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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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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4:38
第二百五十章:帝心難測

    一個時辰之後,王韜還是尋了一些關於廉州的資料來,這些資料多是從一些隻言片語中得來的,說穿了,廉州就是個人見人厭的地方,是大明朝的暗瘡,誰也不願意提及。

    說到大明,自然少不了京師的莊重恢宏,少不了北通州這樣的津要繁華,更少不得蘇杭的別緻風情,至於廉州這種天不收地不管的地方,誰有興致去理會。

    幾乎所有相關廉州的信息,都少不了土蠻、械鬥之類的字眼。

    這在後世,就是邊疆的老區,窮的叮噹作響不說,還時不時有人鬧出點亂子。

    再加上比鄰安南,安南國雖然臣服大明,可是多有桀驁不馴之舉,大明對安南,也屢有軍事行動,以至於這個地區更加混亂。

    柳乘風直抽冷氣,這麼個地方,真讓他去做土皇帝,他敢去嗎?說不准哪天就碰到土蠻作亂,若是再有安南人煽動,柳家的人還不得天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柳乘風苦笑,道:「也罷,也罷,這萬戶侯,索性就當是虛銜好了。」

    王韜也是苦笑,道:「據說那裡的蠻子有數十萬,漢人都在縣城、府城裡,漢蠻之間,勢同水火,再加上土地貧瘠,靠著大海,挨著安南,實在不是個好去處,不過也好在這只是封地,朝廷還是照樣委派官員的,大人不去,照樣有歲入,倒也不怕什麼?」

    柳乘風頜首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周泰和朱海德等人就紛紛來拜謁了。

    柳乘風的旨意送到了,其他人的旨意也紛紛送到,這一次的升賞,絕對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比如這周泰,居然不是去大理寺,而是直入順天府,雖然大理寺的推官和順天府丞都是正四品,可是在大理寺,上頭有寺卿、有少卿有寺丞,比他官兒大的多的是,在順天府,就是順天府的二把手,一邊是蛇頭,一邊是龍尾,明顯是順天府更好一些。

    再者說,大理寺的職能隨著錦衣衛和東廠的建立,早已越來越低,在宋朝的時候,大理寺可以直接問罪官員,對官員進行審判,甚至還有糾察之權,只是現在,這些權利早就被錦衣衛和東廠瓜分殆盡,連都察院和刑部,都代替了它一部分的職責。

    現在的大理寺,說好點兒就是專門審核案情的,刑部判案之後,將案卷送到大理寺去走走過場,至於其他的事,也沒不必他們過問了。

    可是順天府就不同,雖然被稱作是府,可是下頭卻共領五州十九縣,比不上一個省,卻足足有半個省的職權範圍了。更別說領的還是京畿,所轄的人口多達數百萬,基本上這順天府府尹的權利和品級,與地方上的巡撫是相當的,至於順天府府丞,那也大致算是一省布政使,地位絕對超然。

    對這個任命,周泰可謂是喜出望外,自然是喜氣洋洋。

    而那朱德海,也從一個小小千戶直接榮升效義營步軍把總,治下的軍馬從一千增加了十倍以上,這還是大明最精銳的軍馬,豈是尋常千戶所所能比擬。

    其餘各人,都有封賞,可以說,獎賞超過了大家的預期,大家接過了旨意,自然忘不了柳乘風,沒有柳千戶,豈有大家今日,再加上周泰此前給大家吹了風,現在想來,將來自己升了官,少不得還要有人保駕護航,將來出了事,也有人幫忙遮掩求情一二,這柳千戶聖眷正隆,現成的關係不找,難道還拜別的碼頭?

    千戶所又是熱鬧起來,其實柳乘風心裡最是鬱悶的,萬戶侯,似乎聽上去光鮮,其實和他那什麼豐城伯並沒有多大區別,無非是俸祿增加了一些而已。別人不明就裡,卻都是刮目相看,畢竟柳乘風算是外姓第一個有本事敕封地的侯爵,可見宮中對他的看重和依賴,可是柳乘風是有苦自知,打落了門牙也只能往肚子裡咽。

    眼看大家都有了差事,即刻要準備去各地赴任,其中去京師的就有三十人之多,只怕明早就要準備動身了,可是旨意裡頭柳乘風雖然封了爵,可宮裡還沒有讓他挪窩的意思,看來他還得在這北通州留一段時間。

    明明是頭功,結果落到這麼個好,柳乘風的心情可想而知,勉強招呼了眾人,夜裡開宴,少不得與大家聚飲,到了第二日清早,柳乘風又早早爬起來,送一些人去赴任,十里長亭,熱鬧了一番,燃放了鞭炮,柳乘風的心裡卻是酸溜溜的,沒有精神。

    宮裡為什麼還不將自己詔入京師,這北通州的事,按道理已經瞭解,這一次也是臨時的任命,不可能長久,可是現在好像宮裡將他遺忘了一樣,讓他整日都沒有精神。

    柳乘風倒是想振作一下,好好在北通州做點兒事,可是天不遂人願,這北通州做事的人已經太多了,無論是劉大夏還是王鰲,每天都忙的像走馬燈一樣,還輪不到柳乘風來。

    王鰲和柳乘風有師生之誼,柳乘風倒是去拜訪了幾次,可是王鰲到了北通州,似乎忙的很,幾次見他,都是匆匆話別,讓柳乘風更是鬱悶。

    至於那劉大夏,柳乘風和他一點兒交情也沒有,也不願意和他打什麼交道,文武殊途,拜訪沒有必要。

    所以柳乘風只能閒坐,等聖旨來,越等越是煩躁,少不得要千戶所出動一下,讓這北通州的地面震三震,這樣的結果就是,莫說北通州沒有亂黨,連蟊賊都銷聲匿跡了,狗拿耗子,誰敢跟親軍過不去,人家卯足了勁四處找不長眼的傢伙收拾,再鬧豈不是自己送上門去,讓這些親軍抓到城隍廟裡去修理?

    到了二月十五,王鰲那邊終於派了人來請柳乘風去說話,似乎這一次,自己這恩師突然有了空閒,柳乘風倒也沒有耍什麼心性,他知道,王鰲不是那種吃飽了撐著的人,他現在的公務也是不少,叫自己去說話,肯定是要透露什麼風聲。

    於是連忙整裝,立即去見欽差行轅,外頭的人倒是對他還客氣,引他進了裡頭的花廳,又奉上了茶水,柳乘風屁股落定,剛剛喝了盞茶,王鰲就到了。

    王鰲這幾日顯得蒼老了不少,劉大夏在殺雞儆猴,而他領的旨意卻是安撫,一個黑臉一個紅臉,這安撫其實就是大赦,看上去容易,其實做起來難。同樣的人犯,劉大夏那邊覺得應該重懲,王鰲這邊卻認為此人只是脅從,應當在安撫之列,雙方少不得要打交道,偏偏劉大夏是個執拗的性子,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更改,別人不敢去勸說,只好讓王鰲去交涉,有時候和那劉尚書吵一架也是常有的事,甚至事情鬧大了,還可能捅到內閣那邊去。

    其實他們兩個都沒有錯,只是他們的差事有矛盾而已,對劉大夏來說,有一個漏網之魚,就是自己的疏忽。而對王鰲來說,若是讓劉大夏隨意殺人,自己還怎麼安撫人心?殺的人越多,人心就越不安,與其如此,倒不如能少殺一個是一個,反正這些人也鬧不出什麼亂子。

    看到了柳乘風,王鰲的臉色有了幾分溫情,不由對柳乘風笑了笑,道:「乘風,近來怎麼樣,你不必起來行禮,坐下說話吧。」

    見柳乘風要起來行師禮,王鰲壓壓手,盡量使自己和顏悅色一些。

    柳乘風還是行了禮,才坐下,道:「倒還可以,只是整日無所事事,心裡不痛快。」

    在王鰲面前,柳乘風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事情這個樣子,誰都知道他的心思,矯揉造作,難免有扭捏之嫌。

    王鰲卻是笑了:「怎麼,北通州不想呆了?」

    柳乘風見王鰲開門見山,自然也和王鰲淘起心窩子,道:「實不相瞞,恩師,門下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明明立下了大功,卻是像被發配了一樣,出京的時候,皇上說了,這只是暫時的差事,早晚要回京,可是現在……」

    柳乘風歎了口氣,他這時候反而捉摸不透朱佑樘了。

    王鰲笑了,抱著手裡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的道:「你的心思老夫明白,其實不只是老夫,就是皇上,未必也不知道你的心思。」

    柳乘風知道王鰲還有後話,也沒有插嘴,只是努力傾聽。

    王鰲繼續道:「只是陛下眼下,還不能調你入京,你知道為何?」

    柳乘風搖搖頭,道:「還請恩師指教。」

    或許是當局者迷的緣故,柳乘風到現在,還是沒有琢磨出朱佑樘的心思,不過看王鰲的樣子,倒像是這王鰲似乎略知一二。

    王鰲淡淡道:「問題就出在這萬戶侯上,陛下敕命你為萬戶侯,這背後頂了多少非議你知道嗎?實話和你說吧,自從聖旨下來的時候,每日都有人上書反對,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只想息事寧人,怎麼會在這時候把你調入京師,挑動文武百官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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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5:02
第二百五十一章:天大的聖眷

    柳乘風還是低估了祖制的威力,在他的心裡,皇上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應當是一言九鼎才是。

  可是他不知道,為了他這個萬戶侯,整個京師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不少人搖頭反對,直言的更是不少。

  廉州雖然貧瘡,說得再難聽一些,對大明來說算是可有可無,敕封給柳乘風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先例不能開,今日開了,往後可就止不住了。

  王鱉對京師的動靜明顯比柳乘風關注得多,一舉一動都可以通過一些門生故吏互通消息,有些東西,外人看來風平浪靜,可是內行人立即就能察覺出異樣。

  王鱉叫柳乘風來,說的就是這件事。

  「因此以老夫之見,陛下不會急著讓你進京城去,怎麼也得有幾個月的喘息時間,再者說了,其實宮裡也有風聲,陛下屬意調任你做內東城千戶所千戶,不過這件事只是有一點兒眉目,具體如何,卻是知之不詳,反正這事兒總要緩一緩,你在北通州也不必焦躁,該來的自然會來。」

  王鱉的分析倒是很有道理,現在讓柳乘風進京城,只會把事情擴大化,可是還要在北通州呆幾個月,柳乘風不禁苦笑起來,北通州雖然熱鬧,可是自己一直都只是自己當作北通州的過客而已,一開始來的時候有些好奇新鮮,現在早就膩味了。

  只是聖旨不來,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幹等了。

  見柳乘風的臉色不太好看,王鱉卻是微微一笑,安慰道:「其實說實在話,老夫有時候也有點兒羨慕你,想想看,陛下力排眾議,非要敕封你做萬戶侯真的只是因為那區區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嗎?」

  這句話點到了問題的節骨眼上,金口玉言?那是屁話,天家連父子兄弟都可以成仇,還真沒有幾句言而有信的事,這金口玉言不過是自詡罷了,若是當真阻力大,又或者皇上反悔,自然會有敷衍的辦法出來。

  柳乘風聽了王鱉的話也若有所思起來若說皇上守信,這種事他也未必信,畢竟聽王鱉這麼一說,讓他做萬戶侯的阻力確實不小,皇上力排眾議,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到底是什麼原因?

