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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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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5:59:48
第兩百章:你算老幾

    擊鼓鳴冤,乍聽之下似乎是草民進衙門的一個步驟,只是這也只是乍聽而已,大明朝的訴訟,擊鼓的卻是少之又少,甚至有不少縣衙,連鼓槌都未給你準備。

    原因無他,重點在這個冤字。

    大老爺們勵精圖治,晴天白日的,怎麼可能有冤?

    一般的訴訟,都是先報告里長,再由里長居中調解,帶著人來與衙門交涉,衙門的公吏便準備好宗卷,遞交給官老爺,官老爺再斟酌處置就是。

    所以除了大案要案,地方衙門都帶著一種隨意性。這還是因為順天府是在天子腳下,若是在尋常的州府縣衙,那就更不會有告狀一說了,古時有一個說法,叫做政權不下鄉,鄉里人犯了案子,都是由宗法來處置,有時由里長會同宗族的族長一同處置,就是這裡長,其實也只是觀摩而已,並不會提出自己的意見,畢竟宗族有宗族的規矩,人家處置自己的人,關你什麼事?

    因此,才有貞觀之治,一年勾決的死囚才不過數十人,其實不只是唐太宗,就是在大明,除了洪武和文皇帝那種妖孽,清平年間,一年的判下來的秋後問斬之類的重案大致也不過百來件。

    這倒不是說天下太平,連犯罪的人都少了,只是大多數的案件和糾紛,都由宗族代勞了,通常就是通姦者男的仗打,婦人騎木驢或是浸豬籠,殺人的償命,胡說八道的挨巴掌,反正各地的鄉法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花樣。

    民不舉,官不究,大家都相安無事。

    好在這順天府比縣衙要強了一些,鄰里的糾紛,他們大多不會管,不過命案卻不會袖手旁觀,至於一些較大的糾紛,也會插手一下。不過這設在順天府衙門外的鳴冤鼓,卻是幾年都沒有人敲過。

    柳乘風先是沒尋到鼓槌,便用手去敲,這一敲卻是不得了,這鼓面上立即掉落無數灰塵下來,一下子讓柳乘風變得灰頭土臉。

    不過他擊打的鼓聲卻是咚咚的傳盪開來,這順天府衙門裡,無論是官還是吏,這時候都覺得奇怪,哪個混賬的東西吃飽了沒有事做,居然拿這鳴冤鼓來開玩笑。府尹老爺上任兩年,都不曾有人敲擊這鳴冤鼓,為了這個,老爺還不只一次的向人炫耀,說自己治下,無一樁冤情。可是現在……這不是打府尹老爺的臉嗎?

    而這順天府府尹唐邵此時也被這鼓聲驚嚇了一下,原本他還在耳房裡烤著炭火,與幾個同僚煮酒閒談,少不得聊幾句時下最火熱的話題,他正得意著,卻聽到外頭有人擊鼓,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不禁怒道:「何人擊鼓!」

    就算有冤情,直接報備就是,卻是在這兒擊鼓,這不是擺明了讓自己難堪。

    過了一會兒,便有個差役跌打滾爬的進來,道:「大人,大人,外頭有人擊鼓鳴冤,說是要狀告……狀告……」

    唐邵沉著臉,冷冷道:「狀告什麼?」

    差役苦著臉道:「狀告……咱們順天府衙門,還狀告大人……」

    原來是有人找場子來了。

    這一下不只是唐邵臉色難看,就是其他幾個堂官也不禁憤怒了,紛紛站起來,這個道:「何人這麼大膽,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狀告順天府,順天府也是他能告的。」

    另一個道:「豈有此理,這些刁民,竟敢欺凌到順天府頭上。」

    唐邵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古怪了,他不相信世上有膽子這麼大的人,人家既然敢告,肯定是有備而來,便問道:「狀告之人是誰?」

    差役答道:「柳乘風……」

    柳乘風……

    所有人倒吸了口涼氣,方纔那一臉怒容破口大罵的兩個堂官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柳乘風誰不知道,這個傢伙還曾搶過順天府的飯碗,而且據說此人和太子殿下走的很近,皇上對他也頗為欣賞,最近好像又和那壽寧侯和建昌伯廝混在一起,雖是個百戶,卻也不是輕易能招惹的。

    只是這傢伙不是近來被人彈劾招募私兵嗎?這個風口浪尖,應當乖乖的老實呆著才是,怎麼,居然敢來順天府裡鬧事?

    想到近幾日朝中鬧出來的風雨,那些原本帶著幾分畏色的堂官一個個閃露出冷色,有人道:「他一個百戶,卻來狀告咱們順天府,這是什麼道理?錦衣衛親軍是不是連規矩都可以不要了?他們不按規矩辦,咱們也可以不按規矩,大人,索性把他們趕出去吧。」

    唐邵卻是搖頭,道:「趕走做什麼?他來了也好,且要看看,這柳乘風要玩什麼把戲。」

    一聲令下,吩咐差役們升堂。

    隨著一聲聲威武之聲,兩班差役筆挺的站在正堂兩邊,明鏡高懸之下,唐邵穿著大紅官袍,頭頂翅帽,威容正坐,一雙眼睛落在堂下的眾人身上,最後目光鎖定住柳乘風,這柳乘風朝他冷笑,二人的目光一對,都是要噴出火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其實柳乘風也曾打聽過,這順天府的背後到底是何人指使,第一份彈劾他的奏書,是那戶部右侍郎朱贊所為,朱贊與這順天府府尹據說相交莫逆,想必朱贊是脫不了干係了。

    柳乘風不怕朱贊,也不怕順天府,之所以讓他呆在百戶所裡不敢動彈,而是害怕一個更可怕的人,唐邵的背後是朱贊,那麼朱贊是李東陽的門生,這件事,那麼朱讚的背後,會不會是李東陽?

    想到李東陽,柳乘風一下子老實了,這老傢伙別看平時如沐春風,整起人來確實是一把好手。

    只是柳乘風已經逼到了牆角,到了這時候也顧不了許多了,眼下他的敵人,是唐邵。

    啪……

    面對柳乘風赤裸裸的目光,唐邵頓時感到了些許羞辱,這個傢伙,在自己的地頭,居然敢用這樣的眼神盯著自己,實在可惡。

    驚堂木狠狠一拍,唐邵怒道:「堂下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拜。」

    隨柳乘風而來的吳慈等人,一下子兩腿打了個哆嗦,在這官危之下,紛紛拜倒,道:「小人吳慈,見過大人……」

    柳乘風按劍佇立,臉上帶著值得玩味的笑容,仍是赤裸裸的瞪著唐邵。

    唐邵怒火更甚,他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員,就算是錦衣衛親軍的百戶,見了他也不得這般無禮,便朝柳乘風冷笑:「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本官面前無禮。」

    他不是不知道這傢伙就是名震京師的柳乘風,只是這麼一問,頗有些下馬威的意味。

    柳乘風淡淡的道:「我是柳乘風。」

    口吻之中帶著鄙夷,讓唐邵更覺得不好受了,唐邵又是拍案,道:「可是錦衣衛親軍百戶柳乘風,既然是六品武官,見了本官為何不見禮?」

    柳乘風笑了,似乎在想著該用什麼措辭回答他,又或者是根本對唐邵的喝問無動於衷,良久之後,直視著唐邵,一字一句的道:「你……不……配……」

    唐邵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剛要呵罵,柳乘風笑道:「本官穿著的,是陛下欽賜的飛魚服,手中握著的,是陛下欽賜的繡春劍,你一個順天府府尹,何德何能,當得起我的大禮!」

    唐邵把要說的話一下子吞回了肚子裡,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可是偏偏,又不好說什麼。

    方才唐邵想給柳乘風一個下馬威,誰知道沒有得逞不說,反而讓柳乘風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尤其是那一句你何德何能,也當的起我的大禮,一下子把唐邵的主場優勢抵消的乾乾淨淨。

    「這個傢伙,分明是來尋釁的。」唐邵信中怒不可遏,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其實柳乘風本來就是來尋釁挑事的,他不挑別人的事,別人就來挑他的事,既然大家翻了臉,也就沒有客套的必要。

    唐邵此時也知道了柳乘風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深吸了口氣,心中多了幾分謹慎和提防,便道:「柳乘風,你帶著這些人來順天府,所為何事?順天府與錦衣衛親軍互不同屬,各自相安無事,你這般氣勢洶洶,卻又是為哪般?」

    柳乘風卻是道:「大人,為何不賜坐?站著與大人說話,柳某人的腿兒都要麻了。」

    唐邵要進去正題,這個傢伙居然要椅子坐,分明是告訴唐邵,不要像審犯人一樣對待我,結合他上一句的話就是:你何德何能,也敢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

    唐邵一時大怒,連抓著驚堂木的手也不禁顫抖起來,心裡罵了柳乘風一句厚顏無恥,可是細細一想,這傢伙既然把欽賜之物搬了出來,自己若是不給他坐,難免會落人口舌,猶豫一下,道:「來人,給柳百戶賜坐。」

    柳乘風替唐邵加了一句:「順道兒上茶,今日來這順天府拜訪,口卻是乾了。」

    柳乘風著重加了拜訪兩個字,這意思是說,我不是來告狀的草民,我和你的地位應當是平起平坐,至不濟,我也是個客人,別指望給我擺臉色看,別給臉不要臉。

    兩班的差役,一個個面面相覷,撞到這麼個傢伙,他們是第一次,可是唐邵卻沒有說話,這意思,是對柳乘風的索要表示了默許,或許是根本不想和柳乘風在這個無關緊要的話題繼續糾纏下去,權且是息事寧人。

    差役們給柳乘風搬來了座椅,又給柳乘風上來了茶水,柳乘風毫不客氣的坐下,翹起了二郎腿,端起了茶。心裡不無幾分得意,他這錦衣衛百戶,確實不能拿出來唬人,可是這身上的欽賜之物,似乎還能有幾分用處。

    他的心裡,不免生出了幾分期待,朱佑樘已經許諾自己封為伯爵,雖是四等伯,可是有個伯爵在身,往後在這各大衙門,少不得更體面一些,只是現在這伯爵還只是許諾,具體的聖旨還沒有頒發,只是不知封地在哪裡。

    雖然伯爵的封地,象徵意義更大一些,可是這裡頭又有玄機,若是上等縣,說明宮中對你有幾分眷顧,走出去更威風幾分,可要是下等縣,就有點兒敷衍的意味了,比如那壽寧侯張鶴齡,他的封地壽寧就是一個上等縣,是壽寧府的治所所在地,和後世的地級市所在地一樣,很是光鮮。

    只是建昌伯張延齡就顯得有點兒寒酸,這建昌是在遼東,苦寒之地,屬於前線,連下等縣都不如,只是他這爵位,還是張皇后是太子妃時,先帝敕封的,擺明了是擺了這張延齡一道。

    柳乘風心裡正胡思亂想,而那唐邵心裡也有了計較,心知這柳乘風狡詐,於是目光落在吳慈等人身上,嚇不倒柳乘風,難道連這幾個草民都嚇不倒嗎?既然如此,那就從這幾人身上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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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00:22
第二百零一章:又發現了一個反賊

    唐邵打定主意,朝吳疼冷笑一聲,隨即大喝!「吳慈,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來順天府鬧事!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天子腳下是有王法的地方嗎?」

    吳慈等人皆是嚇得魂不附體,跪在這堂下瑟瑟作抖,紛紛道:「草民該死。」

    趁著柳乘風翹著腿喝茶的功夫,唐邵驚堂木一拍,又是大喝:「你們來順天府所為何事,所告何人?」

    吳慈一時呆住,要告什麼人?雖說柳乘風要告的是順天府衙門,可是這些話,柳乘風能說出口,自個兒敢說嗎?想好了措辭,吳慈道:「大人,小人們清白之人,一直在京師裡做些小本生意,從未有過作奸犯科,可是前幾日卻被順天府的差役說咱們交易賊樁,將貨物扣押,現在…自然是想將貨物討回……」

    吳慈等人的陳情可算是低聲下氣,唐邵雙目一闔,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心裡說,這些人倒是識趣,只是今日你們和這柳乘風混在一起,又在聚寶樓交易,還想討回貨物?真是不知死活。

    唐邵淡淡一笑,慢悠悠地道:「你們交易賊樁,本官還未治你們的罪,現在你們既然自投羅網,這筆帳,本官倒是要和你們計較。你們可知道,勾結賊人、交易賊樁,按照大明律該如何處置?」

    吳慈等人不禁色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柳乘風喝完了一盞茶,插嘴道:「交易賊樁形同窩藏包庇,罪無可赦。可是話又說回來,大人如何證明他們的貨物是賊樁?」

