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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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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 15:55:17
番外第二十四章 劉元赴宴

   這一邊,劉元坐在馬車里,在馬車的外面,是一隊護衛和幾個太監。

    他們夾著馬車朝著一個府第走去。

    不一會,車隊便來到了府門處,長驅直入後,馬車停了下來,一個太監朝著馬車中行了一禮,客氣地喚道︰“郎君,到了。”

    太監的聲音一落,車簾掀開,劉元邁開長腿走了下來。他拉了拉頭上的紗帽,提步朝前走去。

    見他提步,幾個護衛和太監們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上。

    不一會,劉元便來到了一個花園中。花園中坐了好幾個衣著華貴的小姑和郎君,在這些人的面前,一字擺開著榻幾上,上面擺滿了各種吃食。而幾個長相美麗,身著精致的美人,正在其間穿行,可給眾人滿個酒,或在一側焚香煮酒。

    劉元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情景。

    這里的每個人,都衣著精貴,妝容精致,舉手投足間,有種頤指氣使的貴氣。仿佛每個人都是大有出身,大有來頭的,不管是誰走到外面,都是一呼百諾,眾民仰望的角色。

    只是一眼,劉元便認出了,在這里坐著的少年男女,還真沒有一個普通的。便是吳媚那樣的公主之女,在這里都算是出身低的——因為這里的每一個少年男女,不論其父母家族,還是其本人,都是擁有實權和影響力的龍子鳳孫,世家嫡子!

    劉元進來時,他們幾乎連眼也沒有抬一下。在清揚的音樂聲中,這里的每一個人,無論容顏舉止,都是一副畫。

    看著他們,跟在劉元身後的護衛和太監們同時低下頭,他們悄悄瞟了劉元一眼後。想道︰一個在江湖上漂泊了十幾年的少年,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想來眼前的這些人,能夠讓他知道什麼羞慚了……

    劉元靜靜地瞟了這些人一眼,見四下忙碌,彷彿根本無人知道他已到來一樣。當下,劉元笑了笑。

    他順手摘下了紗帽。

    剎那間,在陽光萬丈!

    饒是再鎮定自若,再見多識廣,這時刻,這些安靜如昔的少年少女們。也慢慢轉過頭,朝著劉元看來。

    說起來,眼前這些龍子鳳孫。世家子弟,比起十四五歲的劉元,還大了那麼三四歲。要不是劉元遺傳了他父母的身高,整個人身形高大挺拔,俊美絕倫。在這些人面前,真的很容易產生自己是小弟弟的感覺。

    摘下紗帽,光芒萬丈的劉元邁開腳步,悠然自得地朝花園中走來。他步履優雅從容,彷彿閑庭勝步…開玩笑,他乃前太子劉疆的長子。這些人還真以為他在江湖上打幾年滾,便成了野人庶民不成?

    劉元一直朝前走去,朝花園中間走去。走了幾步。他手一伸,順手拖一個榻朝花園當中一放,然後優雅地坐了下來。

    坐下後,他懶洋洋向後一倚,雙眼半開半合地看著眼前這些人。

    ……這時刻。四下看向他的目光,都凝了凝。

    不知為什麼。這時刻,那些年長者都在想道︰這孩子,還真是似足了劉疆,不但那容顏,便是這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傲慢,都似了個夠!

    這時刻,四下的少年少女們,似乎更安靜了些。不過與之前的安靜不同,現在的安靜,夾了點異樣……

    這時,劉元手向後一伸。

    隨著他手這一伸,一個美人自然而然地屈下膝,捧著酒盅恭敬地舉到頭頂,而劉元也自然而然地接過,眯著眼楮慢慢地抿了一口……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得,彷彿那美人不是現任太子府中的美姬,而就是他劉元的婢女。

    這一下,眾少年終于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而眾嫡女們也在認真地看向劉元,在被他的容色眩得眼花繚亂之際,她們不禁想道︰說起來,這位才是陛下的嫡長子所生的嫡長孫,他原就是我們這些人中身份最貴重的。那些人還想對他來個下馬威,也著實看輕了人家……

    直到現在,四下還很安靜。

    劉元的長相實在太過,太惑人心魂,太能讓人迷亂。更何況,他本十分的長相之外,現在還加了這麼一股至高者的凌人之氣?

    一時之間,便是這些大有來歷,個個眼界不凡的嫡女們,也有點意亂神迷的感覺……這世間,如劉元這樣的美男子,只怕真是絕無僅有了。

    劉元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酒後,頭也不抬地說道︰“這便是貴府的待客之道?”語氣是毫無感情波動的冰凜。

    一個太監連忙湊上前來,他朝著劉元點頭哈腰地陪笑道︰“郎君少侯,我家郎君馬上就到,馬上就到。”這太監口中的郎君,是這個花園的主人,現任太子劉莊的嫡長子。

    聽了太監的點頭哈腰的話,劉元放下酒盅,從一側美人的托盤中拿出毛巾拭了拭手,淡淡地說道︰“貴主的待客之道,差了點。”語氣清冷,帶著種長輩似的教訓。

    那太監見他這麼不客氣地說到自個主子,只得勉強陪著笑。

    而這時,把手拭淨了的劉元站了起來。

    恰好這時,一陣風吹過花園,那花拂起劉元身上銀色的外袍,拂起他披肩的墨發,拂過他俊美到了極點的容顏,拂過他那深黑的眼眸,不知怎麼的,在場的少女們,突然被什麼射中一樣,心口砰砰地亂跳了起來。

    ……有時候,蒼天便是這麼不公平,那種得了上蒼厚愛的人哪怕不說話,光是這樣站著,光是這樣看著你,就讓你感覺到整個世界在瞬那間明亮起來,連同你的心,也在瞬那間鮮活起來。

    只是這種鮮活,夾雜著酸甜和酥軟,仿佛有苦,仿佛有痛,仿佛有渴望,仿佛在痴迷。這所有的所有夾雜在一起,直是讓人醉了,亂了,也從此苦了……

    劉元自是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動作,便亂了那麼些顆芳心。他負著手靜靜地看著幾個太監,語氣清冷沒有感情地說道︰“這花園不錯。”丟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劉元又道︰“看來你們郎君還在忙著,既然如此,改日再見吧。”說罷,他長腿一提,轉身就走。

    看到他要離開,眾少女嘴唇一動差點叫喚出聲,而那太監也不負她們的期待,連忙叫道︰“郎君等等,等等……”他的聲音剛落,一個大笑聲從花園後面傳來,“讓阿元等久了,這是為兄的不是。來人,給我拿一壺酒來,今兒,我與阿元不醉不歸!”卻是聲音沒到,那清朗的笑聲已遠遠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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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十五章 殺雞給猴看

      大笑聲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少年頭戴金冠,腰懸美玉,又繼承了皇族劉氏的好相貌,要知道,當今陛下劉秀,名字中有一個秀字,他的長相也是出了名的俊秀的。因此,眼前這外表不俗的少年,看上去儼然一翩翩貴介郎君。

  劉元知道,眼前這少年,其實已內定為皇太孫,只等太子一繼位,他便是新一朝的皇太子。

  話說這少年出場時,那氛圍與劉元出場完全不同。因為,花園中的眾少年少女,幾乎是他一出現,便齊刷刷站起來,爭先恐後地朝他施禮。

  少年笑吟吟地應了,一雙眼 ​​,卻有意無意地瞟過劉元。

  ……他想知道,這個前太子的長子,面對這種明顯的態度變化,這種世態炎涼,可有不滿,可有恨意。如有不滿和恨惱之意,那就證明他們父子還有不甘之心。便是一時捉不到劉疆,眼前這劉元,也不能讓他活著出洛陽。

  於是,他雖是裝作無意,那眼神卻格外關注。

  劉元笑容淡淡地看著這一幕,那純黑深邃的眸子中,隱隱流露出了一抹譏嘲,彷彿,在他的眼中,眼前這一幕實如鬧劇,也彷彿,他這個皇太孫,也不過是跳梁小丑。

  劉元長得太好,他做任何表情,也更顯得生動。在這種情況下,少年陡然對上他這譏嘲的眼神,突然之間,沒有了殺氣,卻湧上了一股惱怒來。

  ……不過是個廢太子的兒子,他憑什麼不屑,憑什麼擺出這世外高人,糞土權力的架式來?

  不過這抹羞怒,少年很快便掩藏了,他大步走到花園中間,在眾少年少女中間坐下後。少年轉向自始至終不曾對他施禮的劉元,笑吟吟地說道:“說起來,今兒大夥聚得這般齊,還是很難得的,來人,給各位上酒。”

  美人們嬌應一聲,穿花般湧來時,一個華服青年站了起來,他朝著少年行了一禮,恭敬地笑道:“正如殿下所言,難得大夥聚得這麼齊。要不,殿下宣來樂伎,讓我等熱鬧熱鬧?”

  這個提議很合少年心意,當下他雙掌一合,命令道:“有理!來人,把樂伎們叫來。對了,今兒還來了貴客,把各位樂師也叫出來湊湊興吧。”太監領命離去後,少年轉向劉元笑嘻嘻地說道:“兄台是第一次來洛陽,一定沒有見過洛陽的風月,待會可要好好品一品。”因劉元現在身份還沒有正式得到官方承認,他就直呼劉元為'兄台',完全把他當成一個陌生的客人。

  劉元這時已然落榻,聽到少年半陰半陽的話,只是嘴角扯了扯,連個笑容也欠奉地低下頭,靜靜地品起自己的酒來。

  這廝權位沒有,傲慢倒是十足十!少年盯了他一眼,笑得更溫和了。

  這時,一陣環佩聲響。然後,便是一陣琴聲飄蕩而來。

  眾人抬頭看去。

  只見一隊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衫單薄的樂伎娉娉婷婷地舞來,而在她們的四周,則是一眾樂師。

  轉眼間,這些人已然走近,朝著少年遙遙一禮後,樂聲大作,樂伎們水袖飛揚之際,開始漫聲唱了起來,“世間風雨無定,此生漂泊天下,伸手一兜清風滿袖,來雲飄然無拘無束。有人嘆世間英才,以張良為最,立則登朝堂入世家成權貴,退則白衣飄然醉飲江湖酒……”

  這歌詞!

