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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老茅]明血[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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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1 16:34:46
第五十五章九江大戰(一)

  九江城下,左良玉和一眾部下正站在一處搭建起來的高臺上向城中瞭望,各人的臉色都有一點陰沉。

  從八月初十誓師後,左良玉帶著大軍一路所向披糜,僅用了八天時間就攻到了九江城下,而當時的皇帝才剛剛帶著羽林衛從南京出發,逆流而上三天,可是在九江城下,一路高歌猛進的左軍總算遇到阻礙,左軍已經在城下水陸兩路連攻了八天,九江城依然在官兵手中巋然不動。

  這些天的攻擊,左良玉軍在九江城下至少損失了二萬多人,雖然相對於他的數十萬大軍來說損失不大,可是卻折了不少銳氣,無論軍官還是士兵都士氣低迷。

  自古造反能成功者,往往靠的是兵貴神速,出其不意,最怕陷入僵持狀態,因為一旦僵持,叛亂一方的士兵就會胡思亂想,軍心大降,而朝庭一邊有時間調集更多的力量過來,時間拖得越久,對於叛亂一方來說越是不利。

  城墻上,密密麻麻的左軍士兵正在蟻附攻城,後面是一隊一隊的士兵準備隨時補充,城上箭如雨下,不時有左軍慘叫著倒下,轉眼就被後面的士兵淹沒。

  “父帥,攻上去了,攻上去了。”一旁的左夢庚興奮的大叫起來。

  左良玉向城頭看去,果然左側有一隊士兵已經攀上城墻,正在城頭與官軍纏鬥,城頭官兵抵敵不住,步步後退,越來越多的左軍通過這個缺口正在向城頭湧去,短短時間已經登上了數百人。

  “好。”左良玉陰沉著的臉終於興奮起來:“傳令下去,攻破九江,全軍大索一日。”

  “大帥有令,攻破九江,大索一日。”

  所謂大索,自然就是允許士氣們入城後隨意搶劫,聽到這條命令,正在攻城的左軍士兵大震,嘴裏全都嗷嗷大叫起來,他們即成了叛逆,自然沒有什麼忠君愛國之心,一切都是為了女人財富。

  已經攻上城頭的左軍更是雙眼通紅,恨不得馬上將眼前討厭的官兵擊退好入城大搶一番,九江地處水陸要道,又是魚米之鄉,一向繁華,如果能夠搶先進城,自然好處多多。

  “散開。”聽到這個聲音,城頭上正在節節後退的官兵如蒙大赦,連忙向左右閃去,城頭頓時多出一塊空地,左軍大喜,官軍放棄了抵抗,正要往前沖,映入眼簾的情景卻讓他們頓住前步,前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排著數列整齊的官兵,這些官兵都手持火槍,槍上的火繩已經點燃,發出吱吱的燃燒聲。

  看到黑漆漆的火槍口對準自己,前方的左軍嚇得亡魂直冒,拼命想往後退卻,偏偏後方的士兵卻不清楚情況,還在往前擠。

  “射擊!”

“砰、砰、砰。”第一輪槍響後,最前面的左軍隊列頓時慘不忍睹,就像是一塊被啃過的大餅一樣凹陷進大片,許多士兵的身體被鐵丸打成篩子一般,鮮血汩汩直流。

  這輪槍響讓那些正想進城大搶一番的左軍腦子清醒了一些,剛才一直想往前擠的左軍停了下來,不過,馬上有人大喊:“兄弟們,他們的火槍已經放過一輪了,不用怕,沖啊。”

這個沖字一出口,又是砰、砰、砰的槍聲響起,官軍的第二輪射擊開始了,左軍前方剛剛聚起來的隊列又凹陷了一大片。

  第三輪,第四輪,官軍的火槍射擊連錦不絕,前頭官軍將射擊完的火槍向後一遞,又接過一支已經上好彈藥的槍支,重新開始了瞄準,等到第四輪射擊後,原先爬上城墻的左軍大半已倒在血泊之中,剩下的人再也沒有鬥志,拼命向後退去,到了跺口馬上順著樓梯爬了下去,一些人找不到樓梯,情急之下,直接從城頭跳下,此時城下屍體成堆,只要掉到屍體上還可以保住一條小命,誰也不想留在城頭被官軍的火槍打成篩子。

  左良玉見士兵已經攻上城頭,正與左右輕松的說笑,見到已經沖上去的部下象餃子一樣紛紛往下掉,城頭一片硝煙彌漫,他嘴裏大叫一聲:“火槍。”一口鮮血湧起,向後便倒。

  還好左夢庚眼急手快,將左良玉伸手扶住,否則左良玉非要栽倒在地不可。

  “大帥,大帥。”其餘眾將也連忙圍著左良玉,大聲呼叫起來。

  城頭硝煙散起,火槍的聲音如爆竹般響了起來,正在雲梯上往上爬的左軍紛紛向下掉去,“鐺、鐺、鐺。”的鳴金聲響起,左軍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城上城下又留下了數千具屍體。

  帥帳內,左良玉一臉慘白,一名郎中微閉著雙眼,不時搖頭晃腦,用兩根手指搭在左良玉的脈上,正在為左良玉把脈。

  良久,郎中將把脈的手放下,左夢庚連忙問道:“郎中,我父帥的病怎麼樣,到底重不重?”

  “回小侯爺,大帥身體強健,只是身上又多處舊傷,此番是急怒攻心,牽動了舊傷,這病……”郎中搖了搖頭,臉上一片吞吞吐吐之色。

  “這病到底怎樣,你倒是說呀。”左夢庚催道。

  “回小侯爺,大帥這病說難也不難,說不難也難,關鍵是要安心靜養,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若是易暴易怒則會雪上加霜,這次小人開個方子,只要照方抓藥,大帥服過幾劑藥後就會無事,只是若是再犯,那就不會如此輕松了。”

  聽到沒事,左夢庚和所有來探病的總兵都神情一松,若是左帥有個三長兩短,這支大軍馬上就要散夥。

  “下去把方子開好,領賞去吧。”

  “多謝小侯爺。”

  郎中下去後,左夢庚又發起愁來,要想父帥情緒不要太波動,眼下唯有盡快將九江拿下,可是九江又豈是那麼好拿的,前面七八天時間裏,九江除了二十門防守大炮外,一直用冷兵器應對,如今正要攻破,城頭突然出現了大量火槍,從聲音來看,至少有數千支火槍,單單這數千火槍已經難予應對,誰知道九江會不會還有什麼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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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九江大戰(二)

  安慶城內,到處是人吼馬嘶,隨著皇帝的到來,原高傑帳下三位總兵李成棟、李本深、柏永馥也在隨後各帶了一萬多人馬入城,安慶城雖然不小,可是短時間一下子增加了近五萬大軍,依然顯得有點擁擠。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在皇帝面前的有四人,其中一人是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另位三人都是三十至四十左右的中年將領,這名年齡最小之人是高傑的嫡子高元照,另外三人是高傑部下三大總兵李成棟、李本深、柏永馥三人。

  三人之中,最善戰之人非李成棟莫屬,這個人也是王福前世最為熟悉之人,在高傑死後,李成棟追隨高傑妻刑氏和子高元照投降滿清,他是嘉定三屠的元兇,又一殺一擒南明兩任皇帝(隆武、紹武),只是在永歷帝時又突然率兵反正,為南明王朝恢復了廣東廣西兩省之地,使得永歷朝在窮途末路中獲得了喘息之機。

  古人講究蓋棺而定,可是李成棟的行為即使是死後數百年也無法評價,王福看著這名在歷史上犯下累累罪惡,最後又翻然醒悟,為永歷朝立下大功的之人,心中感嘆不已,一時竟然忘了讓他們平身。

  李成棟四人跪在地上也是忐忑不安,雖然他們這次奉旨而來,可是他們先前有過一次抗旨不遵,誰知道皇帝會不會記恨,若不是這次由不得他們不來,他們肯定會找種種藉口拖延。

  “四位愛卿請起吧,來人,賜坐。”

