有的故鄉物質反應都來自這個山谷,”塔維爾看著手中的資料終端,軌道上的工程艦已經釋放衛星,對整個星球進行了一次粗略掃描,以確認是否還有更多的先祖遺物,但看來結果很令人沮喪,我們眼前這殘缺不全的殘骸是沒辦法被拼起來了。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真沒想到莉莉娜和小人偶發現的竟然是這麼個龐然大物!我原以為她倆不過是找到了幾個逃生艙,或者比那稍微大點的救生船之類的東西,但眼前這個……它的規模超出我預期太多了,怪不得小燈會用“墳墓”二字來形容這東西,這佇立在寒風中的金屬殘骸,確實像一座巨大而且冰冷的墳墓。

    “這看著像是飛船,”冰蒂斯仰著頭看了半天,“跟你們的飛船不一樣啊?”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年代的東西,”我隨口說了她一句,便跟在莉莉娜身後向那巨大的飛船殘骸走去。“希靈人和希靈使徒之間文明換代天知道已經多少年了。”

    “難以置信……這重要的遺產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放了兩天,”塔維爾仰頭看著那山巒般巨大的黑色殘骸,那些斷裂而尖銳的金屬枝椏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的語氣頗有點歉然,“屬下當時被小行星帶中富足的故鄉物質沖昏了頭,應該早點對整個恒星系進行一次掃描的。”

    “不……沒關係,”珊朵拉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只是晚了一點點,我們還是發現它了。這飛船看上去經歷了一次從內向外的爆炸。導致它一分為二的斷口基本上都在向外擴散,但飛船上沒有深淵氣息,它是被什麼摧毀的?”

    珊朵拉只是自言自語一樣地如此說道,她並沒期望得到什麼答案,也沒人能給她答案: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來自早已失落的年代的古老秘密,它是如此久遠,以至於不朽的希靈使徒都無從探查那段歲月。這飛船殘骸就和希靈先祖一樣神秘,我不禁產生某種錯覺:自己仿佛透過了時間的屏障,在凝視著已經靜止的遠古歷史,本應該隨著時光流逝而灰飛煙滅的東西就這樣以龐然的姿態闖進你的視線,所帶來的心理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想像一下。在世界末日的時刻,看到宇宙初開時的閃光,而即便是那樣的時間跨度,也無法與我們眼前的這座冰冷殘骸相提並論。

    我都有如此感歎。身為正牌希靈使徒的珊朵拉當然更加如此,她輕輕撫摸著那冰冷而殘破的船殼,聲音遙遠的仿佛從世界盡頭傳來:“第一個原體會不會就誕生在這樣的飛船上?”

    “起碼誕生在同一期的飛船上,”冰蒂斯用力拍拍珊朵拉的肩膀。“娘的,我都跟著興奮起來了:神族都很少能有機會見到這種歷史時刻的……從哪進去?”

    我扭頭看向莉莉娜(小人偶還在我手腕上咬著所以不予考慮)。她當時都找到了屍體,那肯定是鑽進這艘飛船裡了,並且知道裡面該怎麼走。

    “我來帶路!”莉莉娜得意地拍拍胸脯,隨後帶著我們找到了飛船的“入口”,其實就是在飛船外殼上的一個大型裂縫,這道裂縫正好橫貫了飛船內的一條走廊,因此可以通往飛船中央區域。

    看著莉莉娜閃身消失在那黑洞洞的裂口裡,我基本上能想像她和小人偶倆人追追打打來到這顆星球上,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殘骸,然後跟小孩子尋寶一樣鑽進去探險的場景了……

    一大群人跟著莉莉娜魚貫鑽入飛船殘骸,開頭一段路非常難走,但在清理了障礙物並繞過一個扭曲嚴重的合金閘門之後,我們就找到了正式走廊,道路一下子寬敞起來。冰蒂斯打了個響指:“要有光。”於是解決了這個黑暗殘骸內的照明問題,整艘飛船都被光籠罩起來,前進路上亮如白晝。

    “特種合金,在這種極端情況下仍然保持著一定強度,”塔維爾的雙眼閃爍著蔚藍色的光芒,她檢測並分析著這座殘骸的材質,“有冶煉痕跡,存在大量雜質,這艘飛船的建造材料一定來自故鄉世界的礦物,不過它和我們在原體身上發現的物質還是不太一樣。”

    “原體在流亡方舟上製造出來,那時候創造者應該已經能夠開採其他世界的資源,”珊朵拉隨口應道,“方舟的材料來自故鄉世界,原體的材料可能來自其他宇宙。”

    “小心取樣,飛船結構脆弱,極易崩潰——不要讓自律機械上,你們親自動手。”塔維爾扭頭對自己的助理技師和工程兵們說道。

    隨行人員開始小心翼翼地在飛船上採集合金樣本,並釋放了大量探測器。那些小小的探測器發出輕快的鳴叫,飛進每一個岔路,以探測我們不涉足的區域,回饋資訊很快被送到塔維爾手上,整個飛船的結構以及功能佈局在她頭腦中飛快成型。

    這艘原始飛行器的原理在塔維爾看來是相當容易理解的。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飛船的緊急逃生通道或者備用通道一類的地方,”塔維爾說道,“另外在飛船裡發現了生態維持系統的控制主機,我們大概能有史以來第一次完全瞭解故鄉世界的原始母星環境如何了。飛船缺失的應該是推進模組和動力艙,屬下估計,正是由於動力艙發生爆炸,才導致飛船的整個推進段和動力段被分離出去。理論上是這樣。”

    一行人的腳步在空蕩蕩的走廊中回蕩著,鞋底踩在合金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塔維爾的講解中,我們一點一點瞭解著這個古老的先祖造物,並接近這巨獸的心臟位置:核心控制段。

    那裡有著創造者的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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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屍骸

    通往殘骸核心區的道路暢通無阻,塔維爾說的沒錯,我們走上的是一條用於緊急逃生的通道,由於特殊的設計和高強度結構,這條通道在飛船墜毀之後奇跡般地保持了完整。唯一對行走造成阻礙的是這條走廊的角度:因為飛船是斜著墜毀在大地上,飛船內的整個空間都呈現出四十五度角,走在這樣傾斜的地方……事實上到最後我們有很長一段路是飛過去的,而且我楞是在一條直路上走出了眼暈的效果……

    “這裡就是核心區大門了,”最終,一個六邊形的合金閘門出現在走廊盡頭,閘門已經無法完全閉合,輕度扭曲的閘口導致大門的裝甲板中央打開了一條二十多釐米的裂縫,塔維爾上前推了推閘門,發現它紋絲不動,“看來必須破壞這個。”

    冰蒂斯上前摸了一下這道屹立不知多少年的大門,後者瞬間無聲無息地化為灰塵。珊朵拉眼神微微有些變化,她倒不是因為先祖遺物被破壞而有所觸動,而是好像想到了什麼疑點,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馬當先地走了進去。

    “話說你們當時是怎麼進去……”我腦袋一抽就對莉莉娜提出一個很白癡的問題,不過下一秒我就看到了這個充滿怨念的小丫頭那搓衣板一樣的幼女體型,以及正掛在自己手腕上,比個sd娃娃大不了多少的人偶少女,瞬間就哦了,“嗷,明白了。”

    莉莉娜氣咻咻地看著身材很有料的塔維爾和身材很有料的珊朵拉以及身材超級有料的冰蒂斯再加上雖然不能算超有料但也發育正常的淺淺,怒火熊熊燃燒了一會,才拍著胸口往裡面走:“切,你懂什麼,貧乳是稀有資源。遲早有一天你會意識到直板才是主流,翻蓋滑蓋已經是過去式了……”

    我無語了一會,跟在隊伍最後面走入飛船的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很大,有著與飛船外形相稱的氣派,然而我幾乎無法從周圍那些陌生的設備中看到一點“希靈”的影子。創造者所建造的飛船幾乎完全是另一種風格,如果不是四周所有的物質都帶有故鄉世界的資訊特徵,恐怕塔維爾和珊朵拉都無法把這艘陌生而古怪的飛船和希靈起源聯繫起來。作為外行人的我從中看不出太多技術上的細節,也不知道這艘船和新帝國的戰艦比起來究竟落後了多少層次,但可以明顯地看出來。這個控制中心完全是為“凡人”準備的:它是一個圓形的巨型大廳,整齊排列的坐席與操作終端佔據了大廳一半的空間,看不到思維互動式操作臺以及艦載主機的終端位置。這是與帝國現役飛船區別最大的地方:這艘船完全需要人工操縱,而且其操作者眾多,飛船本身的艦載主機無法承擔獨立任務。甚至不能作為飛船指揮官之一出現在大廳裡——而在帝國飛船上,艦載主機幾乎承擔副艦長的角色,並且帝國戰艦所需的直接控制人員也會少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助理技師們帶著謹慎的態度立即投入了工作,他們開始檢查這些古老的設備,並試圖搞清楚它們的啟動方式和能源類型。雖然誰也解釋不清這艘“凡人造物”是如何經歷了這堪稱恐怖的漫長時光而保留至今,但那些控制台的完好外觀還是顯而易見的。解釋不清的東西就暫時先不要解釋,把手頭能處理的工作做完:這就是塔維爾團隊的一貫主張。

