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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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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4:17
第二百三十章:狼狽為奸

    一道聖旨飛快遞到北通州,柳乘風、周泰二人接旨,聖旨中大是褒獎了一番,引來這北通州無數人的關注。

    誰都知道,這知府周泰只怕是要高昇了,於是許多人不禁紛紛猜測起來,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不過事情很快平息下來,雖說柳乘風和周泰早已受人關注,可是這周泰照舊辦公,而柳乘風似乎也一下子蟄伏起來,似乎對亂黨的查辦開始漸漸力不從心。

    這傢伙,居然關注起了北通州聚寶樓分店的事。

    眼下聚寶樓四處都在擴張,北通州作為天下樞紐,自然少不得要開一家分店,為了這件事,柳乘風忙前忙後,不亦樂乎。

    通州聚寶樓的選址是在北市,這兒本就是商賈聚集之地,門面也早已買好,修葺一番,就可以開業。

    一切設置和京師聚寶樓並沒有什麼分別,再加上聚寶樓早已名滿天下,這北通州更有半數以上的商賈是聚寶樓的會員,原本這會員只能在京師中才用,可是商賈畢竟是南來北往之人,京師不過是歇腳的一站而已,現在據說蘇杭、蜀中、西安、遼東、南北通州等地的聚寶樓都已經開始籌建,自然給他們提供了不少便利。

    柳乘風忙前忙後,似乎樂在其中,轉眼間,積雪開始融化,天氣漸暖,便是那樹木也生出了粉嫩的新芽。

    運河結凍的一層冰面,此刻也漸漸消融,春水蕩漾,一艘艘船隻開始下水,漕船、商船、客船絡繹不絕。

    兵備道衙門裡。

    一個和尚突然拜訪,這和尚身材肥碩油光滿面,投過名刺之後,裡頭的差役立即請他進去,隨即將他引入了後堂的花廳,這花廳裡,早已備好了一桌酒宴,雞鴨魚肉、時鮮蔬果琳瑯滿目的擺了一桌子。

    花廳裡四下無人,和尚走進去,居然也不客氣,大剌剌的坐在這座上,毫不客氣的大吃起來。

    和尚不但吃蔬果,居然連雞鴨也不忌諱。肥油油的手裡捏著一隻鵝掌,大快朵頤,頃刻功夫,一桌酒肉,便橫掃而空。

    和尚拍了拍大腹便便的肚子,打了個飽嗝,露出愜意的笑容。他站起來,負著手打量這花廳,大聲道:「大人既然在這裡,為何不出來和和尚相見?」

    靠著花廳的是一個耳房,用珠簾將耳房和花廳分開,一個人影從珠簾之中出來,這人頭上仍然頂著翅帽,身穿緋紅官袍,臉上帶著幾許尷尬笑容,分開珠簾走出來。

    和尚笑嘻嘻的朝這官人行了個禮,合掌道:「和尚見過黃大人。」

    黃大人就是黃震,兵備道按察使,朝廷三品大員,面對和尚對他的行禮,黃震的臉色顯然很是不悅,可還是不得不朝和尚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大師請坐下說話。」

    和尚毫不客氣的坐下,隨即道:「大人別來無恙?」

    黃震深看了和尚一眼,眼底深處,既帶著幾絲惱怒,又有一些畏懼。他沉默了一下,道:「大師,現在風聲還未過去,大師來這裡,莫不怕那柳乘風將你拿了?」

    和尚呵呵一笑,道:「柳乘風,我怕他什麼?有黃大人庇護,和尚在這北通州,一根毫毛都不會少。」

    黃震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冷聲道:「這北通州,並不是本官一人說的算,大師這般行事,不但誤了自己,也會誤了本官。」

    和尚對黃震的惱怒並沒有表現出退讓的意思,他冷不丁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咕噥咕噥的一口飲酒,冷笑道:「黃震,你就是這樣和和尚說話的嗎?你可不要忘了,和尚只要吩咐一聲,就可以讓你似無葬身之地。」

    黃震的臉色,立即變得無比的古怪起來,垂頭喪氣的坐下,手肘搭著桌幾,道:「早知如此,我黃震又何必當初,以至於現在還要受你們的脅迫,你說吧,這一次來尋我,又是什麼事。」

    他雖然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可是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黃震確實是受人脅迫了,他原本前途似錦,出身既好,仕途也還算順暢,一路高昇,可謂春風得意。只是就在他做了這兵備道按察使的時候,家裡卻是出了事,他的父親死了。

    大明以孝義治天下,按照規矩,父母死後,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並須離職,這規矩,叫做「丁憂」。

    這制度從西漢時算起,就已經規定在朝廷供職人員丁憂三年,到了東漢時,丁憂制度已盛行。

    此後歷代均有規定,且品官丁憂,若匿而不報,一經查出,將受到懲處。但朝廷根據需要,不許在職官員丁憂守制,稱奪情,或有的守制未滿,而應朝廷之召出來應職者,稱起復。到了明朝,這個規矩已經成了律令,誰也不得違逆。

    黃震前程似錦,不曾想到,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父親,若是當真向朝廷報喪,這就意味著,二十七個月之內,他必須解除官職,回鄉守孝。人生有幾個二十七個月,這麼多年來,他結交的這麼多關係,付出的這麼多努力,豈不是全部因為這個而付諸東流。

    黃震當然不想回鄉,可是按規定,官員死了父母,要想仍舊做官,唯有走奪情這一條路,奪情……以黃震的資歷絕不可能,莫說是他,便是劉健、李東陽這樣的閣老,也未必能有這待遇。

    思來想去,黃震想到了一個辦法,密不報喪,他指使自己的兄弟,悄悄將自己的父親草草葬了,瞞下了此事。

    只是很快,就有個和尚找上了門來,並且揚言黃震若是不聽從他的吩咐,便立即將黃震的隱秘傳揚出去。

    黃震當然明白,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必然遭受天下人的非議,一個官員,一個讀書人,密不報喪,不遵守禮法,在士人的眼裡就是喪心病狂,黃震會被所有的同僚唾棄,並且會被革去官職,一輩子別想翻身。

    黃震自然妥協了,而現在,他已經為這和尚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越陷越深,若是事發,已經不再是罷官這麼簡單,只怕滿門抄斬也已經足夠。

    和尚看了沮喪的黃震一眼,淡淡的道:「黃大人以為,和尚來這裡會有什麼事?」

    黃震臉色一變,道:「大師何必要苦苦相逼,我……我們不能再這麼做了,出了事,你我都是死罪!」

    和尚卻是笑了,冷冷一笑,道:「是嗎?死又有什麼可怕,事情做成了,將來明王登極,你就是大大的功臣,可要是什麼都不做,他們遲早要查到大人身上,黃大人以為到了現在,還想抽身事外嗎?」

    黃震的身軀不由打了個冷戰,哆哆嗦嗦的道:「我……我……」

    黃震平時早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做了這麼久的官,也早有自己的威嚴。可是面對這和尚,他竟是毫無招架之力,無力的嘆了口氣:「那麼敢問大師,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和尚淡淡道:「這件事,最緊要的是漕糧,到了下月十五,各地的漕糧都會在這兒周轉,數百座北滄州的糧倉,也將堆積如山,這是最好的時機,只要將這些漕糧付之一炬,朝廷兩成的歲入也就燒成了灰燼,到時咱們再在北通州大鬧一通,勢必會引發天下震動。沒了漕糧,朝廷的軍餉就無法支付,賑災的款項也將蕩然無存。大明朝……還能撐得住多久?更何況,這個時候,我明教各地的教徒也會趁機而起,若是時機恰當,甚至連明王也會登高一呼,大明的最後一棵稻草,足以將這太平盛世淪為千里赤土,而明王定鼎天下的機會也就來了。」

    和尚說的這些話固然鼓舞人心,可是黃震卻是一點聽的心思都沒有,在他看來,這和尚說的話簡直又恐怖又可笑,燒糧、起事,他們想的倒是周密,北通州本就是天下樞紐,江南的漕糧,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一船船運到這裡,隨即入庫,再由車馬運往朝陽門糧庫存儲,只是要燒糧,又談何容易,那裡,是由漕司掌握,漕司之下有一隊軍馬,人數有兩千人,日夜拱衛糧倉,便是黃震也調動不得。

    他雖是兵備道按察使,可以隨時調動軍馬,可是他當真要讓人燒糧作亂,誰肯聽從?

    而且以黃震的精明,又豈會不知這和尚打的是什麼算盤,燒掉一些糧食就能引發天下大亂?

    雖說會有烽火,可是要說能壓彎大明朝,卻是痴心妄想,當今皇上勵精圖治,天下承平,就算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未必就會從此一蹶不振,想必這些,這和尚也清楚,他之所以如此許諾,又說各地一起起事,又說明王登高一呼,其實說穿了,就是要安撫自己,告訴自己,只要好好為他們辦事,將來便能做一個從龍功臣,這是一個胡蘿蔔,是用來引誘著黃震供他們驅策的,而一旦他做下這天大的事,說不準這些人早已溜之大吉,自己成了他們的替罪羊。

    他沉默著,一語不發。

    和尚見狀,冷冷道:「黃大人為何不發一言?」

    黃震苦笑,道:「這件事只要還要從長計議……」

    和尚冷笑:「若是從長計議,就會錯失良機,到了這個時候,黃大人認為自己還有選擇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黃震不禁打了個激靈,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黃震就算是知道這裡頭的風險,又還有選擇嗎?他除了按照這和尚的吩咐去做,難道還有其他的路可走?不做是死,做下去,未必還能死中求活。

    他咬咬牙,道:「做是要做,只是必須要有萬全之策,我只問你,漕司下的兩千槽吏怎麼對付?」

    和尚笑了起來:「實話和你說了吧,這些槽吏之中,有不少已是明教的人,更何況這北通州六路千戶所,也有不少被我們滲透,只要黃大人以按察使的身份下達軍令,到時候命令下達到各衛所,若是有人敢質疑,自有我們的人來料理,到時候我們攻其不備,趁亂燒糧,豈不妙極?」

    黃震心裡清楚,這和尚說的話有多少水分,也只有天知道,不過他既然說了如此篤定,想必應當還是有些把握,想了想,黃震繼續道:「東廠和錦衣衛那邊,又該怎麼料理?」

    原本這廠衛成了空架子,可是自從柳乘風和那張茹上任,已經漸漸穩住了陣腳,現在滿大街都是不歇不眠的校尉和番子四處偵查,要做下這麼大的事,他們不可能不會察覺。對黃震來說,這些人也是棘手的很。

    和尚淡淡一笑:「原本呢,我們的主意是暗殺這些千戶,以此瓦解廠衛,可是現在朝廷又派了那柳乘風和張茹下來,這兩個人確實不太好惹,更何況現在離咱們起事的時間越來越近,若是再刺殺他們,只怕會更加驚動朝廷,到了那時,只怕京師的禁衛就要出動了。所以這二人暫時不能死,以免惹來更大的麻煩,可是他們不死,也確實會給我們製造不少小麻煩,既然如此,和尚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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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危機重重

    黃震看著和尚,此時他也漸漸地定下了心神,慢悠悠地道:「大師打算怎麼辦?」

    和尚道:「調虎離山。」

    黃震想了想,似乎也覺得可行,一時沉默起來,心裡推敲著步驟,然後歎了口氣,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又該如何調虎離山?」

