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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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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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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18:30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少年狂

    魏霸笑了起來。他早估計到,拿宗預來刺激鄧芝是最有效的。宗預和鄧芝一樣是南陽
人,一樣人到中年,卻還沒有封侯的機會,一樣有建功立業的雄心,而且宗預還比鄧芝年
輕十歲左右。如今宗預身為房陵監軍,實際上已經是統兵大將,年近五十的鄧芝又怎麼可
能甘心放過這樣的一個機會?

    他的猶豫已經說明了問題,如果他真的知天命,沒有野心,又何必考慮這麼久?有了
這些安排,他獨霸關中的意圖已經很明顯,鄧芝不可能看不出來。猶豫,就是說明他在權
衡,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鄧芝點了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安排了。魏延按原定計畫,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潼關,
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起潼關防線,並且兼及到蒲阪津一帶,任務很重,不能再耽擱。
鄧芝率領五千人趕往武關,趙雲再分給趙廣三千人,讓他趕往隴山和蕭關一帶。蕭關毗臨
安定,安定已經投降蜀漢,不會有大的戰事,隴山毗臨天水,雖然直接面對郭淮,可是諸
葛亮的主力就在天水,想必郭淮不會全力來攻擊隴山。就算他來了,萬一守不住,還可以
直接向諸葛亮求援。

    按魏霸的意思,如果有充足的兵力,肯定會多安排一些人在隴山,不讓郭淮一兵一卒
進入關中腹地,只是他現在兵力捉襟見肘,只能做這樣的安排。不過這樣也好,避免和諸
葛亮撕破臉皮,暫時還維持和諧局面,把防守重心放在東面。

    救兵如救火,第二天一早,魏延、鄧芝和趙廣就各自率領大軍奔赴自己的目的地。郿
塢只剩下了魏延留給魏霸的一千魏家武卒和趙雲部下的兩千人,還有三千多魏軍俘虜。魏
霸從中甄選了七百多原籍漢中或者信奉天師道的關中人,把他們打散,分到各營,其他的
解除了武裝,只讓他們做一些體力活。

    忙活了一天,各項事宜基本都處理到位,吃晚飯的時候,就只剩下趙雲和魏霸相對了


    趙雲一天都沒怎麼說話,甚至趙廣來告辭的時候,他都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默默的
看著魏霸忙碌,直到坐下來吃晚飯,魏霸端起酒杯向他敬酒,他才淡淡的開了口。

    子玉,你想好了?

    魏霸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等看到趙雲那複雜的眼神時,他才意識到趙雲在說
什麼。他假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這個……我已經想了很久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趙雲的聲音雖然不響,魏霸卻從中聽出了濃濃的威壓,他不敢怠慢,斂容答道:從知
道丞相變更了行動計畫的那一天開始。

    趙雲眉梢一挑,沉吟良久,沒有再說什麼。他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號稱戰場不敗
,官場也不敗,豈能看不出這其中的玄機。諸葛亮想幹什麼,他知道,魏霸想幹什麼,他
也知道,甚至可以說,昨天晚上魏霸一開口,他就意識到魏霸想幹什麼了,現在問一聲,
不過是確認一下而已。

    你把我留下,不會是幫你嚇唬夏侯懋這麼簡單吧?趙雲呷了一口酒,不緊不慢的問道


    魏霸臉一紅。他知道這位老將軍已經成了精,什麼事都瞞不過他,還是老實一點好
。不過他這麼說,顯然已經默許了他的想法,這讓他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雖說
以趙雲的眼光,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一直沒有發表不同意見,其實已經表明了態
度。可是能得到他的親口同意,還是讓他放心不少,雖然這樣有點意外。

    是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請師父襄助。

    說說看,我年紀大了,哪怕當不起重任,幫不上你。

    師父一定幫得上。魏霸討好的說道:師父,我記得你剛從先主的時候,就是為先主掌
騎的吧?

    趙雲忽然有些惘然。剛從先主?那可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時候,他們風華正茂
,正當壯年,白馬長史公孫瓚稱雄北疆,劉備帶著關羽、張飛來投公孫瓚,雖然勢單力薄
,卻豪氣干雲,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他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
好朋友。後來,劉備離開幽州,奉公孫瓚之命去齊郡與袁紹作戰,他也悄悄的離開了公孫
瓚,名義上回家奔喪,實際上是回鄉招募少年,為劉備招募了第一支騎兵。從那時候起,
他就跟著劉備南征北戰,一直來到益州。

    如今,公孫瓚死了,關羽死了,張飛死了,劉備也死了,無數曾經熟悉的臉都變成了
記憶,只剩下他一個人,好生孤單。

    趙雲低下頭,用袖角擦了擦眼角,黯然笑道:四十年了,我差點都忘了自己的故鄉在
哪裡。

    師父,你的故鄉並不遠。魏霸安慰道:秦王掃六合,不過用了十年,我們如今已經立
足關中,將來橫掃天下,光復漢室,為期不遠。到時候師父就可以榮歸故里了。

    但願如此吧。趙雲長嘆一聲,慚愧的笑了笑:你也想讓我掌騎?

    魏霸連連搖手:師父,你這可言重了,我如何擔當得起。我是想請師父幫我建一支騎
兵。

    建一支騎兵哪有那麼容易。就算你能找到戰馬,沒有熟練的騎士,短時間內也無法建
立一支騎兵。漢人不是長在馬背上的胡人,他們就算能騎馬,要想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騎士
,形成戰力,至少也需要三五年的苦練。

    這個我知道。魏霸笑了起來,像只狡猾的狐狸:師父,你覺得從安定等地招募來的騎
士怎麼樣?

    安定?趙雲眼神一亮:你從安定招募到了騎士?多少人?

    目前只有三百多人。魏霸湊到趙雲跟前,喜滋滋的說道:不瞞師父說,我已經派人去
安定和各家聯繫,希望他們能出手幫忙,如果順利的話,組建千餘人的騎兵營應該不成問
題。這次又繳獲了一些戰馬,我想從師父的部下中挑一些通曉騎術的,縱使一時半會的不
能形成戰力,至少也不會面對魏軍的騎兵毫無還手之力。

    趙雲連連點頭。安定是涼州北邊,常年與胡人接壤,通曉騎戰的騎士比內地更多,從
安定招募來的騎士,形成戰力的速度要快得多。安定民風彪悍,也出名將,大漢最後一個
戰神皇甫嵩就是安定人。

    這也是你早就想好的?

    嘿嘿,不敢隱瞞師父。魏霸附在趙雲耳邊,又低語了幾句,趙雲斜著眼睛看著他:真
的?

