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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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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3 17:04:10
第九百七十一章:給你一個驚天動地

    幾日之後,朝廷又有了消息傳到北通州,這一次同樣是楊廷和去而複返,他回到了京師覲見了太后,提出了朱佑阮的幾個‘要求’,而張太后此時也是騎虎難下,好不容易招來個攝政王,原以為暫時就能把時局穩住,誰知這安陸王不太識好歹,居然玩起坐地起價的遊戲。

    可是這時候不答應也不成,全天下都知道安陸王要來了,都知道攝政王要主持大局,現在人在北通州耗下去終究不是這麼回事。再加上楊廷和再三說服,張太后才勉強同意。

    這個同意……不但勉強,還帶著不喜。人還沒到,就已經這個樣子了,若是到了京師,將來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只是張太后畢竟是女人,她的內心深處依然謹記著先帝,先帝是怎麼做事的,她有樣的去學,遇到這種事,先帝會去垂詢大臣,重視大臣們的意見,而大臣們一致同意,張太后一時也挑不出毛病來。

    東宮就東宮,大明門就大明門吧,他終究是攝政王,是該給點禮遇。

    楊廷和又一次謁見到了朱佑阮,朱佑阮聽說張太后全盤接受,頓時大喜。

    從前他只是個不起眼的藩王,莫說是宮裡的人,便是滿朝的文武未必都會多看他一眼,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他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這種感覺,讓朱佑阮很是愜意。

    不過……

    朱佑阮仍然有些不高興,他這一次雖然更加熱情的和楊廷和的寒暄,等到時候差不多了,便冷聲道:“本王聽說,楚王對這件事抵觸很大,甚至還放言,本王不過是個藩王,居住東宮,進出大明門是大逆不道?”

    楊廷和道:“是,楚王是極力反對的。”

    朱佑阮冷哼一聲,道:“這倒是奇了,本王姓朱,他一個姓柳的外人,居然也敢大言不慚,這個人,果然是居心不軌,你等著瞧吧,等本王到了京師,自然有他好看。”

    楊廷和默不作聲,對於朱佑阮的狠話,他是早有預料,想想看,安陸王以攝政王的身份理政,也即是說,從此之後他將成為大明一個新的統治者,只不過他這攝政王比起皇帝少了一些名正言順罷了,這個時候要樹立威信,要讓別人對自己言聽計從,若是不來一個下馬威,又怎麼可能?

    既然是下馬威,也不能隨意的施展,地位太低的人顯然不夠資格,非但不能起到效果說不定還會被人笑話。可也不能誤傷到自己人,既然如此,楚王不是正合適嗎?他一個藩王留在京師做什麼?而且他還是皇上的死忠,天天打著皇帝的招牌噁心自己,不收拾他收拾誰?

    朱佑阮是做了完全準備的,一方面,他在宮裡安插了自己人,搞掉了張永,換上了自己的家奴,雖然這人未必能控制住廠衛,卻能控制住宮中就足夠了。至於京師,有三大營和勤王的大軍,自己又是國姓正統,他柳乘風又能奈何?

    朱佑阮決定動身了,其實他駐留在這裡,只不過討價還價,可是他的心思,早就飛到了北京城裡,他將在那裡開始一個嶄新的人生,若是不出意外,他將效仿自己的父皇和皇兄,成為這婀娜江山的主宰。

    朱佑阮啟程了……走向他榮耀的頂點。

    抵達京師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正午,太后也確實給了他面子,或者說是朝廷給了他極大的面子,以李東陽為首的文武百官一齊前來接駕,一隊隊驍騎營護在兩翼,很是壯觀。

    朱佑阮穿著蟒服,親自去攙扶給自己下拜的李東陽,語氣溫和的勉勵幾句,隨即遙望向紫禁城,喉結不禁鼓動,雙肩微微顫抖。

    ………………………………………………………………………………………………………………………………………………………………

    楚王府。

    張永跪在柳乘風的腳下,滿是委屈。

    前日的時候,張太后對朱佑阮做出了妥協,而妥協的結果就是他辦事不利的罪名直接滾蛋。好不容易混到這個地步,說滾蛋就滾蛋,張永自然是滿腹的委屈。

    他來,是道別的。

    待會兒他就要走了,前去孝陵,為先帝守陵。

    “殿下珍重。”張永給柳乘風磕了個頭,悲從心起,萬念俱焚。

    胳膊還是拗不過大腿,人家指了名讓自己滾蛋,便是楚王也護不住他。

    不過這一句珍重,卻別有一番意味,既是告別的套話,又何嘗不是警示。

    張永是柳乘風的人,現在全天下的而你都知道,今日是張永,明日還指不定是誰了。

    柳乘風坐著不動,看著張永微顫顫的起來,臉色鐵青。

    坐在附近的還有幾個柳乘風的心腹,有新軍的錢芳,錦衣衛的陳泓宇,內閣的焦芳,以及一些重要的骨幹份子。

    大家滿是悲憤,唯有焦芳臉色如常。

    這一次朝中的官員多數都去迎接朱佑阮,可是焦芳卻沒有動身,反正他已經是鐵杆的柳黨,就算動了身,人家也不會看上自己,在這一點上焦芳是很聰明的,不到萬不得已時,他絕不會朝三暮四,朝三暮四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他趁著這功夫,立即就趕來了這裡。

    “殿下。”焦芳撚著鬍鬚道:“攝政王這麼做,分明是沖著殿下來的,若是殿下一點舉動都沒有,難免被人看輕。依老夫看那攝政王是想給殿下一個下馬威,張永若是被放去了孝陵,往後這下頭的人難免會心存搖擺之心,殿下何不如立即入宮覲見太后,無論如何也請太后收回成命,只要保住了張永,攝政王想要拿捏殿下,只怕不容易。”

    他頓了頓又道:“更何況內廠掌印太監之職干係重大,落在攝政王的手裡,對殿下大大不利啊。”

    柳乘風一動不動,目光落在張永身上,道:“張公公怎麼說?”

    張永道:“奴婢自然是希望留在京師,只是……”

    陳泓宇怒道:“不過是仗著姓朱而已,就以為可以拿捏廠衛嗎?他現在拿下了張永,接下來就是錦衣衛了,殿下,焦大人說的對,咱們必須反擊。”

    柳乘風微微一笑:“反擊,拿什麼反擊?他是宗室攝政,又有太后的懿旨,要反擊,談何容易。”

    陳泓宇一時語塞,隨即懊惱的道:“實在不成,那就讓錦衣衛抓一些人,看他如何。”

    這是最蠢的辦法,如今已經落於下乘了,柳乘風搖頭。

    錢芳道:“新軍這邊,也有疑慮。種種跡象看,攝政王一旦站穩了腳跟,只怕就要清洗了,殿下,這攝政王讓勤王的軍馬入京,其實就可以看出端倪出來,這分明是不信任新軍,提防著殿下啊。”

    在座眾人紛紛點頭,這可以算是他們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機,他們的對手甚至比劉瑾更加強大,因為這個人代表著攝政大權,代表著名分。

    柳乘風籲了口氣,道:“你們啊,就是受不了委屈,都是本王平時太縱容你們了,現在有點委屈,就像了不得了一樣。安陸王確實是針對本王沒有錯,也確實是提防本王更沒有錯,可是他是攝政,本王只是藩王,又能如何?戒急用忍嘛。至於張永,只怕暫時要委屈一些,至於諸位,這些時日也要謹慎,切莫讓人挑出什麼毛病出來,這……畢竟還是大明的天下啊。”

    錢芳皺起眉,柳乘風的意思太明確了,隱忍雖然是辦法,可是這麼下去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畢竟楚王身邊真正死心塌地的都是骨幹,至於其他人都是附庸,一旦柳乘風不肯出面,一味的隱忍,讓那攝政王隨意來收拾張永,下頭的人會怎麼想?他心裡咯噔一下,莫非楚王是打算回到自己藩地了?若是他回藩地,大家在這京師就真的是左右不靠,任由那攝政王處置了。

    其實不只是焦芳擔心,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擔心這個,因此大家都不吭聲,臉色陰沉。

    柳乘風皺眉,道:“怎麼都不說話,覺得本王的話說的不好?又或者是不服氣?”

    陳泓宇不禁道:“卑下有些不服,不是卑下有意頂撞,只是弟兄們跟著殿下,如今全仗著殿下的庇護,都有今日,殿下一聲令下,弟兄們上刀山下火海也沒什麼話說,可是一味隱忍,卑下卻以為未免讓人寒心,殿下,不能忍哪。”

    柳乘風瞪了陳泓宇一眼,隨即又冷冷的看向眾人:“你們和陳泓宇也是一樣想的?”

    眾人紛紛點頭,道:“實不相瞞,陳大人說的也有道理。”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你們何故要逼本王呢?”

    眾人又不吭聲了。

    柳乘風站了起來,手撐著桌幾,慢悠悠的道:“走到這一步,你們的難處本王能體會,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不忍了吧,你們想要驚天動地,那麼本王就給你們一個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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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反了 有人要反了

    正陽門。

    這裡的防務已經完全交給了從山東抽調來的官軍。

    山東漢子們身材魁梧,唯獨這說話總像舌頭打了個結,嗡嗡作響,不去細聽,很難交流。

    正陽門包括箭樓和城樓,與甕城牆連為一體,甕城中駐紮著四千餘官軍,因為是客軍,所以連武官們都在甕城大營中起居。

    朝陽門那邊傳來的熱鬧景象他們自然無緣看到,不過此前就已有幾道命令傳遞傳來,攝政王要求加強戒備,不得懈怠。

    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敢出差錯,至少帶兵的山東副將梁朴寬不敢怠慢,他親自去城門處巡視了幾次,懲罰了幾個怠忽職守的部屬,這才回到自己的大營。

    日上三竿的時候,又是一名傳令官抵達這裡,不過這名傳令官與上次不一樣,飛魚服的打扮,腰間挎著的是繡春刀,並非是從兵部來的。

    他手裡拿著的,乃是楚王腰牌。

    梁樸寬覺得事情有些詭異,楚王是什麼人,他當然知道,可是按道理,楚王直接傳令給他,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於是他連忙召集了營中的諸將和親兵,請使者抵達大帳,一方面是給使者面子,省的得罪了楚王,一方面也好朵拉幾個人承擔干係,讓大家做個見證。

    這使者是一路快馬而來,渾身都被汗水淋透了,目光掃視了帳中一眼,拿起楚王令箭,大喝一聲:“山東副將梁朴寬速速接令,大明楚王有令,命你立即集合你的部屬聚集甕城之內,所有官兵不得擅自進出甕城,正陽門原先防務,交由新軍,不得有誤!”

    梁樸寬呆住了,事實上帳中許多人都呆住了。

    如果說楚王下一道命令,讓他們加強戒備。倒也說的過去,可是一個時辰之前,攝政王就已經有令,令他們嚴防死守,衛戍正陽門,可是現在呢?現在卻又是楚王讓他們滾到一邊玩泥巴去。這兩個殿下的命令可謂是背道而馳。最大的問題是,應該聽誰的才好?