  劉元瞇起了雙眼!

  與他的反應不同,不管是那少年還是眾世家子,一個個都是搖頭晃腦,似乎聽得津津有味。明明,這些妓子濃妝豔抹,打扮得艷俗輕薄卻唱的是那種高人逸士的曲調,極不符合這場景也不合她們的身份,可所有的世家子,這時刻,卻是在笑吟吟地聽著。

  這曲子,劉元其實是第一次聽。

  不過,他只是瞟了這些樂伎一眼,瞟了那少年和眾世家子一眼,便馬上明白過來,這曲子,定然與母親有關,說不定便是母親當年唱過的!

  劉元想得不錯,這曲,正是耿秉二十生辰那時,盧文在湖中高歌一曲所唱出來的。當時那情景,自然是山水靈秀,人物俊傑,可現下這情景,卻是胭脂粗鄙……

  見劉元垂著眸,好整以暇地品著酒,雖然只是坐在那裡,雖然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什麼表情也沒有做,可那種高貴那種俊美絕倫,卻生生把皇太孫都比了下去。當下,那個開口說要請 ​​出樂伎的華服青年轉向了劉元,笑呵呵地說道:“郎君定是第一次聽到這曲吧?這可是十三年前天下聞名的風月魁首盧文唱過的。想當年,那盧文人物俊秀,舉止優雅,嘖嘖嘖,那長相,那身段,那水靈,還真看不出是個下九流之人!”這口氣,彷彿說的不是嫁給了先太子的盧文,而是做為一個下濺樂伎的盧文!

  這話一出,便是那唱得好好的樂伎們,也是一僵,至於眾樂師,更是樂音漏了一拍。而花園中的眾世家郎君貴女們,則是齊刷刷安靜起來。

  盧文,可是眼前這美貌郎君的母親!那青年以這種輕薄輕賤的語氣,當著人子的面侮其母親,這種生生的羞辱,卻不知眼前這位年僅十五的少年,會如何應對來?

  這時刻,本應呵斥那華服青年的少年,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看他那迷糊的樣子,似是剛才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到一樣。

  可不管是有意無意的,所有人都在盯著劉元,都在等著劉元的反映。

  劉元也確實有反應了。

  長身玉立的少年,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

  他端著手中的酒盅,這般邁著優雅的步履,緩緩走向那出言不遜的華服青年。

  徑自走到他面前後,劉元抬眸,他定定地瞟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微微有點緊張,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他的主子皇太孫的華服青年後,突然的,只聽得嗖地一聲兵器出鞘的聲音。

  卻是劉元動作優美的拔出了腰間佩劍。

  看到他連劍也拔出了,少年站了起來,他嚴肅地說道:“吳江,還不快給這位郎君致歉意?盧文是何等人物,豈是你可以信口指責的?”明明這華服青年提及盧文時,那語氣是侮辱的,可到了這少年口中,卻只是指責!而且在這以孝道仁義為首要的時代,這辱人母親,就只需要一個道歉?

  面對那少年輕描淡寫的呵斥,劉元沒有理會,更沒有回首。他似是根本不知道這個宅子裡還另有主人一樣。手中佩劍一伸,便指向了那華服青年的頸項。

  看到寒劍襲來,華服青年吳江僵硬地笑道:“這位郎君,有話好好說,何必動劍動刀的?”與此同時,劉元的身後,身為皇太孫的少年也在叫道:“兄台息怒,吳江出言不遜,我做主人的定然給你一個交待!”

  就在這兩人同時出聲,四下安靜無聲時,劉元手腕一抖,在陽光下挽出一個劍花後,眾人只聽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必了,交待的話,我可以自己取——”幾乎是這個'取'字一出,眾人眼前便是一道寒光閃過,然後,便見少年的手腕朝前一掠,然後'卟'地一聲,劍鋒入肉的聲音傳來!

  眾人齊齊回首,卻見長相華美,彷彿不沾世間塵土的美少年手中的那柄佩劍,已砍上了華服青年吳江的頸項!劍鋒入肉不深,正是半截劍頭都卡到了人家的頸勃上,那一股股鮮血,正順著劍鋒汩汩直流,而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幕,眼中還帶著驚愕和不信的吳江,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口中鮮血已汩汩而出……

  在四個再無半點聲息中,劉元手中的佩劍再輕輕一送,然後便是向回一抽。於一道沖天而起的血雨中,他輕描淡寫地收回佩劍,一邊從懷中掏出手帕把劍上的鮮血拭乾,他一邊瞟向直到此時,才砰然倒地的吳江的屍首,淡淡續道:“我要的交待,已經自己取來,就不勞煩殿下了。”說罷,他優雅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榻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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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十六章 交待?

      一陣極致的寧靜後,突然的,一個小廝瘋了一樣衝來,撲到那青年的屍體上大哭大叫起來。

  於那聲嘶力竭的哭叫聲中,眾世家子弟似乎這才清醒過來。他們亂七八糟地站起,議的議論看的看向劉元。

  皇太孫也站了起來。

  他騰地衝到那青年的屍體面前,低頭看了一眼後,嗖地轉向劉元,盯著他,沉聲說道:“兄台,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在少年開口過後,四下嗡嗡聲大作,所有的人都在想道:沒有想到,這前太子的兒子,會如此心狠手辣!

  想這劉元,長相何等俊美,這種天人一樣的相貌,在讓眾人震驚之餘,也未免讓人想到,這人生活在江湖之間,又剛剛來到洛陽這等權利中心,便是表現得最雍容鎮定,心裡頭,未必沒有膽怯不安,畢竟,他可從來沒有在這權利中心生活過……也因此,那青年才敢出言不遜。

  想來換了別的龍子鳳孫,那最有權勢家族的嫡子,也不敢這樣辱人母親的,實在是他們不知不覺中,還是覺得劉元可欺。

  可沒有任何人想到,這劉元的心狠手辣,竟然不輸於任何一個皇子皇孫。沒有人想到,這劉元敢在只有兩兄弟在洛陽的情況下,便肆無忌憚地對一個世家子出手!肆無忌憚地取其性命!

  還真真是囂張狠辣,真真是無所顧及啊!

  嗡嗡聲中,突然的,一眾痛哭的僕人中,那個小廝衝了出來,他跑到皇太孫面前,朝他砰砰地磕著頭,淚流滿面地嘶叫道:“殿下,你得替我家郎君做主啊!”下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自家郎君要不是得了皇太孫地指使,怎會無緣無故去攻擊先太子之子?現在郎君被人殺死了,這公道,只能向皇太孫來討了。

  看著這砰砰砰不停磕頭的小廝,皇太孫臉色鐵青,他抬頭盯向劉元,沉聲問道:“兄台,現在這情況,你以為該當如何?”

  優雅華貴地坐在榻上的劉元,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盅,他抬頭迎上少年憤怒的雙眼,冷冷說道:“殿下說怎樣,那就怎樣吧!”

  竟是無比輕鬆的模樣!

  少年臉色一沉。

  他想怎樣?他想把這劉元抓起來送到那吳府去,任由吳江的親人處置!他想當著這麼多世家子的面,也給這劉元一劍,好讓眾世家子對他更加敬服!

  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他雖是口口聲聲喚著兄台,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明白,眼前這人叫劉元,他是劉疆和盧文的長子!他是陛下還沒有見過面的孫子!他要是動了這劉元,不說劉疆盧文,就是陛下那裡也無法交待!

  他不能動劉元,不光是因為他的身份他動不得,便是剛才之事,也是吳江侮人母親,而且所侮的,還是一個皇子之妻,皇孫之母。他動了劉元,陛下也罷,眾儒生也罷,還會怪他不知維護皇家的體面尊嚴!

  那砰砰砰不停磕頭的小廝,在這種情況下,竟是生生地將了皇太孫一軍!而眼前這個慢條斯理品著酒的劉元,那表情,更似在嘲諷他的無能!

  饒是皇太孫自認城府不淺,這時刻也是進退兩難。

  所有人還在等著皇太孫的決定!

  連劉元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於砰砰砰的磕頭聲中,皇太孫臉色鐵青地站了一會後,突然衣袖一甩,大步走了開來。目送著他氣沖沖地消失在花園中,那磕得額頭滿是血的小廝,才清醒過來:皇太孫竟然跑了!

  他一個命令弄死了自家郎君,他任由兇手大賴賴地坐在那裡品酒,而自己給跑了!

  原本嗡嗡聲不斷的花園,這時刻安靜下來。所有的世家子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於這混亂難堪中,只有劉元依然穩穩地坐在那裡,依然不緊不慢地品著他的酒。風拂過他的墨髮,令得這個剛剛才殺了人的絕美少年,依然如畫一樣華貴,雍容!

  這時,死者吳江的另一個僕人衝到了劉元面前,他緊緊握著拳頭,卻還是在距離劉元有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瞪著這個身份貴重之人,那僕人嘶聲說道:“你殺了我家郎君,難道沒有一個交待?”