    我敢騙師父嗎?魏霸正色道。

    趙雲沉思半晌,點了點頭: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倒有五成把握,在三五個月內幫你訓
練出一個能裝裝門面的騎兵營來。

    那是,以師父的本事,做這些還不是小菜一碟。魏霸雙手舉起酒杯,師父,請!

    幹了。趙雲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和魏霸碰了一下,一飲而盡。看著趙雲這麼豪爽,
魏霸傻了眼:師父,我這可是滿滿一杯。

    你看著辦。趙雲將酒杯重重的往案上一頓,沉下了臉,一副不給老子面子,老子就收
拾你的架勢。魏霸無語,誰說這老頭是厚道人,偶發少年狂,也夠陰險的。他只好硬著頭
皮,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痛快!趙雲拍案大笑:年輕人,就應該有點衝勁,年輕的時候不狂什麼時候狂?我那
兩個兒子,論本事,也許不比你差,就是這脾氣太像我,瞻前顧後,考慮得太多,最後只
怕是一事無成。

    不像你就麻煩了。魏霸暗自腹誹了一句,陪著小意給趙雲添滿了酒。這老頭今天有些
興奮,可別激動過頭,我的騎兵營可指望著他呢。蜀漢軍中,精於騎戰的人可不多,馬家
是指望不上了,只有指望這位當年為先主掌騎的常山趙子龍。

    趙雲心情大好,喝得有點高,結束的時候兩腿已經有些飄。魏霸仗著年輕,硬撐著把
他送回房裡休息,自己卻沒這麼好的命,又回到書房,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把需要辦理
的事情再梳理了一遍。想來想去,似乎能做的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看事情的
發展能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嘿嘿,諸葛丞相,這可怪不得我。我請你來關中,你不來,我只好自己獨吞了。魏霸
看著關中地圖,把玩著那塊來自廣漢彭家的玉珮,暗自冷笑。想把我當槍使,你會失望的


    按著刀站在一旁的敦武聽到他這句自言自語,不由得眉頭一挑,瞥了魏霸一眼,趕緊
抬起手,揉了揉鼻子,才讓自己沒笑出聲來。少主啊,丞相把你當槍使?將置丞相夫人於
何地啊。

    魏霸不知道敦武的心思已經想歪了,他抬起頭,目光投向遠處的夜空,一輪明月掛在
簷角,他忽然若有所思,站起身來說道:敦武,去地牢,看看那位夏侯姑娘。

    敦武愣了一下,脫口而出:少主,你想用夏侯姑娘試槍?

    試什麼槍?魏霸莫名其妙。

    呃——敦武見魏霸這副表情,以為他不好意思,連忙掩著嘴道:沒什麼,我立刻讓人
去準備一下。這兩天俘虜太多,地牢裡可亂得很。一邊說著,一邊匆匆的走了。

    魏霸更是不解,搖搖頭:這小子搞什麼鬼,試什麼槍,又和夏侯姑娘……他忽然明白
過來,頓時老臉通紅,看著敦武的背影暗罵了一聲,眼前浮現起夏侯徽那張精致絕倫的臉
,突然有些意動。

    這姑娘長得不錯,現在又是個俘虜,還真是個拿來試槍的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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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發表於 2014-5-29 11:19:34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命運

    夏侯徽緊緊的抱著胸口,蜷縮在牆角裡,恨不得把身體都擠到陰濕的牆裡去。她頭髮
散亂,臉上也全是污垢,連黑眼圈都看不出來了。原本白皙修長,一塵不染的手指現在也
髒得不能再看,指甲上的蘭寇還在,只是被黑泥蓋住了,連指甲縫裡都是泥。

    她儘可能的縮著腿,驚恐的看著不遠處一隻正在搶她的飯吃的大老鼠。那隻碩大的老
鼠似乎也知道她的恐懼,悠然自得的吞食著地上的飯粒,滿意的吱吱直叫,一步步的向夏
侯徽挪去,嚇得夏侯徽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圓,眼角隨時都可能裂開。

    在一天一夜之間,夏侯徽經歷了從示經歷過後的恐懼。昨天,她先是被雙方惡戰時的
鮮血沾了一身,後來又被詐屍的魏霸嚇得暈了過去,等她醒來,已經在陰森可怖的地牢裡
。到處是傷者的呻吟,絕望的嚎叫或者哭泣,要不就是讓人嚇得荒的傻笑或者自言自語,
偶爾想起的皮鞭聲和喝罵聲,就像一陣陣驚雷,不時的在地牢裡迴蕩。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夏侯徽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這裡就是地府,那些呻吟和嚎叫
就是受難的鬼發出了慘叫,而那些喝罵正是來自於地府的鬼卒。

    夏侯徽一夜沒敢闔眼,也沒有吃一口東西。開始的時候是害怕,顧不上吃,後來是拋
不下面子,不願意從地上撿起來吃,再後來,餓得兩眼昏花的她狠下心,想去撿一點飯來
吃時,又被這隻老鼠奪走了活命的口糧。

    從小錦衣玉食的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老鼠,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命是如此的輕賤
,甚至不如一隻老鼠。

    她想哭。可是淚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流乾了,她想叫,可是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除
了嘶啞的呻吟,她喊不出一聲救命,而當那些面目猙獰的獄卒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又從
他們的眼中看到了殘忍和貪婪,唯獨沒有一點仁慈和憐惜,她不敢求饒。生怕落入這些惡
魔的手中,會更加生不如死。

    她無數次為家族的命運哀嘆,卻從來沒有真正想過家族如果衰敗了,會是什麼樣的結
果。如今,在她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她一下子品味到了這種恐懼,真切得讓人發抖。

    她渾身都在發抖,不受控制的發抖。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擔心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會
成為下一具被拖出去的屍體。

    一隻綠頭蒼蠅嗡嗡的飛著,落在她的鞋尖上。她的腳昨天踩到了血,成了蒼蠅的最愛
,時不時的都會落上一支蒼蠅。來吮吸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開始的時候,她還知知道抖
抖腳,把蒼蠅趕走,可惜蒼蠅飛了起來。轉上兩圈,又會飛回來。沒幾次,她就累得腳酸
,再也沒有力氣趕它們了。只好閉上眼睛,等它們自己吸足了離開。

    兩隻蒼蠅在她鬢邊嗡嗡的叫著。其中一隻落在她的耳朵上,慢慢的爬著,那微微的麻
癢讓她非常噁心,用力的搖頭,蒼蠅飛起來,繼續嗡嗡的叫著。

    夏侯徽無聲的抽泣著,卻不敢閉上眼睛,她看到更恐怖的一幕,那隻老鼠吃完了地上
的剩飯,意猶未盡,竟然走到她的腳邊,用尖尖的鼻子嗅了嗅,又用粉紅色的小爪子抓了
抓,似乎在評價這只鞋以及鞋裡的腳能不能吃。