    珊朵拉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坐席前。這裡曾經坐著創造者之一,但那締造了虛空第三神族的先人已經不在,只餘下積塵滿布的殘破座椅和一台在我看來奇奇怪怪的控制終端。珊朵拉伸手拂去操作臺上的灰塵,露出下面的淺藍色面板。那面板的材質讓我聯想起了觸控式螢幕。其形狀則像一個拉長的六邊形。

    “這種形狀是唯一沿襲至今的東西。”珊朵拉輕聲感歎道,我想起了帝國星艦上的設備:大多數終端都擁有一個六邊形的控制晶板,它們的材質是希靈使徒憑空創造出來的、不會被時間侵蝕的不朽物質之一,有著令人驚異的堅固質地和理化特性。比眼前這個固定在鋼鐵平臺上的玻璃板要先進無數倍,但那六邊形的精准比例跨越了時空。將兩個世代連接起來,成為一份證明這殘骸和希靈使徒之間不朽聯繫的證據:命運,真是個奇妙的玩意兒。

    “倆小妮子說的遺體在哪呢?”冰蒂斯看一群人好像已經完全被現場這些上古設備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珊朵拉當然也沒忘記這事,但我不知道她為何直到現在都沒主動提起,反而好像在故意轉移注意力一樣在關注控制中心的古代設備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難道你近鄉情怯了?”冰蒂斯饒有興致地看了珊朵拉一眼,突然玩味著說道,“哦,近鄉情怯這個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不過細節問題不要在意。”

    “在這邊呢!”莉莉娜跑到一邊對我們招著手,珊朵拉本來還想說什麼,這時候也顧不上了。為了表示自己沒有“近鄉情怯”,她一馬當先地跑了過去,我緊跟在她後面,隨後看到了莉莉娜口中的“遺體”在什麼地方。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控制中心這樣的地方,竟然會備有“休眠艙”!

    好吧也可能是醫療艙救護艙逃生艙之類的東西,總之,在控制大廳邊緣,靠著環形牆壁一圈,整齊排列著數不盡的容器。原先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到它們了,但當時我還以為那是某種控制終端或者裝飾物,如果不是莉莉娜對任何與生命有關的事物(包括遺骸)都有強烈感應,第一次來就發現了這些容器的秘密,或許我們要在全船掃描之後才能發現這些容器中收納著創造者的遺體。

    這些容器呈拉長的六邊形,大致有點類似古埃及人使用的棺槨(或許棺材風格也是希靈文明的一部分?),其尺寸看上去僅供一人使用。它們外表漆黑,是一個全封閉的合金箱子。豎直放置,並被半掩埋地鑲嵌在控制大廳的環形牆壁上。和大廳中的所有設備一樣,這些“休眠艙”表面沒有任何光亮,內部也寂靜無聲:它們的能量供應早已被終止,儘管由於不明原因,它們存在了遠超過物質極限的時光,但沒有人會奢望這些容器中的人還活著。

    “沒有生命反應,”珊朵拉伸手在離自己最近的容器表面輕輕撫摸著,說著早就不言自喻的結論。隨後她環視了整個大廳,瞬間計算所有休眠艙的數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休眠艙和控制中心的人數是對應的。這些小型艙似乎備有獨立能源和導航機構,我還掃描到了類似推進器的結構。這讓它們更像是逃生艙。創造者們在控制中心佈置這些設備,或許說明……”

    “他們生活在一個隨時需要棄船逃生,就連控制中心也不安全的時代。”塔維爾的品質投影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看著眼前的小型艙,“陛下,要打開一個看看麼?”

    珊朵拉皺著眉頭,良久才下定決心:“小心點。不要破壞先祖的遺體。”

    一個“休眠艙”被很順利地拆解下來,它和背後的牆壁之間僅有卡榫和一條能源線路相連,就和珊朵拉說的一樣,這些艙是被設計用於脫離母艦獨立逃生的。高級助理技師們小心翼翼地把容器平放在地上。這揚起了一陣灰塵。容器的開合機構已經徹底損毀,所以只能暴力拆卸,當切割光束的閃光在容器四周遊走的時候,我注意到珊朵拉都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隨後。容器的蓋子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一個身材高大,鬚髮略微有些花白的男人靜靜地躺在裡面。身穿某種我們不認識的古代軍服,神色安然,一如生前。

    不是一個乾癟的屍體,不是遺骨,不是已經風化破爛的殘破服裝,而是一個看上去仿佛剛剛睡去的中年軍官,我一時間有點楞然,無法相信眼前這就是已經消亡無數歲月的希靈先祖,歷史以如此“年輕”的模樣逼近眼前,讓我感覺到濃濃的違和感。他看上去完全不是死去很久的模樣,我甚至覺得……他好像在幾分鐘前才剛剛躺進這個休眠逃生艙,然後即將被我們突然喚醒一樣。

    “這就是創造者……”珊朵拉帶著驚異的語氣說道,或許她也沒想到容器裡的人是這樣,隨後她的雙眼中泛起微微的光芒,轉入了資料分析模式,“果然……難以解釋的情況在這裡也存在。”

    “到底怎麼回事?”

    我看珊朵拉和塔維爾的表情都很奇怪,忍不住出聲問道。

    “世俗物質是不可能不朽的,”塔維爾沉聲回答,“因此我們才要用資訊實體化技術來製造帝國設備,為的就是讓那些超凡物質能承受時光衝擊。世俗物質……用您最容易理解的例子,您也該知道分子滲透這樣的效應,以及其他許許多多會導致物質腐朽風化變性的因素。只要身處常規環境下,世間萬物都會慢慢改變,哪怕一個宇宙中只有一顆原子,它也總有衰變的一刻。然而這座飛船,眼前的創造者遺體,以及我們在小行星帶中找到的故鄉物質,全部超脫了‘時光’。理論上是這樣。”

    “它們處於一種難以解釋的‘不朽態’,”珊朵拉接過話頭,“不是時光靜止了,而是時光也無法改變它們的‘狀態’,它們就好像快照一樣,被固定在某種‘正常秩序’下,它們一遍遍地重複著基礎演變,每隔一小段時間,就在微觀層面進行一次自我‘刷新’。這導致我們眼前所有這些都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完好狀態,簡直就好像剛剛從故鄉世界逃難出來一樣……”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微觀不朽的狀態下,它們在宏觀層面上仍然按照正常規律演變,”塔維爾用手指輕而易舉地捏碎了休眠艙角上的一個金屬突起,“如您所見,它在宏觀上可以被破壞,而且不會通過‘刷新’來復原。但在微觀上,它的原子不再衰變。不再轉性,即使無數億年的時光流逝,它……仍然保持著離開故鄉世界時的模樣。也正是因此,我們測量過的故鄉物質遠比它們理論上的壽命要‘年輕’許多。理論上是這樣。”

    我很快搞明白了這些話意思,驚奇地看著塔維爾和珊朵拉:她們正在說的,正是故鄉世界違反常規存活至今的原因,也是我們眼前這個上古殘骸在經歷了無數歲月之後仍然不朽的原因。這個問題在幾個小時前還讓人無比困擾,沒想到塔維爾和珊朵拉現在想明白了。

    “關於微觀不朽的猜測,屬下早已產生。”塔維爾解釋著她為啥會突然開竅,“只是在小行星帶那邊只有原始物質,那些物質來自同一個區域,它們能保存至今可能只是由於小範圍的世界畸變,因而不具備佐證價值。但在這裡的這艘飛船。以及創造者的遺體都呈現出一樣的‘不朽’狀態,屬下的猜測便得到證實了。剛才屬下和珊朵拉陛下進行了短暫的討論,認為既然連創造者的遺體都處在這種奇怪的‘不朽態’,那故鄉世界很有可能整個都處於相同的狀態下。理論上是這樣。”

    原來塔維爾早已有了模糊的猜測,只是由於不可證實,她才出於科學家的謹慎態度沒有說出來——果然不愧是新帝國最優秀的研究者,她這推理能力挺強。

    “接下來我們還要通過實驗來驗證這些猜測。”塔維爾很嚴肅地說道,“讓這些物質歷經時光,來看看它們是否永恆不變。屬下已經下令實驗室方面準備時間加速倉,很快就……”

    “費那功夫幹啥。”我隨手一指不遠處正蹲在地上和維斯卡下五子棋的淺淺,“時間加速倉比淺淺的精度低多了——而且那丫頭再不幹點正事就閑出毛病來了。”