  還是當局者迷,有些事在別人身上,柳乘風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落到自己的頭上反再就有點兒力不從心了。

  王鱉笑了繼續道:「這是因為陛下打算重用你,否則也沒必要對你遵守諾言,阻力越大,天家的恩惠就越大。」

  後面其實還有半截話,王鱉不太好說恩惠越大,臣下就越感恩戴德,說得難聽一些,這就是一樁買賣。買家是皇上,賣家是柳乘風。買家要的是柳乘風的忠心,這忠心需要慢慢地培養,而做萬戶侯就是價錢,從某種意頭來說,反對的人越多,越說明皇上對柳乘風的信任和重視,皇上的決心越大,越顯示皇上對柳乘風的恩德。

  只是這筆交易的前提是柳乘風能堪重用,若只是一個幸臣,也只是幸臣而已,可是柳乘風自知自己不一樣,自己教導太子讀書,追查亂黨,還有聚寶樓,哪一樁,哪一樣,都是對大明社稷極其有用的大事。皇上這麼做,倒是讓柳乘風想通了,要做萬戶侯很難很難,可是越難,越是體現皇上對柳乘風的恩賜。

  萬戶侯……

  柳乘風瞇著眼,原來聽說封地在廉州,他還有點兒懊惱,可是現在想來,自己算是完成了一次創舉,大明朝的第一個萬戶侯,如此想來,封地在哪裡都已經不重要,因為這個敕命本身就具有極大的意義,宮裡已經表現出了極大的誠意,也就是說,將來柳乘風一定會受大用,否別皇上沒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力排眾議,拍下這板子來。

  柳乘風也不禁笑了,想通了這個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在自己的腳下有似錦的前程,又何必太在乎一點兒這個?

  王鱉見柳乘風露出笑容,笑道:「想必這裡頭的關節,你已經想明白了,不過現在朝廷裡這麼多非議,皇上也很是為難,你在北通州最好不要有什麼動作。若是陛下急著謅你入京,你也不要急於答應,陛下體恤你,你也得體恤著他才是,說起來,我倒是有個想法。」

  柳乘風道:「請恩師賜教。」

  這一次,柳乘風真是心悅誠服了,王鱉並不是個書獃子,他看上去有點兒迂腐,可是在那迂腐的背後卻似乎有著超人的睿智,這個師沒有白拜。

  王鱉淡淡地道:「不如你暫時去躲一躲風頭,也省得皇上為難,陛下不是敕了你封地嗎?索性你去廉州—趟,既然是萬戶侯,少不得要在廉州府建一座萬戶侯府,這也是朝廷的定制,你去了一趟,回來之後,朝廷這邊也消停了,皇上再委你重任,豈不是兩全其美?」

  「去廉州……」,柳乘風不由若有所思起來。

  柳乘風突然明白,去廉州只是個托詞,或者說是給大家一個台階,畢竟在大明朝非朱不王,非王無封的規矩已遵守了數十年,就是靖難的功臣,也未必有這樣的待遇,這件事肯定還要鬧一段時間,而他這個重要人物若是遠走,自然可以避免刺激到那些打了雞血的言官,另一方面也可以給皇上減輕一些壓力。

  這種事只要柳乘風提出來,對皇帝,對柳乘風都是心照不宣,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做法。

  柳乘風不禁深望了王鱉一眼,道:「恩師教誨,學生不敢忘。」

  從王鱉這邊出來,柳乘風的心情竟是好了許多,原先的那點兒迷茫一掃而空,索性叫了幾個百戶,成日成夜地打麻將來自娛。

  之所以如此,這是表明一種姿態,畢竟北通州已經沒他什麼事了,而且他在北通州,自然是越沒有動靜越好,以避免刺激到京師裡的一些人物,那就索性天天玩樂,專等朝廷那邊的消息。

  轉眼到了三月初一,春雨綿綿,北通州宛如過了冬眠,一下子復甦起來,而在這個時候,宮中的快旨也飛快地傳來,皇上有旨意,立即召見柳乘風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這旨意比柳乘風想像的來得要快,近來他也開始關注京師的動靜,尤其是周泰等人在京師站穩了腳跟之後,隔三差五總會送些書信來,從周泰和其他渠道的消息,柳乘風得知這次風波暫時還沒有消除,反而因為朱佑樘表現出來的沉默,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時候皇上突然傳召,這就意味著朱佑樘有點兒鐵了心要和清議對著幹了,以朱佑樘這種愛惜羽毛的性子,做出這麼個舉動,足以證明宮中對柳乘風的重視。

  柳乘風的心裡甚至在想,若是自己沒有聚寶樓的財力,沒有彈壓明教餘孽的功績,沒有督導太子讀書的能力,皇上當真會逆流而上,在這個至關緊要的時間點召見自己嗎?

  一切,都得靠自己。與宮裡關係好,並不算什麼,幸臣是一碼事,能臣是一碼事,幸臣是可以犧牲的,可是能臣對朱佑槍這樣的皇帝來說,卻是萬萬不能犧牲。

  柳乘風不再多想,等到錦衣衛新任的北通州千戶到了北通州,柳乘風與他交割之後,隨即帶著自己的一干親信,開始啟程回京。

  萬戶侯要回京,自然少不得熱鬧一下,附近任職的一些平叛功臣都來相送不說,居然連劉大夏也出現了一下,算是給足了柳乘風的面子,倒是王鱉並沒有出現,不過也派了人來相送。

  十里長亭,細雨瀝瀝,在眾人的目送下,柳乘風帶著人,遠遠地消失在地平線。

  京城這時也熱鬧了,雖然朝廷的敕命已經下達,木已成舟,可是反對的人卻是不少,這是博取清名的機會,誰也想趁機顯示一下自己的風骨,再加上也有老成謀國的,怕這個先例一開,將來大明栩會重蹈兩晉、隋唐的覆轍,枰擊得也很猛烈。

  不過朱佑樘早已習慣了對付這種場面,他仍舊是沉默,不管你是想藉機來揚名還是當真謀國,對這些奏書,他一概不理會,朝議的時候有人站出來說起此事,朱佑樘也只是認真地聽,可是聽完了後,還是該幹嘛去幹嘛,最多說一句朕知道了,或者是朕會再權衡。

  知道了,權衡了,還是雷打不動,文武百官們怒了,敢情你在逗我玩呢,結果就是非議越來越多,越來越威。

  柳乘風的回京,自然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以前這傢伙在北通州,大家鞭長莫及,可是現在回來了,又怎麼可能對他無動於衷?

  甚至柳乘風剛剛到京城的時候,還沒有開始洗浴,就有人送了一封信箋來,信裡話很有意思,是說皇上有點兒糊塗,當然,這個糊塗不會直白地說出來,只是隱隱約約地透出這個意思,隨即又告訴他,你要是想做個忠臣,想不讓皇上和朝廷為難,就該自動站出來,辭了這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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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5:35
第二百五十二章:君臣相宜

    柳乘風對這樣的來信,當場就撕了。

    開玩笑,吃進去的叫他吐出來,還美其名日為皇上分憂,這個玩笑開不得。

    這倒不是柳乘風小氣,皇上的恩惠,他怎麼可能不接受?正是因為聽了王鰲的分析,柳乘風才猛然醒悟,心裡打定了主意,這個恩惠不但要受,只要受了,自己才能「感恩戴德」,宮裡才能放心大膽地「大用」。

    這裡頭就涉及到了人心了,人的心思很奇怪,若是柳乘風固執不肯接受恩惠,宮裡用起來怎麼會放心?這就好像每一個老皇帝去世,要將一批官員狠狠地治罪一樣,等到新皇帝上來,再啟用這些罪臣,就是給予這些舊臣恩惠,從此就可以放心地使用。

    所以說,這個萬戶侯對柳乘風來說更像是自己輸入宮中的誠意,彷彿唯有這樣,皇上才更放心似的。

    柳乘風在家裡躲了兩天,誰也沒有去拜謁,倒是朱海德、周泰等人來拜訪過他,柳乘風知道這時候該避下嫌,匆匆說了幾句話,便送客了。

    到了三月初六,天氣放晴,一大清早,宮裡就來了旨意,急令柳乘風入宮面聖。

    柳乘風倒也不含糊,早已做好了覲見的準備,裝束一新,立即啟程,到了午門的時候,正好百官們下朝回來,這時候看到柳乘風迎面過來,不少人駐足打量他,柳乘風硬著頭皮,迎接著各種羨慕、嫉恨、不懷好意,也有一些善意的目光,心裡有點兒發虛。

    這時候,有人喚了他一聲:「柳千戶。」

    柳乘風不得不駐足,朝聲源看過去,竟是劉健,此前,劉健正和身邊的一個官員說著什麼,劉健看見他,便招呼了他一聲。

    若是別人,柳乘風不理也就不必理會了,可是劉健是誰?絕對是權傾天下的人物,怎麼能對他無動於衷?別看朝野裡都說劉健老實,其實柳乘風知道,劉健絕不是好招惹的。

    柳乘風快步過去,朝劉健作揖,道:「劉學士。」

    劉健沉著臉,身邊的那位官員已經走了,不少人想看熱鬧,聽聽劉學士要和柳乘風說什麼,不過劉健只是負手佇立著端看柳乘風,卻沒有說話,大家覺得劉學士是要發火,便各自散去。

    前面就是金水橋,靠著左側就是內閣的值房,劉健突然出現在這裡,按道理散了朝之後,應當不必過金水橋直接就可以去內閣值房的,柳乘風甚至覺得,劉健極有可能是故意在這兒堵自己,有話要和自己說的。

    所有人走得乾淨,劉健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下,打量了柳乘風一眼,道:「剛剛回京,還習慣嗎?」

    千萬別以為劉健關心柳乘風的生活,柳乘風有自知之明,兩個人的關係還沒到噓寒問暖的地步,那這意思就是問柳乘風,回到京城之後,受到這麼多的抨擊,是不是已經有些不適了?

    柳乘風笑了,嘴角微微一揚,道:「京城和北通州並無什麼不同,氣候也都相宜,倒還習慣。」

    他這話卻是回答劉健,無論是在通州和京城,其實都差不多,北通州有亂黨,京城有蒼蠅,自己早就習慣了,連亂黨都不怕,難道還會怕幾隻蒼蠅嗡嗡叫嗎?

    這種口吻,再加上他桀驁不馴的話,倒是惹得劉健笑了,劉健不禁道:「果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似乎是感慨,又像是對柳乘風做出了總結,隨即又笑起來道:「如今柳千戶欽賜萬戶侯,老夫倒是忘了恭賀一聲。」

    柳乘風的臉色這時候有點兒古怪了,劉健這是什麼意思?

