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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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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7:43
第四百一十一章:柳呆子覲見

  正值多事之秋,各種各樣的流言到處都是,甚至說宣府那邊已經反了,十萬精兵正開赴京師,這種駭人的流言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倒是嚇壞了所有人。

  聚寶樓這邊倒還生意興隆,商賈們一直排斥在政治之外,大家想的就是如何做生意,如何掙銀子,雖然駭人的消息多,可是信的人卻是不多,可以說,這京師裡頭對柳乘風最信任的未必是皇帝,也未必是柳乘風的同僚,反而是這些商賈。

  不信不成,不少人的身家性命都維繫在柳乘風的身上,眼下內閣動盪,更是不知新的內閣對聚寶樓的態度如何,在這個時候,除了信任柳乘風,還能如何?

  若是柳乘風當真反了,聚寶樓就成了餘孽,依著連坐的規矩,只怕聚寶樓裡的會員都得獲罪。

  所以除了聚寶樓,都是一陣風似的柳乘風必反的消息,可是進了聚寶樓卻又是一邊倒的柳乘風忠心耿耿之類的言論。

  而此時,皇上的病顯然還沒有好轉,內閣又不明朗,正在所有人為之心驚膽顫的時候,朝陽門外頭卻是出現了一隊人馬。

  並不奢華的馬車在一隊飛魚服護衛的拱衛下抵達了這城門口,城門洞裡的城衛見了,正要上前盤問,一個騎士出來,低喝一聲:「放肆,這是廉州侯的車駕,快快讓開。」

  「廉州侯……」這朝陽門的城衛們目瞪口呆,不是說廉州侯反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不過廉州侯是什麼人。他們倒是知曉,連忙讓出道來,讓這一隊車駕過去。

  坐在車裡的柳乘風本在車裡打盹,聽到外面的動靜才睜開眼來。

  京師的局面,柳乘風多少知道一些,所以立即放下了手裡的事飛快地回京,宣府那邊如今已經徹底地穩定下來,柳乘風也沒有後顧之憂,本來已經寫好了奏書請求回京,不過因為回來得匆忙,又想到自己從宣府到京師也不過一日一夜的功夫,絕不會比快馬加急慢多少,也就索性少了這道程序,這一日一夜的趕路,柳乘風倒是不算辛苦。

  柳乘風帶來的只是數十個隨從,其他人則是留在後隊慢慢行進,因此這幾十個隨從如今都已是疲憊有加了。

  劉健養病,劉吉入閣,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消息都在半路上打聽了出來。

  柳乘風心裡不禁多了幾分擔憂,而皇上此時重病,讓眼下不明朗的局面更加的不明朗。

  到了這個時候,柳乘風也不禁對寧王高看幾分。

  一個嫁女就把整個京師的水攪混,幾乎到了震動天下的地位。這老東西不甘寂寞,看來是有大動作了。

  車廂外頭的車轱轆飛快轉動的聲音伴隨著車廂的劇烈震動讓柳乘風在馬車裡也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

  不過這個時候柳乘風顧不了這麼多,對外頭的人吩咐道:「再加快一些速度,直接去午門,路上不要耽誤。」

  外頭的學生軍軍卒應命一聲,苛刻的操練讓他們擁有極大的耐力,雖然此時體力透支得厲害,可仍然沒有怨言。

  在坤寧宮裡,朱佑樘躺在病榻上,一個太監正慢悠悠地念著今日的奏書。

  朱佑樘性子本就如此,無論是任何時候,御覽奏書的事兒都不會中斷,現在他已臥榻不起,不過仍是叫了太監將奏書念給他聽。

  他的身體顯然沒有恢復,雖然有了神志,可是此時卻說不出的安詳,宮外頭則是隨時應召的御醫,據說昨個兒,張皇后還請了巫人入宮,不過這事兒沒有人敢說給朱佑樘聽,朱佑樘自然也不知道。

  跪在地上的太監扯著嗓子翻開奏書在念:「老臣斗膽,伏請陛下三思,弘治七年,柳乘風便革除了功名……」

  朱佑樘的臉色木然,似乎對奏書中的言辭已經習慣了,他想不習慣也不成,今日呈進來的奏書有上百本都是絮絮叨叨彈劾柳乘風的,都是翻歷史舊賬,說柳乘風以往的過失,連革除功名的事兒也翻了出來,意思也很明確,就是這個傢伙不是好人,陛下要慎用。

  至於說柳乘風謀反的奏書,那更是數不勝數了,其實柳乘風這一次是得罪了整個文官集團的利益,再加上皇上維護他的姿態太過堅決,這一下子就惹起了整個文官集團的反彈,弘治朝的大臣有個特點,就是皇上越是強硬,他們也就隨之強硬,沒有任何理由。

  無論皇上強硬得是對是錯,他們所要表現的就是自己的風骨。

  想想看,連皇上都敢頂撞,這還不夠正直嗎?

  直臣二字,在士林的評價裡,比忠臣比能臣更加高一些,說不準兒,皇上對你動了氣,因為你的奏書而加罪到你頭上,那就恭喜你,你出名了,天下的讀書人都會奉你為楷模。

  你若是被逐出京師,這一路上回去更不知有多少名流多少官員相送,每到一地,當地的地方官和鄉紳都會迎來往送,比內閣大臣出行更威風,回到了鄉里,過往的官紳只要到了你的地頭,也得乖乖地過來拜謁。

  除此之外,你還會青史留名,如此大的吸引力,怎麼能不讓這些大臣們眼紅耳熱,畢竟當朝皇帝不是太祖和文皇帝,你摸這二人的老虎屁股人家是敢殺人敢滅你族的,而弘治皇帝不一樣,你頂撞他也就頂了,他能怎麼樣?

  抱著這種心思的人大有人在,畢竟京官裡頭也不是人人都混得如意,你要是在一些油水衙門公幹,那自然是勤勤懇懇,生怕沒了飯碗。

  可也有不少如蔡昌這樣的閒官,好不容易中了第,結果卻是一輩子默默無聞,要權沒權,每日靠的就是那點兒俸祿吃飯,連雇轎子的錢都是東拼西湊,這日子當真是沒法兒過,還有的京官更是混到了某人生了兒子,專程去給人寫字慶賀撈點潤筆費的地步。

  這種京官其實是最可怕的,他們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別的權利也沒有,唯一的權利也就是上奏疏,那索性就噁心你,你能把他怎麼樣?

  你要是收拾他,那還正好,恰好成全了他的清名。

  朱佑樘躺在榻上,倒是沒有動怒,反而那念奏書的太監壓力很大,生怕皇上又龍顏大怒,所以一些激烈的詞語,他都盡量地避開,用一些溫和的詞語來代替,可就是如此,這些奏書仍然是有點兒大逆不道,反正什麼都敢說,十足的無賴相。

  張皇后則是搬了一張錦墩在榻下坐著聽,她實在受不了這些令人昏昏欲睡的之乎者也,可是擔心丈夫的身體,也只能陪著,這麼多奏書,千篇一律都是說柳乘風反相已露,或者是說肯定會反,就算現在不反將來也會反的,說穿了,就是告訴皇帝,你要是不把柳乘風招回來,咱們就沒完。

  張皇后越聽越是有氣,不過她的性子深,倒是一點兒也沒表露。

  念得差不多了,張皇后不禁道:「皇上,聽了這麼多也是乏了,還是歇一歇吧。」

  「唔……」朱佑樘淡淡地道:「聽聽無妨,反正一時也睡不著。」

  張皇后只好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這時候當然得順著朱佑樘一點兒。

  正說著,外頭一個太監進來,氣喘吁吁地道:「陛下……陛下……廉州侯到了午門外頭,說是要求見陛下。」

  「廉州侯……」張皇后呆了一下,不禁道:「他不是在宣府嗎?」

  朱佑樘不禁也露出一絲震驚之色,柳乘風回京了?他回京做什麼?

  在未去宣府之前,柳乘風還只是個錦衣衛千戶,這個千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比起奉旨節制宣府這樣的大權來說,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不正常的人,只怕就是等到了皇上召他回京,人家還未必肯這麼快回京,可是偏偏這個傢伙居然自己跑了回來。

  朱佑樘抖擻起精神,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這全京師的官都說柳乘風熱衷名利,都說人家手握重兵肯定會桀驁不馴,現在柳乘風卻是回來了,沒等朝廷傳召,自己趕了回來。

  朱佑樘的目光落在那些奏書上,心裡不禁想:「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話兒果然沒有錯。」

  朱佑樘抬抬手,道:「快,請進來說話。」

  一邊的張皇后露出喜色,道:「可總算回來了,有些人還四處編排人家會反呢,臣妾也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從沒聽說過誰要造反,連宣府的大權也不管,自個兒跑回來的。陛下,現在亂嚼舌根子的人實在太多,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真是可恨得很。」

  朱佑樘不禁道:「沒有錯,這些人真是可恨!」

  與此同時,一個太監飛快地到了午門,午門外頭穿著厚重綿衫的柳乘風正在負手等待,那太監急促地道:「侯爺,陛下請您立即入宮,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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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8:08
第四百一十二章:病重天子的召問

  柳乘風深吸口氣,看到這久違的宮門,整了整冠帽,快步進去。

  冬日的紫禁城多了幾分空曠和蕭條。

  宮內的太監行色匆匆,似乎也是看出了宮中貴人們的氣氛緊張,自是躡手躡腳。

  柳乘風的出現,讓沿途的太監都遠遠的駐足,柳乘風是誰都見過的,可是此前,柳乘風說是待罪在家,結果一下子又出現在宣府,明明現在是宣府,卻又出現在這皇城裡頭,這些太監們如今見到真真切切的柳乘風都以為是看錯了,心裡都忍不住說,這個傢伙還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不過他們倒也不靠近這個傢伙,柳呆子在太監裡頭是出了名的壞的,那是強橫無比的人物,說不準哪句話得罪了,當場煽你兩耳光你也沒處說理去。

  柳乘風見大家遠遠看著自己,倒也沒興致和太監們打交道,他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率性而為,不喜歡的人躲著自己更好,對宮裡的地形他早就熟捻了,快步轉過了正心殿,隨即進入後宮。

  後宮有侍衛把守,不過見了柳乘風,想必他們之前也聽到了皇上請柳乘風入坤寧宮的旨意,所以不敢留難,有個太監似乎是在這裡久候多時了,朝柳乘風諂媚一笑,這笑容既熱切又帶著幾分畏懼,隨即領著柳乘風往坤寧宮去。

  一路上,柳乘風顧不得欣賞後宮的雪竄,此時雪雖是停了,可是並未消融,若是他有這閒情雅致駐足觀看的話,或許能生出幾分感觸,只是現在,柳乘風倒是擔心著朱佑樘的病情,那一抹兒憂心忡忡寫在臉上。

  雖說他和太子關係密切甚至在太子的心目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若是太子登基,他的地位非但不怕不牢固,甚至可能還有可能一飛沖天。

  可是從本心上,柳乘風卻不希望這一日到來,朱佑樘這樣的皇帝實在太少了,能做到他這份上的君王更是屈指可數朱佑樘在一日,對整個朝廷,對天下萬民都有好處。

  更重要的是,在柳乘風的內心深處,對朱佑樘有著幾分敬重,這種敬重之情,讓柳乘風並不願意為了自己得到更大的好處,而巴望著朱佑樘歸天。

  說到底柳乘風是個感性而不是理性的人,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被人稱作是呆子,只是這世上理性的人太多人人都只想著趨利避害,人人都只想著為了謀取自己的私利而寧願鋌而走險在他們眼裡,那種做事不留餘地,不留後果的人自然就是呆子、傻子。