    和尚淡淡地道:「聚寶樓不是新近要開張了嗎?那個柳乘風最在意的就是聚寶樓……」。

    和尚的話點到即止,黃震不由點點頭,道:「只是東廠的張茹怎麼辦?」

    和尚道:「東廠那邊自然會幸災樂禍,不過和尚聽說,張茹與柳乘風面和心不合,東廠也一定會關注此事,黃大人何不如尋個機會讓他們兩虎相爭如何?」

    黃震沉吟片刻,隨即道:「本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和尚便起身擦拭了油膩的嘴,道:「你在北通州動手,我再聯絡人手,鑿沉河道中的船隻,令運河不能通行,如此一來,就算是朝廷想要緊急顛簸糧食彈壓兵變、民變,只怕也得先清理了運河再說,沒有三兩個月的功夫,想都別想!」

    和尚施施然地向黃震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黃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花廳裡,想到即將要做的『大事」不禁打了個冷戰,隨即苦笑一聲。

    「來人!」黃震大喝一聲。

    花廳外,一個黃震的心腹家人走入花廳,弓著身,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黃震沉默了片刻,道:「拿名刺,去請柳乘風和張茹二人來見本官。」

    …………………………………………………………

    「糊了!」柳乘風一推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與他同桌的幾個百戶,不由面面相覷,隨即都是無可奈何地發出苦笑。

    這幾日來見柳乘風的百戶倒是不少,柳乘風待他們還算客氣,有時大家聚在一起也會玩一下麻將,不過大家的賭注都是不小,讓這幾個百戶感覺有些吃不消。

    不過與百戶們打牌,確實能拉攏大家的關係,大家見柳千戶沒有架子,也不像是從前那樣苛刻,因此也就放下了心,自然願意和柳乘風親近。

    「趙百戶,北市那邊有什麼消息?」柳乘風一邊收錢,一邊問道。

    自從宮裡發來了旨意,柳乘風除了關心聚寶樓,便不再關注其他了,只是偶爾會問幾句各百戶所探查來的消息。

    坐在柳乘風下首位置的趙百戶道:「除了一些雞鳴狗盜的事,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麼異常。北市靠著糧倉,是至關緊要的地方,可是話說回來,糧倉那邊是漕司的兩個千戶所拱衛。咱們的人插手不進去,有時候做起事來還真有幾分不方便。」

    柳乘風頜首點頭,他當然清楚槽司這個衙門在北通州地位超然,漕糧轉運使不是什麼很大的官,不過是六品而已,可是可以直接向戶部負責。

    掌握著糧庫不說,還下設了兩個千戶所的軍馬,在北通州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柳乘風道:「北市那邊確實很複雜,不但人流多再加上槽司那邊總是水潑不進,要探聽消息確實難一些,不過你要多留心一下,叫人給我仔細看著。」

    趙百戶笑呵呵地道:「大人吩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柳乘風也笑了,他畢竟是外來人,縱然能強逼著這些地頭蛇為自己做事,可是人家心裡未必甘心情願地聽命,因此與他們打好關係倒是必要。反正威信樹立了起來,這時候再放下架子,反倒能讓他們受寵若驚。

    其實柳乘風之所以放手去管聚寶樓的事,也是這個考量,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地頭蛇們去打探消息,就是他再急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索性表現出一點超然的態度,放手讓下頭去做事。

    正說著,王韜飛快跑過來,道:「大人,兵備道那邊遞了名刺,讓大人過去。」

    柳乘風抬頭道:「兵備道叫我去做什麼?」

    王韜搖頭,道:「這個卑下就不知道了,不過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按察使大人不但請了大人,還請了張檔頭去。」

    「張檔頭……」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隨即道:「那按察使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想了想,長身而起,道:「備馬吧,去看看再說。」

    隨即,柳乘風與幾個百戶笑了笑道:「大家也各自做事去吧,本官得去兵備道走一趟,至於……」

    柳乘風看了看自己桌腳上堆放的碎銀子,笑呵呵地道:「這些錢本來就是贏你們的,你們各自分了去,權當是我賞你們的。」

    三個百戶大喜,都說柳乘風仗義豪爽,將碎銀子分了,告辭出去。

    柳乘風出了千戶所,翻身上馬,帶著幾十個校尉往兵備道那邊去,這一路上,柳乘風心裡不禁在琢磨,兵備道這幾日都沒有動靜,怎麼今日突然叫自己去?

    其實在柳乘風心裡,覺得那鎮守太監最是可疑,只是這鎮守太監在北通州自成一系,柳乘風也不能將他如何。

    只是除了鎮守太監,北通州還有誰與亂黨勾結,柳乘風卻一直拿不定主意,說穿了,其實就是他對北通州過於陌生,雖然這幾日已經熟捻了一些,可是北通州的官場,還是疏遠了一些。

    現在兵備道那邊請他過去,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多見見這黃大人,說不準能探聽出什麼來。

    柳乘風打馬到了兵備道衙門,恰好見迎面的街道張茹帶著一隊番子來,柳乘風和張茹在這衙門口打了個照面,張茹的臉色倒是不如上一次武清時那麼難看,這個人看上去冷酷,其實圓滑無比,在武清時,是以為武清縣令的死涉及到了亂黨,是為了爭功,因此毫不客氣。

    可是現在,卻是朝著柳乘風笑了笑,對柳乘風道:「柳千戶,上次在武清,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柳千戶勿怪。」

    柳乘風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怪,不怪,哪裡都會有這種害群之馬,權當是我替你們東廠清理門戶吧。」

    這句話差點沒把張茹噎個半死,原本他還想客氣客氣,誰知柳乘風一點都不客氣。這意思就全然變了,柳乘風的口氣倒像是東廠成了柳乘風家的一樣。
   
    張茹的臉色冷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既然涉及到了整個東廠,他自然不能示弱,淡淡地道:「東廠自有東廠的規矩,還是不勞柳千戶地心。」

    柳乘風也不由笑了起來,道:「話不能這樣說,在京城的時候,蕭公公馭下不嚴,有個太監也是胡作非為,被我狠狠地懲治了一通,最後蕭公公還不是沒說什麼?張檔頭,有些事就是這樣,旁觀者清,對東廠,我是旁觀者,往後你們東廠再有這樣的害群之馬,柳某人與蕭公公倒是有幾分交情,自然少不得要幫襯蕭公公一把。」
   
    這話裡頭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反駁張茹,另一層是告訴張茹,你算是什麼東西?就算是蕭敬老子都不怕,居然也配跟我說什麼東廠的規矩?

    張茹的臉色驟然變了,可是拿柳乘風又是無可奈何,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道:「只怕按察使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我們還是進去吧。」

    二人向裡頭通報門吏通報一聲,這門吏連忙引二人進去,引著二人到了後衙的花廳,柳乘風心裡想,黃震不在前衙裡見自己,擺明著是說有私事要和自個兒商量,這黃震來的哪門子私事?

    張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目光孌得有點兒警惕起來。

    二人到了花廳這邊,門吏請他們坐下,道:「我家大人正在更衣,待會兒就來,請二位大人少待。」說罷便有人端了茶水進來,柳乘風和張茹各坐一邊,一邊喝茶,一邊等候。

    張茹皺著眉,對柳乘風道:「柳千戶……」
   
    「嗯……」。

    柳乘風應了一聲。

    張茹凝重地道:「咱們廠衛雖然有紛爭,可是話又說回來,亂黨的事事關重大,大家還是攜手的好,我提醒一聲,這兒的茶水可不要亂喝。」

    柳乘風抱著茶盞,吹著茶沫,微微笑道:「怎麼?張檔頭察覺出了什麼?」

    張茹搖頭:「我覺得這個按察使來者不善,你看……」

    張茹抹了抹花廳的桌几,在桌沿兒邊揩出一丁點油星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道:「這兒似乎在一個時辰前曾有人在這裡用過飯,而且酒菜想必不少,那個按察使應該在這裡宴請過客人。」
   
    柳乘風其實也察覺到了這個異樣,也不禁皺起眉來,淡淡地道:「不錯,至關緊要的問題是,一個時辰之前應當是辰時二刻。這個時間誰會在這裡大魚大肉地吃?」

    兩個人又都沉默起來,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透,其實想一想就明白,按道理按察使大人認識的朋友不是地方的豪強鄉伸,就是本地的官員,這些人,說穿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辰時二刻相當於早上九點左右,這樣的時間點有誰會在這裡大魚大肉的地吃喝?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赴宴的客人身份複雜,極有可能是街面上下九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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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共圖大事

    一個下九流的人物來到兵備道衙門,被待若上賓,在這內衙花廳裡大吃大喝,這就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張茹沉默了片刻,隨即看了柳乘風一眼,慢悠悠地道:「柳千戶怎麼看?」

    柳乘風道:「有疑點,不過也只是疑點而已,具體如何,還要查一下。」

    張茹微微一笑,他之所以將這疑點說出來,倒不是他對柳乘風有什麼好感,只是因為他知道他能看出這疑點,柳乘風未必不能看出。

    更何況這事情既然涉及到了兵備道按察使,事情就嚴重了,就算以東廠之能也未必能查出什麼,就算查出來,也未必能掌握事態。

    兵備道可是掌握著數個千戶所,上馬管軍,下馬官民的地方,在北通州可謂說一不二。

    張茹眼中閃露出狐疑之後,隨即道:「柳千戶,你的意思也是說這個按察使有可疑之處?」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我說過,只是可疑而已,不過一點兒油漬倒也看不出什麼,在這裡,我們不方便說話,還是先看看按察使大人請我們來所為何事的好。」

    張茹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二人在沉默中等待片刻,黃震終於到了,他穿著一件尋常的圓領儒衫,大刺刺地進來,看到分別坐在左右兩邊的柳乘風和張茹一眼,隨即一笑,道:「讓兩位大人久候了,恕罪,恕罪。」

    黃震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先是打量著柳乘風道:「陛下親自下旨褒獎,柳千戶,可喜可賀。」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大人太客氣了,柳某人何德何能,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

    黃震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張茹的身上,此時,張茹的臉色很不好看,畢竟柳乘風這功勞,說白了是搶他東廠的,東廠和錦衣衛在武清縣的衝突,黃震也略知一二,黃震此時冷笑一聲,不去理會張茹,繼續對柳乘風道:「這話是怎麼說的?柳千戶的事跡早已聞名天下,誰不知道在錦衣衛裡出了柳千戶這樣的賢才?眼下柳千戶調來了北通州,說起來老夫也不禁鬆了口氣。」

    黃震又是笑起來,熱絡地道:「有柳千戶在,北通州的亂黨就不足為患了。」

    柳乘風又與他客氣了幾句,一副很謙虛的樣子。

    而另一邊的張茹臉色已經大變了,誇錦衣衛,卻無視東廠,這豈不是擺明了告訴東廠,連這兵備道都知道,東廠的氣勢已經不比從前了?

    廠衛之間的矛盾可謂由來已久,黃震這一番話,會讓張茹怎麼想?