    攝政王畢竟是當家的,而楚王威勢太盛,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得罪了誰,都是要命的事。

    “是不是錯了,楚王殿下……”梁樸寬提出了疑問,他有些心虛,覺得今日似乎太不尋常。恐怕有大事要發生。

    這使者卻是冷笑:“一點差錯都沒有,這是楚王親口傳達的命令。楚王說了,抗命者,殺無赦!”

    使者面無表情,毫不猶豫的道。

    不對勁!

    帳中的諸將面面相覷,太不對勁了。大家已經意識到,今日京師肯定要鬧出天大的事來。

    許多人心裡都開始盤算,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自己應該處在什麼位置。

    梁樸寬亦是為難,當年他是受過楚王節制的,楚王的厲害他早就見識過,他心裡早就有過想法。這世上惹誰都好,就是萬萬不能招惹楚王,招惹別人丟臉,招惹楚王要命。

    可是不招惹不成啊,攝政王才是正主。今日若是從了楚王,往後他還有好日子過?

    不過梁樸寬是個很聰明的人,不聰明的人早就成了別人墊腳石了,他既然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而是不吭聲。

    因為他知道,他不吭聲肯定會有人吭聲。

    營中的諸將果然有人吭聲了,說話的是參將張遠,張遠不是大老粗,卻是個直腸子,他冷冷一笑:“我等只聽從兵部調遣,什麼時候楚王可以調動了,楚王想做什麼,難道想圖謀不軌嗎?”

    這句話很嚴重,差不多就等於是罵柳乘風造反了,其實張遠之所以撕破臉,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前幾個月與蒙古人鏖戰的時候,張遠的堂弟因為違反了軍令,直接被柳乘風砍了,不過當時是張遠理虧,而且又受楚王節制,所以不敢聲張什麼,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張遠站出來,未嘗沒有報復的心思。

    而其他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既沒有勸阻張遠,也沒有做任何表態,他們都在等,對這些丘八來說什麼都是假的,現在張遠做了出頭鳥,倒要看看你如何應對,若是張遠沒事,大家也就沒什麼顧忌,可要是張遠……

    這楚王的使者只是冷冷的看了張遠一眼,臉色冷漠,道:“大膽,你敢誹謗楚王殿下?”

    張遠怒容滿面道:“在京畿中擅自調兵,這還用本將誹謗,快滾出去!”

    他已經按住了腰間的刀柄,隨時準備發難。

    楚王使者卻顯得很平靜,他盯著張遠,最後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殺!”

    說殺的時候,使者顯然沒有抽出腰間繡春刀的意思,他背著手,一動不動。

    而這個時候,帳中卻是出現了變化。

    驟然,一個親兵突然躍出,長刀抽出,朝張遠殺去。

    張遠早就有了警惕,冷冷一笑,也是拔刀相向,不過畢竟比親兵慢了一步,只得挺刀向後急退,他冷冷大笑:“原來咱們營中也有狗番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眼中掠過了一絲不可置信,隨即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在他的前胸,一柄長劍直接自後貫穿而出,鮮血淋漓。

    殺死他的不是親兵,而是站在他身後的一個武官,軍中的守備官趙承。

    親兵是廠衛,這守備官也是廠衛,帳中四十餘人,就有兩個是廠衛的密探。

    守備官趙承滿臉猙獰,抽出了自己的長劍,而張遠失去了重心,已是倒在血泊中。

    這個場景,讓所有人都有些發毛,甚至不少人開始警惕的看向自己的四周,警惕的看著身邊的袍澤、同僚,誰能保證,還有廠衛的人混雜在他們中間,平時和他們稱兄道弟,和他們一道喝酒一道逛窯子。

    這是一堂很生動的課,至少教會了大家一個道理,一起嫖過娼的,未必就是戰友!

    那親兵和守備趙承已經收了刀,親兵朝使者行禮,道:“東廠番役周海拜見。”

    另一個道:“錦衣衛小旗趙承拜見!”

    這樣的變故,使得帳中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

    誰曾想到,自己身邊最親近的那些人都可能是廠衛的人,誰又能清楚,除了眼前這兩個番子、校尉,在這營中還有多少密探。

    副將梁朴寬看了一眼已經死透了的張遠,冷汗淋漓。

    連忙期期艾艾的道:“楚王已經有了王命,我等自然遵守,卑下這便撤了正陽門的官軍,與新軍換防。”

    …………………………………………………………………………………………………………………………………………………………………………………………………………………………………………

    禮部如今已是人群樓空,除了一些坐堂的官員在這裡堅守之外,其餘的官員大多都去湊熱鬧了。

    這裡畢竟是朝廷的中樞衙門,外頭有一隊差役把守,平時進出的都是官員,所以看管也不嚴格。

    只是在無數使者前往各營的當口,這禮部大堂卻是出現了一隊隊的官兵。

    沒錯,是官兵,穿著嶄新的新軍服,手裡把持的是黑黝黝的火銃,人人面無表情,隨即便將這裡圍了起來。

    其實圍起來的何止是禮部衙門,京師六部還有什麼欽天監、大理寺、鴻臚寺、順天府都遭到了這樣的待遇,帶隊的隊官滿臉肅殺之氣,將那些守門的差役們驅開,差役也不是傻子,來者不善,這個時候和人家對著幹,這不是找死?

    裡頭的堂官看這樣子,卻是嚇了一跳,又見這些新軍只是圍了衙門,卻並沒有其他的舉動,他心裡又怒又急,連忙出來交涉。

    “放肆,你們是誰的部下,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居然敢帶兵圍了禮部部堂,你們吃罪的起嗎?”

    隊官面無表情的看著禮部的堂官,就仿佛如機械一般按部就班的道:“京中出了亂黨,我等奉楚王之命,保護京師各衙,閒雜人等,一律退避,楚王有令,誰敢造次,就以協助亂黨論處!”

    這句話在堂官看來實在好笑,楚王……楚王不過是個藩王,他憑什麼這麼放肆?堂官冷笑道:“就算有亂黨,那也該是宮裡的旨意亦或攝政王的王命,你們是大明的官軍,還是那楚藩的官軍?”

    面對指責,隊官仍然面無表情,道:“我等是陛下的官軍。”

    陛下……

    堂官臉色嚴肅起來,有了很不好的預感,陛下在哪裡?所謂的陛下,早已失蹤不知多久了,甚至許多人早已把這陛下忘了個乾淨,現在新軍打著陛下的招牌,又是什麼意思?

    這隊官見他仍然不走,大手一揮,呵道:“這裡危險,為保障諸位大人的安全,來人,把大人請進去,大家打起精神,嚴防死守,切莫讓賊子得逞。”

    “遵命。”眾人大喝,又有幾個新軍官兵推搡著這堂官進衙,這堂官烏紗帽歪斜,忍不住大叫道:“反了,有人要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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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章:大明門之變 一

    禦馬監裡,一個個太監抵達了這裡,這些正德朝顯赫一時的太監們一個個臉色凝重,相互之間並沒有太多過於親熱的招呼,大家紛紛坐定,穀大用看了大家一眼,敲了敲幾案,隨即咳嗽一聲道:“楚王已經遞了條子入宮。”

    所有人看向穀大用。

    從前的時候,劉瑾是大家的主心骨,劉瑾吃肉,大家喝湯,雖然大家心裡有些不滿,可是誰讓這姓劉的比自己會來事?此後劉瑾垮臺,接著便是張永上位,張永畢竟比不得劉瑾,不是他不想吃肉給別人吃湯,是因為他實力不足以學劉瑾,所以還不至於在宮中大權獨攬。可是現在,形勢又是不同了,攝政王眼看就要登臺,而他的隨侍太監已經抵達了紫禁城,大有一副做這宮中主角的意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話不完全對,否則那些歷經三朝的元老們是怎麼來的?可是有一點卻是對的,那便是一朝天子一朝太監。

    臣子大多數時候不必替換,可是身邊的太監卻是換不了,這些都是自己朝夕相處,看著自己長大的人,一人得道,身邊的太監都要雞犬升天,可是宮裡的空缺只有這麼多,那些前人們自然少不得挪挪位置,畢竟跟前得是朝夕相伴的人才好用,才能放心地用。

    張永是第一個倒楣的,這朱佑阮還只是攝政,就已經換了內廠廠公,穀大用這些前朝‘餘孽’們自然兔死狐悲,感到要大難臨頭了。

    眾人聽到穀大用說楚王已經遞了條子,一個個裝作混不在意,卻不免都支起了耳朵聽。

    穀大用繼續道:“楚王說了,我等都是陛下的奴婢,陛下現在雖然不在,可是我們必須得為陛下守好這份家業,現在有人居心叵測,我等坐視不理的話,如何對得起皇上的栽培之恩?楚王決心振臂而起。而咱們呢,若是想去給人報信那自管去,若是不肯,心裡還有幾分顧念著皇上……”穀大用陰冷一笑,繼續道:“那就拿出幾分樣子來,誰騎在咱們頭上。就給他點顏色看看。諸位放心,殿下說了,出了事,有高個的頂著!”

    眾人抖擻精神,一個個心裡開始盤算,眼下這時局坐以待斃的話遲早和張永一樣去孝陵,既然如此,還不如索性拼一拼。

    說來也是奇怪,從前的時候。他們和柳乘風也算是對頭,可是現在,卻一下子似乎又成了朋友,可見這京師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敵人和朋友,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考慮。

    穀大用打了頭,隨即道:“還愣著做什麼。那該死的傢伙現在不是吩咐宮裡做好準備迎接攝政王進宮麼?動手!”

    高鳳森然一笑,道:“不錯,咱們不出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是病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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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而報的印刷工坊裡如今已是熱火朝天,按道理今日的報紙在這個時候早已發售,可是現在,一份緊急加印的報紙正在趕工印刷。為此學而報的總編前來監督,為的就是趕在正午之前把這份新鮮出爐的報紙印刷出去。

    至於聚寶商行的股份局,張家兄弟也已經被人拉了出來,張鶴齡和張延齡與人密議之後。又扯上了成國公世子朱麟,朱麟低聲密議幾句之後,眉頭深深鎖起,得知這消息,他心裡自是震撼無比,可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還有其他路可選嗎?

    他的父親坐鎮江南,是大明朝不可忽視的力量,因此朝中的變動與朱家息息相關,現在有人拉他入夥,顯然是把父親搭上。

    張鶴齡冷冷地在旁道:“世子,那邊已經做了決定,隨時要動手,實話和你說了,這商行是楚王弄起來的,現在雙方已經反目,若是讓某些人成了事,到時你我誰也洗不脫楚王餘孽的關係,你們朱家和楚王殿下關係也是匪淺,就算你什麼都不肯做,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倒不如隨楚王把事情做成,到時成國公還是成國公,商行還是商行。”

    朱麟猶豫道:“只是未得家父准許……”

    張延齡在一旁道:“你父親遠在南京,等他准許,黃花菜都已經涼了,楚王待咱們不薄,現在正是助他一臂之力的時候,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可不一樣。”

    朱麟沉默了一會,道:“楚王有什麼要我等幫襯的?”