    塔維爾呆呆地哦了。

    先祖的遺骸當然是不能當做實驗物件的,於是塔維爾讓她的助手把採集自飛船殘骸上的物質樣本和從小行星帶提取到的物質樣本都拿出來,交給淺淺進行加速實驗。而珊朵拉則命令工程兵們小心地將大廳中所有休眠艙都拆卸下來,準備運回基地。這些休眠艙每一個裡面都有人。根據飛船的狀態和休眠艙封閉卻未能彈射的事實。珊朵拉嘗試著回溯了這艘船當年發生的事情:

    飛船遭遇嚴重破壞(可能是深淵,但由於飛船上沒有深淵殘留反應,所以也有可能是因深淵而產生的次級太空災難,我們先不管這個),但創造者們仍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因此他們全部轉移到了逃生用的休眠艙中。然而命運給這艘船上的人開了個玩笑,或許就在逃生艙即將彈射出船的一刻,飛船的動力段終於支援不住:劇烈的爆炸將它撕成兩半。

    飛船的控制信號突然中斷,導致所有逃生艙都沒能正常啟動,儘管良好的防護措施保護了艙內創造者的軀體,但他們再也沒能醒來。

    這艘船的殘骸最初應該是在故鄉世界飄蕩了很長時間——它不可能是在虛空中失事的,否則它早就被同化乾淨了——隨後才隨著兩萬年前的空間驟閃來到這個宇宙。

    過了一會,看著眼前眾人各自忙碌的景象,我突然就想起一件事來,而且這事兒干係重大,於是我兩步就蹦到了正在監督士兵們搬運休眠艙的珊朵拉旁邊:“對了丫頭,你說這艘船的導航主機上會不會有故鄉世界的座標?!”

    我想的挺美好:任何一個正常的、能飛出世界的飛船上都要有個導航主機是吧?創造者雖然科技不怎麼高,但那也是和如今的希靈使徒對比的,單論絕對科技水準,他們已經是能夠跳出虛空的高級文明了,他們必然知道怎麼精確標定自己的故鄉世界——我們眼下這艘飛船體積龐大,生活空間充裕,它看上去像一艘流亡方舟多過像一艘戰艦,而且它的中段有疑似秩序場發生器的設備,所以這艘船設計初衷就是用於虛空航行的,我有無數種理由可以讓自己相信:這艘船上攜帶著故鄉世界的座標。

    哪怕故鄉世界就要灰飛煙滅,創造者也會把這個理論上很快就要變成空白的座標輸入飛船的導航主機裡,我是這麼認為的。

    珊朵拉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歎口氣,表示事實絕對不會這麼樂觀:

    “世界在虛空中的‘位置’並非永恆不變,每一個世界都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改變著自己的座標。在常規尺度下,這點改變能忽略不計,虛空航行資料庫每百萬年才會全部更新一次,但故鄉世界距今已經不知道多少個百萬年過去了……你明白的。”

    我眨眨眼,努力把腦海中關於大陸漂移板塊學說之類亂七八糟的聯想扔到一邊去,然後特失望地歎了口氣。

    “你在想什麼?”我看到珊朵拉的視線重新落在那些先祖休眠艙上,並且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假如他們在物質上已經不朽,”珊朵拉一字一頓地說道,“那麼是不是意味著……我們能復活這些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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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那些過去的東西

    我發現珊朵拉有時候也具備一言既出四座皆驚的本事,雖然她不一定有淺淺思維那麼活躍,但可怕就可怕在她的每一個想法都比淺淺的具備可操作性——她深思熟慮了半個鐘頭,最後認為創造者是可以被復活的。

    具備超高的可操作性。

    “臥槽你果然是個天才,”冰蒂斯耳朵可尖,唰一下子就蹦過來了,拽著珊朵拉的胳膊搖來晃去,“我都沒想到這個,畢竟太久遠了——但你真打算這麼幹?我覺得不太靠譜。”

    我看了冰蒂斯一眼,心說連這個女流氓都感覺不靠譜的事,估計那是真不靠譜。

    “或許應該嘗試一下,”珊朵拉的聲音有些飄渺,在這個問題上她也不是十分確定:事實上所有跟希靈起源有關的事情上她都不敢太確定,任何事兒的時間跨度達到整個帝國通史的程度,那就連神仙也不敢打包票了,“我也知道這件事可行性很低:成功率暫且不論,首先我們就沒法保證先祖們的靈魂是否還能回歸。塔維爾的試驗只能驗證這些屍體在物質層面上處於不朽態,他們的靈魂或許早已經消散了。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只能復活一些沒有思想的肉體吧……那樣的復活毫無意義。”

    “那你還費這功夫幹毛?”冰蒂斯斜著眼睛看過來,“你這一說還真提醒我了,喚回靈魂的成功率基本上是零嘛,你知道他們死多少年了麼?”

    “所以我只是說嘗試一下,”珊朵拉聳聳肩,“你知道我的性格,只要有機會放在眼前,我就不會視而不見。而且我實在有太多問題想從先祖那裡得到答案。所有希靈使徒都有太多問題……”

    我在旁邊聽著冰蒂斯和珊朵拉討論這件聽上去成功率非常可疑的事情,其實我並不關心珊朵拉是否能復活先祖(儘管它聽上去事關重大),我只關心珊朵拉的想法和她的心情。畢竟對自己而言,希靈起源的吸引力基本上等同于柯南大結局到底啥樣——一件遙遠但與自己關係不大的事情,而珊朵拉卻是自己身邊實實在在的。現在看來我的女王陛下希望得到一次和先祖面對面交談的機會,那麼自己應該支持她。

    而且我也不認為一些復活過來的先祖會對現在新帝國的秩序造成什麼影響:漫長的時光改變了太多東西,如今的希靈使徒和當年的原體其實幾乎已經是兩種生物,拋開創造者和先代文明的身份不談,先祖對新帝國而言的象徵意義大過實際意義。想到這兒我突然覺得有個問題還是立即確認一下的好。於是上前撫了撫珊朵拉的頭髮:“如果先祖真復活了,你打算怎麼安排他們?”

    珊朵拉一下子愕然,顯然她剛才並沒想過這個問題。

    冰蒂斯收斂起臉上常年不變的痞子神色,以很嚴肅的神態對珊朵拉說道:“你要知道,你們的先祖只是凡人。他們會怕疼,怕冷,怕熱,他們壽命有限,知識淺薄,他們更容易被恐懼打垮被孤獨吞噬——這些特點在你們的僕從軍身上完全不是問題,但先祖不是你們的僕從軍。我問你一個問題:一直以來。在希靈使徒心目中的先祖是什麼樣的形象?”

    珊朵拉沉默了片刻,慢慢開口了:“一個……沒有形象的形象。創造者對我們而言是陌生並且神秘的,在今天之前,沒有一個希靈使徒真正見過創造者的模樣。甚至連他們的生命形式都一知半解。創造者在離開原體之前抹掉了原體關於自己的大多數記憶,為的可能是讓後者能自由成長,但這導致現在的希靈使徒對先祖全無瞭解。創造者就是創造者,我們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不知道他們的生命形式,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壽命如何力量如何。但我們知道自己的開端就是那些創造者。這就是希靈使徒對先祖的全部印象。”

    “一個無面的精神象徵,就好像原始的神靈崇拜一樣,”冰蒂斯抱著肩膀靠在古老的大廳牆壁上,“雖然你們也是神族,但你們對先祖的感情有點類似這種原始神靈崇拜。你們不需要知道先祖的具體形態,只要知道‘創造者’三個字就行,而且這三個字伴隨了你們無數代人。可是現在——”

    冰蒂斯說著,伸手指了指正在被工程兵們小心翼翼送上物質輸送器的休眠艙。

    “他們以一個具體的形象出現了,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樣,平平無奇的凡人。如今他以遺骸的形式躺在這裡,但如果你真的把他變成一個活人,所帶來的衝擊就可以想像:從一個精神偶像變成一個可以觸摸可以交談甚至可以殺死的‘普通生物’,希靈使徒的心理狀態一貫很神奇,所以我可以不考慮這為你們帶來的心理落差,你先解決陳提出的問題吧:你怎麼安置這些老祖宗?”

    珊朵拉開始糾結了:老祖宗三個字很能說明問題。首先你不能把這些創造者當僕從軍那麼對待,把他們拉出去參軍必然是不行的。但他們顯然又不可能進入新帝國的核心:無論如何,他們也只是凡人種族,而且見識還停留在上古時代,希靈使徒的邏輯體系決定了他們不會因為先祖的身份就讓後者決定帝國的任何事務。綜合各方面考量之後,這些老祖宗只有一個辦法能安置:

    真的當老祖宗一樣供起來,好吃好喝好生供養,就和養鳥一樣……

    額,還不如養鳥呢,我家裡養的鳥還能隔三差五去別的世界飛一圈,但珊朵拉敢讓那些脆弱的老祖宗滿虛空亂跑麼?尤其現在還是亂世,根據墮落使徒對故鄉世界的態度,他們要是知道新帝國這邊復活了一群先祖,那絕對傾家蕩產也要過來湊熱鬧!