  柳乘風就是這麼個呆子,或者說正是因為兩世為人,才讓他明白,這世上並不是只存在著利益,有些時候,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更能動人心弦。

  柳乘風正胡思亂想著,眼睛已經可以看到深藏在婆娑樹影中的坤寧宮了。

  從側邊的一條林蔭道上傳出清脆的聲音:「廉州侯……」

  柳乘風向聲源看過去,只見朵朵俏生生的站在道上,亭亭玉立,頭上雖是插滿了炫目的珠花,卻掩蓋不住那臉上的絕美,薄唇微微上揚,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

  柳乘風咳嗽一聲,其實自從那一次在浴房的事之後,柳乘風就一直不敢見這朵朵倒不是說他怕,只是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公主都叫上了自己,他沒有不上去見禮的道理,只好過去,道:「公主殿下好……」

  朵朵目光複雜方纔他本來想叫柳乘風來著,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唐突,於是鬼使神差的叫了廉州侯,可是現在,似乎又覺得這個稱呼,似乎又欠缺了一些,顯得太生分。

  女兒家的心思就是如此,複雜的事到了她們心裡變得簡單,可是一些明明很簡單的事卻又複雜無比,原本只是一個招呼,卻不知轉了多少個心思。

  「嗯,你什麼時候進宮的,不是在宣府嗎?」柳乘風過來大刺剌的打招呼,讓朵朵有點兒窒息,這時候已經後悔不該去叫這廝了,省的二人相對,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她故意把眼睛落在遠處的雪景上,漫不經心的問。

  柳乘風道:「今日剛到,便立即入宮了,公主殿下在這裡做什麼?」

  朵朵啞然,美眸的餘光瞥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一雷風塵僕僕的樣子,那臉上不似從前光彩照人,甚至臉頰上都蒙了一層霜一樣,心裡不由軟了下去,道:「我……我在賞雪。」

  對柳乘風來說,冬天裡賞雪和熱天裡賞花都是很蛋疼的事,其實柳乘風不算什麼雅人,從前擺字攤就是為了生計,後來也練些字畫,不過是投機取巧而已,不過他當然不能說公主你很蛋疼之類的話,反而微微一笑,道:「殿下好雅興。」

  他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自信,這就是柳乘風,口裡雖然會奉承別人一兩下,可是那骨子裡的驕傲卻是從不像人低頭的。

  朵朵咬著唇道:「你口裡這樣說,心裡只怕在說我無所事事了。」

  柳乘風心裡說,居然被人猜中了,忙道:「殿下,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朵朵的心沉到了谷底,心裡想,原來他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可是提及到自己的父皇,朵朵臉上卻變得有幾分激動了,道:「很不好,說了這麼多話,我倒是忘了父皇,廉州侯,你去瞧瞧吧,我隨你一道去。」

  其實二人只說了三兩句話,或許是因為朵朵顯得有些不安,因此覺得時間漫長。

  此時朵朵也不敢再想太多,只是心裡覺得黯然不少,柳乘風這個傢伙,實在沒多少心肝,可是隨即又想,他自己有妻子,就算是惦記,那也該是別人,對自己有什麼心肝?

  這種胡思亂想之間,柳乘風已經加快步子往坤寧宮走了,朵朵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去。

  其實朵朵也不過是情竇初開而已,也談不上什麼男歡女愛,只是對柳乘風略有好感,此時心裡又惦記上了父皇,再不敢多想什麼。

  到了坤寧宮外頭,柳乘風朗聲道:「微臣柳乘風……」

  他話說到一半,裡頭就有張皇后急促的聲音:「快進來說話。」

  柳乘風飛快進去,只見張皇后坐在榻前,朱佑樘躺在榻上,二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門口的柳乘風身上。

  柳乘風倒也不敢怠慢,連忙行禮,道:「微臣得知陛下身體有恙,心中很是不安,放下了宣府的差事,未得傳召,擅回京師,請陛下恕罪。」

  畢竟這一次是奉旨去了宣府,現在卻貿然回來,若是真要算賬,說柳乘風有罪倒也不冤枉了他。

  不過許多事情況不同,給人的印象不一樣,別人都是巴不得留在宣府做土皇帝,柳乘風倒好,一聽到京師出了事,就什麼都不管不顧飛快回來,就這,還有人說他不忠心呢。

  其實京師裡的那些人越是鼓噪柳乘風會謀反,此時朱佑樘反而對柳乘風回京的事更添了幾分喜悅,你們都不都是說朕無識人之明嗎?不都是說朕被柳乘風這小人蒙蔽了嗎?

  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朕不過身體有恙,人家就飛快趕回來,這樣你們還說他利益熏心,說他熱衷名利,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朱佑樘還沒有說話,張皇后已經喜滋滋的坐在塌下很是慈和的道:「無罪,無罪,你這一趟回來的正好,陛下和本宮正惦記著你。」

  張皇后的心細的很,瞥眼看到柳乘風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甚至衣袂處還沾了不少泥,心裡不禁想,只怕他是快馬加急從宣府趕回來的,倒是辛苦了他。

  朱佑樘的臉色倒是嚴肅,他心裡明白,自己和柳乘風是君臣,君臣之間是不能太熱絡的,他躺在榻上,淡淡的道:「來人,賜坐。」

  有小太監搬來椅子,請柳乘風坐下,柳乘風自然也不客氣,坐下之後,道:「陛下的身體……」

  朱佑樘正色道:「先不說這個,先來說說,宣府那邊如何了,你這般急著回來,可不能延誤了邊鎮的大事。」

  其實從一言一行,就可以看出朱佑樘的性格,他見了柳乘風,率先問的卻是宣府的事,可見他就算在病中,也擔心著宣府,雖然他倒是巴望著柳乘風回來,可是在他的心裡,卻仍是希望柳乘風仍然駐在宣府,以防生變。

  既然朱佑樘在公事公辦,柳乘風也只能先匯報了,正色道:「陛下,宣府那邊,左丘明的餘黨已經剷除,對其他邊將的處置,倒也沒有太過追究,微臣已經讓一些邊鎮的老將暫時梳理邊鎮的事務,又放權給當地的錦衣衛,令其監督各鎮,再加上陛下撥去的槁賞也都發了出去,因此微臣這一次回來,斷然不會鬧出什麼亂子,現在各處關隘次序井然,請陛下放心。」

  朱佑樘舒了口氣,柳乘風這個人別看有時候嘴巴像抹了蜜一樣,可是他的言辭卻是可以信任,既然他這麼說,那麼想必宣府那邊出不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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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將錯就錯

  朱佑樘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其實這一次柳乘風去宣府,其中的凶險,朱佑樘豈會不知道?

  朝廷很早之前就想整肅邊鎮,可是一直都下不了決心。何也?

  就是因為邊鎮的事複雜不已,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疏漏,就可能導致邊鎮糜爛。

  如左丘明、王芬等人,竟敢擅自調動軍馬出關襲擊商隊,可見這些人的氣焰囂張,其實這種氣焰,說穿了也是朝廷助長出來的,朝廷為了維持邊鎮的穩定,往往對邊鎮縱容退讓,有時邊鎮的某些人居然還挑起軍中嘩變,從而逼迫朝廷讓步,而朝廷分明知道是有人搗鬼,卻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仍舊派人安撫。

  自然而然的,將這些邊關的官員滋養得驕橫無比,甚至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

  柳乘風這一次去邊鎮,也幸好將這些彈壓住,否則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

  正是因為知悉這一次欽命差事的艱難,等到宣府漸漸穩定之後,滿朝文武卻以柳乘風身為武官節制宣府不妥為由,大肆彈劾柳乘風,才導致了朱佑樘的極端不滿。

  邊鎮糜爛的時候,這些人屁都不敢放一個,左丘明差點兒就要謀反了,他們也當作什麼都沒看到,那總兵王芬擅自帶兵出關去追殺商隊,也無人去風聞奏事,偏偏事情穩定下來後,這些人倒是眾口一詞,彈劾柳乘風心懷不軌了。

  這些人彈劾得越凶,朱佑樘就越能體會到柳乘風的不易,因此柳乘風擅自回京,換做以往,朱佑樘無論如何也要訓斥幾句,可是今日卻沒有說什麼。

  柳乘風道:「陛下身體不好,應當多歇一歇,倒不如這樣,微臣略知一些醫術,就讓微臣來為陛下把把脈吧。」

  張皇后不由笑道:「本宮也是這樣想,御醫們一時都尋不到良方,還真得讓你來看看。」

  朱佑樘不置可否地笑笑,等柳乘風搬了凳子坐到了榻前,伸出手讓柳乘風把脈。

  朱佑樘的手腕很纖細,或許是操勞過度的緣故,身體很差,柳乘風搭在他的脈搏上,診視了片刻,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之色,又看看朱佑樘的臉色,良久才道:「陛下得的是心病,身體倒是無礙。」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朱佑樘的反應。

  其實有句話,他沒有說,就是陛下根本就沒病。

  只是這種話當然說不出口,不過柳乘風查看他的脈象,確實是一丁點的病症都沒有,只是有些體虛的症狀而已。

  難怪那些太醫們束手無策,查不到病症,又不敢說朱佑樘沒病,只好趕鴨子上架開一些滋補的方子。

  而柳乘風則不同,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雖是膽子大,可是說話的時候還是盡量地委婉,只說是心病。

  張皇后在旁道:「只是心病?卻又為何突然昏厥?你再看看。」

  誰知朱佑樘卻是淡淡一笑,道:「不必再探了,他說的沒錯,朕得的確實是心病。」

  柳乘風危襟正坐,道:「讓微臣來猜一猜陛下的心病如何?」

  朱佑樘淡淡道:「你說吧。」

  柳乘風沉默片刻,道:「內閣大學士劉健乃陛下肱骨之臣,君臣之間親密無間,可是近幾日,陛下卻察覺出劉學士近來似乎有些反常,似乎劉學士與陛下疏遠了許多?」

  「更可怕的是,劉學士一旦離心離德,他主掌朝政十幾年,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從內閣到六部,再到不少巡撫,都與他息息相關,一旦事情到這最壞的地步,朝廷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朱佑樘吁了口氣,並沒有吭聲。

  柳乘風繼續道:「可是話又說回來,陛下與劉健情深厚意,若說劉健當真在耍弄什麼鬼,陛下難道就當真相信?」

  這句話說中了朱佑樘的心事。

  以朱佑樘的睿智,怎麼可能一面倒地相信劉健在搗鬼?