李成棟等人總算等到了這個聲音,心中一松,每個人才發現自己背上幾乎濕透,向皇帝謝恩後,虛坐在幾名侍衛替他們搬來的椅子上。

  “諸位,左逆被阻於九江城下,眼下九江已被左逆狂攻十餘日,雖然九江城高墻固,城中兵力也算充實,只是救兵如救火,朕總不能等九江快支持不下才去救,不知哪位將軍先作先鋒,先期馳援九江。”

  “末將願往。”

  “末將願往。”

  ……

  王福的話剛一說完,李成棟、李本深、柏永馥,還有安慶府本地的數名將領就爭先恐後請求,左良玉的兵雖然多,但一個九江連續十餘日也沒有拿下,大家都是勇氣培爭,尤其是李成棟、李本深、柏永馥三人,他們本來對左良玉就沒有多少懼意,這次更是要在皇帝面前力圖表現,好將以前在皇帝心目中不好的映射消除。

  “諸位愛卿如此積極,朕非常高興,李成棟聽令。”

  “微臣在。”

  “朕命你為先鋒,帶領五千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九江,朕不需要你單獨與左逆交戰,只需在外圍對左逆進行襲擾,使左逆不能全力攻城即可,如果城中危急,你也可以進入城中守城。”

“臣遵旨。”李成棟臉上微露喜色,皇帝點他作先鋒對九江馳援,至少說明皇帝對他的能力信任,其他人見到李成棟接到了任務,臉上微微失望,也有人松了一口氣。

  “記住,沿途百姓爾等當秋毫無犯,若是朕知道有人強搶百姓財物或者行姦淫擼掠之事,雖有大功,朕亦必殺無疑。”

  李成棟聽得一凜,臉色也紅了一下,他自家知道自家的軍紀,在以前確實難予拿出手:“微臣明白了。”

  “朕亦知道各位帶兵的難處,朝庭財政困難,時常有欠餉之事發生,官兵生計無著,自然就仗著手中的刀劍向百姓伸手,這次大軍出征之前可先領三月糧餉,各位回去後馬上下發,朕既然給了你們足夠糧餉,若還有貪得無厭之輩,莫怪朕手中鋼刀無情,朕會給各軍派駐軍法官,凡有違軍法者,全部由軍法官加予處罰,既使是主將,也不得干涉軍法官執行軍紀。”

  聽到這話,李成棟、李本深等人差點要跳起來,派駐軍法官,連主將也不許求情,那豈不是等於在各人頭上加了一道緊箍咒,這一點可比皇帝以前只派太監監軍厲害多了,太監雖然討厭,畢竟只有一兩個人,除了對主帥有所影響外,幾乎接觸不到下級官兵,而軍法官不同,他等於剝奪了主帥執行軍紀的權力,如果真派下去,恐怕軍中人人要仰軍法官的鼻息而存。

  李成棟正要反對,見到皇帝左側的高傑猛向自己打眼色,李成棟才醒悟過來,此事皇帝決心已下,根本不是他反對有效,若是拒絕,只會讓皇帝對自己更加不信任,連忙將頭低了下去,眾將臉色雖然難看,見一向桀驁的李成棟沒有作聲,一時也不敢觸犯龍顏。

  “各位也不必拉著臉,朕也是為各位好,各位軍中袍澤眾多,只是稍加留情便會讓軍紀蕩然無存,若是毫不容情亦會惹起軍士埋怨,朕將軍法官派駐到各位軍中,就是想讓各位從軍紀中解脫出來,專心打仗,軍士有埋怨,自然也是埋怨朝庭,若是軍紀不行,朕也不會怪罪到各位頭上,直接斬殺軍法官。”

  不能不說皇帝說的還是有些道理,誰都想要一支軍紀嚴明的部隊,軍紀越嚴明,軍隊的戰鬥力便越強,只是礙於各種原因,主帥往往對軍紀難予執行。

  “臣等遵旨。”李成棟等人無可奈何的道。

  第二天,李成棟的五千零一百大軍從安慶出發,多出的一百人正是皇帝往他部隊中派駐的軍法官,這多少令李成棟有點不舒服,大勢所趨,李成棟無法拒絕,這一百人也絕了李成棟三心二意的心思,皇帝如此強勢,反倒讓他心中有種踏實的感覺。

  九江城,經過幾天的調養,左良玉的身體已經好了起來,在左良玉生病的幾天中,左軍雖然沒有停止攻城,只是攻勢明顯減緩,除了在城下多增加一千多具屍體,讓城中的守城物質消耗了一點,左軍一無所獲。

  “大帥,斥候有朝庭消息傳來。”

  “快傳。”左良玉放下剛要喝的一碗稀粥道,這幾天,左良玉都只能以稀粥為食。

  一名斥候從外面快速掀帳進來:“報,大帥,有消息了,朝中奸逆已派出援軍,他們的援軍已到達安慶。”

  “可知有多少人馬,誰人領軍?”

  斥候遲疑了一下才道:“大軍五萬左右,好象是皇上禦駕親征。”

  剎那間,帥帳安靜的掉了一根針都能聽見,半響,左良玉哈哈大笑起來:“天助我也,此事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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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九江大戰(三)

  左良玉自持兵多將廣,起兵後又順流而去,勢如破竹,並沒有太過注意耳目,九江久攻不下,才廣撒耳目,然而,左良玉的探子得到皇帝親征的消息卻不敢確認,反復數次後才敢上報,使得左良玉的情報顯得落後。

  “回大帥,此事已多次確認。”

  “好,好,好。”左良玉連說了三個好字,原先有點蒼白的臉色布滿了紅暈:“傳本帥令,不計死傷,全力進攻九江城,務必三日將城拿下,全軍殺往安慶,活捉皇帝。”

  左良玉只想到若是在安慶捉住皇帝,不用攻南京就能取得勝利,卻沒有想過普通土兵得知皇帝禦駕親征後會有怎樣的震憾,他們頭上那塊清君側的遮羞布等於完全拿掉,當真要面對皇帝的龍旗時,即使士兵能夠聽從命令進攻,他們的勇氣還會剩下多少。

  面對左軍的全面進攻,九江城的防守陡然緊張起來,這些天九江城的各種防守物質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一些靠近城墻的房屋已被拆掉,取得的磚石都直接迎往城墻往下砸去,木料也是如此。

  九江城頭的大炮早已打不響了,最具威力的就是城中的二千余支火槍,這兩千多支火槍是總兵黃斌卿帶過來的,還是皇帝親自下令從南京軍械處調運給黃斌卿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火槍報廢的越來越快,這兩千支火槍只用了數日,已經報廢了三百多支,這充分說明瞭大明軍械處火器的質量是多麼不可靠,好在這批火槍經過挑選,炸膛的並不多,士兵才不至於不敢使用,不過,即使火槍不報廢,城中的彈藥也耗了大半,袁繼鹹,黃斌卿兩人開頭留著火槍不使用,除了要給叛軍一個出其不意外,何嘗又不是因為知道火槍太過嬌貴,彈藥不多的緣故。

  見到城頭火槍比以前稀疏不少,叛軍士氣高漲,這些天,叛軍在城外已經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護城河也早已填平,沖車、轒轀車、巨盾輪翻而上,士兵們遠遠的藏在巨盾或轒轀車下,除了巨石,城頭的火槍、弓箭都對它們無可奈何,巨大的沖車撞擊在城頭,讓整個城池都嗦嗦發抖。

  左良玉軍中也帶有數十門大炮,雖然損毀了一些,不過還有二十多門可以使用,巨大的炮彈砸在城墻上,碰到的士兵往往一下子就被砸成了肉泥,雖然由於數量和準頭問題,炮彈能打到守軍的並不多,數分鐘差不多只有幾發能打中城頭,真正能給士兵造成傷害的也就一兩發,有時炮彈還會落到左軍自己在城下進攻的隊伍中,只是只見對方火炮響,自己的火炮卻沒有動靜,無疑大為損傷守城官兵計程車氣。