    “但不管怎麼說,如果你真想復活他們,我還是支持的。”

    正在我和珊朵拉紛紛陷入思索的時候,冰蒂斯突然抱著膀子又補充了一句,珊朵拉頓時愣了:“啊?那你剛才一堆問題到底是……”

    冰蒂斯攤開手:“我就是跟你分析分析這事兒的難度。又沒說不讓你弄,搞清楚自己的起源對誰都挺重要的吧?我當年為了搞清楚自己從哪來的連續半月潛伏在爸媽屋裡你是不知道啊……”

    我和珊朵拉瞬間從歷史的沉重氣氛中蹦出來,咬牙切齒地看著冰蒂斯:“這倆事不一樣!”

    吼完之後我有點難耐好奇:“額……你潛伏完之後呢?”

    珊朵拉在後面使勁擰我腰肉,冰蒂斯則臉上泛紅扭扭捏捏:“對妾身的人生產生了深遠影響——那是妾身第一次被老爸吊在門廊上那麼長時間……”

    珊朵拉一臉抓狂:“你們兩個有點正形成不成?這麼嚴肅的場合……”

    珊朵拉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從下面傳來的小姑娘聲音給打斷了:“嗷,笨蛋,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你房間裡有人的時候就要把我的箱子搬出去了!”

    我一低頭,迎面對上了小人偶那紅寶石一樣閃閃發亮的眼睛:我很高興她終於肯鬆口從我手腕上下來,但我很不高興這丫頭古靈精怪的行為。冰蒂斯在旁邊賤兮兮地傻笑。以相當欠抽的神色注視著小人偶:“小丫頭,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跟老娘一樣被你爸吊在門上……”

    珊朵拉狀若崩潰:“……咱們一開始的話題呢?”

    我安慰地拍拍珊朵拉的肩膀,提醒她必須習慣,反正家裡一群人聊天跑題做事走神生活沒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希靈皇帝這個身份讓我適應了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救世的跳躍式生活。淺淺則帶領我們全家掌握了把這個生活節奏倒過來的能力——我這一大堆亂七八糟說什麼呢。

    這時候,塔維爾的助理技師們和那些工程兵已經完成了對整個大廳所有設備的檢測:他們依次測試那些控制台的核心,試圖找到一個還能順利啟動,或者至少能被讀取的設備,不過結果很令人遺憾,這些古老而且落後的控制台明顯不如帝國產品經久耐用,微觀層面的不朽狀態也不能保證設備整體在宏觀層面上不損壞。它們的結構還在,但核心存儲的東西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的乾乾淨淨(這樣一來我就更不用指望從這些設備裡找到故鄉世界座標了)。工作人員唯一的成果是在其中一個操作臺下面找到了一個印有畫像的小墜飾。

    發現墜飾的帝國兵將它交到珊多把手裡,我和冰蒂斯好奇地湊了上去。這個小墜飾看上去應該曾經是某個操作員的個人物品,大概是掛在衣服上或者脖子上的——看來希靈先祖們也有一些在我看來很讓人熟悉的生活習慣。墜飾只有桃核那麼大。水晶質地,形狀仿佛水滴,在其內部用精妙的手法製作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立體影像。那是一個穿著樸素衣裙的女人,長髮飄飄。因為畫像十分精細。我們能看清那個女人的容貌:並不算太漂亮,但給人一種安靜恬淡的舒服感。她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在留下這幅影像的時候她或許正看著自己的愛人。

    墜飾中的女性站在一片淺藍色的“草”原上,遠處似乎能模模糊糊看到群山的影子,這是我們找到的唯一可能和故鄉世界有關的圖像資料。

    墜飾中帶著一種溫柔懷戀的氣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但它確實仿佛記錄了這份心情一樣。這東西本來是應該和飛船上其他的物質樣本一樣被送去進行分析掃描的,然而珊朵拉靜靜地看著它,最後把它交到我手上:“阿俊,你先保管著這個吧,我對這種東西會很粗心,怕不小心吃掉。”

    我:“……哦。”

    珊朵拉在這方面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探測器已經掃描了整艘船,”塔維爾突然說道,她的思維核心與之前散佈出去的探測器保持著即時連接,現在她正在讀取探測器的最後一批資料,“這艘船上有很多生活區和物資倉庫,但沒有發現別的遺體,倒是找到了很多已經空空蕩蕩的固定支架——那可能是逃生艙用的。看來飛船上其他人當年都順利撤離,只有控制中心這些留在最後的人沒能逃出去。”

    “為保證飛船能堅持到撤離完成。核心操控人員的生還幾率一向很低,”珊朵拉對此並不意外,“他們應該是為了控制已經快崩潰的系統,結果錯過了撤離時機。”

    “測試結果怎麼樣了”我看到淺淺和塔維爾一起過來,知道她們進行的“時間流逝測試”已經結束。因為淺淺對時間的控制力是絕對的,進行這樣的試驗也不需要什麼額外的設備支援,所以她們大概隨便找了個空地就完成測試了。

    有淺淺參與的專案,特別不嚴肅,但一如既往的高效。

    “和猜測的一樣。”塔維爾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時間流逝完全沒有在這些物質上留下痕跡,淺淺主母讓樣本經歷了幾百萬年的歲月,結果測量發現它們的原子壽命絲毫沒有改變。但它們在宏觀上的性質絲毫沒受影響。而且我們發現那些物質有一個古怪的性質……”

    塔維爾說著,看向淺淺。後者高興地把手伸過來給我展示她手心裡的一撮灰塵:“讓時間前進不管多久,都沒法讓它們爛掉,但讓時間快速前後震盪一下,再堅固的東西都變成這種粉末啦。”

    淺淺講的真輕鬆:讓時間快速前後震盪一下,這操作的難度不知道有多少個加號了,她還真敢笑嘻嘻地說出來。我看著她手心裡那一小撮黑灰,努力聯想這玩意兒之前是個什麼東西。而塔維爾在我憋出腦梗之前代為解答了一下:“這是我們用於實驗的所有物質樣本轉化來的——原本它們有一點七五噸,但現在它們就這麼一小撮。這些粉末包含了大量超輕元素,研究它們的物質結構沒什麼意義。屬下有個猜測:故鄉物質所處的‘不朽態’應該是有限制的,它們只能在規律前進的時間線上呈現出不朽的狀態。也就是說,隨著時間流逝,它們保持‘年輕’,但假如時間線不穩定……”

    “這無數億萬年積累下來的時光摧殘就會瞬間‘返償’。”珊朵拉從淺淺手心裡捏起一點點粉末,在我擔心她會不會把這玩意兒扔嘴裡嘗嘗鹹淡的時候(這事兒她不是幹不出來)。她卻扭頭看向那些已經快全部拆下來的休眠艙,“先祖的遺骸也會遭受這種衝擊……”

    “凡人之軀,繞過時間的壁壘,以近乎永存的方式延續至今,這本來就是玩火,”冰蒂斯咂咂嘴,“不管是不是他們自願的,你們故鄉的一切都已經違反了最基本的規矩,能保存至今已經是個奇跡了,存在一些致命問題也沒辦法——其實也不用太擔心,除了淺淺,你還上哪找這麼抽風一樣的時間線去。”

    珊朵拉想了想,覺得這很有道理,於是也便不再言語。不過我估計她很快就要對所有樣本頒佈一條特別保護法:防止任何可能破壞時間連續性的因素靠近故鄉物質。時間“返償”產生的破壞性太猛烈了,而且目測以塔維爾的本事,短時間內也搞不明白該怎麼規避這種“返償”效應,所以只能盡可能對來自故鄉的東西進行特殊保護了。

    在確認殘骸中沒有更多值得我們親自關注的東西之後,眾人回到了地面站上,準備傳送到工程母艦離開此地。那些助理技師和工程兵以及成群的自律機械會被留在這顆星球上,他們的任務是在完成現場考察之後將整個殘骸完完整整地傳送到小行星帶基地去。珊朵拉下了死命令:殘骸上的一個渣子都不能落下,所以現在那些助理技師正在嚴格執行女王陛下的命令,把殘骸精確測量到分子數的層面……

    我們打算把這堆殘骸打包運回影子城,然後專門為它建個紀念館之類的地方存放起來。它的科研價值並不大:塔維爾一天就能把它徹底掃描完,並且複製出無數個完全一樣的——這個殘骸的價值在於“歷史意義”。儘管這個說法用在希靈使徒頭上有點新鮮,但事實就是這樣,希靈使徒雖然有點死板,而且過於講究“實用主義”,但他們也不是一點“情調”都沒有的,在必要的情況下,他們也建紀念館,搞搞文化事業。影子城的紀念碑廣場就是上一個例子。