    夏侯徽驚恐的看著這一幕,渾身顫抖,卻不敢伸伸腳,把老鼠趕開。她覺得眼前一黑
,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恐懼如潮水,再一次淹沒了她。

    啊——夏侯徽雙手捂著臉,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亂踢亂打。老鼠受了驚,吱的叫了
一聲,簌簌的爬過骯髒的亂草,消失在牆角的洞裡。夏侯徽好久才睜開一條縫,緊張的打
量著周圍的一切。

    老鼠不見了,可眼前還是一樣的黑,原本那盞昏黃的油燈還能給她帶來一絲光明,現
在也看不到了。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像山一樣,靜靜的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從
天地之初就已經在那裡一樣。

    夏侯徽睜大了眼睛,慢慢的發現,那座山有一張可怕的臉,一張她不想看不到的臉。

    夏侯姑娘,過得可好?魏霸見夏侯徽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濃,那張原本漂亮的臉都快要
扭曲得變了形,不由得一呲牙,笑了起來,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就像是來串門的鄰居。

    是你?夏侯徽屏住了呼吸。

    是我。魏霸點點頭。獄卒晃動手裡叮噹作響的鑰匙,打開了牢門,魏霸彎下腰,走了
進來,蹲在夏侯徽面前,打量了一下地上那隻破陶碗,看著裡面食物殘跡,嘿嘿一笑:吃
得挺乾淨啊。

    我沒吃。夏侯徽叫了起來,將臉埋到手臂之間,只露出兩隻眼睛。是老鼠吃的。

    彷彿為了驗證她的話,她的肚子裡發出一陣咕嚕聲。

    你們怎麼能餓著夏侯姑娘?魏霸皺起眉,不快的衝著獄卒說道。

    將軍,不是我們不給她吃,是她太嬌氣了,扔在地上,被老鼠吃了。獄卒諂媚的笑著
,轉身夏侯徽的時候,卻立刻換了一副凶惡的面孔。

    如果我能早一點揭露魏霸的真面目,如果不是伯父執迷不悟,那現在這個可惡的獄卒
就會衝著我笑,而衝著魏霸擺出這副面孔。夏侯徽暗暗的想道,卻不敢有任何表示。

    你看,這都不好。魏霸拿起那隻破陶碗,打量了片刻,嘆息道:你們這些富家子啊,
就是不知道糧食來之不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夏侯徽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的盯著魏霸,恐懼讓她的牙齒咯咯作響,她卻不願意向魏
霸求饒,哪怕是喊一聲。

    魏霸有些意外,他剛才站在牢房外的時候,夏侯徽怎麼看都像是要崩潰的樣子,現在
怎麼看到他反而鎮定下來了?

    夏侯姑娘,以前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夏侯徽沉默。

    你知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結果?

    夏侯徽依然沉默,只是眼光中的恐懼更盛。

    我想你也不會清楚,我告訴你吧,你有兩種結果。魏霸輕描淡寫的說道:一,投降,
以後做我的奴婢,就像彭小玉那樣,或者賞給別的人做奴婢,反正都是奴婢。二,做營妓
。營妓你懂嗎?你父親帶過兵,想來一定知道營妓是什麼人。對了,你會唱曲或者樂器嗎
?如果會,你可以做個地位高點的營妓,如果不會,那就只能憑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服侍人
了。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夏侯徽的臉上摸了一下,卻摸了一手的泥,他看了一眼,
露出厭惡的表情。凶惡的獄卒立刻媚笑著送上衣擺,魏霸在上面擦了擦,看著夏侯徽,壞
笑道:你準備選哪一種,是做我一個人的奴婢,還是做很多人的奴婢?

    夏侯徽哆嗦了一下,把臉埋得更深。

    魏霸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出了牢房,剛直起腰,一直也沒動的夏侯徽突然撲了過
來,一把抱住魏霸的腿。魏霸轉過頭,本想再戲耍她兩句,可是一看她骯髒的臉上肆意橫
流的淚水和顫抖的嘴唇,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他擺了擺手:把她帶出去,讓人給她
沐浴更衣。

    唉,好咧。獄卒立刻換上了一副笑容,揮揮手,叫過兩個健婦,把夏侯徽扶了起來,
送到地牢外。一邊走,一邊在夏侯徽的耳邊嘮叨著:我說姑娘啊,一看你的面相,我就知
道你是個有福份的,肯定不會在這裡呆多久。你看,這不是救星就來了?魏參軍可是好人
啊,不僅一表人材,還是難得的才俊,年紀輕輕就做了丞相府的參軍,這次立了大功,指
不定又要升多大的官呢。跟著他,哪怕是做個奴婢,也比你在普通人家做正妻強啊……

    聽著獄卒的碎嘴,夏侯徽咬緊牙關,只是不停的流淚。她原本想保持最後的尊嚴,不
向魏霸低頭,哪怕死在牢裡,哪怕被那隻老鼠咬死,也不向魏霸低頭,可是營妓那兩個字
徹底摧毀了她的防線,作為將門之後,她太清楚什麼叫營妓了。

    她無法面對那種結局,夏侯家也不允許有這樣的女人,她除了向魏霸屈服,做他的奴
婢,沒有其他的選擇。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不是做任人擺佈的棋子,就是做一個下賤的奴婢?我生在堂堂的
夏侯家,名門之後,怎麼會有這麼悲慘的命運?

    淚流滿面的夏侯徽不明白,她只有哭泣,被兩個健婦半扶半拖著出了地牢,一路來到
內城的高台之上。再一次看到天上的明月,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她的目光由天上的月亮慢慢的落下,看到遠處黝黑的南山,看到不遠處的城牆,看到
城牆下如繁星般的燈火和晃動的人影,神智突然恢復了清明,頓時被自己剛才的軟弱羞得
滿面通紅。

    不,我是夏侯家的女兒,我不能做一個下賤的奴婢!

    她忽然停下腳步,趁著兩個健婦一愣神的功夫,掙脫了她們的手臂,向城牆奔去,用
盡渾身的力氣,翻過城牆,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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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0:22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攻城和攻心

    見夏侯徽撲出城頭,剛剛轉過頭的魏霸不假思索,也跟著撲了出去,伸手就抓住了夏
侯徽揚起的手腕,不過他自己也被夏侯徽帶出了城牆,左手剛剛抓著城垛,還沒等他握緊
,便滑了開去,跟著夏侯徽一起墜落。

    少主!敦武眼急手快,一把拽住了魏霸快要滑脫的手腕,死死的拽住了他。

    魏霸嚇出一身冷汗,手腕一翻,反握住敦武的手,大聲叫道:敦武,把我拉上去。

    少主放心。敦武的聲音也有些發顫,看來剛才也被嚇得不清。他用力試了一下,卻發
現魏霸和夏侯徽兩個人實在太重,他又無法用力,根本拽不上去。只好叫道:少主,撐住
,我叫人幫忙!