  “交待?”劉元的聲音動聽之極,他仰頭把盅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盅隨手一扔,在那酒盅'叭'的打成碎片中,劉元說道:“你們要一個交待?行,我們一道去見過陛下如何?”

  說到這裡,劉元慢慢站起。

  他傲慢的,輕蔑地盯著那僕人,他目光掃過眾世家子,優美動聽的聲音,從他的薄唇間一字一字地傳出,“我母親,乃劉疆之妻,乃范陽盧氏之嫡女!乃當今陛下之媳!乃天下江湖人敬仰之主!吳江竟敢羞辱於她,我取他一條性命還嫌少了呢!你不是要交待嗎?行啊,叫上你們吳氏的族長,與我一道面聖如何?”

  冷冷的,劉元又道:“你們要是不敢去見陛下,也可以叫來眾儒生,看看他們怎麼說這個事?”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冷,也許是他此刻的表情太過威嚴冷煞,一時之間,四下悄然無聲。

  劉元掏出一塊手帕,他垂眸拭著自個佩劍上的血跡,陽光照耀下,那劍鋒上的銀光反射在他臉上,令得劉元整個人都充滿了肅殺!

  垂著眸,劉元聲音清徹緩慢地說道:“我的母親,除了我父之外,世人皆不可辱!有人敢說她一字不是,我劉元必取其性命!”

  他這話說得特別緩慢,卻擲地有聲!一時之間,花園中靜得彷彿連呼吸聲也沒有。

  這時,劉元'當'的一聲還劍入鞘。把那沾了血的手帕扔了後,他抬起頭,冷冷地掃過吳府幾僕,淡淡問道:“可想好了,是去面聖還是去講經堂辯個明白?”

  眾僕被他氣勢所懾,這時連話也說不出了,自是不可能回答。

  見他們都低下了頭,劉元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哼,他冷冷地說道:“你們不敢是不是?”

  問過之後,見他們依然不答,劉元聲音放淡,“罷了,既然你們不敢,此間主人也都退了,各位,我們也走吧。”聲音一落,他衣袖一甩,帶著兩個護衛,步履優雅氣宇軒昂地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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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十七章 靠山

      在皇太孫想著拿捏鄉巴佬劉元,測一測他的性情反而把自己逼得憤而離席時,這一邊,盧縈戴著紗帽,朝著南城走去。

  洛陽東西南北四城,北為貴,南為下,這居住在南城的,自然很少有達官貴人。

  不過話說回來,洛陽那是什麼地方?這可是天子腳下,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華之地。因此,便是南城被洛陽的權貴看不起,在外人眼前,依然是一等的好地方。

  盧縈來到南城的一條街道上,此刻正是下午,這里人來人往的特別熱鬧。而來自天下各地的南腔北調,這裡也可以一一得聞。

  她停下了腳步。

  抬了抬紗帽,盧縈轉眼看向一個正在忙碌的店鋪。

  那店鋪中,盧縈的二表姐,曾經的漢陽小城的首富平家嫡女平意,正在那裡低頭忙碌著。而而伴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已經不是原來的丈夫了。

  腳步頓了頓,盧縈還是朝著那販買米糧的鋪子走去。

  ——分別這麼多年,她的兒女都這麼大了,往昔盧縈與平府的那點恩怨,似乎不值得記掛於心。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個平意,在盧縈的印像中一直是好的。想當初她為了替平意趕走那個第三者,還使了手段呢。雖然那事兒直到現在平意都不知情。

  看著盧縈過來,那男人一怔,他抬頭朝做貴婦人打扮,身後卻沒有跟著婢女的盧縈看了一眼後,馬上笑道;“夫人,要買糧啊?”朝著盧縈迎了上來。

  正在櫃檯後算帳的平意也抬起頭來。

  十三年過去了,昔日的少婦,現在已有白髮。想當初,平意雖是嫁到了農家,可她陪嫁豐厚,過得也是錦衣玉食,這到店舖裡幫忙的事,是從來沒有過。

  突然間,盧縈覺得,平意似乎過得並不太好。

  在盧縈沒有回答那男人,而是朝她看來時,平意先是一怔,轉眼帶著笑迎了上來,她朝著盧縈福了福,客氣地喚道:“夫人,您有事?”

  “無事。”盧縈的聲音有點低,她朝店中四下看了一眼後,輕聲問道:“在洛陽做生意,可順利?”

  這話說得,好似彼此是故人似的。平意與那男人對望了一眼後,巴巴笑道:“還,還不錯。”

  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這時,盧縈又問道:“平氏的其他人呢,也在這南城有鋪子嗎?過得如何?”

  這話一出,平意雙眼瞪得老大,她楞楞地看著盧縈,怔怔地回道:“是都在南城,過得還,還不錯。”平意的聲音一落,門外面傳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低啞的聲音,“平意,你們今天開張了?”

  說話際,佝僂著身子,已成了一個小老頭的平家三舅走了進來。他眼神不好,也沒有看到盧縈,只是望著鋪子裡面說道:“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人來購糧?哎,你三舅母鬧著要把那鋪子轉賣,我也撐不住,給聯繫了一個買家。那買家出的價錢還不錯,阿意,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

  他的聲音一落,旁邊傳來一個清雅沉穩的聲音,“怎麼都要賣鋪子了? ”

  開口的卻是盧縈。

  平府三舅聞言轉頭,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盧縈,有心想她是誰,可看到對方通身氣派的打扮,那問話也說不出口了。見盧縈還盯著自己,他堆著笑點頭哈腰的,“夫人是這樣的,我們這鋪子生意不怎麼好,您也知道的,這世道越來越難,有錢的人越來越有錢,沒錢的也越來越過不下去。我們琢磨著賣了鋪子回蜀地老家……”

  聽到這裡,面前這樣貴氣神秘的夫人卻打斷他的話頭,問道:“為什麼經營不下去?有人為難你們?”

  平家三舅轉過頭與平意對視一眼,按著心中的納悶,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也不是為難,是這時局不好……”

  他還在不知所雲的找著藉口,盧縈卻在微一沉思後明白過來。

  當年她與劉疆退隱,是在半脅迫了皇帝,讓不管是當今陛下還是太子劉莊或者陰氏一族,都覺得他們是隱患的情況下退去的。

  當時,他們是退下了,可那些人一口氣堵在心裡,其實並不快活。

  而平氏一族呢,以前在盧縈風光時,也藉過她的勢,做了點生意發了些財。可盧縈退後,所有擺在明面上的生意肯定也撤了。平氏一族眼高手低,沒了盧縈的人護著,還多了一些這種那種人踩踐,也怪不得日子越過越艱難。

  有時人就是這樣,明明處得併不融洽,可在很多時候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這盧縈一走他們也受連累。

  想明白這一點後,紗帽下,盧縈的聲音平靜無波,三人只見她點了點頭後,說道:“那我明白了……說吧,你們是真想回一蜀地老家,還是想繼續留在洛陽?”

  在三人傻呼呼看來時,只見這通身氣派的貴婦人像老熟人一樣,很是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看你們還是留在洛陽。回到蜀地,那些地方官府更不好對付。在這地方,我可以找人護著你們。”

  盧縈這話一出,平家三舅突然激動起來,他哆嗦著問道:“你是,你是…… ”名字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平意緊接著也明白了,當下她雙眼一亮,整個身子都因激動而顫抖。這個時候,還只有那男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的不明白。

  盧縈見他們像是知道了,當下點了點頭。在兩人激動得無以復加中,她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你們已經分家了吧?”見到兩人傻傻點頭,盧縈命令道:“都分成了幾府?把每府的名單給我一份。”

  平府三舅連忙應道:“是是是。”

  “字不多,現在就寫好給我。”

  “是是是。”

  在平府三舅急急去拿紙筆時,平意傻傻地看著盧縈,直對著她的紗帽發呆。

  盧縈轉向她,輕聲問道:“你以前的丈夫呢?和離了?”

  “和離了。”平意苦澀地說道:“當時也安順了幾年,後來,後來生意不順了,平府又離開了漢陽,他就老找藉口來騙我的嫁妝錢,得了錢就一個個往家裡抬女人。後來我的兒子也被他的那些女人給弄死了,他還逼著我把嫁妝分給那些女人生的兒子,我就和離投奔娘家。”

  說到這裡,她連忙扯了扯身邊的男人,示意他現盧縈行禮,嘴裡則說道:“他是我後面的丈夫,人還不錯,您看看。”

  盧縈朝那男人看了一眼,點頭道:“是還不錯。”

  只是四個字,可這四個字一出,平意卻是滿臉紅光,她與有榮焉地朝著丈夫直笑,笑了一會,又扯著丈夫向盧縈行禮。

  平意這態度,已完全把盧縈當長輩了。不過也是,盧縈畢竟是嫁給了太子的女人,在平意這等人的心中,她的地位自是尊崇無比。她說的話,更是金口玉言。

  不一會,平家三舅急急走了進來,他把一張紙雙手捧起,恭敬地遞給盧縈。

  盧縈伸手拿過,低頭看了一眼後,點了點頭,轉身朝外就走。

  幾人恭敬地送她出了門,直到盧縈的身影去得遠了,平家三舅才顫聲說道:“阿意,是她對不對?”

  平意也很激動,她輕聲道:“是她!”

  見到兩人這般喜形於色,平意的丈夫詫異地問道:“這夫人是誰呀?”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兩人的態度。

  平意想了想,還是不敢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而一側的平家三舅則回道:“她是一個大貴人,一個很了不得很了不得的大權貴。”頓了頓,平家三舅還是說道:“她的丈夫是一個王。”

  “王?”那男人驚叫出聲,對他這種小人物來說,王是很遙不可及的人物。他錯愕地看著平意,想道:阿意居然有一門親戚嫁給了王?真,真好!