  只是事情過於巧合,讓他不得不留一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朱佑樘怕的就是這個萬一,因為劉健這個人實在太棘手了,要真是萬一,就極有可能動搖社稷了。

  若是換了別人,朱佑樘自然可以展現明君的氣度,可是劉健的身份不一樣,他是首輔,門生故吏遍及天下,若是真的是他背後搗鬼,那就不足取信了,這樣的人多留一日都可能動搖到社稷的根本,這才是朱佑樘的心病。

  明知道劉健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搗鬼,可是朱佑樘還是乖乖地按著這背後搗鬼之人的指揮棒去做,說穿了,他承受不了那個萬分之一機會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只能剔除劉健的影響,讓他暫時回家養病,又讓劉吉入閣,就是要防止這個萬一。

  陰謀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成了陽謀了,明知可能是計,也得乖乖地按著人家的法子去做,因為朱佑樘輸不起。

  朱佑樘的臉色變得鐵青,道:「你繼續說。」

  柳乘風道:「所以陛下非病不可,這一病,暫時就可以省去眼下的許多麻煩,也不必去直面滿朝的文武,現在鬧出這麼大的事,群情激奮的有之,渾水摸魚的也有之,說不準在朝廷裡還有南昌府那邊的人煽風點火,那就更棘手了,陛下希望這一『病』轉移開群臣的注意,暫時將眼下這場麻煩壓下去。」

  朱佑樘終於歎了口氣,道:「你說的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朕其實早就疑心是寧王搗鬼,可是又不得不防。」

  朱佑樘不由哂笑道:「朕繼位這麼多年,原以為也見過些大風大浪,誰知這一次卻失去了主張,柳乘風,你來說說看,劉健……」

  柳乘風立即變得警覺起來,這是朱佑樘向自己詢問劉健是否當真萬無一失,若是萬無一失,自然要起復的,可是真的出了那個萬一呢?

  那自己現在說的話,做的保證,都可能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這個保證,他不能做,畢竟在這朝廷裡,人心都隔著肚皮,劉健未必不會為了召回自己而授意下頭的人鼓噪。

  柳乘風連忙打斷朱佑樘道:「微臣不知道。」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那暫時也只能委屈劉健了,只是朕現在也是灰心喪氣,真不知該如何收場的好,寧王這個人老奸巨猾,近些時日來也有東廠、錦衣衛密報他在南昌府積攢實力,似有所圖,可是朝廷的軍備荒廢了這麼久,現在和他們反目,只怕到時候倉促之間不能平叛,反倒讓朕背上一個與藩王反目的罵名,所以朕的意思是,寧王的事得拖一拖,現在還要維持著,等到什麼時候朝廷做好了準備,再一鼓而定也是不遲。」

  他舔舔嘴,繼續道:「至於劉健,朕暫時也不能起復,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把這件事徹底地彈壓下去,否則任寧王在背後煽風點火,只怕……」

  只怕後面的話,朱佑樘幾乎不敢去想。

  柳乘風目光閃爍,沉吟片刻道:「寧王既然煽風點火,與其咱們被動的應對局面,倒不如主動出擊。」

  朱佑樘看著柳乘風,淡淡地問道:「願聞其詳?」

  柳乘風老臉一紅,道:「那個……微臣的意思是,寧王不是要將郡主下嫁給微臣嗎?他原本是想藉著嫁女來挑起整個朝廷的內亂,那我們就將錯就錯,陛下何不如乾脆下一道旨意,命寧王帶著其女到京師來,就說要將郡主賜婚給微臣,根據錦衣衛的密報,寧王對這個女兒甚是寵愛,此女又是上高王朱宸濠的嫡親妹妹。這一道旨意下去,看寧王會怎麼樣?」

  柳乘風說到這裡的時候,還真有點兒不太好意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貪圖郡主的美色,想來個因公徇私。

  朱佑樘眼中卻閃出一抹精光。

  柳乘風這傢伙有時候確實是個天才,自己不敢想的事,可是現在再想想,也未必不是好事。

  寧王打著嫁女的名目來挑撥離間,據說寧王的這個女兒也確實是很受寧王的寵愛,你不是想藉著這個名目來挑撥離間嗎?

  那好,索性這邊將計就計,下一道聖旨賜婚,到了那個時候,主動權就牢牢地到了朝廷的手裡,到時候看你寧王是不是真願意把女兒嫁出去。

  你若是不肯嫁,那就得搜腸刮肚地想推辭的理由,可是這個理由哪裡有這麼好尋的?

  要知道,這請宮中賜婚的事可是你自己先提出來的,現在又不肯,豈不是逗朝廷玩?

  可要是你真的願意嫁,倒要看看你到底捨不捨得這個女兒,柳乘風和你寧王可是有深仇大恨的,你寧王便是再如何心狠手辣,難道願意眼睜睜地將自家的女兒推入火坑?

  想到寧王接到賜婚聖旨的模樣,朱佑樘頓時想笑,那壓在心頭的不快居然一下子一掃而空,可是問題又出來了,若是寧王真的捨得把郡主嫁過來,柳乘風和寧王就算是親屬了,若是如此,對朱佑樘也未必不是個損失。

  朱佑樘看向柳乘風,道:「若寧王當真肯將郡主出嫁,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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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28:56
第三百一十四章:宗室反目

  在柳乘風的心裡已經認定寧王絕不肯能將郡主嫁過來。很簡單,他的原配妻子徐妃只生下了一子二女,嫡出的獨子只有朱宸濠,嫡長女早天,剩下的嫡女就這麼個郡主,若是白白便宜他柳乘風,這不只是寧王一系的奇恥大辱,也等於是將自家的嫡女推入了火坑。

  朱覲鈞就是再蠢,也不可能讓全天下人恥笑,他自詡為藩王之首,怎麼受得了這個氣?

  柳乘風的目的就是讓朱覲鈞自亂陣腳,你們不是喜歡鬧事嗎?

  那就來鬧吧,京師被你們搗亂了,今個兒讓你們南昌府也亂一亂,到時候聖旨一下,倒要看看你們怎麼應對。

  其實朱佑樘也覺得這麼做能亂了朱覲鈞的陣腳,問題是,假如朱覲鈞當真咬了咬牙把女兒送來了京師怎麼辦?

  朱佑樘這麼一問,柳乘風也傻眼了,怎麼辦?我怎麼知道?

  見柳乘風傻眼,朱佑樘只得哂然一笑。

  不過這時候,柳乘風倒是給了一個朱佑樘還算滿意的回答:「若是寧王他的嫡女當真敢嫁,微臣便每日將她吊起來打一頓就是……」

  這法子很殘忍,柳乘風說出來的時候自己也不信,不過也覺得挺好笑的,不禁莞爾。

  朱佑樘似乎也覺得有些意思,可是很快就扳起臉來,沉默片刻道:「堂堂郡主、宗室之後,豈是你說打就打的?」

  朱佑樘沉吟半晌,又道:「寧王可惡、可恨,朕暫時雖不能和他反目,可是眼下,非要給他一點兒顏色了,你的法子倒也不錯,朕倒是要看看他到時候拿什麼來下這個台階。」

  「來人,讓宗令府那邊傳旨意,應寧王之請,宮中反覆思之,既然寧王屬意,那就賜婚德興郡主於廉州侯柳乘風,寧王與朕同宗,平時對朝廷更是恭敬有加,這一次,這大婚之事由朕親自來主持,聖旨下達之後,立命寧王攜女至京師,採納之禮皆在京師進行。」

  原本按照禮儀,柳乘風就算要迎娶郡主,也該去南昌府的,不過這一次宮中居然打算『大操大辦」寧王自然得進京了。

  朱佑樘打的主意很簡單,寧王不是想嫁女嗎?不是想藉著嫁女搗亂嗎?那好,這次不但遂了你的心願,還給你一個大大的婚禮,到時候看你敢不敢來,你若是不敢來,哼哼……

  現在讓你玩也玩夠了,折騰也折騰了這麼久,讓這京師亂到這個地步,現在倒要看看,你寧王有沒有這個膽子來,看你南昌府有什麼反應。

  柳乘風微微含笑,心裡想,別看皇上悶騷,可是真要噁心人,也真有一套功夫,這一道聖旨下去,非把寧王嚇死不可。

  朱佑樘下完了旨意,居然精神奕奕起來,他這病確實是心病,方纔還病怏怏的,現在旨意下達之後,一下子感覺長出了一口惡氣,頓時連精神都好了。

  其實若是寧王不這麼折騰,朱佑樘也絕不可能吃飽了沒事這般噁心他,只是這寧王實在是把朱佑樘得罪狠了,讓朱佑樘鬱鬱不樂了很久,如今倒是發了狠,你敢嫁女,皇帝就敢賜婚,倒要看看你這老東西還能玩出什麼花招。

  其實朱佑樘之所以敢下這個狠心,其中有一個很大的理由是因為柳乘風,柳乘風聽到京師出了事,自己病倒,便不顧一切的從宣府回京,這份忠心讓朱佑樘感覺踏實了不少,若果真寧王離間,豈是一個郡主就能讓廉州侯與宮中離心的?那寧王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

  朱佑樘居然要從榻上起來,張皇后連忙嗔怒道:「這才一點半點都沒有恢復,卻是要下榻行走,陛下這樣的身體不在榻上養著,若是再出什麼事,可怎麼辦?」

  朱佑樘卻是搖搖頭,道:「朕只是想和柳乘風出去走動一下,閒坐了這麼久,總是坐在這裡,悶也悶死。」

  張皇后熬不過他,再加上柳乘風在旁邊道:「就算是陛下生了病,那也該偶爾出去走一走,這樣對身體也是不錯,整日坐在這裡,沒病也會生出病來。」

  柳乘風的醫術,張皇后是信得過的,又見丈夫的氣色不錯,於是勉強同意,叫人去給朱佑樘多穿了一身衣衫,生怕冷著了,又吩咐柳乘風道:「你多照看著,不要出差錯。」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娘娘放心。」

  張皇后也就不再多問了,男人的事,她懂得不多,只是覺得這一對君臣算計人居然還算計出了精神,真真是不可思議,莞爾道:「那就去吧。」

  朱佑樘和柳乘風一道出了坤寧宮,信步到了後宮的花園裡,這花園竟已有了人,一個兩鬢斑斑的老婦人正在宮人的陪伴下在庭中賞雪,朱佑樘快步過去見禮,口裡稱呼對方是「母親」這太妃一臉慈和地拉住朱佑樘,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瞥了柳乘風一眼,帶著一干宮人走了。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朕自幼便沒有母親,宮中險惡,萬貴妃又是環伺在側,正是這些太妃和朕的祖母百般維護才有今日。」

  柳乘風對朱佑樘童年的經歷也多少知道一些,朱佑樘的生母是紀太后,當時只是一個宮女,一次先帝偶爾邂逅,見紀氏美貌聰敏,就留宿了一夜。事後,紀氏懷孕。

  寵冠後宮的萬貴妃知道後,命令一宮女為紀氏墮胎。該宮女心生惻隱,不忍下毒手,便謊報說紀氏是「病痞」並未懷孕。萬貴妃仍不放心,下令將紀氏貶居冷宮。

  紀氏是在萬貴妃的陰影下於冷宮中偷偷生下了朱佑樘,萬貴妃得知後又派門監張敏去溺死新皇子,但張敏卻冒著性命危險幫助紀氏將嬰兒秘密藏起來,每日用米粉哺養,連被萬貴妃排擠廢掉的吳皇后也幫助哺養嬰兒,萬貴妃曾數次搜查都未找到,就這樣朱佑樘一直被偷偷地養到六歲。

  方纔那個老太妃或許就是被先帝廢黜掉的吳皇后也不一定,只是這種事,柳乘風也不願意去多猜測,只是覺得朱佑樘突然說出這麼番話肯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朱佑樘繼續道:「朕的身子一向羸弱,再加上自小受先帝冷落,屢次都有性命之憂,因此朕登基之後,便立下兩個宏願,這其一,便是誓不做先帝那樣的糊塗天子,其二,就是絕不能讓朕的兒子如朕這樣受這麼多的苦,你明白朕的用意嗎?」

