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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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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8:19
第二百四十章:爭功

    平叛的大軍,一進這幽深的門洞,便已經各自由百戶為基礎開始分出掃蕩,一時之間,無數的聲音在大呼:「奉旨平叛,無干人等,不得上街,違者誅戮!」

    接著大軍分成數十上百股洪流,朝著各條街道衝殺過去.

    街上的亂黨、地痞,此時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隊隊的軍馬衝亂。

    明教起事時,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可是偏偏不會想到,這時候會有軍馬衝殺出來,而且這麼多人,絕不會只是通州的軍馬。

    那原本囂張的氣焰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到處都是平叛的大軍,藏無可藏,一隊隊軍馬一遍遍從一條條街道犁過去,長街上,血水腥臭。

    雨漸漸停了,城內四處點起了火把,不少的叛賊則是被圍攻在某些小巷,只能依靠著地勢勉強負隅頑抗。

    吳友亮是天津衛東城千戶所轄下百戶,這一次天津衛傾巢而出,吳友亮奉命帶隊入城,進去之前,千戶們就表情嚴峻地聲明了軍紀,大街上都是亂黨,怎麼殺都是他們的事,可是誰敢進民宅打家劫舍,就視同造反,其他軍馬有權誅戮。

    天津衛的千戶所畢竟不是邊軍,其實下頭的人也大多是老實巴交的軍戶,被這麼一嚇,誰敢不從?

    因此吳友亮一入城,便直接帶隊殺奔東北的一條巷子,他們這幾十號人大多數一輩子都沒有見過血,這時候少不得有幾分緊張,原以為殺人很難,可是一路掃蕩才發現居然這麼的容易。

    這時候亂黨的軍心已經大亂,突然從街頭巷尾殺出這麼多官軍來,讓他們的士氣一時間跌到了谷底,所以吳友亮帶隊一衝殺過去,街上的亂黨便立即混亂,被衝得七零八落,對那些逃之夭夭的亂黨,他們也不追擊,而是回過頭來將那些衝散的亂黨團團圍住,逐一殺死。

    這一路過去,居然暢通無阻,吳友亮接到的命令是一路清理,天津衛數個千戶所的軍馬悉數在糧倉附近會合,那糧倉雖在夜間,也能看到矗立在北市的輪廓,所以這一路殺過去,所有人的血液都沸騰了。

    眼前這些都是亂黨,殺得越多,功勞越大,而且北通州的亂黨早已引起陛下的關注,所以只要肯用命,掙個前程並沒有多大問題,此時下頭的兄弟,人人腰間別著幾顆削下來的耳朵,這些耳朵就是殺敵的憑證,這血淋淋的東西,此時真如金元寶一般,讓吳友亮這些人不由瘋狂了。

    一路殺過去,追擊著一夥亂軍,終於將他們逼入了牆角,這些亂黨此時已露出絕望之色,紛紛跪倒在地磕頭求饒。

    軍戶們一下子沉默了,誰也沒有吱聲,他們畢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吳友亮的身上。

    吳友亮的臉色露出猙獰之色,道:「奉柳千戶將令,走在街上的都是亂黨,既是亂黨,要什麼俘虜?殺!」

    「殺!」

    軍戶們立即明白了吳友亮的心思,殺人就是功勞,有什麼可仁義可講?

    其實像吳友亮這樣的人比比都是,整個北通州已是血氣沖天,只是一開始是亂黨圍攻官軍,現在換做了官軍圍攻亂黨罷了。

    靠著兵備道衙門是一處大宅院,在這裡,一百多個東廠番子已經摩拳擦掌,子夜之後,城內四處的喊殺聲,倒是沒有讓他們沮喪,在這沒有點起燈火的花廳裡,廳中昏暗,張茹倒是顯得很是平靜,只是坐在陰暗之中不發一言。

    柳乘風那邊,對他隱瞞了許多事,不過張茹也不是蠢貨,柳乘風要爭功,他也要爭功,也好在張茹在柳乘風身邊布下了一顆棋子,才全盤得知了柳乘風的計劃。

    今夜就要行動,他及早地帶著人隱藏在這裡,這裡靠著兵備道,不過現在他倒是不急,等到柳乘風的兵入了城,等到亂黨大潰,才是他一擊必殺的時候。

    張茹潛伏了這麼久,等的就是一個恰當的時機。

    這時候,一個番子匆匆地走來,低聲道:「大人,亂軍潰散了。」

    「是嗎?」張茹的臉上閃露出一絲冷冽,他正擦拭著一柄鋼刀,隨即長身而起,道:「召集諸位弟兄,動手!」

    百來個番子已是做好了準備,眾人紛紛挺刀,目光看著黑暗中滿是興奮的張茹。

    張茹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逡巡,隨即大喝一聲道:「廠公有令,此次定要拿到賊首的首級,這賊人的首級,張某人勢在必得,大家隨我殺入兵備道!」

    「殺!」

    張茹提刀親自帶隊,身後的番子呼啦啦地緊隨其後,大宅的大門打開,在他們的斜對面就是兵備道衙門,兵備道外頭已是亂哄哄的一團,無數的亂兵四處逃散,不遠處已經可以聽到官軍的呼喊聲,張茹看著幽深的衙門,直接帶人殺入,這兵備道裡已是混亂不堪,四處奔逃的家眷,抱頭鼠竄的亂兵,一旦被番子們劫住,立即格殺。

    張茹等人的闖入,使得兵備道更加混亂起來,張茹倒是沒有興致去追殺那些差役、家眷,一馬當先,帶著數十個番子直接進入兵備道的衙堂。

    衙堂裡,一個披頭散髮的人穩穩坐著,幽幽的眼眸透過散散亂的髮絲瞪著張茹,曾幾何時,這個男人是北通州的主宰,朝廷命官、三品大員,監督北通州軍政事,何等的風光!何等的體面!

    可是現在,他仍然坐在這裡,同樣的案牘,同樣的座椅,坐著同樣的人,可是此時人的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的兵備道按察使黃震,只要屁股一挨到這座椅,就展露出了無比的自信和攝人的威儀。可是現在的他同樣坐在這裡,卻帶著一種由身到心的疲憊。

    一切都結束了,原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都成了過眼雲煙,他這時候回想自己一步步地走錯,一步步地走入這深淵,先是被權位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瞞報丁憂,之後又受人裹挾,為那些亂黨做下一樁樁的事,事後回想,何其可笑。

    「來的竟不是柳千戶?」黃震冷冷地看了張茹一眼,發出一絲冷笑。

    張茹一步步走近他,倒是並不急於斬下他的首級,淡淡地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柳乘風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去山東、天津衛請兵,卻是差點連我也瞞住了,天可憐見,總算我還有幾分探聽消息的本事,時間來得正好,這一次,柳乘風只怕要為我做嫁衣了。」

    張茹說這番話,竟有幾分洋洋自得的意味,柳乘風就算布下天羅地網,就算立下不世功勳,可是拿不到黃震的首級,終究是個遺憾,可是對自己來說,什麼都不必做,只需要等待時機,就可以立下這赫赫大功,兩相比較,張茹沒有理由不得意。

    黃震冷冷地看著他:「那張檔頭為何還不動手?」

    張茹看著他,不由奇怪地道:「我有一件事倒是想問一問,黃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為何要謀反?」

    黃震看著張茹疑惑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若說昏君無道,你信嗎?」

    「放肆!」張茹大喝一聲,怒斥道:「黃震,死到臨頭,你還敢胡說八道?」

    黃震佈滿血絲的眼眸沒有閃露出畏懼,反而笑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什麼事不能做?黃某人只求速死。」

    張茹卻是冷笑道:「想死,倒是沒有這麼容易,我問你,那個和尚去了哪裡?」

    張茹豈是傻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打聽那個和尚的下落,以張茹的估計,那個和尚才是真正的賊首,拿到了那個和尚,就能順籐摸瓜,一舉剷除和尚背後的勢力。

    若是能如此,這功勞就難以估計了。

    只是,張茹當然知道,黃震不過是個提線木偶,那個和尚未必會對他推心置腹,換做自己是那個和尚,只怕現在早已逃之夭夭了,能將堂堂兵備道按察使玩弄在鼓掌中的人,定是狡兔三窟的角色。

    黃震微微一笑,譏諷地看著張茹,道:「張檔頭,那個和尚的行蹤,張檔頭想知道,老夫其實也想知道,只是……」

    他說了只是,就沒有再說下去,下面的話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張茹也能猜測出來。

    張茹微微一笑,倒是沒有露出失望之色,對他來說,若是能打聽出什麼,這是運氣,就算打聽不出什麼,有黃震的人頭,也足以讓東廠與錦衣衛平分秋色了。

    張茹撇撇嘴,道:「那黃大人,張某就要得罪了,來人,將他拿下,斬下他的腦袋!」

    說罷,張茹頭也不回,離座走出大堂,吩咐外頭的心腹道:「黃震聚眾謀反,罪無可赦,圍住這內宅,將他的家小全部拿下,殺!」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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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8:52
第二百四十一章:爭功 你配嗎

    黃震的人頭,已經落在一個番子手上,番子提著他的頭髮,出現在張茹的眼前。

    張茹冷冷一笑,不由有了幾分得意之色。這一次,他終於勝了一籌,可以想像,那柳乘風興匆匆的趕到這裡,發覺自己居然爭了這個先,只怕臉色一定不會好看。

    「將他的人頭封存起來,再把這裡打掃一下,我們只需要固守住這裡,至於其他的亂黨,不必理會。」

    張茹發出命令,更覺得得意,忙活的是別人,邀功的是自己,這種好事兒,到哪兒找去。

    他回到大堂,坐在方才黃震坐著的地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隨手翻閱起這案牘上的一些公文往來,不由朝身邊的番子笑道:「這兵備道按察使倒是會享受,坐在這兒,還真舒坦,去,給我斟杯茶來。」

    那番子應聲去了,緊接著又有番子來稟告,黃家二十三口,已被悉數斬殺。張茹正色道:「好,謀逆大罪,禍連三族,這是因果報應。」

    正說話間,外頭卻傳出馬蹄聲,緊接著有番子大喝:「什麼人。」

    從黑暗中,柳乘風一馬當先,帶著百來個騎兵在這兵備道衙門口收住了韁繩,看到一隊褐衫番子守在這裡,雙眉不禁皺了起來。

    整個北通州已經在柳乘風的掌控之中,尤其是糧倉那邊,正準備搬火油燒糧庫的亂黨已被衝散,其他各處的亂黨,都已經控制住,除了不少地方還有人負隅頑抗,一些重要的衙門和街道,已經易手。

    而現在,這些東廠的番子卻出現在兵備道的衙門,讓柳乘風的臉立即拉了下來。他翻身下馬,直接按劍要進去,一邊問:「張檔頭在不在裡面?」

    門口的番子當然不敢攔他,不說這傢伙是出了名的蠻橫,就說他的身後,這一百多個凶神惡煞的兵丁,也有足夠的威勢,連忙道:「張檔頭在大堂裡閒坐。」

    柳乘風再不理會,先是低下腰來用馬鞭拍打了一下自己靴子上的泥水,隨即手握鞭子進去,一路過去,直入大堂,大堂已經被幾盞油燈照的通亮,張茹好整以暇的坐在首位,看到柳乘風來,臉上露出熱切的樣子,笑道:「柳千戶怎麼來的這麼遲,兄弟等候多時了。」