  第二天,平意和平氏三舅都呆在米舖中,事實上,依他們對那人的了解,這個時候,她只怕會有動作。

  果然,下午時分,一個身著青衣的權貴,在十幾個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鋪中。朝平意和平氏三舅看了一眼後,那青衣權貴說道:“還請二位把你們的家人都召來。”

  “是是。”平氏三舅早有準備,他們一大家子,可是自昨天晚上起,都興奮得一直沒有合眼的。

  不一會,三十幾口平家人出現在小小的米舖裡。

  望著這擠了一店的人,那青衣權貴對著手中的紙帛念道:“平意夫婦,另有二女一男,對否?”這紙帛,並不是平氏三舅給盧縈的那張,而是一份做工精緻,一看就是高等貨色的帛卷。

  平意和丈夫帶著孩子上前,朝著那權貴福了福,“是。”

  那青衣權貴朝一個護衛點了點頭,示意他把一個托盤送到平意手中後,道:“這裡是位於東街的五個鋪面和一個院子的契書。一切手續已然妥當,往後也不會有人前來搔擾。不過,以後見到人,不必說是誰所贈,你們也是一樣。可記清了?”

  那小小的托盤,平意這時手直發抖,舉著它直有千斤重。一旁,她的丈夫更是暈暈沉沉,想他老實了一輩子,本來以為自己討的就是個帶著女兒的和離之婦,平素裡能吃一頓肉就歡天喜地。可沒有想到,這一轉眼就能得到五個鋪子?還是繁華南街的?這背後有人可真是好啊。

  “平氏三舅。有一妻二妾,一妾已亡故,共有三女二子,三女已然嫁出,一子成家,對否?”

  平氏三舅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半天,對方已把自己查得這麼明白。當下他連連點頭,“是,是。”

  “這裡有八處同樣位於南街的鋪面和一個院子的契書,收下吧。”

  “是,是是。”

  隨著那青衣權貴一個個把名字念出,平氏三舅在一旁想道:原來是按人口給鋪面的,要是我那小妾沒死就好了。這時刻,那權貴還在慢條斯理地念著,每一次,他念出一個名字,那名字的主人先是狂喜,到得後來,已是眼中隱有淚水。一些年紀大的更是痛哭流涕……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他們有多難多苦。不過現在,他們的擎天柱回來了,便是偶爾回來一下,便是這麼看他們一眼,也讓他們在這一刻,得到了倚靠和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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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十八章 父子見面

      隨著年關越來越近,這幾日出現在難得的暖陽如春的氣侯。

  也不知是不是劉宇到來的關係,一直臥床不起的皇帝劉秀,這陣子健康情況越來越好。這幾日冬陽如棉,更是暖暖的照得他有出宮一遊地想法。

  以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想來,便如此做了。當下,一輛外觀不起眼的馬車鋪著厚厚的褥子,戴著劉秀出了宮城。

  走在一側的太監,掀開馬車兩側的車簾,好讓陛下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天下,他的子民。

  這般難得的晴好之日,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少年少女們嘻嘻笑笑,遠處不時傳來儒生們的朗朗讀書聲。望著這一派繁華的景色,劉秀瘦削的唇角浮起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派車水馬龍,迷離間,彷彿回到了少年時。

  他少年時,前漢正處於混亂之世,那時際的長安,可沒有這般安穩平和。他青年時,天下漸亂,他在家裡務農,天天守著那些田地觀察著播種秋收,也沒有聽人說過,長安也罷,洛陽也罷,是一派繁華的。

  便是他中年時,國家新立,百廢待興,這洛陽城也不曾如此熱鬧繁榮。

  身為帝王,他劉秀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想來後世人評價他時,也會讚他一句勤政愛恨,令天下休養生息,致百姓日漸富有吧?

  想到這裡,劉秀滿意地輕嘆一聲。

  就在這時,他四下張望的眼,瞟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不對,那身影不止是熟悉。

  騰地一下,劉秀想要坐起,轉眼想到自己的身體,他便只是撐著身子,急急喚道:“來人,來人!”幾個太監和護衛一窩蜂地湊了上來。

  劉秀朝著前方角落處一指,咳嗽著說道:“把,把那人叫過,來。”

  “是。”

  “馬車,停到一偏靜地方。”

  “是。”

  不一會,馭夫便驅著馬車在一個巷子裡停了下來。看著那饒是戴著紗帽面目不可見,那身形也無比熟悉的人,劉秀激動得雙頰泛紅。他咳了一陣後,命令道:“退,退下。”

  “是。”

  眾太監和護衛一邊看著那越來越近的人,一邊小心的朝後面退去。

  不一會,他們便退到了巷子的那一頭,出於謹慎,這些人這分兩個方向退的,在不知不覺中,分堵住巷子兩頭。這樣,如此來人對陛下不利,他們也就不怕這人逃得遠了。

  不管是劉秀還是來人,都沒有理會這些太監護衛。

  在倚在厚褥的劉秀地目光中,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一會,他站到了車窗外。

  隔著一層紗帽,那人神色複雜地盯著劉秀。他似是想說什麼,卻又似乎不知如何說起。使得這巷子裡,是很久時間的寂靜。

  終於,還是劉秀開了口。

  他喚道:“疆兒……”這兩個字,此刻喚出來是這麼難,因此劉秀叫出聲,便是一陣長久的咳嗽。

  來人慢慢摘下了紗帽,露出了劉疆那張成熟的,英俊過人的面容。

  他看著他的父皇,雙唇抿緊,好一會才啞聲說道:“父親很多年都沒有這樣叫我了,我還以為,父親早就忘記怎麼稱呼孩兒了。”

  劉秀渾濁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劉疆,說道:“疆兒,你是為父的長子,為父怎麼可能忘記。”他雙眼明亮了些,吐出的聲音也清晰了些,“疆兒,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劉疆輕輕一笑,道:“甚好。”

  甚好?他的大兒子說他這般浪跡江湖的日子,是甚好?這一點劉秀根本不相信,便是他的孫兒劉宇說了無數遍,他也依然不相信。

  劉秀咳了兩聲,低聲說道:“一定甚是辛苦吧。”竟是剛才劉疆那句'甚好'根本沒有聽進去。

  劉疆看著父親,搖了搖頭,清晰地說道:“不辛苦。”頓了頓,他又道:“我劉疆一生最辛苦的日子,便是四弟出生,父親想立他為太子,到我遇到盧縈之前的那些年。”

  劉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吐出的聲音也有點過於沙啞,他緩緩說道:“那時我總是想,父親其實是中意四弟為太子的。如此,我劉疆這個大兒子算什麼?是四弟上位的絆腳石?還是讓父皇如哽在喉的厭棄之人?那時我總是想著,自古以來,從來沒有被廢除的太子,還能活得長久……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每次看到父皇對四弟愛不釋手,疼寵不已,待見到孩兒到來,馬上板起臉一副覺得孩子甚是礙眼的場景,那心里便一陣陣絞悶。孩子總是想,其實孩兒雖然貴為太子,卻並不重要。母親的心都在父親身上,舅舅們看著孩子時,看的是當朝太子……父親,孩兒現在回想,那些年月,真是宛如生活於黃泉地獄!”

  他的長子,他曾經疼愛過,曾經抱在懷裡哄著逗著的長子,竟然說當年在他身邊為太子的日子,是黃泉地獄!

  劉秀的唇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的臉色發黑,直過了好一會,劉秀才哽不成聲地說道:“疆兒,父皇,父皇並不曾嫌棄你。”

  劉疆恩了一聲,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是,父皇是不曾嫌棄,父皇只是覺得,四弟更合父親心意,孩兒的存在,畢竟是堵他的路了。”

  劉疆這輕描淡寫的口氣,令得劉秀的心口一陣抽緊。他望著這個高大挺拔,威嚴天生的長子,恍惚間,彷彿看到了那個二三歲的孩童。那時,他軟軟地抱著自己的腿,白嫩嫩的小臉上都是對自己的孺慕,便是,便是後來,他也無數次從這個長子的眼中,看到他對自己的孺慕……是什麼時候,這個長子面對自己時,已面無表情,那雙眼中再無孺慕,有的只是一派冷漠和算計的?好像是他少年時。這變化,劉秀要在記憶中苦苦尋找才能找到。其實,他一直都以為,這個孩子永遠都在渴望他的關愛,永遠只要他一句話,便能把他否定,便能讓他再也歡喜不起來。

  恍惚了良久,劉秀哽聲說道:“疆兒,父皇對不起你。”

  其實這一點,自劉疆辭了太子位後,劉秀便一直這樣想著。他想,他這一生最大的缺撼,便是對不起這個長子。不止是他,便是眾臣,便是史官,也是如此說來,如此記載。他們都說,太子無過被廢,實是帝之過。

  至於太子之母郭氏,劉秀並不後悔廢了她。一個總是懷有怨憤,總是不甘心,想是想要更多的婦人,他 ​​實是疲於應對了。只是每次這樣想著時,他恍惚間,又彷佛回到了他們新婚燕爾時,那時候的郭氏,年輕美貌,明艷張揚,那時她的笑聲宛如銀鈴,總是充滿著無盡的活力和快樂。那時的她,還真把那個端莊執重的陰氏比下去了……只是後來,怎麼就變了呢?怎麼他就越來越不滿意,她也越來越不高興了呢?