    快點!魏霸承載了兩個人重量的手腕疼得厲害,似乎快要斷裂。他低下頭,看著飄蕩
在半空中的夏侯徽。夏侯徽正用的扭動手腕,想要掙脫他的手。

    臭丫頭,別動,再動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求你!夏侯徽仰著臉,淚水在風中飄散:求你放開我!

    你想都別想!魏霸嘶吼著斷然否決,他喘了口氣,又叫道:這才十丈高,摔下去,最
大的可能是重傷。你受傷了,我不會要你,只會把你賞給士卒,折騰你到死。

    夏侯徽明顯打了個寒顫,慢慢的不掙紮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唐千羽和朱壹趕到,大起一起合力,把魏霸和夏侯徽拽了上來。
夏侯徽靠著城牆,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起伏,簡直就是一具屍體。

    看著夏侯徽胸口那個起伏的血手印,魏霸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發現衣服全被冷汗
粘在了身上。他看了城外的燈火一眼,不禁心驚肉跳。他剛才對夏侯徽說摔下去不可能死
,最多重傷,其實都是嚇唬她的,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很可能會一命嗚呼。如果大頭
衝下,那就更沒戲了。

    看不出這個貴小姐還真有幾分血性,居然敢跳城,不愧是將門之女。他喘勻了氣,
蹲在夏侯徽面前。睜著她的眼睛:寧可去死,也不願給我做妾?

    夏侯徽木然的看著他,臉上還有淚痕,眼中卻不再流淚,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如果一定要說有,只有冷漠和輕蔑。還有一絲絲自嘲。

    魏霸被她看得發毛,站起身,揮了揮手:好了好了,不願做就算了。你先去洗個澡。
吃點東西,過會兒,我和你商量個事,只要你能幫我一個忙。我就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夏侯徽還是木然的看著他,連眼珠都沒動一下。魏霸覺得有些無趣。讓人把夏侯徽帶
下去洗乾淨,再給她拿點吃的,自己先回了大堂。經過這麼一出,他原本想戲弄戲弄夏侯
徽的惡趣味突然間變得一點意思也沒有,就連那點綺念也飛得無影無蹤。

    在堂上坐了一會,夏侯徽被帶來了。她在郿塢的房間還保存完好,裡面有她的換洗衣
服,洗去了身上的污垢,換上一身漂亮的絲衣,整個人頓時煥然一新,除了精神還有些憔
悴之外,和剛才那個失魄落魄,一心求死的女人判若兩人。

    魏霸打量了她片刻,指了指對面的坐席。坐!

    夏侯徽雙手攏在袖中,置於腹前,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俯視著魏霸,卻沒有一點坐下
的意思。魏霸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你搞清楚一點,不管怎麼說,你現在都是我的階下囚
。要想和我玩這些心理戰的小手段,我怕你會失望。如果你不想再回到那個地牢裡去,就
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夏侯徽咬了咬嘴唇,原本堅定的眼神退縮了一下,低下頭,在席上坐了下來。

    魏霸把面前的地圖轉了個方向,推到夏侯徽面前,在長安的位置上點了點。目前整個
關中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除了長安。

    夏侯徽不說話。

    如果不是你來攪局,你伯父會被我生擒,然後我會用他的印綬拿下長安,全取關中。
魏霸平靜的說道:可惜,你識破了我的計畫,就差了那麼一會兒,長安成了我的心病。

    夏侯徽輕輕的哼了一聲,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些變化。

    可是,如果你以為長安能夠堅守到援軍到來,那你可就想得太簡單了。不瞞你說,武
關、潼關,現在都有重兵把守,別說你們的主力現在都在東南和孫權開打,就算全部趕到
關中來,我也能守三個月以上。有三個月時間,足夠我攻克長安城。

    既然如此,那還找我來幹什麼?夏侯徽抬起頭,冷冷的看著魏霸,眼中有一絲譏誚。

    魏霸迎著她的目光,嘴一撇:能不打,當然還是不打的好。我又不是好戰之人,沒有
把殺人當樂趣的愛好。

    夏侯徽狠狠的瞪著他,過了片刻,眼神一閃,避開了魏霸直視的目光。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怕死人,我是不想逼著你們的皇帝和我拚命。魏霸也放緩了口
氣:你和你伯父死了無所謂,反正夏侯家也是日落西山,他丟了關中,就算是回到洛陽也
沒什麼好結果,臨陣戰死,也許更光榮一些。只是清河公主死了,卻是大大的不妥。

    夏侯徽無聲的冷笑。

    說實話,我本不想和你做這個交易,放你伯父和清河公主回去,沒什麼關係,反正他
們也沒什麼用處。只是放你回去,讓我非常猶豫。魏霸搓著手指,沉默了片刻,好像還在
對自己的決定不太肯定: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子,將來還要嫁給司馬師。司馬師已經是
個非常強勁的對手,有了你,司馬師如虎添冀,將來不僅曹睿不安,我也會很不安。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惜,我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本想納你為妾,沒想到你居然寧
可死,也不肯從我。他搓著手:我現在很猶豫,既想讓你勸夏侯懋棄城,又想殺了你,以
絕後患,夏侯姑娘,如果你站我的位置,你說我該怎麼辦?

    如果是我,我現在會殺了你。夏侯徽不假思索的應聲答道,眼中冒出怒火,她繃緊了
身子,重重的喘了兩口粗氣,像是欲撲的母豹,過了片刻,她又無力的放鬆了身子,沮喪
的說道:不過,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不可同日而語。司馬父子被你所敗在先,我被你生
擒在後,都是你的手下敗將,就算合力,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魏霸眨眨眼睛:你這是哄我開心麼?

    夏侯徽臉一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咬著嘴唇。

    魏霸咬咬牙:好吧,我就冒個險。你給夏侯懋寫封信,讓他棄城,我保證他的安全,
送出回洛陽。如果不然,等我攻破長安,他後悔就遲了。

    我會寫,不過,我不保證他會聽我的。夏侯徽緩緩的站了起來:如果他不聽我的,你
會怎麼處置我?