  柳乘風突然理解朱佑樘了,朱佑樘和太祖皇帝其實都是一種性子,這般憚精竭力,所為的說來說去還是那個不太懂事的朱厚照,身為父親的,自然希望自己多分擔一些,將家業更穩固一些,省得將來自己的兒子繼承了這天下,卻是像他朱佑樘一樣滿目瘡痍。

  不過朱佑樘透露出來的不只是這個一絲,柳乘風頓時明白了朱佑樘的深意,朱佑樘已經等不及了,寧王就是個大患,朱佑樘不希望將寧王留給朱厚照,他的另外一層意思是說,一旦時機成熟,朝廷必定要向江西用兵,徹底根絕這個後患。

  不過朱佑樘現在考慮的是朝廷沒有做好準備,因此在未來的一段時間,朱佑樘只怕會開始著手做好準備了,無論是用何種辦法,一定要在他的有生之年拿下寧王。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他當然知道歷史上那個寧王是在正德時期才開始發難的,而朱佑樘突然冒出這個想法絕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柳乘風心中猜測,促使朱佑樘下這決心的,其一就是寧王這一次做的太過火,讓朱佑樘生出徹底與寧王決裂的心思,這其二嘛,就是朱佑樘已經有了底氣,這個底氣來自於內庫裡每年上千萬兩白銀的歲入,正是因為柳乘風的出現,才讓大明朝收支不平衡的狀態徹底地瓦解,這就給了朱佑樘徹底下決心的本錢。

  歷史在這裡只怕是徹底地改變了,柳乘風心裡唏噓。

  朱佑控歎了口氣,道:「走,隨朕再走走吧。」

  這御花園中的景物,此時在這冬日裡卻也蕭條了幾分,可是朱佑樘似乎很享受這種景致,到了一處梅林,這梅林的深處偶有幾個宮人、太監穿行而過,見了朱佑樘和柳乘風,連忙遠遠迴避。

  朱佑樘腳步匆匆,似乎急於要帶著柳乘風去某個目的地一樣,等過了這片梅林,眼前豁然開朗,前方是一片空地,居然還有一個老太監在此候著。

  這空地用磚石徹底地修聳了一番,只留下一個小塚,這小塚很小像是小孩子堆起來的一樣,塚前還有墓碑,柳乘風依稀可以看到一行墓銘,不過他不敢過份地靠近,瞥眼看朱佑樘的時候,才發現此時朱佑樘的雙目已是有些濕潤了。

  宮中的御花園裡居然出現這麼個東西,柳乘風—時也歎為觀止,而且真要是墳塚,那也不該這麼小才是,就這麼個小土包子,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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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敕錦衣衛僉事

    朱佑樘佇立在墳塚前,沉默了良久,那一雙孤傲的眼眸此刻卻滿是悲傷。

    朱佑樘淡淡地道:「柳愛卿,過來上一炷香。」

    一旁佝僂的老太監立即去取了香來拿火石點著送到柳乘風的手裡,柳乘風不明就裡,還是老老實實地給這墳塚上了香。

    朱佑樘才吸了口氣,用袖子去擦拭掉眼角的淚水,道:「這是朕二十年前親手埋下的,裡頭空空如也,你知道這裡頭是誰的衣冠嗎?」

    柳乘風沉默著不答,他哪裡能猜得出?

    朱佑樘又深吸了口氣,道:「此人姓張,叫張敏,是先帝時的門監,朕的生母冒險將朕生下,萬貴妃得知後派門監張敏來溺死朕,但張敏卻冒著性命危險幫著母后將朕秘密藏起來,每日用米粉哺養。」

    「萬貴妃曾數次搜查都未找到,直到朕六歲的時候,有一日,張敏為父皇梳頭時,父皇歎息說:『我眼看就要老了,還沒有兒子。』張敏連忙伏地說:『萬歲已經有兒子了。』父皇大吃一驚,忙追問究竟,張敏才說出了實情,父皇聽了大喜,才與朕相認。可是……可是張敏卻害怕萬貴妃追究而吞金自殺。」

    朱佑樘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孱弱的身子倔強地佇立著,良久才道:「後來朕便在這裡偷偷埋了張敏的衣冠以作追思,只是可惜他是個閹人,既無子嗣,父母也早亡,朕不能給他什麼,就連名分也不能給他一個。」

    朱佑樘當然不能給他名分,因為一旦給這張敏一個名分,這就等於將宮中的秘事全部公佈於眾,先帝畢竟是朱佑樘的父親,洩漏了萬貴妃的醜事,免不了要波及到先帝,因此朱佑樘只能將這些事全部放在自己心裡。

    朱佑樘又淡淡地道:「朕能有今日,靠的就是這些張敏對朕百般維護,幾次有性命之危都是他們奮不顧身的營救,還有劉健……」

    柳乘風心裡打了個突突,心裡說,正題來了,陛下要說的,只怕就是大學士劉健吧。

    朱佑樘繼續道:「朕還是太子的時候,父皇欲廢我的太子之位,是劉健帶著一干臣子跪在午門之外,寧願玉石俱焚也決不讓朕有絲毫的損傷。到了朕繼位之後,劉健殫精竭力,對朕上書說,先帝在的時候,社稷危如累卵,天下的臣民早已期盼朕繼位了,朕一定要做個有為之君,朕當時對他說,你我君臣同勉,定不讓天下臣民揮心冷意。這個誓言,朕一直記著,可是現在……」

    說到這裡,朱佑樘不禁地歎了口氣。

    柳乘風也是默然,心裡不由想,劉健起復只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朱佑樘接著道:「朕當日在朝議上見百官們突然爆出寧王求親之事,朕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現在細細想來,朕這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劉健不是那樣的人,待會兒你出宮之後代朕去瞧一瞧他吧,不要說什麼,就說朕今日提及了他,想起了朕登基時說的話。」

    柳乘風忙道:「微臣遵旨。」

    朱佑樘隨即又笑了,道:「不說這些了,咱們說些喜慶的吧,這一次你立了功,朕還未犒賞呢,就這兩日的功夫,朕會發下恩旨,你回了京師,就好好地歇一歇,在家裡候著恩旨吧。」

    柳乘風笑呵呵地道:「不知陛下的恩旨……」

    柳乘風是個急性子,最怕有人賣關子,他膽子也大,該問什麼就問什麼。

    朱佑樘淡淡地道:「聚寶商行的千戶所暫時還是領著,加一個錦衣衛僉事銜吧。」

    職權沒變,可是級別卻是高了一級,可千萬不要小視這千戶和僉事之間的轉變,須知不知多少千戶熬了一輩子也未必能混個僉事,因為一旦成了僉事就等於是邁進了錦衣衛中樞的門檻,在北鎮撫司有了話語權,甚至可以左右錦衣衛的決策。

    柳乘風的岳父也是個僉事,而柳乘風領了個僉事銜,算是徹底地和岳父平起平坐了,更重要的是,二人在錦衣衛中本就是同氣連枝,這就等於是說,柳乘風的話語權很大,而且聚寶商行設了一個錦衣衛僉事,也足見宮中對聚寶商行的器重。

    錦衣衛僉事,不知多少人一輩子也踏不入這個檻,可是柳乘風這個年紀居然已經邁了過去,柳乘風也從一個中級武官搖身一變成了高級武官,甚至有些時候有了議政的資格。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謝恩。」

    朱佑樘淡淡一笑,道:「這是你應得的,若不是你太年輕,便是一個同知,朕也捨得給。」

    他背著手,隨即又道:「你風塵僕僕的樣子,想必這一路回來也是吃了不少苦,快出宮去吧,回家之後好好地歇一歇。」

    柳乘風頜首點頭,再看了那墳塚一眼,道:「微臣告辭。」

    他孤身一人尋找後宮的路,這皇宮畢竟太大,連他自己都糊塗了,尤其是後宮裡頭道路複雜,來得也少,只認得一個坤寧宮,於是便向太監問明了路,這些太監見後宮裡出現了個男人,也是心驚,不過認得是柳乘風,居然接受了。

    一者是弘治朝的後宮裡貴人們少,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柳乘風據說是皇上的門生,這就等於是皇上的後輩了,有時召進內宮來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

    柳乘風尋到了路徑,腳步才輕快起來,眼看就要出去的時候,後頭卻又有人叫他:「柳乘風……」

    這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柳乘風旋過身,卻是見公主殿下手上把玩著手絹,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身後。

    柳乘風心裡說,今兒是怎麼了?接二連三地見到公主,他不敢怠慢,過去見禮,道:「殿下,我們又碰面了。」

    朵朵俏臉微微一紅,道:「是嗎?」

    兩個人站著,居然都不知該說什麼,良久,朵朵才道:「恭喜你了,聽母后說,父皇要將德興郡主賜婚於你,從此以後你就是郡馬了。」

    柳乘風不禁苦笑,只覺得朵朵的話裡諷刺意味十足,不過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道:「同喜,同喜……」

    朵朵升起一絲怒意,道:「同喜什麼?」

    柳乘風笑呵呵地道:「公主的堂姐結親,難道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朵朵呆了一下,沒好氣地道:「對本宮自是可喜可賀,對你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柳乘風便問道:「難道德興郡主不美嗎?」

    朵朵一時語塞,這個傢伙只知美色,真是討厭,良久,她才道:「美是美,只是她的性子壞得很,到時候你就等著河東獅吼吧。」

    柳乘風一時無語,道:「其實我又不是真的要娶她做妻子,寧王和我勢不兩立,仇人的女兒,我怎麼敢要。」

    朵朵的臉上才恢復了一些顏色,道:「誰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

    柳乘風摸摸鼻子,似乎想起什麼,道:「殿下不說,我倒是想不起來,據說皇后娘娘對英國公世子頗為滿意,是要招他做駙馬嗎?這個人,我倒是聽說過一些。」

    朵朵道:「你聽說了什麼?」

    柳乘風道:「此人就是個紈褲子弟……」

    他說到一半,朵朵不禁冷冷地道:「我卻瞧著他頂好,總不像有些人那樣沒有心肝。」說罷,旋身走了。

    柳乘風呆了一下,某些人是誰?太可恨了,做人怎麼能沒有心肝呢?只是不知哪個倒霉蛋得罪了朵朵公主。

    柳乘風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最後搖搖頭,想這些做什麼?

    柳乘風好不容易從宣府回來,如今進了宮,見朱佑樘無恙,心裡便一塊大石落地,此時歸心似箭,倒是很想回家見見自己的妻子了。

    出了宮,柳乘風坐上來時的馬車,吩咐一聲,這一隊人便擁簇著柳乘風的車駕飛快地向溫家駛去。

    柳乘風回京的消息已在京城裡傳開,這消息一傳出,什麼謠言都停止了下來,大家都在說柳乘風圖謀不軌,擁兵自重,現在倒好,人家居然孤零零地回來了,所帶的護衛不過數十人,到了京師,直接入宮去覲見,這事實擺在大家面前,便是臉皮再厚的人,只怕也不好意思再編排了。

    不過柳乘風這一次突然回來,行蹤卻引起了所有人的猜測,這個傢伙回來做什麼?他進了宮,又和皇上說了什麼話?

    只是很快,一道旨意下來,算是徹底地讓所有人傻了眼,柳乘風因功敕為錦衣衛僉事,國朝百年來,還沒有一個這麼年輕的錦衣衛僉事。

    僉事這個官兒關係可不小,其重要性更不必說,若說錦衣衛是朝廷,那麼這僉事就相當於進了錦衣衛的內閣,有了很大的話語權,至少在親軍裡頭成了一個不容小視的人物,每個月北鎮撫司的公議,柳乘風也有了參加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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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為朝廷獻身

    恩旨的頒發,表明的是宮裡的一種態度,你們不是都在彈劾嗎?一道旨意下來就是告訴大家,你們所說的所謂罪名,宮裡統統不信,柳乘風無過,有功!