  總督袁繼鹹和總兵黃斌卿兩人馬上意識到了危機,他們帶著親兵和預備隊在城頭如同救火隊員一樣左奔右突,哪里有危險就往哪里趕,總算將叛軍日落前的一波波攻勢擋了下來,當叛軍因為天黑開始收兵時,城頭的許多官軍都累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就在袁繼鹹和黃斌卿兩人慶幸總算又守住一天時,他們卻不知道,隨著叛軍攻勢的加強,城內官兵不可避免傷亡加大的情況下,九江城內已有一股暗流在湧動,無論是九江本地的兵馬還是黃斌卿帶來的官兵,他們本身的戰鬥意志都不強,若不是坐擁堅城,恐怕左良玉一來,許多人就要降了,畢竟雙方實力相差太大,左良玉又與流寇不同,投降左良玉沒有投降流寇的心裏障礙那麼大,李自成攻破北京時,大明的軍隊還不是成批成批的向李自成投降。

  前些天因為守得輕松,這種思想在官兵當中並不盛行,只是今天眼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城外叛軍越攻越猛,許多人漸漸抗不住了。

  當晚,左良玉正在與眾將軍議時,一名親兵來報,城裏有人偷出來要求見大帥。

  左良玉一愣,馬上意識到什麼,將軍議結束:“快,把人帶來。”

  “慢,大帥,來人究竟是什麼目的還不清楚,大人萬重之軀,不可冒險,不如由末將先期接見,如果沒有問題,大帥再見來人也不遲。”一名三十多歲的武將起身攔道。

  攔住左良玉的是總兵張應元,左良玉思付了一下,點了點頭,張應元行了一禮,先期退下,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張應元滿臉喜色的重新進入帥帳:“大帥,大喜,大喜。”

  “來者是誰?”

  “是九江副將張世勛的家人,張世勛有意向大帥投誠,約定明晚,他在城中發動兵變,張世勛道北門守將和他甚有交情,他已說服北門守將,到時舉火為號,只要城中火起,大帥可以率兵從北門殺人。”

  “張世勛。”左良玉也聽過此人名號,此人兵法武藝樣樣稀鬆,能當上九江城副將,完全是靠花樣巧語和賄賂上司,左良玉馬上就打消了懷疑:“好,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晚本帥與諸位在九江痛飲。”

  “遵令。”

  左良玉和朝廷官兵在九江大戰時,李自成終於從逃出北京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從崇禎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與吳三桂在一片石交戰,到二十二日大敗,二十六日返回京城,二十九日北京稱帝,三十日從北京逃出來,李自成就象生活在噩夢中一般,進京的數十萬大軍跟隨李自成逃出來的不過三萬多人,地方上聽聞李自成大敗,紛紛暴亂,要麼向清廷投城,要麼重歸於大明。

  李自成回到太原後,剛想喘一口氣,近在咫尺的榆次竟然叛亂,他雖然派陳永福將叛亂撲滅,可是接著又是原大同總兵薑襄叛亂,將李自成的心腹將領張天琳等人殺害,掛起了大明的旗幟,山東、河南等地的官紳紛紛反攻倒算,不是將大順朝派駐的官員驅逐,就是直接殺死。

  在這種情況下,一向沉穩的李自成也亂了方寸,當李巖向李自成提出要帶二萬精兵前往河南收拾局面時,李自成終於暴怒了,他懷疑李巖離開他是想自立門戶,毫不猶豫的向牛金星下旨,將李巖、李侔兩兄弟處死,鑄下大錯,弄得下麵的將領人人自危,面對吳三桂如附骨之蛆的追擊,兵無戰心的李自成只得再次逃跑,於七月渡黃河歸西安,依靠著潼關之險暫時擋住了吳三桂的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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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九江大戰(四)

  依靠潼關將吳三桂擋住之後,李自成重新開始了整軍備戰,只是各地上報的情況卻讓李自成猶如挨了當頭一捧,陜西是他的根本,可是此時的關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殘破,崇禎十七年,陜西依然乾旱,由於大量青壯被李自成抽調參軍,農村勞力稀少,導致莊稼大部分枯死,江南大米只需一兩銀子一石,而陜西米價已上漲到每鬥二兩六錢,小麥每鬥二兩四錢,超過江南米價的二十倍。

  若是在以前,李自成還可以殺富濟貧,可是陜西的富戶早已經被殺光了,就是想搶也沒處搶,銀子到是有,從北京撤回來後還是帶出了不少銀子,可是這些銀子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想買也沒有地方可買。

  沒有糧食,軍隊就要挨餓,在這樣士氣不振的情況下,軍士逃亡只是小事,一個不好就要喧變。

  萬般無奈下,李自成接受了牛金星與宋獻策兩人的建議,爭取與南明和解,共抗清軍,最重要的看看能不能從南明手上買到自己最需要的糧食,哪怕出上江南米價的五倍十倍價格也行,他派出顧君恩作為自己的代表,帶上大量禮物,準備先期到湖廣與左良玉接觸。

  由於資訊傳遞不暢,李自成並不知道左良玉已經起兵南下清君側,大順軍與左良玉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在朱仙鎮大戰之前,大順軍就與左良玉有過多次接觸,有時雙方都有默契的彼此避開,左良玉與張獻忠的接觸則更加密切一些,收過張獻忠幾次錢財,直接將包圍圈中的張獻忠放走,以致楊嗣昌被迫自殺,牛金星等人分折認為,左良玉根本對大明毫無忠心,只要有足夠的錢財,從左良玉手中取得糧食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九江城下,又是一天大戰結束,雖然明知晚上有內應,左良玉在白天卻絲毫沒有吝嗇兵力,幾次城頭都搖搖欲墜,差點失守,在守城的官兵拼命反擊下才將叛軍重新趕下城頭,袁繼鹹、黃斌卿兩人忙於四處救火,根本沒有注意到城中有人正在悄悄串聯準備投降。

  當夜,袁繼鹹正在熟睡當中時,突然從夢中驚醒,接著就聽到城中大喊火起的聲音,袁繼鹹大吃一驚,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也顧不得穿鞋,就這麼赤腳跑出屋內,好在他一直和衣而臥,才沒有赤身裸體,袁繼鹹剛出房,就看到北面火光沖天,隱隱還夾雜著呼喊聲:“叛軍進城了,快跑。”

  袁繼鹹臉色一下子白了,他的親兵也從屋裏沖了出來,呆呆的看著北門方向的火光出神。

  “北門是誰防守?”

  “回大人,是副將張世勛。”

  “好,好個張世勛。”袁繼鹹明白過來,這個張世勛白天就有些不對,讓他派兵增援城頭時總是磨磨蹭蹭,沒想到卻是打著這個主意,可嘆自己有眼無珠,沒有看出身邊就有一名不忠不義之徒。

  一陣“的的得得”的馬蹄聲傳來,黑暗中一條火龍迅速向總督府靠近,袁繼鹹的親兵大駭:“不好,叛軍來了。”

  親兵正要扶袁繼鹹走,火龍中有人喝道:“前面是不是總督大人?末將黃斌卿。”

  聽到是黃斌卿,袁繼鹹的親兵總算將心放了下來,等火龍來到身邊,果然是黃斌卿帶人趕到,此時黃斌卿全身甲胄,手持一把大刀,火光下顯得威風凜凜,只是他口中的言語卻不怎麼威風了:“總督大人,左賊已經進城,九江已無法固守了,還是隨末將殺出城外吧,此非戰之罪,想來皇上也不會怪罪。”

  “殺出城外?”袁繼鹹搖了搖頭:“本官身為九江總督,有守土之責,又豈能棄城而逃,黃總兵,你是客軍,這些天多謝你協助本督守城,否則九江早已為賊所破,你先逃吧,本官已決心與城諧亡。”

  黃斌卿還想再勸,前面的喊殺聲越來越大,距離總督府不到半裏地了,他只得用刀柄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我們走。”