    柳乘風道:「大人喚我們前來,可有什麼見教?」

    「見教?」黃震淡淡一笑,道:「談不上,這一次叫大家來,自然是因為亂黨的事,大家也知道,自從有了這亂黨,整個北通州已是人心惶惶,本官忝為按察使,也是夙夜難眠,只是不知道二位如今可有什麼眉目了嗎?」

    柳乘風道:「大人見笑了,錦衣衛這邊校尉四出,卻一直沒有線索。」

    張茹淡淡地道:「東廠這邊,也沒有什麼眉目。」

    黃震立即做出一副失望的樣子,道:「原來是這樣,這就麻煩了,哎,非是本官多事,二位不知北通州的運河已經化開,漕糧已經自蘇杭啟程,日夜朝北通州並進,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這件事,還要仰仗柳千戶加緊著辦。」

    柳乘風淡淡地道:「錦衣衛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規矩,不過大人的心思,柳某人也能理解。」

    張茹的臉色則是更加難看,卻是依然什麼也沒有說。

    三人坐在一起,寒暄一番,張茹借口有事逕自離開,黃震看著張茹的背影,不由地發出冷笑,隨即又熱絡地與柳乘風攀談起來。

    柳乘風也沒什麼興致,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他突然感覺這個黃震確有可疑之處,只是讓柳乘風一時想不通的是,堂堂按察使怎麼可能與亂黨勾結?

    原本依柳乘風的猜測,勾結亂黨的多半是太監,畢竟這什麼勞什子的明教,宣傳的是什麼彌勒,這玩意兒也唯有太監比較有興趣一些。

    可是讀書人不同,讀書人多少知道對鬼神敬而遠之的道理,怎麼可能會受這彌勒教的誘惑?

    只是許多事本就是匪夷所思,再加上黃震也只是可疑而已。黃震是否當真與亂黨有關,連一丁點證據都沒有,甚至在本心上,柳乘風覺得黃震是清白的。

    這倒不是說黃震是什麼好東西,只是以黃震的精明和這數十年的閱歷,不可能會昏了頭去做那種事。

    從兵備道拜別出來,柳乘風騎著馬,心裡想著心事,回到千戶所之後,王韜低聲道:「東廠檔頭張茹來了,只是不肯拋頭露面,說要與大人敘幾句話。」

    柳乘風點點頭,在後堂花廳裡與張茹相見,張茹顯得很興奮,道:「柳千戶,這次只怕有證據了。」

    柳乘風卻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興趣,只是淡淡地道:「證據?什麼證據?」

    柳乘風知道,這個張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時候跑來和自己說什麼證明,未必是什麼好事,所以也打不起多少熱情,語氣平淡。

    張茹正色道:「柳千戶可知道,方才黃震突然叫我們去說話,那口吻之中是不是有挑撥廠衛的嫌疑?這個黃震不懷好意,絕不只是想探聽什麼消息這麼簡單。」

    廠衛之間還需要別人去挑撥關係?這簡直就是笑話,可是話說回來,張茹所說的還真有那麼點兒影子,黃震既然把二人叫去,卻是處處說柳乘風的好話而冷落張茹,換了別人,只怕早就勃然大怒了。

    黃震這麼做,若說沒有什麼圖謀,連柳乘風都不信。

    柳乘風道:「這又如何?或許黃震只是無心之失也是未必。」

    柳乘風就算心裡生出疑竇,卻是一副為黃震開脫的樣子,他知道,張茹還有後話要說。

    張茹道:「這個黃震絕對是不懷好意,張某人雖然不知這黃震到底有什麼圖謀,可是表面上卻露出了嫉恨之色,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及早告辭而出,可是回到東廠駐地,卻聽來了一個消息,這是一個番子探聽出來的,今個兒一早,黃震確實有人去拜訪他,這人是個和尚……………」

    聽到和尚兩個字,柳乘風的臉色驟然變了,道:「和尚?什麼樣的和尚。」

    張茹道:「身材肥碩,污頭垢面,髒兮兮的油膩膩的,可是卻堂而皇之的進了兵備道衙門,柳千戶,這個人只怕不簡單。」

    柳乘風沉吟起來,和尚他倒是記得一個,只是這個人已經生死未卜,那一日被柳乘風引蛇出洞跳入了河中,至今沒有尋到他的屍體,現在在北通州又出現了一個和尚,而且記憶中的那個和尚的體貌竟與張茹所說的很相似。

    柳乘風變得凝重起來,誰也不曾想到,一個小小的發現居然引出了這麼大的發現,如此說來,黃震確實極為可疑。

    張茹盯著柳乘風,見柳乘風若有所思的樣子,道:「柳千戶,這麼多天來,廠衛都沒有眉目,以我看,黃震的可疑最大,黃震是兵備道按察使,你我沒有證據,當然動他不得,這才是最辣手的事,眼下北通州無論如何也不能亂,亂則生變,京畿震動,到時你我二人皆是罪人,張茹願與柳千戶攜手,一道盯緊黃震,以防生變。」

    張茹的意思很明確,他之所以告訴柳乘風這些,並不是什麼好意,只是這件事不是東廠能查辦得下來,一旦事情辦砸了,北通州就要大亂,所以非得廠衛攜手不可,因此才將這件事告知柳乘風,希望二人摒棄前嫌,聯手行動。

    有時候,實言相告確實是取信於人的最好辦法,張茹的態度也很誠懇,並不似作偽。

    而柳乘風沉吟片刻,隨即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道:「張檔頭以為,亂黨的目的會是什麼?」

    柳乘風這麼問,算是開誠佈公了,這是向張茹暗示,他已經接受了張茹拋來的橄欖枝,既然要攜手,當然要商討對策。

    許多事並不是一定要挑明來,只是一個暗示就足夠了。

    張茹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也是坐下,道:「以我之見,亂黨的目的定是漕糧,漕糧干係重大,他們遲遲不動手,只怕也是等這漕糧運到北通州,再焚燬漕糧、堵塞運河,如此一來,勢必會引起天下動蕩。」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柳某人也以為,他們勢必會對漕糧動手,只是要動手,就算是單憑一個兵備道按察使,也未必能成事,想必早已聯絡了許多人手,這些人才是真正防不勝防的。」

    張茹沉吟片刻,道:「柳千戶說的不錯,那麼以柳千戶之見,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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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密旨

    張茹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確實表達了不少誠意,柳乘風倒也不瞞他,道:「明教動手之前自然要隱匿行蹤,最大的忌諱就是東廠和千戶所,所以這個時候……」

  柳乘風微微瞇著眼,不由苦笑道:「最有可能的是挑撥東廠和千戶所的關係,另一方面,可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張茹想了想,道:「怎麼做才能吸引你我的注意?」

  柳乘風也開始苦惱起來,設身處地地想,若自己是那些明教餘孽會選擇什麼樣的辦法掩人耳目?

  良久,柳乘風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淡淡地道:「若我是亂黨,或許會對聚寶樓動手。」

  張茹不由深吸口涼氣,旋即明白了,北通州是南北樞紐,而聚寶樓是柳乘風的命根子,現在北通州的聚寶樓剛剛開業,一旦聚寶樓有事,錦衣衛定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聚寶樓的身上。

  張茹道:「柳千戶,有些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聚寶樓毀了還可以重建,可是這亂黨卻是隨時可能將北通州毀於一旦,大丈夫當斷則斷,依我之見,倒不如捨棄聚寶樓……」

  柳乘風心裡冷笑,這張茹倒是夠「苦口婆心」的,反正於他沒有什麼損失,卻想著拿自己的聚寶樓去做誘餌,他反正是沒有損失。

  只是話說回來,北通州和聚寶樓的取捨,柳乘風卻還是知道的,北通州的聚寶樓可以犧牲,大不了到時重建就是,可是北通州卻事關著大局,這個輕重,他當然曉得。

  不過就這樣答應,未免有些不甘心,柳乘風沉吟良久,才道:「這個倒是好說,只是如何引蛇出洞,卻還要從長計議,最緊要的是咱們把時間掐好。」

  張茹大喜,道:「這個自然。」

  二人又商議了一會兒,各自回去。

  這張茹回到自己的值房,立即命一個番子過來,肅然道:「告訴千戶所那邊的人,死死地盯著柳乘風,這個功勞一定要搶,不過不是現在,只是柳乘風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

  與此同時,柳乘風也開始行動起來,時間已經越來越緊迫,漕船只怕也就在這幾日抵達,現在他最需要的不只是時間,更是幫手。

  若說亂黨是其他人倒也罷了,就算涉及到了鎮守太監,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可是兵備道不同,一旦亂起來,就算是錦衣衛和東廠聯合也未必能控制事態。更何況東廠和千戶所裡,未必沒有亂黨的探子,實力的對比太過懸殊,必須及早有個準備。

  柳乘風下了條子,光明正大地請了北通州知府來,畢竟他和周泰已經有了私交,二人一起受了宮中褒獎,相互往來倒也不會讓人起什麼疑心。

  周泰接了柳乘風的條子,立即來了,自從受了褒獎,他這知府大受鼓舞,而且他在京中的一些好友也曾來信,說是內閣那邊有意將他調入刑部或大理寺去,據說那兒倒是有空缺,若是去大理寺,更有可能升任大理寺推正,這推正可是從四品的官兒,從一個六品知府直接升任從四品的推正,而且一下子從外放到入京,他的前途已是可以預見了。

  周泰只是個二甲進士及第出身,這成績說好不好,說不好也不差,原本這前程至多能到巡撫就已經是頂天了,可是現在看來只怕未必。他現在才四旬上下,十年、二十年之後會到什麼地步都已經成了未知數。

  這一切當然是多虧了柳乘風,若不是柳乘風將功勞讓給了他,他周泰也不會有今日。

  而且據說,陛下對柳乘風也是讚不絕口,屢屢對人說,此吾家千里駒也。

  周泰從京師那邊聽到這句話,當真是駭了一跳,因為這句話魏晉時的曹操也曾說過,是對曹休說的,這話中自然只是單純的褒獎,可是陛下現在說出這句話來,意味卻不同了。

  曹操誇獎曹休的原話是,此吾家千里駒也,吾家二字,最值得推敲,現在陛下也引用這句話,豈不是說柳乘風也是皇族?就算不是皇族,可是在陛下心裡,只怕已將他自家人了。

  其實在京師,早就有風聲,說是柳乘風不但是吏部侍郎王鰲的學生,連陛下也令他拜了師,這流言傳得很廣,可是在朝中,卻有不少人不相信,畢竟大明朝沒有皇上收門生的先例,柳乘風不過是個武官,何德何能,能讓陛下收他入門下。

  可是現在再咀嚼這句話,意味就不同了,所謂天地君親師,這師生的關係雖然未必比得上親人牢靠,只是在這個時代,卻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再集合陛下無意中對人說起的那句話,便是陛下說吾家二字,倒也不算有什麼錯誤。

  更何況,當今皇上只有一子一女,因此,柳乘風若當真是陛下的門生,想必陛下會格外看重。

  道理本來就是這樣,子嗣越少,這門生的地位就顯得不同了,若是陛下有幾十個兒子,只怕也顧不上什麼門生。

  周泰在聽到這消息之後,一宿沒有睡覺,琢磨的就是這個事,按著京師裡的意思,等到北通州的事完結了,他和柳乘風都要調入京畿,眼下他要做的,一個是協助柳乘風無論如何也要維持住這北通州的穩定,否則出了事,自己的一切就泡湯了。

  另一方面,周泰在朝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靠山,現在就算有了功勞,進了京師也要如履薄冰,因此,往後若真是進了京,要仰仗柳乘風的地方多的是,柳乘風雖然只是千戶,可是聖眷擺在這裡,提攜幫襯一下,對柳乘風也不是什麼難事。