    現在我們有來自故鄉的大量物品,甚至有創造者的遺物,自然得有與之相符的紀念性設施才行。

    我很感謝冰蒂斯在聽到這個計畫之後沒跟珊朵拉提出收門票的建議,那個女流氓不是沒想到這點,而是她知道假如自己真把這話說出來,恐怕連我都不打算護著她了……

    我們還要在這個荒涼偏僻的世界呆幾天,反正現在帝國境內也沒啥要擔心的。我和珊朵拉在這裡親自監督科學家團隊的工程進度,其中珊朵拉已經組織人驗證復活先祖的可行性了,而我則等著在世界屏障上忙活的工程隊能不能找到故鄉世界的蛛絲馬跡。塔維爾在第二天又當著我的面製造了一個品質投影,這個新的投影負責研究最後一次空間驟閃所遺留下來的空間翹曲痕跡:這也是尋找故鄉世界的嘗試之一。現在我們沒有明確座標,只能進行這些無可奈何的嘗試了。

    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我們最先發現的卻不是和故鄉世界有關的事情。

    我們發現了哈蘭的痕跡。

    (對了,說個事,希靈帝國的漫畫版在漫王雜誌上開始連載了,這個月十號發佈創刊號——雖然和小說劇情有不太一樣的地方但喜歡吐槽風的可以支持一下。另外人設問題不要在意——看劇情和吐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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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6 01:38:13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哈蘭的行蹤

    在所有人都忙著關注故鄉世界以及先祖遺物何時能被解謎的時候,有一個人還在同時著眼於其他事務——塔維爾,這個執行緒數已經多到不科學的眼鏡姐姐,她在運回先祖方舟(這是我們給那殘骸起的名字,珊朵拉覺得它應該是艘移民方舟)的第二天突然報告,發現了墮落皇帝哈蘭的痕跡。

    當然,作為一個科學家,她並沒發現哈蘭那只神秘消失在虛空深處的艦隊,事實上她發現的痕跡來自一塊殘破的金屬板:就是我們來這裡的路上,小烏鴉麥迪雯撿回來的那塊裝甲碎片。

    我和珊朵拉等人匆匆趕到了存放裝甲碎片的分析室,看到有三個塔維爾正在這裡忙碌,還有十幾個助理技師正在幫忙,那塊破破爛爛的裝甲板則被安置在無重力平臺上空,已經被分成了幾十個規則的小塊,在平臺的光柱中轉著圈飄來飄去。

    塔維爾之一向我們迎了過來,另外兩個塔維爾則走去啟動設備以及指揮她的一大群助手。

    “這東西是哈蘭艦隊留下的?”珊朵拉皺著眉,盯著那些零零碎碎的裝甲殘片。

    哈蘭和他的殘餘部隊神秘消失在虛空深處已經有些日子了,派去墮落使徒邊境刺探情報的間諜小隊始終沒看到那支艦隊的蹤跡,我們也利用離世庭園的虛空掃描功能對哈蘭殘部消失的方向進行過長達七十二小時的照射,但那支部隊在撤離時的動作飛快,並且非常善於隱匿自己,可以說在上次邊境保衛戰之後,我們就徹底失去了這個強大敵人的蹤影。

    如今他們卻在一個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現了:遠疆,與當時戰場簡直有橫跨整個帝國的距離!

    “現在還沒法解釋這支艦隊是怎麼來這地方的。但樣本殘片上確實有哈蘭艦隊的印記。”塔維爾將她手中的資料終端打開,在我們眼前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全息影像,影像上顯示的是那塊裝甲碎片的細微結構,而在這細微結構中我才看到哈蘭艦隊的標記。這個標記肯定也是被處理過的,或許塔維爾用資訊重構之類的技術還原並加強了它,因為當初小鳥剛把這玩意兒帶回來的時候珊朵拉也檢查過,她就沒看見這印記,以珊朵拉的掃描精度,原本不會遺漏這些重要資訊。

    “這麼小哇?”淺淺趴在全息影像前面研究了一會。特別驚奇地說道,“弄這麼小是給誰看的?叮噹都比它大。”

    “不是給任何人看的,”珊朵拉解釋道,“在皇家艦隊的飛船裝甲上留下小型標記是一種習慣性做法,那是上古時代。帝國飛船還需要用世俗材料建造的年代,因為皇家艦隊的飛船基本上都被獨立設計和改裝過,其材質與規格型號往往和列裝飛船不太一樣,為了防止出現裝配錯誤,當時的技師就考慮到留下這些印記,給裝配機器人掃描用,後來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笨拙的識別方式就被淘汰了,再加上資訊實體化技術的應用,‘採礦-冶煉-預製件-拼裝’這樣的生產流程被場填充技術一步取代,這些標記就變成了一個紀念。它沒什麼實際作用,但留著它也不會產生任何麻煩:對建造者的特殊工作流程而言,材料上多幾個花紋絲毫不影響工作效率,所以我們就把這些東西保留下來了。”

    淺淺哦了一聲。然後繼續爬在無重力平臺前研究那些碎塊大小是不是一樣:她強迫症犯了。

    “如果這是哈蘭艦隊留下的,倒也能解釋這艘飛船的崩解原因。”我點點頭表示想通了,“他當時的艦隊基本上被咱們一個世界末日全都秒到了結構,在沒有補給沒有維修的情況下在虛空裡跑路這麼久,必然會有支援不住掉隊的。”

    珊朵拉若有所思:“我在想他為什麼要往這邊跑。從當日的戰場到這裡,幾乎跨越整個帝國,哈蘭艦隊必然是在帝國遠疆之外繞了相當大一圈才到這的。這塊裝甲碎片說明他的飛船在這段漫長航行之後已經出現了掉隊者,也說明他這一路上壓根沒有找個世界先休整一下:我可不信他手頭連維修飛船用的設備都沒有。冒著這麼大的損失也要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他想幹什麼?”

    可能性有很多種,或許哈蘭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逃亡,他往這個方向逃竄沒有任何原因,我們發現裝甲殘片的地方也不過是他逃亡之旅的中途站——不過在很多時候事情都不會這麼簡單,多年來我已經習慣面對各種可能性中最操蛋的情況了,這些操蛋情況比正常情況出現的幾率高得多:

    最可能的情況是這樣的:哈蘭殘部賊心不死,他們又要搞事。

    “會不會是沖著先祖遺物來的?”塔維爾突然猜想道,“這附近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世界,只有這個宇宙的先祖遺物,對希靈使徒有特殊意義。”

    “真要是那樣,我們就要早作準備,”珊朵拉立刻點頭說道,“這個可能性很高。”

    我也贊同塔維爾的猜測:墮落使徒在情報上始終比新帝國領先,哈蘭又是第一個知道先祖遺物的,儘管他沒有抓住菲雅利人,但他可能通過別的途徑知道了這個宇宙的大致位置。如今哈蘭的殘部在這附近出現,多半就是在尋找先祖遺物的具體座標。

    現在唯一的好現象就是,那些墮落使徒艦隊還沒出現,說明他們並沒找到這個地方,並且目前還在挺遠的地方做無用功(假如他們真是在尋找先祖遺物的話),留給帝國軍的反應時間非常充裕——我們面對墮落使徒的巨大威脅,已經很久沒遇上過這種時間充裕的好事兒了。

    珊朵拉立即連線影子城,下令西維斯那邊準備艦隊,以隨時支援遠疆可能爆發的大規模衝突——我們相信哈蘭手頭殘餘的部隊仍然頗有戰鬥力,因為當初他將十幾座君臨者戰艦都成功撤了出去,還順利帶走了他的整個皇家艦隊——隨後,塔維爾通令整個工程隊伍加快對先祖遺物的採集:一旦真的爆發戰爭。沒人能保證這個小小的恒星系可以安然無恙,這裡的先祖遺物少一個是一個,被戰火摧毀的損失對我們而言太可惜了。

    在分派完各方面的工作之後,珊朵拉在自己的房間裡悶了小半天,然後突然跑來找到我:“咱們不能在這個宇宙開戰,甚至不能讓哈蘭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

    我正在菲雅利人的休息區裡和菲麗絲討論她的艦隊當日的行進路線,希望找到哈蘭軍隊的更多行動規律和他們對先祖遺物產生感應的方式,見到珊朵拉急匆匆地跑過來冒出這麼一句,頓時有些驚訝:“怎麼了?”