  也許是人已暮年,這個冬天以來,劉秀動不動就這樣恍惚地陷入回憶中。這時刻,他躺在馬車中,透過大兒子,彷彿看到那個曾經明豔的,天之驕女的郭氏,彷彿看到了他與她的初遇。那一次,他前往真定見過劉揚時,在街道上與郭氏遇上了。在擦肩而過時,郭氏回眸朝他一笑。那一笑的她,是那麼明艷,那麼鮮活,彷彿那春天裡盛開的牡丹,天生帶著一種貴氣味兒。那時他便想,我劉秀只有娶了這樣的女人為妻,才表明我已成了天下最頂尖的人物之一。是的,小姑的郭氏給他的感覺,讓他熱血沸騰。這與他少年時渴望陰氏不同,少年時,他的夢想就是當個小小的執金吾,然後娶一個陰麗華那般的端莊秀美的閨秀,可後來他不這樣想了,他想得到這個天下,他也想娶一個更配得上他身份的高貴女子。而那女子,便是郭氏。

  是啊,郭氏是前朝公主之女,她的血液裡,流著最高貴的血,征服她,便與征服這個天下一樣,是一個男人最高的榮耀。

  於是,他一句話就把已經娶進家門的陰氏貶為妾室,然後他風風光光地娶了郭後,後面的幾年,他都沒有接回陰氏的想法,而是一直把她留在老家。直到,直到他漸漸大權在握,直到他發現,自己對郭氏的寵愛,讓他的天下有重複前漢後戚掌權的隱患時,他接回了陰氏。

  陰氏回來後,劉秀發現,還是少年時鍾情的這個端莊閨秀,更知道分寸,也知道敬畏他這個皇帝,更讓他有成就感。這種感覺,不 ​​是那個總在自己面前端著架子,總把自己看成以前那個求著她郭氏一族的農民劉秀的郭氏能給的。

  後來,一年一年過去,他越來越不喜歡那個不知分寸,不知道對他懷有敬畏之心,不知道把他當成天下之主來愛慕的郭氏。連帶的,他也就不喜歡這個郭氏所生的長子……是了,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可這個長子劉疆,卻骨子里便帶著一種帝王氣,彷彿這個繼承了兩朝皇室血脈的孩子,比他這個身為開國皇帝的父親,還要尊貴不凡一樣。也許,這也不是他不喜這個長子的理由,他只是習慣了四兒子面對他時,那種把他當成純粹的父親時的那種孺慕和輕鬆,喜歡四兒子在他面前自由的撒嬌,喜歡四兒子只把他當一個父親,而不是一個帝王。當然,也有可能是,四兒子的母親陰氏,讓他越來越敬重越來越順眼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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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二十九章 你走吧

      劉秀想,相比起郭氏,陰氏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他娶了她為妻,後又讓她為妾,他立郭氏為后,他把陰氏留在家鄉數年,方方種種,如果換了郭氏,早就對他怨氣沖天,恨苦不已了。可陰氏不會,她總是那麼嫻靜地看著他,總是那麼體貼的為他著想。

  天下人都說,從他少年時說出那句'娶妻當娶陰麗華,做官當做執金吾',就可以證明他愛她如癲。這話要是換到郭氏身上,她只怕在外更加張揚,在裡,則對他要求更多。可陰氏沒有,她就是那麼莊重而淡雅地坐在那裡,彷彿他對她痴慕也罷,還是對她平常相待也罷,她都可以做到不驕不妒。她那看向他的溫柔的眸子,有時劉秀甚至覺得,她的心,其實也難為人所知。

  劉秀也許是真的老了,他這一出神便是良久。

  看著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老人那年邁的,生滿了老年斑的臉上,照在他那渾濁的眼中,照在他那乾瘦的手背上,突然的,劉疆眼眶有點澀。

  眼前這個老人,真是風燭殘年了,曾經那麼神武的帝王,現在也能看到生命在他身上的清楚的流逝痕跡。

  看著看著,劉疆閉了閉眼。

  這時刻,兩父子都沒有說話,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秀看向劉疆,低弱地說道:“疆兒,你現在還恨父親嗎?”

  劉疆睜眼看向他。

  慢慢的,他搖了搖頭,“不恨。”劉疆的聲音低沉得很,“我這些年雖在江湖,可盧文那性子父皇你是知道的,她就喜歡折騰,我的幾個孩兒也有點似她,我多數時間忙著收拾爛攤子,都忘記要恨了。”

  頓了頓,劉疆又低低地說道:“再說,我煎熬了那麼多年,如今不再有憂患,恨從何來?”

  劉秀定定地看著他。

  好一會,他乾澀的唇動了動,又道:“那盧文……”他想說幾句不是,轉眼想到盧文給自己生的可愛孫子,便又閉了嘴。

  又過了一會,劉秀咳嗽起來。他這一次咳有點撕心裂肺,劉疆連忙把他扶起,讓劉秀坐好後,他在劉秀的背心輕輕拍動起來。

  '咳,咳……'一陣嗆咳過後,劉秀終於住了聲。他轉頭看向這個大兒子,含糊不清地說道:“疆兒,父皇這些年,一直掂記你。”

  劉秀的精力,這時已經不行了,他整個人都倒在靠背上,閉上雙眼,說出來的話更是弱而無力,“父皇一生不虧,唯一負疚於心的便是你。這次能與你見一面,知道你的近況,父皇也心安了。”

  過了一會,就在劉疆見到劉秀暈暈沉沉,似是要睡過去,正準備轉身喚來那幾個太監護衛時,劉秀突然按上了他的手。

  他青筋畢露的手放在劉疆手上,那手沒有一點潤澤的感覺,乾枯得宛如樹皮。劉疆低頭看著父親的手,慢慢把另一隻手放在他手背上讓他暖和。

  這時,劉秀睜開眼睛看向他,“疆兒,你們這次來洛陽,是為了看望父皇,還是另有……”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命令道:“疆兒,父皇如何,你也看到了……帶著盧文離開洛陽吧。我那兩個孫子,倒是可以留下。”

  這時刻,劉秀的聲音雖然沉啞,卻清晰有力。

  劉疆抬頭定定地看著他。

  慢慢的,他啞聲低笑起來,抽出放在父親手背上的手,劉疆站直了身子。

  他站在陽光下,臉上的表情不再如剛才那般軟弱而溫厚,而是帶著一種嘲諷和冷漠。

  看著父親,劉疆似笑非笑地說道:“父皇,你又想給你的四兒子舖路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怕我奪了你四兒子的位?”

  劉秀看向這個高大英武的兒子,道:“疆兒……我不止是你的父皇,還是這個天下的帝王。如今,我已病重,你四弟和群臣,都是緊張之時。你在這洛陽耽擱越久,他們就會更是心裡不安。你與盧文都是會攪事的人,朕不能讓你們亂了這天下。”他閉上眼,命令道:“離開洛陽吧。”

  劉疆突然一笑。

  他便這麼笑了一會,騰地一聲身子一轉,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劉疆離開,那些護衛和太監急急跑了過來。而這個時候,劉秀正睜開眼定定地目送著大兒子離去。當那些人來到他身邊時,劉秀疲憊無力地說道:“疆兒剛才說,他在江湖上過得很好,已不再恨我。”

  他這話沒頭沒尾,可所有的護衛也罷,太監也罷,在齊刷刷一凜後,同時低下頭,不知不覺中,一個個汗流浹背,臉帶驚惶。

  陛下這話,明顯是說給他們聽的,而他的目的,就通過他們的口,直接告訴太子殿下,說,現在的劉疆已無意於太子之位,所以他這個父皇,不允許兄弟相殘,不允許太子殿下對劉疆採取什麼行動。

  讓這些人懼怕的是,從陛下這句毫不掩飾的話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他們中有人與太子勾結在一塊了。陛下這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及時地傳到太子那裡去……這種背叛之事,要是陛下安好之時,那可是誅連九族的罪!

  在這些人駭得臉都白了些時,劉秀的聲音低弱無力,“回宮吧。”

  “是,陛下。”

  劉疆走得很快,回到他們新住的酒樓時,盧縈已經回來了。她正在又對著陽光刺她那副永遠成不了一流的繡品。

  聽到腳步聲傳來,盧縈轉過頭來,她快樂地喚道:“阿疆。”

  剛叫到這裡,她聲音一凝,走到他面前,她握住他的手。再抬頭摘下他的紗帽,看著劉疆的臉色,盧縈溫柔地說道:“阿疆,發生什麼事了,你不開心?”

  劉疆低頭看向她。

  對上盧縈臉上滿滿的溫柔和疼惜,他雙手一伸,把她緊緊摟在了懷中。他摟得那麼那麼緊,直勒得盧縈一陣氣悶。

  緊緊把盧縈按在懷中,劉疆啞聲道:“剛才見到父皇了。”

  “啊?”

  劉疆把兩人的對話簡陋地說了一遍,冷笑道:“他要我們離開洛陽……我的好父親,永遠都在給他的四兒子舖路,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威脅,他都不允許在他的好兒子身邊出現。”

  劉疆的聲音中,有著滿滿的悲涼。

  盧縈連忙把他反摟住,在他懷中,她哼了哼,傲慢地說道:“他要我們走,難道我們就老老實實地走?這洛陽,我還就呆著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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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三十章 二郎之怒

    聽到盧縈這話,劉疆突然心情大好,他說道:“好,我們偏不走!”

  他抬起頭看著皇宮方向,冷冷地說道:“我的父皇,還想扣下我二個兒子做人質!既然如此,那我們一家都留在洛陽,讓他們扣個夠!”