  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在周泰這種沒有後台沒有根基的外放官員眼裡,柳乘風就是一棵絕好的大樹,所以趁著在北通州,得趁熱打鐵,與柳乘風打好關係。

  柳乘風這邊剛剛下了個條子,周泰立即放下了手裡頭的公務,飛快地趕到千戶所,柳乘風親自出來,將他迎進花廳,二人也算是熟稔了,在花廳裡閒坐了片刻,一邊喝茶,一邊說著玩笑話。

  柳乘風在周泰面前倒是沒有什麼顧忌,周泰這個人老實本分,和他打交道不需要什麼心機,寒暄片刻之後,柳乘風開門見山地道:「周大人,你應當也知道,我之所以調來這北通州,為的是北通州的亂黨,現在漕糧近幾日就要運到北通州,想必這些亂黨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周泰吃了一驚,道:「亂黨的膽子這麼大,居然想動漕糧?再者說了,北通州這麼多軍馬,要動漕糧談何容易?」

  柳乘風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亂黨鬧出這麼大動靜,圖謀的一定是大事,而北通州最緊要的就是漕糧,預先做些準備,不會有什麼差錯。」

  柳乘風站起來,走到花廳靠牆的桌几上,周泰也跟上去,只見這桌上已經擺放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地圖,這地圖未必精準,可是出奇之處不是圖,而是在圖上的一張張麻將餅子。

  北通州、天津衛、山東的圖冊位置上,都放了許多麻將餅,柳乘風道:「一個麻將,就是一個千戶所,你看,在北通州總共有六個千戶所,一個錦衣衛衛所還有槽司下屬的兩個千戶所,算起來,人數在八千人以上,只是……無論是槽司還是其餘千戶所,我都信不過,咱們真正可用的人手只有錦衣衛,還有你們知府衙門,就是東廠那邊,人手少不說,也不是很可信。若是一旦生變,我們該怎麼辦?」

  周泰大吃一驚,柳乘風說的話實在讓他難以接受,通州這麼多千戶所竟沒有一個可信的,柳乘風的言外之意莫非是這些軍馬都有可能是亂黨嗎?若是如此,這事情就當真棘手了,他甚至想,這件事是不是要去知會兵備道一聲?畢竟兵備道好好的對通州的千戶所梳理排查一下。

  柳乘風似乎看穿了周泰的心思,道:「周大人是不是想,兵備道那邊要不要通通氣?實話和你說,兵備道,我也信不過,真正能信得過的,也只有周大人。」

  周泰聽了柳乘風的話,心裡不禁生出感激,可是心底裡也翻出驚濤駭浪,連兵備道都信不過,那通州還有什麼人可以信得過的?

  柳乘風淡淡地道:「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的辦法只有一個,不過這件事少不得周大人幫幫忙,柳乘風想問,周大人可以托付嗎」

  周泰憋紅了臉,正色道:「有何不可?周某雖是讀書人,可是也不是膽小怕事的鼠輩,大人吩咐一聲,我願全力協助柳大人。」

  換做是別人,周泰不會說這種掏心窩子的話,而且會覺得柳乘風這個人疑心太重,可是自從上次在武清見到了柳乘風手段之後,周泰覺得,柳乘風既然懷疑北通州的兵備道和千戶所,自然也會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按著吩咐去做就是。

  柳乘風深望了周泰一眼,正色道:「那麼,就請周大人接密旨吧,周泰,跪下聽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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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起事

    周泰聽到密旨二字,不禁呆了一呆,立即面北而叩,道:「微臣北通州知府周泰聽旨意。」

    柳乘風從袖中取出一份黃帛,展開來念道:「通州者,南北津要也,茲有亂黨滋事,朕心甚憂,特敕錦衣衛千戶柳乘風徹查,巡撫以下文武官員,聞此詔者,隨時聽調,不得有誤……」

    周泰聽到這聖旨,心中又是翻起了驚濤駭浪,這一份密旨的份量絕對不可小看,巡撫以下文武官員這是什麼概念,若是這柳乘風拿這密旨出去,豈不是京畿附近的軍馬都要歸這柳乘風的節制,各地的巡撫都得仰仗他的鼻息?

    這是什麼?這就是聖眷。周泰這時候心裡想,只怕是內閣大學士,未必也能得到宮中如此倚重。

    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他們是內閣大學士,宮中才不會有這樣的旨意,大明一向是以下官克上官,正是因為柳乘風不過是個千戶,才會如此放心的將權利放下去,就如那各部堂裡的設置,其實也是這個道理,六七品的官員委以重任,甚至可以與尚書分庭抗禮,這麼做,是因為地位低下的官員往往沒有權勢,遠遠及不上門生故吏滿天下的尚書、侍郎,用他們來節制各部的尚書人等,最好不過。

    還有那言官,似乎品級也是不高,可是權利也是不小,便是內閣大學士的虎鬚也敢去摸一摸,這麼做,也是這個考慮。

    柳乘風身為一個千戶,不過是個五品武官,這多半也是皇上願意放權的原因,說白了,柳乘風的權勢是宮裡給的,所以必須依靠皇上,才能將這密旨生效,可要是換做了朝中的大佬,這些人哪個不是自成體系,門生遍地,給他們這麼大的權利,若是這人有什麼不軌之心,只怕就沒這麼好控制了。

    雖是這樣的道理,可是能得到這麼一份密旨,足見宮中對柳乘風的信任和倚重,周泰此時信中狂喜,原以為柳乘風只是有聖眷而已,現在看來,只怕這聖眷只怕不輕,靠著這麼一棵大樹,將來去了京城,有多大的際遇還真難說的很。

    畢竟官這東西說好時也好,說不好時也不好,有多少人一輩子在這知縣、知府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一輩子,無非就是從北通州調去泗州,又或是從泗州調去漳州而已。這裡頭的關鍵,其實就是有人提拔,要有人認得你,記得你,知道你的好處,周泰也算是久經官場,自己那些同年,有的還在下縣裡窩著,有的已經飛黃騰達,那縣裡窩著的爺爺不疼姥姥不愛,見了誰都是心驚膽戰,可是飛黃騰達了的,卻是左右逢源,背靠著參天大樹,呼風喚雨。

    說穿了,那些飛黃騰達的人是因為有了好的靠山,做什麼事,都比別人順當一些。

    而周泰不同,周泰沒有這個際遇,所以才打算依靠著柳乘風,柳乘風雖然只是個千戶,而且是個武官,可是人家有聖眷,據說可以時常出入宮禁,只要在皇上面前多說幾句好話,自己的前程就有保障了。

    周泰深吸口氣,鄭重其事的道:「微臣接旨。」

    他站了起來,他當然明白,柳乘風拿出密旨,一定是事情到了緊要關頭,北通州會不會亂,他周泰能不能抓住這一次立功的機會,就看今日了。

    「柳千戶,只是不知下官該怎麼做?」

    柳乘風收起密旨,道:「這一次,北通州要大開殺戒,只是在大開殺戒之前,我卻還有一些事要辦,周大人要做的,就是在我做這件事的時候,替我打好掩護,不能讓人得知我的行蹤。」

    柳乘風年紀比周泰小的多,可是這時候,他居然拍了拍周泰的肩,勉勵道:「周大人,你我也算是交情不淺,事到如今,我給你交代一句掏心窩子的話,留在北通州的人,都會有一些危險,可是事情緊急,必須要有人留守,若是我能趕回來也就罷了,若是遲了一步,周大人自己保重吧。」

    周泰眼中掠過一絲駭然,到了這時候,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這一次是要死人的。

    可是柳乘風沒有再多說下去,他也不便多問,只好咬咬牙,道:「北通州在一日,周泰在一日。」

    柳乘風頜首點頭,便不再說什麼,而他吩咐周泰要做的事其實也簡單,就是每隔幾天到這千戶所『拜訪』一下柳乘風。

    柳乘風則是喬裝出了北通州,帶著一隊親信,連夜離開。

    柳乘風的出走,自然不能讓人知道,否則難免打草驚蛇,可是要掩人耳目,就必須讓別人知道,千戶大人仍在千戶所,只是隱匿不出罷了,所以讓周泰偶爾來探視,其實就是要告訴別人,柳乘風依然在北通州,畢竟周泰和柳乘風關係匪淺,周泰來千戶所,除了柳乘風,還能找誰說話?

    而王韜這邊,已經接了吩咐,柳大人病了,所有人一概不見。

    北通州里,安靜的有點兒不像話,到了二月十九,第一批漕糧已經運到,於是這北通州的碼頭一下子熱鬧起來,無數的糧食屯入漕司糧倉。

    與此同時,兵備道下文,轄下各千戶所加緊戒備,不得有誤。

    這本是很稀鬆平常的命令,畢竟漕船到了,漕糧事關重大,加緊戒備是自然而然的事,只不過,這一次的調動,卻比從前嚴格的多,往年都是走個過場,可是今年,卻是極為嚴格,就比如,在北通州五處碼頭,其中有三處在城外,往年的時候,將一個千戶所調出去也就是了,可是今年,卻是調了三個千戶所,形成了城內三個千戶所,城外三個千戶所的格局。

    與此同時,內城的三個千戶,每日進出兵備道衙門,似乎這按察使大人,對今年的防禁很是重視。

    其實按察使大人重視此事,倒也情有可原,這幾個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而且北通州的亂黨到現在還沒有眉目,現在又是在漕船入通州的節骨眼上,兵備道這邊緊張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不少人心裡不禁咕噥,這按察使大人調三個千戶所去城外,只為了守這麼幾個碼頭,實在有點兒小題大做,畢竟通州最緊要的是北市的糧倉,而不是碼頭,只不過在這北通州,兵備道說什麼自然是什麼,誰敢說什麼?