    劉健淡淡地道:「你好自為之吧,陛下正在正心殿等你,現在朝廷這麼亂,皇上那邊的壓力也是不小,小心說話。」

    說罷,劉健便負著手,不再理會柳乘風,慢朝內閣值房走過去。

    柳乘風一頭霧水,好自為之……小心說話,再加上此前的恭喜,這些詞句怎麼聽怎麼覺得古怪,這劉健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劉健方才一句恭喜,倒是讓柳乘風對劉健的好感增加了幾分,他這萬戶侯固然是一樁喜事,可卻不敢慶賀,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家裡慶賀一番,就是周泰等人來拜訪,也不敢說恭喜二字,畢竟這東西有忌諱,傳出去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來。

    劉健是第一個恭賀的人,至少說明,他對萬戶侯三個字似乎不是很反感。

    柳乘風哂然一笑,想到正心殿那邊的皇上還在等著,便快步朝正心殿過去。

    正心殿裡,朱佑樘的神色顯得很不輕鬆,不過氣色似乎還不錯,只是眼中似乎有點兒怒氣,他習慣伏在案牘上做事,御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奏書,柳乘風進來時,他也沒有抬頭,只是一份份的奏書看過去,柳乘風只好在邊上乾站著,等朱佑樘分出心來再奏對。

    朱佑樘看到了一份奏書,良久無語,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隨即淡淡地抬起頭來,道:「坐吧。」

    柳乘風坐下。

    朱佑樘將手裡的奏書交給身邊的一個太監,示意他拿這份奏書給柳乘風看看。

    小太監將奏書送到柳乘風的手裡,柳乘風翻開來看了,才明白奏書裡說的是怎麼回事,與其說這是一份奏書,倒不如說是一份討柳檄文,寫這封奏書的御使也不知從哪裡搜尋出來了柳乘風的許多「罪證」,單大罪就有八條,小罪二十條,一樁樁,一件件,有鼻有眼,不過奏書來來去去都只有一句話,就是捋奪柳乘風的萬戶侯侯爵,撤銷封地。

    柳乘風偷偷地看了朱佑樘一眼,見朱佑樘此刻正打量著自己,他將紅綢底的奏書合上,表示自己已經看過了奏書。

    朱佑樘淡淡地道:「奏書裡的罪狀,乘風以為如何?」

    若是換了別人,被皇上這麼問,只怕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了。

    柳乘風倒不是不怕,而是抓住了朱佑樘話中的一個詞句——乘風。

    以往皇上都是叫他柳愛卿,現在叫乘風,庇護之意很是明顯,這樣熱絡的稱呼,只有對自己的子侄才會如此稱呼。

    既然用這個詞兒,柳乘風立即明白,皇上這麼問,不是要來找麻煩的。

    柳乘風沉默了一下,隨即道:「陛下,微臣行事無愧於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些虛妄之詞,微臣不知是從哪裡搜尋來的,不過微臣卻知道,陛下聖明,定能明察秋毫。」

    柳乘風的樣子很是坦蕩,他這番話應對得也很好,先是澄清自己,再把皮球踢回給朱佑樘,你皇上如此聖明,當然知道我是無罪的。

    朱佑樘不禁笑了,道:「朕也知道此事不過是子虛烏有,朕信得過你。」

    淡淡的一句話,卻包含著無數的意思,一句朕信得過你,卻是昭示柳乘風的聖眷。

    柳乘風突然明白了,這份奏書之所以給他看,就是皇上想借這份奏書來表達宮中信任的意思,到了這份上,他怎麼還能不上道?連忙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陛下厚愛,微臣無以為報,只有肝腦塗地,報效君恩了。」

    朱佑樘滿意地笑了,語氣變得溫和起來,道:「北通州的事,你來和朕說說,你的那份奏書,朕看得很喜歡,朕雖是天子,可是久不出宮,未能體察民情,倒是遺憾得很。」

    既然朱佑樘喜歡聽,柳乘風也不介意好好地說一說,其實柳乘風不知道,他的那份奏書,給予了朱佑樘多大的震撼。

    對朱佑樘來說,他所想像的天下和柳乘風描述的市井幾乎有天壤之別,這其中自然是因為文臣武官們不屑言及相關的瑣碎小事,所上的奏書大多是籠統概括,而朱佑樘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對外界的事物靠的只是自己的想像,而柳乘風的奏書卻讓朱佑樘對外界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他突然明白,原來尋常百姓還有許多事情並不如他想像的那般。

    朱佑樘突然警覺起來,他有了一種危機感,畢竟他和其他皇帝不一樣,他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不容有任何的瑕疵,正是因為這種性格,才讓他每日埋首在案牘上,為了治理天下而廢寢忘食。

    現在,朱佑樘發現了自己施政以來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不能體察民情,這種民情和朝廷官員們代他體察的全然不一樣,而柳乘風的視覺,顯然更加真實。

    朱佑樘在左右權衡之後,已經有了主意,柳乘風要大用,這個人可以充作自己的耳目,他不但能平亂黨,還能增加大明的歲人,更重要的是,朱佑樘需要這麼一個人,需要柳乘風來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錦衣衛……東廠……都察院……這些機構似乎都已經不能勝任了,原因無它,無論他們有著怎樣的身份,卻還是衙門,衙門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有興致去體察真正的下情,朱佑樘要的是柳乘風這樣的視覺,不容有一丁點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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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5:52
第二百五十三章:給皇上一個台階

    朱佑樘既然有興趣聽,柳乘風倒是不介意講出來,從自己到北通州開始,沿途所見,沿路所聞,一點兒也不遺漏,其實朱佑樘的心情他倒是能理解,若是太子,只怕沒有多大的興趣聽這些乏味的話,可是朱佑樘卻不同,他能從乏味的故事中,聽出不少有用的信息,而這些信息,對他來說很是重要。

    朱佑樘一邊聽,一邊陷入深思,又或者撫掌微笑,對柳乘風的見聞,生出些許的期待,最後不禁歎道:「只可惜朕日理萬機,分身無術,否則非要和你去北通州走一趟不可。」

    北通州柳乘風是不想再去了,不過這時候他也不禁笑起來,道:「陛下俯瞰天下,又何必在乎北通州這一城一池之地。」

    朱佑樘陷入深思,似乎覺得柳乘風也有點兒道理,不由哂然一笑,道:「這一趟去北通州,你倒是懂事了許多,今日居然教訓起朕了。」

    柳乘風道:「陛下恕罪。」

    口裡這麼說,卻沒有一點請罪的意思。

    不過柳乘風的性子,朱佑樘也多少知道一些,並沒有見罪,繼續道:「這一次你回京,可有什麼安排?」

    柳乘風心裡大罵,有什麼安排自然是你的事,我能怎麼安排?這官兒也不是我想做就做的,還得有聖旨下來才成。

    他正色道:「悉聽陛下調遣。」

    朱佑樘遲疑了一下,慢悠悠的道:「明教餘孽雖然剷除了不少,可是還沒有連根拔起,朕仍然覺得有些不安,不過這件事自然得慢慢來,徐徐圖之,但願他們有了這次教訓,能幡然悔悟,如若不然,朕的天兵一到,這北通州的亂黨就是他們的下場。」

    柳乘風沒有做聲,朱佑樘雖然說的豪氣萬丈,可是他卻知道,明教不好對付,這些人神出鬼沒,已經熟稔了對付官府的手段,現在聖旨已經出來,讓各府各縣時刻警惕,取消道門,可是成效應當不會太大,問題是這些人在暗,朝廷在明,更不知多少衙門被他們滲透,朝廷的一舉一動,只怕都落在他們的眼裡,在這種情況之下,要想將他們連根拔起,談何容易?

    朱佑樘隨即微微一笑,道:「所以這明教餘孽的事,你還要放在心上,先安排著人暗訪,不要著急。朕這一次召你入宮,倒是想讓你任內東城千戶所千戶,只是不知道你肯願意赴任嗎?」

    內東城千戶所柳乘風是知道的,京師分為內城外城,外城有千戶所六所,內城四所,其中柳乘風此前所在的煙花胡同,其實就屬於內西城,若說內西城是京師的商業中心,那麼內東城絕對算是內城的政治中心,那裡靠近午門和東安門,駐紮著數十百個衙門,就連朝廷六部,都處在這個範圍之內,因為衙門多,所以不少官員都就近安置宅子,因此,這內東城可以算是官員的聚集地,各色各樣的官員,都在這裡居住。

    有了京官,那些時常要來京中打交道的外任官員少不得要經常來這兒打打交道,有些人就索性在這兒置辦別院,這內東城不但衙門多,官邸也多,更別提那些朝廷勳貴了,畢竟內東城貴氣盛,這宅子當然也要在這兒安家。

    官員多,也少不得,這內東城的娛樂場所不少,而且比之煙花胡同更加高檔,若說煙花胡同是衙內、公子們的去處,那這內東城則是老爺、官員的娛樂之所,這些人做事都很低調,就是行樂也都不要求鋪張,可是裡頭的陳設卻是一等一的高雅。

    柳乘風對內東城的瞭解,大致也就是這些,基本,這內東城千戶所在京師十個千戶所裡算是地位最高的,因為北鎮府司衙門也處於這內東城,所以這千戶所的千戶地位有點兒超然,這區別大致像北通州知府衙門和順天府一樣,順天府雖然也叫府,可是這個府級別卻是比尋常的府規格要高得多。

    朱佑樘願意將內東城交給柳乘風,自然是出於信賴,可是柳乘風卻沉默了,他淡淡的道:「陛下,我聽說內東城千戶所的千戶劉世茂年紀不小了,確實有引退的意思,不過微臣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朱佑樘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朕不會怪罪。」

    柳乘風點點頭,道:「微臣想遲幾個月赴任,趁著這個機會,去微臣的封地廉州走一趟,權當是放鬆一些,順天去廉州也好安排一下萬戶侯府邸的督造事宜。」

    他這個要求,若是換做是別人,或者是其他的時間點,顯得真有點兒怪異,皇上給你官兒做,你還扭扭捏捏,說是要過幾個月赴任,這還了得,實在太不識相了一些。

    可是這時候,朱佑樘老臉不禁一紅,這廉州二字,顯然有點兒對柳乘風不住,廉州是什麼地方朱佑樘當然知道,其實就是個山疙瘩,還天天有蠻子來搗亂,一個府幾十萬人,可是戶籍只有一萬,為何?無非是不服管教的蠻子多而已,就這麼個地方,卻拿給了柳乘風做封地,可以算是可有可無。

    偏偏,柳乘風居然認真了,要興沖沖的去建侯府,一副要巡視自己封地的意思。

    這無疑是柳乘風向朱佑樘的表態,陛下的封地,微臣很滿意,因此,想去封地走走看看,順便兒,把自己的宅子建起來。

    不過柳乘風還有另一層意思,以朱佑樘的智慧豈會猜測不出,現在整個京師已經議論紛紛,宮裡的壓力太大了,尤其是柳乘風入京之後,那些不甘心的文武官員抨擊的已經越來越猛烈。

    而柳乘風在這個節骨眼提出離京,多半只是一個借口,這個借口無非是減輕宮中的壓力,為朱佑樘分憂。

    既然留在京師讓陛下為難,那麼微臣索性暫時出走好了,這個官先給微臣留著,等風平浪靜之後,微臣再回來,為陛下效力。

    朱佑樘的眼中,既有欣喜,也有幾分憤怒,喜的是柳乘風太識趣,十分體恤自己,而這大喜的同時,又不由變得憤怒起來,堂堂的大功臣,敕封了這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還有人窮追猛打,那些清流,只知信口開河,有本事自己也去立個功來,現在卻逼得朕的門生,朕的肱骨之臣不得不離京遠走,實在可恨。