  說是這樣說,他終是疲憊了,抱了盧縈一會,便倒在了榻上。

  盧縈一直坐在他身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合上眼睛,卻眉頭暗蹙的丈 ​​夫,不由伸手握緊了他的手……

    大浪濤天中,二郎一個縱躍,整個人踩著木排乘浪而起。這般站在浪峰上,他一眼瞅見嚇呆了的眾世家子。心下大為得意,不由雙手叉腰哈哈大笑起來。

  於是,在他的大笑聲中,他的身形隨著浪濤起伏而起伏,不管是大浪翻天,轉眼便他深埋其中,還是木排凌浪而起,一飛沖天時,二郎的大笑聲一直不絕於耳。

  二郎最喜玩鬧,這般架著木排在浪濤中呼嘯好一陣後,他才一聲清喝,一個縱躍,整個人便從舟排上凌空而起,在空中滑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後,穩穩地落到了雲姓青年雲規的快船上。

  站在雲規的快船中,二郎看著自個的木排在大浪中被越卷越遠,越卷越遠,不由嘻嘻一笑。

  他轉向了雲規。

  看著這個一入洛陽便結識的好友,二郎笑嘻嘻地問道:“雲兄,你們要來玩水,怎地不叫我一聲?”

  雲規望著渾身透濕,卻風姿不凡的少年,無奈的一笑,正在說什麼話時,一側,傳來一個僕人響亮的聲音,“郎君此言錯矣,浪中玩耍,不過是江湖人的尋常本事。有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危堂,郎君何等身份,怎地與那等江湖屑小相比?”

  這聲音著實不少。這浪濤滔滔,風聲呼嘯的,本來人說話時,就要提高音量才能讓對方聽到。而這人更是扯著嗓子叫的。那話是對誰說的,這裡沒有一個蠢人,自是明白。

  二郎正是滿臉笑容時,聞言他眉頭一蹙,轉過頭看向那說話之際。

  走在左側的快船,卻是屬於陰氏一派的一名子弟所有。而說話之人,正是這名陰氏子弟帶來的僕人。

  在二郎望來時,那僕人越發昂起了頭。他輕蔑地看向二郎,大叫道:“太平天下,爭什麼個人武勇?哼,這般不知珍惜自身,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身沈浪中,餵了河中之魚了。”

  最後一句,簡直就是詛咒了。

  這裡的二三十個世家子中,以那名陰氏子最為貴重,眾子弟都以他馬首是瞻。此刻說話的只是他的僕人,可主人沒有呵斥,那就代表著主人的意思。當下,眾快船中嘻嘻哈哈一陣,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叫道:“是極是極,咱們都是千金之子,不必跟江湖人一般比較。”“於這太平盛世,這會玩水算什麼?”“不過依我看來,各大紅樓倒是可以弄出這個節目,讓天下會水的江湖人都來洛河玩一玩。咱們呢,看到哪個表演得好,就厚厚的賞賜一番。”最後一句,更是把二郎貶成了紅樓伎子了。

  ……二郎雖是龍子鳳孫,不過是過了氣的前太子之子,可以說,結識他討好他,那是完全沒有好處,貶低他來討好那陰氏嫡子,倒有可能得到實惠。這世間逢高踩低,實是世間常態。

  幾乎是最後一人的聲音一落,四下哄笑起大起。於呼哨連連中,有人叫道:“說得好,就應該打賞!”“來個天下玩水大會。”“下九流的本事而已。”

  ……

  聽著這震天介的笑鬧,雲規與幾個保守派系的子弟,都沉默起來。特別是雲規,他擔憂地看著二郎,有心想安慰他幾句,可想了想父祖所說的話,又知道不能表現得與二郎太過親近。

  在這震天介的哄笑中,二郎原來浮現在臉上的怒色,反倒消退了。

  他懶洋洋地進入艙中,換了一襲乾淨衣袍後,外面的哄笑聲雖是更響,他卻完全無所謂的閉上雙眼,就倒在艙外曬起太陽來。

  ……這憊懶模樣,那是更像江湖人了。

  四下的笑聲也更響亮了。

  不過,二郎一直這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對他們的嘲諷哄笑置之不理。眼前這些人畢竟都是大家子弟,這般沒有風度地取笑一人,原本便大失體面。要不是為了清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還不至於起哄。

  現在,見到二郎不理不睬,這些人也就沒了勁。一個個都轉過了話題,對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黃河河道興奮起來。

  從洛河進入黃河河道不久,眾快船便迎上了一個巨形渦流,在眾快船不由自主地被捲入渦流中,眾世家子臉上變色,所有的聲音都被浪聲掩蓋時。沒有人注意到,二郎隨手拿出了一個不浸水的油布包,然後順手取出一樣東西,朝著天空中就是一拋。

  隨著那東西一扔出,一道尖哨刺耳的,隔得越近聲音越小,離得越遠,卻聽起來格外清晰響亮的哨聲在天空炸了開來,遠遠傳到了天盡頭。

  發出那哨聲後,二郎又懶洋洋地曬起太陽來。

  這時,眾快船風馳電掣地進入了黃河中。

  翻天巨浪,開如出現在眾船的船頭。

  就在眾世家子乘風破浪,大感刺激興奮之時。沒有人注意到,前方的三門峽處,駛來了一大隊漆成河水的藍色,宛如幽靈的中型戰船。

  這些中型戰船,來勢極快。就在眾世家子們一個個呼嘯連連,得意洋洋時,幾乎是突然的,他們的視野盡頭,出現了一大隊有點異常的船隻。

  那船隻來得太快,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已是近在眼前。

  望著那數十隻藍色快船,望著那快船上大大的一個'黑龍'隸字旗,眾世家子還沒有明白之際,一僕人尖聲叫道:“不好,那是黑龍水匪!各位郎君,大事不好了!我們遇上了縱橫黃河長江,無惡不作的黑龍水匪了!”

  他的尖叫聲有點失控,開始叫第一遍時,因聲音嘶啞而語聲含混不清,連他自個的郎君也沒有聽清,於是定了定神後,他又叫了三四遍。

  直到這僕人的聲音都叫啞了,眾人這才聽清。只是這個時候,那隊來速太過迅捷的快船,已如鬼魅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有十來只更是從眾船的左右兩側衝出。於是,當這些人明白事情有點嚴重時,回頭一看,去路被阻。現在,他們前有阻擊,後無去路,已完全被這支惡名遠揚,殺人如麻的水匪船隊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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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 16:01:23
番外第三十一章 畏懼

      雖然是朗朗白日,可這些與河水一樣,漆成了藍色的快船,還是宛如幽魂。

  站在快船外面的,是一隊臉上戴著鬼臉面具的黑衣人,他們站得一動不動,只是一雙雙沒有半點感情變化的眼睛,冷酷地望著眾世家子。那一柄柄杵在他們手中的長戟,在陽光下散發著讓人心寒的血光。

  整整三十隻快船,整整三十隊戴著面具,毫無表情的黑衣人!

  而這時刻,他們把眾世家子團團圍住後,依然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沒有聲息。這種無聲的睥睨,實實是比任何一種冷言狂語更能令得眾世家子膽寒。

  天可憐見,他們雖然一個個自命不凡,可實實在在是沒有經過風浪,甚至,沒有見識過鮮血的嬌養之人!

  自圍上他們後,那三十隻快船速度減緩,開始隨著波浪蕩漾而緩緩逼近。

  眾世家子的快船不由自主地聚成了一堆,他們慌亂地看著那越逼越近的面具人,一個個開始臉色發白,雙腿發軟。

  在雲逸旁邊的快船上,那個陰氏子白著臉叫道:“這可怎麼辦?這怎麼辦?”

  另一個少年也要哭出來了,他雙股戰戰地嘶叫道:“怎麼辦,我們向他們求饒,給他們金,讓他們放了我們?”

  “這等大河當中,援兵不可能趕到,我們與他們談吧。”

  “要是他們不肯談怎麼辦?”

  最後這人剛把話叫出來,那陰氏子瘋狂起來,他跳起來嘶叫道:“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叫到最後,他的聲音中已有了點哭腔……

  這哭聲一出,一直閉著眼睛,懶洋洋地睡在一側的二郎睜開眼來,他輕蔑地瞟了一眼那人,轉目一看,見到這幾十個剛才還風度翩翩,氣定神閒的世家子,此時已完全慌亂了,有一個更是坐倒在地縮成一團。

  看著這些面臨生死關頭,開始魂魄俱散舉止失措的世家子們,二郎又看向剩下的那一半算是平靜的世家子,心下雖然明白這些人,在洛陽的權貴眼中,不過一些紈絝子弟,但還是心生鄙夷,覺得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他暗中嘿嘿一笑,繼續閉目養神。

  就在這時,一個姓常的少年越眾而出,他朝著那些戴著面具毫無表情的黑衣人,抱了抱拳叫道:“各位各位,有什麼話,咱們何不好好說一說,你們想要什麼,還請開口!”