    唐邵早已料到柳乘風這時候會冒出頭,冷笑道:「是不是賊樁,自有順天府的差役查訪,前幾日京師中許多商賈丟失了貨物,和這些商賈交易的一模一樣,他們不是交易賊樁,又是什麼?」

    柳乘風笑了起來道:「大人可知道他們的貨物是從哪兒裝卸的嗎?是迎春坊碼頭,與之交割的大多是蘇杭、泉州一帶的商人碼頭那邊還有交割的契約可以為憑,這倒是奇了,京師丟失了貨物,卻是尋到客商頭上,大人,柳某人也算半個刑名還知道有一句話叫口說無憑,大人可有證據?」

    證據……

    唐邵笑了,隨即撫案道:「便是沒有證據又如何?本官懷疑他們交易賊樁,這就足夠了。」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大人好大的官威。」

    這句話自是諷刺,氣得唐邵臉色一變,想要發作,而這時候柳乘風又道:「既然說是京師丟失了貨物,那柳某人倒是想問問,是何人丟失了貨物?苦主是誰?大人要治他們交割賊樁沒有苦主,未免草率了一些。」

    唐邵怒道:「本官就是要審苦主也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你是親軍,而這兒是順天府!」

    柳乘風卻是笑了,道:「沒有苦主貿然治罪,這倒是有些意思,聽說學而報近來正要開通一個刑名專版。只是不知道大人今日的話能否上那學而報的頭條,好讓天下的讀書人好好看看,咱們順天府府尹是如何審案的。」

    唐邵的臉色不由一變,他倒不怕錦衣衛,可是學而報就不同了,這學而報影響太大,某種程度上可以左右清議。若是因此而遭受士林抨擊,卻是得不償失。

    唐邵猶豫片刻,對一個都頭道:「來人,去提苦主」

    都頭與唐邵的目光相對,心裡一下子瞭然,自是明白唐邵的意思,告辭出去只過了半個時辰,便把一個苦主請了來,這苦主也是一副商賈打扮,一進正堂便拜倒在地,道:「小人見過大人。」

    唐邵慢吞吞的道:「你是何人。」

    「小人劉卯。」

    「劉卯本官問你,你是何人?在京師裡做什麼營生。」

    劉卯答道:「小人乃是京師開源商行的掌櫃從事商貿,前些時日貨棧中突然出了賊人,將小人的貨物盡皆盜去,總共丟失絲綢一千二百匹,白米兩百二十三擔,生絲九十擔……」他一開口,便倒背如流地將貨物報了出來。

    這些貨物倒是和吳慈等人與人交易的貨物正好相當,唐邵聽了,不禁深看了那都頭一眼,露出欣賞之色,隨即洋洋得意地道:「大膽賊人竟敢如此猖獗,你且放心,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柳乘風卻是冷笑,問劉卯道:「你說你的貨物是從貨棧中丟失的,那我問你,這貨棧是你自家的還是租來的?」

    劉卯眼珠半一轉,道:「自是租來的。」

    柳乘風便笑道:「既是租來,租的可是誰家的貨棧?」

    劉卯呆了一下,京師的貨棒大多數聚集在迎春坊,柳乘風要查,還不是輕而易舉。於是連忙改口道:「其實是囤積在自家店舖的後院,那兒有個貨倉,小人一時糊塗,說錯了話。」

    柳乘風又笑:「劉兄做的好大生意。」

    劉卯一頭霧水,道:「大人為何這般說?」

    柳乘風笑道:「絲綢上千匹,白米兩百餘擔,此外還有九十多擔生絲,這還不算上瓷器、布匹、茶葉、酒水,做的若不是大生意,怎麼自家商行的後院能儲下這麼多的貨物!」

    柳乘風久在迎春坊,對尋常的貨棧也多有幾分瞭解,豈會不知道這些貓膩?劉卯一聽,頓時急了,額頭上滲出汗來,道:「我…我把一些放在露天儲存了。」

    柳乘風繼續追問:「哪些貨物在露天儲存。」

    「一些生絲、生絲。」劉卯心口胡扯。

    要他說出個子丑寅卯,還真不容易,他確實是做過些生意,可是這生意只限於白米,開源商行本就是做白米的生意。

    柳乘風又笑,道:「哦?是嗎,來,諸位來聽聽,劉兄確實是大手筆,竟是拿絲綢和生絲在露天儲存,前些天京師還下過一場大雪,這樣的生絲和絲綢居然還有人盜竊,真不知這些笨賊蠢到了什麼地步,居然連這樣的貨物也來花心思盜竊。」

    劉卯一時無詞,好不容易才道:「我……我……」

    柳乘風怒道:「你分明就是虛報案情,欲圖不軌。」說罷向唐邵道:「唐大人怎麼看?依柳某人看,劉卯膽大包天,是不是該治他一個謊報失竊之罪?」

    唐邵這時候也是有點兒無語,想是那都頭一時尋不到苦主,便隨意請了個人來冒充,只是這冒充之人未免太蠢了一些,沒好氣地道:「如何定奪,自有本官做主,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言外之意是告訴柳乘風,你不過是個小小六品武官,這裡還輪不到你上竄下跳。

    柳乘風卻只是笑了笑,道:「好吧,大人既然不管不問,權當柳某人多嘴。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劉卯滿嘴胡話,謊報失竊,說不準就是前些時日在迎春坊剿滅的亂黨餘孽也說不定,等他走出了順天府的衙門,衛所那邊少不得要出動幾個校尉將他拿住,好好地拷問一番才是。」

    劉卯一開始聽到唐邵包庇他,心裡還有幾分得意,可是聽到柳乘風說他是亂黨餘孽,錦衣衛要出手拿他,還說是什麼亂黨餘孽,不禁打了個激靈,渾身不由地顫抖起來。

    前幾日確實是說剿滅了一夥亂黨,殺了不少人,自己若是被那些錦衣衛拿住,還有命在嗎?

    他立即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絕不是亂黨這這這一切都是王都頭的吩咐,他請了小人來,給了小人幾角銀子,叫小人前來衙門報失,還叫小人特意記住丟失的貨物,什麼絲綢一千二百匹、白米兩百二十三擔,都是王都頭教唆的,大人……大人……」

    整個衙門裡,所有人都呆住了。

    唐邵一時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怪只怪這王都頭自己不小心,竟是尋了這麼個蠢物來。

    至於那王都頭已是眼眸閃爍,垂頭不語。

    其實這也怪不得劉卯,劉卯只是草民,他甚至可以不怕衙門,可是對錦衣衛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得罪了順天府大不了帶著全家背井離鄉,可是得罪了錦衣衛,人家將你拿住,誣你一個謀反的罪狀,這就必死無疑了。

    只是柳乘風這時候卻沒有再去理會劉卯,而是笑嘻嘻地看著王都頭,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這案情就明朗了,真正的反賊不是劉卯,而是這個王都頭,王都頭身在公門,卻是教唆人謊報失物,這麼做對王都頭有什麼好處?柳某人擅自揣測一下,這王都頭一定是那些亂匪的黨羽,因為黨羽被親軍拿住,心中不忿,便藉著順天府都頭的便利故意挑撥是非,欺瞞上官,凌辱商戶,如此一來,造成官民對立,其用心之險惡,可謂令人髮指,王都頭,你怎麼說?」

    王都頭不是劉卯,自然不敢將指使自己的人說出來,只是脹著臉,不敢回答。

    唐邵這時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若是讓柳乘風再問下去,只怕要引火燒身,這個柳乘風牙尖嘴利,絕不能讓他再逼問出什麼,便大喝一聲:「柳乘風,這是順天府,哪裡輪得到你在這裡盤問?你好大的膽子,身為親軍,卻來干涉順天府斷案,來人,將柳乘風和這些商賈全部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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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00:55
第二百零二章:那就讓他完蛋吧

    唐邵一聲令下,差役們也打起了精神,敲打著手中的水火棍,發出威武之聲。

    唯有王都頭的臉色卻是又青又白,只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他不曾想到事情會牽連到自己身上,劉卯竟會攀咬到他的身上,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柳乘風只是微微一笑,看了坐在一側埋首記錄案情經過的書吏一眼,隨即道:「既然府尹大人逐客,柳某就告辭了,吳慈,咱們走。」

    柳乘風面帶笑容,深看了唐邵一眼,帶著吳慈揚長而去。

    出了順天府衙門,柳乘風駐足,對吳慈等人道:「這件事只是開始,勞煩諸位去百戶所通個訊,就說順天府王都頭涉嫌教唆人製造官民衝突,疑似亂黨餘孽,立即去叫上人打聽他的背景,拿了他的家人;再調派人來,一旦見他從順天府裡出來,立即拿下。還有那個劉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併拿下。」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順天府既然拿商人開刀,柳乘風就不介意拿順天府的人開刀,他們敢扣押商人的貨物,柳乘風也完全不介意拿了順天府的人。

    栽贓陷害,本就是錦衣衛的拿手好戲,更何況今日的審訊有記錄在案?按著規矩是要存檔的,就算唐邵想銷毀也沒這個膽子。而且聽見的人也是不少,堂堂順天府都頭唆使人誣告,未必沒有什麼圖謀。

    吳慈幾人聽了,都不禁苦笑,誰曾想到因為自己的貨物居然要鬧得這麼嚴重,可是事到如今卻是箭在弦上,幾人應命,飛快地去為柳乘風傳遞消息了。

    方才柳乘風說話的聲音不小,這順天府門口的差役聽得清清楚楚,聽到的人都不禁打了個激靈,一些和那個王都頭關係還好的差役已經偷偷溜了進去。

    柳乘風則是在順天府對面的一個茶館子裡尋了個位置喝茶,好整以暇地想著下一步的動作。

    順天府大堂裡,唐邵等柳乘風等人走了,才冷笑著大罵了一句:「小賊不過如此。」說罷又安慰王都頭道:「這小賊現在不敢鬧出什麼動靜來的,你放心便是。」說罷看都不看劉卯一眼,拂袖而去。

    王都頭等眾人散了,腦子裡還是亂七八糟的,劉卯從地上爬起來,在王都頭身邊低聲下氣地道:「王都頭,咱們……」

    啪……

    王都頭心中正有氣,一個巴掌煽在劉卯的臉上,大罵一聲混賬。

    劉卯捂著臉,心裡卻也是委屈,這件事怎麼能怪到自己頭上?是你自己要我來的,我也是按著你的吩咐一字不漏地說出來,誰知道會有紕漏,讓那姓柳的看出破綻。

    正在這時候,一個差役快步進來,道:「王都頭……王都頭……大事不好了。」

    王都頭壓住火氣,挺著碩壯的身體,壓著腰間的佩刀,惡聲惡氣地道:「什麼事?」

    這差役道:「出事了,那個柳乘風出了衙門便吩咐那些商人去衛所裡傳話,說大人涉嫌謀逆,不可輕視,要他們立即給百戶所傳信調派人手前去捉拿王都頭的家小,再派人來守在咱們順天府衙門,只要王都頭和……」差役看了劉卯一眼,而劉卯也不禁打了個冷戰,面如土色。

    差役繼續道:「若真是被柳乘風栽了贓,只怕……」

    王都頭的臉色剎時變得蒼白如紙,方才唐邵安慰了他一句,原本心裡也在想,那個柳乘風未必敢來找事,他雖然有些忐忑不安,卻總還懷著幾分僥倖。可是聽到校尉已經準備出動,不但要拿自己,還要拿自己全家開刀,這架勢擺明了是以謀逆亂黨來對待。不管這罪名能否坐實,對他王都頭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他……他這是要置我於死地嗎?我……我……」

    王都頭的臉上再看不到絲毫的威嚴,整個人像是快要癱下去,搖搖欲墜。

    至於劉卯,原本只是個小商戶,被王都頭扯來謊報失竊,誰知道會惹來這彌天大禍,一時間也是六神無主,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王都頭第一個反應就是打算逃走,畢竟被錦衣衛盯上卻不是好玩的,就算打死不招供,遲早也要被剝一層皮下來,可是人家既然去拿自己的家小,現在他就算捨棄這公職逃之夭夭也是來不及了,天下之大,哪裡有他的容身之地?得罪了順天府,至多也不過背井離鄉而已,可是得罪了錦衣衛,卻是死無葬身之地。

    柳乘風的手段,他豈會不知?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與他關係莫逆,南鎮府司指揮使僉事溫正是他的岳父,他有這層關係,自己能往哪裡逃?

    既然不能逃,那該怎麼辦?