    柳乘風看了看這屋子裡還沒有沖刷乾淨的血跡,隨即又看到張茹靠手的桌几上,擺放著一方匣子,隨即淡淡一笑,道:「張檔頭倒是手腳不慢。」

    柳乘風尋了個位置,大剌剌坐下,翹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的看著張茹。

    張茹笑了,雖然柳乘風這時候並沒有表露出懊惱之色,不過張茹這時候已經能猜測出柳乘風一點兒心思了,現在的柳乘風,想必一定後悔的很,能讓這柳乘風後悔,倒也是一件快事。

    張茹正色道:「黃震造反,張某身為東廠檔頭,豈可不聞不問?」

    這句話說的大義凜然,是告訴柳乘風,他這不是搶功,是為了公務而來。

    柳乘風淡淡笑道:「張大人好算盤,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冠冕堂皇的好,其實我知道,我一來到這北通州,張大人就已經安插了人手。」

    聽了柳乘風的話,張茹微微愕然。

    隨即柳乘風笑了笑,繼續道:「來到北通州赴任的時候,有個叫張振的書吏一直守在千戶所裡……」

    柳乘風露出譏誚之色:「連司吏都沒不來千戶所了,一個書吏卻是在這兒兢兢業業,這個人,要嘛就是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實在沒有去處,只靠著這份薪餉過日子,這話兒,我當時聽了信。可是這個人,畢竟會有嫌疑,別人都走了,唯獨他留下,這就是最大的疑點,於是後來我向他承諾,願意給他一筆不小的賞錢,正如他之前說的那樣,他家裡有老有小,按道理,這錢他該會要才是,大家都不是聖人,這賞錢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他有什麼理由不要?可是他偏偏不要,反而說不敢居功。這就讓人匪夷所思了,這個人不要錢,卻肯做事,一定另有所圖,我仔細一琢磨,他想要的,多半是取得我的信任。」

    柳乘風像是在敘說著家常,目光幽幽的看著張茹,似笑非笑的繼續道:「他為什麼要取信於我?為什麼想要得到我的信任?我一開始,還懷疑他與亂黨有勾結,於是便叫人仔細盯住他,可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張振,居然是張檔頭布在千戶所的棋子,你利用他,在千戶所裡打探消息。」

    張茹臉色有點兒變了,那張振,不但是他的棋子,說起來還是他的同宗,原以為張振是放置在柳乘風身邊的一步好棋,誰知道這柳乘風居然有就有了察覺。

    只是令張茹大惑不解的是柳乘風既然明知這張振是東廠的人,卻為什麼還透露出這麼多消息,將千戶所的一切行動,都透過張振傳達到自己身上。

    而且這些消息,都沒有錯,從柳乘風裝病出北通州,再到山東等地去親兵平叛,甚至連今夜行動的時間,都一丁點也沒有出差錯,正是憑著這些消息,張茹大膽的選擇放棄東廠位於北通州的衙門,潛伏在這兵備道衙門附近,等到平叛大軍一到,立即混水摸魚,強先拿下兵備道,取了黃震的人頭。

    張茹越想,越是覺得大惑不解,而柳乘風看著他不解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張檔頭一定在想,為何我事先知道張振有問題,對他還是一點提防都沒有嗎?」

    張茹沒有接話,他知道,柳乘風一定會說出來,揭開這謎底。

    柳乘風冷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因為你不配,你不配讓我隱瞞什麼,對我來說,你不過是只小蝦米而已,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就算將所有的消息透露給你又有何妨?」

    張茹臉色驟變,這句話很不客氣,他不由道:「千戶大人什麼意思?」

    柳乘風淡淡的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告訴你,你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陰謀詭計,你還不配做我的對手,就算你搶先佔了兵備道又如何,搶先拿下了黃震的人頭又如何?我既然敢讓你先來拿,自然能從你手裡來取!」

    張茹明白了,他方才是搶功,現在柳乘風也是來搶功的,只是柳乘風不是巧取,而是豪奪,他臉色一變,不由道:「你敢?」

    柳乘風卻是笑了,他分明看到,張茹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驚慌,他淡淡的道:「我為什麼不敢,在這北通州,有上萬軍馬歸我節制,我一聲令下,就可以取了你的狗頭,到時候,大不了報一個張檔頭殺賊殉國就可以了?你以為我會不敢?就算是你要和我打這官司,我也要問問你,朝廷會相信誰說的話,是你還是我?兵是我調的,密旨在我手裡,一切的謀劃,都是我一手促成,你憑什麼和我搶?又憑什麼讓別人信你的話?」

    柳乘風已經長身而起,大喝一聲:「來人!」

    緊接著,外頭衝進來無數的軍卒,一個千戶一身戎衣,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風撇撇嘴,朝張茹笑了笑,淡漠的道:「逆賊黃震,已被柳某人誅殺,這是他的人頭,立即收起來!」

    千戶抱拳道:「遵命。」

    說罷朝那木匣子走過去,張茹臉色抽搐,幾次忍不住要站起來阻止,可是他最終還是一動不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千戶將那木匣子抱起來,站在了柳乘風身後。

    柳乘風朝張茹笑笑,對眼神有點兒呆滯的張茹道:「張檔頭,有一句話要奉送給你,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自己性命!做人,還是厚道些的好,雞鳴狗盜這種事,往後還是不要做,因為你不配,你連我的對手都不是,也配來螳螂擋車嗎?」

    張茹長出了一口氣,他這時才明白柳乘風方才話中的意思,自己確實不配做柳乘風的對手,到了這北通州,他以為自己能與柳乘風競爭,可是現在才知道,人家壓根就沒有正眼瞧過他,他臉色青白,沮喪的道:「謝柳千戶提點。」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走吧,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說罷已經負著手,走出這衙堂,無數軍卒亦步亦趨隨他出去。
   
    張茹呆呆的坐在這椅上,方才覺得這椅子既愜意又舒適,可是現在,卻覺得臀部有些不適了,等到柳乘風帶著人如潮水一般退出去,才有個番子進來,哭喪著臉道:「張檔頭……那些官軍……官軍居然差點對我們兄弟動了手,連我們的武器也都收繳了上去……」

    「我知道了……」

    張茹哭笑不得,更加深刻的明白了自己與柳乘風的差距,論宮中的聖眷,柳乘風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同樣是爭功,朝廷自然而然會傾向輕信柳乘風。

    論實力,柳乘風手掌上萬軍馬,節制直隸、山東各軍,彈彈手,都可讓他灰飛煙滅,去搶他的功勞,本來就是太歲頭上動土,張茹甚至認為,方纔若是那千戶來拿木匣的時候,自己若是有一丁點阻止的舉動,柳乘風都不會介意讓他身首異處,因為在柳乘風心裡,自己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只是小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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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9:23
第二百四十二章:平叛黨

    畢竟昨天夜裡,漏網之魚實在太多,既然決心剷除,自然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在大明有戶籍制,其中軍戶、民戶、匠戶都有記載,商賈也需要憑引,雖然這個制度到如今已經不再嚴格,卻還是為搜索提供了不少便利。

    具體的細節,柳乘風不可能事無鉅細地過問,他在千戶所裡打了個盹兒,隨即召集眾將以及北通州的父母官來千戶所大堂會合,唯獨沒有邀請東廠的張檔頭。

    大家都知道,這是柳乘風來論功了,這一次會議之後,就會有報捷的奏書遞上去,因此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

    周泰自然也來了,他被亂黨逼到內衙,以至於後來只能帶著二三十個差役固守在後衙的花廳裡,當時的形勢已經到了萬分緊急,也正是這個時候,平叛的大軍才殺人城中,算是替他解了圍,否則周泰早已化為枯骨了。

    這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周泰顯得有些激動,雖然一夜未睡,可是精神倒還不錯,他心裡知道,這一次之後,自己就應當人京了,而北通州,乃至於山東、天津衛,更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這一次的際遇而陞官發財。

    太平年間,這樣的功勞足以讓所有人都撈到或多或少的好處。

    其實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有根基的文武官員,散落在這京畿附近,爺爺不疼姥姥不愛,上官們看他們一眼都覺得多餘,否則也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是五六品。

    正是因緣際會,才有了這一次不尋常的機會。

    周泰看著花廳中一張張喜笑顏開的笑臉,心裡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他悄悄地將招待眾人的王韜尋來,低聲問王韜道:「王司吏,千戶大人還沒有來嗎?」

    王韜道:「大人正在更衣,應該很快就要來了。」

    周泰想了想,不由莞爾一笑,道:「能否行個方便,讓我與柳千戶先說幾句話?」

    若是別人提出這麼個要求實在有點兒突兀,可是現在,憑著周泰與柳乘風的私交,這要求倒也不過份。

    王韜笑了笑,道:「大人,我先叫人引你去小廳裡去坐一會兒,待會兒通報千戶大人一聲。」

    周泰點點頭,便消失在大堂。旋即被安排在小廳,坐下喝了兩口茶,柳乘風就到了,柳乘風的臉上閃露著幾分疲色,進了小廳,打起精神朝周泰笑道:「周大人安然無恙吧?」

    這是一句稀鬆平常的關心話,讓周泰的心裡暖呵呵的,他連忙站起來,道:「幸虧大人及時趕到,否則當真要以身殉國了。」

    他的意思是說,自己的命是柳乘風救來的,小小地拍了一下柳乘風的馬屁。

    柳乘風淡淡一笑,隨便找了個地方落座,吁了口氣,才道:「這一次周大人留守北通州,既危險又辛苦,所以這一次,我打算在報捷奏書裡好好地保舉一下周大人,周大人,回去之後該準備收拾一下行囊,多半是要人京為官了。」

    柳乘風的話,周泰倒是不覺得奇怪,這一次大捷,柳乘風當然是頭功,這一次平叛是柳乘風一手策劃,一手施行,時機掌握得十分精準,保住了漕糧,同時剿滅了亂黨數千人之多,可謂居功至偉,再加上賊首黃震的人頭,可以說,沒有柳乘風,北通州極有可能覆滅了。

    可是要論起誰的功勞緊隨柳乘風之後,就有點兒爭議了,其實大家都出了力,就如周泰,留守在這北通州,迷惑亂黨,亂黨起事時,又固守知府衙門,與亂軍鏖戰,一介知府,能做到這個地步,卻也是不錯。只是周泰做得不錯,也只是不錯而已,從各地調撥來的千戶,哪一個都斬殺了不少亂黨?都可以說勞苦功高。

    因此,這功勞的排名卻是出了問題,周泰卻認為,以柳乘風和他的關係,自己的功勞和前程都是無憂的。

    周泰笑了笑,道:「柳千戶,將來周某人人了京師還要柳千戶多多照顧。不過周某這一次來,是想和柳千戶說幾句不該說的話。」

    柳乘風也笑了,道:「你我的交情,還有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分別?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

    周泰深吸口氣,道:「千戶大人,這一次,若是論起功來,陞官發財的只怕有上百人之多,正是千戶大人給的這一次機遇才讓大家有了個晉身之階,大人,這麼多人要陞官,可是大傢伙兒,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兒忐忑。」

    「忐忑?」柳乘風皺眉。

    周泰正色道:「確實是忐忑,俗話說得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是咱們這些人,哪個有什麼大樹可靠?若真有人瞧得上,早就飛黃騰達了,又何至於在這些地方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這些人就算是立了功,升了官,可是往後只怕還要多多仰仗柳千戶,柳千戶,固然有句話叫君子朋而不黨,可是如今大家都靠著柳千戶掙下了功勞……」

    周泰的話沒有說盡,而是一邊說,一邊盯著柳乘風看。

    柳乘風立即明白了周泰的意思,周泰的意思很明確,大家都不是聖人,所以讓柳乘風牽個頭,大家一塊兒抱團取暖,說難聽些,就是結黨,就好像那些中了進士的人一樣,總是要找些同年、同窗、師生的關係,說穿了,就是藉著這一層層的關係找個大樹依靠。

    現在這麼些人和柳乘風也算是戰友了,將來大家各有升賞,可是問題出來了,你一個無親無故、無權無勢的傢伙,居然佔了人家這麼好的位置,人家怎麼想?