    “有隱患。”珊朵拉呼地坐在我旁邊,端起我的水杯——在發現裡面沒水之後她就把杯子吃了,“高維度戰爭會破壞宇宙的資訊平衡,對世界屏障的爭奪戰會破壞空間驟閃留下的微弱反應,不論哪種情況。一旦我們和哈蘭在這個宇宙開戰,都有可能破壞掉故鄉世界留下的資訊,到那時候,我們尋找故鄉的最後一點線索也將不復存在。所以必須讓戰爭遠離這個世界,如果可能的話,讓哈蘭在被消滅之前都不知道這個宇宙的存在是最好的——瘋狗會做出什麼是無法預料的,我不敢保證墮落使徒對故鄉世界也抱著感情。萬一哈蘭被我們逼急了,寧可把這個宇宙摧毀也要給新帝國找麻煩……”

    我想了想那幫毀滅世界跟拍蒼蠅一樣麻利的墮落使徒,覺得哈蘭真心有可能幹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墮落使徒整個族群都是喪心病狂專業班出身的。

    “那什麼……”菲麗絲看我和珊朵拉如此嚴肅地交流了半天,終於相當後知後覺反應遲鈍地冒出一句。“難不成你們又要打仗了?還是跟那群瘋子?”

    我看了菲麗絲一眼,沉重地點點頭:“隨時開仗,前幾天我們發現了墮落使徒的艦隊蹤跡,他們好像也在尋找這個世界——嗯。就跟你當時擔心的一樣……”

    菲麗絲頓時整個人都蹦起有一米多高,踩在沙發上對我擺出一個防狼起手式:“其實你是開玩笑的吧?從剛才開始你就跟我詢問當初被那群瘋子追蹤的經過不會就是因為又要開戰了吧?”

    我繼續沉重地跟她點點頭。心說當初菲麗絲死活不願意跟著出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怕再遇上那群瘋子,結果現在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菲麗絲則在跟我保持了半分鐘防狼起手式之後果斷跳下地去收拾東西,我好奇地看著她:“你幹什麼呢?”

    “細軟跑,”菲麗絲頭也不抬,“跟你們這幫傢伙在一塊的危險係數太高了。”

    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因為她收拾了半天手裡還是那點東西,不過還是笑著說道:“你打算怎麼回去?這裡跟帝國首府之間隔著的可是虛空,你坐屋裡的滾筒洗衣機回去麼?”

    珊朵拉有點無奈地對菲麗絲攤開手,眼前這個同樣有著女王之名但行事風格一點都不女王的傢伙讓珊朵拉也難以直視:“面對墮落使徒應勇敢戰鬥,逃避是……”

    “菲雅利人不懼戰鬥,”珊朵拉話沒說完,菲麗絲突然神色一整,非常嚴肅地說道,她這突然的變化讓我和珊朵拉都愣住了,“在我們的家園世界,菲雅利人飽經戰火,我們面對著數量十倍於自己的敵人戰鬥至今都未曾退縮過,決定跳出世界的時候我們也沒有一個人退縮過,不用擔心菲雅利人畏懼戰鬥的事情。”

    菲麗絲這突然的態度轉變讓我和珊朵拉大吃一驚,然後同時有點肅然起敬,我估摸著只要菲麗絲能把她這表情再維持十秒以上,自己和珊朵拉對這個小販女王的看法就都能改頭換面了,但她果然沒堅持幾秒鐘就整個人都泄了下來,一臉苦兮兮地看著我和珊朵拉:“可你覺得我們跟墮落使徒對上,那還是戰鬥麼?再說了,我出門是做生意的,我還沒心理準備……”

    我:“……”

    我知道這個菲麗絲大部分情況下都處於一種跳脫的狀態,那位元副官小姐曾經信誓旦旦地宣佈她的女王陛下是一個盡職盡責而且值得追隨的統治者——那或許她真的具備這些優點吧,我決定相信現在她只是想調節一下氣氛。

    而珊朵拉則在菲麗絲安靜下來之後轉向我:“菲麗絲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確實需要儘快轉移,即使出於安全角度考慮也該這麼做。現在這邊只有一批幾乎沒有戰鬥力的工程部隊和科學家,護航部隊也是戰鬥力稀缺,一旦被哈蘭提前發現並堵在這個宇宙,別說保護先祖遺產,就連我們自己都可能折損在這地方。而且既然要避免在這個宇宙開戰,儘快把工程隊轉移走也是必要的。”

    我覺得也是,儘管當初出發的時候大小姐十分放心地告訴我此行平安,但她只是說來這兒的路上平安。可沒說在這裡一直安全——只要跟墮落使徒沾邊的事情,你就盡可能往要命的方向聯想就行了,肯定不為過……

    “原本我打算將這個宇宙拖拽到帝國境內,”珊朵拉突然皺著眉嘀咕起來,“但現在我們反而不能這麼幹。而且任何稍大的動作都不能做。假如哈蘭真的在尋找這個世界,那他一定非常警覺,我們不能冒暴露這裡的風險。”

    “總之,在這段時間把所有能找到的先祖遺物都打包帶走,”我接通了和塔維爾的通信,“塔維爾,讓你的工程隊伍加快進度。我們要把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帶走,來不及現場分析的就運回影子城再說。”

    隨後珊朵拉又下令正在世界屏障上的工作人員也撤回來,並且拆除了他們佈設在秩序臨界點上的各種掃描設備——這些設備原本是用於尋找故鄉世界線索的,但現在顯然不是幹這事的時候。帝國軍在這個宇宙的任何活動都在提高哈蘭發現這裡的幾率,在我們沒有把這個隱患解決掉之前,珊朵拉不允許故鄉遺物有一丁點被破壞的風險。

    如今帝國軍和哈蘭殘部其實就相當於兩撥人在黑暗中尋找夜明珠,帝國軍先手已經發現目標。而哈蘭還領著他的人在犄角旮旯裡繞圈子:暫時他們離得遠看不清這邊的光亮,所以我們要趕緊熄滅燈光藏起身影。然後偷偷摸摸找機會幹掉對面的人,而為了提高成功率,我覺得僅僅熄滅燈光恐怕還不夠——我們得想辦法把夜明珠藏起來。

    “隱藏這個世界麼,”珊朵拉頗有同感地點點頭,“離世庭園可以在一段時間內讓一個世界變得無法定位,就如同在虛空中‘隱匿’一樣,但這裡距離帝國內境太遠了,離世庭園的力量在虛空中也會衰減,需要中繼基站來增強那套系統的功率,而且這些中繼基站也不能被發現……這太麻煩,應該想個簡單點的辦法。”

    正在我們愁眉思索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個懶洋洋而且痞氣十足的女聲從門口方向傳來:“你們想的是不是有點太複雜了?”

    我一抬頭,看到冰蒂斯正抱著膀子靠在門口,奇妙的是她肩膀上坐著個小人偶……那個九十多釐米高的哥特小姑娘正抱著冰蒂斯的腦袋,一臉無聊地把自己的銀髮和冰蒂斯的頭發放到一塊,然後一根一根地挑出來:我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的興趣所在了。

    我當時第一想法就是這個女流氓難道終於被她爹潛移默化地洗了腦,真以為自己是小人偶的乾媽了……不過這句話我沒敢說出來,因為那可能導致珊朵拉當場不沾醬就把我給吃了。

    但是話說回來,冰蒂斯和這個小人偶這麼放在一塊果然各種母女相吶!你要說前者是後者的成年版絕對沒任何違和的地方,冰蒂斯她爹目光如炬來著。

    “哦,過來的時候看到這小丫頭正在亂逛,順手給你拿過來了,”冰蒂斯注意到我和珊朵拉的視線都落在小人偶身上,她倒是沒多想,只是把肩膀上的小姑娘抱下來送到我懷裡,那口氣就好像路上撿了個迷路的小動物似的,小人偶在我身上爬了兩下,找到她的“寶座”,安安穩穩地坐下來抱著我的腦袋假寐起來,冰蒂斯則一屁股坐在珊朵拉旁邊:“擠擠,擠擠——我聽說了,你們發現那個哈蘭的動靜?他在這附近?”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八以上,他來這裡一定是有目的的,”珊朵拉已經習慣了冰蒂斯這種大大咧咧的作風,一臉淡然,“我們現在正要把人都撤回去,先祖遺物全部打包帶走,這樣即便開戰也能把損失減到最小。然後……我們還想盡可能保住這個世界,這裡可能有故鄉世界的殘留資訊,在沒有把整個宇宙掀個底朝天之前,我不允許任何墮落使徒染指這裡。”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總覺得你們想多了,”冰蒂斯搖頭晃腦了一下,突然一拍手心,“嗨,把這個宇宙藏起來只是個消極辦法,你們不如想主意把哈蘭勾引到別的世界去,扔個陷阱誘餌什麼的,讓他以為那邊才是希靈祖墳不就得了?然後你們行動快點,把他那點殘兵敗將收拾乾淨,別再跟上次一樣留活口,這個世界自然就安全了。”

    珊朵拉想了想:“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誘餌從何而來?如果用先祖遺物的話——且不說合不合適,單純的先祖遺物畢竟是死物,不一定足夠醒目,而要帝國軍動些手腳,我擔心哈蘭會看出來——他對希靈使徒太瞭解了,陷阱和真相在那種敵人眼中一看即明。”

    “醒目?這裡不是有個超級醒目的嘛?”冰蒂斯說著,扭頭看向菲麗絲。

    “除了你們老祖宗的祖墳,就剩這些菲雅利人最醒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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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6 01:38:35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釣魚

    正在我們合計著該用什麼東西快捷高效而且不易露餡地把哈蘭吊出來的時候,冰蒂斯靈光一閃。“醒目?這裡不是有個超級醒目的嘛?”冰蒂斯說著,扭頭看向菲麗絲,“除了你們老祖宗的祖墳,就剩這些菲雅利人最醒目了……”

    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可以在正坐的姿勢下完成一個後空翻接三百六十度轉體最後貓在沙發靠背後面,菲麗絲幾乎化作一道黑影就完成了這套動作,看著她從沙發後面探頭探腦地冒出來,我特詫異,心說這位女王大人叉腰肌練的不錯來著……

    “有你們這麼玩的?”菲麗絲用看階級敵人的視線在我們三人身上掃來掃去,“當著犧牲者的面討論這事你們覺得合適麼?”