    王都頭整個人一下子癱坐在柳乘風先前坐著的椅子上,雙目無神,只是呆呆地苦笑。

    而劉卯,喉頭不斷地滾動,良久才道:「王……王都頭,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王都頭這次卻沒有發怒,也沒有扇劉卯的耳光,只是歎了口氣,道:「柳乘風想要的無非是要咱們交代出誰才是幕後主使,到了如今這個境地,我們也沒什麼瞞的了,為今之計只有去請罪,求他高抬貴手了。」

    王都頭霍然而起,他畢竟是老吏,怎麼看不穿別人的心思?於是連忙帶著劉卯出了順天府衙門,抬眼一看,柳乘風正坐在對面茶樓的二樓處倚窗喝茶,當柳乘風看到王都頭和劉卯二人出來時,會心地露出微笑,朝王都頭招了招手。

    王都頭帶著劉卯進了茶樓,到了二樓靠窗處,二話不說,已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給柳乘風磕了三個頭,道:「小人該死,請大人見諒……」

    劉卯也頓時反應過來,跪下請罪。

    柳乘風自顧自地斟茶,茶杯在他的手指上打著圈圈,看著杯中碧綠蕩漾的茶水,柳乘風只是笑了笑道:「你們肯說了嗎?」

    「說,當然肯說。」王都頭倒也痛快,直截了當地道:「扣押商人貨物的事完全是府尹大人下的命令,早在幾日前,府尹大人就有了吩咐,叫兄弟們喬裝在迎春坊碼頭盯著商賈交易,等出了迎春坊再藉故扣押商賈的貨物。」

    柳乘風問:「為何如此?」

    王都頭道:「自然是為了聚寶樓,府尹大人說了,誰敢在聚寶樓裡的交易,就是和順天府過不去,就是和王法過不去。」

    柳乘風瞇著眼道:「他當真是這麼說?」

    王都頭道:「小人豈敢胡言亂語?願以人頭作保。」

    柳乘風道:「你可敢作證嗎?」

    左右是死,得罪了府尹,至多丟了這份差事,得罪了柳乘風就是全家死絕,王都頭這時候連想都不想,直接道:「有何不敢!」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到了太子跟前,你也這麼說嗎?」

    王都頭聽到太子二字,心裡想,這太子怎麼和聚寶樓有牽連?

    他哪裡知道聚寶樓的真正主人不是柳乘風,也不是兩個國舅,說穿了,柳乘風只是個小股東兼幕後的掌櫃而已,真正的東家是東宮,甚至可以說,是皇室。

    只是這種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說出去,否則若有人說皇室與民爭利,難免會被人抨擊。

    所以太子是聚寶樓第一股東的事一直捂得很緊,沒有透露出隻言片語。

    王都頭這時心下了然了,太子……這個柳乘風難怪敢如此囂張,原來站在他背後的,還有太子。

    柳乘風朝王都頭笑了笑道:「好了,你們不必跪著了,來,坐下陪本官喝口茶,待會兒咱們再辦正事。」

    王都頭和柳卯站起來欠身坐下,王都頭才強笑著道:「大人,多有得罪。」

    喝了幾口茶,柳乘風直接將劉卯直接打發走了,而這時候,陳泓宇已經帶了一批校尉前來,柳乘風騎上馬,帶著一干人等直往東宮,到了東宮,張永小跑著出來,笑嘻嘻地對柳乘風道:「柳師傅有些日子沒來了。」

    柳乘風落馬,直截了當地道:「太子殿下在哪裡?」

    張永也知道最近幾日風聲不對,柳乘風來,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二話不說,便領著柳乘風帶著王都頭進去,柳乘風讓陳宏宇在外頭少待。朱厚照聽到柳乘風來了,也是笑嘻嘻地帶著劉瑾出來相迎,遠遠看到柳乘風,熱絡地叫了一聲:「師傅。」

    柳乘風身後的王都頭不禁咋舌,他是第一次見太子這般高貴的人物,又見太子對柳乘風熱絡的態度,心裡不禁有了幾分僥倖,好在自己做出了聰明的決定,否則……

    柳乘風與朱厚照寒暄了幾句,做出一副無事人的樣子,問了他的功課,又勸他少打些麻將,朱厚照有的認真回答,有的則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永遠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還是對著柳乘風,換作其他人,只怕一句都聽不進去。

    朱厚照的目光最後落到王都頭的身上,道:「師傅,這人是誰?」

    王都頭連忙拜倒在地,道:「小人見過太子殿下。」

    朱厚照狐疑地看了王都頭一眼,柳乘風對王都頭道:「說吧,把事情給太子說清楚。」

    王都頭哪裡敢有什麼隱瞞?立即將順天府近幾日的事全部抖落出來,朱厚照還在笑,等那王都頭說完,便嘻嘻哈哈地對柳乘風道:「這順天府府尹倒是有些意思。」

    柳乘風知道這傢伙沒心沒肺,屬於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時候未必能察覺出問題的嚴重,便淡淡地道:「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聚寶樓是太子殿下的生意,現在順天府府尹這般做,擺明了是要聚寶樓的生意做不下去,若是聚寶樓的生意維持不下去,太子的分紅可就一個銅板都沒了。再者說,這府尹居然敢說誰在是聚寶樓裡交易就是和順天府和王法過不去,此人好大的官威。」

    朱厚照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方才聽順天府府尹與柳乘風爭鋒相對,只是覺得頗有些趣味,可是聽了柳乘風後面的話才知道,原來這府尹爭鋒相對的是聚寶樓,而聚寶樓是什麼?聚寶樓就是他朱厚照的錢袋子!好傢伙,一個小小的順天府府尹,居然敢騎到自己脖子上拉屎,簡直是豈有此理!

    「狗官,竟敢欺到本宮頭上,聚寶樓的生意就是父皇也是稱讚過的,母后更是讚不絕口,他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打東宮的生意?柳師傅,現在該怎麼辦?」

    朱厚照對柳乘風已經有了依賴,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免不了先問問柳乘風的意見。

    柳乘風卻只是淡淡地道:「這個簡單,收拾他,只要太子殿下點點頭,微臣就讓順天府府尹完蛋!」

    朱厚照握緊了拳頭,冷冷地道:「那……就讓他完蛋吧!」

    王都頭跪在地上,聽到這句話,大氣都不敢出,他心裡知道,那位瞧上去牛氣哄哄的府尹大人,這回是真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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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你要戰 我便戰

    夜幕降臨,煙花胡同裡燈火通明,點點星火,為一輛輛車馬、小轎照亮了道路,攬客的嘻哈聲,絲竹琴蕭之聲聲聲傳入耳中,使得這不長的胡同裡,都染上了幾分醉意。雲霄閣裡或推杯把盞,或欣賞聲樂的貴人此刻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在這燈火繚繞之下,真正的春宵之色才剛剛開始。

    唐曉與幾個夥伴坐在一間雅座,此時已有些醉醺醺的了,身為順天府府尹的大公子,唐曉的同伴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

    幾個伶人正在一旁吹著洞簫,撫弄著琴弦,或是清唱著那些經久不衰的艷詞兒,那郎情妾意的詞兒,撩撥的所有人都有了幾分激動。

    唐曉生的頗為倜儻,飲了一杯酒,便叫了個伶人近前,令其坐在自己的膝間,肆意撫弄,伶人雙頰嫣紅,唧哼之聲,引來眾人滿堂大笑。

    這兒雖是清雅所在,雲霄閣也一樣賣藝不賣身,只是規矩畢竟只是規矩,除了那些當紅的伶人,又有誰禁得住這些公子哥的金錢攻勢。

    唐曉大笑,隨即放開了那伶人,又是舉起杯盞,大笑一聲,道:「來,滿飲此杯子,待會兒大家若有相中的姑娘,儘管挑選,這帳,本公子今日包了。」

    夥伴們哄堂應諾,紛紛道:「公子闊氣!」

    唐曉又是大笑,他的父親官拜順天府府尹,與封疆大吏並無分別,外放出去,至少也是一省巡撫,而今唐曉藉著自己父親的恩蔭,已入了國子監讀書,雖說學問不成,可是一輩子衣食無憂卻也有所保障。

    推杯把盞了一陣,唐曉醉意更甚,勾手叫了個伶人來攙扶自己,要尋個廂房去睡,這幾日父親似乎都在忙著公事,並沒有管教自己的心思,趁著這機會,自然要玩個痛快。

    手搭在伶人稚嫩的香肩上,唐曉噴吐著酒氣,狠狠的在這伶人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在眾人的歡送之中,砰的一聲……,一聲巨響傳出,接著是這雅間的木門應聲落地。

    伶人發出驚叫。

    唐曉和他的夥伴也不禁打了激靈。

    這唐曉性子本就不好,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雲霄閣,是煙花胡同最好的清館。自己是誰,乃是順天府府尹的長子,什麼人這麼大膽,居然敢攪了自己的興致。

    大門之後,十幾個人一齊發出森然冷笑。

    飛魚服,繡春刀,身份瞭然。

    其中為首一個,年紀甚至比唐曉更小一些,面如冠玉,臉色卻是森然,一雙眼眸,閃掠著殺機。

    這種眼神,豈是唐曉這種公子哥受得了的,那凌厲的眼眸從唐曉的臉上掠過的時候,唐曉居然滲出了一絲冷汗,手裡摟著的伶人也明顯在微微顫抖。

    「錦衣衛做事,無關人等全部滾出去!」柳乘風大喝一聲,目光仍是直勾勾的盯著唐曉,他的意思很明顯,這個人除外。

    與唐曉一齊來的同伴和這唐曉本就是酒肉朋友,若來的是別人,或許還敢為這唐曉出頭,可是一看到對方的服色,誰敢輕舉妄動?於是這些公子哥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小跑著從柳乘風身邊擦身過去,逃之夭夭。

    至於那些伶人,自然也知道規矩,雖說今日的事透著古怪,卻也無人敢留在這是非之地,也都一個個逃了乾淨。

    連唐曉摟著的伶人,此刻也都從唐曉懷中掙脫出來,快步離開。

    唐曉終於反應了過來,不由怒道:「你……你們是誰,你們可知道……」

    柳乘風上前一步,瞇著眼打量著唐曉:「我知道你是誰,你叫唐曉,你的爹叫唐邵,忝為順天府府尹,唐公子,我說對了嗎?」

    唐曉不禁後退,他便是再沒有經歷過什麼世面卻也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道理,人家既然打聽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還敢如此氣焰囂張的找上門來,自然是有所依仗。

    「你……你們既然知道,為何還敢如此,快,快退下去,退下去我就不追究。」

    柳乘風笑了。

    身後的校尉哄堂大笑,像傻瓜一樣的打量著唐曉。

    柳乘風慢悠悠的道:「本來嘛,罪不及家人,柳某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一直也不喜歡傷及無辜,不過……今日只能破戒了,唐公子,今日只好借你一條腿一用,若是有一日你要報仇,記著我的名字叫——柳乘風,我等著你。」

    柳乘風朝唐曉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隨即轉過身去,朝這廂房外頭走出去,朝這些校尉吩咐道:「記著,打斷一條腿,不要壞了性命。」

    整個雲霄閣的客人聽到外頭的動靜,都被驚動了,從走廊中走出來,便看到一個穿著飛魚服的校尉堵住他們,面無表情的道:「錦衣衛做事,沒什麼可看的。」

    於是大家一齊咋舌,又都乖乖回去,只是再玩起來,就免不得有點兒心不在焉了,因為在這絲竹聲中,傳出一陣殺豬似得嚎叫,歡笑聲驟然停頓,連那撫琴弄簫的聲音也都戛然而止。

    這巨大的嚎叫,彷彿穿破了夜空,給這歡愉的春宵,帶來了幾分森然恐怖。

    柳乘風拿著巾帕捂著自己的鼻子,慢條斯理的走進去,這廂房裡已經多了一股腥臊味,唐曉的腿骨已經被人踩斷,軟噠噠的吊著,褲襠處,流出一股腥臭的液體,哭聲不減,那眼眸之中,帶著絕望和恐懼。

    柳乘風從衣袖裡掏出一封書信,靠近唐曉,唐曉如蚯蚓一般向後蠕動,哭聲漸弱。

    柳乘風將書信塞入唐曉的懷中,隨即站起來,淡淡的道:「抬回家去吧。」

    ……………………………………………………………………………………………………………………

    唐府。

    原本順天府府尹住處大多都是順天府的後衙,不過這唐邵畢竟是京師人,所以並沒有在那兒入住,這唐府佔地雖然不大,甚至連門面看上去也有幾分寒酸,可是從正門進去,一路都是濃郁的樹木和隱在枝葉中的涼亭,數十間房屋錯落有致,可謂別具匠心。

    唐邵一回到府邸,便吩咐了人,今天夜裡在書房中睡下,這府裡上下的人都知道,老爺若說要去書房,一定是有些棘手的事要思量,所以誰也不敢打擾,服侍唐邵的只有一個老僕唐忠,唐忠跟了唐邵幾十年,所以頗受唐邵的信重,因此能靠近書房的也只有他。

    燈火冉冉之下,在這寒冬夜裡萬籟寂靜,唐邵坐在梨木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方鎮紙,渾濁的眼眸盯著跳躍的燭火,整個人一動不動。

    王都頭不見了。

    這傢伙,莫非是去投奔了柳乘風?