    現在朝廷哪個不在至關緊要的地方安插自己人?所以說來說去,他們這功未必是什麼好事,你做千戶的時候沒人管你,你做個知府也無人去給你什麼臉色,可是一旦你升任佔了什麼緊要的職位,就少不得要受人排擠了。

    而周泰的辦法很簡單,大家索性抱成團,以柳乘風為首,不管怎麼說,柳乘風至少在宮裡說得上話,多少能提供一些保護,而大家呢,自然少不得也以柳乘風馬首是瞻,出了什麼事,大家一起坐下來商量商量。

    這麼做,對柳乘風也有好處,畢竟大家都在江湖,不管是在哪個衙門,總要有人捧場,有什麼事交代一下,自然也有人肯為你去辦。說是說朝廷禁止結黨,可是這朝廷內外,哪個不是一個個水潑不進的圈子?

    柳乘風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周大人的話過了,咱們這麼些人也算是同心協力地共過事的,將來大家相互提攜自然是應當的,至於什麼大樹底下好乘涼這種話還是不說的好。你的意思,我明白,咱們是自己人,自然會有照撫。」

    柳乘風算是默認了周泰的意見,他自個兒知道自己,就算在宮裡有聖眷,可是有聖眷又如何?畢竟他只是個錦衣衛千戶,許多事做起來處處受人刁難,每次都是柳乘風一人與人家單打獨鬥,沒有人給他抬轎子,也沒有人為他奔波吶喊,單憑聖眷未必靠得住。

    而現在,大家沾了柳乘風的光,一方面對柳乘風心懷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柳乘風關照,柳乘風自然不會拒絕,畢竟這麼些人因這一次功勞,少不得都要晉陞,隨後遍佈在京畿附近,將來柳乘風也少不得有讓他們出力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這玩意兒,獨行俠是沒前途的,就好像打架鬥毆一樣,總是人多才好,弟兄們一擁而上,管你哪一路的英雄好漢也得趴下。

    周泰笑了,隨即朝柳乘風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待會兒我會把這意思先給大家通通氣,畢竟這種事心照不宣,柳千戶前程遠大,還是讓我來牽線搭橋吧。」

    周泰倒還算夠義氣,畢竟誰對這種事都有點兒忌諱,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很容易讓人抓住什麼把柄,柳乘風當然不能留人話柄,可是周泰不一樣,只要有柳乘風在,他就不怕。

    柳乘風頜首點頭,笑了笑道:「好吧,那就有勞周大人了,走,咱們去和大家見見面。」

    說罷與周泰二人到了千戶所的正堂,大家一見柳乘風來了,頓時熱絡起來,畢竟沒有柳乘風,就沒有他們這功勞,更何況這報捷的奏書是由柳乘風來寫的,大家的前程也都托付在他的身上。

    「大人……」

    一千人全部從椅上站起來,朝柳乘風作揖的作揖,打恭的打恭。

    柳乘風則是笑容滿面,朝他們壓壓手,示意他們不必客氣,隨即在自己的案牘後坐下,笑道:「讓大家久候了,柳某人的身體吃不消,熬了一夜,腦子居然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比起諸位實在汗顏得緊。」

    這一句尋常的話,讓不少人不禁莞爾起來,眾人被柳乘風隨和的態度所感染,也都放鬆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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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9:45
第二百四十三章:報捷

    說了一些閒話,隨即開始進人正題,柳乘風將立功的人一個個報出來,他的記性不錯,在場的人大致都有幾分印象,再加上武官們也都將斬殺的亂黨人數在王韜那邊做了登記,一目瞭然。

    被柳乘風點到的人自是無比的興奮,他們知道,柳千戶這是準備寫奏書了,這奏書送到了朝廷,按著功勞來升賞是鐵定的。

    重點說完了,茶也上了來,大家便一起喝茶,輕鬆愉快地閒聊了幾句,到了正午,柳乘風設宴推杯把盞一番,大家才各自回去歇息。

    北通州已經漸漸穩定下來,王韜那邊已經做了統計,昨天一夜,斬首兩千四百餘級,抓住的亂黨倒是不多,只有三百來個,今兒一早,各衙門便開始四處出沒拿人,因此知府衙門的大獄已經人滿為患。

    不過這種事已經不是柳乘風來頭痛了,他的任務只是平叛,只是維持這北通州的穩定,其他的事都可以等將奏書遞上去由宮中裁處,不管是皇上委派欽差來北通州,還是將所有人犯押人京師,又或者是施行大赦,都和柳乘風沒有絲毫關係。

    用過了飯,將大家送走,柳乘風明白這一次平叛,所有人都能撈取不少的好處,到時候吏部、兵部,自然會將賞賜擬定頒布出來,百戶或許可以升任千戶,千戶升任游擊,至於主簿、縣丞之類也都會有恩賞,而因為這一次平叛,正如周泰所說的那樣,將大家聯繫在了一起,如同那些所謂同窗、同年的關係一樣,這些人少不得會藉著這一層關係緊密聯繫起來。

    這樣的結果對柳乘風有很大的好處,這些人或許在朝廷裡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現如今也算是柳乘風的班底,有了這些人,將來做什麼事都輕易了許多,不說別的,就說柳乘風在京畿附近的生意,也可以得到不少人的照拂,更不用提將來若是有了什麼事,還可以讓大家相互幫襯。

    這些人都不是酒囊飯袋,只是一直沒有機緣而已,趁著這次機會立下大功,若是柳乘風肯為他們謀劃一下,將來少不得是要身居津要的,而到了那時,這些人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

    就比如周泰,別看現在就算進了京師,最多也不過是個推官或是部堂的主事,可是假以時日,際遇加上運氣,便是成為侍郎、尚書也未必不可能,他的資歷雖然不高,可畢竟這功勞在,若是自己肯幫襯一下,讓皇上對他有幾分印象,又或者是借助一下學而報給他提高一些知名度,一飛沖天也不是不可能。

    柳乘風倒是不怕他們將來與自己撇清關係,誰都知道,他們是柳乘風的人,他們的資歷上帶著一股抹不去的柳乘風烙印,官場上的大忌就是首鼠兩端,除非柳乘風當真遭了滅頂之災,否則絕不可能忘恩負義。

    周泰的提醒讓柳乘風腦海中有了一些計劃,不過這件事倒也不能急於一時,這些人倒向自己應當問題不大,畢竟他們沒有身份背景,也沒有人給他們撐腰,將來陞官之後,少不得會有孤獨感,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肯牽線搭橋,大家自然踴躍加深這平叛之誼。

    要將這些人在將來發揮作用,需步步為營才成。

    柳乘風想了想,心裡有了些計較,隨即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報捷奏書上,奏書怎麼寫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這也是一個學問,最尋常的辦法就是把亂黨誇大,五千亂黨吹成十萬,斬首兩千變成斬首兩萬,反正這年頭就是忽悠,可是柳乘風知道,這麼做不好。

    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北通州距離京師幾步之遙,吹得太過份,人家一眼都能看出來,會給皇上留下一個貪功的印象。那些謊報軍功的,往往都是山高皇帝遠或者是邊鎮上的武官,反正朝廷要核實,一來一回也要一年半載,等你來核實了,黃花菜都涼了。

    另一個原因,就是這份功勞是實打實的,誰也搶不走,根本沒有吹噓的必要,更何況當今皇上不比那些個昏君,是大名鼎鼎的明君,這種皇帝,你越糊弄他,越會令他反感。

    柳乘風幾乎連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便已經拿捏住了主意,不能謊報軍情,非但不能謊報,而且還要一五一十,一點兒疏漏都不能出,這朝廷裡頭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自己呢,沒必要找這個不自在。

    不過這平叛的經過是一筆帶過,還是細細道來,也值得琢磨。一筆帶過,一般是冒功用的,畢竟是騙人,是糊弄朝廷,寫得越具體,越容易露出馬腳,所以這大明的報捷奏書,大多走的是這個套路,反正就是告訴你,有人造反了,接著我平叛了,然後……沒了。再然後,便是將自己的功勞好好地宣揚一番,這個就一定要詳細,不得有失誤。

    可是柳乘風覺得,自己既然選擇如實匯報,那麼說得具體一些反而更有效果,畢竟北通州離京師太近,皇上對北通州的情況不瞭解,可是又極為關注,先將這事兒梳理一遍,詳細地將這事兒都報上去,不但讓皇上對北通州加深了瞭解,另一方面也能理解大家平叛的辛苦。

    只是怎麼寫卻還要再斟酌,越是進了這個圈子,柳乘風就越是明白,想要站住腳,單憑有本事是不夠的,還要懂得吹噓自己的功勞,畢竟你做了再多,人家不知道也是一場空。

    可是要吹噓,也不能太過粗劣,比如單純地誇大亂黨的人數就算是很低劣的手段,一般都是武官用得比較多,你可以說人家不老實,其實這些才是實誠,忽悠就是忽悠,絕不打折,總比那些挖空了心思在奏書裡潤色,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方法告訴皇帝自己有多大功勞的讀書人要好。

    柳乘風當然也要忽悠,可是怎麼忽悠才有最大的效果才是他最頭痛的事,他提著筆猶豫了一下,剛要落筆,似乎又覺得不妥,隨即苦笑一聲,又開始琢磨起來。

    終於,他有了一些想法,才開始慢慢地用筆,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洋洋上萬言總算大功告成,一份奏書寫下來,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漓,不由地吁了口氣,又重新拿了一張奏本,對草稿抄錄了一遍。

    在這個方面,柳乘風是一點兒也偷不了懶,別人寫奏書還可以讓書吏、幕僚代筆一下,可柳乘風卻是不同,他畢竟是皇帝的門生,學的就是行書,他的字跡,皇上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就是跟宮裡聯繫太緊密的壞處。