    與此同時,在這北通州,也迎來了不少罕見的客人,這些人都乘坐著客船,都是一副商賈、下人的打扮,只是這些人,明顯與尋常的商賈和夥計不同,一船船的人,足足有上千人之多,他們到了北通州,隨即尋了客棧居住,不再拋頭露面。

    緊接著,一個消息掀起了軒然大波,新建的聚寶樓,在一天夜裡突然起了大火,火勢極大,一夜之間,聚寶樓夷為平地,好在這是在夜間,倒是沒有傷到幾個人。

    自然而然的,錦衣衛千戶所『震怒』,在第二日,以陳泓宇為首,帶著各百戶四處出動,到處緝拿『賊人』,這一折騰,倒是抓了不少人到了千戶所裡,這些人大多都不無辜之人,自然惹來不少的非議。

    都說這錦衣衛千戶柳乘風小題大做,只是自己的私產著火,卻惹來這麼大的動靜。

    聞聽此事,兵備道這邊據說按察使大人聞言大怒,揚言要上書彈劾柳乘風的惡跡,奏書寫好,立即叫人呈報出去,黃震整個人長吐了一口氣,坐在了椅上。

    他的目光中,有失落,有恐懼,也有不甘,更多的,是一種疲憊,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疲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能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如何,一日從賊,從此以後,他再也洗不清了。那麼,他唯有硬著頭皮做下去,而這時候,他心裡竟生出奇妙的感覺,似乎深信了那和尚的話,認為這一次,搗毀了北通州,堵塞了南北交通的津要,以那和尚身後的能量,或許當真能烽火四起,最後由那什麼明王定鼎天下,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他從一個罪人,才能成為從龍功臣。

    黃震之所以相信那和尚的鬼話,說白了就是自己欺騙自己而已,他沒有選擇,只能選擇相信那和尚,雖是覺得機會渺茫,卻深信一定會成功。

    「大人……」有個差役大剌剌的走進來,只朝黃震微微躬身行禮,雖然叫他大人,可是口吻卻是一副商量的意思。

    黃震道:「怎麼?外城的三個千戶所如何了?」

    黃震深望了這差役一眼,換做從前,他連看都未必能看這差役一眼,畢竟一個當差的差役,對他黃震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直到幾日之前,他才知道這差役其實早已是那和尚的人,這就是說,和尚早就在這兵備道裡布下了眼線,想到這裡,黃震不禁打了個冷戰,這和尚的能量實在不小,既然有人能混入兵備道,那麼其他衙門甚至是各家千戶所有多少是那和尚的人,只怕唯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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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亮劍

    差役看了黃震一眼,道:「外城的軍馬,正如往日一樣。並沒有戒備,安排在千戶所裡的人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奪取軍權。」

    黃震的臉上,終於閃露出了興奮之色,城內的三個千戶所,明教早已預謀已久,上至千戶下到尋常的軍卒都是明教的人。而外城的千戶所,雖然沒有完全掌握,卻也已經滲透了進去。

    到時內城一齊發作,外城的同夥同時爭奪軍權,再裡應外合,奇襲槽司的軍馬,火燒漕糧之後,再派人鑿沉河道上的船隻,將河道堵住,到了那時,再帶人入太行山中,在那裡,明教早已囤積了不少糧食,可以作為暫時寄居。

    而一旦北通州出事,天下震動,北方的糧食必然會出現短缺,大明朝廷焦頭爛額,又怎麼能有餘力去太行剿匪,而他們只需要等待好時機,待天下出現動蕩時,甚至可以出太行,直取京畿。

    這一切的計劃…,看上去無懈可擊,可是黃震卻知道,事情並不會有想像中這麼簡單,不過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要做的,就是盡力不留下任何錯漏。

    「東廠檔頭張茹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黃震盡量做出一副風淡雲清的樣子,朝這差役問道。

    「大人,張茹那邊,似乎有了些察覺,不過護法大人已經有了主意,會吸引他的注意。」

    「哦?什麼辦法?」

    「刺殺鎮守太監!」

    黃震明白了,鎮守太監與東廠的關係一向是過從甚密的,畢竟大家都是宮裡的人,而一旦鎮守太監出事,張茹不能不理,刺殺鎮守太監,張茹無論如何,也得將注意力吸引過去。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錦衣衛千戶所呢?錦衣衛千戶所如何了?」

    「錦衣衛千戶所那邊倒是有些詭異,那柳乘風突然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倒是那個知府周泰,倒是偶爾去探視他一下,下頭的校尉,倒是勤快了不少,四處緝拿『亂黨』不過大人放心,咱們的人並沒有被他們拿住。」

    黃震眼中掠過一絲冷意,道:「這個柳乘風,要叫人在千戶所外頭死死盯著,他一定會有動作。」

    「大人,已經讓人十二個時辰蹲守了,不過那柳乘風確實沒有出來過,倒是那個王韜,近來倒是活躍的很,似乎是尊了柳乘風的命令,在鼓搗什麼,兄弟們已經盯住了他,有一次,他還去了漕司。」

    黃震緊張的道:「他去漕司做什麼?」

    「漕司也有我們的人,說是奉了柳乘風命,讓漕司這邊要格外的小心,不可大意。」

    黃震不由冷笑:「這麼說,柳乘風也發現我們的目標是漕司了?」

    差役也笑了:「只可惜他就算有心阻止只怕也沒有這個氣力了,據說知府衙門那邊,周泰近來憂心重重,老是在打聽治病的藥方,似乎這柳乘風,染了什麼傷寒。」

    黃震道:「當真嗎?」

    差役道:「那周泰緊張兮兮的樣子,倒是不似作偽。」

    黃震頜首點頭,不由笑起來:「當真是天助我也,既然如此,那麼就約定明日子夜,一齊動手吧,兵備道的調令,我明日傍晚就發出去。」

    差役含笑看了黃震一眼,道:「那麼小人告辭了。」

    第二日清早,仍舊是一艘艘漕船靠岸,漕司這邊押著糧食入庫,連續幾日,這漕糧已是堆積如山,北通州的防禁顯然森嚴了許多,一隊隊士兵,打著嚴防亂黨的旗號,出現在大街小巷,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出了亂黨,當然要小心,據說這一次亂黨的目標是漕糧,所以不但漕司那邊緊張,連兵備道也不敢大意,派出軍馬佔據城中各處緊要的街道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

    夜深,春雨如絲,夜風吹著碼頭外的蘆葦沙沙作響。

    一座營盤冉冉點著營火,駐紮在外城的宋莊千戶所與內城的千戶所相比起來,實在有天壤之別,因為這麼多人只需防衛著一個渡口,所以很是輕鬆,白日沒有操練,到了夜裡,整個營房大多數官兵就已經早早睡了,連那千戶朱海德也已經就寢。

    大帳外鴉雀無聲,雨絲落下來,將土地化作了泥濘,在這泥濘中,有人一深一淺的用靴子將泥水踩的咯咯作響,守在大帳外的親衛大呼一聲:「什麼人。」

    「請立即報知千戶大人,兵備道有了軍令,事態緊急,要立即求見千戶大人。」

    親兵沉默了,有人提了燈籠來,鼻人取出兵備道的印信給親兵看,這親兵點點頭,道:「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叫醒千戶大人。…

    緊接著大帳裡亮出了燈火,朱海德跋著鞋打著哈欠起來,這時候突然兵備道來了軍令,他倒是不敢有什麼怨言,畢竟這些時日風聲緊,說不準是出了什麼大事也是未必,坐在大帳裡,接著便有人進來,這人穿著兵備道衙門的衣衫,朝這朱海德行了個禮,道:「大人,按察使有令,請大人速速點軍,前去平息叛亂。」

    「叛亂!?」朱海德的瞌睡一下子醒了,打了個激靈,臉色凝重的道:「拿軍令來。」

    來人直接取了東西給他看,朱海德接過看了一會兒,油燈下的臉色霎時變了。

    裡頭的意思很明確,錦衣衛叛亂,朱海德接令之後,立即調兵入城彈壓,不得有誤。

    錦衣衛……

    若說別人叛亂,朱海德或許還信,可是錦衣衛是什麼?他們為何要叛亂?這軍令實在匪夷所思,可是偏偏,這下頭確實加蓋了按察使大人的印信,就是這軍令的行文朱海德也認得,明明是按察使大人親自書寫的,不會作假。

    到底出了什麼事…

    朱海德一下子也慌亂起來,兵備道調兵彈壓錦衣衛,這真是破天荒的事,錦衣衛可是天子親師,怎麼可能謀反,一定是兵備道搞錯了,可是兵備道也不是傻子,他們這麼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大人,事態緊急,為以防萬一,讓亂黨逃脫,請大人立即依令行事。」

    來人見朱海德露出猶豫之色,連忙道。

    朱海德沉著臉,一時懵了,他倒不是沒有決斷的人,可是這事兒實在透著古怪,讓他左右為難。看了這差役一眼,朱海德淡淡的道:「先不要著急,總要和各百戶通通氣才是,你稍待片刻吧。」

    說罷,朱海德立即叫人去請衛所中的軍官來,片刻功夫,七八個百戶就已經來了,千戶所雖然名為千戶,按照編制,應當下設百戶十人,有官軍一千一百人,只是規矩是規矩,真正的百戶卻只有八個,至於官軍,加起來也不過七百多人而已。

    朱海德見軍官們來齊,直接將軍令傳達下去給他們看,百戶一一傳閱,有人淡定自若,有人也露出詫異之色。

    朱海德道:「這軍令未免有些古怪,可是按規矩,咱們確實該聽從兵備道的調遣,只是本官向問問大家的意思。」

    朱海德確實不敢擅自做主張,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彈壓天子親軍,這幾乎等同謀反,而不聽從兵備道號令,也有抗命之嫌,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是大罪。

    一個陰沉著臉一直表現的慵懶的百戶道:「大人,軍令如山,既然這兵備道下達了軍令,千戶所自然應當遵守,請大人立即傳令下去,召集人馬,立即入城清剿錦衣衛。」

    朱海德臉色驟然一變,瞪著這百戶道:「錦衣衛豈會謀反?謀反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王六子,你跟著本官多年,難道這麼不曉得輕重,這事兒很古怪……」

    換做是從前,朱海德這般訓斥,王六子只怕早已不敢做聲了,可是今日這叫王六子的百戶卻是道:「大人難道要抗命嗎!」

    王六子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千戶冷笑:「大明的軍法:抗命者,可以陣前處置,千戶大人,這是兵備道的命令,白字黑字寫著的,並沒有作偽,現在軍令中說錦衣衛是亂黨,錦衣衛就是亂黨!」

    三個百戶毫不猶豫的表了態,而且態度堅決,非要朱海德下定決心不可。至於其他百戶,卻都是一副遲疑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海德的臉色已經變了,王六子這幾個人,從前一向以自己馬首是瞻,想不到今日,對自己一點也不客氣,他不由惱怒的道:「本官怎麼做,容不得你們相逼,不尊軍令是抗命,可是彈壓錦衣衛卻是謀反!」

    王六子和另外兩個百戶對視一眼,眼眸中掠過一絲殺機,王六子惡狠狠的道:「大人的意思是真要抗命了?」

    朱海德剛醒,突然發覺許多事都顛倒了過來,一個稀奇古怪的軍令,接著連平時自己的幾個親信也都換了一副嘴臉,不由勃然大怒,道:「王六子,你太放肆了,本官也容的你來質問,來人來人……………」

    親軍衝進來,看著朱海德。

    王六子卻是笑了,道:「既然大人執迷不悟,卑下人等只好不客氣了。」

    來人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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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誰有異議 殺無赦

    朱海德的臉色已經大變,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大帳中的氣氛很不尋常,親軍們雖然進來,可是有不少的親軍竟是冷冷地看著自己,冷笑連連。

    朱海德大吃一驚,不由道:「把王六子給我拿下。」

    親軍沒有動,仍是冷冷地看著他。

    朱海德不禁後退了一步,親信的百戶突然和自己唱反調,而親軍居然也是中途反戈,倒是有幾個他的親信,這時候悄悄地向他靠攏,事發突然,他們也沒有預料到從前的兄弟一下子反目成仇,說不準還要拔刀相向。

    至於其他的幾個百戶,這時候都沉默了,這些人都是從兵油子摸滾打爬上來的,怎麼會不明白眼前的處境?王六子他們是有備而來的,先是兵備道送來軍令,他們再聯絡親軍,一道兒『逼宮」只怕這裡有誰敢反對,說不準就要人頭不保。

    王六子的臉上閃露出肅殺之氣,狠狠地瞪了朱德海一眼,道:「大人,抗命不尊就是死罪,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嗎?」

    朱海德的臉色不斷變幻,變得又青又白,事情到這個地步,朱海德已經全部明白了,真正的亂黨不是錦衣衛,而是兵備道,自己若是點頭,就是從賊,一輩子別想洗乾淨,可要是不點頭,現在就要身首異處,不管是什麼選擇對他都不算好結果。