  黃斌卿走後,袁繼鹹身邊的數十名親兵大眼睜小眼,臉上都是一片驚恐之色,幾人趁著夜色,悄悄的從黑暗中隱去,袁繼鹹並沒有理會,道:“走,陪本官到城頭。”

  一群人打著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城頭走去,等到了城頭,陪著袁繼鹹身邊的親兵由數十名只剩下五人了,城頭上悄無人影,看到城裏大亂,守城的士兵早已撤了下來,此時從城北開始的火光已已經延到了城中,並且還在迅速的朝各個方向延去,各種慘叫聲不絕於耳,叛軍已經在城中釋放他們憋了多日的獸性。

  袁繼鹹向南京的方向拜了三拜,望瞭望還留在自己身邊的五名親兵,臉上一片滄然:“本官上辜負皇上的信任,下不能護得一方百姓,實在無顏再茍活於世,本官死後,你們好自為之吧。”說完,從城墻縱身跳下,剛好跌入護城河,一聲巨大的水響後,河中恢復了平靜。

  “大人。”五名親兵眼睜睜的看著袁繼鹹消失在城頭,放聲大哭。

  哭了一會兒,其中一人道:“我等深受大人重恩,不能讓大人走的太孤單。”說完,也縱身跳下,在此人的感染下,又有兩人跟著下跳。

  此時整個九江城已經變成了一片地獄,叛軍肆無忌憚的將手無寸鐵的百姓殺死,婦女就地姦污,左良玉對一路的情景視而不見,自得意滿的跨入了總督府,他已答應部下在九江大索一日,至於一日後九江變成如何,他並不關心。

  只是聽聞袁繼鹹跳入護城河而死時,左良玉臉色沉了下來,心中頗為惱怒,這個袁呆子,竟然寧死也不向他投城。

  九江城火起時,李成棟的人馬離九江不過數十裏,正在一處野地紮營,有軍法官的監督,這次李成棟的軍紀確實做到了與百姓秋毫無犯,看到九江大火,李成棟與諸將都是大驚,只是夜晚不便查看,眾人只得疑神疑鬼的重新睡下。

  第二天,李成棟剛要撥營起寨,從九江城逃出來的黃斌卿已經來了,從黃斌卿口中得到九江失陷的消息,李成棟頓時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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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出人意料的戰局(一)

  李成棟不敢自作主張,他奉令增援九江,皇帝可沒有交待九江城破後他該如何行事,只得留在營地不動,派人快速向後方稟報,好在他們的營地還沒有撥去,倒無需再紮營,不過,加固營地是免不了的。

  見到自己的援軍,驚魂未定的黃斌卿部才安心下來,此次隨同黃斌卿逃出來的官軍不到二千人,黃斌卿忍不住扼腕長嘆,若是這支援軍提前一天到來,九江何至於失守,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眼下他是敗將之軍,如何敢指責李成棟。

  李成棟本以為既然見到了黃斌卿,後面一定會有追兵,一直下令部下嚴陣以待,只是直到中午,連追兵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為怕左良玉的水軍攔截,王福領著大軍棄舟登岸,並沒有走水道,陸路不比水路,光是各種物質的搬運就花了數天的時間,王福接到九江失陷的消息剛離安慶數十裏,王福想也沒想,馬上下令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大軍轉了一個向,重新返回安慶,並派人傳旨,讓李成棟也回安慶。

  王福雖然屬意在九江與左良玉交戰,但九江既然失陷,王福當然不會讓自己去碰堅城,反正時間暫時在自己手裏,把戰場轉到安慶也無不可。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王福帶著大軍重新回轉安慶,二天過後,李成棟帶著黃斌卿也回來了,對於九江的失陷,王福並沒有處罰黃斌卿,黃斌卿與袁繼鹹死守九江十餘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聽到袁繼鹹不肯逃跑而要與城同亡時,王福也不禁動容,在他的映射中,明末能夠死節的文臣武將極少。

  王福本以為左良玉攻下九江後會很快向安慶進攻,到時自己坐擁堅城,又以逸待勞,擊敗左良玉並不困難,沒想到連等五六天後,左良玉卻在九江不動了,這下,輪到王福沉不住氣了,雖然相持下去對左良玉不利,可是王福同樣沒有時間與左良玉耗下去,否則打個數月,等到清軍南下,只會白白便宜清人。

  大量的錦衣衛探子向九江城湧去,想探聽到左良玉大軍為何不動的原因,只是九江城戒備森嚴,白天尚且大門緊閉,每日不過早晚各一個時辰的開城時間,錦衣衛的探子雖然混了進去,卻什麼消息也沒有探到。

  又等了數天,眼看著進入崇禎十七年的九月份,王福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滿人耐寒不耐熱,事實上,從五月份進入北京之後,韃子除了派出吳三桂對李自成追擊後,他們自己的大軍一直龜縮在北京不動,連山東、河南都沒有派兵占據,就是因為天氣炎熱,許多滿人將領水土不服,才耽擱了下來,天氣問題,一向也是北方民族進入中原的一個大問題。

  而到了九月,即使是南方的天氣也會逐漸涼爽起來,這個季節又正是秋高馬肥的時候,正適合於北方民族進入南方作戰,滿人的大軍勢必不會等太久。

  王福派出李成棟帶著五千騎兵快速趕到九江城下,這五千騎兵當然不是攻城,他們並沒有攜帶攻城器械,只是左良玉數十萬大軍也不能全部住在城裏,他們在城外一左一右立了一個大寨,每個寨都是連綿十數裏,士卒高達十萬以上的大軍營。

  對於外面的軍營,李成棟也很是謹慎,他先派出一千騎兵小心翼翼的靠近叛軍的左營,一旦敵人出戰,他的大軍馬上接應回撤。

  帶隊的是李成棟的養子李元胤,李元胤向以膽大聞名,這次雖然只率了一千騎兵,對左營卻絲毫不懼,直接沖到營外數十步對著營內放起火箭來,很快,左營的一部分營帳就被點燃,火光沖天而起,叛軍大驚,紛紛救火,亂成一團。

  叛軍並非瞎子,對于李元胤的一千騎早已看在眼裏,卻沒有料到他們這麼大膽,竟然敢沖到營外放火,一時沒有理會才造成這樣的後果,數名叛軍將領氣憤不過,將營門打開,帶領著部下向李元胤撲去。

  看到上萬人向自己撲來,李元胤正要帶著部下撥馬逃跑,只是發現出營的叛軍毫無秩序,步騎混雜在一起,騎兵根本沒有機動力,李元胤馬上改變了主意,撥出長刀,大喊道:“弟兄們,建功立業就在此時,沖啊。”

  “沖!”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李元胤傻大膽,他的部下也是如此,一千騎兵緊跟在李元胤身後,向出營的一萬多叛軍直撲過去。

  幾名叛軍將領還以為自己只要一出營對方就會驚走,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敢向自己反沖,一時急得拼命大喝,想把騎兵從步兵中解放出來迎敵,可是已經晚了,沒等他們的騎兵運動起來,李元胤已經率軍殺到,從叛軍側翼掠過,仿佛是刀入豆腐一般,只一個回合,外圍的叛軍紛紛倒地,被李元胤切下了一大塊,至少數百名叛軍倒在了李元胤部的刀下。

  “再沖!”李元胤撥轉馬頭,又一次向叛軍沖去。

  看到官軍高舉著寒光閃閃的長刀向自己沖來,刀尖上尚滴著自己同伴的鮮血,外圍的叛軍大驚,拼命向中間擠去,中間的士兵被擠成一團,動彈不得,拼命向外擠,上萬名叛軍就像是沙丁魚一樣,密密麻麻擠成一團,任由外面的官軍逐步蠶食,根本不作任何反擊。

  “殺啊!”李元胤和一干部下興奮到了極點,他們從沒有打過這麼輕松的仗,對方就像是圍成一排排的木樁,任由自己砍殺,每運動一次,對方就要倒下一大片。

  “跑。”也不知是叛軍中誰先喊了一句,後方的叛軍如夢方醒,放棄了擠成沙丁魚一樣的陣式,率先向營門跑去,既然隊列保護不了自己,自己當然不能白白等死,剎時間,剛才沙丁魚一樣的叛軍四散開來,紛紛向營門跑去。