    張鶴齡淡淡道:“正午的時候入宮面見太后,此外,京師裡的各家國公、侯爺都要去拜訪,能說動的就說動,實話和你說了,楚王的條子已經下到了宮裡、新軍、廠衛、甚至是各家的報館,眼下是最緊要的,我等自然只是幫襯,楚王殿下真正的目標是大明門,你我先瞧好戲就是了。”

    朱麟道:“英國公那邊,我要去一趟,他家現在和聚寶商行也是息息相關,不過他家公爺對楚王不是很喜歡,看來得費一番功夫……”他想了想,將京師裡的王公們大致梳理了一遍,道:“只要英國公他老人家點了這個頭,就能打消其他人的疑慮,至於其他人,就有勞二位叔父了。”

    張鶴齡和張延齡對視一眼,知道有成國公家的人出面,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他們二人雖然也是王公,可是在公侯們跟前的影響力卻不太高,而他們的任務自然是入宮說動太后了。

    說到底,張家兄弟需要王公貴族們的支援,有了他們的支持,再入宮去向張太后遊說,這就有了底氣。

    畢竟這大明的天下是朱家的,也是各位公侯家的,大家的利益一致,有他們出面,事情就好辦了。

    張家兄弟已經牽涉得太深,天下人都知道張家和柳家穿的是一條褲子,你要說張家和柳家沒關係,只怕傻子都不信。所以柳家的利益就是張家的利益,這世上雖然也有牆頭草,可是牆頭草只限于那些走卒,張家這麼大的家業做牆頭草,還可能嗎?

    張鶴齡笑了笑,道:“好,就這麼辦,有勞世子了。”他目向大明門的方向,忍不住道:“這個時候,只怕大明門那邊,也該有動靜了。”

    ……………………………………………………………………………………………………………………………………………………………………………………

    朱佑阮的大駕一路到了大明門,他率著百官、驍騎營官軍以及無數隨扈一路過來,心中自是無比的激動,想不到他也有今日,有今日的風光,有今日的體面,入了這宮裡之後,他將成為這個龐大帝國的主宰。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好得就像是做夢一樣。

    說起來也拜他那皇侄所賜,若不是這個傢伙瘋瘋癲癲,又怎麼會有他的機會。

    他壓抑著激動,此時擁簇他的隨駕隊伍已經有數千人之多,眾人浩浩蕩蕩,終於出現在了大明門下。

    可是……

    大明門依舊緊閉。

    朱佑阮皺眉。

    一直陪侍在一邊的楊廷和頓時也是覺得奇怪,太后已有了懿旨,按理說這邊應當早就開了門恭候大駕的,可是為何現在還沒有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還有什麼規矩嗎?”朱佑阮向楊廷和詢問。

    楊廷和道:“下官也是不知,不如叫人去問問。”

    朱佑阮頜首點頭,招來一個太監,吩咐幾句。

    過了片刻功夫,那太監前來回話,道:“那邊是個姓高的公公出面,說是並非奉詔,所以不敢開門,還說殿下若要入宮,可以轉道午門。”

    朱佑阮大怒,看向楊廷和道:“楊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楊廷和大驚失色,道:“殿下息怒,太后的懿旨本就是內閣擬定的,怎麼可能沒有奉詔?是了,他們說沒有奉詔,想必是說沒有皇上的詔書。”

    朱佑阮冷笑道:“皇上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又哪裡來的詔書?這些人要造反嗎?”

    楊廷和也是覺得奇怪,裡頭的太監雖然都是王八蛋,可是這些人也只是敢仗著宮中的寵倖在官員和百姓面前充當王八蛋而已,誰借他們的膽子,居然敢把攝政王擋在外面?

    他心念一動,頓時想到了什麼,面如死灰地道:“殿下不是已經派了一個隨侍的太監入宮嗎?為何遲遲不見他來迎接殿下?”

    朱佑阮也是發現了這不同尋常,宮裡有他的人,可是他的人在哪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自己的伴伴為何還不出現?

    解釋似乎只有一個,那便是朱佑阮的伴伴根本來不了。

    “不好,宮中有變!”朱佑阮忍不住叫了一聲,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楊大人,太后呢?太后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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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大明門之變 二
               
  朱佑阮又驚又怒,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只是可惜,身邊並沒有人回答他。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事情過於詭異,又怎麼答得上來。

  楊廷和表情凝重,道:「殿下何不前去問問。」

  朱佑阮憤怒的看了城樓一眼,隨即打馬上前,眼看這大明門的城樓上一列列勇士營官兵正看著他,朱佑阮心裡又有了幾分底氣。

  不管怎麼說,他是攝政王,在他的身邊,是內閣的學士,還有文武百官。

  他持鞭指向城樓,大喝一聲:「我乃攝政王,奉懿旨入京攝政,速速開門。」

  城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佑阮耐心已經到了極限,這無疑是人家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讓他驚怒交加,他又大叫一聲:「胡芳在哪裡?」

  胡芳,是朱佑阮的伴伴,深受朱佑阮的信任,他已經先入了宮中,取代掉了張永。

  城樓上終於有個人冒出了身影,這人咯咯一笑,道:「殿下,胡芳有事,只怕來不了了。」

  來不了……

  朱佑阮絕對不相信胡芳會來不了,若不是出了什麼大變故,胡芳一定會來,朱佑阮怒道:「你是何人?」

  「奴婢谷大用見過殿下。」城樓上的人回答。

  朱佑阮森然冷笑:「你既然自知自己是奴婢,為何奉了懿旨,不開了城門。」

  城樓上的谷大用正色道:「大明祖制,非皇帝親臨,大明門不懂擅自開啟,這是太祖皇帝的規矩,奴婢不敢違逆。」

  這個回答,無疑是狠狠扇了朱佑阮一巴掌。

  要知道,朱佑阮堅持要走大明門,為的就是確定自己的身份,可是一個小小奴婢,卻是拿了祖制來阻攔自己,自己的面子還能往哪裡擱?

  谷大用又道:「藩王入京,自然有入京的禮儀,殿下一路入京,隨扈之多,竟要勞動內閣大臣相陪,儀仗竟是比之皇帝還不遑多讓,這是何故?奴婢奉命掌印御馬監,拱衛紫禁城安危,殿下若要入宮,且轉走午門,消散將士、隨扈,孤身自午門入宮覲見,至於這大明門,奴婢職責所在,還請殿下見諒。」

  朱佑阮氣的將馬鞭丟在地上,可又拿谷大用無可奈何,只得打馬回去,對楊廷和責問道:「楊大人,你不是向本王保證過嗎?現在本王進不得大明門,你又怎麼說?」

  楊廷和心裡叫苦,他哪裡會想到有這變故,連忙道:「這谷大用近來一直和楚王眉來眼去,或許……」

  朱佑阮眼睛眯起來,惡狠狠的道:「什麼楚王,一個外姓人家,靠著投機取巧,也敢稱王?不過是個賊廝罷了!」他破口大罵幾句,猶然不解恨,原本他是打算進京之後給那柳乘風一個下馬威的,給了柳乘風下馬威之後,他的威望也就樹立了起來,誰知道在這節骨眼上,卻是那柳乘風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現在他實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轉走午門,定然是示弱於人,可是不走,大明門又不讓他進,這麼僵持下去,只會讓別人看他的笑話。

  一時拿不定主意,朱佑阮漸漸冷靜了下來,朝楊廷和道:「楊大人可先入宮見太后,告知此事,請太后出面如何?」

  這倒是眼下最現實的辦法,至少現在應當會探探太后的口風,只要爭取到了太后的支持,事情就沒有這麼糟糕了。

  楊廷和忙道:「是,下官這便去一趟。」

  楊廷和此時也顧不得坐轎子了,連忙取了一匹馬來,飛快繞道趕去午門那邊,正要入宮,誰知卻被宮門的幾個大漢將軍無情攔住。

  楊廷和心裡更覺得不妙,忍不住大怒道:「瞎了眼嗎?本官要見太后,你們速速讓開。」

  帶隊的一個武官卻是漠然的道:「大人息怒,宮裡出了些狀況,為保障大人安危,請大人稍候。」

  「稍候……稍候是多久?」楊廷和直視著這武官,氣喘吁吁。

  武官恭敬的道:「少則一個時辰,多則一日。」

  這分明就是敷衍了,這些人不知是誰借的膽子,居然敢阻礙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喝問道:「宮裡出了什麼狀況。」

  武官回答道:「宮裡懷疑出了亂黨,內廠、西廠的幾個大太監們正在盤查,大人若是願意等,就在這裡等候即可,只是現在,恕卑下無能為力。」

  楊廷和跺腳,這個時候,他還真是秀才遇上了兵,縱然是身上有再多的光環,竟也是無可奈何,於是呵斥道:「你們這些人為虎作倀,遲早要大難臨頭。」

  說了一句狠話,既然宮裡進不去,眼下唯有立即去給攝政王報信,好拿出其他方案,他翻身上馬,又馬不停蹄的朝大明門而去。

  楊廷和一走,午門的門洞裡卻是閃出了一個太監的身影,這太監三旬上下,臉上帶著陰笑,目送著楊廷和身影越來越遠,隨即冷冷的道:「哼,到了現在,居然還如此天真,真是可笑。」

  先前那武官到身邊來,躬身道:「高公公,人已經走了。」

  這太監便是高鳳,高鳳嘿嘿一笑,道:「你們做的好,從現在起,紫禁城裡出了亂黨,事出突然,不得不防,所以再有像這樣的人要進去,一概都擋駕,無論這個人是誰,是什麼身份,知道嗎?」

  「是。」

  ……………………………………………………………………………………………………………………………

  大明門這邊,前來伴駕的文武官員還有驍騎營的官兵此時都已經人困馬乏,眼看到了正午,大家肚子空空,今日的太陽又是尤其的毒辣。許多人已經頭暈眼花,那些官兵甚至已經顧不得形象和體面,乾脆就席地而坐,東倒西歪。

  朱佑阮的臉色壞到了極點,此時此刻,他卻一點主意都沒有。事實上進京之前,他想過進京之後的很多可能,幻想自己君臨天下,幻想到自己如何樹立威信,可就是沒有想到,居然有人阻止自己,難道自己還不夠代表道統,還不夠名正言順。

  正在這時,楊廷和卻是到了,他氣喘吁吁的下馬,連忙將午門那邊的消息報給朱佑阮。

  朱佑阮臉色蒼白,隨即握著拳頭勃然大怒道:「他們這是想做什麼,他們這是要造反,是要謀逆,是了,太后一定已經被他們軟禁,這是楚王的陰謀,諸公,大明的社稷傾覆只在今日,諸位何不如與本王一道,打破大明門,斬除奸邪。」

  他這其實也是句氣話。

  至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裡頭的情況誰也不知,你就算貿然要攻大明門,又有誰敢跟你干?莫說是其他官兵,就是那朱佑阮帶來的家奴,也絕不敢做這種事。