    朱佑樘是個懂得取捨的人,他當然知道,柳乘風現在離開確實對大家都有好處,之所以急召柳乘風委任內東城的官職,不過是心懷愧疚,怕柳乘風不安而已,現在柳乘風既然自己提出來,在感動之餘,朱佑樘卻也有了讓柳乘風暫時離京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見柳乘風一副真摯的樣子,慢悠悠的道:「廉州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柳乘風想都不想:「微臣倒是打聽過。」

    朱佑樘老臉又是一紅,但凡只要打聽過,多半就能明白廉州有多破敗了,他沉默片刻,道:「朕……」

    柳乘風連忙打斷他,正色道:「陛下的心意,微臣明白,陛下將廉州賜予微臣做封地,是希望讓微臣歷練一下。」

    歷練……朱佑樘原本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廉州的事,現在柳乘風自己說出來,明顯是要給他台階下,自是大喜,連忙道:「你說的不錯,朕……咳咳……確實是想讓你歷練一下,你這一次去廉州,也好,不過不只是要去建侯府,朕聽說,那裡的土蠻,前些時日又鬧事了,你這一趟去,跋山涉水的,也很是辛苦,說不準還有危險,朕將來是要大用你的,又豈能讓你置身險地,朕……」

    朱佑樘猶豫了一下:「朕就暫時讓你領著錦衣衛千戶之職,不補實缺,讓你去廣西走一趟,朕照樣給你一道密旨,處置這廉州大小事務。」

    柳乘風既然說是歷練,朱佑樘當然要把這個謊話編圓了,不是要歷練嗎?總不能讓你做個廉州錦衣衛百戶,那麼索性還讓你領個千戶,至於其他的事務,當然也要管一管,否則還怎麼歷練,可是要管,單一個錦衣衛的職銜是不夠的,那麼就再加一道密旨,大家老規矩,一旦有事,可以讓你節制武官員,做好應對準備,當然,也是為了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說完了這些話,朱佑樘忍不住吁了口氣,心裡的愧疚之心反而減輕了一些,卻忍不住又對柳乘風刮目相看,柳乘風這個傢伙,說話做事都很得體,為君分憂四字,倒是很契合他的表現。

    朱佑樘隨即笑起來,這笑容和藹可親,道:「不過朕有言在先,在那邊不要滯留太久,朕在京中,還要等你及早回來,這內東城的千戶所之職,朕還要留給你的,去了那裡之後,也要時常奏,讓朕知道廉州的近況。」

    柳乘風出京也好,「歷練」也罷,其實就是給朱佑樘一個台階下,下了這個台階,柳乘風幾乎可以想見,自己的聖眷只怕還要再漲一漲。

    柳乘風笑起來,道:「微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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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如日中天

    寒暄了一會,朱佑樘顯得興致勃勃,又是提及了聚寶樓的事。

  聚寶樓,宮裡畢竟佔了大頭,表面上是太子入股最多,可是太子每月能領到的紅利也不過五百兩銀子,大筆的銀錢還是解送入宮的。

  朱佑樘不是傻子,太子什麼德行,他豈會不知道?現在給他這麼多銀子花銷,那也是有多少花多少,宮裡頭當然少不得要「暫存」一下。

  前幾日,聚寶樓已經解送了二十七萬兩白銀入了內庫。

  這個數字實在讓人咋舌,朱佑樘顯然想不到聚寶樓一個月的收入竟是比每年的鹽鐵稅不遑多讓。

  宮裡為了在鹽鐵上做文章,不知派出了多少鎮守太監,引起了多少民怨,誰又曾想到,世上有這麼豐厚利潤的生意?

  這幾個月,各地聚寶樓都已經開建,如今的主要分樓有六家,一家在遼東,一家在杭州,一家在北通州,一家在西安,另外一家則是在成都府,取得會員資格的商賈也已經超過了兩萬之多,據說還有數萬份申請,這麼多人,單每月的會費就是二十萬,還有喫茶、娛樂、詢問律師的開銷,一個月的利潤就超過了四十餘萬兩銀子,刨除開銷,盈利還是超過了三十餘萬,宮裡拿了大頭,就是二十七萬兩白銀。

  朱佑樘原本以為,每年有十萬兩銀子入庫就已是非常難得,可是眼看內庫的銀子一下子堆積如山,若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一個月是二十七萬兩銀子,一年就是超過三百萬,這已經超過了大明的歲入了,可是朱佑樘心裡明白,眼前這點兒銀子還只是冰山一角,現在的會員不過兩萬,假以時日會員只會越來越多,再加上聚寶樓錢莊帶來的盈利和便利,也會極大地刺激到聚寶樓的擴張,甚至……

  柳乘風說到這裡時,開始談起了自己的想法:「陛下,聚寶樓近期接到了七十餘份申請,不過這些申請有點兒麻煩。」

  「哦?」一說到聚寶樓,朱佑樘就顯得眉飛色舞大明朝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一樣,就是錢。

  有了錢,朱佑樘幾乎可以想像,無論是做什麼事,都有了許多的底氣。

  比如戰爭,依著朱佑樘的心思難道當真不想做開疆擴土的君主?錯了,這個慾望,沒有誰比朱佑樘更加強烈,而他潛心文治只是因為知道自己必須忍耐而已。當年漢武帝繼位的時候,府庫豐盈,結果對匈奴持續幾十年的戰爭下來,也都打得國庫空空如也,不得不打上鹽鐵的主意朱佑樘必須懂得克制,畢竟每年邊軍的軍餉都不能足額發放,在這種情況之下,發動戰爭豈不是找不自在?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一年是三百萬,未來誰知道會有多少?柳乘風的聚寶樓給予了朱佑樘極大的鼓舞。

  現在柳乘風說起聚寶樓發生的怪異事件,朱佑樘不得不用心傾聽,聚寶樓和柳乘風太過重要,這是恩澤子孫萬代的事,比起一個聖君之名,朱佑樘拿捏得住輕重,可以說,聚寶樓在朱佑樘的心目中地位超然。聚寶樓的一舉一動,他自然萬分地關注:「有什麼麻煩,儘管和朕說。」

  朱佑樘的眉宇不禁皺起來,臉上佈滿了寒霜,幾乎是冷笑著道:「誰敢給聚寶樓添麻煩,與謀反無異,朕絕不輕饒。」

  柳乘風笑了,這個皇帝也未免太緊張了一些,不過想一想也就明白,朱佑樘缺錢,極度地缺錢,現在聚寶樓帶來的利益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朝廷這麼大的架子,每年的賦稅也不過折銀兩三百萬兩銀子,而聚寶樓草創,才剛剛起步,就隱隱有超過國家歲入的趨勢,朱佑樘不緊張那才怪了。

  笑過之後,柳乘風道:「陛下,不是有人來找麻煩,而是有另外一樁麻煩,這七十多份申請都是國外的商賈,其中有大食、安南、朝鮮國、倭國等等,他們慕名而來,希望也申請加入聚寶樓的會員,不過要審核他們的會員身份,畢竟有一些麻煩。」

  朱佑樘明白了,想不到這才幾個月功夫,連番外的商賈都來湊這熱鬧,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朱佑樘不禁道:「你怎麼看?」

  柳乘風正色道:「聚寶樓的會員講究的是信用,所以外番的商賈也未必沒有這個需求,微臣在想,對一些藩國是不是也可以讓禮部去和他們交涉一下,將聚寶樓開到藩國去,不但要掙咱們大明商賈的銀子,就是番外的商賈也不要放過,蚊子大小也是塊肉嘛,更何況有不少藩國本就是靠商貿立國,這利潤卻也不小的。」

  朱佑樘不由地鬆了口氣,柳乘風的這個建議倒是不錯,他偶爾會看些番外的奇聞異事,也知道不少藩國本就是靠商貿立國,商賈不少,有的甚至不遠千里地在海上跑生意,這些人的船隊據說規模不小,若是能……

  若說做生意,柳乘風確實是一把好手,每隔一段時日,總能有些突發奇想。

  不過這些主意,沒有朱佑樘的支持卻是不成的,畢竟是走出大明,若是不借用朝廷的影響力,去了外頭,只怕連骨頭都會被人啃個一乾二淨。現在柳乘風的主意只能打在藩國頭上,這就等於利用聚寶樓向藩國的商賈徵稅。

  為了說動朱佑樘,柳乘風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最後拋出了殺手鐧,道:「陛下想想看,聚寶樓加入會員的商賈越多,才會越有利,以微臣的估計,大明朝能加入會員的商賈,大致也就在十萬上下,可要是加上番外,若是努力經營,足以突破十萬以上,甚至十五萬的會員,就算聚寶樓不增添其他的業務,單這每月的盈利,只怕要在兩百萬兩銀子以上,而一旦聚寶樓推廣開去,那聚寶錢莊的業務也將隨之拓展,陛下可以想像,將來天下所有的商人,無論是明人還是朝鮮人、倭人亦或者是安南人,都將拿著聚寶樓的銀票與人交易,大明的錢鈔將通行天下。」

  朱佑樘聽了不禁動容,他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禁道:「這件事,朕會與戶部商議一下,凡事不要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不過你的這個想法確實很不錯。」

  朱佑樘被每年近兩千萬兩白銀的盈利震撼住了,柳乘風既然說得如此肯定,依著朱佑樘對柳乘風的瞭解,這個傢伙從來不會把話說滿,他說一個月盈利兩百萬兩銀子,那這個數字只會多不會少,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朱佑樘的理解範疇,太多了……多得有些不像話,一年的盈利已經接近朝廷十年的歲入,也就是說,他辛辛苦苦操勞了十年,還沒有聚寶樓一年掙得多。

  柳乘風卻知道,所謂的農稅豈能和聚寶樓的隱性商稅相比?聚寶樓的出現定然會加快貨物的流通,導致物價略微下降,甚至會打破不少地方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尋常的農戶織一匹布要花費半個月的時間,材杵費用也是不菲,可是貨物的加快流通,導致工坊的增加,而工坊的增加,就會出現大規模的生產,大規模的生產就需要大量的人工,薄利多銷將會成為未來的主流,一些還算富裕的農戶只怕寧肯去買現成的布匹,也不願意浪費這人工在家織布自給了。畢竟有這人力,還不如去絲紡做工,有這做工的工錢,什麼布匹買不到?