  看到這種情況,李元胤大喜,剛才叛軍雖然擠成一團,可是他們同樣不敢陷進去,只能在外圍一點一點的蠶食,如今對方既然四散而開,哪還客氣,一馬當先,向叛軍中間穿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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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出人意料的戰局(二)

  被官軍這麼一穿鑿,叛軍更是大潰,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一萬多出營的叛軍最終只有不到一半人逃回了軍營,若非李元胤兵少,他敢一直追殺進去,將外圍的殘餘叛軍消滅後,叛軍大營已經緊閉,李元胤繞著叛軍的大營發出各種挑釁的動作,見叛軍用弓箭嚴陣以待,才興高采烈的離去。

  李成棟站在山坡上看得目瞪口呆,他可沒有想過派李元胤這次試探會演變成一次大勝。左良玉的軍隊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弱了,他心中閃過一絲念頭,若剛才自己五千大軍都沖過去,會不會將左良玉的大營踏破。

  隨即李成棟自己搖了搖頭,這太不現實了,好呆叛軍一營有十多萬人,何況九江城和右營隨時可以增援。

  “總兵大人,末將回來了。”李元胤興沖沖的策馬來到李成棟旁邊。

  “好,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李成棟點了點頭,心中卻在苦苦思索,叛軍的戰鬥力如此之弱,到底是對方有陰謀還是出了什麼變故。

  第二天,嘗到甜頭的李成棟又派李元胤領著一千騎兵前往叛軍營前搦戰,自己領著四千人悄悄跟在後面,一旦再出現昨天的情況,他會毫無猶豫的率軍一起猛攻,既使攻不破對方大營,也要讓對方損失慘重。

  可是面對官軍的挑釁,叛軍理也不理,營門緊閉,只是用弓箭壓住陣角,不讓官軍放火,完全擺出一幅縮頭烏龜的樣子。

  李成棟無奈,只得派出斥候向後方報告,接到李成棟的報告,王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千騎兵在對方軍營外殺數千人,從容而去,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皇上,會不會是叛軍故意示弱,想引誘皇上率軍到九江決戰?”閻應元馬上提出了一個可能。

  故意示弱,有這個可能,可是眼睜睜的看著數千士兵被殺而不救,這也太傷己方士氣了,如果引起部下離心,恐怕得不償失。

  “高愛卿,你看如何?”王福向高傑問道。如果論打仗經驗,這次出征的將領中,還是以高傑最為豐富。

  從李成棟、李本深、柏永馥三人遵旨拜見皇帝時起,高傑已經失去了與皇帝抗衡的籌碼,高傑打定主意,盡量韜光養晦,見皇帝問到自己,連忙起身:“回皇上,臣以為閻大人所言有理。”

  “是嗎?”王福心中總是覺得有哪兒不對。

  “皇上,臣不懂戰事,不過也知道坐擁堅城與勞師遠征的區別,不管左逆有無陰謀,只要皇上緊守安慶,久之左逆必敗無疑。”錢謙益道。

  前段日子東林黨許多重臣被逐,錢謙益頗為低調過一段日子,生怕皇帝看他不順眼將他也趕出朝堂,後來見皇帝並無此意才又活躍起來。

  王福當然知道守在安慶穩妥,可是若左良玉一個月不動,自己也一個月不動不成,這樣豈不是等著韃子來收拾自己,那還不如冒險一試,他心中隱約有一個念頭,不會是左良玉軍中發生什麼巨變了吧。

  “朕不管左逆是否有陰謀,朕不能等下去了,傳朕旨意,明日大軍出發,全力殺向九江,掃平左逆!”王福的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神色堅定。

  “皇上三思!”錢謙益大吃一驚。

  然而高傑、李本深、閻應元、柏永馥等人卻豁的一聲站了起來:“臣等遵旨。”

  錢謙益尷尬的看著一幫武將,王福露出一絲笑意:“沒什麼事,錢愛卿也下去準備吧。”

  王福坐在黃色傘蓋的馬車上,放眼望去,到處是旌旗飄揚,數萬大軍向前轔轔而行,除了馬蹄聲和隊伍的行軍聲外,再無其他聲音。

  此時正值晚稻快要成熟的時間,道路兩旁無數稻穗已經垂了下來,在陽光下,發出金黃色,大約再過半月左右,這些稻田就可以收割了,從沉甸甸的穀穗來看,江南無疑又是一個豐收年。

  雖然明知左良玉有數十萬大軍,可是皇帝就在軍中,羽林衛和原先高傑的手下都士氣高漲,大明享國二百八十年,又是皇帝禦駕親征,豈是區區叛逆能擋。

  若說諸人當中最沒有信心的反倒是王福了,雖然王福相信無論是高傑原先的部下還是自己剛成軍不久的羽林衛戰力肯定要強於叛軍,只是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從現在的情況下來看,左良玉部起碼還有二十五萬以上的大軍,而自己滿打滿算,不過是五萬人。

  五比一的兵力啊,若是在安慶城下,既使兵力更懸殊一點,王福也不用太擔心,可是沒想到自己卻要去和左良玉野戰,甚至還有可能要攻城,是自己瘋了還是傻了,僅僅為一個不太靠譜的猜測麼。

  不,是自己實在沒有時間了,多爾滾正在北京冷然的注視著整個中原的形勢,他已作好了隨時南下的準備,自己若是連一個左良玉也收拾不了,拿什麼去和多爾滾作戰?只有以最短的時間擊敗左良玉,無論他的聲望還有大明的民氣軍心都會大漲,如此,無論是多爾滾派吳三桂,孔有德還是他自己親自來,面對的不再是四分五裂,只知爭權奪利的小朝廷,而是一個有著強有力統一的南方朝廷。

  王福此時渾然忘了自己原先一心要逃走的計劃,否則管他清軍南下之時有沒有平定左良玉,到時打不到再逃就是。

  也罷,大丈夫豈可一心保命,與其窩囊活著,不如轟轟烈烈一場,不成功則成仁。王福嘆了一口氣,馬車在吱吱聲中繼續前進。

  “報,皇上,此地離九江只有五十裏了,前方請示,是否安營紮寨?”一名羽林衛策馬來到皇帝車駕前稟道。

  “傳朕旨意,紮營,馬上派人與李成棟聯絡。”

  “是。”那名羽林衛馬上撥轉馬頭,向前奔去,連跑連喊:“皇上有旨,安營,皇上有旨,安營。”

  正在前進的隊伍頓時停了下來,紛紛開始在平地上尋找紮營的地點,為了不讓大軍疲憊,王福吩咐每日只行走三十裏左右,以這個速度,還有二天才能到九江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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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出人意料的戰局(三)

  剛紮下營盤不久,就有侍衛來報,李成棟派的人來了,王福連忙傳見。

  王福端坐在剛建好的營帳內,一名二十余歲的青年掀帳而入,在離王福十余步的地方跪下:“卑職徐州總兵帳下參將李元胤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就是以一千騎兵殲敵數千叛軍的李元胤,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王福贊賞的道。說到少年,其實王福前世的年齡也不比眼前的李元胤大,只是穿越後身體一下子比以前大了十多歲,這讓王福很不爽,好在他努力減肥後,最近照鏡子時總感覺自己臉上比以前年輕了,這才讓王福安慰了不少。

  “多謝皇上誇獎。”李元胤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自己的功勞能上達天聽,無疑是最值得高興之事。

  “李愛卿,現在叛軍可有何動靜?”

  “回皇上,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動靜,無論末將等人如何挑釁,叛軍就是不出營門。”李元胤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之色。

  “愛卿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末將遵旨。”

  看到李元胤下去後,王福轉向眾人:“各位愛卿,叛軍攻下九江已經十餘日了,到紋絲不動,到底欲意何為?”