    其實我想說,在冰蒂斯這個女流氓面前,你還指望有啥跟道德感沾邊的事能在她心目中“不合適”的——不過在我開口之前冰蒂斯就說話了:“哦,也對,應該等你不在的時候說這個的。”

    我和珊朵拉同時:“……”

    菲麗絲則開始用眼神在冰蒂斯臉上戳窟窿:我覺得這沒啥效果,冰蒂斯那張臉別說眼神了,就是定海神針杵上去都得折戟沉沙。

    “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珊朵拉看看我們,特冷靜地分析起來,“你們看,哈蘭已經見過菲雅利人的飛船,他可能沒親眼見過故鄉物質,但對菲雅利人商船印象深刻,他知道這些船上的人挖過希靈先祖的祖墳。其次,菲雅利人不是希靈使徒,墮落使徒對新帝國的宏世界體系也是一知半解,菲雅利人離開帝國疆域並不是什麼令人生疑的事。可以被解釋成這群挖過一次祖墳的小販又來挖第二次了,也可以解釋為他們要回自己老家——哈蘭不會對此生疑。”

    珊朵拉分析的井井有條,菲麗絲繼續趴在沙發靠背上虎視眈眈:“那我呢?”

    “又沒讓你們的人也跟著留下,”冰蒂斯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個有點秀逗的女王大人了,“把你們的船拉來,你們的人跟著我們回帝國區不就得了?”

    菲麗絲愕然,終於發現自己在過去幾分鐘裡一直處於腦筋短路的狀態,壓根沒反應過來還有這個選擇,於是她特歉然地對我和珊朵拉笑了笑:“哦哦。原來這樣——一艘船算你們便宜點……”

    我:“閉嘴。”

    “你不能這樣!跨虛空的試驗船花了我們多少工夫你們知道麼?一個引擎就造兩年啊!”

    我:“閉嘴——你的副官早露餡了,你們老家起碼還有二十條跨界航行用的船……”

    菲麗絲:“……”我估計她又開始合計著回去把自己的副官賣掉了,這次估計能怒打一折,然後裝在麻袋裡給我送來。

    其實吧,我們當然是不能隨便占別人便宜的。不管怎麼想都有一個事實顯而易見:菲雅利人的船要拿去勾搭哈蘭的軍隊,那多半是不可能完整回來了,樂觀估計哈蘭在發現上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船給熔成礦渣滿宇宙撒一遍。所以我合計著需要用點什麼東西給菲麗絲當補償,比如另外一艘船,或者一點民用科技什麼的——但這事兒不能當著菲麗絲的面提出來,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我對這個小販女王的本性早已心知肚明,她是一個只要看見錢景光明。那任憑刀山火海下油鍋都萬死不辭的傢伙,讓她知道我們還有個補償計畫,那估計在她撬過去一支艦隊之前我們都永無寧日了……

    各種事實告訴我們,面對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傢伙。最佳方案就是先斬後奏,先給她把補償方案偷偷定下再說,等到時候既成事實就沒啥後患了,你要跟她現場談賠償。她能把自己後槽牙上火都歸罪到你的行動上,然後敲詐一堆維生素片回去……這事兒她不是幹不出來!

    我們用了整整兩天才把所有人員設備都撤回去。其實人員和設備撤離起來還是挺容易的:拓荒考察站之類的工程網站最大優點就是拆裝方便易轉移,小行星帶工程基地的大部分都可以拋棄不要,核心的幾個設施都能變形組裝到工程船上打包帶走,至於後期建造的那個大型實驗室,塔維爾在轉移了所有關鍵資料之後就把它推到虛空裡湮滅掉了。這些人員設備大概只用半天就能啟程。真正耗時間的是先祖遺物,它們數量巨大,結構脆弱,而且更重要的是珊朵拉連一個礦渣都不捨得扔下——更更重要的是,到最後我們把整個小行星帶打包帶走了……

    是這樣的,我們用了一天時間以及好幾隻量產泡泡親自監工,製造了一個臨時的世界之門,然後把整個小行星帶通過世界之門推到了影子空間——我承認這個工程量是有點大。但你得理解珊朵拉面對故鄉物質和先祖遺物的時候那份亢奮的心情……

    反正菲麗絲在看到太空中張開一道有月亮那麼大的裂口,然後整個小行星帶被引力場發生器排列成一根通天徹地的碎石棍子拉進去的一幕之後用了一個鐘頭來複讀一句話:

    “你們這幫喪心病狂的……”

    其實要不是擔心大規模的資訊流轉會把暗處的哈蘭殘部吸引過來,珊朵拉都有心把這個恒星系打包帶回去,你要相信希靈使徒在世界規則上鑽洞打眼的本事,幽能死星那麼大規模的東西不照樣能在好幾個宇宙之間跳來跳去麼。

    就這樣,在這個荒涼偏遠的宇宙呆了幾天之後,我們匆匆連人帶傢伙地回到了首府世界,隨後珊朵拉便開始籌備一次對遠疆的奇襲作戰。我們需要最快速兇猛的部隊,好給哈蘭殘部一次不得翻身的打擊:而且還不能讓他們跟上次一樣跑了。西維斯為此調集了剛剛從上次邊境守備戰中緩過勁來的皇家艦隊,以及六個軍團所有的精銳部分,組成一支強大的混合部隊隨時待命。我們投入如此巨大的兵力來應付哈蘭的原因是:對方手頭還有君臨者。儘管哈蘭的主力部隊現在只剩下一部分皇家艦隊,但他的君臨者編隊實在是個巨大威脅,我們不得不用壓倒性的數量來對付那些玩意兒。當然我也考慮過讓天體系統艦隊對付君臨者。不過那支艦隊移動速度太慢,一時半會趕不上。我們要對哈蘭搞截擊戰,天體系統艦隊不適合。

    除了上述部隊之外,同時有一批特殊的艦隊也為這次戰鬥做好了準備:剛剛成型,但還沒有驗證過戰鬥力的第七艦隊——魔能軍團。

    第七艦隊就是我們上次從梅洛瓦人手中得到的舊日十五天區皇家艦隊,重新組建之後當然也就改了名字。它們全都是當年最先進的神秘系戰艦,儘管歷史悠久,但仍然延續著希靈使徒一貫不科學的耐用風格,只要進行適當的修復。它們應該能和當年一樣發揮出全部威力。奧蕾莉亞在塔維爾的協助下,領著神秘側目前所有的技術人員晝夜趕工,用了數月時間修復了那些飛船中的大部分(因為我們沒有充足的塑星池——也就是神秘系的星港建築——因此修復工作的進度有些慢,一些被梅洛瓦人肆意破壞嚴重的星艦現在還趴在天界都市的外太空裡動彈不得),這些古老的神秘造物組成了一個規模比其他軍團小很多的新艦隊。目前我們暫時把它稱作第七艦隊或者第七軍團。

    因為繳獲的飛船數量有限。再加上能啟動的飛船也不是全部,這個“第七艦隊”的規模確實是目前新帝國所有軍團中最小的,皇家艦隊是正常軍團的一半,第七艦隊的規模甚至是皇家艦隊的一半——作為神秘系軍隊的高級負責人,奧蕾莉亞對這種現狀也頗有點鬱悶,但沒辦法,在塑星池全部完工之前。神秘側“有兵無船”的現狀恐怕還得維持一陣子。

    當然,我認為對付目前哈蘭手下殘餘的部隊,有西維斯組織的精銳混合部隊再加上第七艦隊應該是足夠的。也正好趁這個機會檢驗一下第七艦隊的戰鬥力,以及他們在新帝國軍事環境中的適應能力。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用把神秘側這些東西藏著掖著了。其實上次邊境戰役打響的時候我就有心讓第七艦隊在最後關頭上場的,但上次計畫趕不上變化……