    奏書落成,天色已經晚了,足足花去了柳乘風半天的功夫,將筆擱下,才感覺手腕子出奇的痛,柳乘風不由苦笑,這寫奏書,只怕不比平叛要輕鬆。

    「王司吏……」

    柳乘風對著外頭大叫一聲。

    此時已過了申時,書吏房裡原本大家也該下工吃完歇息去了,不過柳乘風留在值房裡辦公,王韜也不敢走,一直在這兒作陪。聽到柳乘風叫他,連忙小跑著來了,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風朝他笑了笑,道:「將這奏書立即送出去,百里加急,明兒一早,一定要送到朝廷。」

    王韜當然不敢怠慢,看著這一沓的奏本,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這奏書份量倒是不小,別人一份奏書,一個奏本就夠了,柳千戶倒是實在,這麼一大疊,足足有上萬字才是。

    王韜道:「大人辛苦了,竟是寫了這麼多。」

    柳乘風坐在椅上,喝了一杯放置了兩個時辰沒有動的冷茶,此時他的臉色也有幾分疲倦,道:「先不要囉嗦,你將奏書送了去再回來尋我,我們一道兒尋個地方吃飯去。」

    王韜頜首點頭,將奏書送了出去,與柳乘風撿了個地方吃飯,這北通州明顯已經炸開了鍋,雖然歸於了平靜,可是市井裡頭對昨夜發生的事早已議論得沸沸揚揚,亂黨、平叛、兵備道按察使居然是主謀,這一樁樁聳人聽聞的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也正是因為這些因素糅合在一起,才更讓人興致勃勃。

    坐在酒樓裡,聽到附近的酒客發出各種各樣的議論,柳乘風不禁和王韜相視一笑,這世上的事本就是這樣,不知道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不知道,知道的人生怕別人知道他知道,最後的結果就是,知道的人不說,不知道的說得唾沫星子都出來,還生怕別人不相信,拉上自個兒的表哥、大姨媽、舅舅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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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為君分憂

  京城。

  兵部是最先發覺異常的,原本按照規矩,軍馬的移防調動,必須經過內閣、兵部的批文,不容有絲毫的差池,以防止有人居心不軌,滋生事端。

  當然,也不是沒有特殊的情況,比如說宮中傳出旨意,而現在,山東、直隸那邊,倒還真出現了一份旨意,不過是密旨,卻是將就近的千戶所軍馬全部調走了,拿著密旨的是柳乘風,這傢伙,居然調動了十三個千戶所,還勒令各知府、知縣衙門籌措糧秣,這麼大的舉動,早有人飛報入京,隨即,引起整個兵部的震盪。

  聖旨?沒有聽說過呀,這聖旨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若說是中旨,多少都會有點兒風聲,要是內閣擬定的旨意,也早就交代了下來,密旨是什麼東西,這東西是真是假都是兩說。那柳乘風就這麼大膽,居然直接就敢調動京師附近的軍馬了。

  這絕對是很嚴重的問題,京畿是什麼地方?這兒可是天子腳下,是至關緊要的津要,若是有人圖謀不軌,這還了得,是要顛覆社稷的。

  最後兵部這邊緊急磋商了一下,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柳乘風的膽子太大,簡直是豈有此理。且不論密旨的真假,隨意調動軍馬,節制直隸、山東的州縣,這就是膽大妄為,若是不好好的申飭甚至是治罪,豈不是要壞了祖宗的制度?

  兵部尚書劉大夏也是覺得有點兒不太尋常,劉大夏是個精明的人,覺得這一次調兵的背後,一定會有什麼舉動,雖然柳乘風調兵時語焉不詳,只是說去平叛,問題的焦點就是這平叛上,平的到底是哪兒的叛,是北通州?

  北通州那邊確實有亂黨,可是至少朝廷看來,這叛黨的問題應當不會嚴重的大肆調兵的地步,有通州幾個千戶所,更有兵備道配合,足夠應付,更不必說,還有漕司下頭的兩衛軍馬。

  這就讓人覺得可疑了,既然是如此,這柳乘風為何捨近求遠,不找通州的軍馬,拿出密旨,卻是去山東,去天津衛。

  劉大夏想了想,想不通,自然而然的去內閣那邊,向內閣的幾個閣老通氣。

  這事兒,從兵部傳出,立即傳的沸沸揚揚,內閣這裡,也是一團糟,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子,調動了這麼多軍馬,居然內閣和兵部都不知情,而且還冒出了一個密旨,這問題還真令人頭痛。

  劉大夏到的時候,劉健正準備進宮覲見,無論如何,也得先確定密旨的真實性,見劉大夏來,只好先緩一緩,讓劉大夏坐下,慢吞吞的道:「總共調了多少軍馬?」

  劉大夏回答道:「總共是天津衛和登州等地十三個衛所,人數在萬人上下,還有大批的糧秣輜重。」

  劉健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一時間,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出了這種事,實在出人意表,若是現在這柳乘風居心叵測,豈不是整個京師都要陷入動盪?

  撫著案牘,良久之後劉健才道:「兵部那邊還有消息嗎?有沒有派人快馬加急去北通州問,這事兒非同小可,且不論柳乘風調兵的動機,此例一開,勢必會鬧出亂子,唐人的前車之鑒相去不遠,不得不慎哪。」

  劉大夏也是點頭,這事兒畢竟涉及到了兵部,所以他心裡也很是焦急,沉吟了片刻,道:「劉公,下官已經一邊去北通州探聽消息,一邊命京師五大營隨時警戒,驍騎營、神機營也都已經隨時做好準備,若是有人居心不軌,可是隨時彈壓。不過這事兒,下官總是覺得透著古怪,具體如何,下官也說不上來。」

  劉健頜首點頭,現在倒不是相信不相信柳乘風忠誠的時候,不管這柳乘風到底出於什麼目的,京師這邊做好提防是肯定的,劉大夏這麼做,倒是可以安定人心。他想了想:「老夫正準備入京,向陛下垂詢此事,劉大人何不同去?」

  劉大夏點頭,道:「好。」

  二人正要準備動身,通政司那邊,卻是遞來了一本奏書。

  一個書吏快步進來,道:「大捷……閣老、劉大人,通州大捷!」

  劉健和劉大夏聽的一頭霧水,連一邊兒處置其他公務的李東陽和謝遷二人此時也不禁驚愕抬頭。

  大捷……大個哪門子捷,所謂的捷,指的是大軍擊潰了敵人傳遞來的勝利消息,可是敵人在哪裡?難道是北通州那麼點兒的亂黨?這似乎和捷報也沒有什麼相干。

  劉健倒是痛快,直截了當的叫那書吏將所謂的捷報遞上來,展開了一看,頓時呆住了。

  明教餘孽起事,兵備道按察使私通亂黨,拉攏駐地衛所,假傳軍令試圖焚燬漕糧……

  這些消息,讓劉健的眼中不由掠過一絲異色。

  堂堂兵備道按察使,居然是亂黨。亂黨的手裡,居然有五六千人,這樣的消息,著實駭人一跳。

  而且亂黨的目標,居然是漕糧,這漕糧是什麼?這是朝廷的命根子,沒了它,是要出大事的。

  而柳乘風在捷報中寫著,自己拿著密旨,四處調動軍馬,趁著這些亂黨起事,一舉破城,殺敵兩千餘人,斬殺賊首黃震人等。

  這些消息,實在讓人覺得難以接受,劉健只是粗略的看了幾眼,連忙將奏書合上,正色的對劉大夏問:「黃震這個人如何?」

  黃震這個北通州兵備道按察使算是兵部的直轄官員,經常是要出入京師與兵部打交道的,所以劉大夏倒是對黃震有些印象,他沉吟良久,道:「此人為人還算穩重,兵部上下皆以為能。」

  這個評價算是很高的了,這也難怪,北通州一直沒有出什麼亂子,黃震在北通州的兵備道任上,一直中規中矩,從來沒有過什麼過份的事,莫說是兵部,連京察時都沒人挑出他的毛病。

  劉健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劉大夏見他這個樣子,不由道:「怎麼,劉公為何問起此人?」

  劉健淡淡道:「黃震造反了。」

  「啊……」

  不只是劉健,劉大夏此時也是嚇了一大跳,造反……兵備道按察使,這可是三品大員,而且這黃震年紀並不大,前程似錦,至少也能做個侍郎的,就這麼一個人,居然會造反,劉健不說,劉大夏只怕連想都不敢想,現在就算劉健說出來,劉大夏也有點兒半信半疑。

  劉大夏見過黃震幾次,對黃震的印象一直不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黃震與亂黨勾連起來。

  劉健道:「這事兒,倒也未必確有其事,可是柳乘風卻是明白無誤的說這黃震與亂黨有關係,現在且不論這個,你我立即入宮,先見了陛下再說。」

  ………………………………………………………………………………………………………………

  這幾日京師的天氣總是陰沉沉的,再加上前日下了一場雨,讓這紫禁城變得濕漉漉的,偶爾有幾處地方,居然還積了水,不過弘治朝就是這樣,皇上節儉,不肯花錢修葺一下,下頭的人也不敢去提,因此一場雨之後,這巍峨的紫禁城,就顯得有點兒黯然無光了。

  朱佑樘的心情和這陰鬱的天氣一樣,變化無常,這一場春雨,下的倒是及時,朱佑樘趁機下了勸農令,接著又去地壇告了天地,隨即又開始忙碌起來,他繼位以來,就定下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到了農桑時節,給得的父母官都要按時將勸農桑的一些消息報上來,下面的官員自然投其所好,推陳出新,弄出了不少勸農的辦法,對這些奏書,朱佑樘看的很是認真,在他看來,朝廷能不能穩定,府庫能不能豐盈,最緊要的一點就是農桑,這事兒得抓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一年之計在於春,若是這個時候有什麼疏忽,今年就別想過好年了。

  偶爾的時候,北通州的消息他也會過問一下,不過漸漸的,那兒的事還是淡出了他的視野,畢竟他雖然擔心,可是眼下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此時忙昏了頭,居然忘了北通州那邊還有個不安的因素。

  清早的時候,他已經和三個閣老通過氣,正準備讓戶部派出一些官員,前往各地巡檢一下,瞭解一些農事,可是過了片刻,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劉健又來了,而且這一次同來的還有兵部尚書。

  朱佑樘不禁有點兒不解,按理說,該交代的事他已經向劉健交代了,這時候再來,莫非是為了農事?可要是為了農事,那劉大夏來湊什麼熱鬧,不禁劉大夏是兵部尚書,跟農事一點兒也不沾邊,總不能要和自家討論各地衛所農耕事宜吧。衛所雖然也有土地,不過朝廷並不向他們徵收稅賦,所以衛所的農田朝廷一向不太關注的,朱佑樘便認為,肯定是出事了。

  想到這裡,一個念頭在朱佑樘的腦海中劃過——北通州,莫非是北通州出事了。

  朱佑樘的臉色,霎時變得有點兒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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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0:30
第二百四十五章:證據確鑿

    劉健和劉大夏進入正心殿的時候,心情顯然不是很好,朱佑樘見他們如此,心中更是忐忑,也不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北通州那邊有什麼消息?」