  消費的產生,就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商人,也會出現不少的巨富,柳乘風現在要琢磨的是,怎麼賺巨富的銀子,只要各項的業務慢慢地鋪展開,莫說是一年兩千萬兩白銀,就是五千萬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有些話,他當然不能說得太滿,否則將來若是沒有達到預期,肯定會讓皇上失望,更何況兩千萬兩銀子的利潤已經足夠朱佑樘喜笑顏開了。

  柳乘風道:「陛下說得對,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聚寶樓暫時從大明開始做,慢慢再擴張出去,不過陛下既然首肯,微臣是不是該先培訓一些人手,尋一些精通藩國語言的通譯,夠力培訓一下,將來也省得臨時抱佛腳?」

  朱佑樘道:「未雨綢繆,這是好事,可以先籌備一下,朕也會盡量給予你方便。」

  朱佑樘看了柳乘風一眼,只覺得柳乘風就像是一座金山,越看越是可愛,隨即又想到柳乘風即將要去廉州,心裡又有些不捨,這個傢伙如此體察聖意,這一趟去廉州只怕要吃不少的苦了,那裡又是危險重重,若是出了閃失,聚寶樓還靠誰來打理?太子又靠誰來引導?更不必提明教餘孽了。

  朱佑樘淡淡地道:「聚寶樓的事,你暫時放一放,權且是代朕去廉州走走看看吧,朕打算抽調出一隊禁衛隨你一道去廉州,這途中也好有個照應。」他撫著案牘,似乎在琢磨派什麼人去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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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萬戶侯的威風

     站在柳乘風跟前的,是兩個孔武有力的漢子。

  柳乘風不動,他們也不動,柳乘風動了,他們還是不動。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內高手……你妹的!」

  柳乘風瞪著這兩個壯漢,心裡暗暗腹誹一番。

  臨走的時候,朱佑樘說要派一隊禁衛保護柳乘風的安全,一隊人的概念,柳乘風的印象裡好歹也應該和後世的一個加強排比擬,誰知道宮中的一隊就等於是兩個,而且這兩個似乎有點呆呆的。

  這兩個人,一個身材高挑,一個矮小,最令人鬱悶的是,這兩個人一點兒高手范兒都沒有,放在人堆裡也是平淡無奇得很。

  「你叫高強?你叫顧長東?」

  回去的路上,柳乘風又不禁打量著他們兩個。

  身材碩長的高強頜首點頭,道:「侯爺,卑下是叫高強。」

  個子矮小的顧長東道:「卑下顧長東。」

  柳乘風勒馬閒庭散步,問:「你們在宮裡都是任什麼職務?」

  高強和顧長東相顧一眼,眼裡既是無奈,又是鬱悶,高強道:「我們是隨駕侍衛,專門負責跟隨陛下行走。」

  隨駕侍衛,和尋常的侍衛是不同的,這些人的人數極少,滿打滿算也不過數百人而已,宮裡的設置很多,有大漢將軍,有隨駕,還有護駕,其中隨駕侍衛的地位最高,原因也簡單,大漢將軍是錦衣衛的分支,這些人多是勳貴子弟,說得好聽些是將軍,其實就是站班的,雄赳赳氣昂昂地壯壯聲勢而已。而護駕則是專司門禁以及宮中的一些安排,這些人都是從軍中選拔出的精銳,百里挑一也不為過,紫禁城的安全都由這些人掌握。

  至於隨駕就不同了,他們每人都有職責,比如朱佑樘身邊的隨駕總共是三班七十二人,三班倒輪流地跟在朱佑樘的身側,每次出入,身邊除了大漢將軍人等若干,還有二十四名隨駕護衛,這些人可以算是皇帝的心腹,同時機緣也是最好,畢竟天天伴著皇帝,說不準兒就能掙來個前程了。

  高強和顧長東都是隨駕侍衛,能充選入宮,可是從上百萬軍中則選出來,層層遴選之後,最後才有這機會,二人武藝高強,在隨駕侍衛中也是出眾的,連皇上也曾誇獎過他們幾句,否則皇上點將時,怎麼會選上他們?

  不過……

  好端端的前程如今卻出現了轉折,居然被皇上一個念頭就調給了萬戶侯,跟著皇帝和跟著一個侯爺,這裡頭的區別可真大了去了,二人嘴上不敢說什麼,臉上也不敢有什麼表示,可是心裡卻很是難受,沮喪無比。

  柳乘風當然明白他們的心思,卻是故意當作不知道,問東問西,少不得要問一下他們的武藝,這二人說到身手也變得驕傲起來,柳乘風這才能從他們身上感覺到幾分高手的氣質。

  「高手……找個機會得試一試才成。」柳乘風心裡琢磨著,打著馬回到溫府,原本這個時候,皇上賜的宅子已經修葺完畢了,只可惜天不遂人願,豐城伯一下子成了萬戶侯,大明的規矩很森嚴的,什麼樣的爵位住什麼規格的住宅,所以還要再好好地修葺一下才能入住。

  到了門房這邊,門子見了柳乘風回來,喜笑顏開地道:「姑爺,老爺請您過去。」

  柳乘風點點頭,讓人安排兩個高手兄暫時住下,便去了溫正的書房,溫正顯然一夜沒有睡好,這個女婿本事是有,唯一的壞處就是太會折騰,不過生命本就在於折騰,有的人越是折騰越是淒涼,偏偏這個柳乘風是越折騰越瀟灑。

  柳乘風進了書房,說明了想去廉州的事,宮裡也已經同意,溫正居然沒有反對,反而笑了起來,道:「廉州?那兒我倒是知道一些,早些年的時候我曾去過。廣東、廣西二省的錦衣衛千戶也和我有些交情,你既然要去,我寫一封書信給你,你若是有機會,也該去拜謁下。」

  本來以柳乘風現在的身份,根本不必去「拜謁」,畢竟大家都是千戶,柳乘風還是京裡的,他們卻是在山疙瘩裡,廣西且不說,就算是嶺南,這地方雖然也開始熱鬧起來,可是在大明仍然不太起眼。

  朝廷的焦點有很多,比如遼東,那兒畢竟有無數的軍鎮,比如蘇杭江淮,那兒畢竟是糧賦大省,唯獨嶺南的地位有點兒尷尬,在那兒做千戶的能有什麼前程?

  可是話是這麼說,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而恰好溫正與這些人是舊識,柳乘風去拜謁一下倒是無可厚非,或許能有一些助益。

  「不過……」溫正皺起眉,淡淡地道:「廉州卻不是什麼好地方,想必你也打聽清楚了,此去或許會有危險,要小心一些。」隨即他又笑起來,道:「其實出去避避風頭也好,對陛下好,對你也是好事,廉州……我會盡量與那邊的人打好招呼。」

  柳乘風道了謝,心裡卻在想,打招呼?那山疙瘩最大的害處不是衙門,而是蠻子,若是能跟蠻子打聲招呼才好,至於衙門,打了招呼似乎用處也不大。不過溫正這麼做,自然也有幾分體恤的成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拜別了溫正,自是回去知會一下溫晨曦,溫晨曦露出不捨,丈夫剛回來,卻又要走,不過總體而言,她倒是支持的,男兒志在四方,現在自家丈夫是萬戶侯,肯定是日理萬機的,柳乘風也沒有告訴她有什麼危險,只說是去封地看看,廉州在哪兒,溫晨曦多半也不知道,所以立即去給柳乘風收拾行禮去了。

  其實現在的形勢不只是柳乘風尷尬,跟著柳乘風的陳泓宇、王韜這些人其實也尷尬得很,本來呢,按照柳乘風的設想,大家一起先去北通州,暫時只算是散職,北通州的事做完了就能回京師述職,到時候柳乘風肯定還能在京師站穩腳跟,一個千戶所是肯定的,到時候再把這些老兄弟安排進去最好不過。

  可惜形勢比人強,柳乘風暫時得出走,陳泓宇這邊就沒有實缺了,就算暫時讓他們安排去別的地方也沒什麼意思,柳乘風便把他們叫來,問他們願意不願意隨自己去廉州一趟。

  這一次,柳乘風是保舉了陳泓宇做百戶的,而且是實打實的世襲百戶,陳泓宇倒也光棍,他心裡清楚,自己的前程在柳乘風身上,柳乘風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王韜反正也是閒著,他就算不想去,王司吏多半也要趕著他去的,這個兒子是個木訥的性子,不會溜鬚拍馬,自然是跟著柳千戶穩妥一些,刀山火海也認了。

  其他的兄弟紛紛表示願意一同過去,也有幾個有些遲疑的,廉州是什麼地方,大家在京師也有打聽了一些,那是個山高皇帝遠的鬼地方,據說遍地都是蠻子,隨時要人性命的,不過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這個頭,至少跟著柳乘風,大家心安一些,柳乘風的威信畢竟早已建立起來,在大家心裡,他就是無所不能,這一年來帶著兄弟們吃香喝辣的,這日子過得自在。

  人數已經敲定了,總共是八十七人,這數字倒也不少,時間自然也已經選定,是王韜選的,王韜讀過書,讓他挑個黃道吉日信手捏來,說是三月十五,正宜出行,柳乘風不信這個,不過三月十五這日子倒也不錯,緊接著便在家裡閉門不出,對外說是讀書,其實就是想耳根子清靜一些。

  好在大臣們都沒興致找他的麻煩,在他們看來,這件事的禍首是宮裡,一個柳乘風算什麼?大家自然去和皇上折騰去了。

  到了三月十五這天,天空卻是又下起了小雨,柳乘風不禁皺眉,卻知道大家都已經準備妥當,不走也不成了,帶上兩個高手兄,直接到朝陽門那邊與大家會合,眾人都是清一色的棗紅馬,顯得很是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大官要去外地赴任,眾人原本是想在迎春坊那邊坐船去的,不過想了想,還是去北通州坐船妥當。

  一路打馬到了北通州,柳乘風畢竟在這兒認得不少人,聽說柳千戶途經此地,北通州上下的官員居然個個來迎接。

  開玩笑,柳千戶的威名在北通州早已傳開,再加上在京畿附近到處都是他的「故吏」,大家這點兒面子豈敢不給?