    所有的議論全部偃旗息鼓了,事實就在面前,多說無益。

    只是這麼個年輕的武官,卻受到如此的重用,當然少不得讓人眼紅。

    至少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自個兒寒窗苦讀十餘載,論學問,論吃受的苦,哪一樣不比這姓柳的多,可是自個兒灰頭土臉,他卻是春風得意,實在讓人心裡不舒服。

    與之相比的是,聚寶樓那邊,當日卻是沸騰了,由於利好因素的影響,各種貨物價格齊齊上漲,以至於不少商賈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隨時可能變動的物價板子一動不動。

    有時候物價本來就是受信心影響的,商賈們有了信心,認為近來的需求會增加,自然會大量的收購各種貨物,而市面上的貨物大量收購,產生不足,這就導致了貨物的缺乏,物以稀為貴,價格自然費漲一漲不可。

    而價格的上漲,也推動了生產的熱情,哪些貨物漲了,各地的作坊見有利可圖,就會不斷的擴大規模,增加人工,提高生產,以追求更大的利潤。

    事實上,這一年多來,大明的生產規模已經增大了許多,一年前,京師一地的絲綢生產是一萬二千五百匹,可是到了現在,居然到達了恐怖的九萬四千餘匹之多,規模足足增加了近十倍,原先生產絲綢的女工只有兩千餘人,而現在則有一萬七千人之多,這個規模其實還在增大,因為需求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原因無他,商貿的迅速膨脹,讓這京師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這些人暴富之後,絲綢就成了他們的必需品,再加上許多的工匠、女工被招募,工錢也隨之增加,這些人,多少也會買一身絲綢衣衫,畢竟手裡有了現銀,自然免不了要消費一些的。

    如此一來,從前只有商賈和達官貴人所用的必需品,漸漸的也成為了尋常百姓人家奢侈品,雖然用的不多,可是這些人人口眾多,消化的絲綢也是不少。

    事實上,京師本地產的絲綢已經供不應求了,供應京師的絲綢大多都是從江南來的,再加上聚寶商行也在大量囤積絲綢,將相當一部分絲綢出關至藩外去,因此絲綢的產量雖然增加了近十倍,市面上的絲綢反而需求更多起來,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帶動了不少新奇的行業,如成衣鋪如染坊等等。

    柳乘風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物價的變動,其實柳乘風或許自己不知道,至少在這聚寶樓,所有的商賈都把柳乘風看作了晴雨表,若是柳乘風沒有了動靜,市場也不會掀起大浪,可是一旦升了官,這就說明他的聖眷不減。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聚寶樓能或多或少得到朝廷的一些支持,如此一來,未來的行情可以預期,大商賈們自然可以放心的囤積貨物,或許擴充生產。

    不只是京師,在江南、南北通州和廉州等地,其實也是如此,各地的商貿活動開始井噴,而生產規模也是增加不少,從前製造瓷器的大多都是官窯,而現在,由於官窯的生產能力有限,大量的私窯也如遍地春筍一般冒出來,尤其是江西、福建二省,大大小小的私窯居然一年之內增加了上千之多,僱傭人工超過了十萬。

    商賈們賺的腰纏萬貫,只是柳乘風回到家裡卻是低眉順眼了許多。

    見了嬌妻,他心裡自是欣喜萬分,這幾日反正閒來也是無事便都躲在家裡,不過柳乘風始終不敢把宮中賜婚的事說出來,心裡頭有了鬼,人也乖了許多,居然再不像從前那樣坐不住了,而是每日陪在溫晨曦身邊。

    溫晨曦若是問起,他便大義凜然的道:「家裡賢妻,豈能終日在外頭閒逛?」

    每日說這句話的時候,柳乘風都覺得臉紅。

    溫晨曦卻沒往深裡想,見他從宣府回來瘦了,便去尋了老太君問了一些滋補的方兒來,交仙兒去採買材料,叫廚房那邊熬些膳食給柳乘風滋補身體。

    溫晨曦越是如此,越是教柳乘風不安,心裡很是後悔,甚至有時候自己罵自己,我是豬啊我,沒事偏偏要去找事兒,竟慫恿著皇上賜婚,現在倒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寧王會不會吃虧不好說,到時候這消息若是傳了出來,怎麼面對溫晨曦?

    當日夜裡,外頭冷風習習,仙兒端了一盆炭火來,又斟了茶,柳乘風和溫晨曦在臥房裡閒坐,沉默了良久。

    柳乘風看了一眼妻子,此時的溫晨曦正合腿坐在椅上,繡著女紅,炭火的光芒將她的臉頰映的緋紅一片,柳乘風不禁看的有些癡了,小心翼翼的道:「晨曦……」

    「嗯……」溫晨曦抬起那瓜子的下頜,一雙眼眸水靈靈的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道:「若是外頭傳出我要娶妻的消息……」

    溫晨曦的眼中先是狐疑,隨即打斷柳乘風的話道:「夫君有話要說?要說儘管說就是。」

    柳乘風這一下子想哭了,說白了,他還是沒有徹底的融入這個社會,若沒有前世的觀念,一個大明朝土生土長的男子漢大丈夫,嬌妻如雲雖然未必敢去想,可是納十個八個妾再配幾個通房大丫頭還不是跟玩一樣。

    見到柳乘風的窘迫,溫晨曦也猜測出了什麼,眼中也掠過了一絲緊張,小心翼翼的問:「怎麼?夫君難道在外頭……」

    溫晨曦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雖然在這個時代,女人總要等到這麼一天,可是真的來了,卻難免有些失魂落魄。

    溫晨曦勉強坐直了身體,放下刺繡,道:「夫君在外頭已經……」

    柳乘風連忙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宮裡頭皇上似乎有賜婚的意思,想將德興郡主賜婚給為夫,哈哈……」

    柳乘風很心虛的大笑:「其實這種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者說,為夫也不稀罕什麼郡主,晨曦也知道,德興郡主是寧王的女兒,這寧王與我勢不兩立,這麼做,更多是公事上的考量,話又說回來,就算宮裡賜婚,寧王那邊也未必肯嫁,不過是宮中借此敲打寧王罷了。為夫只是先知會一下,等到時候宮裡真來了旨意,你也不必心驚。」

    溫晨曦蹙起眉:「這滿京城文武都為皇上效力,夫君倒好,不但要效力,還要獻身了。」

    柳乘風啞然,溫晨曦說的或許只是無心之言,可是柳乘風聽來,卻好像有諷刺的意味,他訕訕一笑,道:「不是都說嘛,國朝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死節都是士人的本份。你家夫君雖不是士人,可是深受皇恩,為朝廷……咳咳……」

    柳乘風差點想說捐精來著,不過很快改口道:「為朝廷獻身,又算的了什麼,晨曦放心,輕重我是曉得的,寧王與我勢不兩立,他的女兒,便是當真美若天仙,我也瞧不上。」

    溫晨曦心中釋然,雖然心中仍有緊迫感,可是忍不住笑道:「我能說什麼?你們男人的事我又不懂,現在你是愈發的了得了,連父親都說,現在你如今也成了僉事,將來前程遠大著呢,我這做妻子的,自然不能拖了你的後腿。」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道:「晨若最近都在做什麼?為何總是三天兩頭見不到人?」

    溫晨曦不由莞爾笑道:「她?近日神秘兮兮的,連我做姐姐也是瞞著,也不知道到底又打了什麼主意。」

    柳乘風頜首點頭,烤了炭火,身子暖和了許多,喝了口茶,道:「早些睡吧,明日我要早起,得去劉大學士的府上走一趟,那個劉健,想到要去見他,我心裡還真有些發虛。」

    溫晨曦連忙起身,去收拾了床被,一面道:「你是錦衣衛的武官,他是內閣的大臣,互不同屬,又有什麼好怕的?是了,我有件事得和你商量著呢,我那叔父前幾日要和我說,家裡那個堂弟整日游手好閒,這樣也不是辦法,想托你給他尋個門路,我當時聽了,不敢答應,只說先和你商量了再說,夫君,你怎麼看?」

    溫家枝繁葉茂,這溫晨曦也確實有個族叔,不過至於那什麼堂弟,柳乘風卻從未見過,不過他們不去找溫正,卻是來尋柳乘風,多半是希望讓這什麼堂弟安插到柳乘風身邊,畢竟柳乘風現在前程大的很,跟著柳乘風,顯然比跟溫正有前途。

    柳乘風聽了,不禁笑道:「這種事,往後你也不必和我商量,別的不敢說,安插一個人到身邊倒是小事一樁,既是你的親戚,為夫自然不敢怠慢,否則豈不是教人背後戳脊樑骨,你讓他過幾日來給我瞧瞧。」

    溫晨曦臉上露出笑意,連忙應下來。

    其實只是這三言兩語,也代表了柳乘風的地位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別人托人辦事,多半是去尋溫正的門路,而現在,柳乘風在許多人的心裡,已經遠超那岳父了。

    只是有些時候,人情世故想撇開卻是不成,柳乘風倒也不至於去學那海瑞,只是到時候先看看人,若是孺子可教,將來少不得給人家一個前程,可要是不太識趣,到時候再尋個機會打發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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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6:30:12
第三百一十七章:聖意

  其實這幾日來家裡拜訪的人還是不少,尤其是錦衣衛裡頭的,畢竟衛所裡突然出了個僉事,慶賀一下也是人之常情,那張司吏父子二人,還有不少錦衣衛中的千戶、百戶都來了,其中有不少是柳乘風提拔出來的,倒也不生疏,直接讓人請進後院的花廳裡閒坐說話。

  錦衣衛畢竟是特務機構,耳目很廣,這京師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在談話之間讓柳乘風大致有了個脈絡。

  最近京師不太太平,尤其是內閣,據說內閣裡頭雖然表面上相安無事,可是為了一個宣府巡撫似乎暗鬥得很厲害。

  李東陽倒也罷了,偏偏謝遷是認死理的人,至於新入閣的劉吉,似乎也想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巡撫拿下,如此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不過這種事,柳乘風冷眼旁觀就是了,柳乘風琢磨著,先奉旨去見了劉健之後,再帶著妻子去迎春坊玩玩,這一次回到京師,迎春坊已經成了京師一景,據說無論是商賈還是趕考的士子,都喜歡到那兒走一遭,溫晨曦一直想去,不過畢竟是女流,若無丈夫陪同也不方便。

  柳乘風便許諾下來,這一日一大清早起來,便帶著高強兩個護衛出了門直接往劉府裡去。

  劉健的府邸倒也不遠,規模對於達官貴人們來說只算中等,不過柳乘風才不相信劉健這傢伙沒撈銀子,像他們這種官兒,十幾年下來不知積攢了多少財富。

  不過柳乘風估摸著,像劉健這種人多半就是有銀子,那也是回老家買地,要不怎麼說叫封建社會呢?土地才是根本嘛。

  不過劉健撈不撈銀子和柳乘風也沒什麼關係,他就是撈得再狠,也少不了一個名臣的待遇,歷朝歷代,除了海瑞這樣食古不化的,哪個不上下其手?