    原來對柳乘風,唐邵只是耳聞,只知道這個傢伙是那種不能輕易招惹的人,直到今日,唐邵與他打了照面,才相信流言不虛。

    只是這個傢伙,到底會玩什麼花樣?

    那王都頭是不是已經把事情都抖落了出去。

    不對,不對,就算王都頭招了又能如何?柳乘風現在在風口浪尖,難道他還想玩出什麼花樣不成,他要是當真玩出花樣那也好,現在所有人都在等他冒出頭來,只要他一冒頭,正好一棍子將他打死。

    可是……

    雖然是這樣想,唐邵仍然覺得有幾分不安,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那個柳乘風一定會有動作,自從和柳乘風打過交道,唐邵深信這一點,問題是這個人到底會怎麼反擊,怎麼動手?

    頭痛啊……

    唐邵這時候甚至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聽別人的教唆,來和這柳乘風為難,可是想一想,這柳乘風又不是什麼天潢貴冑,難道還會怕他一個百戶?

    唐邵不禁吁了口氣,隨即從書案上尋了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翻閱,可是過了半柱香功夫,他又煩躁的將書放在案上。

    「還是有些不對勁,柳乘風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人。」唐邵喃喃念了一句,又是陷入深思。

    戶部右侍郎朱讚的計劃其實並沒有紕漏,就比如張氏兄弟,就比如皇后娘娘,如今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討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就連陛下,顧忌著清議,也不敢出來包庇,一切都在掌握,他一個錦衣衛百戶,怎麼可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哎,宦海沉浮了半輩子,居然被一個小小的百戶嚇倒,這膽子倒是越來越小了。

    唐邵不禁失笑,為自己方纔的擔心而有了幾分愧意,他又撿起書,認真細讀起來。

    越是心中不安,唐邵就越喜歡讀書,慢慢的,將自己的身心投入書中,將那些不愉快的心思拋諸腦後。

    「老爺……老爺……」外頭傳出敲門聲,這聲音是唐忠發出來的。

    唐邵皺眉,放下書來,唐邵治家極嚴,便是這忠僕,也絕不敢違逆自己,自己在書房的時候,唐忠便是有事,也只是在外頭低聲喚一句,哪裡有這般毛糙的。

    唐邵冷聲道:「進來說話。」

    書房的門推開,唐忠顯得老邁了一些,進門的時候一時情急,腳竟被門檻勾了一下,打了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這麼一來,唐邵就越發臉色不好看了,壓著怒火道:「什麼事這般慌慌張張?」

    唐忠哭喪著臉道:「老爺,大少爺回來了。」

    唐邵不由大怒:「他也知道回來,這個混賬東西,日夜就知道在外廝混!」

    唐忠道:「大少爺的腿被人打折了,現在就在花廳,夫……夫人請老爺過去。」

    打折……

    唐邵呆了一下,隨即也不由慌張起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雖是責罵,卻也做不到鐵石心腸,他霍然而起,道:「帶我去看。」

    整個唐家已經驚醒,在這花廳裡,唐夫人已經哭的死去活來,僕役們團團亂轉,而這唐曉則是被人擔在桌案上,大夫已經去請了,倒是沒有流血,不過明顯是斷了骨,唐曉早已暈了過去。

    唐邵到的時候,陰沉著臉,誰也沒有理會,看到唐曉這個樣子,臉色變得鐵青,怒喝道:「誰做的?」

    「老爺,這裡有一封書信。」

    一個僕役將一封信呈送到唐邵手裡,唐邵急忙撕開封泥拆閱,上頭寫著一行小字:「你要戰,我便戰,君活我死,不死不休。柳乘風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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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打蛇打七寸

    唐邵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信,一行小字似乎總也看不夠,信中的墨跡運筆如刀,字字剜心,唐邵幾乎要支撐不住,一副快要癱下去的樣子。

    不死不休!

    這柳乘風,果然要動作了。

    隨即,唐邵的心中已經升騰起滔天大怒。

    這個瘋子,瘋子……

    耳邊仍傳出家眷的低泣聲,唐邵不禁有些心煩意燥,怒喝一聲:「哭什麼哭!大夫呢,請了大夫來嗎?」

    花廳裡的唐家家眷,泣聲戛然而止,一個僕役道:「老爺,已經去請了。」

    唐邵冷著臉,道:「是誰陪著少爺出門的?過來,把事情講清楚。」

    一個唐曉的長隨小心翼翼地站出,低聲下氣地道:「少爺今個兒和趙家、胡家的幾個公子去雲霄閣吃酒,小人在雲霄閣外頭候著,原本以為不會出事,後來雲霄閣裡突然傳出聲音,小人感覺不對,立即要上樓去看,卻被幾個錦衣衛攔住,說是什麼錦衣衛辦事,這時候,恰好聽到公子……公子……」

    唐邵又是大喝一聲:「柳乘風,我和你勢不兩立!唐忠,來書房。」

    唐邵再不看唐曉一眼,背著手匆匆離去,這唐家上下仍舊是亂成了一鍋粥,月色下的唐邵,臉色越來越凝重,柳乘風這麼做已經表明了立場,朝廷裡的抨擊,柳乘風不怕。

    可是事到如今,唐邵還能怕嗎?長子被打成這個樣子,他已經不能退縮了。

    到了書房,唐邵狠狠地捉起桌上的鎮紙摔在地上,旋即落座,惡狠狠地道:「豎子欺人太甚!」

    唐忠沒有說話,只是乖乖地站在案牘下,雙目微闔,一動不動。

    唐邵抬起頭,咬牙道:「那個朱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讓老夫來做馬前卒,他們卻是坐看好戲,哼!」

    發了一會兒火,唐邵終於冷靜下來,事到如今,既然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和柳乘風硬拚到底了。

    他慢悠悠地道:「這不是我們唐家一家的事,你立即去給朱府那邊傳消息,讓朱侍郎想一想辦法,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做好應對。」

    唐忠道:「是,老爺。」

    唐邵又道:「快去傳信吧,不要耽誤。」

    唐忠匆匆出去。

    唐邵仍坐在這椅子上,一動不動,過了一盞茶功夫,一個僕役前來稟告,道:「老爺,大夫來了。」

    唐邵問:「如何?」

    「斷了一條腿,接骨也已經遲了,只怕……只怕……要落個……」

    書房裡,砰的一聲,傳出茶盞摔碎的聲音。

    「過幾日,把大少爺送到城外的莊子裡去好好養傷,夫人……也隨他一起去。」

    「是。」

    ……………………………………………………………………

    啪啪啪……

    深更半夜,叩門聲倉促凌亂。

    朱府的門房睡眼惺忪的打開門縫,口裡發出不滿的聲音:「拍什麼拍!深更半夜的,作死嗎?」

    拍門的是唐忠,唐忠瞪了這門子一眼,這門子倒是認得他,立即笑了,道:「原來是唐大哥,這深更半夜的……」

    唐忠沒心思和他寒暄,毫不客氣地道:「去,叫你們老爺……」

    門子道:「老爺已經睡下了,現在叫醒他只怕要生氣的。」

    唐忠沒好氣地道:「休要囉嗦,出大事了。」

    門子再不敢怠慢,自去上報給管事,管事去將朱贊叫醒,深更半夜的,朱贊自然呵罵了幾句,卻還是趿鞋披衣到了花廳,這唐忠畢竟是唐邵的人,深更半夜來傳話,想必真的出了什麼事。

    喝了一口茶,朱讚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唐忠道:「我家大少爺被錦衣衛打斷了一條腿,這裡還有一封書信,請大人過目。」

    朱贊接過書信,只略看一眼,臉色驟然大變。這時候,他不得不表現出一點義憤出來,怒喝道:「這柳乘風好大的膽子,你家大公子如何?唐府尹怎麼說?」

    唐忠決口沒有提唐曉的傷勢,他心裡清楚,朱贊只不過寒暄一問而已,真正想問的,是後一句話,唐忠道:「我家老爺說了,事到如今,誰也沒有退路,柳乘風非死不可,若是再讓他留在世上,老爺和大人人等,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一旦事情敗露,大家都得擔著干係,所以請大人拿出個辦法來。」

    朱贊瞇著眼,陷入深思,方纔的一點兒睡意,此刻全部煙消雲散,他沉吟了片刻,道:「好,我自有主張,你回去告訴唐府尹,咱們福禍與共。」

    等唐忠走了,朱贊又立即叫來了人,吩咐道:「去,拿著本大人的名刺,把方大人、鄧大人、劉大人全部知會一遍,上次來了咱們朱府的,一個也不要落下,告訴他們,要出事了。明兒下朝之後,朱某人在府上備上了清茶,請大家來品嚐一二。」

    深更半夜去攪人清夢,朱贊也是沒有辦法,這件事,他不可能一個人來拿主意,也絕不可能讓自己在這兒衝鋒陷陣,讓他們清閒。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自然要群策群力才好。

    朱府立即派出了幾十個小廝,連夜去各家遞上名刺,而朱贊則又去睡下。

    其實朱讚這個時候心裡未嘗沒有幾分歡喜,順天府的唐邵在這件事上頗有些搖擺不定,現在柳乘風這麼一鬧,唐邵只怕要拚命了,這樣也好,唐家公子斷了一條腿,也讓大傢伙兒看看,事到如今,誰也別想脫身,大家只有一鼓作氣才有活路,否則唐家公子就是榜樣。

    與此同時,整個煙花胡同百戶所裡也是燈火通明,一個個校尉出入,柳乘風、王司吏、陳泓宇、老霍等人都沒有睡,整整熬到子夜,不過一個個消息這時候也已經傳過來,其實唐忠從唐家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安排了校尉盯著,等唐忠到了朱府,朱府那邊在一炷香之後又派出了許多人手連夜出門,這些人也都已經被盯上。

    一個個盯梢的校尉,已經報來了消息。

    戶部給事中鄧健、禮部主事劉希、刑部掌固王成……

    這一個個名字,都由柳乘風寫在紙上。

    林林總總,居然有二十人之多,這些人要嘛散佈在六部,官職未必顯赫,可是權利都是不小。

    柳乘風都不曾想到,這件事的幕後居然有這麼多人,不過柳乘風仍然生出了幾分僥倖,因為這名單之中並沒有大學士李東陽,若是朱贊去給李東陽下了拜帖,只怕這件事就不簡單了。

    一邊的王司吏,臉色也有點兒發青,這名單中的人物有不少,他也有一些耳聞,雖然不至於手眼通天,卻也算是位列津要的人物。

    倒是陳泓宇和老霍二人實在,臉上看不到什麼喜怒,他們和王司吏不同,王司吏是動腦子的,他們是賣力氣的,反正沒什麼可想,只聽柳乘風吩咐就是。

    待所有的消息全部報上,柳乘風拿起這份名單,隨即朝王司吏道:「王司吏,查查看,這些人有什麼共同點。」

    王司吏苦笑道:「大人,只怕不必查了,戶部右侍郎朱贊是京師人,還有幾個認得的也是京師人士,倒是順天府府尹是天津衛人,不過可以確認,這些人多半是鄉黨。」

    鄉黨……

    柳乘風瞇起眼睛,慢悠悠地道:「這麼說,這些人在京師都有生意?」

    王司吏道:「今兒下午,小人已經叫人去查過了,比如戶部右侍郎確實有兄弟在做生意,還有順天府的府尹唐邵在迎春坊裡似乎也有不少的產業,不過好像一直是一個叫唐忠的忠僕打理。」

    柳乘風頜首點頭。

    其實打斷唐曉的腿並不是柳乘風得了什麼失心瘋,吃了沒事做喜歡打人腿玩。打斷唐曉的腿是要亂唐邵的方寸,唐邵的方寸一亂,他的背後也一定會方寸大亂。而這時候就是柳乘風的機會了,至少暫時他佔據住了主動,至少把這些隱藏在幕後的人全部揪了出來。

    柳乘風瞇起眼,慢悠悠地道:「陳總旗。」

    陳泓宇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柳乘風道:「帶人給我四處去打探,這些人在京師都有什麼生意,不得有誤。」

    陳泓宇道:「卑下這就去打聽。」

    柳乘風不禁失笑道:「深更半夜,你去哪裡打聽,清早再說吧。」

    陳泓宇卻是搖頭,道:「大人,咱們衛所打聽事情並不是一定要去大街上,只要叫上兄弟去各家百戶所問問那些夜裡當值的兄弟,說不準也能打聽出一點消息。」

    柳乘風想不到原來有這麼個打探的辦法,又不禁笑了,倒是很認同陳泓宇的話,其實錦衣衛就是這京師的地頭蛇,這點兒消息還真不在話下,便道:「你去吧,打聽出什麼立即回報。」