    朱祐樘估計得沒有錯,劉健和劉大夏相視看了一眼,劉中夏道:「北通州那邊送來了一份奏書,還請陛下過目。」

    朱祐樘帶著疑惑接過了一沓厚厚的奏書,隨手翻開一本,便看到裡頭密密麻麻的小字,心裡不禁咋舌,如此冗長的奏書還真是不多見,不過沒有看下面的具名,單看字跡,朱祐樘就明白了,這是柳乘風從北通州遞來的。

    看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行書,朱祐樘的壞心情隨之驅散,心中多了幾分溫情,北通州畢竟是人人談虎色變的地方,柳乘風是自家的門生,他完全可以選擇拒絕這個差事,可是他還是去了。

    這樣的忠心出人意表,也讓朱祐樘對他高看了幾分,而現在總算有了他的消息,朱祐樘自然振作了精神,開始認真看起北通州的第一份奏書,逐字逐句地看過去。

    柳乘風的奏書冗長得實在過份了一些,一個屁大的事,他能洋洋灑灑寫一大段文字,先是從抵達北通州開始,再講到與地方官打交道的經過,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一點遺漏都沒有,就像是天橋下的說書人一樣,言語平淡,流水賬般地過去。

    這欄的文字自然是入不得別人法眼的,可是朱祐樘卻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在深宮裡待得久了,對外頭的事不瞭解,尤其是北通州,那兒到底是什麼光景,他是一概不知,只可惜他是九五之尊,又不能擅離京師,只能從朝臣們的奏書裡看到一些隻言片語。

    只是朝臣們的格局比較高從來不會說這些家裡長短的事,奏書嘛如此正式的東西,怎麼能盡說廢話?結果就是,朱祐樘越是從這方面瞭解,就越是貧乏。

    柳乘風的奏書就不同了,通俗易懂,還帶了幾分北通州官場的一些趣聞甚至是尋常市井的一些描寫卻是一下子將朱祐樘吸引,這樣的奏書才讓朱祐樘感覺到北通州的真實一面,覺得很舒服,很愜意。

    他看完了第一本奏書,隨即又撿起第二本,不知不覺地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一大沓奏書總算勉強看完了,他一時看得入了謎,回過神時才發現柳乘風居然已經平滅了亂黨這消息實在是讓人大喜過望,這心裡頭一直不安的因素頃刻間就煙消雲散。

    「好,好,好一個柳乘風,朕就知道他不會辜負朕……」

    朱祐樘連說了兩個好字,對他來說,這確實是一樁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劉健坐在邊上卻是沉起眉,道:「陛下,若如奏書所言,這捷報確實鼓舞人心,如此一來,京師這邊算是安穩住了,柳千戶挫敗亂黨陰謀可謂勞苦功高。」

    劉健說話時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喜悅,這話兒雖然在誇獎柳乘風,可是卻有一個前提確如奏書所言。

    也就是說,亂黨是誰,都是柳乘風說了算,柳乘風的話未必能輕信,畢竟柳乘風所指的亂黨是兵備道按察使按察使可是朝廷三品大員,這樣的人會是亂黨?到底是栽贓,還是當真如此,在沒有見分曉之前,劉健都會表現出懷疑的態度。

    朱祐樘當然聽出了劉健的話外之音,眉毛不禁皺了起來,向劉大夏道:「劉愛卿怎麼說?」

    兵備道按察使畢竟是劉大夏的部屬此人到底如何,朱祐樘也沒有多少概念,因此問一問劉大夏,看看此人如何,倒也不失為好辦法。

    這倒不是朱祐樘不信任柳乘風,只是有些事按規矩來辦,更顯得自己不偏聽偏信一些。

    劉大夏沉吟片刻,隨即道:「陛下若是問微臣,微臣只能說,黃震此人處事穩重,中規中矩,這些年也沒見出什麼差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亂黨?」

    劉大夏這麼說當然是有私心的,若是這個時候改口,大肆詆毀黃震,一方面會引起清議的反感,被人斥為阿諛媚上,而且現在說那些詆毀的話,別人自然會問,既然此人這般不堪,為何你劉大夏還不辦了黃震?黃震為何一直在兵備道的任上?此前難道就一點兒端倪都沒有。

    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說他劉大夏明知黃震不是好東西,卻還一直提供庇護,也少不得要受人非議。

    這裡頭的忌諱,劉大夏可是很清楚,因此,雖然不敢將黃震誇成一朵花兒,至少也得表現出幾分對黃震的信賴,到時候若是黃震的罪名坐實了,劉大夏至少可以說。此人狼子野心,比那貌似忠良的王莽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兵部尚書的事務繁雜,一時失察還是情有可原的。

    朱祐樘倒是沒有想到劉大夏的顧慮,聽了劉大夏的話,眉頭皺得更深,道:「這麼說,這事兒還得再叫人查一查,若是有了確實的消息,再行論功行賞?」

    劉健正色道:「正是如此,若是黃震真是心懷不軌,柳千戶身為親軍,萬分緊急之下用密旨調度各路軍馬及時彈壓亂黨,可謂勞苦功高,也算是陛下繼位以來少有的功績了。可是話說回來,若是所查不實,柳乘風擅自調動軍馬,誣陷忠良,這也是大罪,非要懲處不可。」

    朱祐樘徐徐點頭,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黃震的身上,內閣這邊明顯傾向於黃震,而朱祐樘心裡卻是信任柳乘風,這件事非得水落石出才能決斷。

    朱祐樘想了想,隨即道:「立即命人細查,想必柳乘風那邊上了奏書之後,也會將證據送來,有了消具,立即回報吧。」

    劉健頜首點頭,劉大夏道:「陛下,那微臣告辭了。」

    劉健也趁機告辭出來,二人一道出了正心殿,向著午門慢慢地走過去,劉健負著手,淡淡地對劉大夏道:「時雍,方纔你向陛下說起黃震時,言語似有閃爍,怎麼?你對黃震也沒有多少信心?」

    劉大夏苦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劉公,其實黃震雖然素來表現還尚可,可是不是亂黨,我卻一點兒把握也沒有,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誰說得清楚。」

    劉健不由莞爾笑了,手指著劉大夏道:「黃震如何,老夫不知道,可是卻知道,你這傢伙也不老實。」

    劉大夏哂然一笑,劉健用這樣的口吻和他說話,自然是沒有怪罪的心思,笑道:「劉公見諒,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而已。」

    二人邊走邊說,出了午門。可是在正心殿裡的朱祐樘卻又拿起了柳乘風的奏書,重新過目。

    且不論柳乘風的功過,只這份奏書就讓朱祐樘興致盎然,那些之乎者也滿是空洞之詞的奏書朱祐樘早就看膩了,這奏書很對他的胃口。

    看了會兒奏書,朱祐樘又發了一會兒呆,琢磨著北通州的事,想了想,心裡未免還是覺得有點兒忐忑,這個柳乘風莫不是又辦了什麼糊塗事兒吧?

    不過朱祐樘的擔憂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有快馬將北通州的許多證物送來,首先是兵備道的調令,這些調令,都加蓋了兵備道的印信,而且都是黃震親手所書,其中有命各千戶所彈壓漕司、錦衣衛所等衙門的內容。好端端的將親軍和漕司指鹿為馬當作亂匪,還要北通州的軍馬彈壓,這不是謀反又是什麼?

    此外,不少事情也深挖了出來,黃震因為喪父,瞞報丁憂,此後被亂黨利用,威逼之下,為亂黨做了不少事,此前幾個千戶都是受他的指使所殺害。

    這些消息,朝廷也派了人核實,很快就核實了不少,黃震勾結亂黨造反已是證據確鑿,這一下子就是想抵賴也抵賴不掉了,這滿京城裡的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堂堂兵備道按察使居然是亂黨,若是讓此人得逞,會產生何等嚴重的後果?

    兵備道衙門畢竟下轄著六個千戶所,再加上有亂黨勾結,這些軍馬一旦被黃震蒙騙,勢必會引發通州大亂,漕糧化為灰燼,甚至可能京畿震動,天下不寧。

    所有人都有點兒慶幸了,還好柳乘風當機立斷,調撥了軍馬及時彈壓,挫敗了黃震的陰謀詭計,否則皇上這十年營造的盛世隨時可能土崩瓦解,這是誰也不希望看到的。

    緊接著,劉大夏入宮請罪,朱祐樘自然沒有怪果,只是說劉大夏一時失察,罰傣一年,為了讓他將功贖罪,特敕他立即趕赴北通州,主持通州亂黨案。

    雖然陰謀挫敗,可是北通州里還有多少亂黨餘孽,卻還不知,要一次性清理出來,這個工程也是不小,必須得有個有威望的人坐鎮,居中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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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論功行賞

    京師六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事情已經很明朗了,北通州出了大事,最後被柳乘風帶兵彈壓,這事兒絕對不小,至少和近年的邊境衝突相比,這事兒很大,要捅破天了。

    不過幸好事情沒有出亂子,這是萬幸,否則一不小心,其危害甚至不會比土木堡之變要小,禍起蕭牆,天子腳下差點出了這麼個事兒,若是當真讓亂黨們得逞,說不準人家直接在北通州扯旗,直襲京師,天知道最後會是什麼樣子。

    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北通州上,或者說,都開始著眼於這件事的善後事宜。

    大清早的時候,據說北通州又傳遞來了消息,這消息倒有點兒像是安民告示一樣,卻是柳乘風親自草擬送到內閣的,奏書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柳乘風奉皇上之命彈壓亂黨,在皇上的苦心安排之下已經取得了大捷,亂黨灰飛煙滅,再不能為禍,大家稍安勿燥,不要慌亂之類。

    一些明眼人就看穿了柳乘風的心思,柳乘風這是把最大的功勞推給了皇上,想想看,這密旨是皇上賜予的,這不就意味著這一次彈壓亂黨是皇上居中調度,運籌帷幄嗎?

    宮裡頭對奏書倒是沒有什麼動靜,不過對柳乘風沒動靜,並不代表對北通州沒動靜。一天功夫,宮裡已經傳出了三道聖旨,第一道聖旨是欽命劉大夏為欽差,居中坐鎮,查辦亂黨餘孽;第二道旨意是敕命各府各縣打探亂黨行蹤,追查明教餘孽,對道門等雜七雜八的組織都要嚴加看管,不得有誤;最後一道旨意卻是有點兒古怪,這是一份大赦詔。

    所謂大赦詔,其實就是對第一份詔書的一種推翻,一開始說是要嚴查,突然又說要大赦了,由此就可以看出宮中對北通州的事表現出了一些猶豫,甚至有點兒不知所以然。

    其實朱佑樘如此做也是有苦衷,嚴查當然要,可是查得太嚴,難免會有無辜,若是有了冤案,這人心難免又要推到亂黨一邊。再者說,這些人有多少是被亂黨蒙蔽的也說不清楚,難道個個都砍了腦袋不成?