  楊廷和苦笑,也能體諒朱佑阮的不滿,連忙道:「殿下息怒,眼下時局不明,不可妄動。」

  朱佑阮冷笑:「那你又有什麼辦法?」

  楊廷和左思右想,隨即咬牙道:「暫時後退五里,先不要堵塞大明門,省的授人以柄。下官陪著殿下就在那裡等候,下官不信,宮裡就願意看到我們在這裡鬧笑話,想必只是有人給殿下一個下馬威,眼下不必意氣之爭,暫時隱忍,等到殿下入宮當政,再報這一箭之仇不遲。」

  朱佑阮很是不忿,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先聽了楊廷和的主意,連忙把命令傳達下去,先與大明門保持距離,隨即帶著許多人守候。

  宮裡的異常也引起了不少官員的不滿,在他們看來,攝政王如今便是道統,而一些宦官居然敢如此造次,分明是有人使出來的陰謀,眾人又乏又餓,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洩,誰的臉色都不好看。

  足足熬了半個時辰,因為一大堆人所處的位置靠著長街的御道,所以漸漸有些大膽的百姓開始靠攏圍觀,朱佑阮本想將他們驅散開,卻被楊廷和制止,道:「殿下不可,就讓這些百姓們看,讓他們知道這京師裡有人刁難殿下,民心可用。」

  朱佑阮這才打消了主意。

  圍來的人群已經越來越多,大家不敢靠近,遠遠駐足,指指點點的也是不少,不少人相互之間在打探朱佑阮的來路,許多人得知是攝政王,就更覺得奇怪了,而正在這時候,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大喊道:「陛下已經失蹤,攝政王入京登極,扶葆社稷,君臨天下,這便是今後的皇上,吾皇萬歲。」

  誰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喊出來的話,可是百姓大多都是盲從的,有人一叫,四處便有人道:「吾皇萬歲!」

  「萬歲!」

  百姓對於皇室,有著一種盲從,在有心人的鼓噪之下,居然許多人紛紛拜倒,朝向朱佑阮的方向磕頭,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吾皇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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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大明門之變  三

  那吾皇萬歲的聲音不絕於耳,成千上萬人一道高呼出來,聲震九天。

  可是……

  朱佑阮呆住了。

  他當然喜歡這四個字,可是這個節骨眼,突然有人喊出這種話來,讓他頓時無言以對。

  楊廷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萬歲是一個專屬名詞,除了皇帝之外,誰敢當萬歲?可是現在百姓們突然大吼,而且聲勢這麼大,你應當然不是,躲也不是,就算躲了,其他人會怎麼想?

  這是很嚴重的政治問題,攝政王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正是因為這敏感又尷尬的身份,突然冒出這萬歲之聲,就更讓人可疑了。

  此前的時候,朱佑阮就要求提高自己的待遇,要求進出大明門,要求住在東宮,他提出這個要求,自然是希望這種種的特權來提高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威信,區分自己與藩王之間的區別。

  可是換個角度,他提出種種的要求,又何嘗不宣示了自己帶著非分之想,雖然大家都知道,大明朝的攝政王和東宮太子也相差不了太多,攝政個一兩年,若是皇帝還沒有回京,那麼就應當順理成章的登基了。可問題是,攝政王就是攝政王,當不起這個萬歲。

  更嚴重的是,有人大呼萬歲,就難免會有人想,如此多的百姓高呼萬歲,到底是是導演的?

  是誰已經不重要,但是可以確認,天下人都認定了是朱佑阮的授意。

  去東宮住是你朱佑阮提出來的。

  進出大明門也是你這傢伙提出來的。

  現在這些人喊萬歲,不是你偷偷授意還能有誰?

  這皇帝還只是下落不明,太后還在宮裡坐著呢,讓你以藩王身份入京攝政,已經給了你天大的面子,可是還沒進宮,你就得寸進尺,就想要做皇帝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佑阮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看向楊廷和。

  楊廷和也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看向朱佑阮。

  良久,楊廷和終於反應過來,道:「殿下,我們中計了,快!快!殿下應當立即下令,立即下令驅散這些無知百姓!」

  朱佑阮面無人色,道:「還來得及嗎?」

  ……………………………………………………………………………………………………………………………

  坤寧宮。

  張太后今日清早便已經醒來,盛裝之後,儘是雍容。

  今日要接見攝政王,自然要提早做好準備,可是左等右等,卻總是沒有攝政王的消息,都說攝政王入京了。可是為何還沒有來。

  其實從本心上,張太后未必希望朱佑阮入京攝政,人都有私心,攝政王入京,攝的是誰的政,雖說兒子沒回來。可是張太后並不希望有人替代自己的兒子。

  兒子就是兒子,縱然百官不喜,縱然許多人說朱厚照是昏君,可依舊是自己的骨肉。

  不過事急從權,張太后不是不懂這個道理,攝政王既然已經請來了,當然要以禮相待。那朱佑阮提出了種種的要求,張太后也都肯做出退步,她只是期望,一切能夠順利。

  只是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仍舊一點消息都沒有,張太后就有些不高興了,立即叫了個太監來,問話道:「為何攝政王還沒有來?」

  這太監是太后身邊的人,他嘿嘿一笑,道:「來倒是來了,只是御馬監那邊不肯讓他們進。」

  張太后皺起眉,道:「御馬監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哀家原以為谷大用是個挺聰明的人,怎麼這麼糊塗?」

  這太監回答道:「御馬監那邊說,攝政王帶了許多驍騎營的官兵開路,他們不敢開門。」

  官兵……

  張太后眼眸瞇了起來。

  按理說攝政王帶些護衛,那也沒什麼,張太后漫不經心的問:「帶了多少?」

  「有數千之多。驍騎營應當是傾巢而出了!」這太監老老實實的回答,不過他回答的模稜兩可。

  張太后臉色繃緊了,數千之多,這就不同尋常了,她冷冷一笑道:「攝政王這是想做什麼?谷大用做得對,先不必急著開門,以防生變。」

  這太監又道:「奴婢還聽說,攝政王這一次來,文武百官都做了隨扈,便是內閣的兩個學士,也在身邊差遣,聲勢當真不小。」

  張太后更是不喜。

  其實這就是說話的藝術,如果說文武百官都是去迎接攝政王,這不會引起張太后的反感,因為迎接二字,就說明百官是主,攝政王是客,百官代表太后,代表皇帝去迎接攝政王,道理上說得通,也沒什麼反感的地方。

  可是這太監卻是說隨扈差遣,就全然不同了,內閣大臣是什麼人都可以充作隨扈在旁差遣的嗎?這攝政王想做什麼,那些百官又想做什麼?

  張太后的臉色冷若寒霜,冷冷笑道:「好啊,真是人走茶涼,皇帝還沒死呢。」

  她不再做聲,也不再去提攝政王的事,只是打了個哈欠,道:「哀家乏了,歇了。」

  隨即褪去了盛裝,下了滿頭的珠花,竟直接去寢宮了。

  到了正午,那震天的吾皇萬歲聲隱隱傳來,離得太遠,張太后當然聽不親切,只是聽到隱隱有嘈雜的聲音,過不了多久,谷大用便慌慌張張的進來,道:「娘娘,娘娘……」

  張太后很是冷靜,瞇著眼,道:「出了什麼事。」

  谷大用道:「外頭有皇上萬歲的聲音,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已經回來了。」

  張太后大喜,有人高呼皇上萬歲,這大明朝皇上還能有誰?自然是自己的兒子,她滿是驚喜的道:「快,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谷大用飛快去了,過不了多久,卻滿是驚駭的回來,道:「娘娘,出事了。」

  張太后冷著臉,道:「皇上呢?」

  谷大用道:「皇上並沒有回來。」

  張太后驚愕的道:「既然皇上沒有回來,又何來吾皇萬歲?」

  谷大用期期艾艾的道:「都是無知百姓,也不知是誰慫恿,竟然一個個朝攝政王那邊跪拜,口呼萬歲。」

  啪……

  張太后手裡捻著的佛珠摔落在地。

  張太后臉色蒼白。

  這才多久,先前就想要儲君禮儀,又想出入大明門,又想住在東宮,張太后自覺的沒什麼對不起這朱佑阮的地方,可是他帶兵出現在這大明門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鬧出了皇上萬歲。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就這麼想做皇帝?

  張太后陰沉著臉,那雙慈和的眼眸也不禁閃露出了殺機,她語氣平淡的道:「他做了萬歲,厚照回來怎麼辦?」

  谷大用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張太后又繼續道:「這分明就是叛亂,是謀反,谷大用……」

  「奴婢在。」

  張太后雷厲風行的道:「紫禁城內,所有人都不得出入,勇士營要戒備起來,沒有哀家的命令,絕不能放一兵一卒,放一個人進來。」

  谷大用連忙道:「奴婢遵旨。」

  張太后又繼續道:「下旨意,不,是下個條子,不要下懿旨……不,這樣不好,還是直接派個人去給楚王傳個口訊,就說外頭的事,讓他自己看著辦,告訴他,先帝和皇帝都對他不薄,現在這個樣子,是該他報效的時候了,要快,不可耽誤!」

  谷大用磕了個頭,道:「奴婢這就去辦。」

  ……………………………………………………………………………………………………………………………

  楚王府。

  無數的人在大堂裡焦灼的等待,陳泓宇急的跳腳,便是連焦芳,此時都有些不安,時不時的看向門房方向。

  倒是柳乘風顯得氣定神閒,幾次吩咐眾人耐心等待,可是這麼大的事,除了他柳乘風之外,誰還耐的下心。

  過了正午,柳乘風也有些等不及了,好在這時候,門房那邊有人飛快的過來傳報,道:「殿下,宮裡來人了。」

  「快請。」

  幾乎所有人都抖擻起了精神,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裡。

  一個太監進來,給柳乘風行了禮,柳乘風含笑看他,淡淡的道:「不知公公要傳什麼話。」

  這太監道:「太后有口諭,說是先帝和皇上待殿下不薄,現在京師有變,殿下報效的時候到了。」

  「好!」柳乘風也不禁激動起來,右手狠狠的拍在几案上,道:「諸位,方才本王已經聽到消息,說是有人圖謀不軌,竟是帶兵圍了大明門,又有人慫恿無知百姓造謠生事,這些人,盡是亂黨,都是亂賊,賊勢浩大,諸位決不可掉以輕心,立即傳本王的命令,集結新軍、廠衛,還有所有能夠動用的軍馬,全部集結,隨本王去大明門。」

  「遵命!」

  柳乘風又吩咐道:「學而報那邊,立即分派今日加印的報紙,本王要讓所有人知道亂黨的面目。還有,所有的緝事司緝事全部都要上街戒嚴,任何人不得擅自上街,否則都以亂黨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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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大明門之變 四

  新軍大營。

  早已整裝待發的新軍官兵蜂擁出營,武官們仍嫌太慢,不斷的在催促:「快!快!第二縱隊往這邊。」

  無數的人如螞蟻一般,蜿蜒向各條街巷齊頭並進。

  數萬新軍分成了六路,逕直往大明門挺進,其餘的新軍則扼守住了各處要道,三千營已經被監視起來。

  而五軍營指揮使因為犯上,已經就地格殺,由同知主掌軍務,這位同知大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傾巢而出,直接開赴朝陽門,將朝陽門的守軍圍了個水洩不通,令他們全部繳械。

  學而報的報童已經發動起來,開始四處將報紙送到各家宅子,緝事們帶刀在街上來尋逡巡,開始捉拿閒散人員。

  廠衛的番子、校尉則遍佈各方,監視各衙門和一些敏感地帶的一舉一動。

  各鎮的總兵、副將們現在都在面臨一個選擇,他們困在營中,外頭是監視他們的錦衣衛,而且據說懿旨已經到了,安陸王從攝政一下子就成了反賊。

  其實誰都知道,這裡頭肯定有貓膩!