  高傑、閻應元、李本深等人也皺眉苦思不已,兩軍作戰,哪有一方一直龜縮在營,連斥候探子也不派的道理,偏偏數十萬叛軍就如此做了,左良玉好呆也是征戰天下二十多年的一員猛將,即使要示敵以弱,也不用自斷耳目吧。

  見到眾人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王福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猜測。只是此事毫毛根據,王福卻不便道出。

  此刻的九江總督府,一片愁雲慘淡,左夢庚頭纏白帶,坐著最上面的一張椅子上,左右分坐著各個總兵,副將,這些人身上也無一不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使整個議事大廳變得象一處靈堂。

  王福猜測的不錯,左良玉竟然當真死了,郎中早就警告過左良玉,不可暴怒,也不可太過高興,可是攻佔九江的那天,左良玉卻兩樣都占了,他先是做著休整一天就可以直奔安慶將皇帝擒獲的美夢,後來聽到九江總督袁繼鹹守願投水而死也不願降他時,又是勃然大怒。

  左良玉倒不是一定非要袁繼鹹投降,可是在袁繼鹹身上,左良玉看到了依然有不少大臣在危急時刻忠於弘光朝,他意識到自己的這次起兵或許是錯誤。憂心之下,第二天就病倒了。

左良玉一病,下麵的各將頓時亂成一團,左軍中,除了左良玉再沒有一個能服眾的人物,左夢庚太過年輕,根本壓不住陣腳,大家對於叛亂不可能完全沒有想法,只是左良玉的威望使得眾將不敢反對,如今左良玉一病,各種矛盾自然就浮現了出來,這才導致了左軍的種種奇怪舉動。

  好在左良玉病重的消息及時封鎖,否則若是傳到全軍,恐怕馬上就會軍心浮動。

  頭幾天,各個將領還盼望著左良玉的病早日康復,畢竟左良玉才四十多歲,只是左良玉的病越來越重,眾人頓時絕望了,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會與官軍主動交戰,到時只會白白損耗實力,他們在等,等左良玉病好或者乾脆去世,再決定自己的行止。

  昨天,左良玉在房中嘔血數升,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左良玉一死,各個大將馬上就開始了激烈的爭吵,再想打下安慶是不可能了,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向朝廷請罪,希望朝廷赦免他們,另一條是投靠韃子。

  雖然從感情上來講,重新向朝廷投誠並沒有什麼障礙,只是吳三桂被韃子封為平西王的消息已經傳來,大明可沒有封異姓王的傳統,而且眼下軍事以韃子最盛,自然會有不少人仔細衡量,關於投滿還是投明分裂成兩幫人馬。

  左夢庚暫時被推為大軍統帥,只是面對兩方的矛盾他卻無力調解,呆呆的看著兩幫人吵得不可開交。

  巡按禦史黃澍站了出來:“好了,各位將軍也不用吵了,本官有一個提議,願意重投大明的投大明,願意投大清的投大清,如何?”

  聽到這個提議,雙方的將領都是一愣,隨即點頭,既然誰也不能說服誰,那就只有各奔東西了,否則除非先火拼一場。

  左夢庚見黃澍一席話就解決了雙方的爭執,心中松了一口氣,父帥一死,他根本無力控制這支隊伍,他倒不在乎是投明還是投清:“各位叔叔伯伯既然都同意黃伯伯此議,為防夜長夢多,事不宜遲,還是要盡快向雙方派出使者,聯系投誠事宜。”

  黃澍自高奮勇的道:“小侯爺放心,老夫願往山西走一場與大清聯絡,一定不讓小侯爺吃虧,若小侯爺過去,至少也是一個侯爺銜。”

  “放屁,誰說小侯爺要投靠韃子了。”張應元站起來指著黃澍的鼻子大罵,他和金聲恆等人是支持重投大明的總兵之一。

  “你才放屁,小侯爺投不投大清關你什麼事?”另一名總兵李國英也站了起來,擋在黃澍面前,表示對黃澍的支持。

  雖然確定了各投各的,可是誰能爭取到左夢庚這個名義主帥一起投降,無疑是大功一件,左夢庚頓時成了雙方爭奪的對象。

  又是一番爭執,誰也不肯相讓,左夢庚被吵得頭暈腦漲,心中不由一片冰涼,自己父帥屍骨未寒,這些人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一枚籌碼了。

  這番爭執無果,天黑之後,各自回府,李國英剛走出總督的大門就被黃澍叫住:“李總兵,老夫有事相商,不如暫且到老夫居所一聚如何?”

  李國英點了點頭,兩人一同到了黃澍府上,黃澍將下人支開,馬上道:“李總兵,本官有一場天大的富貴相送,就看李總兵有沒有這個膽子。”

  李國英不悅的道:“黃大人,你我已是同一條線中的螞蚱,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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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出人意料的戰局(四)

  黃澍快速向門外查看了一下,見到沒人,才道:“總兵大人,大明皇帝禦駕親征之事你可知?”

  李國英點了點頭:“本官自然知道,本來大帥還想將皇帝一網成擒,沒想到天不假年,大帥英年早逝,只是我們反正要投靠大清了,這和我們又能什麼關系,難道皇帝還敢與大清為敵?”

  黃澍搖了搖頭:“李大人有所不知,大明文臣武將確實不敢與大清為敵,只是皇帝卻不知大清兵鋒之利,一味孤行,你道前些天劉良佐,劉澤清為何被殺,還不是因為逼著皇帝與大清交好,行借虜平寇之策,將皇帝觸怒,這才被殺。”

李國英哦了一聲,他只知劉良佐、劉澤清等人被殺,大帥因為朝中有奸人才憤而起兵,沒想到真正殺兩劉的卻是皇帝本人。

  “如今兩鎮被殺,大明滿朝文武再無一人敢言與大清和議,大清攝政王雄才偉略,早晚要統一南方,如此不久之後大清與大明必有一戰,金聲恆、張應元等人一意要重投大明,等於與大清為敵,如果李大人能夠將他們除去,將二十餘萬大軍一起投靠大清,這是何等大功。”

  李國英被說的動心,只是他還是有些遲疑:“黃大人,我與幾位總兵的兵力並不比金聲恆他們多,如何除去他們?”

  黃澍壓低了聲音:“擒賊先擒王,大人只需……”後面黃澍的聲音簡直低至不可聞。

  與些同時,想向朝庭投誠的一干武將也來到了金聲恆在城裏的臨時府第,剛進入府內,金聲恆馬上吩咐親兵道:“去,馬上解除何大的監禁,把何大人請來。”

  “遵令。”

  何騰蛟在武昌被左良玉抓住後,剛開始對他的看守並沒有太嚴密,可是何騰蛟幾次想跑後,左良玉對何騰蛟的看守也嚴密起來,只是如今左良玉已死,何騰蛟變得無人關注,不一會兒,何騰蛟就被金聲恆的親兵請了過來。

  “大人請上座。”

  一群武將恭恭敬敬的將何騰蛟讓到了上首的位置,何騰蛟摸不到頭腦,問道:“諸位這是幹什麼?”