  他雖然舉止鎮定,可那聲音卻不大,一叫出被便河風吹走。對方聽不進,他那努力維持的氣勢風度,也就沒什麼效果了。

  二郎雙眼睜開一線,瞅了一下這人那微微泛白的臉色,知道他也只是強裝鎮定,不由暗中哧地一笑,想道:我十一歲時,與這些傢伙會面,他們也是這般嚇我。那時我可沒有害怕過。

  另外一條快船上,一個世家子見常氏子說出的話,那些人根本沒有聽見。不由也站了出來。他扯大了喉嚨,把常氏子的話大聲叫了一遍。

  那一番話,終於傳到了眾黑衣人的耳中。

  孰料,就在眾世家子期待地看著他們時,那些黑衣人面具下的雙眼,卻眨也不眨一下。他們依然面無表情地,冷漠得無情地看著這些人,依然一步步向他們逼進。

  這一下,眾世家子全部慌亂了。剩下那十幾個還站得穩的,也是臉色發白。

  這時,又一個世家子叫道:“各位,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你們有什麼要求,何不直接說出來?”“就是,有話可以說,有要求可以商量嘛。”“各位,你們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這裡的人,個個來自洛陽的大家族,各位就算橫行二河,也犯不著把我們的家庭往死裡得罪吧?”

  最後一人的叫聲,顯然說中了什麼。當下,與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條快船上,眾黑衣人齊刷刷向後一退,一個中年人越眾而出。

  這中年人也戴著面具,面具下的一雙眼精光四溢,他嘲諷地看著這些世家子,負著手頻頻冷笑。

  不過,這人嘲諷也罷,冷笑也罷,他既然能站出來,這些世家子便鬆了一口氣。

  這時,陰氏子也找回了理智,他衝了出去,朝著那中年人叫道:“我是洛陽陰氏四房嫡長子,這位大人,你們攔著我們有何貴幹?”聲音先有點顫,一句話說完還真平穩下來。

  那中年人負著手,一雙眼面無表情地瞟了那陰氏了一眼。

  在四下安靜,眾世家子側耳傾聽中,那中年人右手一揮,示意眾船停下後,叫道:“你們都是世家子弟。”

  幾個世家子異口同聲地叫道:“正是。”

  “很好。”那中年人森寒笑道:“我們抓的就是世家子。”

  這話一出,眾世家子先是一驚,轉眼齊刷刷明白過來:黑龍水匪縱橫河道幾十年,早就是天下公敵,他們來無影去無蹤,他們無惡不作。落到別的人手中,可能還會因為他們的身份,而對他們忌憚三分。可落到這些與朝庭為敵的人手中,他們家族勢力再大,難道能大過朝庭?他們這報出家族施以威脅的話,卻是說錯了。

  一時之間,眾人不寒而栗,面面相覷之餘,已是臉色再變。

  一側的二郎,瞇著眼睛高興地欣賞著這些人的表情:母親早就說過,不過十幾年過去,現在的這一代,便差她們當時年少時遠矣。

  轉眼他又泛起愁來:要不要順勢把這些人全部捉了?母親說,對別人對自己無畏無懼不是件好事,要不,就通過這件事把洛陽攪一攪?讓那些個洛陽權貴,也好知道什麼叫畏懼?

  說實在的,這事兒還真有點大。二郎雖然天不怕地不怕,每次遇到這種大事,還是都會問過父母。這次他把這些人召來,原本是想嚇這些世家子一嚇。現在心裡存了這個想法,便一時躊躇起來。

  而他不吭聲,那些面具人自也是不吭聲。一時之間,四下俱靜。只有那中年人面具下的雙眼,在略略瞟過二郎,見他一會蹙眉一會托腮後,暗中苦笑了下。

  那些失魂落魄,正在尋思著對策的世家子哪裡知道,現在他們的命運,就在二郎的一念之間。現此刻,他們所看不起的那個二郎,就在尋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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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三十二章 攪亂洛陽

      就在眾人惶急不安時,雲規看到了一側的二郎,他想起一事,連忙走到二郎的身側,說道:“二郎,現在你有沒有辦法?”

  這時,眾世家子正是慌亂之時,雲規的舉動,猛然提醒了他們。一時之間,他們齊刷刷向二郎看來。

  在眾人地註目下,二郎依然懶洋洋地睡在那裡,一雙眼 ​​睛半睜半閉。

  ……可他越是這般悠閒,越就證明了他真有信心。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心都火熱了。那陰氏子更是扯著嗓子叫道:“劉慶,你快開口啊。”轉眼他想到了一點,走出兩步就朝著二郎深深一揖,朗聲道:“先前是我等不對,還望阿慶大人大量不要記較。”

  他這麼一帶頭,幾十個世家子都亂七八糟朝著二郎行禮道歉起來。

  見二郎還是愛理不理,那陰氏子臉一沉,只見他嗖地一聲拔出了佩劍。然後'卟'的一聲,重重地刺入了身側一個僕人的胸口。這僕人,正是最先對二郎發難的那個!

  狠狠抽出佩劍,令得這個一起長大,極得信任的僕人瞪大一雙眼轟然倒地,由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屍體後。陰氏子轉向二郎深揖不起,“還請阿慶出言解圍。”

  眾人齊刷刷的聲音同時響起,“還請阿慶出言解圍。”

  在這般熱鬧喧嘩中,二郎手一撐跳了起來。

  他目光掃過這些人,眉頭一蹙冷聲叫道:“你們白痴啊?這些人分明是江洋大盜,殺人不眨眼的巨匪國賊,我怎麼可能認識他們?”

  說這話時,二郎在心中冷笑:以為說幾句好話,我就會為你們出頭嗎?先不說這般當眾承認惡名遠揚的黑龍水匪是我的手下這行為不妥,便是憑你們先前所說的話,這一次我也不能讓你們討了好去。

  二郎這話一出,四下嘩然,眾世家子一個個面露絕望之色。

  這是真正的絕望。

  就在這時,那黑龍水匪的中年人放聲大笑起來。

  河風呼嘯中,他的大笑聲還是遠遠地傳出。

  他狂笑道:“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原來這就是世家之子,名門之孫……咄,刀斧之下,怎地連狗也不如?”

  這話說得如此難聽,要是平時,誰敢對他們說這樣的話。可此刻他們性命難保,這般罵上幾句,大半世家子聽都沒有心神聽,更不用說感到羞辱了。

  倒是二郎哈哈一笑,大笑聲中,他冷聲叫道:“世家之子,名門之孫,連狗也是不如?”這句話也不知怎地取悅了他,二郎樂得前俯後仰,“這話說得有意思。不過呢,這才叫膏梁之徒啊。”

  他說到這裡,突然轉身,大步走到自己所坐的快船船頭,二郎突然手中的槳重重一劃,令得那快船呼地一聲,朝著對方的中型快船便撞了過去!

  他這一揮槳一撞船,來勢兇猛至極。對面那快船的主人給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幾個船夫更是下意識地向左側一移。

  於是他們這一移,便讓出了一條水路來。

  說時遲那時快,二郎大槳連劃,他顯然對於操縱船隻,實是個中老手。不過三兩下,那隻能坐三個人的尖頭快船,便如一條蛇一樣,靈活地從眾船的中間擠了過去。那些面具人剛剛反應過來,這快船已如閃電般衝了過去,逃到了包圍圈內。

  二郎一出包圍圈,一邊示意才清醒過來的雲規和他的僕人一起划船,一邊操縱著船隻大笑不已,“我說各位,咱們這船,優點就是船小而靈活,自那些人出現後,你們一直呆若木雞,不是哭就是叫,連逃跑二字都學不會,這樣對得起你們父祖的鼎鼎大名麼?”叫到這裡,他再次放聲大笑。

  看著他大笑,看著那快船閃電般的朝前衝去。那戴面具的中年人使了一個眼色後大聲叫道:“一群蠢物,快攔住他!”

  “是。”幾隻船追了出來。

  不過正如二郎所說的,他們這船小而靈活,速度奇快。全力施為下,對方的那船根本追之不及。雲規先前還膽戰心驚,此刻得到逃脫。他不由坐倒在地,朝著二郎喘著氣說道:“我們逃出來了?”

  二郎翻了一個白眼。

  雲規傻笑一陣,突然又道:“可是二郎,他們都給困給了,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去搬救兵了。”二郎蹙著眉嚴肅地說道。他在心裡,則樂開了花:對,我是去搬救兵,然後在這些救兵眼看要救出那些人前一刻,再放了他們……呸,敢嘲笑於我,我叫你們當上幾天的人質,睡只能睡地牢,天天對著那刀斧膽戰心驚。你們這一輩子沒有受過的苦,我這就叫你們嚐嚐!

  打定這個主意後,他心情大好。望著洛陽方向,他大聲道:“雲兄,我一回去就向皇爺爺求助。你就去通知他們的家人。”

  雲規聽到他後面半句,臉色一變。遲疑半天,他吭哧道:“你與我一道去吧。”

  “我不去!”二郎冷笑道:“我知道他們都看我不來。我堂堂皇孫,犯不著去受這等小人的骯髒之氣。”

  雲規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不過,他雖然一想到要面臨的事,就心虛膽怯,此番能夠死裡逃生,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二郎,還是由衷的感激起來。

  兩人的煩惱,沒有持續多久。此時天已漸晚,而出外遊玩一天的世家子們遲遲不歸,知道他們不可能晚上還在河中玩耍的家長們,已有幾個追過來了。

  在洛河中遇上後,驚惶剛定的雲規把事情一說後,幾個大族之人同時一慌。其中一人更是揚起了火箭。於嗖嗖嗖破空而起的明亮煙火中,原本安靜的河道中喧嘩一片。

  在各方守衛急急趕來,各大家族也派人前來時,一中年人轉向二郎和雲規,認真地說道:“對方的情況,你們兩人最是清楚。身為丈夫,自不能同伴有難時逃離。下面,還請兩位與我們一道去施救。”

  雲規馬上應道:“好。”

  在他們看向二郎時,在漫天煙花中,也看到了母親投放的,那束有著特別印記的煙花的二郎,已在心中冷笑出聲。他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去。”他的母親剛才發了信號,要他們兄弟放開手腳攪亂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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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三十三章 蕭燕之苦