    朱佑樘琢磨了老半天,總算是想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這事兒還真不能細究,只有大赦才能維持北通州的穩定,否則把那些小魚小蝦米逼到了牆角,又不知會鬧出多少麼蛾子來。而且這麼做,也能顯示出天家的寬宏大量。

    不過大赦歸大赦,大赦的也只是從犯而已,那些主凶之人卻是一丁點不能手軟,這也是劉大夏去北通州的主要目的。

    除了劉大夏,到了次日的清早,朝堂上,朱佑樘又頒發了旨意,令各部堂由吏部侍郎王鱉牽頭,立即趕赴北通州處理善後事宜。

    若說劉大夏是去唱黑臉,那王鱉就是去唱白臉的,說穿了,就是去安撫的,殺人是要殺,可是該撫慰的還是要撫慰,至於北通州的損失也要統計出來,這叫雙管齊下,否則是要鬧出亂子來的。

    說穿了,柳乘風那邊確實是穩住了局面,可是真正擦屁股的事,朝廷還得去做,不但要做,而且還要做到最好,殺賊不如防賊,就是這個道理。

    朝堂上,朱佑樘一言不發,朝臣們倒是發表了不少意見,有的說了些善後事宜,有的要求各地對這些餘孽加強防範,也有不少人索性開罵,彈劾是大明朝的老傳統,這麼大的事沒人背黑鍋,這還了得?

    結果最倒霉的就是順天府府尹了。本來這黑鍋是讓北通州知府來背的,奈何人家知府周泰很硬氣,在這次亂黨事件中經受了考驗,非但如此,還立下了不小的功勞,自然沒人再去挑他的錯處,如此一來,這責任自然落到了順天府府尹的頭上。

    原因很簡單,北通州是在順天府的治下,順天雖然也是府一級的設置,可是級別大致相當於巡撫,下轄京畿各府縣,這北通州也算是順天府的轄區,這黑鍋總有人背,當然就是你了。

    於是都察院這邊走馬換燈地出來,不知搜羅了順天府大小官員多少的罪證,紛紛彈劾順天府府尹以及以下官員玩忽職守,順天府府尹辯無可辯,雖然明知道這事兒真不是自己的責任,卻也不敢爭辯。

    朱佑樘倒是當機立斷,直接免去了順天府府尹和順天府丞的宮職,順天府府尹是直接責任人,若是他不頂罪,那誰來頂罪?總不能讓內閣來頂這黑鍋吧。至於府丞,其實也是冤枉,不過他恰好分管順天府的刑獄事務,這種事兒,他一個玩忽職守是跑不掉的,現在秋後算賬,自然少不得找上他算賬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查辦的查辦,該安撫的安撫,該追究的也追究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約莫著是該封賞了,畢竟這一次彈壓亂黨,確實有不少官員出了不少力,這些人也該論功行賞了。

    不過這些有功的官員大多數在朝廷裡也沒人認得,大家也沒多少興致琢磨這事兒,行賞就行賞,大不了挪出幾個空缺職位給他們,也沒有什麼妨礙。

    甚至,這朝堂裡的袞袞諸公,對那些有功的地方文武官員,心中也不免有點兒歧視,這裡頭就有典故了,在大明朝,讀書人是分為三六九等的,別看好像都是進士,可是進士和進士又不一樣,至少這進士裡頭區別就很大,比如每次科舉,都有一甲、二甲、三甲之分,一甲是進士及弟,二甲是賜進士出身,三甲是賜同進士出身。

    這字面裡的意思也有點兒意思,首先,進士及第才是鐵桿的進士,二甲呢,多了一個賜字,意思是說,你還不夠資格,不過不要緊,皇恩浩蕩嘛,賜你一個就是。到了三甲,又多了一個同字,這意思是說你更不夠資格了,不但要賜,還要多個同,就是說賜給你進士同等的身份。

    字面上的意思不一樣,真正落到了實處也是不一樣,一般一甲的進士直接入翰林、承敕監等衙門,這些人叫庶吉士,只要不犯什麼大錯誤,將來定是要一飛沖天的,大明朝歷來的內閣閣老和尚書、侍郎,也大多是從庶吉士裡選拔。

    可是你要是考中的是二甲末尾或是三甲,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雖然也會先讓你實習一下,會把你調入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裡實習,不過這些人叫觀政士。

    一般的情況,庶吉士是一輩子呆在京師的,而觀政士過了一兩年就要打發出去,先從縣丞做起,慢慢地熬資歷,若是運氣好,又有機緣,那也最多做一個封疆大吏,這已經是頂天了。

    所以別看京官清苦,可是未必就羨慕外放的官員,在他們眼裡,這些個觀政士出身的官員總比自個兒矮了一截,論前程、論出身、論學問,京宮們都要壓他們一籌。

    正因為是這麼個想法,所以大家對論功行賞的事很不在意,論功就論功嘛,這些人只是走運而已,反正也是微不足道,沒什麼可期待的。

    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朱佑樘並沒有讓吏部、兵部擬出升賞的人員,隨即便大手一揮,散了朝。

    皇上的舉動,這時候就有點兒曖昧不清了,在大家看來,皇上不提這事兒,這是打算把論功行賞的事當作大事來抓,理由很簡單,這賞是一定要賞的,若是平常的賞法,都是讓內閣或者吏部、兵部擬出一個章程,然後皇上過目一下,甚至有的連看都不必看,直接讓司禮監批紅就是。

    大多數的升賞,其實都是這個路數,這是規矩,大明朝歷來都是如此,畢竟皇上日理萬機,升賞的官員又多,也不可能一個個過問。

    可是現在朱佑樘不在廷議的時候談這件事,這就說明朱佑樘擺明了是要私底下與相關的官員商量著來辦,這樣的舉動,就值得玩味了,皇上要和臣下商量有關官員的升賞,這就說明皇上對這一批功臣很是重視,甚至打算親力親為。

    一般這種情況往往意味著宮裡近幾日要將這事兒當作頭等大事來抓,這一次的升賞只怕很是豐厚,說不定在這些人裡頭,有不少人要官升三級也是未必。

    面對朱佑樘的態度,不少朝臣有點兒坐不住了,都認為皇上太過小題大做,這些人的功勞當然是有的,可是這般優渥,未免太庇護了一些。

    不過現在皇上正在興頭上,也沒人敢說什麼,大家各自散了朝,議論紛紛地去了。

    這些官油子們的猜測果然成為了現實,到了正午,宮中傳召內閣大臣劉健、吏部尚書馬文升入宮覲見,看樣子還緊急得很,而傳召劉健倒也罷了,偏偏還搭了個吏部尚書馬文升,這裡頭的意味就更加深長了,陛下果然是要親力親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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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君無戲言

    這一次詔入宮中的,除了內閣大學士劉健,還有就是史部尚書馬文升,其實聽到皇上傳喚,無論是馬文升還是劉健,心裡都有些不快。

    倒不是說劉健和馬文升反對論功行賞,只是覺得皇上這麼做,實在有點兒「過」了。

    這種事皇上親力親為,制定升賞,也只有在文皇帝靖難之役之後,親自為靖難功臣們擬定賞賜,這一次平叛的功勞雖然不小,可是和靖難之役比起來,實在差的太遠。

    其實劉健已經猜測出了皇上的心思,天子腳下,北通州出了亂黨,皇上的面子是有些掛不住的,當今皇上雖然不至於好大喜功,可是畢竟為政這麼年,自詡也有點兒政績,可是這眼皮子底下的亂黨,卻將皇上推入了尷尬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麼皇上只能在論功行賞這事兒上做文章,不管怎麼說,柳乘風的密旨是皇上給的,柳乘風這千戶也是皇上選定的,這麼一來,柳乘風等人越是居功至偉,也正印證了皇上的眼力非凡。

    所以皇上很聰明的選擇了模糊掉造反的誘因,乾脆果斷的免除了順天府尹和順天府丞的職務,卻又大張旗鼓的論功行賞,這就是要告訴天下人,這不是壞事,是好事,當今皇上選要用能,治國安邦。

    另一個原因,或許就是柳乘風了,劉健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柳乘風的聖眷,這個傢伙,到底靠的是什麼,讓皇上對他似乎越來越喜愛的,劉健琢磨到這裡,就苦笑起來,他不是李東陽,論琢磨人心,李東陽更勝他一籌,與其琢磨這個,還是做好這北通州的善後的事宜再說。

    到了正心殿,二人行了禮,朱佑樘拿著柳乘風送來的奏書正不吭聲的看著,微微抬眸,只是朝他們點了點,又繼續埋首在這奏書。

    良久,他抬起頭來,淡淡的道:「宋莊千戶所千戶朱海德,臨危不懼,不為亂黨所迫,後又奉命騙開城池,功勞不小,這樣的人,朕豈能不用?調入京師吧,五軍營那邊,效義營那邊不是缺一個營步軍把總嗎?就讓他來補這個缺吧。」

    劉健不由呆了一下,心中的駭然可想而知。

    那朱海德是什麼人,不過是個千戶,可是五軍營就不同了,這五軍營是京師衛戍三大營之一,若是算上禁衛,整個京師有五大營,可是論起權責,五軍營的權力最大,五軍營由馬軍、步軍組成。

    太祖皇帝在的時候,設大都督府,以節制中外諸軍,可是到了文皇帝繼位,認為大都督府的職權過大,就是便將步騎軍為中軍,左右掖,左右哨,稱為五軍。

    除在京衛所外,每東又分調中都、山東、河南、大寧各都司兵舊萬人,輪番到京師操練,稱為班軍。
   
    也即是說,五軍營的編制在十萬以上,是保衛京畿最重要的力量,而效義營是五軍營之一,下設馬軍把總、步軍把總二人,馬軍把總轄制三千騎軍,步軍把總則是轄制步兵二十衛,二十衛,若是滿額的話就是兩萬二千人,就算不滿額,也在一萬五千人以上。

    一個掌管千人的千戶,一步登天,直接成了效義營步軍把總,這就是從六品武官直接升了兩級,成為四品武官,況且這四品的含金量高的駭人,絕不是一個小小千戶所千戶能比的。

    這賞賜太厚了……

    劉健心裡這樣想,可是他見朱佑樘興致盎然的樣子,卻不願在這個時候給皇上潑冷水,若是換了謝遷在,只怕早就鬧開了。

    不過一邊的馬文升,這時候還是忍不住道:「陛下,五軍營把總權責不小,那朱海德不過是個千戶出身,未必……」

    朱佑樘抬起眼睛去看馬文升,讓馬文升不敢再說下去了,別看皇上平時很溫和,可是誰都知道,這皇上的脾氣還是很倔的,有些時候認定的事,還真沒人能阻止。

    朱佑樘隨即微微一笑,居然沒有生氣,只是道:「朕取他的忠心,只要忠心,又肯效命,任命他一個步兵把總綽綽有餘。」

    朱佑樘的理由倒是充分,忠心才是進入五軍營的資本,畢竟五軍營擔負的是京畿安危,一定要信得過才成,那朱海德也確實信得過,說起來論起功勳,這一次平叛過程中,他至少排在前三,畢竟這城門是他騙開的,擔著這麼大的風險,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叛黨砍下腦袋,此前寧死也不肯向亂黨屈服,也差點丟掉了性命,這樣的人不進京衛,誰有這資格進?