    陳泓宇二話不說,立即去了。

    柳乘風的目光又落在王司吏身上,道:「王司吏,清早的時候,你得去北鎮府司走一趟,還有各家千戶,都要先打聲招呼,這件事雖然不必他們出頭,可是到時候要動手了,難免要讓他們幫襯一下。」

    王司吏也不知柳乘風動手是什麼意思,不過打招呼卻是肯定不能免的,笑呵呵地道:「大人放心,學生天亮後就去。」

    柳乘風伸了個懶腰,道:「至於老霍,今夜先去歇了吧,明日和我還有事做,今夜我就在這裡留宿,一有風吹草動就叫我起來。」

    說罷,柳乘風打了個哈哈,去後院花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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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02:09
第二百零五章:橫衝直撞柳呆子

    清晨拂曉。今日的早朝仍是和前幾日差不多,朱佑樘一天不表態,抨擊的聲音就一刻不會停,不過這抨擊已經成了常態,從開始義憤填膺,眼看就要到了年關,手裡頭都有事做,除了都察院的御使,有這閒情雅致的還真不多。

    朱佑樘對國舅與柳乘風仍是採取著沉默的態度,其實他心裡清楚,這件事可能如張皇后提醒的那般,是衝著聚寶樓去的,可是越是這個時候,他更不能表態,沉默和拖延,才是最好的辦法。

    皇上三緘其口,雖然招致了不少不滿,不過內閣的沉默也為朱佑樘分擔了不少非議,今日的早朝,卯時剛過的時候就已經結束,大家各自從宮中散去,各回值房不提。

    不過今日仍是有不少大臣告假,只在值房裡轉了一圈,稟明了上官便上轎回府。

    朱府。

    花廳裡數十個官員已經坐下,對這兒,大家已是熟門熟路,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適,大家各自吃著茶,閒聊幾句。

    不過此時不少人雖是帶著笑,眉宇卻不自覺地擰成了川字,原以為按著朱贊的計劃根本不必和柳乘風、國舅起什麼衝突,柳乘風和國舅在這風口浪尖上,自然會乖乖蟄伏起來,不敢輕舉妄動。誰知道柳乘風竟是有這麼大的膽子,不知是借了誰的勢,竟是要動真格的。

    事情不如想像中的好解決,反而變得更加棘手了,朱贊雖然還在更衣,不過柳乘風的信卻已經在諸位大人的手裡打了一個圈圈。

    「你要戰,我便戰,君活我死,不死不休!」

    這封書信再配上唐家大少爺的腿,足以讓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倒吸冷氣。

    人家這是要拚命來著,而且擺出了一副同歸於盡的姿態,這個瘋子難道當真要玉石俱焚嗎?

    許多人凝重得沉著眉,甚至有人開始後悔。

    原以為勢在必得,誰知道碰到這麼一個不要命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真有些讓人頭痛。

    喧嘩之中,朱贊穿著常服走進來,咳嗽一聲,花廳瞬時安靜下來。

    朱贊也是歎了口氣,看了眾人一眼,慢吞吞地道:「書信都看了嗎?」

    有人道:「看是看了,只是柳乘風到底發了什麼瘋?居然……居然……」

    「他帶人打斷了唐公子的腿,咱們不如藉著這個機會再彈劾一下……」

    「不成,事情沒這麼簡單,大人……不對勁啊……柳乘風這麼做,莫非是想殺雞儆猴?好告訴咱們,今日能打斷唐公子的腿,明日就能打斷朱公……」

    說話的人不禁咋舌,露出畏色。

    朱贊卻只是搖頭,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柳乘風的底細,我早就摸清楚了,說他背後有人撐腰、有聖眷,這都沒有錯。可是不要忘了,此人行事也頗為縝密,沒有絕對的把握,絕不可能動手打人。除非……」

    朱贊突然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怪異,隨即,一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冒出來,他的臉色驟然變色,道:「我明白了。」

    其餘人道:「大人明白了什麼?能否賜教?」

    朱贊不禁苦笑道:「找唐公子的麻煩,不是因為柳乘風喪心病狂,也不是要遷怒他人,而是……」

    朱贊這時候也不得不佩服柳乘風了,隨即道:「他這是打草驚蛇,藉著一個唐家少爺讓我們自亂陣腳。我們還是太疏忽了,原以為此前的計劃縝密,不會有什麼疏漏,柳乘風不敢隨意動手,可是現在看來,咱們卻是中了他的奸計了。諸位想想看,原本這開局是我們佔了上風?這是為何?並不是說咱們人多,也不是說咱們比他顯赫,而是柳乘風在明,我們在暗,柳乘風先是從順天府找到突破口,再痛打唐家少爺,府尹唐邵必然方寸大亂,而後尋大家商議,若我預料的不錯,柳乘風一定叫人暗暗盯梢,如今咱們的身份,只怕柳乘風已經一清二楚了。」

    花廳中的人一下子沉默起來,原以為他們要對付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武官,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朱贊的猜測應當沒有錯,這個柳乘風玩了一手打草驚蛇的把戲,而大家的身份已經被柳乘風摸清楚,那接下來,柳乘風會怎麼做?

    朱贊拍案而起,臉色驟變道:「不好,咱們這一次可能要栽了!」

    砰的一聲,肉掌拍擊桌案的聲音一下子讓所有人的心兒都不由得狂跳起來,有人道:「朱大人,這是怎麼說的?」

    朱贊的臉色蒼白,道:「咱們的貨物……貨物……」

    正在不少人還一頭霧水的時候,一個門子跌跌撞撞地進來,大口喘著粗氣道:「老……老爺……不好了,咱們朱家的商舖和貨棧全部被錦衣衛查抄了,老爺……二老爺……二老爺他……」

    …………………………………………………………………………………………………………

    河源商行,坐落於迎春坊的地字號碼頭,佔地不小,距離碼頭也近,位置得天獨厚,商行的門臉很是寬闊,或許是因為這幾日生意冷清的緣故,幾個夥計聳拉著頭坐在店舖裡烤著炭火。

    河源商行的後面就是貨棧了,佔地足有數畝之多,可以說在這地字號碼頭附近,河源商行的貨棧規模是最大的,往年的時候,河源商行的生意很是紅火,可謂日進斗金,因此連這兒的夥計在迎春坊裡頭都能昂首挺胸。

    只是這麼大的貨棧,如今卻成了燙手的山芋,讓河源商行的東家朱琦每日唉聲歎氣。

    坐落在河源商行不遠,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聚寶樓的建築了,自從來了聚寶樓,河源商行囤積的大批貨物一下子價格大跌。

    原本朱琦打的是囤貨居奇的算盤,因此積攢了不少的存貨,可是現在想把價格抬高卻也有些難了,畢竟現在交易比從前要快,甚至一些商賈把手頭的貨出手之後便立即返鄉,趁著某樣貨物價格還算堅挺,立即販運一批過來。

    事到如今,朱琦倒是想把貨物低價脫出手去,只是可惜他想去聚寶樓申請個會員,便是臨時的會員也好,只是申請遞交上去,聚寶樓卻是回絕了。理由很簡單,這幾年朱家的名聲不太好,或者說根本就是聲名狼藉。沒了這會員的身份,現在在迎春坊裡根本就沒有人和朱琦交易。

    朱琦憤怒了,只是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他是朱贊的親兄弟,現在只能等,等自己的那個兄長將聚寶樓整垮再說。若是整垮了,朱家自然仍舊能日進金斗,可要是這件事做不成,且不說從此以後朱家再別想涉及京師的生意,單這貨棧中囤積的貨物,只怕損失也是不小。

    朱家在這兒盤踞了這麼多年,想不到居然會落到這個田地,朱琦背著手從帳房裡出來時,臉上滿是陰郁,今日清早倒是有個人來尋他接手這批貨物,說是願意一萬兩銀子全部吃下。

    一萬……

    這批貨物雖然是強買強賣來的,進貨時把客商的價錢壓到了最低,可是也花費了三萬多兩銀子,都是些上好的綢緞和瓷器,價值不菲,原本想轉手賣個五六萬兩,這人倒也能開得了口,居然想一萬兩銀子就吃下。

    朱琦心裡將這人大罵了一頓,可是他心裡也知道,現在的京師和從前已經大大不同了,沒有聚寶樓的會員寸步難行,再加上朱家從前的信譽,想將這批貨脫出手去,只怕比登天還難。

    他背著手到了鋪子裡來,看到幾個夥計正在閒聊,雙眉擰起,大喝一聲:「我養你們就是在這兒胡扯的嗎?狗東西,都去做事!」

    夥計們嚇得咋舌,故意去拿了雞毛撣子去撣櫃上的灰塵,或是去擺放桌椅。

    朱琦看著空蕩蕩的鋪子,心情更壞,正要出去走走,此時卻是傳來了馬蹄聲。

    這兒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段,人流如織,放馬奔馳卻是極少見的事,雖然也有馬車經過,不過那馬速卻不如今日這聲音這般急促。

    朱琦掀簾出去,外頭一股冷冽冷風,將他吹得不禁打了個哆嗦,而隨後,數十匹馬已經疾馳到了河源商行門口。

    飛魚服、繡春刀,冷漠的眼神,筆挺的校尉。

    柳乘風一馬當先,上下打量這河源商行,居高臨下地盯著朱琦。

    「錦衣衛辦事,無關人等,全部滾開!」

    柳乘風大喝,自有一番威勢。

    朱琦卻不禁心裡有氣了,他雖是商賈,可是兄長卻是戶部侍郎,哪個衛所裡來的錦衣衛居然敢在河源商行門口大呼小叫?

    柳乘風這麼一喊,鋪子裡的夥計、帳房都跑出來看,一下子,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柳乘風已經拔出了繡春劍,一隻手抓著馬鬃,坐下的馬兒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嘶鳴,前蹄刨著地面。

    隨後,騎士們紛紛拔刀,繡春刀刀身在冬日下閃耀著妖異的光芒。

    朱琦心裡打了個突突,連忙道:「我是這裡的東家,鄙人朱琦,不知幾位兄台有什麼見教?這河源商行……」

    柳乘風森然地看了朱琦一眼,放聲大笑道:「原來你就是河源商行的朱琦,我要找的就是你,你這河源商行涉嫌囤積贓貨,從現在開始,親軍要進行查封搜繳贓物,所有人全部滾開,誰敢阻攔,立即拿下!」

    朱琦嚇了一跳,贓貨……

    這傢伙分明是來栽贓的,朱琦隨即又憤怒起來,從來都是他栽贓別人,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將屎盆子栽在自己頭上,他也變得不客氣起來,道:「贓物在哪裡?大人說鄙商行囤積了贓貨就囤積了贓貨嗎?哼,就算是囤積了贓貨,也輪不到你們錦衣衛親軍來管,你可知道……戶部右侍郎朱贊是我的家兄,瞎了你的眼睛,居然……」

    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柳乘風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殘酷的笑容,隨即雙腿夾緊馬肚,駕了一聲,便毫不猶豫地朝朱琦撞過去,朱琦嚇了一跳,冷汗如黃豆般滴落下來,連忙閃避,與這馬錯身而過,可是下一刻,繡春劍狠狠地在半空劃了半弧,從他的臉頰處削落下去。

    朱琦發出了一聲慘呼,隨即栽倒在地,這一劍倒沒有劈中他的要害,可是劍鋒順著他的臉頰劃過,卻是削下了一塊臉皮,朱琦痛呼,摀住了臉頰,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泊泊流出。

    那些夥計見了,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個大氣不敢出。

    柳乘風勒住了馬,長劍斜下,劍尖滴淌著鮮血,柳乘風冷漠地看了朱琦一眼,道:「狗賊竟敢抗拒親軍執法,簡直是自尋死路。戶部右侍郎朱贊朱大人兩袖清風,為官清正,豈會和你這狗東西做兄弟?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思悔改,居然還敢侮辱朝廷命官,可見你不是什麼善類,來人,將他押起來,其餘的,全部進去,將這貨棧中的貨物全部搬出來,仔細搜檢,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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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數十個校尉在柳乘風一聲令下之下,如狼似虎的衝入河源商行,接著,便是一箱箱的貨物搬出來,這些貨物用木箱填上乾草裝載,裡頭瓷器頗多,校尉們搬不動,便喝令夥計去搬,來來回回,很是熱鬧。

    這裡本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早已被人裡三圈、外三圈的圍住,河源商行的名聲聲名遠播,但在在這一帶混飯吃的,誰不知道這河源商行做的是什麼生意,現在看這河源商行倒霉,也都是興致盎然,一個個翹首觀看。

    柳乘風仍舊坐在馬上,倒是沒有把人群驅趕開,今日的事,本來就是讓人看的,要讓這迎春坊上下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場,便是河源商行又如何,就算是有戶部侍郎撐腰又如何?