      發出那樣的信號,是盧縈今天思考了一整天的結果。

  那時,劉疆睡著後,她無所事事,便坐著馬車上了街。

  和以前一樣,盧縈每次尋思事情時,喜歡坐著馬車閒逛。

  走著走著,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定神一瞅後,她終於認出了那背影是誰,便朝著馭夫命令道:“跟上那輛馬車。”馭夫順著她的手勢看了一會後,朗應一聲,策著馬朝那馬車趕去。

  前方的馬車,其實不止是一輛,那是七八輛馬車一起走的,盧縈的馬車跟在後面,倒不顯目,特別是到了後來,朝著那個方向去的馬車越來越多後,盧縈的馬車夾在其中,就根本沒人注意了。

  眾馬車前往的方向,是洛陽建了十年不到的一個道觀,叫碧心觀。

  在前面的馬車停下來,幾個打扮華貴的婦人下車後,盧縈也跟著下了馬車。她與以前一樣,一直戴著紗帽。

  她身量偏高,可以說,比一般的女子都要略高,又戴了紗帽,再說氣度天成,身後跟著的兩個護衛,雖然面目普通,可氣勢不可小看。一路通往道觀的人,都把她當成了哪個權貴府第的貴婦。

  於是,這樣的盧縈,自然而然地被人群推到了那六七個貴婦後面,在眾人眼中,她們本就是一道的。

  看著前面熟悉的身影,盧縈其實也不知她跟上來幹什麼……不過她這次來到洛陽,因為遮掩行蹤之故,遇到的故人並不多。這般遇上,她自然而然便想看一看。

  於是,她腳步略提,朝前走了幾步。

  這般靠近,那幾個貴婦的對話聲便傳入了盧縈的耳中。

  只聽得一個貴婦感慨地說道:“阿燕,這次真得恭喜你了。”

  被她恭敬的貴婦,卻是臉無歡顏。

  見她似是不高興,另一個年長些的貴婦抿著唇笑道:“阿燕,你可是在為你丈夫又納了二個妾而不滿?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身為正室,怎地與那些玩物兒計較?”

  那阿燕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第三個貴婦見她悶悶不樂,便道:“說起來阿燕,你家夫君這十幾年來都站在那位置上一動不動,現在好不容易更上一步,你怎地為二個玩物與悶悶不樂,這不是讓他嫌棄嗎?”

  直到這個貴婦的話出來,那貴婦阿燕才低聲說道:“我不是……再說,他這次升了官,也沒有什麼好恭喜的。我知道他為什麼會升官。”她 ​​的聲音有點低,旁邊幾個貴婦聽不清切。

  就在幾個婦人你一句我一句時,後面不遠處,傳來一個貴婦矜持的聲音,“阿燕?”

  那阿燕回頭看去,見到來人後,她朝著身邊的幾婦低聲說了幾句話,又致了歉後,提步走向那後面來的貴婦身邊。

  便這樣,幾個貴婦分成前後兩批,各走兩路。

  在盧縈停下腳步間,那阿燕與另一個貴婦在她身邊不遠處停了下來。

  那貴婦湊近阿燕,輕聲道:“你又不高興了?阿燕,不管如何,你夫君升官是好事,你這樣愁眉不展,有什麼好?”

  阿燕搖頭,她輕聲道:“我快活不起來。”她看向那貴婦,說道:“你知道我夫君為什麼升官嗎?呵呵,除了我,沒有人知道,我那夫君明明知道,卻裝作不知……還不是因為前太子之子來了洛陽,上面有些人害怕前太子,便提拔我這個昔日與盧縈交好,最後卻背叛了她的好友的夫君?我夫君不過小小升了一職,便被他們傳得洛陽皆知。不就是想傳到盧縈耳中,讓她添堵?”

  那貴婦顯然對這些也有耳聞,她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那貴婦安慰蕭燕道:“阿燕,不管是什麼原因,你夫君能升職是好事。”

  “好事?”蕭燕低低笑了起來,她紅著眼眶,輕輕地說道:“這算什麼好事?他一得意,便納妾室……當初我為了他的榮華富貴,還出賣了阿縈,還想去害她落胎。結果呢,他稍一得勢,便說什麼娶平妻納美妾的。好不容易消停十幾年,他這才一升職,便又收了兩個美人。”

  她哽咽起來,“我為了他,被阿緹王尚他們斷了來往,我為了他,成了阿縈的仇人。可我得到了什麼?得到了一個永遠冰冷的家,還是不停的納著美妾,不停想要娶平妻來羞辱於我的夫婿?你不知道,阿緹她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她丈夫那麼風流無用的一個人,現在一門心思守在阿緹身邊。她的親人不管想做什麼生意,都有人大開方便之門。去年有個人訛詐了她弟弟三萬兩金,結果不到半個月,那人就捧著金跪在門前求他們原諒。我們年少時,我嫁的夫君年少俊彥,聰明有為,她的夫君荒唐不知羞恥,還睡了什麼刺史的夫人,險些死無葬身之地。可現在呢?我的夫君有一個個納妾,不停地說真心喜歡上這個美人,過兩年又真心迷上那個美人。每個美人,他都想抬她們為平妻以示尊敬。是啊,他光顧著尊敬她們了,我這個正妻算什麼?”

  說到這裡,阿燕淚如雨下,她連忙悄悄拭了拭淚,兩人又朝里面走進一點,蕭燕才繼續說道:“阿緹就不同了,她的夫婿,從來不敢花心。呵,不是不想,是不敢,因為他知道天下雖大,卻一直有心在關心著盯著他。三年前,他才迷上一個良家女,想與她雙宿一起飛,想納她為妾呢,那良家女的家人便事事不順,那良家女也是接連出事,給嚇得寧願入道觀中做道姑,也不入阿緹他家的門了。現在阿緹那地方,誰家女子不知道,她的丈夫最是沾不得?便是她的丈夫也清楚得很,他只要對阿緹好,這一生,他也罷,他的家人也罷,都將順風順水,做什麼都通行無阻。”

  說到這裡,蕭燕轉向那貴婦,紅著眼睛直哽咽,“阿秀,你說阿緹的日子,與我的日子,你更願意過哪一種?”

  那貴婦聽得呆呆怔怔的,半晌,她才不敢置信地驚道:“那盧縈,還有這般驚人的手段?”

  提起盧縈,蕭燕又是羞愧又是說不出的難受,她低聲道:“她的本事,一直大著呢……她想阿緹過得好,阿緹便一直過得好。現在阿緹只生了二個女兒,家族也早就沒落了,可她的夫婿敢對她不好麼?她的夫婿雖是風流,給強行管制了這麼十幾年,聽說也真是消停下來了。天天一門心思守著妻女,上次他還跟人說,男人都是這樣的,給他機會讓他風流,他當然會樂此不疲,不過天天守著家人,也是其樂無窮。這都是習慣罷了。他還說,他覺得現在很好。”

  這道理那貴婦明白,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是這理兒。不然為什麼咱們婦人都要心向娘家?娘家就是咱們的背景啊,娘家強,男人哪有那麼大的膽胡作非為?”頓了頓,她對蕭燕說道:“阿燕,你就是娘家勢弱了。”

  不說這話還罷,一說這話,蕭燕便低著頭直掉淚,她氣苦地說道:“我娘家與阿緹家本在一處,現在娘家人都怪我,說我目光短淺,說我得罪了阿縈,受不到她的庇護。說阿緹家也在官場上沒人了,可她家的錢,賺得沒邊了。我們家呢,以前在成都也是排在前幾,可在連個世家都算不了,為官無人,經商不利,便是一個縣令,也敢對我娘家踩踐。她們都恨我為了夫婿的前途,得罪了阿縈啊。”

  那婦人沉默了一會後,低聲說道:“那也沒有法子,人已經得罪了。阿燕,你便當從來沒有遇到過那個盧縈吧?”

  聽了她的話,蕭燕只是搖頭,只是不停的搖頭。她哽咽著說道:“我妒忌阿緹……有盧縈護著,她就比有了什麼靠山都強。我不是,我,我什麼也沒有了……要不是我那夫婿也想到了朝庭或許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對他另眼相看的。這一次,他就想休了我,另娶他上司那個寡婦女兒了。”

  說到這裡,蕭燕猛然抱住那阿秀,在她懷裡哽咽道:“阿秀,我好恨……我好羨慕阿緹,她那麼糊塗,卻得到了阿縈一心一意地維護,她不像我,她不像我,我只是錯了一次啊!”

  盧縈站在不遠處,不經意間,兩人的對話她都收入耳中。

  她本是心硬之人,蕭燕的話中雖然知道悔了,她卻沒有什麼感覺了。是了,兩人的交情,早在那一年她被陰氏所派,前來拿話刺激她,想讓她流產之時,便付諸東流。

  她聽到這裡,該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當下轉身就走。

  一邊走,盧縈一邊想道:正如蕭燕所說的那樣,這個時候她的丈夫升官,分明是那些人想讓人知道,她盧文算不得什麼,前太子劉疆更是過去式。背叛過他們的人,現在還在升官發財,還過得更好。

  想到這裡,盧縈又忖道:天下之勢,都是不進則退。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兒子已出現在洛陽了,在這萬人關注之時,我們退一步,天下人都知道……所以,我不想退了!

  她又想到劉疆所說的,老皇帝有意把她兩個兒子扣在洛陽為人質一事。不由暗中冷笑一聲。她按了按紗帽,腳步加快:既然如此,那就攪亂洛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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