  可問題是,就算大家都知道有貓膩又能如何?

  問題是你敢跟攝政王一條路走到黑?

  無數的騎兵開始在出現在大明門,他們並不急於動手,而是先將攝政王的大駕團團圍住,騎兵們抽出了馬刀,殺氣騰騰。

  緊接著便是從各處蜂擁而來的軍馬,這些人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一眼看不到盡頭。

  所有人都慌了。

  百官們一個個面如土色,更有不少人開始打起退堂鼓。

  要是知道今天會碰到這麼嚴重的事,只怕九成的人也不敢來。

  可是也有剛直的,一直堅持自己是道統,竟敢有人圍住攝政王,頓時瞋目怒罵,無非還是原來那一套,也變不出什麼花樣。

  朱佑阮臉都已經嚇綠了,其實方才有人喊萬歲,他就已經感覺不太對勁。

  萬歲,萬歲,誰不想萬歲?

  可是偏偏萬歲就是一把刀!合適的場合,萬歲就是提刀的人,不合適的場合,萬歲就預示著被人千刀萬剮不遠了。

  只是場面失控,豈是他能左右,說白了,人家要坑你,你有一百張口,那也只能被人坑死。

  其實要怪,也只怪朱佑阮不夠低調,若是此前低調,不要求各種待遇,就算有人貿然喊出萬歲,定性也不會過於嚴重。可不要求待遇,卻又不可能,這是兩難的問題,一個外來的藩王入京攝政,這天下誰會服氣?

  且不說那權勢盛大的楚王,還有那老油條一般的焦芳,就算是楊廷和和李東陽這樣的人,只怕也是對他利用的多,而敬畏的少。

  朱佑阮深得權術之道,知道若是自己過於不動聲色,最後的結果只會有名無實,說是攝政王,不給別人一點下馬威,又如何攝政?

  可是現在……

  現在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無數的軍馬在集結,漸漸的收攏的了包圍的圈子,這些人居然抬出了火銃,銃口的方向直指被包圍的朱佑阮等人方向。

  「瘋了!瘋了!他們……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楊廷和真是又氣又怕,氣的是這些人這麼大膽,氣的是楚王居然敢做這種事,可是他也怕,他堂堂內閣大學士,眼看這個情景怎麼會不怕。

  楊廷和連忙回答朱佑阮道:「這些人……確實大膽,殿下不必怕,畢竟殿下是天潢貴冑,是龍子龍孫,他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只怕……只怕……」

  其實楊廷和說是這麼說,卻也不敢去保證。他太清楚柳乘風的為人了,這個人,既然決心撕破臉,就什麼事都敢做。

  雖然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有一點卻是可以確認,楚王要動真格了!

  朱佑阮卻是不明就裡,倒是心情平復下來,他又恢復了信心,自己畢竟……還是藩王,是皇帝的叔父,是先帝的弟弟,是成化皇帝的親子,若是那姓柳的真的敢做出什麼來,當真和謀反已經差不多了,這姓柳的,無非就是嚇一嚇他,若是這個時候,他屈服求饒,未免讓人小看。

  於是朱佑阮大起膽子,又一次騎上了馬,奔出陣去,高呼一聲:「爾等是什麼人?竟敢衝撞本王大駕,是誰指使你們,你們可知道這是謀反嗎?」

  四面八方的軍馬不動如山,似乎也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良久,隊伍分開,一人單人獨騎出來,和朱佑阮一樣,都是穿著四爪蟒袍,京師之中能這樣穿戴的,除了朱佑阮和柳乘風之外還能有誰。

  柳乘風排眾而出,冷冷的打量朱佑阮。

  朱佑阮迎著柳乘風的目光,滿是傲慢。

  他有他的驕傲,他的血管裡流著的是最正統的皇室血脈,他是國姓,他從出生起,就已經注定了今世不會平庸,他是貴族中的貴族,天潢貴冑中的金枝玉葉。

  而他眼前的人呢?

  五六年前的時候,這個人不過是個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不過是仗著恩寵,一步步走到今日這一步,這樣的人,或許別人會佩服,可是朱佑阮卻是骨子裡的鄙夷。

  龍就是龍,老鼠就是老鼠,無論老鼠龍鱗附身,也還是老鼠。

  這就是出身,柳乘風可以改變地位,但是永遠改不了自己的出身。

  朱佑阮自覺高高在上,幾乎是用呵斥的語氣道:「你就是楚王?你好大的膽子!」

  這叫先聲奪人,朱佑阮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從出身起,身邊的人就順著自己,雖然受萬貴妃的種種壓制,可是畢竟還是圍著他轉的人多,人出身太過高貴,就難免有些頤指氣使,這並不是刻意表露出來,都是渾然天成。

  柳乘風卻是不為這威壓所動,慢悠悠的道:「想不到安陸王倒是喜歡搶台詞,這句話分明是本王該說的,怎麼安陸王倒是搶了先了。朱佑阮,你的膽子倒是很大。」

  直呼其名。

  朱佑阮從出生起,就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勃然大怒,道:「你太造次了!」

  柳乘風已經顯得有些不耐煩了,眼睛瞇起來,掠過一絲殺機,隨即冷冷道:「大膽反賊!到了今日,你還想嘴硬嗎?你以為你是天潢貴冑,就無人動的了你,本王能動的了寧王,就動的了你,

  你不過一個小小藩王,居然還妄想入主東宮,還想從大明門出入,若只是這樣,本王還只是說你不懂規矩,受人蠱惑,現在竟是變本加厲,勾結亂罵呼你做萬歲。

  這大明朝,萬歲只有一個,卻不是你,今日你既然來了,那麼就不必走了,你沒有這氣運出入大明門,那就把這性命留在這裡吧。」

  他眼睛射向遠方,朗聲道:「太后已有口諭,朱佑阮一介宗室,居心叵測,圖謀社稷,不思報效國恩,卻是效仿亂臣賊子,爾等之中,有他的心腹黨羽,亦有許多被他蒙蔽之人,本王給你們一炷香時間,一炷香之內,若是肯迷途知返,本王饒你們一命,若是還有人癡心妄想,繼續從逆,殺無赦!」

  柳乘風打馬而回,不去管既憤怒又惶恐的朱佑阮,向身邊的軍馬下達了命令:「一炷香之後,所有留在原地的人全部處死!反抗者以叛軍殲滅!」

  驍騎們頓時慌了,他們只是聽從上官的命令前來護駕,並不表示他們敢和數萬的新軍對抗,他們這點人,連給人家塞牙縫的都不夠。

  事實證明,武夫都不是傻子,那些驍騎營的官兵不像其他的大臣一樣還要廉恥和面子,一聽柳乘風的喊話,頓時紛紛鳥獸作散。

  至於其他的文武官員,有人捶胸跌足,有人想好了要做忠烈的直臣,也有人在不經意之間悄悄溜了出去,朱佑阮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從一開始的數千人,轉眼之間只剩下了百人而已。

  人情冷暖,一下子便揭曉出來,朱佑阮臉色蒼白,瑟瑟作抖。

  隨後,漫天的喊殺傳了出來。

  「殺!」

  砰砰……

  火銃大作,硝煙瀰漫。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火銃的銃口,對準的只是敵人,只要是敵人,就沒有什麼天潢貴冑和凡夫俗子的區別,更沒有什麼高貴和低賤,沒有什麼鳳子龍孫,鉛彈是不長眼的,無數的彈子亂飛,只是一輪齊射。

  那些被打成了篩子的藩王、大臣、武官、隨扈便已是天昏地暗,天是血紅的天,地面是硝煙和血泊,便是他們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血紅。

  朱佑阮不可置信。

  直到那渾身的痛感傳至全身,他才真正相信了這個事實。

  他不甘,可是他的身子卻是出賣了他,他站立不住了,蟒袍上全部是焦黑一片,鮮血灑在這大紅的禮服上,代表的不再是尊嚴,而是死亡。

  「我……我乃成化皇帝之孫,天潢貴冑,貴不可言,爾等……爾等安敢……」

  他倒了下去,已經沒有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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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大明不會亡
               
  京師的空氣令人窒息。

  其實朱佑阮的支持者依舊不少,至少在這京師裡,仍有人奉他為神明。

  只是當一隊隊的軍馬上了街,各處的要害城門和街道被人控制,整個京師全部戒嚴,可是依舊,有人在焦灼的等待消息。

  對於那些塞入門縫的報紙,有不在少數的人表示出了不屑於顧,是非曲直,還不是報紙想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當那火銃聲傳出,卻是澆滅了這些人一切的希望。

  是火銃的聲音,只有新軍,才能如此整齊的發出如此整齊的火銃,新軍動手了。

  新軍是對誰動了手,莫非是有軍馬勤王?又或者是,這些新軍膽大包天,竟是對攝政王動了手嗎?

  柳乘風當真是喪心病狂,居然……居然……

  坐立不安的人依舊只能等待消息,他們心裡還存著希望,柳乘風定是要謀反了,要謀反了,他怎麼敢。

  國朝百二十年,國朝百二十年哪,大明朝不會亡,不會亡的。

  這些人心思複雜,心思複雜到了極點。

  緊接著,令人窒息的消息傳出來。

  攝政王朱佑阮如野狗一般,被人當街打死,與他共同殉難的,還有三十一名朝廷大臣,上到戶部左侍郎,下到吏部給事中,其中還有個順天府的小小推官。

  可是……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呢?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呢?

  絕望的人不可置信,為什麼名單裡沒有這兩個人物,難道不是他們力保攝政王,難道他們跑了?

  這些雖然困在家裡的人,哪一個都有自己的耳目,所以雖是戒嚴,仍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雖然未必能保證消息的準確性,可是像楊廷和、李東陽這樣的大人物,不可能出差錯。

  誤國,真是誤國啊,楊介夫、李賓之該死!