    朱海德咬咬牙,終於下了決定,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柄,惡狠狠地道:「是非曲直,還要從長計議,可是有誰若是指望朱某人帶兵去彈壓親軍,還是趁早打消了這主意,我朱海德絕不會和你們胡鬧。」
   
    他話音剛落,幾個親信已經抽出了刀將朱海德包圍起來,朱海德朝那幾個遲疑不決的百戶大吼:「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不說話就可以沒有事嗎?一旦被他們裹挾,爾等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他這一吼,遲疑不決的百戶也都打了個激靈,朱海德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眼下他們再不清楚時下的處境,那就當真是豬了,一個百戶大喝一聲,道:「王六子,你要造反嗎?」

    王六子這時候也變得煩躁起來,原本以為有了兵備道的軍令,再加上自己和一幫子兄弟「逼宮」朱海德勢必會就範,由他出面就可以掌握住整個千戶所。可是現在看來,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既然朱海德不肯就範,那就唯有立即將他斬殺,再用兵備道的名義直接下達軍令了。

    王六子冷哼一聲道:「殺!」

    數十個親軍聽了王六子的號令,紛紛毫不猶豫地拔出刀來,惡狠狠地瞪著朱海德。

    朱海德實在想不到,這些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親信結果竟會對他拔刀相向,此時他的心已經冰涼到了極點。

    恰在這時候,帳外突然有人大喝一聲:「大膽,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這兒動刀動槍。」

    說話之間,已有人背著手走進來,他顯得很年輕,臉上甚至還可以看到幾分稚氣的痕跡,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有如錐入囊般的銳利,此人身穿著欽賜飛魚服,腰間插著一柄繡春劍,走到哪裡都彷彿鶴立雞群一般,有人為他掀開帳簾,他踏著方步進來,在這帳門一站,緊接著,如潮水一般的士兵從他的身後湧出來。

    來人自然是柳乘風,他悄悄出了北通州,一路南下,前往天津衛、山東各府,用密旨調動大軍,水陸並進,直抵北通州,北通州的佈置已經通過王韜全部送到了柳乘風手裡。

    柳乘風在琢磨了北通州的佈置之後,立即明白了兵備道的意圖,帶著數百個士兵連夜趕來這千戶所大營,轅門外的軍卒要攔他,直接被他料理,一路行來暢通無阻。

    王六子等人因為急著料理朱海德,在外頭並沒有放置太多的探哨,等到柳乘風跨入這大帳時,王六子看到柳乘風,雖然不認得他,可是這欽賜的飛魚服卻是醒目無比,他先是一愣,再看到無數的士兵衝進來,這些士兵也是衛所軍裝束,可是都是些生面孔,偶爾有幾個小旗呼喝一聲,那口音帶著濃重的山東和天津衛的口音。

    柳乘風按劍進來,銳利的眼眸在這帳中掃視一眼,隨即毫不猶豫地走進來,朱海德見了柳乘風,不由心花怒放,連忙道:「不知……」

    柳乘風打斷他,肅然道:「我叫柳乘風,忝為錦衣衛駐北通州千戶,哪個是千戶朱海德?」

    朱海德連忙道:「我就是朱海德。」

    柳乘風正色道:「朱海德,跪下接旨意。」

    朱海德聽到旨意二字,明顯比面對那軍令要熱絡得多,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口中道:「卑下接旨。」

    柳乘風的目光又落在帳中各百戶身上,道:「全部跪下,接旨意!」

    四五個百戶立即拜倒,口稱萬歲。

    王六子與身邊的兩個百戶卻都是面面相覷,跪又不是,不跪又不是,若是不跪,聖旨都來了,豈不是擺明了是要造反?現在這柳乘風帶了這麼多人來,這時候若是說個不字,豈不是和送死沒有什麼分別?

    最終,在這重壓之下,王六子還是不甘心地跪倒在地,口中道:「卑下王六子接旨意。」

    整個大帳,烏壓壓地跪了一片人,柳乘風念完了密旨,隨即朗聲道:「從現在起,這千戶所就歸本官節制,朱千戶以為如何?」

    朱海德連忙道:「卑下願聽從大人調遣。」

    柳乘風的眼睛瞇起來,隨即淡淡道:「這就好,我給朱千戶半柱香的時間清理門戶,將這千戶所亂黨的人頭奉上來,朱千戶,時間不多,可要抓緊一些。」

    朱海德獰笑一聲,道:「卑下明白。」

    柳乘風已是毫不猶豫地旋身走出大帳外,大帳外春雨如絲,滑落在柳乘風的臉上,在他的身後,燈火通明的大帳裡聽到朱海德的大喝聲:「來人,將王六子等人拿下……」

    緊接著,在這雨夜之中聽到淒厲的大吼,鮮血濺在大帳的牛皮氈上,雨夜顯得更加猙獰起來。

    片刻功夫,朱海德提著三顆人頭出來,道:「大人,亂黨已經伏誅!」

    柳乘風掏出絲絹來捏捏鼻子,很是嫌惡地道:「把這人頭丟開,朱千戶,從現在開始,你立即召集軍馬,隨我入城。」

    朱海德自然無話可說,命令下頭的百戶各自去叫人去了。

    柳乘風回到大帳中就坐,宋莊千戶所則是沸騰起來,梆子敲響,大帳外人影幢幢,朱海德的聲音嘶啞而又洪亮,先是解釋了王六子等人謀反的經過,並且告訴衛所的軍卒反賊已經伏誅,現在在通州城更有亂黨準備作亂,宋莊千戶所奉宮中旨意立即出兵平亂。

    一下子,這千戶所像是炸開了一樣,尤其是那些王六子等人的部屬,明顯有些不安份了,雨中的朱海德沉著臉,顯得有些驚慌,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部屬,他現在也沒有多少信心,畢竟方纔的經歷告訴他,在這千戶所裡,只怕還有不少亂黨的人。

    眼下再把這些亂黨揪出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有將他們死死地壓制住,帶入城中,督促他們剿匪,想必他們也不會造次。

    「千戶大人,王百戶有什麼罪?你說有聖旨,聖旨在哪裡?」

    「哼,我分明聽說的是兵備道來了軍令,是錦衣衛造反……」

    整個大營竟是亂成了一鍋粥,畢竟這北通州承平日久,王六子等人在衛所中的親信不少,更有不少人是明教的死黨,他們這一鬧,大家就都不安分了。

    「肅靜……肅靜……」朱海德的額頭上已經鬧出了冷汗,下頜處流淌著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他大吼了幾句,可是用處卻不大。

    而在這時,柳乘風終於帶著一隊人從大帳中走出來,他的靴子已經被泥水沾的髒兮兮的,一深一淺地踩在泥濘中,靠近這千戶軍的隊列,目光落在一個大聲質疑朱海德的小旗官身上。

    他二話不說,直接走過去,拔劍……前刺,哧的一聲,劍尖直沒這小旗官的胸膛,鮮血順著血槽流出。

    柳乘風一腳將這反應不過來的小旗官踢翻,隨即收劍回鞘。

    小旗官發出不甘的低吼,胸膛已經被血水浸濕了,翻倒在地,滾在泥濘中大聲哀嚎。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柳乘風,柳乘風冷笑,旋過身慢慢地走到朱海德的身邊,面無表情地道:「誰有異議,殺無赦……」

    此時,電光劃過,天邊不由驟然一亮,在這短促的亮光之中,雨中的柳乘風猶如殺神。

    而正在這時候,轟隆隆……轟隆隆……

    無數的馬蹄聲傳出,整個大地都不由在顫抖,在這大營的東南方向似乎有千萬匹戰馬奔騰而來,烏黑的天空之下,淫雨紛紛中,嘩啦啦的甲片摩擦聲,發出悶悶的金鐵交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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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殺全家,你怕不怕

    嗚嗚的夜風,在碼頭不遠處肆虐,細雨漸漸停了,一隊隊的騎兵放任著戰馬任意踐踏著泥濘的地面。

    轟隆隆的巨響,令這黑夜格外的森然。

    在數百騎兵身後是烏壓壓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的軍馬,連夜的趕路令這些人疲憊不堪,在隊伍的間隙裡,有穿著皮甲的軍官揮舞著皮鞭在催促著大軍前行。

    山東、天津的軍馬已經集合,人數在萬人以上,這如潮水一般的大軍匯聚在一起,終於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雷鳴之後,一道閃電劃過天穹,在一處小坡,幾個千戶躍躍欲試的安撫著坐下的戰馬,遠遠眺望著宋莊千戶所的大營。

    陰霾的天空和雨線的遮擋,令他們的視線模糊,可是大營的輪廓卻還是依稀可見。

    千戶們不由大是激動起來。

    天下承平,就意味著他們這些武官很難獲得提升,建功封侯簡直是做夢一樣,可是密旨一到,所有人都意識到,機會來了。

    北通州出現亂黨,這件事早已在各州府流傳,誰都知道,宮中對這件事很是重視,現在既然讓大家來剿滅亂黨,這些早已摩拳擦掌的千戶,此時宛如見了血腥的餓狼,隨即開拔向北通州開進,這一路,可謂是快馬加鞭,不敢耽誤片刻功夫。

    而現在,這裡已經遙遙在望了。

    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割開雨幕朝這小山坡飛奔而來,馬的騎士早已是濕漉漉的,眉眼處,雨水淅瀝瀝地蜿蜒到了下頜,一滴滴地落下來。

    騎士在黑暗中勒著座馬打轉,大呼一聲:「千戶官在哪裡?柳大人已有了命令,速速帶我去見他們。」

    有人給騎士指明了位置,這騎士又勒馬過去,他穿著飛魚服,腰間挎著繡春刀,滿臉都是疲憊之態,勒馬到了千戶們跟前,大喝一聲:「柳大人有令,圍住大營,誰敢不從聖旨調遣者,殺無赦!」

    千戶們二話不說,各自回到本隊傳令去了,霎時間,大軍宛若分流的洪水一般,或兩翼包抄,或直取轅門,伴隨著喘息聲、鎧甲兵器的摩擦聲,靴子踩入泥水的沙沙聲,宛如天降神兵,一下子出現在宋莊大營的四面八方。

    大營裡,所有人都安靜了,那營外的響動,他們如何不知?原先還有人大著膽子對千戶朱海德放肆幾句,可是等到柳乘風一劍結果了一個小旗官,之後再聽到那營外排山倒海的響動,一個個的臉色驟變起來。

    柳乘風看著這些人,他的渾身已是濕漉起來,目光在眾人身逡巡,大吼一聲:「還有誰?還有誰不服氣?不服氣的站出來!」

    一時間,鴉雀無聲。

    柳乘風冷笑道:「本官今日有言在先,今日我奉旨率數萬大軍前來平亂,不管你們之中有誰與亂黨有什麼勾結,本官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們肯隨本官平亂,不但無過,還有大功。可是有誰還要死心塌地隨亂黨鬧事……」

    說到這裡,柳乘風的目光掠過殺機,繼續道:「你們也有父母,也有妻兒,不要因為受人迷惑,誤了自己,掉了自己的腦袋不說,還要讓你的親眷,你的族人隨你一同去死嗎?做人,不要自誤,更不要輕信別人的蠱惑,當今皇聖明,明察秋毫,早已看穿了亂黨的伎倆,因此下了密旨,令柳乘風節制,螢火之光豈可與日月爭輝,還有誰要隨那些亂黨螳螂擋車嗎?」