  只是有的人沒有職業道德,撈了之後還不做事,有的人在撈錢之餘,還有點理想和抱負而已。

  劉健就是後者中的佼佼者,該享受的,他享受;該是他的,一文都別想少他;可是該做的事,他不但做了,往往還能超額完成任務,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大明官員的典範。

  柳乘風到了劉府外頭,遞了名刺,門子看到了名刺上的具名,不由多看了柳乘風一眼,顯然想不到廉州侯居然會來拜訪,不過他們也不敢怠慢,飛快地進府通報去了。

  柳乘風不知道在這劉府的書房裡,謝遷正氣得在拍桌子,而劉健則是苦笑,壓低聲音勸慰道:「於喬,有什麼話慢慢地說。」

  謝遷惡狠狠地道:「慢慢地說?現在有什麼好說的!那個劉吉當真是無恥之尤,一個兵部主事就敢提請為宣府巡撫,若不是負圖在吏部壓住,天知道會出什麼事,就這,他居然還振振有詞,說什麼不拘一格降人才。」

  「嘖嘖,那姓莊的算是哪門子人才?不就是他的門生嗎?老夫在內閣裡反對他,他倒是好,現在又藉故拿著江西救災的事做文章了,想玩聲東擊西,故意在江西那邊給我們使絆子,不就是想咱們在宣府的事上妥協。」

  劉健聽了,大致也明白了怎麼回事,其實劉吉這個人八面玲瓏,見了誰都是笑臉相迎的,可是剛剛入閣,就在宣府的事上如此強硬,想必是藉著宣府巡撫的任免,借此來顯示他這新任大學士的重要。

  李東陽這個人,機謀有餘,偏偏性格軟弱一些,多半是想著維護內閣的穩定,和了稀泥,李東陽一示弱,謝遷自然就不滿了,偏偏又不能和李東陽爭執,便來尋他發牢騷了。

  劉健不禁苦笑道:「劉吉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性子,你還和他爭?現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內閣的笑話,賓之想的也沒有錯,眼下當務之急還是不能因為內閣不和而引人笑話,不過話說回來,宣府巡撫之職干係重大,也不能由著他劉吉任用私人,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賓之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你也要多多體諒一些。」

  謝遷不禁坐了下去,歎了口氣道:「若是劉公在,又哪裡容得下那劉棉花?劉棉花在成化年間就聲名狼藉,竟想不到這樣的人還有起復的一日。」

  劉健就再沒有說話了,宮裡明著是讓他回家養病,其實未免沒有閉門思過的意思,現在的他又能說什麼?他不禁吁了口氣,一時無言。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有個門子過來道:「老爺,廉州侯求見。」

  「廉州侯……」劉健不由呆了一下,老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隨即和謝遷對視一眼。

  謝遷也警覺起來,不由冷笑道:「怎麼?他是來看笑話的?」

  劉健搖頭,道:「見見無妨,且看看他怎麼說。去,把廉州侯請進來。」

  過了一會兒,外頭就傳進腳步聲,劉健起身出去,謝遷卻是輕蔑一笑,仍是坐在書房裡。

  劉健出了書房,就看到柳乘風正由人領著迎面過來,劉健微微一笑,向柳乘風道:「廉州侯好興致,光臨敝府,恕老夫不能遠迎。」

  柳乘風突然回京,其實早就讓劉健有些猜不透,現在又來拜訪,更是讓劉健不知此人到底玩的什麼把戲。不過劉健性子深沉,雖然心中起疑,臉上卻是什麼都沒有表露,客客氣氣地將柳乘風迎入書房。

  柳乘風自然也免不了和這位大學士客氣,事實上,柳乘風的身份比起劉健差了一大截,一個在朝中人人敬仰的大學士,一個是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僉事,柳乘風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得乖乖地說幾句客氣話。

  進了書房,想不到謝遷也在,柳乘風只好向謝遷行禮,道:「見過謝大人。」

  謝遷本來想擺一下臉色,可是柳乘風這般彬彬有禮,老臉一紅,只得起身道:「哦,是廉州侯爺,不必多禮。」

  寒暄一番,柳乘風坐在椅上,先看看劉健,又看看謝遷,其實他何嘗不知道這二人都在試探自己的來意?

  柳乘風沉默片刻,道:「下官這一次來,是帶來了皇上的意思,有些話傳達給劉大人。」

  他這麼一說,劉健和謝遷就坐不住了,劉健連忙肅然道:「不知陛下……」

  說實在的,他心裡頗有些緊張,自從那一次事情發生之後,君臣之間已經有了隔閡,此時皇上到底怎麼想,劉健也拿不準。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問劉公,劉公可曾記得陛下登基時與劉公相約的誓言嗎?」

  劉健渾身一震,眼中神色更加複雜,道:「老臣……老臣記得。」

  柳乘風繼續道:「陛下還說,劉公這麼多年來兢兢業業,陛下全都記在心裡,劉公不負陛下,陛下斷不會辜負劉公。」

  這番話說出來,連謝遷都動容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劉健這件事,宮裡頭早已忘懷了,劉健的聖眷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劉健不禁老淚縱橫,道:「陛下知遇之恩,老臣豈敢相忘……」

  柳乘風吁了口氣,安慰道:「劉公這是做什麼?其實陛下這一次讓劉公在家中養病,其一是愛護的意思,劉公這些年勤勤懇懇,也該歇一歇。」

  柳乘風口裡是這麼說,可是在劉健聽來卻是另外一層意思,所謂的愛護,莫不是寧王項莊舞劍,這一次卻是對著他劉健而來,在這風口浪尖上,索性讓他在家養老,也省得寧王步步緊逼?

  柳乘風繼續道:「這其二嘛,是寧王……」

  劉健和謝遷俱都肅然,在這個場合,當著兩個閣老的面,直接提及到了寧王,意思很明顯,宮裡對寧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柳乘風正色道:「寧王此人常常對朝廷懷恨在心,這一點,陛下早已深知,只是礙於宗室情面,一直遮遮掩掩,而現在,寧王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陛下已經不能姑息了。」

  謝遷冷冷道:「怎麼?莫非朝廷要準備平叛嗎?為何老夫卻是不知?」

  要對付寧王,沒有這麼容易,若是其他的藩王倒還好說,一張聖旨就能拿獲治罪,可是寧王在江西樹大根深,王府護衛有七衛之多,再加上這些年的經營,不知收容了多少宵小之徒,一旦下旨捉拿,寧王難道會束手就擒?

  所以一旦對寧王動手,就意味著叛亂的開始,朝廷沒有平叛的準備,是萬萬不能輕舉妄動的。

  這一點,劉健和謝遷都深知。

  柳乘風不禁道:「平叛倒也不至於,陛下已經準備敲打這寧王了,劉公、謝公,君辱臣死寧王屢屢衝撞陛下,再過些時日,寧王多半就會入京,到了那時候,何不給寧王一點顏色看看?」

  「寧王要入京了?」劉健一頭霧水。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到時候就請二公拭目以待吧,劉公在家先好好養病,到時候陛下自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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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賜婚

  聖旨終於遲遲下來,宗令府這邊也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宮中賜婚,柳乘風與寧王之女喜結連理,不只是如此,為了表現宮中對寧王的厚愛,皇上打算親自做這媒人,因此這場婚禮不是在江西而是在京師舉動,與此同時,又一份聖旨飛速地前往江西,自是傳召寧王攜女入京的事宜。

  這一道聖旨下來,當真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寧王和廉州侯要有姻親了,不只是如此,還是皇上親自賜的婚,且不說其他的,就說這個柳乘風已有了原配夫人,這麼做,似乎於理不合。不過管他呢,吃虧的反正是寧王,是寧王死乞白賴地要將女兒嫁給柳乘風,人家都沒說不樂意,你激動個什麼?

  再加上此前,為了噁心柳乘風,不少官員上書,說是廉州侯與郡主天作之合,舉出了無數個理由來贊同這個婚事,他們當時的目的也簡單,一旦柳乘風要成婚,肯定要從宣府回來,這節制宣府的事兒也就黃了,只是不曾想,柳乘風已經主動回來,而這些滿心要撮合柳乘風的文武大臣們此時也只能打破了門牙往肚子裡咽,總不能幾天前你還興致盎然地要廉州侯與寧王結為姻親,這才幾天功夫就變卦,去抨擊柳乘風已有原配吧。

  這件事居然出奇地順利,一個人的反應都沒有,若是換在從前,宗室之女嫁給一個已有妻子的人,那肯定是要鬧翻天的,只是現在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雖然沒人叫好,也沒人厚著臉皮去橫生枝節。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盯在了內閣,據說劉吉和謝遷在內閣鬥得很厲害,就差在內閣值房裡掀桌子了,劉吉是出了名的棉花,本來按他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和人爭吵的,可是新官上任,自然不能後退,一旦後退一步,將來在內閣,他就真是泥塑大學士了。

  而謝遷性子暴躁,也不是輕易能惹的。倒是苦了李東陽,不得不兩邊斡旋。

  至於柳乘風,則是在這震撼人心的消息之中悠哉悠哉地帶著溫晨曦、溫晨若二人出了門兒到迎春坊一遊。

  一年多的功夫,迎春坊已經大變了樣,這裡雖沒有庭園閣樓,也沒有那佔地不小的巨大牌坊,門臉兒也不見高聳的門,可是因為這裡寸土寸金,幾乎所有的建築都將這裡的土地利用的淋漓盡致,甚至在靠著聚寶樓的地方已經有了十四五層高的巨大樓宇。

  這個時代,高樓的主要用途是佛塔、甕城崗哨之類,可是現在,由於用地的緊張,一畝迎春坊的土地已經高達八九千兩紋銀,如此大的價錢,買下這巴掌大的地,若只是三四層的建築,自然不能做到物盡其用,而高層建築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主流,這裡的高樓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沒有任何的裝飾,沒有角樓,沒有那種雕龍畫鳳的門臉兒,不具任何美觀,可是卻具有很大的實用性。

  不過這裡的遊人還是不少,就比如靠著聚寶樓的一處飄香客棧,這客棧足足有十六層高,不少人喜歡在頂層的廂房裡定下一桌酒菜,一遍吃喝,一邊遠眺這迎春坊的景物。

  迎春坊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是張燈結綵、人群如織的,各色各樣的人抱著同樣的目的出現在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看不到其他街坊處的悠閒,巨大的人流川流不息。

  柳乘風與溫晨曦、溫晨若二人就在飄香客棧的頂層訂下了一間廂房,據說這廂房裡很緊俏,非要提前幾日預定才有位置,而且價格也是不菲,這裡明明沒有亭台樓榭,沒有小橋流水,卻偏偏讓人趨之若鶩。

  人就是如此,見多了亭台樓榭、小橋流水,自然也會生出厭煩之心,因此都不惜重金來這兒登高望遠,不過訂一個廂房對柳乘風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柳乘風伴著妻子和小姨子在廂房裡頭吃喝,外頭卻是束手站著不少人,有迎春坊錦衣衛百戶老霍,有老王司吏,還有這飄香客棧的東家、掌櫃。

  廉州侯到訪,雖然是封閉了消息,可是仍然被不少人識破了,誰敢怠慢?