  連新任的北通州兵備道按察使居然也來了,這按察使倒不是柳乘風的人,只是畢竟有了柳乘風剪除了黃震,才有他外放這緊缺職位的機會,總要給柳乘風一點兒面子。

  陳泓宇、王韜等人倒是不覺得什麼,可是那兩個高手兄,高強和顧長東卻不禁面面相覷,柳乘風是什麼身份,他們是知道的,就算是萬戶侯,可是畢竟也只是個千戶,這麼一個千戶居然勞動北通州上至三品下至七八品的官員一個個倒履相迎,這還真是一件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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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四月初的廣西,氣候已經帶了一種讓人抑鬱的悶熱,或許是水土不服,王韜竟是一下子病倒了,柳乘風一行人,只好尋了一個小鎮暫時住下,請了大夫來給他看病,順道兒歇歇腳。

    這兒已經是思明的地界,從京師到這裡,輾轉水路、陸路,行程上千里,也好在一行人人數並不多,不過八十來人,再加上柳乘風畢竟有個官身,沿途有驛站伺候,遇陸走馬,遇水登船,度倒也快,只半個多月的功夫,廉州已經遙遙在望了。

    思明府下有一個小鎮,柳乘風在簡陋的客棧裡歇了腳,便帶著兩個高手隨意轉轉,回到住處之後,便去探望病榻上的王韜,王韜的氣色恢復了一些,柳乘風已經給他把過脈,知道只是輕微的水土不服引的寒熱,所以直接請了個大夫來開了藥,倒也沒什麼大礙。

    在這鎮上住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早又繼續啟程了,過了這個鎮十幾里處,就是一條湍急的河流,尋了渡口,登上船便走,不過過渡口的時候,柳乘風卻遇到了一個麻煩。

    他的隨員不少,渡口只有一艘小船,原本運個三四趟就能過去,只是可惜,卻有一個土財主打扮的人要加塞,這土財穿著誇張的綢緞圓領衣衫,帶著幾個隨從,硬是要先過去,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掏出碎銀子就往那船夫手裡塞,非要先過去不可。

    柳乘風不禁皺眉,若是讓這傢伙加了塞,自己這些人等於要多等一趟船,不知又要耽誤多少功夫,臉色不自覺的陰沉下來。

    兩個大內「高手」見柳乘風這個樣子,倒是沒有什麼表示,陳泓宇卻是怒了,平時只有他們加塞的份,現在居然還有人敢加塞到自己頭上,這土財簡直是瞎了眼,竟敢加塞到萬戶侯頭上。

    他二話不說,捋起袖子便將這土財的衣襟提起來,左右開弓,狠狠的扇了他兩個耳刮子,惡聲惡氣的道:「瞎了眼嗎?搶什麼搶,慢慢等著去。」

    土財身後的幾個隨從見了,正要動手,邊上的校尉立即擁上去,一副要動手的模樣。

    這土財見陳泓宇這邊人多,他方才急著與船夫交涉,倒是沒有注意到陳泓宇這麼多人都是一夥的,一開始還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隨即又變得萎頓起來,苦兮兮的又是掏銀子,道:「大爺開恩,先放小人過去,這是酬謝……」他將這碎銀往陳泓宇的手裡塞,臉上還擠出幾分笑容。

    陳泓宇將他的銀子打開,怒喝道:「誰要你的臭錢。」

    「老陳……」柳乘風這時候話了,慢慢走過去,制止陳泓宇的下一步動作,這土財主的動作,都在他的眼裡,見這傢伙如此心急火燎,柳乘風竟生出了幾分同情,將陳泓宇拉開,隨即溫和的對這土財道:「這般心急火燎的,莫非是家裡出了大事?你說個理由出來,若是有道理,我就讓你先渡河。」

    土財畏懼的看了柳乘風一眼,猶豫了片刻,才道:「小人是廉州人,所以……所以……」

    聽到廉州二字,柳乘風更來了興趣,道:「廉州怎麼了?」

    土財主驚愕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公子竟是不知道?這麼大的事兒……哦,是了,公子是外地人,想必是不知道的,實話和你說了,廉州如今已經被朝廷拿去給一個什麼萬戶侯做了封地,從此以後,廉州府的賦稅都要交給萬戶侯,而不是朝廷了。」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這又如何?」

    「哎……」土財主吁了口氣,似乎想不到柳乘風竟是對這廉州的事一無所知,可是看到邊上凶神惡煞的陳泓宇還是耐下心來解釋道:「公子,小人在廉州略有些薄田,千來畝而已,原來呢,這些賦稅只交給朝廷一些就是了,若是再能將這些田地掛到有功名的秀才名下,說不準一粒谷子都不必上繳。不過這一次,卻有了麻煩,想想看,官府可以對田賦無所謂,反正收上來也是給朝廷的,可是現在這廉州成了萬戶侯的地頭,人家還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說不準兒,到時候還要加賦也是未必,所以大家得了消息,現在都趕著回去把這田地都掛在別的名下,將來好應付那萬戶侯。」

    柳乘風不禁道:「應付?怎麼個應付法?」

    土財道:「這個簡單,靖江王你可知道?靖江王那邊已經放出了風聲,只要有人肯將田地掛在他們的名下,每年只需交一些份子錢,就可以保我們無憂。」

    靖江王……

    柳乘風倒是知道一些,這靖江王乃是廣西的藩王,說起這個藩王世系,還得從洪武開國時說起,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被敕為靖江王,就藩桂林,如今已經在廣西生根芽,傳了整整四代,不過這靖江王已經屬於旁系宗室了,與宮裡走的並不近,因此在北京城名聲並不大,早就被人遺忘,可是在這廣西,靖江王系卻是枝繁葉茂,在這廣西,從親王、到郡王、公爵、侯爵卻是不少。

    大明施行的是世子襲爵,次子遞減爵位的制度,這就是說,一個靖江王系,就足以弄出一群吃閒飯的貴族。

    這靖江王如此做,其實也很好理解,畢竟名下的土地越多,對他們越有利,廣西和粵省畢竟不是什麼富裕的地方,和其他的藩王比起來,靖江王確實有點兒不太起眼,可是不太起眼,不代表他們好招惹,所以許多貴族通常的做法是,將富戶的土地掛到自己名下,讓這些富戶像自己繳納糧食,這點錢,當然要比朝廷的賦稅要低一些,以此來逃稅。

    前幾年,皇上為了這個事,也曾特地委派了欽差去各省清理,畢竟下頭的藩王兼併的土地實在太多,本來朝廷就給了他們藩地,他們還不知足,偏偏還要侵佔朝廷本該有的稅賦,朝廷可以向尋常的農戶收稅,可是總不能像藩王們收稅,清理了幾次之後,藩王們也確實收斂了許多,再不輕易做這勾當了。

    而廉州就不同了,廉州這邊,反正朝廷已經不管了,來的是柳乘風,柳乘風既不是親王,又不是宗室,僥倖得了這麼塊封地,他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所以柳乘風人還沒到廉州,廉州這邊就已經有人造謠了,都說這柳乘風是刮地皮的狠角,只怕到時候就藩,少不得要狠狠的刮幾層油水去,廉州的土財主們一聽,也都嚇住了,緊接著,靖江王府這邊也放出風聲,開始收容這些財主,辦法很簡單,讓這些人的土地掛到王府的名下,如此一來,柳乘風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把手伸到靖江王府上頭去?而地主們只需給予王府少量的錢財,就可以逃避柳乘風的稅收,如此一算,卻還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眼前這土財,原本在廣州里走寓公,聽了家裡傳來的消息,也是嚇了一跳,心急火燎的往廉州跑,就是想將自己的土地,盡快轉到靖江王府,以此來逃避稅收。

    這種事對廉州的地主來說,可以省下一大筆的開銷,而對靖江王府也能得到許多的好處,偏偏虧本的就是柳乘風。

    柳乘風傻眼了,老子還沒到廉州,居然就有王八蛋把主意打到老子的頭上,這……這算怎麼回事?

    其實廉州這點兒田賦的收入,柳乘風壓根就瞧不上眼,手裡有聚寶樓,還在乎這麼點兒小錢,可是不在乎是一回事,被靖江王府當傻子看又是一回事,柳乘風不是傻子,他生氣了。

    見柳乘風臉色陰沉,這土財主也是張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心裡好好的想了想自個兒方纔的話,覺得沒有哪一句刺激到這公子才是,他生氣個什麼?

    柳乘風淡淡的對這土財主道:「你也不必這麼急著回去了,回去了也沒有用,逃稅是違反大明律的,朝廷有明文的規定你知道不知道?」

    若是換了別人這麼說,這土財主多半要笑了,還明文規定,這事兒早就不新鮮了,這公子未免太迂腐了一些,可是這土財主不敢笑,只好苦著臉道:「這個……這個……」

    柳乘風淡淡的對他道:「記著,我叫柳乘風,若是你回了廉州,遇到親朋好友,最好將我的話傳達一下,告訴他們,他們的稅我收定了。」

    一開始的時候,柳乘風還琢磨著是不是該免稅一下,好歹他手裡有的是銀子,真不在乎這些錢,可是現在,他的心思就不同了,免他們的稅這叫恩賜,可是他們逃稅就是另外一回事,想逃?有這麼容易,萬戶侯若是對這種無動於衷,在這廉州還怎麼混下去。

    這土財主聽了柳乘風的話,一下子呆住了,柳乘風……萬戶侯……原來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新來的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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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坑爹

     渡過了河,柳乘風已經按捺不住了,加快了行程,到了傍晚,已經抵達了廉州驛站,柳乘風等人一邊在驛站這邊歇下,一邊派人快馬去通知當地衙門,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當地的官員終於來了。

    為的自然是廉州知府,這廉州知府一臉的疲憊之態,臉色黝黑,若是脫了官服倒像是個老農。

    這知府叫王箏,名字雖然風雅,時運卻是不濟,一副窮酸的樣子,苦兮兮的給柳乘風行了禮。

    柳乘風的眉頭又皺緊了,從對方迎接的人數就可以看出,這一次來的人實在不少,除了文武官員十幾個,除此之外,還有數百個差役和兵丁。

    這麼多人出城來相迎,看上去好像是很隆重,可是柳乘風卻現不太對勁,因為如果是單純的迎接,這些人又何必要帶武器?如此多的從人,又是攜帶刀槍,又是一副警戒的樣子,多半是從城裡到驛站的一段路並不太平,以至於連地方官員都覺得朝不保夕,不多帶幾個人總是覺得不太放心。

    除了這知府,還有不少的武官,有當地的錦衣衛百戶所百戶,有屯田的千戶,還有奉命鎮守與此的一個游擊將軍,令柳乘風有點兒吃驚的是,來的竟還有幾個縣令。

    一個是合輔縣令,另一個文山縣令。

    按道理,這兒多山,行走多有不便,縣令各在自己的衙門裡辦公,就算接到了柳乘風抵達的消息前來拜謁,少不得也要走上幾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山路過來一趟,少說也要花費一天的時間,可是顯然,這兩個縣令恰好在府城,所以也跟著來了。

    堂堂縣令,住在府城,這就有點兒奇怪了,柳乘風的臉色很不好看,和這些官員隨口寒暄幾句,就隨著他們一道入城。

    知府衙門很破敗,甚至有點兒不太像話,甚至這衙門還有幾處兵災的痕跡,門臉處有烈火燒過的炙痕。

    進了大堂,少不得要接風洗塵,柳乘風耐著性子吃過了酒,大家才各自散去,只留下廉州知府王箏在旁作陪。

    王箏和老霍是一個德行,或許是官場上磨礪的太久,讓他早就失了菱角,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欠著身在柳乘風下座陪坐。

    柳乘風喝了口茶,驅了酒氣,才慢悠悠的道:「王大人在廉州多少年了?」

    王箏遲疑了一下,道:「回侯爺的話,下官在廉州已經呆了三年。」

    三年時間說不長也不長,要說不短也不算短了,這王箏其實也怪可憐的,混到廉州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這一輩子想出頭,只怕沒有這般容易,不過話說回來,王箏在這兒這麼久,對柳乘風瞭解廉州的情況倒是頗為有利。

    事實上這廉州的府城,幾乎連尋常的縣城都不如,除了那城牆高聳了一些,裡頭卻是一片破破敗,亂七八糟。

    那城牆,據說是前年重新修築的,理由很簡單,前兩年土蠻子反了,城牆坍塌,巡撫衙門一看,總算還有點兒良心,掏出了點錢來,讓這廉州好好修葺一下城牆。

    這麼個局面,柳乘風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的好,對王箏道:「既然王大人在這兒時間不短,我有些話倒是想問問,王大人肯據實回答嗎?」