    圍觀的人群中,已經來了不少商賈了,見柳乘風居然清查到河源商行頭上,心裡已經瞭然了一些,聯想到此前順天府查抄聚寶樓商賈的事,似乎有了些明悟。

    至於那朱琦,則是被幾個校尉拿下,死死按在地上,再沒有方纔的威風。

    冷風呼嘯,一箱箱上好的綢緞和瓷器搬出來,片刻功夫就已堆積如山,那些被迫搬運的夥計忙個不停,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揮汗如雨繼續將貨物搬出。

    足足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等到貨物全部搜出。

    柳乘風從馬上翻身下來,微微一笑,道:「這些是贓物無疑了,既然是賊贓,立即給我備好車馬搬回百戶所去……」

    校尉們打起精神,已有人飛快去請車馬去了。

    朱琦心中又驚又怒,這些貨物,可是他們朱家的命根子,一旦被人取走,且不說損失,朱家只怕再也不能在這迎春坊立足了,他不禁掙扎幾下,昂起血肉模糊的臉,大叫道:「柳乘風,我是做正經生意的良民,你……你好大的膽子,你不過是個小小百戶,今日你若是敢將貨物帶走,家兄若是知道,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柳乘風微微一笑,一步步走近朱琦,居高臨下的看著被人按在地上的朱琦,笑道:「哦?原來你真和朱贊是兄弟?」

    朱琦冷笑,道:「自然,你若是放了我,今日這筆帳,我不與你計較,可你要再執迷不悟,可別怪……」

    後面的話朱琦說不出來了,因為柳乘風的腳已經踩在了他的腦袋上,小腿微微動勁,將他的臉死死磕在地上,柳乘風朝他吐了口吐沫:「朱贊是嗎?這件事就是這朱贊領的頭?想設計整垮聚寶樓的,想必也是你那家兄了,今日我告訴你,朱贊就是戶部侍郎,可是敢動聚寶樓,我也教他死無葬身之地,這一次,只是給你一個教訓,下次再敢太歲頭上動土,就滅了你們闔家滿門。」

    「嗚嗚嗚……」朱琦的口已塞滿了一口的泥灰,臉頰上的傷口觸地,發出痛苦的嗚嗚聲。

    柳乘風旋身,大手一揮:「走!」

    而在另一邊,卻有數十個差役將人群分開,朱贊的轎子緊隨其後過來,他從轎中鑽出,恰好聽到柳乘風方纔的話,再看自家兄弟宛若喪家之犬的樣子,早已氣的臉色發青,大喝一聲:「且慢。」

    柳乘風已是翻身上馬,坐在馬上看著穿著大紅官袍,戴著翅帽的朱贊,朱贊也同樣用殺人的目光與他對視。

    「柳乘風!」朱贊的胸膛在起伏,商行被這柳乘風封了,貨物也都搬了出來,自家的兄弟也被打了,當著眾多人的面,他朱家丟盡了臉面,朱贊此刻,幾乎是在揭底撕裡的大吼,恨不得將柳乘風生吞活剝。

    坐在馬上的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你是何人?」

    朱贊道:「本官朱贊。」

    柳乘風又笑了:「原來是朱大人,朱大人做的好生意。」

    朱贊頓時膛目結舌,在大明,經商是賤業,多為士人所不屑,雖然做生意的是朱贊的兄弟,可是柳乘風說他做的好生意,卻擺明了是嘲諷朱贊愛財貨,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這清名多少會有損。

    只是這時候,朱贊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他憤怒了,朝柳乘風大吼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查抄河源商行的貨物。」

    柳乘風淡淡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河源商行涉及囤積贓物,本官根據線報,特來偵查,倒是大人卻這般維護這河源商行,又是什麼道理?」

    朱贊冷笑:「有沒有贓物,要講證據,也自有有司查辦,哪裡要你來狗拿耗子。」

    柳乘風怒道::「順天府可以不講證據,隨意以查贓之名查抄商賈的貨物,難道親軍就不可以,難道大人的意思是,親軍還不如順天府?」

    朱贊呆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順天府既然可以橫行無忌,為什麼親軍不成?你順天府不講證據,親軍為什麼和你講證據?

    朱贊一時結舌,手指著柳乘風,怒罵道:「柳乘風,我要參你,我要參你,你這狗賊,狗賊……」

    柳乘風對這朱贊信中更是鄙視,什麼戶部侍郎,不過是個輸不起的狗東西而已,事是你挑起來的,只許你來查抄別人,現在別人查抄到你頭上,你倒是又哭又叫了,玩威脅?柳乘風卻是不怕。

    柳乘風撇撇嘴,對朱贊道:「大人要彈劾柳某人,悉聽尊便,不過現在請大人讓一讓,柳某人的馬脾氣一向暴躁,若是將大人撞死,豈不是可惜了咱們朝廷又少了一個斂財的侍郎。」

    說罷,放馬前行,朱贊只得避開,卻早已氣的差點昏厥過去。

    與此同時,在這迎春坊各處,不少商舖被錦衣衛親軍查抄,所有貨物,其實並沒有運去百戶所,而是直接送去了聚寶樓,這批貨物,自然有一些是賠償給吳慈等失了貨物的商賈,還有一些,則是發賣出去。

    所得的銀錢,柳乘風倒是沒有要,而是全部充入聚寶樓的帳中。而聚寶樓的錢,大頭自然是給了太子,柳乘風和國舅都拿了小頭。

    原本柳乘風和朱贊等人,還只是暗鬥,可是現在矛盾這麼一激化,所有人都已經浮出了水面,那些原本還想整垮聚寶樓的官員,此時所有的商舖和貨物被查抄,這幾年積攢的財富一下子化為烏有,一下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任何迴旋的餘地,唯有不死不休,將對方置於死地。

    於是,無數的彈劾奏書飛入內閣,要求嚴懲柳乘風的聲音也越來越高。

    柳乘風蓄養私兵的事還沒有完結,現在又突然多了這麼一樁毆打官員子嗣,查抄商賈財貨的事,也同時引起了所有人關注。

    在大家看來,這個傢伙的膽子實在太大,如此膽大包天,更是聞所未聞,連內閣這邊,都幾乎要頂不住壓力,劉健特意將李東陽、謝遷二人叫來商議此事。

    其實現在事情已經一目瞭然,滿朝文武群情激奮,而皇上擺明了是在敷衍,這壓力最大的人,自然是劉健了。

    劉健主持內閣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壓力,對著李東陽和謝遷只是苦笑。

    隨即,他慢悠悠的道:「這個柳乘風,未免也太膽大了一些,本來蓄養私兵就是重罪,難免會遭人猜忌,他若是安安生生,不去招惹是非倒也罷了,可是現在卻又做出這些事來,也難怪招來這麼大的非議。」

    李東陽默不作聲,他倒是想做聲,只是那朱贊畢竟是他的門生,他不得不避避嫌,而且以他的心計,豈會不明白這矛盾背後的事,只是看的越透,越應該保持緘默。

    謝遷怒道:「柳乘風固然膽大妄為,可是我卻聽說,那朱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李東陽不禁苦笑。

    謝遷似乎也覺得自己說了不得體的話,便對李東陽道:「龍生九子,種種有別,李公門生遍佈天下,出這麼幾個混賬也是有的。」

    劉健道:「於喬莫非說的是朱贊背地慫恿家中子弟行商的事?」

    謝遷道:「自然,堂堂朝廷命官,這樣做,豈不是有辱斯文?」

    劉健歎了口氣,道:「雖是如此,可是律法中並未禁止官員行商,更何況那河源商行還是在其弟朱琦的名下,朱贊德行有虧,可是卻並沒有觸及律法。現在四處都是非議之聲,大家說說看,內閣這邊是不是要表個態度,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謝遷想了想:「劉公打算如何?」

    劉健道:「柳乘風放縱親軍打斷了順天府府尹的公子的腿腳,又把事鬧的這麼厲害,這件事嘛……」

    劉健說到一半,一個內閣的書吏卻是一驚一乍的進來,道:「閣老、閣老……又出事了……」

    一聽到出事,這內閣三學士便覺得大是頭痛,怎麼什麼事涉及到那柳乘風,就接二連三的鬧出麼蛾子,劉健不禁苦笑,道:「你不要急,慢慢的說。」

    這書吏進來,喘了幾口氣,從袖中抽出一份報紙,道:「請劉大學士自己看,這是最新出來的學而報,裡頭的東西,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劉健皺著眉,將學而報接過來,展開報紙一看,頓時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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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絕地大反擊

    劉健接過報紙來看,臉上頓時有些變色了。

    今日的學而報和往日大有不同,專題專版標題為「官場現形記」。

    頭版的第一篇文章,講的就是一個故事。

    戶部右侍郎朱贊等人,慫恿自家子弟在迎春坊經商,強買強賣,掙下偌大的家業。此後聚寶樓建立,朱贊等人的利益受損,便抨擊蕭敬,借此引導清議聲討張皇后與張氏兄弟,又藉故柳乘風招募私兵抨擊柳乘風。

    在這裡,柳乘風為抨擊招募私兵的事做了解釋。

    錦衣衛在京師的衛所大多是以街坊為單位,大致是四五條街道設百戶所一個,百戶所的人員大致在五十到一百人之間,這樣的分配,雖然遵循了祖制,卻也有一些不合理之處。

    理由很簡單,有的街坊人口不過數千人,卻設立百戶所。可是如煙花胡同、迎春坊這樣的街道,人口卻在數萬甚至在十萬以上,更不必提每日那數以萬計的客商、苦力、富貴公子了。

    同樣是百戶所,管轄的轄區或許差不多,可是管理的難度卻各有不同,煙花胡同百戶所自有其特殊之處,而且關係不小,若是因為人手太少而出了亂子,這筆帳記在誰的頭上?

    便是朝廷設立州縣,也有上縣、中縣、下縣之分,親軍又為什麼不能分個三六九等。

    除此之外,報紙還大肆抨擊順天府府尹唐邵,此人受朱贊指使肆意查抄商賈商貨云云。

    劉健奇怪地抬起頭來,深吸了口氣道:「這個柳乘風終於有動作了。只是學而報原本只是討論文章、講些故事,現在卻是抨擊朝廷大臣,未免也太放肆了一些。」

    李東陽接過報紙來看,隨即苦笑道:「放肆是放肆,可是老夫卻聽說學而報也有太子殿下的股份。」

    二人對視一眼,立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學而報不是柳乘風一個人的,這件事天下皆知,現在學而報突然刊文朝朱贊等人動手,那就一定獲得了太子殿下的首肯,甚至,這件事可能還涉及到了宮中。

    方才劉健還在考慮是不是讓內閣來表個態,現在看來,這局面似乎又更加複雜了。

    劉健正思量著應對,又一個書吏慌慌張張地進來,道:「劉學士,劉學士……大事不好,順天府被人圍了……」

    「圍了……」劉健心裡咯噔了一下,他之前就有預感,柳乘風要反擊了,絕不只是一個學而報裡刊載一篇文章這麼簡單,只是不曾想到下一步的動作居然這麼快,讓人措手不及。

    「怎麼回事?」

    「今兒清早,順天府便有商賈出現擊鼓鳴冤,狀告戶部侍郎朱家的商行曾經侵吞他們的財貨,順天府府尹唐邵唐大人以沒有證據的名義將他們打發回去,誰知道來的商賈越來越多,順天府見狀,都不予署理,這些商賈便齊聚在順天府衙門之外喊冤,人數足有數百,整個順天府已經亂作了一團。」

    劉健深吸口氣,不由怒道:「柳乘風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吧,竟敢指使人圍攻順天府?」

    謝遷卻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堂堂朝廷命官指使家人經商不說,還侵吞客商的貨物,若是這件事屬實,商賈們鬧一鬧又有何不可?這件事分明不是針對內閣的,只怕這時候,宮中要下決斷了。」

    劉健默然。

    順天府外,已被圍的水洩不通,唐邵在衙內急得團團轉,事情發生得太急,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可是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太大,絕不能對外頭的商賈進行彈壓,可是不彈壓,這些人驅之不散,必然會更加棘手。

    唐邵心裡也生出了幾分大禍臨頭的預感,整個人如熱過螞蟻,卻是無從下手,至於戶部侍郎朱贊,他已經下了條子請朱贊拿個主意,可是一個時辰過去,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不必說,朱贊已經避禍了。

    唐邵心裡將朱贊罵了一百遍,卻又無可奈何,而外頭鳴冤的鼓聲卻是咚咚作響,震得唐邵心肝都快要給顫出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若是不予理會,外頭的商賈必然不肯散去。可要是審理,這麼多人,這麼多口,這麼多鳴冤叫屈的,難道還要讓自己去治朱贊這些人的罪嗎?」

    唐邵不禁苦笑,整個人癱在椅上,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外頭的商賈卻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跪成一大片在衙門之外。