  更加令人絕望的消息是,京師裡數十萬的武裝,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所有人都成了看客,有人蠢蠢欲動,可是居然沒有一個人有死國的勇氣。

  大家都在乾等,都在期望著奇蹟出現,當然,他們所期待的,都是別人給出的奇蹟,至於自己……那還是留待有用之身,至於這有用之身留來何用?卻都各有打算。

  接下來的消息又傳了出來,以英國公張侖為首的一批公侯,已經入宮覲見了太后,到底這些人談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這些人定是支持柳乘風的。

  理由很簡單,因為這一批人裡,還有張家兄弟,還有成國公的世子,這些人都是和柳乘風穿一條褲子的。

  『仁人志士』們又憤怒了,該死,這些人統統該死,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居然連社稷都不顧了。

  仁人志士們絕望了,為什麼只有這麼些人死國,為什麼?人心不古哪。

  顯然,武官們比文人清醒的多,或許會有人心裡傾向攝政王,可是一旦答案揭曉,這些人就沒有再說什麼了,楚王其實也不錯,楚王殿下改制,給了武人不少好處,而且這些年,東征西討,也確實令人敬佩,那麼接下來他們要考慮的問題,無非就是如何巴結的問題了。

  千萬別以為武人就是大老粗,其實理論上來說,武人比文人更懂得變通,武人雖然沒有花花腸子,卻也沒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束縛,他們信奉強者,現在的強者擺明了楚王。

  大明門的血還沒有擦拭乾淨,這裡已經成了禁地,仍然還有軍隊在這裡巡邏,京師也沒有解除戒嚴,到處都是緝事、都是廠衛。

  無論是新軍還是廠衛,亦或者是經常出入聚寶樓的商賈,柳乘風的果斷無疑是給了他們一針強心劑,他們跟著柳乘風,已經沒有了退路,與柳乘風共榮共恥,若是柳乘風稍有遲疑,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好事。

  安陸王畢竟是名正言順,畢竟是鳳子龍孫,將這個人留著,遲早會是個隱患,與其如此,倒還不如來個痛快。

  坤寧宮裡。

  張太后已經見過了英國公為首的王公,她的表現很鎮定,完全沒有其他人所想像中的脆弱,甚至她的思路也極為清晰,倒不像是王公們安撫她,最後卻是她來安撫大家。

  緊接著,三個內閣大學士覲見。

  除了焦芳,楊廷和和李東陽都是面無血色。二人木然坐著,總是走神。

  這是一種畏懼和羞恥夾雜在一起的複雜心情,他們彷彿像被抽空了一樣,時而感到畏懼,時而感到羞恥,時而恨自己當時沒有死國難的勇氣,時而又木然不動,似乎認為自己沒有死的必要。

  唯一神色如常的,只剩下了焦芳。

  焦芳將外頭的情形簡略的介紹了一遍,當然,這一遍介紹自然都是傾向於楚王的,無非就是朱佑阮圖謀不軌,無非是楚王在勸說無效之後下令進擊。

  殺人……似乎有極為正當的理由,至於張太后信不信,那麼就是另一回事了。

  張太后臉色平靜,側耳傾聽,並沒有顯出憤怒,有的只是平靜,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

  她沉默片刻,隨即道:「哀家召朱佑阮入京,本意是希望他能暫攝朝政,可是不成想,他還未入宮,就已是膽大妄為,只是現在鬧出這麼一樁醜聞,實在可嘆。畢竟是先帝的兄弟,給予厚葬吧,仍舊以親王之禮下葬,不可簡慢。」

  張太后一席話,焦芳的眼珠子卻是轉了轉,隨即道:「太后,不可。」

  張太后慢悠悠的道:「焦卿這是何意?」

  焦芳欠身道:「凡事必須名正才能言順,若是准以厚葬,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安陸王無罪?若是無罪,那麼豈不是說這平叛有誤?若是朝廷不能果決,只怕人心浮動,有人會有非分之想。」

  狠,夠狠,人都已經死了還不肯放過。

  楊廷和又憤怒了,只是這憤怒來的快去的也快,現在,他還有憤怒的資格嗎?

  張太后踟躇,語氣平淡的道:「那麼焦卿以為如何?」

  焦芳正色道:「立即傳召天下,伸張朱佑阮的罪行,既是圖謀不軌,窺竊神器,就當與寧王罪同。應削了王爵,派錦衣衛立即前往安陸,捉拿其家小親眷,至京師治罪,只不過……」焦芳在這裡頓了一下:「只不過將來太后如何處置,是否念在宗室份上斟免一些處罰,卻又是另一回事。」

  張太后似乎也被說動,她嘆了口氣,道:「好端端的親戚,鬧成這個樣子。」隨即道:「內閣來擬旨吧,一切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押解到京時,不要怠慢了,定罪是定罪,可是哀家將來還要酌情斟免的。」

  焦芳忙道:「微臣遵旨。」

  焦芳見張太后不說話,又道:「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安陸王既然已經死了,是不是該另委他人,代君攝政?」

  焦芳突然提出,讓楊廷和和李東陽都不禁抬眸看他,現在剛剛弄死了一個藩王,這傢伙居然還好意思提出這個事,莫不是這人就是楚王的說客,這楚王想來做攝政王了?

  想到這裡,楊廷和和李東陽都是鄙視的看了焦芳一眼,做人走狗做到這個地步,還真是大開眼界,外頭的血都還沒洗刷乾淨呢,現在就已經急不可耐了。

  張太后顯得心煩意亂,卻還是順著焦芳的話道:「那麼你有什麼意見?」

  焦芳正色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是無人主持大局,大大不妥,微臣以社稷江山計,竊以為應當再擇選宗室入京師攝政。」

  楊廷和和李東陽聽到宗室二字,也是覺得奇怪,原以為焦芳會直接提出讓楚王攝政,若當真如此,二人已經做了準備,便是拼了命不要也要反對了,可是焦芳居然說了宗室二字,倒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這焦芳,到底想搞什麼鬼?

  張太后顯然也是贊同,情理上,她是不願意再鬧這攝政的,可是現在剛剛殺了個宗室藩王,若是不表示一下只怕宗室相疑,於是點頭道:「誰來攝政為好?」

  焦芳道:「德王有一子,名朱祐榕,禮賢下士,為人莊正,又是近親宗室,或可入京主持大局。」

  眼下成化皇帝這一脈除了皇上外,已經再無人選了,那麼近親來說,就只有成成化皇帝的兄弟德王最為尊貴,德王本來受封於德州,後來嫌那裡不好,隨即又遷往濟南,與先帝同一輩分的是王世子朱祐榕,此人有些倒霉,他的爹活的時間太長,現在都已經年過七十,仍然身體康健無比,所以現在年界五旬,仍然還只是個世子的身份,焦芳提出他來,倒算是頗能夠讓各方面都覺得滿意。

  楊廷和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全部吞回了肚子裡,顯然對於這個德王世子,他是無話可說的,按禮儀來說也確實沒有錯,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楊廷和甚至在幻想,那柳乘風和這焦芳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做的太過份,所以才提請出這個人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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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就是你了!
               
  這件事是焦芳提出,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張太后沉吟了片刻,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於是立即讓內閣代辦。

  今日的事出奇就出奇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事情彷彿都沒有發生過,到了下午,京師又恢復了正常。

  內閣仍是內閣,新軍依舊是新軍,宮裡也平靜的很,便是柳乘風也回到了楚王府,甚至根本沒有去和張太后會面。

  一切都回到了幾天之前,只不過上一次是等著安陸王赴京攝政,這一次是德王世子而已。對於有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裡頭還是有很多分別的。

  懿旨連夜到了濟南,派去的欽差發現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德王府對於欽差的到來,自然來無比的小心非奉承,七旬的德王親自出來迎接,只不過欽差問這世子的下落時,德王卻露出了為難之色。

  「不瞞欽差,犬子病了。」

  未來的攝政王病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去的欽差頓時緊張起來,忙道:「不知是什麼病。」

  德王卻是一副羞於言詞的樣子,最後道:「瘋了。」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瘋,欽差可不是傻子,來之前他是做過功課的,大致瞭解了一下這位世子,就在幾個月前,這位世子還上了一道奏書慶賀朝廷凱旋得勝呢,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說瘋就瘋。

  欽差自然不信,對德王道:「殿下,朝廷正在多事之秋,太后垂青世子,欲請他入京操持國器,這可不是玩笑。」

  德王卻是道:「大人不信,但可明辨。」

  這一辨不要緊,真正辨下去,還真是嚇人一跳。

  朱佑榕確實是瘋了,瘋的太厲害,比如現在接近入冬的天氣,這位大爺居然夜裡不好端端的在被窩裡躺著,而是光著屁股直接上了房頂,白日的時候他在花園裡玩泥巴,其實玩泥巴也沒什麼,玩了泥巴他還撒尿,往泥巴裡撒尿之後他繼續玩。

  口味太重。

  欽差這時候只能目瞪口呆。只是這事太大,他不敢輕易回去,只得繼續觀察,結果更噁心的還在後頭,吃飯的時候他突然跳到桌上,直接掏出傢伙就往酒桌上放水。放完了水又大快朵頤,還不忘大叫痛快、痛快。

  德王老人家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這欽差一琢磨,頓時明白這裡頭的關節了。

  人家不是瘋,而是壓根就不敢進京,當年燕王在京師的時候,不也是裝瘋嗎?為何?保命而已。

  論與皇家的親疏,安陸王顯然比德王一系要親近的多,結果安陸王是什麼下場?

  不但人死了,還要禍及家人,天下人都知道錦衣衛跑去安陸是做什麼的,而德王一系好端端的在濟南,過的雖然不是神仙般的日子,可至少也算是稱孤道寡的人,生活還算是樂無邊的。

  這個時候進京,要嘛就是給人做傀儡玩偶。要嘛又落一個安陸王的下場,不但朱佑榕倒霉,德王一家幾百口也要倒霉。

  所以這朱佑榕才會有這一幕。他不能抗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人噁心走,這個攝政王誰願意誰當,德王一系的人反正是不上這個當的。

  可是欽差就算是明白這一對噁心父子的心思也沒有辦法,難道還能把他綁走不成,這朱佑榕要是鐵了心,跑到朝殿去拉開褲腰帶放水怎麼辦?他反正是不要臉了,可是朝廷畢竟還是要臉。

  對付這種不要臉的人,欽差只能逃之夭夭。

  這欽差一走。

  德王府就清靜了,年邁的德王唏噓的坐在堂中,用手輕輕捋著頜下的白鬚,眼裡現出無奈之色。

  至於那之前裝瘋賣傻的朱佑榕,則是長出一口氣的樣子,他雖是五旬,身體卻是保養的不錯,此時恢復了正常,竟也有幾分道貌岸然。

  「父王,不知朝廷,會不會放過兒臣。」朱佑榕顯出幾分後怕之色,若說在安陸王進京之前,朱佑榕是很羨慕朱佑阮的,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同輩,憑什麼你來攝政我卻繼續窩在這裡做世子。可是等到京師地消息傳來,他才暗暗乍舌,這哪裡是攝政,這分明是殺豬(朱)嘛,誰去了誰倒霉,死一個就算了,還要禍及全家。

  等到京師裡的耳目聽到朝廷選定了他來接朱佑阮的班,他幾天沒有睡好,他怕呀,誰不怕誰是孫子,不管怎麼說,他好歹現在是藩王的繼承人,家裡妻妾成群,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在這濟南府裡,他就是土皇帝,誰都要禮讓。

  去京師?傻子才去!