  柳乘風有個外號,叫做財神爺,他到哪兒,哪兒就得發財,甚至不少商賈之家不去祭拜財神,改來安放柳乘風的塑像了,財神二字,對商賈來說比玉皇大帝還厲害。

  一個聚寶樓就幾乎奠定了整個大明朝商貿繁榮的基礎,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更不知多少人尋到了活計,只憑這一點,柳乘風這財神還真比趙公明要管用得多。

  倚著勾欄往下頭看,溫晨曦的腦袋有些發暈,不禁咋舌,對柳乘風道:「這兒太高了,瞧得我心慌。」倒是溫晨若膽子大,笑嘻嘻地道:「姐夫,你瞧,那是哪兒?」

  溫晨若用手指指向靠著河畔的一棟棟高層建築,好奇地問。

  柳乘風微微笑道:「那兒,我也不知道。」

  溫晨若不禁嘟起嘴來,道:「你平日不都說迎春坊是你的地盤嗎?為何連這個都不知道?這裡真熱鬧,像是天天都趕廟會一樣。」看到樓下那如螞蟻一樣流動的人群,溫晨若不禁乍舌不已,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麼多人。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是自然,這兒可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方,別的不說,這京師裡頭每年稅銀便有八成取自這裡,以後這兒的人口會更加,從前這裡才幾萬戶人家,現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卻有數十萬人常駐了。」

  溫晨若驚歎道:「那可比廟會要熱鬧多了。」

  柳乘風莞爾一笑,這裡豈止是熱鬧?

  每年在這迎春坊裡的貨物交易額就已超過了紋銀上億兩,幾乎所有的大宗商品都在這裡交易,且不說別的,現在聚寶錢莊發行出去的銀票就超過了兩億四千萬兩,以至於白銀吃緊,隨即又引入了黃金,可是這些仍顯不夠,不過柳乘風估計,在未來幾年隨著聚寶商行的大規模出海,會一定程度緩解這種情況,畢竟海外有巨額黃金、白銀的流入。

  「可是姐夫,這些人難道都不事耕種嗎?」溫晨若是個好奇寶寶,不禁問道。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咱們大明人多地少,你可知道,這天下每年有多少流民因為沒有土地四處滋擾?各州府匯總的有七十萬,可是依我看,只怕七十萬還是少數,大多數州府都不敢報的太多,真實的數字只怕超過數百萬之多,這麼多人沒有土地,拿什麼耕種?」

  「你看現在豈不是好?有了這迎春坊,有了大額的商貿,自然就催生了各種工坊,而這數百萬人都去工坊裡做工,不但掙得比耕種土地要多,還更體面一些,唉……我和你說這個做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溫晨若不禁做了個鬼臉,道:「誰說我不懂來著?我卻是知道在外城那邊有不少工坊呢,做什麼的都有,還有專門製成衣的。」

  柳乘風正說著,外頭有個夥計進來,低聲道:「侯爺,外頭有不少商賈求見。」

  柳乘風皺起眉,還真沒有安生的時候,自己本來只是想出遊一番,誰知道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求見。

  柳乘風沉吟了片刻,正要回絕,卻聽溫晨曦道:「夫君,正經事兒要緊,他們既然想見你,你去看看他們就是,我和晨若就在這兒看一看,不必你作陪的。」

  柳乘風無奈苦笑,道:「好吧,我去去就回。」

  於是出了這廂房,叫了這客棧的東家尋了個空置的廂房,緊接著便有數十個商賈爭先恐後進來,有這膽量來拜見的商賈,其實在這迎春坊都是跺跺腳地皮都要顫一顫的人物,哪個人的身家沒有數十上百萬?

  其中一個,柳乘風還有印象,此人在江南、京師、廉州等地擁有大小作坊上百家,雇工七萬餘人,另外還涉及到了車行等產業,身家只怕在百萬兩紋銀以上。

  可是這些人,見了柳乘風卻是一點兒架子都不敢端,一進這門兒,納頭便拜,口稱小人,拜見侯爺。

  柳乘風含笑著叫他們請起,這些人小心翼翼地起來,紛紛和柳乘風說話,他們來這倒是沒什麼企圖,畢竟生意做到他們這個份上,只要官面上的人物不出來給他們麻煩,還真沒有辦不了的事兒,純粹就是聽說柳乘風到了迎春坊,想來見一見而已。

  柳乘風倒還算客氣,沒有端什麼架子,只是問了各家的生意,便不禁向一個專門生產紡織機的商賈道:「怎麼,生產紡織機也能掙錢?」

  這人倒是實在,道:「侯爺切莫小看了,小人那作坊僱傭的工匠有三千人之多,每日生產各種織機三百餘台,就這還是供不應求呢。」

  柳乘風倒是沒有想到,不由失笑道:「倒是本侯孤陋寡聞了。」隨即和他們說了幾句話,才打發了眾人,又回到自己的廂房裡去作陪。

  其實柳乘風心裡難免有些緊張,聖旨發去了宗令府,不知寧王會做什麼舉動,若是寧王當真把郡主帶來了京師,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總不能真把人娶進門來吧,所以柳乘風近幾日有些心虛,又覺得又幾分虧欠,因此全心全意地陪著妻子,當然,小姨子自個兒要跟來,就只能算是附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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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南昌城內的流民已是人滿為患,一開始,官府還能勉強賑濟一些,寧王王府也能照料幾個,可是人漸漸多了起來,這點兒蠅頭小利只能算是杯水車薪,朝廷撥下來的錢糧還沒有到,這時候,那原本埋怨修築道路的南昌知府這時候倒是巴不得那路修通了。

    南通州往廉州的馳道開建之後,朝廷又頒佈了一道旨意,就是十萬戶以上的州府,必須修築道路與這條主幹道連通,這麼做,當然也是朝廷看出了這馳道能夠加強對各州府控制的原因,而且朝廷那邊也已經降下了旨意,朝廷出修築道路的八成,地方上只需二成即可,修築道路也成為各地官員考核的一項指標,你官聲可以一般,政績可以不突出,但是只要路修好了,照樣有陞遷的機會。

    南昌府這邊,原本也想著手修築道路,不過顯然寧王那邊似乎不太肯,尋了這南昌知府商量,隨即,這南昌知府便清查戶籍,後將這戶籍改為了九萬戶,如此一來,就不合朝廷十萬戶以上的標準了。

    只是據說,修築好了馳道之後,從北通州出發水路到這南通州,再經馳道中轉之後,尋常的商貨雖然要消耗半月左右的時間,可是賑濟的錢糧只怕七八日就能到。

    此時這南昌知府顯然已經有些悔意了,只不過平時他沒少受寧王府的好處,此時也只能打落門牙往肚裡咽。

    不過好消息也不是沒有,至少這南昌府附近的不少流民,倒是沒有大規模的往南昌湧,倒是有不少取道南下,據說是去景德鎮去。

    景德鎮因能生產出優良的青白瓷而得名,到了明初,這裡還特設了一個官窯,不過近年來,各種私窯興起,那景德鎮是不知湧去了多少商賈,一年的時間就有數百傢俬窯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之所以選擇在這裡製瓷,一方面是這兒粘土豐富,可以就地開採,其二是這兒的工匠不少,再就是這裡製出來的瓷器,往往聲譽不錯,無論是通州、京師、廉州的商賈都很是喜愛。

    大量的私窯,自然急需許多的人力,據說景德鎮縣城裡到處都在招募工匠、勞力,這些流民也都想去碰碰運氣,便是在那兒能做個尋常的勞力,至少也能暫時安頓,有個遮風避雨之所,也能混口飯吃。

    如此一來,南昌城至少可以緩口氣,壓力驟減。

    冰雪時間中的寧王府,此刻仍然莊嚴肅穆,不過此時此刻,當聖旨傳達到了這裡的時候,這府上的氣氛驟然緊張了,上高王朱宸濠也是嚇了一跳,連忙來寧王府見他這父王。

    上高距離南昌說遠不遠,說近也是不近,一兩百里的路程,不過現在官道上都是積雪,道路泥濘,還是耗費了足足三個多時辰,風塵僕僕的朱宸濠直接進了內府,隨即進入寧王的書房。

    在書房裡,幽暗的燈火之下,朱覲鈞的臉色鐵青,此時此刻,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不過他眼眸中掠過的冷意,卻連朱宸濠也有幾分害怕,父王是當真生氣了。

    朱宸濠深吸一口氣,道:「父王,到底出了什麼事,不是說朝廷下了聖旨嗎?說是什麼賜婚,這賜的是哪門婚?」

    朱覲鈞吁了口氣,道:「你自己看吧。」

    朱宸濠看到朱覲鈞的書桌上確實有一份聖旨,立即去拿過來看了一遍,目瞪口呆,好半天回過神來:「朱佑樘那小當真捨得這個柳乘風?」

    柳乘風的重要性已經凸顯,至少寧王這邊的情報已經確認,柳乘風的聚寶樓,對宮中的影響很大,而聚寶樓日進金斗,大多數都直接充入內庫,也正因為如此,讓寧王父有了危機感,不得已,兵行險招,決定先把京師的水攪混再說,誰知道,這朝廷突然來了這麼一道聖旨,還是來賜婚的,這擺明著是將錯就錯,真要讓寧王割愛,成全了那柳乘風。

    問題是,寧王就算肯割愛,將郡主嫁給柳乘風,那朝廷就真的還會信任柳乘風,不怕柳乘風和寧王父有了姻親,和寧王父有勾結?

    原本朱覲鈞不相信朱佑樘有這個肚量,可是現在……

    朱覲鈞苦笑:「朝廷既然下了這道聖旨,想必皇上那邊,還真有這個肚量,朝廷突然這麼做,這是將計就計啊。」

    朱宸濠怒道:「我就這麼個妹妹,豈能嫁去給那柳乘風?這事兒,是萬萬不成的。」

    朱覲鈞不悅道:「可是朝廷已經下了旨意賜婚,而咱們也事先向宗令府透了消息,願意將德興下嫁,這時候就算要反悔,只怕也已經遲了。」

    朱宸濠打了個冷戰:「父皇當真要將德興送去京師,當真如此,只怕……只怕那柳乘風為了避嫌,就算娶了德興,也會……也會……」

    也會後面的話沒有說太多,可是意思很明白,柳乘風和寧王一系是不共戴天,一旦把人嫁出去,這人可就毀了,到了那時候,那柳乘風還不是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原以為藉著這個名目,把京師的水攪混,本來這目的似乎已經達到,可是誰知,朝廷突然下了這麼一步棋,不但將主動權牢牢拿在了手裡,還讓這寧王父像吃了蒼蠅一樣,一對父目瞪口呆,此時居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朱覲鈞也是為難,畢竟是自家的骨肉,怎麼捨得就這樣推入火坑,可是賜婚的聖旨也已經下了,這時候他就算拒絕,也已經遲了。

    畢竟下嫁的事是他們先提出來的,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你這個時候拒絕,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明擺著告訴朝廷,老是逗你玩的,有本事你咬我。

    「父王……」朱宸濠氣的跳腳,道:「這事兒萬萬不可,德興真去了京師,不只是咱們顏面喪失,德興的一輩也毀了啊,不如這樣,索性讓我進京去請罪,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王妹嫁給柳乘風那廝。」

    朱覲鈞不由拍案,怒道:「胡鬧!」

    朱宸濠也是一時激動,他當然知道聖意難違,除非他們現在就扯旗造反,否則這事兒根本就沒有他們拒絕的可能,只好重重嘆口氣,一屁股坐回椅上,無力的道:「早知如此,就不該搬石頭砸自己腳了,誰會想到,朝廷那邊會順水推舟。」

    話語間,竟有埋怨朱覲鈞出餿主意的意思。

    朱覲鈞不由為之氣結,卻也發作不得,良久道:「人是非嫁不可的,否則到時候,那狗皇帝借這個由頭懲戒我們一番,卻也是名正言順。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是。」

    朱宸濠道:「父王可有辦法嗎?」

    朱覲鈞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先不要急,讓父王再想一想。」

    朱宸濠眼中掠過了一絲失望,從長計議,說的倒是好聽,現在這聖旨像是催命符一樣,人家肯給你拖延的時間?