    若說此前,他們是絕對沒有膽量去狀告戶部侍郎的,只是昨日正午,柳乘風帶著人查抄了河源商行為首的貨行才讓他們鼓起了勇氣。

    明明是這些商行騙了他們的錢財,既然能索取回來,又為何不來狀告?反正在他們背後有國舅有柳乘風,甚至還有可能,有太子。

    有了底氣,人的膽子自然大了幾分,而且今早的學而報也都出了頭版,專門抨擊此事,這讓大家的底氣更充足了幾分。

    這件事卻也不小,各大衙門一下子驚動了,自是有人抨擊柳乘風挑唆,不過更多的卻話鋒一轉,開始抨擊朱贊等人斯文掃地,恬不知恥。

    這是擺明了的事,柳乘風對大家來說不過是個外人而已,這傢伙再如何跋扈,那也是親軍,原本大家要罵,要彈劾,不過是湊個熱鬧。

    可是朱贊的身份卻不同,他是自己人,是這個圈子裡的人物,這個傢伙居然敢如此恬不知恥,這讓大家有了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更何況學而報裡所爆出來的許多內幕也讓許多人大為光火,你若是愛財倒也罷了,可是居然拿大家當槍來使,讓大家去抨擊國舅和柳乘風,自個兒卻暗渡陳倉,為自己的私利而利用所有人。

    再之後,內閣的一道上書已經激起了千尺浪,劉健、李東陽、謝遷聯名上奏,請宮中查明個中原委,徹查相關人員。

    這一道奏書看上去是不偏不倚,可是內閣的不偏不倚,態度卻很明確,徹查相關人員,就是朱贊等人和內閣沒有關係,陛下要打要殺,內閣袖手旁觀。

    有時候,不偏不倚就是有所偏倚,至少大家知道,沒有人會去包庇朱贊人等,就連朱贊的恩師李東陽也不會。

    若說宮中從前還在和稀泥,可是現在事情緊急,已經不得不下決斷了,在正心殿裡,張皇后淚眼婆挲,已是哭成了淚人,張鶴齡、張延齡兩個兄弟則是跪在殿外,太子朱厚照一副義憤填膺之狀,而坐在榻上的朱佑樘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學而報,他已經看了三遍,且不說這學而報是真是假,可是這報中的文章,卻都已經坐實了朱贊等人的惡跡,報中說朱贊人等慫恿自己的親族去做生意,大發不義之財,現在數百個商賈就圍在順天府外頭狀告朱贊人等,這證據還不夠嗎?

    更令朱佑樘惱火的是,朱贊這些傢伙居然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把算盤珠打到了張皇后和國舅頭上,這樣的人簡直是無君無父,喪心病狂。

    一邊的朱厚照道:「父皇曾經對兒臣說過,聚寶樓是父皇留給兒臣的一座金山銀山,有了聚寶樓,將來兒臣就不必再如父皇這般操勞了。可是現在朱贊等人指使人查抄在聚寶樓交易的商賈財貨,長此以往,還有誰敢在聚寶樓中交易?前幾日,聚寶樓的生意剛剛走上正軌,卻因為朱贊等人,聲譽已經一落千丈,父皇若是再不出來以正視聽,兒臣……兒臣……」

    張皇后道:「朱贊人等好大的膽子,本宮久居宮中,不敢干涉政事,可是朱贊為了自己的私利,竟是……」

    朱佑樘歎口氣,握住張皇后的手,打斷張皇后道:「皇后不必心急,朕自有主張。」

    朱佑樘沉吟了一下,隨即道:「來人,傳旨意吧。」

    「柳乘風彈壓亂黨有功,敕命柳乘風為豐城伯,以示嘉獎。」

    朱佑樘說完,揮揮手,道:「立即傳旨意去吧。」

    朱厚照不由憤怒了,梗著脖子道:「父皇,這算什麼主張?這爵位本來就是要敕給柳乘風的,為何不下旨意處置朱贊人等?」

    張皇后也抬起頭,一副大惑不解之色。

    朱佑樘卻只是笑了笑,道:「到時你就明白了,好啦,朕自會給你們一個公道就是。」

    朱厚照一頭霧水,可是朱佑樘這麼說,自己卻又不敢再堅持。

    朱佑樘站起來,在這殿中來回踱步,慢吞吞地道:「對了,還有一道旨意要發一下,來人,記錄。」

    隨侍的太監立即拿了竹板,捉筆在竹板上做出一副隨時下筆的樣子。

    朱佑樘慢悠悠地道:「今年的京察要嚴防死守,我大明立國已有一甲子,吏治不可不察,內閣、吏部、都察院、大理寺聯同支持這次京察,但凡德行有虧的,亦或是屍位素餐之人都要嚴懲不貸,朕要親自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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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03:42
第二百零八章:致仕

    內閣值房。

    炭火燒得通紅,整個值房裡溫暖如春,幾個書吏在值房中進出,腳步匆匆。

    每一次有人進來,值房中的三個閣老都忍不住抬起頭來撇上一眼,他們的心情,似乎有些緊張。

    年關就要到了,非議還是不斷,六部那邊已經吵翻了天,連朱贊也來過一趟想見李東陽一面,李東陽考慮一番之後卻沒有見他,只是讓人對他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難道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嗎?」

    這句話讓朱贊黯然離去。

    不過陛下到底是什麼心思,卻還沒有表露,無論是劉健、謝遷還是李東陽,都想知道這件事,宮中打算如何處理。

    到了正午的時候,終於有個太監進來,劉健這時候倒是表現出了穩重,道:「可是有了旨意?」

    太監道:「不錯,陛下親自下旨,請內閣草詔。」他沉默一下,隨即道:「陛下有旨,敕封柳乘風為豐城伯,京察的事也要抓緊,要好好整肅一下吏治。」

    劉健頓時笑了,隨即朝李東陽道:「賓之,結果出來了。」

    李東陽拋下筆,不由苦笑道:「是啊,皇上拿主意了,謝公來草詔吧。」

    謝遷點了頭,便帶了那太監到一旁的耳房去草詔了。

    李東陽的臉色中不無苦澀,朱贊縱然是他的門生,李東陽對他也頗為欣賞,可是這一次,他犯了大錯,而李東陽的選擇只能是置身事外,本心上,李東陽希望皇上的懲處輕一些,大不了,將他放到南京去閒置也就是了。

    可是這旨意出來,結果卻出乎了李東陽的預料。

    先是敕命柳乘風為豐城伯,表面上,這封爵的敕命是早已商討過的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放出,意味深長。這是告訴內閣,柳乘風無罪,有功!是功臣!而柳乘風的對手自然而然就是罪人了。

    這是一種暗示,是皇上給他李東陽留幾分面子,畢竟朱贊是李東陽的門生,直接處置朱贊,李東陽的臉皮不好擱。

    至於用什麼罪名來辦朱贊為首的大臣,皇上也已經做出了選擇,京察……

    李東陽吁了口氣,心亂如麻,從本心上他是不希望自己的門生吃虧的,可是朱贊做的事也未免太過份了一些,到了如今誰也保不住他了。

    劉健則是看了李東陽一眼,道:「賓之何故悶悶不樂?」

    劉健當然清楚李東陽歎息的是什麼,只是這層窗戶紙不肯捅破而已。

    李東陽沉默片刻,道:「劉公,東陽只怕要告假半日,有些事要處理。」

    劉健頜首點頭,道:「賓之自管去,內閣有我和於喬看著。」

    李東陽朝劉健點了點頭,從內閣出來,出了宮,坐上小轎之後,吩咐轎夫道:「打道回府吧,還有,把朱贊請到府上來,就說老夫有話和他說。」

    回到李府,李府的家人見李東陽回來也是覺得奇怪,平時老爺不到宮門落鑰是絕不會中途回來的,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李東陽的族弟李東棟也趕了過來,見李東陽的臉色黯然,默不作聲地跟在李東陽身後,等到了花廳,李東陽屁股落座之後,李東棟才道:「族兄,出了什麼事?」

    李東陽喝了口茶,淡淡道:「朱贊這人見小利而忘大義,如今自食其果了。」

    李東棟與朱贊倒是認得,說起來關係還不錯,畢竟逢年過節,朱贊都會來拜訪一下,李東棟和他年歲差不多,也算是有幾分交情。

    雖然每日在府中讀書,可是外頭的事,李東棟也知道一些,他沉默一下,道:「連族兄也保不住他嗎?」

    李東陽搖頭道:「就算保得住,又能如何?」

    李東棟點頭,道:「不錯,事到如今只能壯士斷腕了,再者說,朱贊也太貪婪了一些,不過那個柳乘風……」李東棟看著李東陽的臉色,繼續道:「我倒是聽說了一些事,據說聚寶樓,太子也有一份。」

    「是嗎?」李東陽瞇著眼睛,似乎打起了一些精神,才道:「這就難怪了。」

    李東棟也陪他閒聊幾句,他當然清楚,自己的這個族兄的心思很複雜,因此閉口不提朱贊的事,過了一會兒,門房來報說是朱贊到了,李東陽叫人將朱贊請進來,朱贊這時忐忑不安,一見到李東陽便老淚縱橫,跪在李東陽腳下,哭訴道:「恩師救我……」

    李東陽卻是側了側身,一副不受他大禮的樣子,隨即道:「你站起來說話吧。」

    朱贊淚眼模糊地站起來,戰戰兢兢地道:「不知陛下那邊聽信了誰的……」

    李東陽心中頓時有些不喜,到了這個時候,朱贊居然還執迷不悟,原本還想安撫他幾句,現在卻不由沉下臉,道:「潤生,到現在你還想挑事嗎?你可知道宮中已經下了決斷?這件事已經結束,你還想做什麼?」

    「啊……」朱贊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道:「宮中怎麼說?」

    李東陽淡淡地道:「宮中怎麼說,不是你現在該計較的事,你現在立即回家閉門思過,上請罪奏書,請老還鄉吧,若是如此,或許我還能為你爭一個致仕。」

    致仕……朱贊如遭雷擊,整個人臉色慘綠,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他幾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中了功名,又是二十年的鑽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他現在不過是四旬而已,前途大有可為,現在讓他致仕倒不如殺了他。

    他淒淒慘慘地拜倒在地,抓住李東陽的靴子,含淚泣血地哭告道:「恩師……一定要替學生想想辦法,我……我……」

    李東棟在旁勸道:「致仕了頤養天年,做個富家翁卻也未必是壞事……」

    朱贊搖頭,總是不肯,朱家的貨物沒了,店舖也已經查抄,若是這烏紗也丟了,想做富家翁卻哪有這麼容易?他連忙道:「恩師……我……我願去應天府,就是去應天府的六部裡做個主事也好。」

    應天府就是陪都,堂堂戶部侍郎被打發去了南京,這一輩子再想起復,希望卻也渺茫了。

    李東陽卻只是搖頭,道:「老夫現在是為了你好,請辭致仕總比罷官體面一些。」

    朱贊老淚縱橫地道:「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李東陽點頭。

    朱贊這時候反而笑了起來,道:「請辭,學生不會,大不了就罷了我的官吧。」他冷冷地看了李東陽一眼,便拂袖而去。

    李東陽木然地坐在椅上,對李東棟道:「不識時務,這苦頭還在後頭。」

    李東棟默然無語。

    李東陽道:「你在想什麼?」

    李東棟道:「人有了貪慾,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李東陽不由笑了起來,道:「正是這個道理。」

    ……………………………………………………………………………………………………

    禮部將敕命送到了溫府,溫府上下,闔家歡動,雖只是個伯爵,可是大明朝的爵位卻不是輕易授意的,除了開國和靖難,此後再想獲得這金飯碗卻是比登天還難。

    柳乘風接過了旨意,自要去宮中謝恩,不過因為天色已經晚了,只能第二天再動身,當天夜裡,溫家開了桌宴席,一家人吃過之後,溫正便將柳乘風叫到花園中去散步。

    溫正看著這天上皎潔的月色,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從前他瞧不起柳乘風,認為柳乘風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功名革掉了,沒有半分的前程,可是現在的柳乘風卻身為錦衣衛百戶,還敕封為伯爵,將來的前程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想到這裡,溫正不禁歎了口氣。

    柳乘風便問:「泰山大人何故歎息?」

    溫正微微一笑,踏著方步到了涼亭下駐足,道:「你現在已經貴為伯爵,也該搬出去住了,今年已經放出了風聲,陛下要親自過問京察,要釐清吏治,看來京師裡頭會有不少人被免官,說不得到時候會有人要離京,你若是有空,去談談價錢,最好買一座離咱們溫家近一些的宅院做府邸,至於奴僕方面倒是不必你來費心,溫家在城外有幾個莊子,倒是有一些信得過的人可以先拿去用,等將來家業大了,再去尋一些能做事的。」