    魏霸笑笑:如果是那樣,我只好再委屈姑娘幾天,等將來生擒了你的兄長,也許他會
願意把你獻給我做妾。到了那時候,我想姑娘就是再看不起我,為了家族的前途,也會委
曲求全的。你說是不是?

    夏侯徽有些羞惱的扭過頭去,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魏霸說得有幾分道理。如果魏霸
真能嚴重威脅到曹魏的江山,天子曹睿和她的兄長夏侯玄不會介意把她當成一個禮物送給
魏霸,以求一時的緩急的。在曹家的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她不是第一個,也不
會是最後一個。

    我看你不會有那麼一天。夏侯徽看看四周,我現在就寫?

    這倒不急。魏霸笑笑,姑娘受了驚嚇,精神未復,還是先好好休息兩天再說吧。

    廬江郡尋陽,吳軍大營。

    吳王孫權坐在正中,輔國將軍陸遜坐在一旁,奮武將軍朱桓坐在他的對面,身軀挺得
筆直,目光炯炯的看著陸遜。

    陸遜凝神沉思,臉上卻平靜得沒有一點情緒,面對朱桓的急迫,他視而不見。

    魏大司馬曹休率領大軍十萬,已經趕到皖城,沒有見到預期前來的鄱陽太守周魴,詐
降之計,已經明白無疑。不過曹休並沒有立刻退卻,相反,他立下戰陣,擺出了決一死戰
的架勢。

    見此情形,朱桓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他認為曹休能做大司馬,不過是因為他姓曹
而已,並非是真有本事。此次中伏,勝負未戰已定,但僅僅打敗他遠遠不夠。魏國實力雄
厚,縱使損失兩三萬人,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害。不如先派一支人馬,繞到曹
休背後,然後三路合圍,把曹休這五萬多人全部吃掉。

    吃掉這五萬人,給魏軍一個重創,還只是朱桓的目的之一,他更想趁此機會將吳國的
勢力推進到壽春一帶,佔領整個江淮,威脅許昌、洛陽,為將來北伐做好準備。

    主意是朱桓提出來的,可是陸遜知道,孫權肯定是心動了,否則他不會這麼著重其事
的趕到大營來。以孫權對他的信任,不是涉及到這種戰略上的大事,他是不會親自趕來的


    可是,陸遜有不同的看法。

    他搖了搖頭。朱桓頓時沉下了臉,孫權也眼神一緊,抬手撫著紫髯,問道:伯言,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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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1:08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石亭之戰

    至尊,臣有一言,還請至尊明鑑。陸遜欠欠身,語氣從容的說道:曹休身為曹魏大司
馬,跟隨曹操起兵,掌虎豹騎,至今已近四十年,與我大吳交戰多次,雖無大勝,卻也不
能說無能。

    孫權目光一閃,點了點頭。曹休身為曹魏東南方面的統帥,的確是個勁敵。黃龍元年
,他剛剛擊敗大舉來犯的劉備,曹丕因為他不肯送質子,命曹休率張遼等二十餘將,破呂
范於洞浦。前年,他又擊破皖城的審德,致使剛剛入手的皖城再度失守。他都督揚州軍事
的這些年,雖說沒有什麼大的成績,可是東吳方面也拿他沒什麼辦法。這樣的一個人,說
他僅僅是因為曹氏宗親而身負重任,並不完全符合實情。

    曹休明知中伏,卻不肯退,自有倚仗。這次他率領十萬大軍前來,兵精糧足,雖然主
力被圍,可是在他的身後兩側,還有賈逵和司馬懿兩路援軍,總兵力並不比我們弱,再加
上他們有鐵騎的優勢,如果陣而後戰,我軍縱有至尊親征之威,勝之固然不在話下,可是
損失必然也不小。縱使得了江淮,又怎麼能守得住?

    孫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已經知道自己冒失了。陸遜說的這些道理,他也不是不清
楚,只是他被全據江淮的誘惑吸引住了,一時忘了江淮雖美,卻不是他能吞得下去的,現
在勉強吞下去,遲早還得吐出來。真如朱桓所說,佔領壽春,威脅許洛,曹睿那個小兒還
不跟他拚命?

    再者,我軍出征之前,諸葛亮已經坐鎮漢中一年有餘。他到漢中的目的很明顯。就是
想北伐中原,圖謀關中。陸遜的聲音高了起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朱桓一眼,他的眼裡
只有孫權。聯絡我軍,策反孟達,他不就是想讓我們來牽制曹魏的主力,好讓他趁虛而入
嗎?

    孫權的碧眼眯了起來,神情更加凝重。諸葛亮的心思,他一清二楚。所以沒有如約定
所說,一直遲遲未動。原本以為諸葛亮會按捺不住,在年初就發動進攻,讓曹魏的主力西
移,他才設計讓周魴來誘曹休。沒想到諸葛亮居然在漢中一動不動。搞得他箭在弦上,不
得不發,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了魚餌。

    如果所料不差,現在諸葛亮一定已經開始北伐,曹魏主力都在東南,西北戰區最多不
過三五萬人馬,諸葛亮是趁虛而入。很有可能全取關中。

    一旦諸葛亮全取關中,對曹魏的壓力固然大增,對東吳來說也未必是什麼好事。不錯
,吳蜀現在是盟友。可是盟友總是暫時的,我們終究有對決天下的時候。我付出慘重代價
,最多佔領江淮,最大的可能是江淮都佔不住。不過是為諸葛亮創造了一個好機會,讓他
輕取關中。

    這。值得嗎?

    眼下想要全殲曹休,不僅困難很大,而且從長遠來看,對我吳國不利,不如以最小的
代價重創曹休,得到我應得的利益之後就撤走,讓曹魏騰出手去對付蜀漢,而不是獨立承
擔曹魏的壓力。等曹魏和蜀漢打得兩敗俱傷,我再捲土重來,收漁翁之利。

    要想損失最小,收穫最大,就必須趁賈逵和司馬懿趕到之前,攻擊曹休,重創他,而
不是全殲他。圍三闕一,讓敵人有退路,才不會逼得他們死戰,才能減少己方的傷亡。

    這就是陸遜的用兵意圖。

    孫權能明白,可是他不好直接說,這個建議雖然是朱桓提出來的,卻是得到了他的認
可,朱桓才會當著陸遜的面再說一遍。如果現在當面否決朱桓,以朱桓的脾氣,他肯定會
很生氣,進而生出隔閡。

    那伯言的意思是?孫權淡淡問道。

    陸遜無奈,孫權不肯做惡人,只好由他來做這個惡人了。這次領兵出兵,吳軍總共十
萬餘人,除掉孫權親自掌握的兩萬禁軍,剩下的九萬餘人,他和朱桓、全琮各領三萬,朱
桓雖是偏將,其實和他這個主將是並駕齊驅的,從中不難發現孫權的意圖。