    朱覲鈞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事情是他挑起來,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朱佑樘劍走偏鋒,居然還真肯賜婚,如此一來,反倒他一下被動起來,德興郡主是他的嫡女,嫁出去且不說捨不得,還有就是,一旦寧王乖乖將郡主乖乖嫁出去,只怕也會惹人發笑了。

    畢竟朱覲鈞已經在許多的場合,表達了他對柳乘風的厭惡,甚至向人說,柳乘風此人,貌似忠厚,實則包藏禍心,亂大明天下者,非此人莫屬。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聽到這話兒的人還真不少,可是現在,卻要他真真切切把嫡女嫁給那柳乘風,不只自己像吃了蒼蠅一樣,多半這天下人看他笑話的也是不少。

    可是現在,還容他拒絕嗎?

    良久,朱覲鈞雙目一張,隨即敲了敲書桌,朱宸濠連忙抬起頭,滿是希翼的看著朱覲鈞,道:「父王可有主意了嗎?」

    「有是有,只是不知能不能湊效。」朱覲鈞鎮定自若,沉默了片刻繼續道:「從今日起,告訴德興,她現在病了,以後再不要拋頭露面,去請些城裡的大夫,日夜來問診,對外就說,德興染了傷寒……」

    朱宸濠不禁苦笑,道:「父王,這事兒未必能瞞住,若是朝廷派來御醫診視怎麼辦?到時候反而容易露陷。」

    朱覲鈞搖頭:「這京師,該去的還要去,只要咱們去了,朝廷那邊也不便派人來辨明真偽。」

    朱宸濠不由驚訝的道:「德興不去,我們去做什麼?難道自投羅網,正好讓朝廷找個由頭來收拾我們嗎?」

    「哎……眼下只能兵行險招了,雖然不能帶德興,又不是說不帶郡主,朝廷的旨意裡不是說的明明白白嗎?是讓寧王郡主下嫁,未必說的就是德興,咱們就來個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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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絕色郡主

    李代桃僵……

    朱宸濠眼眸一亮。

    對他來說,只要不是德興郡主,其他人和他有什麼關係。

    朱宸濠突然想起這麼一個人來,對朱覲鈞道:「父王的人選莫非是……」

    朱覲鈞嘆了口氣,道:「若不是情非得已,父王斷不會出此下策,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為父也只能如此了。去,把月洛叫來說話。」

    朱宸濠聞言精神一振,臉上露出喜色,道:「父王高明,我這便去請她來。」

    過了片刻功夫,朱宸濠便領著一個女子進來,這女子不過二八的年齡,折纖腰微步的朝朱覲鈞欠了欠身,低聲道:「見過父王。」

    朱覲鈞眯著眼兒,吁了口氣,淡淡的道:「月洛,你抬起臉來。」

    女子微微抬首,卻是露出了一張絕美的臉,白皙的皮膚稍事粉黛,彎彎的柳眉下一雙含煙的眼眸,那眼眸中有著一丁點兒冷漠,嘴角輕輕一抿,不知覺的透露出一絲孤傲。

    朱宸濠看到她的顏色,心中不禁有些泛酸,這般的天人,倒是便宜了那柳乘風。不過此時也顧不了許多了,總比將自個兒的嫡親妹妹嫁去的好。

    朱覲鈞此刻臉上已換上了一副熙和的笑容,笑吟吟的道:「月洛啊,來,起來說話吧。」

    這叫月洛的女子盈盈坐下,淡漠的道:「謝父王。」

    朱覲鈞很是慈和的笑道:「怎麼?近日如何?聽說你近來都在行書作畫,父王為你請來的王老先生倒還不錯吧,此人可是南昌的行書大家。」

    月洛淡淡的道:「尚可。」

    她話不多,惜字如金,雙眉微微蹙著,總是化不開。

    朱覲鈞也不禁有些無言以對,這月洛還真是個正兒八經的郡主,乃是周王朱睦柛的嫡女,只不過後來死了母親,周王朱睦柛只得續絃,偏偏新來的王妃待她很是刻薄,但凡知道其中詳情的宗室藩王都不禁搖頭,都覺得這孩子的身世淒苦。

    朱覲鈞見狀,於是便給周王寫信,只說久聞他有個愛女,很是乖巧,恰好寧王正妃不能生育,便想將這月洛過繼過來,在寧王府中養著。

    書信中的姿態當然很低,也照顧到了周王的顏面,絕口不提這新任的周王妃如何刻薄的事兒。

    這周王接了書信,自是正中下懷,這月洛畢竟是他的女兒,可是礙於王妃,卻又不能說什麼,此時寧王正好肯收留,那是最好不過,也省的自己夾在王妃和女兒之間難以做人,於是便修書一封,表達了謝意,將這月洛送來。

    這事兒當時可是傳遍了天下的,尤其是在宗室之中反響極大,大家都說,這寧王朱覲鈞仗義,急人所難,便是周王,也對寧王感激涕零,自此之後,朱覲鈞的聲望更加如日中天。

    月洛既是周王之女,早年就已冊封了郡主,朱覲鈞打的主意很簡單,這朱月洛也算是他的『女兒』,又是郡主,到時候藉口德興郡主染病,可是朝廷賜婚的好意他又不能相悖,便索性帶著這朱月洛入京,也不算是違抗聖旨,至於人帶到了京師,那柳乘風到底娶不娶,卻和朱覲鈞無關了。

    朱覲鈞這麼做,也是實在出於無奈,再如何,也比把德興郡主嫁給柳乘風的強。

    只是此時,看到朱月洛一副愁態,朱覲鈞捋了捋鬚,道:「月洛,你年歲也是不小,父王叫你來,是想和你說說終身大事。方才朝廷來了旨意,這個想必你是知道的,皇上呢,想將你賜婚給廉州侯柳乘風,這廉州侯柳乘風學富五車,倒也和你般配,原本父王是打算將德興嫁過去,可是想來想去,你這孩子身世倒也可憐,索性成全了你吧,如何?」

    他口裡說如何,其實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德興不能嫁,要嫁,也只能嫁他朱月洛,畢竟不是自己親生骨肉,更何況當時向周王索要朱月洛時,沽名釣譽的心思多一些,若說真有什麼父女之情,那也是假的。

    不過朱覲鈞說出這種話出來,老臉也不禁微紅,還什麼原本想讓德興去,最後還是把她嫁去,成全她一樁姻緣,這種話但凡是知道一點兒內情的人知道了,多半都要發笑的。

    朱月洛雙眉簇的更深,道:「可是那個父王叫罵不休的廉州侯。」

    簡短一句話,就把朱覲鈞的心思戳破了,你成日在王府裡叫罵不休,說人家的壞話,現在卻說人家的好,還要把人嫁過去,未免太不厚道。

    朱月洛並直接回絕,畢竟名面上,朱覲鈞和她也算是『父女』,可是這一問,卻是把皮球踢到了朱覲鈞腳下頭,可見這朱月洛卻也不是全然沒有心機之人。

    說來也是,一個女子,素來被繼母不喜,百般刁難,如今又到了南昌這陌生的環境,成了寧王沽名釣譽的工具,若是一丁點心機也無,只怕早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朱覲鈞臉色一僵,眼中掠過了一絲不悅,淡淡的道:「廉州侯和父王確實有些芥蒂,可是他身為天子寵臣,自有過人之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今日就在這裡做主了,你不必再說什麼,速速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送你去京師。」

    這個時候,朱覲鈞明白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朱月洛聽到朱覲鈞的話,目光竟是有些麻木,此時也沒再說什麼,起來福了福身,告辭而去。

    朱宸濠等這朱月洛走遠,不禁道:「父王,瞧這月洛的意思,似是不肯。」

    朱覲鈞此時卻沒心思糾纏這個,沒好氣的道:「肯不肯不是她說的算,既然已經決心帶她去,那麼眼下就要籌備進京了,至少咱們場面上卻是要做足,該準備的嫁妝也要準備好,父王現在想的是,該誰送月洛進京的好。」

    朱宸濠不禁道:「父王的意思是……」

    朱覲鈞冷哼一聲,道:「朝廷突然將錯就錯,想必是朱佑樘那小子已經對我們生出了防備,此時想藉機敲打我們幾下,可是也難保你我父子入京,朱佑樘那小子卻找個由頭把你我父子扣押在那裡,為了以防萬一,父王絕不能去京師,只要父王還在南昌,那朱佑樘就得有些顧忌。」

    朱宸濠不禁無語,道:「父王的意思是讓我去?」

    朱覲鈞頜首點頭:「你不必怕,父王在,你就沒什麼危險,去了那裡之後,一面籌備嫁女,另一方面,也可以聯絡一下父王在京師佈置的人手。」

    朱宸濠道:「孩兒知道怎麼做了。」

    朱覲鈞不由笑了笑:「這樣也好,據說京師那邊的迎春坊如今成了天下商貿中樞之地,在那裡,也該有點兒佈置了,此次你進京,既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可是還要謹慎一些,到了那裡,不知會有多少朝廷耳目,一個不慎,小心摔跟頭。」

    父子二人商議定了。

    那朱月洛神魂不屬的回到自己的庭園閣樓,她性子較為孤僻,再加上自搬來這寧王府也一向不惹人喜歡,別看寧王表面上待她如何,可是以她的心性,又豈會不明白寧王打的主意。

    看到這熟悉的亭台,朱月洛不由吁了口氣,念及自己的身世,黯然不已。

    進了閣樓,裡頭有個丫頭將她接進來,這丫頭生的俏皮可愛,清脆的叫了朱月洛一聲:「郡主。」

    見到這丫頭,朱月洛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一些,道:「我要寫字,你去拿筆墨來。」

    這丫頭一邊去取了筆墨紙硯,一邊喋喋不休的道:「四房那邊真是討厭,說是郡主栽的花兒壞了他們的風聲,令四夫人夜裡總是睡不好……」

    朱月洛用筆蘸墨,淡淡的道:「那就叫人裁了吧。」

    「啊……」丫頭不禁大驚小怪的道:「可是這些花……」

    朱月洛提著筆,看著雪白的紙兒,卻是無從下筆,良久吁了口氣:「反正從明日起,我們也不在這裡住了,沒了我們,留下這些花無人照看也是可憐,還不如……還不如裁了乾淨。」

    她口裡說花,其實又何嘗不是感嘆自己的身世。

    丫頭這時候也顧不上花兒了,瞪大眼睛問道:「郡主,咱們要走?去哪兒?」

    她說話的時候,帶著一股子開封的鄉音,這丫頭是朱月洛從開封周王府帶來的,和朱月洛最是知心,名叫碧兒,月洛若是要走,她自然也得跟著。

    朱月洛嘴角微微上揚,這冰冷如山的絕美臉龐上閃露出一絲嘲諷之色:「去京師,下嫁給廉州侯,這樣也好,反正在哪兒都是一樣,從前在周王府是如此,現在在寧王府也是如此,將來……」

    朱月洛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哽咽:「又何嘗不是一樣,你速速去收拾下吧。明日就啟程,只是苦了你,總是跟著我顛沛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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