  “這個……”金聲恆有點尷尬起來,武將們也齊低下頭,不敢看何騰蛟的臉,前幾天還把人家當成了犯人,現在卻要求上門,誰也會不好意思,何況他們以後很有可能還是要歸于何騰蛟的治下。

  金聲恆見各人都無和何騰蛟解釋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道:“大人,是這樣,大帥昨日不幸病逝,我等經過商議,願意重歸大明。”

  “左良玉死了。”何騰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一個個將領看去,從他們的表情中何騰蛟確認此事屬實,他想大笑,又想大哭,終於,還是強忍住激蕩的心情,道:“諸位願意迷途知返,本官當然是非常歡迎,本官這就寫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趕到南京。”

  金聲恆與諸人對看了一眼,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有何騰蛟的擔保,他們基本不用擔心朝廷會不接納,金聲恆忙道:“大人不用去南京了,如今皇上禦駕親征,就駐留在安慶。”

  “什麼,皇上禦駕親征,豈有此理,內閣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能陷皇上於險地。”何騰蛟急得差點要跳起來,大為失態。

  金聲恆,張應元一幫人面面相覷,他們都要向皇帝投降了,皇上還會有什麼危險。

  張應元小心的道:“大人,皇上在安慶穩如泰山。”

  何騰蛟這才一愣,他剛才太過關心皇帝的安危,以至忘記左良玉的大軍已經對皇帝不構成威脅了,隨即又想起,此番皇帝親征,一舉瓦解了左良玉數十萬叛軍,皇帝的聲望恐怕會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普通人並不會去關心若不是左良玉病死,皇帝能不能勝利也是一個末知數,他們只會看到皇帝親征,連不可一世的左良玉也敗了,這對於大明的中興來說無疑極為有利。

  何騰蛟眼睛轉了數下,發現還有不少將領沒有在這裏,問道:“金總兵,為何本官沒有看到李總兵他們。”

  不等金聲恆回答,張應元已經氣突突的道:“大人,不用提他們了,這些人數典忘祖,他們要投韃子。”

  何騰蛟大吃一驚:“什麼,他們要投韃子,不行,他們是大明的部隊,如何能夠去投滿人?”

  金聲恆不以為然的道:“人各有志,大人又何必如此激怒。”

  何騰蛟神色嚴厲起來:“胡說八道,什麼是人各有志,他們要投韃子,就是大明死敵,兩劉如何被皇上處斬,各位不會不知道吧?”

金聲恆頓時想起,兩劉被殺的罪名裏就有一條與韃子勾結,心中一凜,自己差點鑄成大錯,若是放任劉國英等人的離開,即使皇帝免去了他們的罪名,恐怕也會在心中留下疙瘩,他心虛的問道:“大人,既然如此,不知我等該如何是好?”

  “對呀,大人,我們該怎麼辦?”眾人紛紛叫道,縱使他們腦袋再遲頓,見何騰蛟提起劉良佐、劉澤清兩人之事,也知道任由李國英等人任意離去不妥,何況這些人還要與他們爭左夢庚的去留。

  何騰蛟對眾人的反應很是滿意,輕撫了數下長須才道:“這樣,大家看看可不可以勸諫一下,讓他們回心轉意。”

  想起今天的爭執,金聲恆道:“大人,這些人已經是鐵了心了,肯定不會回心轉意。”

  “既然如此,那就無需勸諫了,各位當拿出雷霆手段才是。”何騰蛟決然的道。

  諸人對望了數眼,他們不知道那邊李國英也在算計他們,突然要將刀劍揮向相交十幾年的同伴,心中難名有點抵觸,金聲恆咬了咬牙:“下官謹遵大人吩咐。”

  “下官謹遵大人吩咐。”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一起齊聲道。

  誅殺李國英等人已是勢在必行之事,不管他們以前與李國英等人的交情有多好,容不得他們有退縮,否則只要何騰蛟在奏章裏多加上一句,他們的命運就殊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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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亂(一)

  清晨,一縷陽光升起,照在一片起伏的山坡上,李成棟帶著數名親兵就立在山坡最上方,打量著遠處有點朦朧的九江城還有左右連綿十餘裏的兩處大營,從這個山坡上,可以勉強看到叛軍在大營中的一些活動,可惜相隔太遠,人影只有螞蟻大小。

  這數天,叛軍照例不出營,李成棟也只能遠遠的守著,往日,兩座叛軍大營此時應該炊煙裊裊,生火做飯的時刻,今日卻好象有一些反常,炊煙並沒有升起來,營中影影綽綽的人在晃動,好象還有刀劍的聲音傳來。

  “大人,好象有一點不對。”一名親兵道。

  李成棟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快,傳令,讓李元胤出擊,靠近叛軍軍營,看看出了什麼事。”

  “大人,李參將大人前往皇上處報信,還沒有回來。”

  “哦。”李成棟才記起自己的義子被派了出去:“那就讓孫參將帶隊吧。”

  “遵令。”親名匆匆下去,李成棟也失去了繼續在坡上觀察的興趣,撥轉馬頭,向山坡下沖去。

  “殺!”九江城內,喊殺聲響成一片,兩隊人馬在城中間碰撞在一起,各自用手中的刀劍狠狠的揮向昔日的同伴,城中到處可見橫七豎八的屍體,九江城內從上次左軍大索中活下來的居民膽戰心驚的關閉著自家的大門,祈禱著亂軍千萬不要闖進來。

  這場撕殺已經持續了半夜,昨天晚上,李國英偷偷在總督府內埋下伏兵,想在金聲恆、張應元等人祭拜左良玉時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哪知金聲恆等人得到何騰蛟的指令後,也存在同樣的心思,偷偷帶了大量親兵在身後。

  李國英自以為得計,金聲恆等人剛要祭拜,李國英馬上伏兵四起,金聲恆等人大驚之下,奪門而逃,就在李國英命人將大門擋住時,金聲恆等人伏在外面的親兵同時發動,將總督府大門攻破,與金聲恆等人匯合,李國英的計劃頓時化為泡影。

  見到李國英先期發動,金聲恆、張應元等人自然不會客氣,馬上指揮親兵反攻,雙方的實力在城中相差不大,黑夜中又不方便到城外調兵,雙方只能憑著城中的兵馬撕殺,半夜的功夫過去了,除了城中到處是屍體外,難也沒有奈何誰。

  天色一亮,九江城門大開,雙方都派出人馬前往軍營調兵,誰的兵馬先入城,誰就能占據到上風,到了這個地步,雙方誰也沒有退讓的餘地,只能不死不休。

  兩座軍營內各有雙方的人馬,城中的撕殺軍營內也隱約可以聽到,只是沒有確切消息的情況,各個將領都約束著自己的兵馬不敢亂動,否則一旦在黑夜中發生營嘯,後果不堪設想,天一亮,各人接到自己總兵大人傳來的將令,馬上明白事情的始末,雙方都爭搶著往九江城裏趕,路上也不知是誰先動手,還沒入城,雙方在城外又撕殺起來。

  半路上的撕殺傳導到軍營,很快,軍營內也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城裏、路上、軍營分成了三處戰場,雙方穿著同樣的軍服,手持相同的武器,狠命的撞擊在一起,在這裏,人命如草芥,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人倒下。

  當孫參將帶著人馬趕到叛軍營外時,所有人都勒住馬匹,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亂成一鍋粥的叛軍大營,若不是看見不少血淋淋的屍體就倒在眼前,大家恐怕都會以為叛軍是在演戲,否則怎麼可能自相殘殺。

  “大人,怎麼辦?”

  “怎麼辦?走,咱們回去,趕快向李大人報告。”孫參將幾乎是大嚷著道,數十萬人殺在一起,他這點人馬若是被卷了進來,很快就會連渣也不留,何況他根本不知道該幫哪一方,自然是避得越遠越好。

  李成棟聽到孫參將回來的報告,第一個反應也是撥轉馬頭,將隊伍帶得離開叛軍大營十數裏的地方才停了下來,只是多派斥候,時刻關注著叛軍大營的情況。

  將這些安排下來之後,李成棟才想了起來,對身邊的幾位部下問道:“對了,皇上的大軍離此不遠了吧。”

  一名副將接話道:“大人,皇上昨夜的宿營地離此只有二十裏。”

  “快,馬上派出快馬向皇上報告。”

  “是。”

  數匹快馬帶著塵煙向後方急馳而去,不到半個時辰,王福已接到叛軍大營自相殘殺的消息,此時大軍已經撥營起寨,正在行軍當中。

王福一直緊繃的弦一下子松馳了下來,雖然以前有種種跡象表明左良玉已經不能掌控局勢,但哪一次也沒有這麼清晰,王福確切的知道,左良玉確實死了。

  “傳令全軍,速度放慢,以慢行軍的方式前進。”