    臣以為,奮武將軍勇氣可嘉,從長遠看,此計並不妥當。

    不出陸遜所料,朱桓勃然大怒,站起身,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揚長而去。

    孫權無奈的笑了一聲:伯言,他就是個粗人,你不要太介意。他停了一下,又道:我
贊成你的建議,就按你的想法打吧。

    喏。陸遜滿嘴苦澀的躬身領命。

    得到了孫權的同意之後,陸遜立刻下達命令,命令諸軍迅速前進,在賈逵和司馬懿沒
有趕到之前,圍攻曹休。吳軍以逸待勞,兵力兩倍於曹休,再加上孫權親征大大鼓舞了士
氣,鬥氣昂揚,前鋒迅速擊潰了曹休的主力。曹休見勢不妙,且戰且退,一直退到石亭附
近。當夜,驚魂未定的魏軍發生炸營,陸遜立刻抓住機會,督軍猛攻,再次大敗曹休。

    曹休連遭重創,雄心壯志付之東流,再無一戰之意,只能率領殘軍急退。在形勢一片
大好的情況下,朱桓再次建議出兵截斷曹休的後路,全殲曹休。孫權見曹休已經沒有還手
之力,也心動不已,沒有通知陸遜,就下令朱桓率領大軍趕往曹休的身後夾石設伏。

    得知朱桓脫離了陣地,不知去向,陸遜心知有異。他也裝不知道,卻不動聲色的放緩
了追擊的速度。曹休見吳軍減速,也放慢了速度,等趕到夾岸的時候,這才知道吳軍突然
減速是有目的的,他的後路已經被吳軍切斷。

    沒了生路,曹休反而定下了神,他一面安排人擊破朱桓的堵截,一面派人通知賈逵增
援。賈逵比他希望的來得還要快,他親自上陣,猛攻朱桓的陣地。想要奪路而逃的魏軍發
了瘋,朱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卻還是沒能擋住魏軍的夾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賈逵把曹
休接應出吳軍的包圍圈。

    在朱桓苦戰的時候。陸遜卻在掛車打掃戰場,曹休只顧逃命,丟棄的輜重堆積如山,
僅是各種車輛就有萬餘輛,可謂是收穫頗豐。聞說朱桓被賈逵擊破,陷入魏軍的包圍圈,
陸遜再一次下令追擊,一口氣追到夾石,再次擊潰曹休。救出朱桓。

    灰頭土臉的朱桓看著平靜如水的陸遜,恨得牙癢癢,一肚子怒火卻無處發洩,還得上
前向陸遜謝救命之恩。陸遜不冷不熱的說了兩句,話說得很客氣。意思卻很明白。你看,
我說不行吧,你非要去,這可怪不得別人。

    朱桓氣得炸肺,他知道自己被陸遜陰了,恨不得臭罵他一頓,不過形勢逼人。誰讓自
己的確打敗了呢,孫權也無法幫他說話,他也只能把打碎的牙往肚裡吞。

    至此,東南戰事以吳軍大獲全勝結束。

    洛陽皇宮。太極殿。

    天子曹睿背著手,站在門檻內,看著遠處的天空出神。散騎常侍孫資小心翼翼的站在
他身後,手裡拿著一份剛剛收到的曹休戰報。

    孫資很緊張。雖然曹睿不怎麼發火,可是在曹睿身邊侍候多年。他太清楚曹睿的稟性
了。

    越是平靜,越是憤怒,更多的是失望和沮喪。

    失望和沮喪來自於兩個人:一個是夏侯懋,一個是曹休。這兩個人都是曹氏宗室,卻
都辜負了曹睿的希望。夏侯懋之前信誓旦旦的說他能守得住關中,他這才讓曹真在洛陽養
病,把西部戰區的最高指揮權交給了夏侯懋。他沒指望夏侯懋能夠擊敗來犯的諸葛亮,只
希望他能夠守住隴右,至少也要守住關中,固守待援,給他留出解決東南戰事的時間。

    隨後夏侯懋說,因為魏延之子魏霸的來降,他已經知道了諸葛亮的軍事安排,做好了
準備,一方面屯田積糧,一方面修城備守,總之一句話,固守幾個月沒有問題。正是出於
這樣的信心,曹睿才會同意曹休的計畫,意圖一舉奪回廬江,把東吳人趕出江淮一帶,隔
江對峙。

    如果這一切都能如願,那不僅可以得到江淮地,在東南戰區取得有利的態勢,更能借
此讓曹休和夏侯懋立功。曹休倒也罷了,他已經是東南戰區的最高將領,夏侯懋卻不然,
他沒有戰功,他這個關中都督一直做得名不正言不順,在很多大臣的眼裡,這就是任人唯
親,而不是任人唯賢的表現,對此頗有微詞。如果夏侯懋能守住關中、隴右幾個月,等到
禁軍主力從東南戰區撤回,他就有功,不僅這個關中都督做得心安理得,以後還可以繼續
陞遷。

    對於曹睿來說,讓夏侯懋立功,既可以破除任人唯親的怨言,又可以重新扶植夏侯氏
在軍中的實力,平衡現有的幾個權臣,特別是外姓大臣司馬懿,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和他的祖父曹操一樣,曹睿對司馬懿一直保持著警惕。年初,司馬懿兵敗房陵,他之
所以不肯撤去司馬懿的驃騎將軍之職,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他覺得時機不到。等曹休甚
至夏侯懋都能打敗諸葛亮,司馬懿還能不上書請辭了?他主動請辭,比因為他戰敗而撤職
好。

    然而,現在他遇到了最大的危機,禁軍主力調住東南的時候,諸葛亮卻突然出兵隴右
,這不僅比他預計的秋後出兵提前了一個多月,而且方向也和夏侯懋所說的不同,不是關
中,而是隴右。就在他覺得情況還不是特別糟糕的時候,更糟糕的消息傳來了。魏延兵出
子午谷,並派兵佔領了潼關,切斷了洛陽與關中的聯繫。

    自此之後,關中就沒了消息,潼關以西,似乎突然之間從大魏的版圖上消失了。

    這比長安失守,蜀漢軍戰領潼關,還要讓曹睿震驚。

    子午谷,不是所有人都說子午谷無法行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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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2:05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曹睿的危機

    「陛下,軍情緊急,不能再拖了。」孫資忍受不住長時間的沉默,不得不輕聲提醒道。

    「嗯。」曹睿轉過身,慢慢的向殿中走去,他的腳步雖然慢,卻很平穩,看不出與平
時有多大區別。孫資知道這位天子有城府,可是如今東南慘敗,西北全線失守,曹睿依然
如此從容,還是讓他大感意外。