    柳乘風不由覺得奇怪,其實上個月他就曾向溫正提過此事,溫正的態度卻是吱吱嗚嗚,頗有點兒能拖一下是一下的意思。不過很快,柳乘風就明白了溫正的心思,現在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同,搬出去住雖然有些不方便,可也省得有人說閒話,他心中一暖,道:「是。」

    溫正又道:「這個年,京師裡的文武官員們不好過,北鎮府司和南鎮府司的年多半也不好過,若是這幾日我太忙,這家裡的事就得靠你來張羅了。」

    柳乘風就問:「怎麼?衛所裡出了什麼事?」

    溫正笑道:「還不是北通州?東廠在那邊也吃虧了。」

    聽到東廠吃虧,柳乘風便露出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原來他們也有吃虧的時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溫正道:「東廠駐北通州的檔頭遇襲,當時這檔頭還邀鎮守太監去吃飯,行到大街上突然殺出賊人,護衛們低檔不住,那東廠檔頭身受重傷,差點兒一命嗚呼,東廠太監倒還好,只是受了點皮肉之傷,現在這消息傳進了京,東廠那邊還不敢稟明聖上,是想年後再稟告,省得陛下憂心。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只怕……」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先是錦衣衛,現在又是東廠,還牽涉到了鎮守太監,這北通州的事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溫正繼續道:「這幾日,牟指揮使成日召我們去商討北通州的事,再加上又有亂黨要在北通州鬧出大事的風聲,無論是東廠還是我們北鎮府司,其實現在都是捏了一把汗,誰能將這亂黨揪出來,自然是大功一件,現在最怕的是,北通州的亂黨起事,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

    柳乘風卻是哂然一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泰山大人還是想開一些。」

    事實上,這北通州的事距離柳乘風太遙遠,眼下他倒是想先將這個年過好再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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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04:02
第二百零九章:面聖

  次日清早,柳乘風穿戴一新,進宮謝恩。

  到了午門這邊,正好早朝剛剛散去,不少官員從午門出來,臉上都凝重之色,想必是因為京察的緣故,大多數人都是愁眉苦臉,一副哭喪的樣子。

  柳乘風心裡笑了,這大明朝固然是以文抑武,不過武官也有武官的好處,至少不必像這些文官一樣,還要應付京察。而且很顯然,這一次皇上是玩真格的,絕對不是像從前那樣走走過場,又不知會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這些官員與柳乘風擦身而過的時候,也有不少人打量他,許多人是久聞柳乘風的大名,卻一直無緣一見,這時候發覺柳乘風如此年輕,清晨的光輝之下,臉上帶著幾分稚嫩和灑然,看的許多人不禁咋舌,原來他就是柳乘風,柳乘風居然是這個樣子。

  或許是因為前幾日鬧得事太大的緣故,不少人都不禁多了柳乘風一眼,更有不少人,眼眸中掠過一絲慕色。

  瞧瞧人家,這才多大,就已經有封爵了,再想想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如此一比較,少不得要搖搖頭,恨不得立即衝回家去,把自家的敗家子揪起來狠狠打一頓才干休。

  柳乘風不去理會他們,逕直穿過午門門洞,一路過了金水橋,繞過正殿,在小太監的指引下,直入正心殿。

  朱佑樘今日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不管如何,那沸沸揚揚的爭議總算平息下來,一個京察,立即堵住了所有人的口,整個朝廷雖然遍佈了不安的氣氛,可是朱佑樘似乎卻少了許多麻煩。

  柳乘風進去謝了恩,朱佑樘笑呵呵的道:「起來說話吧,馬上要到年關了,怎麼,這個年打算怎麼過?」

  柳乘風道:「過年並不是什麼好事。」

  「哦?」朱佑樘看著他,笑道:「這又是為何?」

  柳乘風苦著臉道:「微臣又老了一歲。」

  朱佑樘原本要端起茶盞來吹著茶沫,聽了柳乘風的話,差點兒沒一下失手,被這滾燙的茶水燙到,這傢伙說話,怎麼好像到處都是有隱喻似得,他老了一歲,那朕豈不是離行將就木更近了一些?

  真是煞人風景……

  朱佑樘撇撇嘴,卻沒有見怪,微微笑道:「聚寶樓現在如何了?」

  柳乘風道:「托陛下的鴻福,生意又好轉了。」

  朱佑樘頜首,道:「唔,這聚寶樓,你得給朕盯牢了,這干係著社稷的,只是有些事,無論是朕還是太子都不好出面,所以這聚寶樓就拜託你了。」

  說拜託,實在是客氣,倒不是朱佑樘成心客氣,只是畢竟平白佔了六成股份,心裡略帶幾分愧疚而已。

  朱厚照或許未必看不到這聚寶樓的好處,可是朱佑樘卻卻清楚,誰掌握了聚寶樓,這天下的財富便不需任何暴力的手段,便會如流水一般進入誰的兜裡,大明的商稅已經名存實亡,可是聚寶樓,就是另一種商稅的手段。

  柳乘風見朱佑樘對聚寶樓如此看重,便道:「陛下,聚寶樓的生意隨著這一次風波之後只會越來越好,倒不如趁熱打鐵,再增加一些瑣碎的服務。」

  朱佑樘內心裡,對柳乘風斂財的手段可謂是佩服到極點,明明這大明幾十年來無數內閣大臣熬白了頭髮都未必能解決的問題,落到了柳乘風手裡卻是迎刃而解,他雖是皇帝,卻也知道錢的重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不過是句空話而已,沒錢就沒餉,沒餉就有兵變,沒錢就不能賑災,不能賑災就會有流民,百姓就會落草為寇,越是像他這樣勤政的皇帝,對錢的認識才越加深刻,大明的天下,是用錢堆出來的。

  只是這錢來的也不容易,每年的歲入只有這麼多,不夠,就只能讓鎮守太監們在外頭去收,就為了這個,惹來不少民怨,可是朱佑樘心裡頭清楚,鎮守太監不能撤,因為沒錢,朝廷這麼點歲入,不夠給朝廷的文武百官發俸祿,也不夠給邊軍發餉,若是遇到災荒,就更有心無力了。

  雖說皇帝最大,可是皇帝的一紙詔書是換不來錢的。

  可是柳乘風不同,柳乘風就是一棵搖錢樹,還是一棵忠心耿耿的搖錢樹,現在柳伯爺要和皇帝談生意,皇帝能不肯嗎?

  朱佑樘非但不排斥,還顯得興致勃勃,什麼君子不愛財,簡直是胡話,只有真正的當了家,才知道財帛的好處。

  「柳愛卿但說無妨。」

  柳乘風倒也痛快,只提了兩件事,第一件,便是要將這聚寶樓擴張出去,畢竟京師雖然是天下財貨的中心,商賈如雲,可是江南、川中、嶺南、洛陽甚至是關外等地,還有許多擴展的空間,將這京師的聚寶樓,變成天下的聚寶樓,將那些行商走貨的商賈一網打盡,往後不管是誰,只要是要行商,對聚寶樓就無可規避。

  朱佑樘自然同意。

  只是第二條,卻讓朱佑樘有點兒費解了。

  錢莊……發鈔?

  朱佑樘咬著唇,道:「錢莊朕知道,交子、銀鈔朕也知道,可是你這銀鈔可有什麼不同?」

  其實銀票之類的東西,早在宋朝時就已經出現,只是出現後不久,因為濫發,最後崩潰,到了明朝,也是如此,這銀票至今還有,甚至還有些官員發俸祿也用銀票來代替,只是這一千兩的銀票到了市面上連一百兩銀子都未必換的到,而且貶值的程度極快,以至於誰見了這銀票,都是捏著鼻子走,說白了,還是沒有信用。

  而柳乘風的設想很簡單,聚寶錢莊也發行銀票,不過這銀票有那麼點兒不同,錢莊進帳了多少銀子,就發放多少面值的銀票,絕不濫發,也不胡亂刊印,說白了,其實就是銀本位。

  比如某杭州商人,想要入京,拿著一千兩銀子在杭州的錢莊兌換一張銀鈔,到了京城之後,再用這銀鈔換出等額的銀子來,信用由聚寶樓擔保,也就是說,只要聚寶樓還在,這銀鈔一定能換出銀子來。

  柳乘風之所以和朱佑樘商量這件事,其實也是無奈,官面上流通的銀票倒是不少,可是信用卻是極低,聚寶樓將來一年的收益至少是數百萬兩紋銀,便是上千萬,也不是不可能。

  宮裡頭若是想打加印銀票的主意,也得想一想這聚寶樓,畢竟聚寶樓大部分的銀錢都要流入宮中,把聚寶樓的信用流失了,得不償失。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印鈔之事,倒是可行,只是這錢莊如何賺銀子?」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陛下,錢莊裡頭有現銀,就可以拿去放貸,商賈們要儲存銀子入錢莊,還可以抽個千一的成,別看這千一的成少了一些,可是積少成多,也是有好處的。再者說,有了這錢莊,聚寶樓的交易必定大增,其實這聚寶樓與錢莊都是相輔相成,有了錢莊,聚寶樓生意才好,聚寶樓生意越好,錢莊的銀票信用才更足。」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這件事你去辦,朕會給予通融,只要能掙來銀子,朕少不了你的好處。」

  柳乘風應了下來。

  朱佑樘隨即笑起來,道:「光顧著和你說銅臭,倒是顯得你我師生過於市儈了一些,近幾日行書是不是生疏了許多?好吧,朕在年前不問你的功課,什麼事都等到年後再說。」

  柳乘風道:「這幾日確實忙的很,微臣這幾日在物色宅子,只怕也沒有練習行書的時間。」

  「物色宅子?怎麼?連宅子都沒有?」朱佑樘微微愕然了一下。

  柳乘風苦笑,便將自己暫時寄人籬下的事說了,又說自己想趁著年關將至,買下一座宅子來,請工匠修葺一下,正好年後再搬過去。

  朱佑樘不由笑道:「你為何不早說,這件事朕包辦了,宅子是嗎?朕記得在東安門那邊,有一座空置的宅子一直無人住,來人……」

  一個太監在旁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佑樘道:「是不是這樣?」

  太監道:「是有這麼回事,那宅子本是永昌侯的府邸,這永昌侯在成化十八年獲罪,抄家滅族,宅子也就空置下來,一直無人居住,其實那地方倒也不錯,與壽寧侯的府邸離得也不遠,就是……就是……荒蕪了一些。」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這宅子,就賞給柳乘風住吧,柳乘風,如何?」

  柳乘風臉上堆著笑,心裡頭卻有點不痛快,成華十八年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了,而且還是個被人抄家滅族的侯爺的地,這宅子有點兒忌諱。

  不過話說回來,朱佑樘要賞,柳乘風也不能拒絕,只能應下,道:「陛下恩德,微臣銘記在心。」

  朱佑樘呵呵一笑,對柳乘風的態度很是滿意,道:「既然要賜你宅子,朕送佛送到西吧。」對那太監吩咐道:「通知下去,叫工部那邊找些工匠把那宅子修葺一下,前幾年修葺宮室的時候不是還留了不少好料子嗎?一併用上,不要吝嗇。」

  太監稱是。

  柳乘風心裡卻在苦笑,看來這宅子往後就算想不住也不成了,原本還想著,那地方風水多半不好,到時候大不了地先收下,另外擇一個好宅子,可是見朱佑樘這樣上心,若是不搬過去,到時候讓宮裡知道,還不知要發多大的火,也罷,住就住吧。

  朱佑樘叫柳乘風坐下,又寒暄了一陣,聊了半個時辰,朱佑樘便有些心神不屬了,柳乘風倒是瞭解的他的性子,這個時候應當是朱佑樘批閱奏書的時候,於是便道:「陛下,微臣也該告辭了,來日再進宮陪陛下說說話。」

  朱佑樘故意挽留了一下,柳乘風堅持要走,最後才放柳乘風出宮。

  從宮裡出來,柳乘風特意去那永昌侯的宅子轉了一圈,這宅子的地段倒是不錯,距離東安門不過一盞茶的路,轉過一條街就是壽寧侯府,京師的不少公侯府邸也都坐落在這裡,行人少了一些,勝在清靜,一路過去,沿途高門大宅的院牆裡頭,總能探出一些林木,只怕若是到了來年開春,必定是樹木成蔭。

  這宅子也是不小,比之壽寧侯的宅子還要大上一些,找人打聽了一下,總共有屋舍七十餘間,單論規模,絕對是京師少見的豪宅。只是因為長久沒有人住的緣故,門口貼上了封條,那封條早就糊了,依稀可以看到成化年寅月之類的字樣,裡頭的屋舍更是腐朽的不成樣子。

  不過想到反正這事兒會有工部來修葺,柳乘風索性放寬了心,騎著馬回家報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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