  “遵旨。”幾名侍衛帶著不解的目光離去,很快將皇帝的命令傳下去,正在行軍的大軍速度開始放慢。

  “殺吧,殺吧,殺得越多越好,最好死個幹幹凈凈。”王福心中默然的想到,對于左良玉這支毫無軍紀,又戰力低下的隊伍,王福毫無興趣,這些人如果收編只會徒耗糧餉,可若是遣散,又會禍害地方,還不如自相殘殺死個幹凈最好。

  左夢庚跌坐在總督府內的一張椅子上,雙眼布滿了血絲,無論是李國英還是金聲恆等人,暫時對左夢庚還是有一絲尊重,拼殺雖然是在總督府引起,但雙方很快從總督府內轉移出去。

  “小侯爺,快走吧,否則就來不及。”黃澍躡手躡腳來到左夢庚身邊,昨晚的撕殺一起,黃澍就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自到天色已亮,撕殺聲離總督府越來越遠,黃澍才敢偷偷出來,他一眼就看到呆在椅子上的左夢庚。

  “走,走到哪里去。”左夢庚雙眼茫然的問道。

  “當然是投大清,小侯爺,不要再遲疑了,眼下小侯爺無兵無勢,只有大清才能收留小侯爺,若是落以大明手裏,皇帝若是追究侯爺起兵之事,小侯爺,你就是千刀萬剮恐怕都是輕了。”

  左夢庚打了一個冷顫,大明向來有兵就是有一切,若是沒兵,無論是多大的官,皇帝殺起來都是毫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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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1 16:48:55
第六十五章亂(二)

  恐懼之下,左夢庚想也不想就要站起來和黃澍一起逃命,只是左夢庚突然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黃澍:“黃大人,我是父帥唯一的義子,皇上放不過我很正常,你為何又一心要逃走?”

  左夢庚不是蠢人,若不是黃澍一番話,金聲恆、李國英等人雖然最後雙方還是免不了分道揚鑣,矛盾卻絕不會激化的如此之快,今天的這場撕殺可以說是黃澍挑撥起來的也不為過。

  “小侯爺,下官得罪了何騰蛟,還有其他退路嗎。”黃澍素性老實的說出自己的苦衷,左良玉剛死,黃澍就想過是不是借機除去何騰蛟,只是他一介文官,軍中並無心腹,總不能由自己親自動手,這才作罷。

  左夢庚點了點頭,打消了對黃澍的懷疑,如今兩人等於同拴在一條線上,左夢庚也顧不得左良玉的靈柩了,他馬上吩咐親兵收拾一些金銀細軟,準備出逃。

  左良玉這些年搜括財物無數,雖然大部分用來養軍,但自己也積攢下不少,何況這次出征之前又縱兵將整個武昌城幾乎搶空,沿途各個城鎮也是如此,如今軍中光金銀就不下六七百萬兩,各種物質更是堆積如山,這次出兵,左良玉已不打算回武昌,所有東西都隨身帶著,不過,大部分都在船上,要想投大清,左夢庚不可能乘船去投,只得無奈放棄,搜刮了府中十數萬兩金銀,裝滿了十三輛馬車,避開城中撕殺,慢慢的向城外挪去。

  一路上,左夢庚一行雖然碰到了幾起亂兵,但見到是小侯爺親自領隊,這些亂兵並沒有攔截,任由左夢庚一行離去,只是在快要出城時,突然生變,由於收拾的匆忙,有一輛馬車上的箱子並沒有捆緊,偏偏這輛馬車行進時在一塊石頭上礙了一下,就是這一礙壞事,數只箱子從馬車上翻滾下來,箱子中的金銀灑滿一地,在陽光下發出奪目的光芒。

  “金子,是金子。”遠處一隊士兵恰好看見這一幕,剎時間,這隊士兵眼中全是金燦燦的黃金,飛快的向馬車方向奔來。

  若是左夢庚能夠當機立斷,將這幾箱金銀放棄,或許還能及時走脫,偏偏左夢庚像是昏了頭一般,竟然命令親兵停下來。

  “快,把箱子搬回去。”左夢庚在馬背上大喊。

  這十三輛馬車中裝的大部分是金子,銀子只有小部分,左夢庚捨不得將一點金子放棄。

  這數百名親兵是左良玉留給左夢庚最後的家底,平時都是用銀子喂飽,他們雖然知道馬車中全是金銀,腦中也出現過貪念,只是左良玉才剛死,他們尚記著左良玉的恩惠,將各種貪念壓了下去,只是如今見到黃澄澄的金子就在眼前,心中的貪念再也壓不住了,有人直接將地上的金子往懷中塞去。

  左夢庚在馬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勃然大怒,那是他的金子,以後投了清人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象以前一樣輕松搶劫,這些金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他策馬跑了過去,用馬鞭對著將金子塞到懷裏的親兵臉上亂抽:“混蛋,把金子放下。”

  被鞭子抽到的親兵見到是小侯爺,不敢回擊,只是得乖乖的把金子放下,臉上全是憤然之色,只是這麼一耽擱,剛才的那隊亂兵已經過來了,他們雖然認出了左夢庚的旗幟,可他們早已被黃金耀花了眼,直接向停下來的馬車撲去。

  “站住,不要過來。”左夢庚的親兵連忙抽出刀劍相攔。

  面對明晃晃的刀劍,那隊士兵卻絲毫不肯退縮,也抽出刀劍上來對峙,眼光中噴射出貪夢的光芒。

  “你們幹什麼,還不快退去。”左夢庚看著圍上來的亂兵,心中怒火焚燒,同時又夾雜著恐懼。

  若是平常,左夢庚的呼喝當然有用,只是眼下這隊士兵卻連對左夢庚的方向也不看一眼,眼中盡是黃金的光芒。

  黃澍正慶幸就要逃出城去,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他雖然生性貪婪,卻知道眼下逃命才是最要緊之事,見到左夢庚只顧叫人收拾黃金,急得在馬車上團團轉,拼命大喊,要左夢庚趕快下令啟動馬車逃走。

  可惜他距離左夢庚有點遠,四周又是亂糟糟的局面,他的喊聲根本傳不到左夢庚的耳朵,黃澍有心先走一步,駕車的都是左良玉的親兵,他根本指揮不動。

  “搶啊。”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剛才還對峙的亂兵齊揮舞著刀劍向親兵守著的馬車殺去。

  “錚、錚、錚。”的兵器撞擊聲響起,不時有人發生慘叫聲倒下,若是平常,身為主帥親兵,一人應付四五名普通士兵也不成問題,可是面對著這群亂兵眼中瘋狂的殺意,那些親兵非但沒有占到上風,反而步步後退。

  “轟。”幾聲大響,亂兵已經殺退了一輛馬車前的親兵,將箱子從馬車上踢了出來,箱子大開,金銀頓時亂滾。

  “好多的金銀。”一名年輕的士兵將手中刀劍放下,拼命的將地上的金銀撿起來往懷中裝去,可是嘴中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向前撲去,他的後背出現一條可怖的傷口,鮮血從傷口中噴湧而去,腿腳抽動了數下便死去,懷中的金銀灑滿了一地。

  一名老兵一臉獰笑,他手頭的刀尖還滴淌著點點鮮血,將屍體撥開,老兵彎下腰,用單手飛快的拾著地上的金銀,雙眼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轟。”又是一聲大響,這次是一輛馬車直接掀翻,無數的金子從箱子裏滾了出來,守著馬車的親兵面面相覷一會兒,仿佛如夢方醒一般,轉身撲向自己身邊的箱子,將箱子打開,拼命將金子往懷裏塞去。

  慌亂中,也不知是誰把左夢庚從馬背拉了下來,左夢庚狠狠的摔到地上,他剛想從地上爬起來,無數的大數踩在他身上,向馬車的方向撲過去,左夢庚就像是溺水之人一樣,剛想掙紮起來又被踩了下去,不一會兒,左夢庚口鼻鮮血直流,再也無法動彈。

  一名親兵驚呼起來:“不好,小侯爺死了,小侯爺死了。”

  沒有人理會那名親兵的驚呼,許多得到消息的亂兵趕了過來,他們的眼睛全都盯著那十餘輛裝滿金銀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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