    「勝敗乃兵家常事,曹休為賊所欺,苦戰得脫,也是難得。讓他小心應對,不要讓孫
權趁隙襲擊江淮。江淮是國家東南門戶,當此非常之時,不容有失。」

    「唯!」孫資連忙應下,這就是天子對曹休的處置了。一點也不意外,既然司馬懿打
了敗仗都沒有撤職,曹休身為曹氏宗室,得到寬恕也是應有之意。

    見曹睿沒有其他吩咐,孫資躬身著退了出去。曹睿拿起曹休的那份軍報,重新看了一
遍,然後輕輕放在一旁,輕嘆一聲:「安得猛士兮!」

    站在一旁的郎中毛曾聽在耳中,眉毛一跳,剛想說句什麼,一想到眼前這位天子的脾
氣,又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召大將軍進宮,朕要與他商議西北的戰事。」

    毛曾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躬身領命:「唯!」

    ……

    大將軍曹真匆匆走了進來,在門口解劍,脫履,然後一路小跑的走到曹睿跟前,拜倒
在地。

    「邵陵侯大將軍臣真,拜見陛下。」

    「起來吧。」曹睿指了指一旁。「為大將軍賜座。」

    毛曾搬過一張坐席,曹真謝了,又行了一禮,這才小心的坐下。

    「關中的戰事,大將軍有何高見?」

    曹真一邊擦著額頭的微汗,一邊詫異的瞟了曹睿一眼。蜀漢軍佔領潼關,夏侯懋生死
未卜,長安是否已經失守,現在都不得而知,曹睿居然還如此鎮定。實在大出他的意料。
不過他還是很快收斂了心神,恭敬的答道:「陛下,臣以為當立刻發兵,收復雍州。」

    「還能收復嗎?」

    「當然能。」曹真舉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不住沁出的微汗。他最近身體不太好,天氣
又熱得怕人,他這一路小跑著趕來,已經有些吃不消了。這汗就像雨似的,剛擦掉一層。
又多了一層。「陛下,諸葛亮雖然大舉出兵隴右。又派魏延佔了潼關,看似已經全取關中
,實則必不能如願。請陛下容臣細稟。」

    「你說。」曹睿對毛曾使了個眼色:「為大將軍準備輿圖。」

    毛曾拿過地圖,攤在曹睿面前的案上,曹真膝行兩步,湊到案前,先指了指金城郡的
位置。「陛下,諸葛亮進入祁山,天水、南安雖叛。可是金城郡有重兵把守,郭淮初戰不
利,一定會退入金城。諸葛亮雖得隴山以西三郡,卻無法攻克金城。」

    「金城的守將是誰?」

    「郝昭。」

    曹睿思索片刻,笑了起來:「有郝昭在,金城可保不失。」他看看曹真:「看來當初
你把他留在金城是對的。」

    「陛下聖明。」曹真也笑了笑。金城不僅有郝昭,還有鹿磐、魏平等將。只是那些人
的能力不如郝昭,名聲也不如郝昭,說出來也不能讓天子放心,不如只說郝昭一人。郝昭
曾經是剛侯張遼手下的悍將。在逍遙津之戰,他斬殺了孫權的大將陳武,後來鎮守河西十
餘年,民夷畏服,是河西數得上的名將。曹睿對他非常熟悉,也非常欣賞。郝昭一個人對
曹睿的安撫作用,要超過其他兩個將領的總和。

    「再者,我軍在隴右的兵力雖然只有兩萬餘,可是精騎數量多於蜀漢,對地形又熟悉
,遠非諸葛亮那個書生所能應付。諸葛亮要想擊敗他們,在隴右站穩腳跟,絕非易事。」

    曹睿嘴角一挑,頜首表示同意。在他的印象中,諸葛亮就是一個會弄權的權臣,根本
不是一個知兵的名將。盛夏出兵,無非是想藉著東南有事的契機,趁虛而入,說白了,還
是知道自己實力不足,這才投機取巧。魏軍在隴右雖然只有兩萬兵,可是有優勢的騎兵,
正面對戰不足,還可以游擊以牽制他們的步伐。諸葛亮想要速勝,顯然不是一件易事。

    「那關中呢?」

    「關中也並不可怕。關中人口稀少,沒有足夠的糧賦,雖然今年開始屯田,有了些許
積蓄,但以關中的人口和蜀漢的兵力,同樣支撐不了太久。以臣看來,如果諸葛亮不是出
兵隴右,而是由褒斜道進入關中,再以魏延出子午谷,守潼關以拒我大軍,以他的兵力,
尚可以且戰且屯,以關中四塞之利,固守一時。出兵隴右,正說明他不識兵機。」

    曹睿想了想:「逆蜀進入關中的人馬,大概有多少?」

    曹真早有準備,立刻說道:「以去年打探到的消息,諸葛亮在關中的總兵力在十二三
萬左右,如果留兩到三萬人守漢中,他能動用的兵力最多不會超過十萬。既然魏霸詐降,
想必他對我隴右的兵力很清楚,沒有兩倍以上的兵力,他不敢輕舉妄動,也就說是,隴右
的兵力,至少在五萬以上,很可能有七到八萬。這樣一來,趙雲和魏延的總兵力,不會超
過三萬。」

    「三萬人,要守潼關、武關、再加上蕭關、隴山,以及關中的幾個戰略要地,絕對是
捉襟見肘。如果還要攻城,那更是不敷使用。關中戰亂,人心惶惶,百姓逃散,他們又哪
裡有足夠的人手來屯田?不能屯田,糧食就只能依靠從漢中運輸,這又需要大量的人手。


    「大將軍,有一件事,我們不可不防。」曹睿說道:「關中可有不少漢中人,他們雖
然遷到關中已經近十年,卻未必會把自己當真正的關中人。如果把他們發動起來屯田,還
是有可能解決糧食問題的。」

    曹真笑了:「陛下,臣敢問陛下,如果陛下從漢中出兵,是攻隴右,還是攻關中?」

    曹睿眉頭一挑,笑了起來:「大將軍剛才說得分明,自然是出關中更有優勢。」

    「陛下聖明,可是,諸葛亮卻出兵隴右,可見,他根本不會用兵,不如陛下萬一。用
兵如此,用人也是如此。」曹真收起了笑容,接著說道:「據我所知,諸葛亮擅權,他重
用的人都是荊襄人,對益州人多方排擠。漢中人,是不會支持他的。」