  德王搖搖頭,道:「想必不會!朝廷也是要臉皮的,就算知道你是裝瘋,多半也不會如何,反正誰來攝政都可以,就是不能讓咱們來攝政,這是送死,不是攝政!

  榕兒,這些時日你不要懈怠,該裝的還要裝,埋伏在濟南的那些廠衛定然還會盯著你我父子,眼下是多事之秋啊,自然是謹慎一些的好。」

  「還要?」朱佑榕一臉苦瓜像。

  德王苦笑,道:「宗室宗室,說是貴不可言,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和囚徒並沒有什麼區別,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在看著我們,稍有不慎,就是大禍臨頭。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做個樣子就可以,畢竟我們只是表明一下心跡嘛,朝廷剛剛殺了個藩王,現在正在風口浪尖,想必也不會刻意和我們為難,只是欽差一走,我們就露出本來的面目,終究還是不好,得給朝廷一個台階。」

  朱佑榕道:「兒臣知道了。父王,接下來朝廷會怎麼樣?」

  德王閉上眼睛,露出了苦笑,道:「能怎麼樣?誰知道呢,天要下雨娘要下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無論是怎麼樣,也不是你我父子能左右的,君子不立危牆,但願這社稷還能保住吧,保不住……那也是運數已盡。」

  朱佑榕沉默,他聽了父親的話心裡磣得慌,怎麼大明朝好端端的到了他這裡就出問題了呢,父王倒是好,已經年過七旬,做了數十年的王爺,什麼福都享過了,倒霉的是自己,眼巴巴的等襲爵,等了這麼多年,結果朝廷告訴他,出問題了,這不是坑崽嗎?

  朱佑榕猶豫了片刻,道:「宗室之中,總有一些賢人,這個時候會挺身而出吧,難道我大明國姓同宗數以萬計,就沒一個中用的?」

  德王很世故的冷笑:「說是這麼說,要是有用,就不是宗室了,你看看那些人,哪個不是飛鷹逗狗,哪個有什麼真本事,讀書的或許有幾個,能作畫的或許也有幾個,其餘的,盡皆是酒囊飯袋,

  父王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看不透,同宗之中,唯一還有幾分能耐的就是寧王,寧王現在到哪裡去了?哎……

  朝廷為了防備藩王,對宗室一向多有防範,而宗室們為了免除朝廷的懷疑,所以大多都沉溺酒色,怕的就是木秀於林,這百年過來,再有資質的也變成了庸才,成日吃喝玩樂睡女人,養出來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現在社稷都在太后手裡,太后身後是楚王,他們想如何,也只能如何了。至於那些大臣,嚇破膽的已經嚇破膽,稍稍忠直一些的,多半也已經和朱佑阮一道去了,你等著瞧吧,咱們宗室的笑話還剛剛開始呢,人家請宗室去攝政是假,拿宗室來丟人現眼才是真。」

  朱佑榕一臉悲催,只嘆自己生不逢時。

  ……………………………………………………………………………………………………………………………

  消息傳回京師,實在教人大開眼界,那朱佑榕寧願裝瘋也不肯來,結果內閣那邊兩位大學士都傻了眼,倒是焦芳臉色平靜,看不出端倪,隨即他又入宮覲見太后。

  如今楚王近來都是深居簡出,焦芳一下子成了眾目睽睽的人物。

  焦芳入宮的第一件就是將此事稟告張太后,隨即請求讓崇王朱佑樒入京,崇王也是宗室近親,年紀不大,據說有些胡鬧,張太后現在也有些著急了,殺了一個藩王,天下又無主,若是再不搬出個宗室出來,難免會被人看她是太后干政,要效仿武則天,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得答應。

  只是可惜,當欽差抵達崇王封地的時候,一件更讓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崇王朱佑樒騎馬『不慎』,居然從馬上摔下,一條腿卻是生生摔斷。

  既然要養病,自然不肯赴京,結果朝廷已經連續選到了第三個人,怎麼能輕易放過,自然是再三督促,甚至欽差嚴厲的警告,太后很生氣,請崇王殿下火速入京。

  顯然這位崇王不太聰明,人家朱佑榕還知道裝傻,人瘋了至少總不能攝政吧,你只是摔斷了腿,斷了腿又沒什麼,大明朝從未不會對殘疾人有歧視的,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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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3 17:33:46
第九百七十九章:無路可走 唯有死戰而已

    其實真正令人乍舌的還不只是這個。

    按說一個藩王,好好的要表明一下態度也就是了,偏偏這位崇王朱祐樒不太聰明,欽差催促的緊,或許也說過幾句重話,言辭上有些犀利,這位崇王有些不太受得了。

    在一個風高夜黑的夜晚,朱祐樒竟是直接一把火燒掉了自己的宮室,結果,崇王府大火,朱祐樒與幾個後妃盡皆被燒死。

    這就玩的有點太大了,顯然這位崇王心理承受不高,這一玩,玩出了火。

    由此也可見所謂宗室的智商,實在有些勉強。你說你要拒絕就拒絕,難道別人還能殺了你,裝瘋你會死嗎?偏偏玩放火的把戲。結果那位欽差直接嚇癱了,無語望天。

    消息又是傳回京師,註定了今年時運不濟。

    一時輿論譁然,被強制壓下來的怒火,此時終於爆發了出來。

    安陸王以謀反的名義被處死,禍及家人,大家能忍,不能忍的都已經死了,畢竟命只有一條。

    接著就是德王世子朱祐榕,朱祐榕雖是裝瘋,可是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朝廷說朱祐榕是瘋了,可是在大家看來,是朝廷把朱祐榕逼瘋了。

    到了現在,好端端的一個王爺,竟是說放火燒了自己就燒了自己,王不畏死,而畏進京攝政,這意味著什麼?

    原本大臣和清議和宗室是極少沾邊的,雙方誰都看誰不太順眼,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現在,宗室的淒涼,卻也讓大臣們兔死狐悲。

    不能再忍了。

    京師一片混亂,大臣們甚至連公務都不理,每日到了衙門,就是湊在一起抨擊時局,酒肆、茶館裡的讀書人更是離譜。人人叫駡。還有不少文人弄出了許多祭朱佑阮的把戲,無非就是題詩來緬懷這位王爺,暗諷皇室之間的兄弟相殘。

    這就玩的有點大了。

    朱佑阮是什麼人,現在已經被定義成了反賊,一個反賊,居然到處有人為他歌功頌德。有人緬懷。甚至還有人到處為他招魂,這哪裡是緬懷,分明就是借機誹謗宮室。

    各種各樣的流言無孔不入,今日說某地某王已經起兵,明日又是如何如何,文人最會編故事,這故事編起來一套一套。

    更不要臉的是,不知是哪個傢伙,居然寫了一本書。

    這本書寫的是武則天的故事。無非是武則天寵倖某藩王,如何如何……

    別小看了這種小說,這種小說分明是帶有暗喻的,但凡認真細看的,都能將現在的人物與故事中的人物對上號,武則天自然是隱喻張太后。至於那位面首兼駙馬……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實上張太后已經氣瘋了。

    這些流言還有各種各樣的非議,幾乎要把她逼瘋。

    她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再加上一封封彈劾的奏書遞進宮,都是要求嚴懲楚王,要求太后不得干政,要求立即請宗室入京登基為帝。很顯然,讀書人已經打算刺刀見紅了。

    蟄伏許久的柳乘風被立即詔入了宮中。

    這些時日,柳乘風沒招誰沒惹誰,每天都乖巧的很。偶爾的時候,也是入宮來見見自己的兒子,看看公主,與張太后偶爾打了照面,也極少說正事。

    今日他卻知道,張太后已經逼到了牆角,是該自己出馬了。

    他穿上了蟒服,數百帶甲的侍衛擁簇著他,今時不同往日,防衛自是越森嚴越好,絕不容出絲毫的差錯,現在想要柳乘風命的人雖然不會有一千,但是八百肯定會有的,柳乘風怕死,在這種事上從來不掉以輕心。

    從午門入宮,直接到了正心殿。

    在正心殿裡,張太后接見了他。

    安排在這裡奏對,張太后確實花了一番心思,在這裡召見,說明張太后是要談正事。

    柳乘風行了禮,跪倒在地之後,太后出人意料的沒有讓柳乘風起身。

    柳乘風只能跪著。

    張太后冷眼看著他。

    眼前這個人,固然是她的至親,可是到了現在,張太后若是再不能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就是真傻了。

    從安陸王進京開始,到現在都是眼前這個人的安排,張太后恍然大悟之後,再看柳乘風的目光,有了不同。

    她看到的,不再是個千依百順的親人,也不再是個恭順的臣子,他看到了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勃勃野心,看到了此人陰暗的一面。

    這是一個溫和的人,卻又有著冷酷無情的一面,他光明,又黑暗,直白又深邃,不可捉摸。

    張太后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

    良久……她歎了口氣,道:“何至於到這個地步,先帝在的時候,是怎麼交代你的,皇上待你也不薄啊。”

    柳乘風心裡歎息一口氣,鄭重的道:“先帝之恩,微臣銘記在心。微臣對陛下自是忠心耿耿,對皇上亦是絕無二心。”

    這句話可以反著來理解,對朱佑樘和朱厚照,他自然是忠心耿耿沒有二心,可是對其他人,那就是兩說了,他忠於朱佑樘和朱厚照沒有錯,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玩弄陰謀詭計,不會對宗室藩王動手。

    張太后冷哼:“你不必再說了,哀家現在要另擇宗室入京攝政,但願你這一次,不要再玩花樣。至於哀家,已是無用之身,等到宗室入京時,哀家便移駕到別宮殘喘,柳乘風,哀家希望你能做一個忠心的臣子。”

    柳乘風卻是歎了口氣,道:“太后娘娘若是這麼做,這是要置太后與微臣於死地了。”

    張太后眼神閃爍,沒有說話。

    柳乘風道:“宗室和大臣,對太后與微臣已是恨之入骨,一旦藩王入京,讓他們站穩了腳跟,太后以為會如何?”