    千戶軍中,不少人沮喪地垂下頭。

    柳乘風的話可謂抽絲剝繭,先是誇大了平叛大軍的人數,一萬餘人變成了數萬,隨後又告訴那些與王六子等人早有勾結的人,從前的帳大家一筆勾銷,只要肯聽話,不但無罪,而且有功。

    最後就裸的威脅了,敢不聽話的,殺你全家,你自己掂量掂量,是自己的性命重要,還是那什麼勞什子的光明神緊要。

    仍舊是鴉雀無聲,可是這隊伍之中,不少人已經內心鬆動了。

    柳乘風按著劍,大吼:「從現在開始,所有人聽我號令,立即收拾軍械隨本官進城平亂,進城之後,立即宵禁,敢街的,一律殺無赦!」

    ……整個宋莊大營立即嘈雜起來,無數軍卒回到自己的大帳,開始尋找自己的武器,在小旗官、總旗官的指揮之下開始集結。

    而朱海德此時也是熱血澎湃,翻身馬,大喝一聲:「出發……」

    「出發……」

    傳令官發出傳達著命令,這聲音,在四面八方響徹。

    潮水一般的大軍,朝轅門外蜂擁出去。

    柳乘風騎著馬,將朱海德叫來,淡淡地道:「朱千戶,你認為如何平叛更妥當一些?」

    朱海德愣了一下,想不到這節制直隸、山東軍馬的錦衣衛千戶居然問策到自己頭,這個柳乘風倒是有幾分禮賢下士的意思,他沉吟片刻,隨即道:「大人,亂黨派了人來,定是要等待消息,若是我們這時候出發,卑下可以先去兵備道知會一聲,就假聲卑下願意聽從軍令,入城助兵備道『平亂』,待卑下帶人入了城,再裡應外合,如何?」

    朱海德說到這裡,隨即明白柳乘風為什麼問起自己了,多半是柳大人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只是此行難免有些危險,一旦被亂黨偵知,再加自己的部屬之中,更有不少人被亂黨蠱惑,到時候入了城,說不準是自己送門去。

    說朱海德不怕,那是假的,其實他也知道,此行實在危險重重,可是話說回來,風險雖大,可是若是事成,功勞也大,柳乘風的大名,朱海德早就知道,這些日子,柳乘風在通州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比如武清縣的案子,其實許多人早就傳開了,那案子幾乎是柳乘風一手偵破,可是最後,他卻把這天大的功勞讓給了知府周泰。

    這足以說明,柳乘風不是個攬功之人,跟著他,總能沾點兒好處。

    柳乘風微微一笑,不由對朱海德刮目相看了幾分,隨即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通州城裡誰是亂黨,誰不是亂黨,我們一無所知,只有等他們先動手再說。」

    朱海德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道:「大人說的是。」

    柳乘風繼續道:「趁著這個時間,你可以讓人先進城一趟,黃震未必會輕信你願意聽他調遣,你若是直接答應,未免顯得太容易了一些,倒不如先派個人去兵備道問一問,就說營中有人拿了他的手令,你不敢輕信,因此讓人前來核實一下。黃震或許還會相信幾分?」

    朱海德隨即撫額,道:「大人說的不錯,若是太輕易,反倒讓人起疑。這樣既能拖延時間,等他們先動手,又可以取信於人,實在是妙策,卑下這就吩咐親信去辦。」

    …………………………………………………………………………………………………………………………

    兵備道衙門徹夜燈火通明,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黃震顯得很是不耐煩,坐在後堂花廳裡,他焦灼不安地來回踱步,臉色陰沉沉的。

    倒是那和尚居然也在這裡,他坐在椅,雙目一張一合,似在養神,又似乎在想著心事。

    這雨下得還真不是時候,至少給他們燒糧增加了不少難度。只是時間已經選定,所有人都已經開始摩拳擦掌,就算想要更改日期,只怕也已經遲了。

    箭在弦不得不發,黃震不安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和尚身,道:「大師,漕司的人為何還沒有動手?」

    按照約定,和尚負責聯絡漕司那邊的人,而黃震負責簽發軍令,節制住城外的三個千戶所,畢竟他們手裡雖然已經掌控住了城內的三支軍馬,可是若城外的軍馬發現不對勁,將通州的道路圍住,等到朝廷的大軍來圍剿時,他們想走可就難了。

    所以,無論是漕司,還是城外的千戶所,都必須盡量掌握住,他們的時間並不多,這裡距離京師不遠,只要朝廷得知消息,就會立即出動京畿各大營平叛,尤其是駐紮在京師的驍騎營,對他們的威脅最大,遲一些撤退極有可能會有滅頂之災。

    和尚笑了笑,微微張開一線眼眸,不疾不徐地道:「只怕快了,你們兵備道這邊不也是沒有一丁點城外的消息嗎?」

    黃震不由訝然,隨即苦笑道:「其實城外的三個千戶,我和他們並沒有什麼交情,這些人雖是武夫,可是未必會輕易當。」

    黃震的任務很簡單,誤導城外的千戶所入城襲擊錦衣衛衛所,倒不是說錦衣衛衛所,他們料理不定,只是由他們動手,讓他們殺了親軍,令他們無法回頭,就算是想做大明的忠臣,也得掂量掂量殺死親軍的後果,最後再裹挾他們起事。

    這計劃,看去似乎圓滿,其實未知因素很多,畢竟就算兵備道下令圍殺親軍,也得有人肯去做才成。

    想到這裡,黃震的額頭忍不住滲出一絲細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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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時候到了

    今夜子時,一定要動手。

    黃震知道,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只會夜長夢多,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距離子時,不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就要見真章了,是生是死,就看今夜。

    坐在座椅上,撫摸著書案,這案牘,這座椅,還有這花廳中的一切,對黃震再熟悉不過,可是他知道,今夜之後,這裡再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咬了咬牙,黃震發出了冷笑,事已至此,後悔有什麼用。

    他霍然而起,道:「城外的千戶所,若是不聽從號令,只能依靠我們自己了,城內的三個千戶,已經有了回音,今夜就動手,大師,善後的事宜就拜託你了。」

    和尚點點頭,道:「這個自然。」

    他抬了抬眼,道:「時間不多,貧僧還有事要安排,黃大人,先告辭了。」

    黃震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重重點點頭,道:「大師保重。」

    而在這時,外頭傳出匆匆的腳步聲,有人道:「大人,宋莊千戶所傳來了消息。」

    「消息來了……」黃震雙目赤紅,手按在書案上,道:「快,請進來。」

    連那和尚此時也駐住了足,此時此刻,默默的站在一旁,城外的軍馬雖然不是重點,可是卻也至關緊要,他想先看看結果,再行離開。

    進來的人居然不是黃震派去傳令的差役,黃震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這明顯是個宋莊千戶所的親軍,面色黝黑,跨入這花廳先向黃震行了個禮,正色道:「卑下見過大人。」

    黃震方才豁然站起,此時才發覺有些事態,擺出幾分官威,又重新坐回椅上,慢悠悠的看著來人,淡淡道:「你是何人?」

    「卑下乃是朱千戶帳下親兵,奉朱千戶將令,特來面見大人。」

    黃震嘴角上浮出一絲冷笑,這個朱海德,是城外三個千戶所中最不好對付的角色,此人是個硬骨頭,黃震早知道這人不太好對付。

    從某種意義來說,若是黃震能先說服朱海德,則城外三個千戶所勢必全部會聽從他的調遣,可要是這朱海德不肯聽調,事情只怕又要費一番周折了。畢竟這朱海德是北通州武官中的老資格,資歷既老,與各家千戶所關係相處的也是不錯。

    他淡淡道:「怎麼,朱德海叫你來見本官,所為何事?」

    親兵道:「大人,朱千戶說,半個時辰前,有人帶著大人的印信,調令各千戶所入城剿匪,朱千戶覺得奇怪,是以不敢擅自做主,為以防有假,因此暫時扣押了那傳令的差役,又特意讓小人來問,這調令是否屬實?」

    聽到這句話,無論是黃震還是那和尚都不由鬆了口氣,原以為朱海德起了疑心,現在看來,起了疑心倒是沒有錯,只是疑心的不是兵備道衙門,而是傳令的差役而已。

    這親兵的意思很明白,朱千戶不知調令的真假,因此特來辨明真偽,若是假的,自然沒什麼可說的,可要是真的,或許也有遵從調遣的可能。

    難怪回來見黃震的不是黃震派出去的心腹,而是一個千戶所的親兵,看來那心腹已經被朱海德暫時羈押了起來。

    這麼一想,也就覺得順理成章了。

    黃震淡淡道:「自然是真的,怎麼,朱千戶難道連本官的字跡都認不出了嗎?」

    親兵驚訝的道:「只是不知錦衣衛千戶所到底犯了什麼事,能否請大人見告一下,小人來的時候,千戶大人曾吩咐過,一定要問清楚再回去稟告。」

    黃震的眼中掠過了一絲喜色,若是那朱海德抗命,絕不會問出這些話來,正是因為朱海德此時在猶豫,所以才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其實這種心理實在是人之常情,大家都不是傻子,雖說大家聽你調遣,可是你要大家動手去彈壓親軍,若是沒有一個理由,誰敢亂動?

    黃震知道,朱海德越是這樣問,反而對他更為有利。

    連那和尚此時也露出了喜色,向黃震看了一眼,想著還有事要做,匆匆離開。

    黃震道:「本官已經查明,這錦衣衛千戶所確實有亂黨滲透,前幾任千戶,就是被他們的內部的亂黨所殺,所以無論如何,要想平亂,錦衣衛千戶所是關鍵,只是城內的人手不夠,因此特意調遣外城千戶軍入城!」

    這個解釋有些牽強,甚至連理由都不算,親兵猶豫了一下,道:「那麼大人少待,小人這就回去稟告。」

    黃震鬆了口氣,正色道:「速去吧,告訴朱海德,若是耽誤了時間,只怕他吃罪不起。」

    送走了這親軍,黃震吁了口氣,他這時候反而有了預感,朱德海一定會聽從他的調遣,瞧這傢伙小心翼翼的姿態,就知道朱海德想必是在心中掙扎,只要給他一個理由,朱海德極有可能帶兵入城。

    黃震又不由變得亢奮起來,今天夜裡他的情緒很奇怪,若是平常,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做出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可是現在,他卻像是個少年一般,時而失落,時而懊惱,又時而激動萬分。

    雨終於停了……

    距離子時還有一炷香。

    而這時候,城內的三個千戶都已經派人來過,無非是請示具體的細節,如何鼓動帳下的士兵,要佔領哪些重要的街道,如何襲擊糧倉,甚至如何燒糧,這些都需仔細謀劃一些。

    黃震心裡清楚,這些千戶和自己一樣,其實都已被明教裹挾,他早已將細節計劃妥當,將一道道密令發了出去,可是越是接近子夜,他的心情就變得無比煩躁起來。

    外城還沒有消息……

    他煩躁的坐在椅上,強忍著自己拔出髮釵子,挑撥著書案上的油燈,顯然他有些心神不屬,手不知為何顫了顫,這搖曳的豆大燈火驟然熄滅。

    花廳陷入黑暗。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驚喜的道:「大人……大人……」

    黃震坐在這黑暗裡,進來的人似乎想給他點燈,黃震卻突然發覺,在黑暗中更讓他心平氣和,他大喝一聲:「不要點燈!」

    進來的心腹停止了動作,隨即道:「大人,城外傳出消息,朱德海帶著軍馬已經開拔離營,隨時準備入城。」

    「是嗎?」黃震的聲音都不由顫抖起來,他的手重重按在書案上,黑乎乎的花廳裡,只聽到他粗重的呼吸:「那麼,可以準備舉事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大人,時間快到了!」