    可是話說回來,一來就是個把總,未免還是荒唐了一些。

    大明朝的把總有兩種,一種是京營把總,位高權重,還有一種就是邊軍把總,只是正七品,這王德利從一個千戶到京衛把總,少不得要讓人眼紅。

    不過朱佑樘卻管不了這麼多,他繼續道:「還有北通州知府周泰,此人早就立過功,這一次,他留守北通州,區區一讀書人,卻與亂黨相持,依劉愛卿看,該如何安排?」

    方纔朱佑樘乾坤獨斷,讓劉健心裡很是不悅,不過朱佑樘畢竟是個知人冷暖的皇帝,這一次還是很給劉健的面子。

    劉健想了想,道:「這個人,倒是可以一用,臨危不懼,可以擔當重任,況且又做過一任知府,經驗應當也老道,大理寺有個推官之職,陛下以為如何?」

    朱佑樘卻沉吟了,大理寺的推官,乃是堂堂四品官,倒也不錯。

    不過他覺得,讓周泰做這麼一個推官,未免還是有點兒小用了,沉默片刻道:「現在順天府空缺了個府尹和府丞,府尹的人選,馬愛卿推薦的是周文斌是嗎?那就讓周泰來做府丞吧,他們兩個都姓周,五百年前或許是一家。」

    朱佑樘開了一個不是很好笑的玩笑,卻讓馬文升一時無語,周文斌是他的門生,這府尹當然是他推薦的,他是吏部尚書,雖然行事還是公允,可是不管怎麼說,總還要照顧一下自己人。現在朱佑樘要讓周泰做府丞,他倒是不敢有什麼意見,皇上雖然用的是開玩笑的口吻,可是另一層意思是,你可以安插自己的門生做府尹,難道朕讓一個功臣做府丞都不成嗎?

    馬文升當然不能說個不字,非但不能說,還得乖乖的道:「府丞…這個倒是安排的好,那周泰畢竟是知府出身,到了順天府尹,倒也可以施展拳腳。」

    劉健本來想勸一句,看到馬文升繳械投降,直氣的吹鬍子,只好選擇默不作聲。

    接下來的升賞,朱佑樘就不再獨斷了,這一次是認真聽取他們的意見,他的心思很明白,宮裡要樹立幾個典型出來,周泰和王德利是平叛過程中最出彩的其中兩個,他要給天下人看看,讓二人做天下人的表率。

    至於其他人,陞官自然是肯定的,不過連升兩級、三級,卻是想都別想,不過都各有封賞,誰也沒有落下。

    劉健見皇上只是破格提拔兩個人,一文一武,倒是放下心來,照皇上方纔的法子,若是把這些有功的人都算上,朝廷肯定要翻天不可,內閣這邊也不好做,畢竟還有不少庶吉士,不少翰林,還等著占缺呢,總不能來一次平叛,讓大家都沒有飯碗吃。

    翰林和庶吉士都是國家的棟粱,別看一個個暫時都不顯赫,可是哪個都有點兒後台,若是觸動了這些人的利益,可不是好玩的。

    等到朱佑樘將一個個功臣做了安排,隨即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道:「這一次,首功的是柳乘風,柳愛卿彈壓民變,運籌帷幄,可謂勞苦功高,劉愛卿,馬愛卿,你們說,朕該如何封賞。」
   
    劉健和馬文升面面相覷,陛下一嚴肅,他們就緊張,倒不是說朱佑樘這個人可怕,也不是說什麼伴君如伴虎,只是他們知道朱佑樘的性子,一旦認真談起某件事,說明他對此事極為重視,看來皇上真正的目的,就是這柳乘風了。

    朱佑樘見二人不答話,繼續道:「朕此前曾做過承諾,誰若是能揪出亂黨,保住北通州,朕就敕封他做萬戶侯,朕不能失信,而柳乘風這一次也沒有讓朕失望,朕豈能冷了他的心思,君無戲言,朕說過的話,當然要算話。」

    馬文升的臉色驟變,朱佑樘這番話若是在朝廷裡說出來,那絕對是要鬧的沸沸揚揚的,不為別的,只這萬戶侯三個字,就足夠讓文武百官滋生非議。

    大明的祖制,貴族雖然也有分封,可是這分封只是虛名,說白了,就是給你一份傣祿,讓你混吃等死,至於食邑,那是斷不可能,除了宗室親王,莫說是侯爵,就是公爵也是別想。

    可是聽朱佑樘的意思,是真要敕封柳集風做食邑萬戶的萬戶侯,這就有點兒讓人難以接受了,這和祖宗的制度相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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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敕命萬戶侯

    不過話說回來,以柳乘風的功勞,就算是食邑萬戶,似乎也沒什麼不妥,最大的問題還是祖法難以繞過去,總不能為了一個柳乘風,擅自修改了祖宗的制度。

    大明朝的爵位實在的東西不多,所謂的公侯其實也就是領一份俸祿而已,至於食邑萬戶,那是親王的權利,就是親王,這個食邑也是大打折扣,再者說了,大明朝奉行的是非朱不王,要敕封柳乘風為萬戶侯,首先就要解決這食邑的問題。

    其實劉健和馬文升都很為難,正如朱佑樘所說的那樣,君無戲言,若是食言,這金口玉言豈不是成了空話?可要是點了這個頭,此例一開,後患無窮,而且朝廷裡頭肯定會有非議,內閣和吏部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劉健心裡苦笑,他這笑倒不是針對柳乘風,其實他也明白,柳乘風這個年紀立下這麼大的功勞,若是陞官,那是肯定不成的,畢竟這個年紀能做到千戶,鎮守一方,已是相當了不起了,再升,豈不是要頂天了?所以要賞賜,得從爵位入手,萬戶侯,他不反對,他只是覺得承受不起這後果而已。

    畢竟這是原則問題,身為內閣大學士,怎麼能同意皇上悖逆祖制?

    劉健不吱聲了,他的意見很簡單,沉默!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他甚至心裡有點兒埋怨,皇上這麼做,只怕也知道事情的難度不小,當時既然開了金口,想要收回可就難了。既然如此,那現在敕封柳乘風,必然會遭受非議,皇上之所以請自己來商議,只怕也是希望拿他這老骨頭來做擋箭牌,否則若是皇上直接拍板,大家的目標必定是皇上,可要是讓他這內閣大學士參與,他劉健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至於馬文升,又豈是個蠢材?立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陛下讓他們來,並不只是商量封賞這麼簡單,這是要將自個兒和劉公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馬文升也沉默了。

    朱佑樘見他們不說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苦笑道:「怎麼都不說話?」

    馬文升終於艱難地道:「陛下,自太祖皇帝以來,就沒有敕萬戶侯的規矩,食邑萬戶;若是開了這個先河,只怕……只怕……」後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後果皇上能想像得出來的,他又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微臣倒是有個折衷的辦法,萬戶侯自然還是萬戶侯,俸祿可以訂立在公爵之上,如此一來,雖然也破了規矩,卻總算沒有逾越祖制,另一方面,柳乘風以侯爵的身份領的是公爵的俸祿,想必對陛下心裡也會存著感激。」

    馬文升這辦法看上去挺好,其實就是扯淡,大明的俸祿一向就低的,貴族雖然俸祿比官員要高得多,可是公爵每年的俸祿,對一個身價不菲的人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什麼享受公爵的俸祿,又能多拿幾個錢?這食邑就不一樣,賜予一個封地,這封地內的賦稅就全歸自己,若是地方荒涼倒也罷了,可是要是有個不錯的封地,這一年的歲入比之俸祿要高得多了。

    朱佑樘聽了,心中一動,可是隨即還是打消了這想法,他倒是願意折衷,可是話都已經放出去,怎麼能輕易收回?而且柳乘風這次是真的立下了汗馬功勞,總不能得到的賞賜,還沒有周泰、朱海德之類的人少吧?

    朱佑樘正色道:「若是如此,豈不是說朕出爾反爾?柳乘風,朕是知道的,他未必會怪朕,可是天下人怎麼說?這一次全憑柳乘風才保住了北通州,保住了漕糧,若是朕再出爾反爾,豈不是讓人以為朕刻薄寡恩?劉愛卿,你怎麼看?」

    朱佑樘不再去問馬文升,轉而朝劉健問起來。

    劉健心中叫苦,皇上要一意孤行,大不了走中旨就是,內閣大不了睜一眼閉一隻眼,偏偏還要問自個兒的意見,自己若是同意,這不是招人罵嗎?

    劉健猶豫了一下,覺得不能再滑頭了,一邊是清議,一邊是皇上,總要做出一個選擇。

    劉健最終還是點了頭,道:「這一次柳乘風確實功勞太大,若是有恩不賞,未免顯得朝廷小氣了一些,萬戶侯,倒也不錯,不過既然要食邑,可是這食邑卻要好好斟酌一下。」

    劉健倒是不傻,既然反對不了食邑,那就在食邑裡頭做文章,繁華的府縣自然是不成的,到時候朝廷肯定要鬧翻天,可要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這壓力就會小許多,你不是要封地嗎?那就給你,找個疙瘩地方,反正大家也不關注就是了。

    朱佑樘想不到劉健會玩這種迂迴的手法,不禁微微愕然,道:「那依著愛卿之言,該當如何?」

    劉健淡淡地道:「廉州府物產豐饒,上一年清查戶籍時,恰好人口是一萬三千二百餘戶,倒不如直接將廉州闢為萬戶侯的封地。」

    朱佑樘聽得連連皺眉。

    廉州府……

    這地方,朱佑樘倒是有些印象,怎麼說呢,物產豐饒倒是談得上,有山有水的,還靠著大海,不過那地方卻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廉州府的南面是碧波大海,北面則是廣東、廣西,西面緊鄰著安南,文皇帝當年征安南,就是以這廉州府為後勤基地。

    一個府,人口才一萬多戶,滿打滿算也就五六萬人,可見那兒的貧瘠,這倒也罷了,問題是廉州一直都是令地方官員頭痛的地方,那兒的戶籍雖是萬戶,其實還有不少的蠻子居住,據說最大的山寨,人口就擁有十萬,各族各寨之間,往往為了山田發生械鬥,一次性出動數萬人的都有,當地的知府攔都攔不住,只能控制住府城,管都不敢管。

    幾乎每年,廣西省巡撫都會遞上奏書來,所言的就是當地的土司蠻子橫行的事兒,前幾年還差點兒被蠻子打到了州城,要不是朝廷反應及時,立即調兵彈壓,另一方面巡撫親自入境安撫,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基本上,廉州就是這麼個鬼地方,要什麼沒什麼,又靠著安南,地處南疆,瀕臨南海,屬於朝廷歷來為之頭痛的三不管地帶,反正派誰去那兒做知府,都和流放差不多,去了那裡要和巡撫衙門交涉,要和安南國打交道,就是境內的土司也都不能怠慢,可以說,能想出這麼個奇葩的地方,還真難為了劉健。