    柳乘風現在是萬戶侯,封地就在這廉州,雖說知府算是朝廷委派,可是什麼事都繞不過柳乘風,按道理,所以這知府聽了柳乘風的話,連忙客客氣氣的道:「大人但問無妨,下官知無不答。」

    柳乘風頜點頭,微微笑道:「好說,好說,咱們慢慢的來,第一個問題,為何那合輔、文山兩個縣令一直留在府城,怎麼?這廉州府就清閒到這個地步,縣令們不需去縣治去辦公了嗎?」

    王箏的眼睛掠過一絲慌亂,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看來這萬戶侯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沉默了片刻,期期艾艾的道:「大人,這事兒實在和咱們廉州無關,這……這……」

    柳乘風臉色一變,以他在錦衣衛的經驗,豈會看不出這知府想隱瞞什麼,這個時候若是自己表現出一點兒好商量的意思,多半就會被這老油條糊弄過去,他臉色一變,手狠狠的拍了拍桌案,勃然大怒道:「王箏,你好大的膽子,本侯是朝廷欽命的萬戶侯,廉州就是本侯的封地,你難道還敢對本侯有什麼隱瞞嗎?別以為你是知府,本侯就治不了你,若是你不老老實實,休怪本侯翻臉不認人。」

    王箏本就是膽小之人,見柳乘風怒,剎時嚇了一跳,連忙道:「侯爺息怒,這……這件事還得從正統年間說起,當時……當時土木堡之變,京師被韃子圍了,安南國就趁機,趁機兵佔了……」

    事情的前因後果,在王箏繪聲繪色的陳說之下,柳乘風總算明白了,土木堡之變之後,京師震動,整個大明都是一團糟,而安南國早就野心勃勃,於是趁機兵,佔了廉州府合輔、文山、真定三縣。

    等到大明緩過勁來,倒是對安南國興師問罪了一番,安南國表現上唯唯諾諾,說是願意交出私占的土地,可是實際上只交出了真定縣,至於文山和合輔卻一直狠狠攥在手裡,當時的廣西巡撫也是大怒,立即上奏,請朝廷出面,不過當時朝廷又有了麻煩,當時好不容易奪回了皇位的皇帝正統皇帝非但沒有興致管這狗屁倒灶的事,反而下了旨意喝斥廣西巡撫都事。

    既然皇上都發話了,當時的廣西巡撫當然不敢說什麼,可是按照規矩,大明也沒有將這兩縣割出去,所以朝廷也一直承認這兩縣屬於廉州,至於安南國,見大明沒有什麼動作,自然心安理得的委派了官員,派駐了軍隊繼續佔著。

    朝廷每年都會委派縣令下來,赴任的縣令一看,也是傻眼,可是這事兒已經都這樣了,你總不能不識趣的將這事兒披露出來,所以皇帝雖然換了一個又一個,大家漸漸的也不當這事兒是一回事了,反正是慣例,沒有必要觸這個霉頭。

    事情就這麼擱置下來,縣令們到了廉州,索性就在這廉州安置下來,混個幾年,大不了再調到別處去就是。

    其實這件事不但地方巡撫、知府衙門已經默認,其實在京師的部堂裡,大家豈不是照樣選擇了沉默,倒是兵部尚劉大夏想管一管,不過交給內閣討論之後,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南疆這邊若是大動干戈,朝廷只怕就估計不上遼東了,當然是避重就輕好一些,再加上這兩縣已經被安南國經營了這麼多年,就算想要要回來,也不太容易。

    最後的結果,還是不了了之。

    柳乘風瞇著眼,聽著王箏的解釋,心裡卻是憤怒了,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可是平白無故的被人割了自己的封地,換做是誰也不太樂意。

    不過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如何向安南討要,還得想個萬全之策才成,他沉默片刻,決定先將這事兒擱置下來,隨即又問這王箏:「除去這兩縣,整個廉州,總共有多少田畝,每年的田賦有多少?」

    這是最關鍵的,沒有地,還封個屁,柳乘風來了這兒,真有點兒光桿司令的感覺。

    王箏對這個倒是熟稔,看來他在廉州這麼多年,也不全是混賬,連忙道:「總共有田畝四十一萬畝,不過……不過拋開軍戶的土地,還有一些不能徵稅的,只怕……只怕最多只有六萬畝。」

    六萬畝,柳乘風眼睛都瞪圓了,這廉州府的田地本就少的可憐,可是柳乘風想不到真正的田地竟只有這麼丁點,他臉上露出怒色,隨即道:「你去取宗卷來,本侯要親自看看。」

    王箏也知道這萬戶侯聽了這消息肯定要著急上火的,連忙去拿了一些資料,送到柳乘風跟前。

    柳乘風接過,一份份認真的看了之後,不禁冷笑連連,廉州畢竟是一個府,土地還真不少,可是真正能用的卻是少的可憐,這裡頭交織著許多利益關係。

    比如軍屯,就已佔了五萬畝,這還算是少的,更過分的是不少的秀才,名下的土地也是不少,按照規矩,士人是不必徵稅的,而這些秀才名下的土地,多半也只是別人掛在他的名下。

    更過分的是靖江王府那邊,居然掛了十七萬畝土地,整個廉州府一半的土地,都在他的名義之下,按照規矩,貴族的土地也是不能徵收稅賦的,這就意味著,柳乘風的封地雖然不小,可是真正用來養活柳家人的,卻不過六萬畝,這六萬畝裡拋去各種開銷,天知道會剩下多少。

    柳乘風將宗卷放下,臉色變得平淡起來,淡淡的道:「靖江王府一直有這麼多土地嗎?上一年的時候,王府裡名下的土地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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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冤大頭

    「三萬畝。」

    王箏倒是回答得老實,事實上他也沒有必要為靖江王府遮掩,畢竟廉州不是靖江王的封地,王箏沒必要為他們負責。

    三萬……

    去年是三萬,可現在卻是十七萬畝,也就是說,靖江王府在短短數月之間,就已經收納了十幾萬畝土地,佔了整個廉州土地的三成。

    想必正是柳乘風的到來,使得無數的地主、鄉紳們害怕柳乘風的盤剝,最後紛紛將土地掛名到靖江王府的名下,這麼做也確實保險了一些。

    不過靖江王府的行為實在無恥了一些,大家都是貴族,雖然他們是王爵,柳乘風只是個萬戶侯,可是靖江王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一些。

    柳乘風瞇著眼,火氣很大。

    王箏小心翼翼地看了柳乘風一眼之後,膽戰心驚地道:「侯爺……其實……靖江王府這麼做,倒不是故意要針對侯爺,只是……只是……」

    柳乘風淡淡地道:「只是什麼?」

    王箏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靖江王世襲廣西,自洪武到現在已傳了四代,子孫數百人,可廣西向來是窮地方,雖有封地,卻養不起這麼多人口,所以靖江王比別的藩王過得清苦得多,便是雲南的沐家也比靖江王闊綽,靖江王多半也是窮瘋了,從前朝廷在的時候,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現在廉州成了侯爺的封地,所以才……」

    柳乘風撇了撇嘴,這是什麼道理?他窮,所以就來打自己的秋風?

    而且聽王箏的意思,靖江王是想捏軟柿子,從前廉州的土地畢竟關係著朝廷的稅賦,所以他們不敢這麼大膽,可是廉州現在成了柳乘風的封地,性質就不一樣了,合著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專門就是來欺負自己的。

    柳乘風道:「本侯知道了,知府衙門這邊從今日開始要清丈土地,本侯既然就藩,田畝戶籍都要重新釐清一下,有勞王大人了。」

    柳乘風不容王箏拒絕,隨即打量了這衙門,慢悠悠地道:「你們這衙門也要好好地修葺一下,像什麼樣子,跟叫花子一樣!告訴知府衙門的吏和差役,從今日起,按月到侯府去領一份口糧,每月三兩銀子撫恤,權當是本侯爺的賞錢,廉州府要變一變,不能再像從前那個樣子了。」

    王箏聽到柳乘風說要清丈土地,重新清查戶籍,心中不禁叫苦,暗暗咂舌不已,畢竟這事兒很繁瑣,而且討不到什麼好,可是柳乘風後面的一句話卻讓他不禁呆了呆。

    先說修葺衙門,知府衙門確實是年久失修,王箏在這兒過得還是很清苦的,現在柳乘風願意掏錢把這衙門修一修,既然是衙門,當然也包括了內衙,內衙是王箏的住處,若是能修葺,當然是再好不過。

    至於讓整個廉州的衙役、差夫按月去侯府領一份賞,這就更讓王箏狂喜了,大明朝的編制人員其實並不多,比如一個府衙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人,縣衙就更少了,有五個就不錯,至於其他的差役、轎夫人等,其實都是縣令薪餉的,不過這理由又不同,畢竟有的府富,有的府窮,擱在蘇杭那邊,這點兒錢還真不算什麼,可是在廉州就不同了,廉州這地方,民風強悍,土蠻子又多,就算要刮是刮不出多少油水的,若是刮得狠了,說不準兒激起民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王箏膽子小,因此壓力也是不小,比如這衙門裡就有不少差役已經幾個月沒有給他們支餉,雖說這些差役能從其他門路弄點兒錢來,可是杯水車薪,老婆孩子養不活,誰還肯幹活?

    現在連內衙的幾個老媽子和轎夫都有請辭的意思,為了這事兒,王箏沒少被夫人破口大罵,人家當官,你也當官,人家鮮衣怒馬,你倒是好,連抬轎的都嫌上了你,將來你這大老爺出門,莫非還要步行不成?