    柳乘風冷冷道:“到了那時,就是另一番景象,攝政王要立威,就必須對微臣下手,而想要一勞永逸,唯一的辦法就是斬草除根、抄家滅族,微臣有三個妻子,有一兒一女,絕不敢拿他們去冒險。而太后也是如此,攝政王對太后但有不滿,自然不會直接沖著太后去,可是太后也有族人,張家兄弟平時與微臣走的太近,到時,張氏一族,只怕……”

    張太後面無表情,可是柳乘風卻是分明看到張太后的目中深處露出了幾分恐懼。

    這個景象,張太后不是看不到,從讀書人的言辭來看,將來反攻倒起來,絕對不會心慈手軟。而宗室對皇室,只怕也是怨恨多一些。

    張太后若是這麼做,無異於是自掘墳墓,無論攝政王是誰,終究還是別人的孩子,想要別人的孩子對她這個太后有什麼感情,根本就是癡心妄想,若是再有大臣鼓噪,這後果可想而知了。

    張太后閉上眼,歎了口氣,隨即道:“想不到會到這個地步,這一切……一切還不是你背後操弄出來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柳乘風的回答卻是理直氣壯,他正色道:“因為微臣已經不能回頭了,微臣已經無路可走,和今日的太后娘娘一樣,微臣沒有選擇。在微臣的背後,有太多的人,也有太多的利益,微臣不能退縮,一旦退縮,遲早就有許多人人頭落地,有許多人破財傾家,一朝天子一朝臣,微臣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絕不能對不起那些與微臣同甘共苦,與微臣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在太后看來,或許這只是托詞,或許不會明白微臣的處境,可是微臣只能這樣回答太后:我柳乘風蒙先帝垂恩,已有六年,六年的時間裡,既有新政,也有變法,為了增加歲入,微臣砸破了太多人的飯碗,為了這天下的清平,微臣無所畏懼,一往無前,因為在微臣的身後,有太多太多熱忱的人,為微臣鞍前馬後,有太多的人,與微臣的利益一致,現在微臣回不去了,他們也回不去了,到了這個地步,除了魚死網破,微臣還能怎麼做?”

    柳乘風歎息,繼續道:“還望太后體諒,能體諒到微臣的難處。”

    張太后一時膛目結舌,原本她以為,她應該是那個理直氣壯的人,誰知道這柳乘風比他還理直氣壯,倒仿佛這一切,都是她鑄造出來的錯。

    可是柳乘風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張太后在這旋窩中掙扎了太多年,哪裡會不知道這廟堂的險惡,既然進來,既然到了柳乘風這個地步,柳乘風確實沒有選擇。

    這已經不再是個人恩怨的爭端,也不是一個團體和另一個團體之間的鬥爭,而是一個新興的階層與一個舊有階層的對決,非此即彼,誰的腳後跟都是萬丈深淵,除了從這血腥爭鬥中獲得勝利,那麼就將是數以萬計的人走向滅亡。

    這個遊戲沒有規則,沒有公平,什麼都沒有,所有人只信奉一條,誰能抓住那炙手可熱的權柄,誰就能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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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3 17:34:09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3-12-23 20:07 編輯

第九百八十章:狼

  張太后深吸一口氣,柳乘風的話確實是實情,可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柳乘風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仔細把這些話剖開來,無非就是張太后和他是一體的,至少在大臣和宗室們眼裡,二人是一丘之貉,張太后的利益,就是柳乘風的利益,柳乘風的利益同樣是張太后的利益。

  否則張家兄弟又怎麼會和柳乘風穿一條褲子?

  既然現在鬥爭到這個地步,誰也別想回頭,心存什麼把權柄交給別人就能相安無事的妄想,因為這是一場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的遊戲,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所以權柄絕不能交出去,交給誰都不行。

  張太后內心在掙扎,在她的思想觀念裡,顯然不是這樣,她所受到的教育,也顯然並非如此。

  可是到了這地步,想要按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又哪有這麼容易?

  柳乘風會殺人,宗室和大臣也是會殺人的,他們未必會殺到張太后頭上,可是張家兄弟怎麼辦?他們不敢殺公主,可是公主與柳乘風的孩子又怎麼辦?

  張太后顯然不得不去掂量這個問題。

  「那麼,你想如何?」

  既然事情已經說破了,柳乘風已經擺出了他所有的籌碼,張太后心知,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柳乘風毫不猶豫的道:「微臣只求攝政。」

  這句話實在大膽,一個外姓,居然當著張太后的面,想要攝政。若是別人聽去了,多半會嘲笑這柳乘風天高地厚。可是柳乘風的回答卻很是認真,臉色平靜,想來這個答案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回答。

  張太后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奇,她就算驚奇,也只是驚奇於柳乘風回答的居然如此直白,以至於連一點託詞和委婉都沒有。

  柳乘風又道:「微臣若不攝政,便要人頭落地,微臣若不攝政,太后又當如何自處?微臣若不攝政,則無數人人頭落地,這些人都是微臣的近親好友,都是微臣的舊僚門吏,反正總要有人死,這個人絕不能是微臣,也不會是那些為微臣奔走的部眾。請太后成全。」

  張太后站起來,冷笑道:「若是哀家不答應呢?」

  柳乘風道:「西洋人有句話,叫做條條大路通羅馬。」

  張太后頓時愕然,立即明白了柳乘風的決心,既然從自己手裡得不到,那麼這個傢伙就會從其他的途徑得到,而這個方法,只會更加血腥。

  張太后在沉默之後,道:「你是在逼迫哀家嗎?」

  柳乘風拜了一拜,道:「微臣不敢,無論是任何辦法,微臣蒙先帝垂青,蒙皇上信重,蒙太后娘娘關愛,絕不動太后分毫,太后永遠都是太后,既是微臣的君主,也是微臣的至親。」

  張太后的臉色緩和下來,卻又露出惆悵之色,道:「當年的時候,先帝就曾想到,先帝說,若是皇上在,則你必定是忠臣,是我大明中興名臣。可是要是皇上不在,你必定權傾天下,目中無人。」

  柳乘風喉結滾動了一下,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張太后看著他,又繼續道:「正因為先帝早已預知,又深感皇上頑劣,所以才希望你能幫助他,只是不曾想,皇上終究還是不在了,而你,自然也就不再是大明的忠臣干將了。」

  柳乘風也嘆了口氣,道:「其實太后錯了,微臣想做忠臣,也想做能臣,只是沒了先帝和皇上,微臣便是想做忠臣,又豈能如願?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就要培植自己的親信和黨羽,先帝給了微臣太多,他們定會尋出各種理由,來剝奪微臣的一切,就算微臣遠走廉州,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一山不容二虎,到時無非就是征戰連年,大明大舉動兵削藩而已,微臣沒有退路,既然做不了忠臣和能臣,那麼自己的權利,自然是靠自己來爭取了。」

  張太后微微一笑,道:「先帝想到了這個萬一,所以留下了一道遺詔,他這個人辛苦了一輩子,臨到死了,還要計較以後的事。」

  柳乘風愕然。

  張太后道:「其實你方才說的很對,你來攝政,天下人縱然會有不服,可是對哀家確實有好處,既然你一心要攝政,哀家又能如何?你先回去,聽候旨意吧。」

  柳乘風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拜辭出去。

  柳乘風一走,卻不妨從偏殿裡走出一個人,卻是張太后的親兄弟張鶴齡。

  張鶴齡笑呵呵的走到太后身邊,道:「阿姐,不知旨意什麼時候公佈?」

  張太后冷著臉看他,道:「你真是胡鬧,哀家讓你在坤寧宮候著,你跑到這裡來竊聽?」

  張鶴齡苦笑道:「事關重大,臣弟也怕出差錯不是,若是你不肯答應楚王,你這弟弟只怕沒法立足了。」

  見張太后不去理他,張鶴齡道:「好了,閒話不多說,臣弟也先告辭了。」

  張太后拿這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冷著臉問道:「方才你不是說入宮有事要說嗎?怎麼現在又急匆匆的要走?」

  張鶴齡道:「天大的事也沒有掙錢要緊,阿姐,你久在宮中,哪裡知道這裡頭的行情,阿姐的詔書頒佈出去,保準聚寶樓各種貨物的價格都要暴漲,阿姐,你知不知道,楚王若是當政,是多大的利好消息,我打個比方,從前商賈做生意都是小心翼翼,家裡有一萬里銀子,最多拿出四五千來,為何?無非是怕而已,怕朝廷改弦更張,怕朝廷出爾反爾,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大家沒了後顧之憂,定然全力以赴,這麼多銀錢出現在市場,需求膨脹,三天之內,市場上的物價至少要漲三成,現在時間就是銀子,臣弟及早去搶著囤一批貨才是要緊。」

  ……………………………………………………………………………………………………………………………

  柳乘風疲倦的回到王府,這一趟入宮,柳乘風表面上平靜,可是心裡卻是緊張到了極點,如今事情塵埃落定,他終於鬆了口氣。

  不過他步入後院花廳時,才發現一個人俏生生的站在這裡,專侯他來。

  「你怎麼來了?」柳乘風臉色複雜,慢悠悠的踱步進來。

  來人是李若凡,李若凡今日換了一身漢裝,更確切的說,是一身一品誥命禮服,只不過這一身官袍穿在一個女子身上,實在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李若凡微微一笑,親自起身去拿了茶水來,遞給柳乘風吃,道:「殿下辛苦,想必是渴了,先吃杯茶吧。」

  柳乘風抱著茶,卻不急著吃,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道:「有句話叫做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一趟來,想必又是抱有什麼目的吧。」

  李若凡嗔怒道:「原來堂堂楚王,就是這樣想我的嗎?實話告訴你,我這一趟是來禮部聽封的,現在我的部下都已經編入了你們明軍,我也算是解甲歸田了,到了京師,卻發現無處落腳,想來想去,也只有找你了。」

  柳乘風臉色才緩和了下來,道:「旨意下來了?只是你為何穿著的是誥命禮服,你是征北王,又不是誥命夫人。」

  李若凡道:「看來你一點也不關心人家,其實我早已上書,將這王位順位給了柳順,朝廷便順水推舟,給我敕封了個一品誥命夫人。」

  柳乘風瞪大眼睛:「柳順是誰?」

  李若凡咬牙切齒:「你這沒天良的東西,自己的兒子都不知是誰嗎?」

  柳乘風只得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道:「原來他叫柳順,這名字不好。」

  李若凡道:「我卻覺得好極了!他爹太過叛逆,給他取個順字,從此以後永遠順著我,至少不像他爹一樣。」

  柳乘風坐下喝了口茶,決心住口不說話了,這種糊塗賬越說越錯,人家就是來挑你毛病的,你能怎麼辦?

  李若凡幽幽嘆了口氣,道:「這一趟你入宮,太后可准許了你的請求?」

  柳乘風驚愕的道:「你怎麼知道我向太后請求什麼?」

  李若凡冷笑:「你是什麼心思我會不知道,你蟄伏了這麼多天,為的不就是今日入宮,實話和你說了吧,上次你在大帳中,說什麼我永遠看不透你,我想錯了你,可是我卻知道,我永遠都不會看錯你,你是什麼人,或許你自己不知道,可是我卻知道。」

  柳乘風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慢吞吞的道:「那麼我是什麼人,還請夫人相告。」

  李若凡吁了口氣,道:「你是狼,既狡詐又多疑,狼的命運永遠不會交給別人主宰,別人都是狗,唯有你才有一股子狼性,你注定了不會給人看家護院。」

  「只是這個?」柳乘風皺眉。

  李若凡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的還多著呢,其實我知道的,你自己也知道,我們本就是一類人,不是嗎?」

  面對李若凡的反問,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你想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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