    對於第七艦隊的編制不足問題,神秘側的最高將領倒是沒發表啥意見:阿賴耶仍然過著悠閒輕鬆迷迷糊糊的幸福生活,雖然現在她有很多工作要忙。但我真心沒發現這個有點天然呆的天使妹妹在性格上有啥變化,我又想起了當初總結的規律:在十五天區。幹活的估計都是二把手,你看看潘朵拉和西維斯,你看看阿賴耶和奧蕾莉亞……

    好吧,我們不討論兩個將軍級人物的工作作風問題,總之在一番緊急調動之後,我們已經將相當數量的軍隊囤積在遠疆地帶——哈蘭出現之後讓軍隊從帝國內境過去長途奔襲顯然是來不及的,所以西維斯讓軍隊提前在遠疆附近的某個不起眼的宇宙中待命,這是不會引起敵人察覺的極限距離,也是在敵人出現之後能第一時間將其堵截的最佳距離。我相信只要哈蘭及其殘部一露頭,這些艦隊就能在數分鐘內封鎖另外一個宇宙:它們每一艘飛船上都帶滿了世界屏障干擾裝置,整個艦隊都做好準備執行經典的“反跳躍”戰術了。

    在各方艦隊積極備戰的時候,我們也把給哈蘭準備的誘餌拋了出去。

    在一個夜黑風高寒氣襲人而且沒啥星星的深夜,菲麗絲站在蓋亞上空的五號星港上,咬著手絹和手指頭含淚送別了她的座艦,也就是三艘菲雅利商船裡個頭最大的一個。我跟珊朵拉以及菲麗絲的那名女副官也在場,看到菲麗絲這模樣,所有人都感覺滿腦袋黑線。

    在菲麗絲已經準備觸景生情賦一首長詩的時候,旁邊的副官小姐終於忍不住了:“女王大人,請體面些。”

    菲麗絲好像突然想起來,這個副官無意中破壞了自己的敲竹槓大計,於是頓時橫眉怒目:“把你賣了信麼?一折抄底支持貨到付款而且免費打包信麼?”

    副官小姐面無表情:“女王大人,您已經籌畫把我賣掉三百二十七次了,買一贈一的計畫都有過。所以還請體面些。”

    菲麗絲:“……”

    我不得不出聲打斷這奇奇怪怪的倆人:“我說你至於麼,不是還給你留了兩艘麼?”

    其實我們一開始是計畫把三艘菲雅利商船都送出去的,但菲麗絲覺得他們第一次跳出世界,這三艘船哪怕作為個歷史紀念品都要留下至少一個來——在她就差以死相逼的時候珊朵拉選擇了讓步。珊朵拉自己的解釋是,反正只是個誘餌,一艘三艘沒啥差別,但我覺得起主要作用的是菲麗絲太能鬧了,在珊朵拉改變主意之前,菲雅利虛空財團已經在他們的公司前面準備好了大喇叭和橫幅。就差化裝成一百多個欠薪農民工在那迴圈廣播“黑心船管局拖走我們三艘船,啥說法也沒有還不給開工錢,帝國軍統部你賠我們飛船,還我們血汗錢!現在活不下去了只能賣設備,原價1888的隕石熔煉爐現在只要998……”

    我覺得這個菲麗絲真敢這麼幹!

    “留兩艘和損失一艘有矛盾麼?”菲麗絲算帳門清。“我對這艘船有感情了好不好!”

    我擺擺手,這才跟她談起補償問題。我的賠償方案是這樣的,首先菲雅利人損失了一艘船,帝國方面將給他們重新製造一艘複製品——一模一樣,等價代換,當然這艘新船由於採用了一些帝國特有的高級材料,它會比原型更加優秀。菲麗絲其實這就算賺了。其次,為了對菲雅利的“大義犧牲”(你說這四個字得有多達水分!)表示嘉許和感謝,珊朵拉決定向他們開放低級的虛空定標和初級幽能提取技術。這兩樣科技在菲雅利人目前看來應該是相當高端的,但不會對他們本土的科技樹有太大衝擊:對一個已經能跳出本宇宙的文明而言。虛空定標和幽能提取已經是只有一紙之隔的知識,教給他們也沒什麼影響。而且珊朵拉這決定還有額外的打算:

    菲雅利人組建的虛空財團還沒有正式運作,但他們已經在和影子城各大種族,尤其是各大僕從軍種族交流的過程中顯露出了高超的商業和外交天賦。這個財團將能有效提高各個世界民間管道的流轉效率和文化交流程度,珊朵拉和我都認為應該把這個新奇但很有用的組織儘快推上檯面。而且讓它對帝國有充足的忠誠度——對關鍵技術的扶植是最有效,也是我們最駕輕就熟的手段。

    菲麗絲一聽到果然還有賠償計畫,頓時眼冒精光,嬉皮笑臉地就湊了過來。

    我和珊朵拉趕在這個小販開口之前二話不說就傳送回家了……

    接下來的兩天是最難熬的兩天:我們都希望哈蘭能儘快出現,然後帝國方面就大軍齊出,但又不希望那個有史以來戰鬥力最彪悍的傢伙冒頭,他能就此消失在虛空深處簡直是個喜大普奔的事情:畢竟只要開戰,那個令人牽腸掛肚的宇宙就有幾率被波及到,我們確實盡可能讓作為誘餌的菲雅利商船遠離了那個世界,但哈蘭畢竟是大致知道他的目標在什麼地方的,他應該就在那附近藏匿,誘餌不能偏離太遠,否則會失效。

    然而兩天之後,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由自動系統控制著的菲雅利商船在遠疆地區逡巡了一番,沒有任何人冒出來找他們的麻煩:以墮落使徒的技術實力,兩天時間足夠他們發現這個顯眼的目標了。

    當第三天也在風平浪靜中度過之後,我和珊朵拉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的猜測是不是有問題:或許哈蘭的殘部從那裡路過真的只是一個意外,或許他們就是路過而已,或許他們已經離開了遠疆,消失在虛空深處,也或許……

    哈蘭的目標並非故鄉世界,也不再是菲雅利人,他對我們的誘餌不感興趣。

    手頭沒有任何情報,藏匿在虛空中的敵人最難以對付,我和珊朵拉愁啊,心裡邊沒著沒落的,我們開始反思自己的作戰部署,重新查閱當初對那塊裝甲碎片的分析成果,將當時的分析過程和邊境戰役前後哈蘭的行為進行比對,結論仍然是哈蘭殘部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在遠疆貓著,然而——

    他們為什麼不出來?

    我想不明白一個執念可怕而且對帝國敵意驚人的墮落使徒軍團為什麼突然轉了性,人畜無害地在虛空角落藏了起來,甚至對我們扔出去的誘餌都視而不見。我和珊朵拉都百分之百地確信那艘菲雅利商船沒有露餡的地方:它身上的帝國設備都進行過偽裝,飛船本身也沒有幽能反應,它按照當初走過的路線航行,以做出“這幫挖祖墳的正在返航”的假像,為了讓這個假像更逼真點,珊朵拉甚至還下令讓那艘船在附近找了個宇宙停靠下來,用採礦無人機又挖了好幾噸石頭帶上……

    因此“誘餌”這個環節是不大可能出問題的。

    看來哈蘭這樣的敵人終究難以對付,或許他有極高的警惕性而且為人謹慎,釣魚這個手法並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我們成功釣起過一次梅洛瓦人已經算很幸運了。

    總之我們暫時就在糾結中等待著。其實哈蘭暫時不露頭並非最讓人糾結的地方,最讓人糾結的是,作為誘餌的那艘船已經在原地繞了整整兩天了,再這麼下去,哪怕哈蘭的智力跟叮噹平齊也得看出問題來——一艘沒有護衛沒有武裝孤零零的小船在虛空裡轉悠,以前被人追殺過一次卻還敢如此高調,現在它就差在船幫子上貼兩行條幅上書八個大字“哈蘭尼瑪,不服來砍”了……

    再妥善的計畫隨著時間推移也得出問題,這是我早就學會的人生道理,當初小學的時候自己跟淺淺有一次計畫蹺課去捉知了,就是因為時間拖太久給泡湯的,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等我倆終於下定決心並且找到機會蹺課的時候,國慶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嗯,不扯這個。

    不過就在我和珊朵拉準備放棄這次誘捕,讓那艘船自行跑到虛空深處解體(不敢讓它回來,因為如果它誘餌的身份不暴露,說不定我們還能執行第二套計畫)的時候,終於傳來一個普天同慶喜聞樂見的好消息:

    那艘菲雅利商船被襲擊了。

    額……起碼對我們而言是個好消息,菲麗絲那邊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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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5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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