    「唔……」黃震發覺自己的小腿居然沒來由的顫抖起來,不過他的聲音總算鎮定下來,他威嚴的道:「傳令下去吧。」

    ……………………………………………………………………………………

    雨夜……

    北通州知府衙門。

    周泰坐在自己的書房紋絲不動,他的臉色平靜又恬然,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翻江倒海。

    消息已經傳來了,亂黨會在今夜動手,而柳乘風今夜也會動手,這北通州城裡已是處處危機,周泰自然不能成眠。

    內衙的家眷,他已經命自己的親信好好保護起來,一旦出事,就秘密送出城去,其實白天的時候,他也有機會將家眷送出,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若是有人察覺自己的家眷出城,不但隨時可能會有人追殺,更重要的是,會讓亂黨察覺出什麼。

    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柳乘風手裡。

    周泰不知道柳乘風是不是托付身家性命的對象,可是他明白,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衙門裡的親信差役,已經武裝了起來,不過並沒有發出什麼動靜,而周泰一介書生,唯有抬頭挺胸的等待,一旦亂黨起事,首先就可能先對知府衙門動手。

    他躺在椅上,假意看著書,信手翻閱著一本書冊,驟然間,城內各處傳出無數的呼喊聲。

    終於還是來了……

    周泰放下書,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隨即霍然而起,大喝一聲:「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

    一夜未睡的差役踉蹌進來,道:「不好了,城內多處起火,漕司那邊,也突然有了喊殺!」

    這個結果,周泰早有預料,現在這外頭淫雨霏霏,怎麼可能無故起火,除非有人用大量硝石和火油引燃的火勢。

    硝石和火油絕不是尋常人家能動用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亂黨行動了。
   
    周泰坐在椅上,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語氣平淡,隨即道:「所有人都不要亂,起火的地方,也不要派差役去救火,所有人謹守知府衙門,任何人不得闖入!」

    這個命令是最切實際的想法,周泰不是將軍,他的作用,只是為柳乘風做掩護,而現在,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充英雄好漢的行徑,實在不是他的強項。

    而且,他有預感,他就算不去找亂黨,亂黨也會找上他的大門,控制北通州,若是忘了知府衙門,對他這個知府不聞不問,那才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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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6:17:57
第二百三十九章:建功立業只在今夜

    雨夜之中,城中火起,整個北通州炸開了鍋,無數人走上街來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看到一隊軍馬,如潮水一般往知府衙門衝殺過去。

    出了什麼事……

    習慣了安穩的通州人發覺出了異樣,頓時警覺起來。

    更多人選擇了回到自己的住處,關緊門窗。而一些市井的潑皮則是大著膽子在大街小巷上趁亂打劫。

    一時間,無數的聲音傳出來,喊殺聲、驚恐的呼喊聲、風聲、雨聲,還有熊熊烈火的僻啪聲。

    知府衙門已經被人圍定,周泰帶著一隊差役攀上了牆頭,放眼看過去,黑暗中無數的人影綽綽,有人騎著馬在圍牆外大喝一聲:「周泰,周泰在哪裡?」

    周泰定了定神,道:「本官在這裡,你是何方凶人,竟敢圍住知府衙門,難道想造反嗎?」

    牆外的人哈哈大笑,道:「造反?哼,當今天下,自是有德者居之,朱家是何人,不過是明教叛徒而已,今日我等奉明王之命在此起事,你若是識相,立即開衙門出來投降,到時自然可保你的富貴,可是要負隅頑抗,今日便斬了你的腦袋!」

    對這些亂兵來說,知府衙門若是肯出來投降自然更好,不投降,自然也不介意殺進去。

    回應這頭目的,是一支箭矢,箭矢的鋒芒在雨夜中閃著幽光,宛若流星一般自牆上射下來,只不過準頭有些偏頗,從這馬上的人三寸之外射過。

    這意思很明白,北通州只有徇死的知府,沒有投降的周泰。

    馬上的人勃然大怒,揚起大刀,大喝一聲:「殺進去,將他剁為肉泥!」
   
    早已準備好的亂兵立即開始撞起了大門,更有不少人要攀牆而入。

    黑夜中,也不需要什麼隊列,一聲令下,蜂栩而上就是。

    知府衙門裡,八九十個差役在周泰的帶領下開始抵抗,令這些亂兵不曾想到的是,這衙門裡居然備了不少的箭矢,先是一支支從牆上射下,等到終於有稀鬆的亂兵攀牆而入時,知府衙門的都頭便帶著人挺刀而上。

    周泰並不是沒有準備,為了等這一日,他早已囤積了不少軍械,除此之外,也和這些差役們講明了道理,謀反不但是死罪,而且還禍及家人,現在亂黨雖然勢大,可是錦衣衛千戶柳大人已經去天津衛、山東等地借兵,只要能固守住知府衙門,雖然有性命之憂,可是只要肯拚命,到時候論功行賞,大家將來都會有一個前程。

    周泰的話,有理有據,說明了利害關係,這些差役們此時也明白,他們沒有退路,被亂黨裹挾是死無葬身,只有拚死固守知府衙門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更何況若是當真能活下來,少不得也有一樁功勞。

    知府衙門裡三個都頭,各自帶人固守一邊,雖然人少,可是借助著圍牆的便利,暫時倒還沒有出現太大的危險。

    這裡頭除了差役們肯拚命的緣故,另一個原因,就是亂黨不曾想到知府衙門竟然頑抗到底的意志,更沒有想到知府衙門早有了準備。一時倉促之下,自然一腳踢到了鐵板上。

    那坐在馬上的頭目不得不謹守起來,開始調度亂兵重新發起攻勢,如此一來,知府衙門就開始難以招架了,正門那邊已經攻破,不得已,周泰只能帶著人退入內衙,雨線之中,周泰渾身已是淋得濕透,整個人顯得很是落魄,不過這時候他骨子裡的倔強倒是顯露無遺,雖是陰沉著臉,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咬著牙關,一副與知府衙門共存亡的氣勢。

    「柳千戶,你若是再不來,周某人只能殉國了。」

    他明知知道不能多想,可是這時候,還是流露出這個念頭。

    …………………………………………………………

    東廠這邊,已被一隊亂兵圍住,事實上黃震的計劃很周詳,幾乎所有重要的衙門,都已經派出了人攻擊,東廠自然而然的成了重中之重,這東廠的宅子顯得並不起眼,可是此刻,卻已經被圍城了鐵桶一般。

    亂兵們沒有打話,直接將門撞開,無數人呼喝著蜂擁進去,可是一路進去,卻是暢通無阻,那帶隊的頭目呆了呆,隨即才發覺,這東廠一個人煙都沒有。

    頭目的臉上,變得蒼白起來,東廠的番子去了哪裡?為何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莫非……

    莫非是他們已經有了察覺,已經藏身了起來。

    若是如此,只怕就要出事了,因為他們起事最大的優勢,就是奇襲,趁著所有人不備,攻打各個衙門,只是現在看來,似乎東廠早有察覺。

    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

    「快,四處去捏一搜,叫人回去兵備道,告知黃大人,就說東廠這邊,並不見番子蹤影,快!」

    黑暗中的亂兵,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原本卯足了勁想要給東廠來一拳,誰知道,卻彷彿打在了棉花堆裡,落了個空,而東廠的番子……現在在哪裡?這才是最可怕的事!

    成桶的火油,在城內四處燃燒,無數的亂兵四面出擊,一個個消息回報過來,同時一個個衙門被攻破,連漕司,在裡應外合之下,也已經拿下,現在亂黨們正在搬運火油,準備燒燬糧庫,只是令黃震擔心的是,知府衙門那邊,久攻不下,那裡的抵抗居然最為強烈,而最新的消息也已經送來,東廠那邊,一個人都沒有,撲了個空。

    不對勁……不對勁……

    黃震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這時候,他也不知問題出在哪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他將一道道命令繼續下達出去,最令他可恨的是,那和尚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很明顯,自己是這前台,而那和尚則是居在自己的身後,若是成功自然不必說,可要是事敗,這和尚必定會溜之大吉。

    和尚可以輸,黃震卻不能,他的喉頭,因為長時間的嘶喊,已經變得嘶啞起來,雙目赤紅,努力在回想著東廠那邊的異常,隨即……他愣了一下,吩咐一個心腹道:「速去城門那裡,告訴守城之人,不許放宋莊千戶入城,這裡頭有古怪。

    心腹得了命令,飛快趕去城門,可是已經遲了,朱海德帶著一隊軍馬出現在城下,向城上的亂黨喊話,又遞上了兵備道的將令,意思是說,這可不是你們叫我來的,而是兵備道請我來的,現在城內烽火四起,他朱海德奉兵備道的命令,立即入城平亂。

    城上的亂黨,早就聽了吩咐,開了協門,數百個宋莊千戶所的軍卒如潮水一般湧入城中,為首的亂黨頭目正要上前去和朱海德喊話,誰知朱海德早已勒馬飛奔而來,手中提著大刀,一刀將這頭目斬落乃下。

    朱海德殺了城門的頭目,大喝一聲:「兵備道按察使黃震勾結邪教餘孽造反,諸位,何不與朱某一道殺賊,建功封侯就在今日!」

    一句話,立即引來無數人的喊殺聲。

    建功封侯,他們不敢想,可是功勞卻是實打實的,對他們這些尋常的軍戶來說,今天夜裡的一言一行,足以改變他們一生的命運。

    數百個軍戶,在百戶的率領下,蜂擁殺入威中,而朱海德卻沒有動,他帶著數十人守在這城門口,驅散了門丁,隨即下令點火。

    門樓處,一團火焰照亮了夜空。

    遠在數里之外的柳乘風坐在馬上看了個真切,隨即,幾個千戶已經打馬湧上來,一個道:「大人,朱千戶已經放出信號了。」

    柳乘風幾乎可以聽到,北通州城裡各種聲音摻雜的響動,也可以看到,無數的火焰在城池上空燃燒,他的血液,也隨之沸騰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豈可一輩子默默無聞,堂堂七尺男兒,豈能青史之中不見經傳,諸位……」柳乘風的眼睛,落在十幾個千戶身上,隨即放聲道:「隨我殺入城去!」

    「殺!」

    當先數百騎兵,宛如脫韁的利箭,飛速朝城門口殺去,漫山遍野的大軍,也隨即掩殺。

    柳乘風一馬當先,他當然明白,這一次是立功的大好時機,他的身上,不缺少聖眷,也不缺少機遇,唯獨缺少的人讓人刮目相看的汗馬功勞,這種功勞,絕不是在京師裡小打小鬧能掙來,靠的,就是在這血與火之中的廝殺。

    他的目標已經確定,入城之後,直接殺入兵備道斬下黃震的首級,雖然對他來說,彈壓亂黨的功勞已是赫赫,可是黃震身為賊首之一,若是能親手取下他的腦袋,那麼這貪天之功,勢必會被自己獨攬。

    建功立業……只在今夜了……

    他毫不猶豫,帶著數百人飛馬入城,對長街上的混亂一概不管,勒馬直接朝兵備道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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