    馬文升主掌吏部如今也已經上了道,這吏部裡頭有肥差和苦差之分,肥差且不論,可是苦差事裡頭,廉州府算是頭一份,既貧瘠又混亂,什麼壞處都佔全了,所以在吏部內部早就有不成文的規矩,對一些不太順眼的官兒,直接放到廉州這種就準沒錯的。

    聽了劉健的話,馬文升立即明白劉健的用意了,食邑可以同意,可是要降低影響,唯有廉州讓人無話可說,封地在那兒,和流放也差不多,反正這地方,朝廷也管不住,索性賣個人情,言官們若是要鬧,就翻開地圖給他們看看,保準他們無話可說。

    馬文升連忙道:「微臣以為劉公的辦法好,陛下,廉州確實是可以施展拳腳的地方,將柳千戶分封在廉州,大有可為。」

    朱佑樘不由微微愕然,道:「廉州未免……」

    劉健連忙道:「陛下,按道理,食邑萬戶至多食邑一縣,可是現在讓柳乘風食邑一府,就已是優渥了,陛下若是不肯封廉州,老臣只好無話可說。」

    劉健也不是隨便拿捏的,你要分封,讓我這老頭子來做擋箭牌,可以,陛下於老臣有知遇之恩,對老臣也很是倚重,老臣感激涕零,為陛下分憂是應當的。

    可是事情不能太過,既然老臣讓了步,陛下也得讓一步,總不能讓老臣難做這個人,你若是不肯,那老臣只能選擇沉默了,沒了內閣的支持,皇上想把這事兒辦成,只怕沒這麼容易。
   
    所以劉健在無話可說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無話可說就是不表態,和自己沒關係,陛下要一意孤行,我不說話,用沉默來反對。

    朱佑樘一時苦笑,良久才道:「罷罷罷,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就在廉州吧,反正只是封地,柳乘風還是留京的。不過北通州的事既然已經料理了,朕還是想將柳乘風調進京來,這件事,朕還要再想想,到時候會有旨意。」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將其他的恩旨先發出去,好好地安撫一下朕的功臣,這件事,內閣來擬旨意吧。馬愛卿,吏部那邊如何安排,朕就托付給你了。」

    馬文升微微一笑,道:「微臣明白,不會出差錯的。」

    馬文升的心裡卻在想,突然這麼多人調職,可夠吏部這邊忙活一段時間了。有人上來,就會有人空出位置,這裡頭又不知要牽涉到多少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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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土皇帝

    不知是誰,將這一次北通州平叛的恩賞透露出來,一時之間,朝野掀起驚天大浪。

    這一次可以算是京畿附近的一場大換血,不知多少重要差事要被這些平叛有功的功臣頂上去,自然而然,有入歡喜有人憂。有人非議,可是也有人沉默。

    畢竟人家的官,是靠功勞掙上去的,誰又能說什麼,就算有話要說,最多也只是微詞而已。

    聖旨已經發出,向北通州快馬而去。

    在北通州,劉大夏和王鰲等朝廷官員的到來,也讓柳乘風為首的北通州地方派系鬆了口氣,眾人將所有事交割出去,自是樂得清閒,神經鬆弛下來,就少不得要交際一下,大家原本素不相識,可是因為這一次合作,倒是都覺得親密起來。

    原本這些人,都是不太受人關注的人物,一輩子仕途暗淡,突然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還真有點兒不太適應。

    不過想到即將要陞官,大家雖然興奮,可是未必心裡頭沒有一點兒忐忑,誰都知道,他們不再默默無聞,將來必定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這就意味著,他們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散漫了,再者說,這官兒來的容易,也讓他們有點兒心虛。

    做官,誰不知道靠功勞是不成的,還得有人,問題是他們有功勞,卻是沒人。

    這幾日周泰顯然很活躍,四處請人吃酒,所談的內容都是神神秘秘,不過一下子功夫,卻是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周泰相邀,還真沒幾個人不肯來,誰都知道,周知府和柳千戶關係極好,經常與柳千戶相互走動,周知府的背後是柳千戶。

    周泰這幾日,心情也是極好,他和那些忐忑的官員不同,如今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入京的事也已經成了定局,聖旨也就這幾日發出來,而他要做的,就是聯絡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澤,大家打個招呼,將來有個幫襯。

    不過幫襯容易,可是這麼多人,當然要有個主心骨兒,這主心骨自然就是柳乘風了,柳千戶別看官職低,可是有些東西,便是尚書、侍郎也未必有,就比如這一次平叛,為何宮中的密旨不是給東廠,不是給兵備道,不是給知府衙門,偏偏是給柳乘風?

    只這一點,就能說明一切。

    所以周泰的事做的很順利,理由也簡單,因為在此之前,或許你還可以忽視柳乘風這北通州千戶的存在,可是現在誰都要先打聽打聽,這柳乘風是誰,可是越打聽,就越發覺得了不得,人家原來是皇上的門生,跟太子關係匪淺,據說是東宮洗馬,在錦衣衛裡,也是一號人物,這麼多錦衣衛千戶,唯獨他的腰桿子最硬。

    這麼一個人,誰若是小瞧,那就當真是豬了。柳乘風的背景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周泰這般招攬大家,若是還不上道,那就更是豬了。

    拉幫結派,一直是官場屢禁不止的現象,大家得了周泰的暗示,也都明白了,接著這千戶所這邊,也都熱鬧起來,不少人帶了禮物,都來拜謁柳千戶,理由是現成的,當然是酬謝柳千戶給大家一個立功的機會,一時間,千戶所車馬如龍,倒是熱鬧非凡。

    柳乘風對這些人,倒是來者不拒,三個好漢一個幫,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倒不是說真要結什麼私黨,只是和大家打好交道,相互之間聯繫緊密一些而已。

    與此同時,北通州此時也不太平,劉中夏在北通州,也是殺伐果斷,沒日沒夜的審理徹查明教一案,處死亂黨骨千數十人,另一方面,王鰲則是對那些從犯大多給予了赦免,收買人心。

    因此這北通州雖然亂,卻是沒有出什麼亂子,誰都知道,這些所謂的脅從,從此之後是再不會和亂黨有什麼瓜葛了,這些人中,有的只是軍戶,上官怎麼說,他們怎麼做,有的是受了蠱惑,沒有辨明是非,現在才知道這麼做是要掉腦袋,哪裡還敢再做這種事。

    三月初三,天空萬里無雲,運河的漕船、商船,仍舊如長龍一般停泊在碼頭上,被大火焚燬的聚寶樓也是照樣開張大古,修葺和重建之後,反而生意更是興旺了一些,畢竟這聚寶樓和別的生意不同,聚寶樓的生意屬於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那種,倒是有些大商賈也想學柳乘風辦出個聚寶樓來,可是琢磨之後才發現難度有多大。

    首先,你要建這個,就要有威信,說白了,就是官府裡有人,否則若是碰到有人在你的茶樓裡詐騙,或者是在別人交錢之後不肯出貨,你拿什麼去交涉?既然沒本事交涉,那麼信用就蕩然無存。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的服務,別看這些服務都簡單明瞭,卻不是說弄就弄的。若是有衙門來找渣,你又該如何應對?就算你能買通東廠,可是錦衣衛、當地知府衙門以及各色各樣的地頭蛇也靠買通?

    若是如此,這銀子可就多了去了。

    而聚寶樓不同,聚寶樓不但是柳乘風的產業,還涉及到了宮裡和兩個國舅,誰要是敢在放肆,別說是什麼知府、千戶、檔頭,就算來的是巡撫、是尚書侍郎,也非要他們完蛋不可。

    說白了,所謂的聚寶樓,就是官方對商人的一種承認,從前是重農抑商,商人沒有保障,可是通過聚寶樓的形勢,對商人提供某種保護,而商人在保護之下繳納自己的稅銀而已。

    所以柳乘風不怕別人對聚寶樓動手腳,他不站出來收拾這些膽大包天的傢伙,自然也會有人摘了他們的烏紗。

    到了二月初一,這一日本是黃道古日,宜出行、遠嫁之類,聖旨終於抵達了北通州,這聖旨一出來,立即引發了整個北通州的關注,柳乘風敕命為萬戶侯,封地廉州府。

    萬戶侯這三個字,就足夠羨煞旁人了,莫說是侯爵,就是公爵,只怕也得眼紅,這爵位最緊要的是萬戶兩個字,因為大明的王爵之下,是沒有封地一說,所以封地對外姓臣子來說,具有格外重要的意義。

    不過柳乘風聽到了廉州府,一時之間也是一頭霧水,廉州府在哪兒,似乎沒聽說過。來到這個時候,柳乘風經常看書,一些地理志之類的書籍倒也有所涉及,可以說這大明的州府,大多都有點兒印象,偏偏對這廉州,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接了聖旨,向那傳旨的公公道了謝,叫人安排這公公去小憩一下,柳乘風連忙將王韜尋來,向王韜垂詢。

    王韜也是呆了呆,道:「大人,廉州……似乎聽說過,可是總是記不起來。要不,學生去打探一下。」

    柳乘風只好點頭,心裡的鬱悶可想而知,廉州府,萬戶……只聽這生僻的名字,柳乘風就覺得不太對勁。

    等到王韜終於從一本書裡翻出點兒消息來,才興匆匆的過來,苦笑道:「大人找到了。」

    接過書,柳乘風認真看了看,這書是一些鬆散的筆記,似乎是某巡撫寫的一點兒讀書筆記之類,這巡撫是廣西巡撫,不過寫的時候卻是在永樂年間,距離現在差不多有了數十年,這裡頭還真有廉州的描寫。

    「永樂四年春……廉州土蠻復反,占新豐縣,聚眾十萬……安南國……」

    柳乘風不由翻了個白眼,總算明白了,土蠻……這東西多半是一些偏僻的州府才有,而最重要的是那個復反二字,所謂復反,就是說又造反了,這個又,就說明這種事是常態,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今天反一下,明天再反一下,早就司空見慣,這些土蠻子要是不造反,那還嘖嘖稱奇了。

    日了……柳乘風這一下真想罵人,這什麼鬼地方,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不管怎麼說,敕封萬戶侯,畢竟是一件大事,朝廷不可能給什麼富庶的州縣,可是柳乘風萬萬想不到,朝廷分封的居然是這麼個鬼地方。

    王韜臉色也有點兒古怪,他是好讀書的人,藏了不少書,那些好書價格太貴,所以都是買些雜書來看,似乎想起什麼,又道:「大人,我記得,我再去找找看,瞧瞧還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柳乘風搖搖頭,苦笑道:「不用尋了,再尋,也尋不出什麼,這廉州的記錄裡居然牽涉到了安南國,想必是與安南國接壤,我知道在哪裡了。」

    柳乘風再不知道,那就是豬了,他記得很清楚,在後世,與越南接壤的縣市大體的位置,如此來推論,這廉州八九不離十,多半就是在那一帶了。

    原本,柳乘風對這封地還是很期待的,畢竟這是金飯碗,有了這封地,柳家世世代代都可以在那兒做土皇帝,日子快樂無邊,可是現在才知道,在這大明,就算有本事弄來個封地,也未必有福享受,這土皇帝似乎不太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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