    王箏是真的窮怕了,若是這些差役雜役都能從柳乘風那邊拿點兒銀子,自己的壓力驟輕,這對王箏來說,當然是天大的喜事。

    王箏心裡也清楚,這個萬戶侯這般大方,說穿了就是籠絡他,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道理,王箏還是懂的,王箏連忙道:「侯爺,清丈土地的事,下官一定加緊著辦,侯爺放心。」

    王箏做了保證,柳乘風也就不再說什麼,和他寒暄了幾句,隨即又開始說起建造侯府的事宜,錢,柳乘風有的是,每個月聚寶樓和學而報就能給他七八萬兩銀子的分紅,對他來說,花錢造侯府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要造侯府,好歹也算是大工程。

    廉州府窮成這個樣子,多半有點兒技藝的工匠都跑了,所以柳乘風少不得要吩咐王箏去尋一些工匠來,廉州沒有就去省城,既是侯府,規格當然要高,柳乘風不怕別人說閒話,畢竟他每月有多少收入,宮裡一清二楚,驕奢一些,宮裡也能接受,反而是自己斂了這麼多財卻是一毛不拔,會讓宮裡起疑心。

    當柳乘風把自己的規劃大致說出來的時候,王箏的嘴巴張得有雞蛋那麼大,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麼大的宅子,這得花多少銀子哪,少說也要幾千兩銀子。

    幾千兩,這是鄉巴佬的想法,畢竟王箏在這山窩窩裡待得久了,對時下的奢侈品沒有什麼概念,比如雲南上號的楠木,一根就是十幾兩銀子,柳乘風的預算是紋銀三萬兩,若是不夠,再往上追加也不是什麼難事,說穿了,他這一次就是來露富的。

    「錢的事,你不必擔心,你只管辦事,事做得好了,侯府這邊自有打賞。」

    柳乘風交代一句,把王箏趕出去,他現在到了知府衙門,王箏少不得要挪挪窩,把內衙裡的一個別院清理一下,讓柳乘風和陳泓宇等人住下。

    接下來幾天,廉州府上下似乎都在看這個新來的萬戶侯有什麼動作,畢竟人家好歹是侯爺,來了這麼個山疙瘩地方,少不得要折騰一下,再者說,廉州里的許多事,一些知道內詳的人心裡也在期待,心裡琢磨著這個侯爺到了廉州,若是知道廉州的情況,多半是要大怒一通的。

    可是偏偏,柳乘風似乎很安靜,不過說安靜也談不上,這幾日上門來拜謁的人也多,當地的千戶,錦衣衛的百戶,這些武官似乎對萬戶侯的印象都不錯,一個接一個地拜訪,這個萬戶侯似乎有點兒像是冤大頭,四處散銀子,一副知道大家在這個山疙瘩裡做事辛苦,體恤犒勞大家的意思,任何人來拜謁,回去的時候都能捏著一張銀票走。

    這銀票是聚寶樓最大額的百兩銀票,一百兩意味著什麼?在廉州,一畝的水田也不過三四兩銀子,這兒的地價比蘇杭那邊賤了數倍,一張銀票紙兒足夠一個窮光蛋直接成為中等人家了。

    大家一開始還沒見過聚寶樓的銀票,先是一個千戶接了,隨即便叫人去打聽,好在這兒雖窮,卻還是有商賈的,人家一看,立馬就說了,有這麼一張銀票,去省城的聚寶樓錢莊分號,可以直接兌換足額的百兩銀子出來,一錢都不少。

    一下子,整個廉州官場都沸騰了,這個萬戶侯簡直就是人傻錢多的呆子啊,大家在這個山疙瘩裡,城外是蠻子,城裡也是破敗,大商賈背後都有人,附近還有多如狗的親王、郡王、公侯,這日子做得苦巴巴的。

    現在這個萬戶侯簡直就是散財童子,這便宜不佔白不佔,反正但凡有點兒官身的都來了,連學政衙門的,居然也厚著臉皮出現,這些教諭顯然覺得有點兒侷促不安,又覺得有點兒尷尬,來的時候提了幾斤臘肉,走的時候卻是百兩銀子,一錢都不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真真是讓人沒有想到,誰曾想萬戶侯竟是這樣的豪爽。

    而且萬戶侯也放出話來,他這侯府即日就要開建,三萬兩銀子都已準備好了,只要選好了地方,招募了工匠就可以開工,甚至還暗示,這工程浩大,少不得要請個人來監督一下工程的進展,這監督的人自然是在廉州府的文武官員裡挑選。

    三萬兩銀子建侯府……

    這裡頭的油水有多大,但凡稍微動動腦子都知道,這一下子,所有人都睡不著了,窮了這麼多年,仕途也是無望,這些人現在最想的無非是弄點兒銀子而已,現在柳乘風放出這種話,擺明了是要讓大家佔他便宜的。

    甚至有人算了帳,這麼一個大宅子,就算是清廉一些,建成之後少不得也能撈到兩三千兩銀子,兩三千兩換做是別人,或許真不算什麼,可是在廉州就是一筆天大的財富了。

    大家的眼睛都紅了,都死死地盯著柳乘風這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都在等柳乘風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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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28:37
第二百五十九章:藩王也弄死你

    柳乘風瞇著眼,努力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對王箏勉勵了幾句:「做的很好,大家都辛苦了,清丈土地、人口的差役每人賞銀十兩,至於王大人,隨便拿幾百兩銀子去花銷吧。」

  王箏一下子樂開了花,這才幾天功夫呢,柳乘風一口拿幾百兩銀子去花銷,簡直是將王箏的心都滋潤的甜滋滋了不少,王箏笑嘻嘻的道:「謝大人恩賞。」

  柳乘風撫著案牘,慢悠悠的道:「不過還有一件事,要請知府大人協助一下。」

  王箏現在是巴不得柳乘風給自己差事,一下子功夫就是幾百兩銀子,下頭的差役是三十兩,王箏自己得到的好處且不說,就說那些苦哈哈的差役,一年到頭,薪俸就算全額發放,再加上油水,也未必能掙來這麼多。

  對大家來說,萬戶侯有差事吩咐,這可是一樁值得彈冠相慶的好事兒,怕就怕萬戶侯瞧不上大家,才教人惆悵。

  王箏連忙道:「侯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

  柳乘風淡淡一邊看著手裡的宗卷,一邊淡淡的道:「廉州的規矩要改一改了,本來嘛,按朝廷的說法,這貴族和讀書人是不必納糧的,可是現在不同了,不納糧,本侯吃什麼?難道教本侯去吃西北風,你看看,這麼多土地,竟有將近一半在靖江王府的名下,這靖江王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柳乘風說到這裡,王箏的臉色微微愕然,他這才發覺了柳乘風的意圖,這萬戶侯似乎也不太好惹,擺明著,是要把算盤珠子打到靖江王府頭上去。

  王箏心裡不禁打鼓了,這時候有點兒後悔,不該這麼早答應下柳乘風,他肯為柳乘風效力是一回事,可是讓他去得罪靖江王府又是另外一回事,靖江王府是什麼?那可是王室宗親,自個兒一個知府,怎麼吃得消?

  柳乘風看著王箏臉色悄然的變化,卻是哂然一笑,繼續道:「所以呢,這規矩不但要改,而且還要大大的改一下,我朝敬重士人,士人不納糧,本侯無話可說,可是在這廉州境內,除了士人之外,任何人都得納糧,從即日起,知府衙門把差役放出去,徵糧,若是有人敢不繳的,自然報到本侯這裡來,這件事做的好了,本侯重重有賞。」

  王箏呆住了,除了士人,這擺明著是奔靖江王去的,這侯爺的意思,難道是叫咱們知府衙門去做馬前卒?到人家靖江王的頭上徵糧,這和太歲頭上動土已經差不多了,自個兒的烏紗帽還要不要。

  他苦苦一笑,期期艾艾的道:「侯爺……這……這……靖江王……」

  柳乘風語氣開始變了,若說還是風淡雲清,這時候卻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正色道:「本侯的封地在廉州,按照朝廷的規矩,知府衙門有權為本侯徵納田賦,怎麼?王知府想推脫嗎?你若是不肯,本侯一道奏書上去,便可以問你一個無能之罪。再者說了,徵糧是本侯的主意,靖江王那邊,不會尋你的麻煩,本侯不怕,你怕個什麼?實話和你說了吧,你這知府做的也沒什麼意思,若是肯效力,本侯包你一個富家翁。」

  柳乘風似乎覺得自己理由還不夠充分,又補上了一句:「本侯既然敢動靖江王,自然有收拾他的辦法,你只管去做,到時候問起來,把這事兒都推上本侯頭上就是了。」

  柳乘風一番話,可謂威逼利誘,這意思很明白,不聽話你不但要丟烏紗,而且還一錢銀子也別想要,好好聽話,自然會保你平安,就算出了事,大不了致仕回鄉,到時候也少不得你的一場富貴。

  王箏此時也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給柳乘風一個答案,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覺得聽萬戶侯的話更妥當一些,畢竟藩地和尋常的地方不同,這兒的地方官,多少都要仰仗下萬戶侯的鼻息,萬戶侯想弄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左右是死,倒不如尋個輕鬆些的死法。

  他咬咬牙,道:「侯爺吩咐,下官明白了,下官自會安排。」

  柳乘風見他首肯,立即又笑起來,安慰他道:「放走去做,你的背後,還有本侯爺,靖江王算是什麼東西,別看是個藩王,可是天高皇帝遠,在京師裡,他算是什麼東西,他敢把主意弄到本侯頭上來,本侯讓他見識見識花兒為什麼這般紅。」

  花兒為什麼這般紅,王箏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不過柳乘風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膽戰心驚的領了柳乘風的命令出去,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

  送走了王箏,柳乘風舒服的躺在椅上,冷冷一笑,將手裡的卷宗隨意拋在地上,眼眸中,掠過一絲殺機。

  若是一年前的柳乘風,或許別人打到頭上來,他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正如所以普通人一樣,逆來順受本就是人的本能。

  可是現在,柳乘風不再是那擺字攤的書生,這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讓柳乘風煥然一新,柳乘風還是那個柳乘風,可是萬戶侯,卻不再是那個迂腐可笑的書獃子。

  藩王又如何,這件事的原委,是那靖江王先招惹來的,既然這靖江王敢來,柳乘風就敢奉陪,且要看看,在這廣西,到底是萬戶侯還是靖江王的天下。

  柳乘風這幾日,腦中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辦法,此時,他已經走了第一步棋,結果,還要慢慢見分曉。

  一旁的耳室,慢悠悠的走出一個人來,正是王韜。

  方纔柳乘風與這知府對話,王韜聽的一清二楚,此時知府走了,他才慢悠悠的踱步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真摯的笑容,跟著柳乘風,確實讓他成長了不少,他彎下腰,撿起一張從案牘上掉落下來的宗卷,小心翼翼的吹開了灰塵,隨即細心的整理起來。

  一邊忙活,一邊對柳乘風道:「大人當真相信那靖江王會落入圈套?」

  柳乘風撇撇嘴,瞇著眼躺在椅上沒有動,良久之後才道:「這種藩王,我是見得多了,都是一群蠢不可及的東西,又貪婪又愚蠢,他們既然不識相,那就收拾了他們吧。」

  隨後,柳乘風的手搭在了案牘上,不斷的敲打,道:「這些清查出來的賬冊,你好好收攏一下,仔細給我看著,到時候我還有用。」

  王韜頜首點頭,道:「大人,學生知道的,一定不會出差錯。」

  柳乘風隨即笑了笑,他的笑很奇怪,有時冷,有時又熱情奔放,時而帶著戲謔,可是有時候又顯得很真誠。此時的笑容是真誠的,柳乘風道:「王韜,你確實長大了,等將來我會保舉你,你父親雖然是老吏,可是終究年歲大了,只求安穩,不會有什麼魄力,可是你不同,將來有一天,遲早會有出息的。」

  王韜的臉驟然紅了,柳乘風明明比他小幾歲,可是這般如長者一樣說出來的話,王韜倒是不覺得有問題,只是柳乘風那一句遲早有出息,卻讓他有點兒興奮,興奮的臉色脹紅。

  男兒大丈夫,尤其是王韜這個年紀,多少都會有幾分憧憬,柳乘風的話一向說話算數,他說有出息,這裡頭肯定有更深的意味。

  「多虧了大人提攜。」王韜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隨即繼續收拾起賬目來。

  柳乘風則是從椅上站起來,眼睛瞥了這堂外的景色,透著紙窗,天空陰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模樣。

  柳乘風打了個哈欠,隨即伸伸懶腰,道:「晌午了,去睡一睡,不要叫人叫醒我,只怕到了明天,就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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