    曹真躬了躬身:「唯胸懷天下者,方能用天下之才。諸葛亮心胸狹隘,妒賢嫉能,不
過是一書生,不足為患。別看他現在聲勢宣赫,不過是一時的風光而已。只要我大魏雄兵
一出,他必然如雪遇驕陽,煥然消解。」

    曹睿連連點頭,臉上終於有些一些笑容。「那大將軍需要多少人馬?」

    曹真算了算:「臣預計,七萬步騎,可破諸葛亮。」

    「七萬步騎?」曹睿遲疑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朕給你七萬步騎,你去準備
吧。大將軍,你身體有恙,本當不敢煩勞你,只是國事為重,朕不得不借重你這樣的宿將
。」

    「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曹真習慣的謝恩,隨即又愣住了:「陛下,哪來的七萬
步騎?東南戰事已經……結束了?」

    曹睿苦笑了一聲:「是結束了,不過,不是我們期望的那樣結束。」他把曹休的請罪
奏摺交給曹真,曹真看了一眼,大吃一驚,立刻汗如雨下。

    「陛下?」

    「事以至此,多說無益。」曹睿比曹真要鎮定多了。「東南雖然敗了一陣,折了些兵
馬,卻不失根本。只是禁軍損失較大,我一時半會的湊不出七萬步騎,只好徵調司馬懿、
張郃等將,隨你西進。」

    曹真明白了,曹睿說是給他七萬步騎,其實這裡面已經包括了司馬懿的南方戰區的三
萬人,真正歸他指揮的人只有四萬人。

    曹真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他幾次欲言又止,神情尷尬,猶豫了很久,才提醒道:「陛
下,是要臣與驃騎將軍並進?」

    曹睿沒有說話,他知道曹真在提醒他什麼。西部戰區原是曹真的轄區,被夏侯懋搞砸
了,也應該由他去收拾殘局才對。現在不僅要讓司馬懿去幫忙,司馬懿的兵力和他相差無
幾,走的卻是遠比潼關好走很多的武關道,很可能搶在他前面進入關中。將來論功行賞,
司馬懿功勞大,這對一心壓制司馬懿的他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然而,曹睿又能有什麼辦法?曹休大敗一場,讓他去立功的五萬禁軍主力損失超過一
半,現在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兩萬多剛從東南戰場上撤回來的敗兵和留守京城的兩萬
禁軍。

    「他們都歸大將軍指揮,不過大將軍佯攻潼關,吸引逆蜀的注意力,驃騎將軍走武關
道,希望能趁虛突入關中。」曹睿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勉強之極的笑容:「事急從權,大
將軍是國之重臣,又是知兵宿將,對奇正相依、虛實相應的道理不會陌生,也不會不知道
兵貴神速的道理。」

    曹真不敢再說,躬身領命:「唯!」他頓了頓,又問道:「何日出征?」

    「兵貴神速,撤回的禁軍還在路上,大將軍可先率留守京城的兩萬步騎出發。」曹睿
嘆了一口氣:「我們已經耽擱得太久,不能再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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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鋒芒露

    魏霸沒有急著讓夏侯徽寫勸降信,在夏侯懋沒有感受到壓力之前,勸降信送出去也沒
什麼作用。他留下朱壹率領包括二百魏家武卒在內的五百蜀軍,以及五百剛剛投降的魏軍
守郿塢,自己和趙雲一起帶著近三千人趕到了長安城外,就在昆明池旁紮下大營。

    昆明池原是皇家池苑,水面寬廣,又和渭水諸道相通,旁邊還有不少殘存的漢代宮殿
,林中有大量的野生動物,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之前皇家林苑裡的珍稀動物。在這裡紮營
,即利於消暑,又方便取水,更重要的是從各地趕來的運糧船可以直接停泊在昆明池中。

    在秋收結束,新徵的兵趕到之前,魏霸沒有足夠的兵力攻城,只能對長安城保持威懾
,讓躲在城裡的夏侯懋不敢輕舉妄動。城裡只有兩千兵,換了別人,也許敢冒險出城一戰
,可是如今夏侯懋是最高統帥,面對城外威名赫赫的蜀中大將趙雲以及後起之秀魏霸,他
連出城的勇氣都沒有,沒有舉城投降,已經是難能可貴。

    魏霸也沒閒著,這次突襲關中,最大的戰利品就是五百多匹戰馬。曹魏有穩定的戰馬
來源,所以騎兵比例比較高,一萬人通常會配備一千匹騎兵,這是蜀漢和東吳最眼饞的事
。蜀漢目前除了馬家的一千餘殘騎之後,大致上只有主將和隨身親衛才配有戰馬,最高多
不會超過二十比一,通常是三十比一甚至更低,東吳的情況也差不多。

    有了五百多匹戰馬,趙雲從自己的部下中挑出了一些有騎術基礎,或者身手比較靈活
的人轉作騎兵,先練習騎術。再訓練騎戰。他們每天騎著戰馬,繞著長安城奔馳,既鍛鍊
了騎術,又兼做巡邏,查看附近三五十里範圍以內的動靜,同時也給城裡的夏侯懋增加壓
力。

    要論騎戰水平,蜀漢和曹魏差距不小,這騎術就是一大困難。以馬代步,和騎著飛奔
的馬衝鋒射箭。甚至是與敵人短兵相接,這之間有很大的區別,高超的騎術是必不可少的
基礎。趙雲說訓練一支真正的騎兵要三五年,其中有一半時間就要用來訓練最基本的騎術


    然而魏霸有絕招,他用了三天的時間。召集工匠,打造了兩千副馬鐙,把這個穿越眾
的必殺技獻給了趙雲。有了馬鐙的幫助,騎士們的騎術進步明顯快多了,用趙雲的話說,
有了這件利器的幫助,在三五個月的時間內。這支騎兵只要不與敵人交戰,演練戰術,裝
裝門面,是沒有問題的。

    趙雲訓練騎兵的同時。魏霸還有更重要的事,他讓人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其中威力
最大的就是拋石機。三國時代就有拋石機。曹操在官渡之戰時曾用拋石機來對付袁紹,因
為發石如雷。又稱霹靂車。魏霸對霹靂車又做了改進,最主要的就是把用人力牽引改成了
用配備代替。人力牽引不僅需要大量砲手,而且很難保證力量的均衡,對拋石機的準頭影
響很大,改用配重來代替人力牽引,可以大幅度的降低勞動強度,提高準確率及射程。

    魏霸用了三天時間,先打造了一架拋石機,然後就開始試射,目標就是建章宮和未央
宮之間橫跨長安城西城牆的復道。經過一天的調試,隨著砲手們操作越來越熟練,終於有
一發石彈擊中了復道。

    從一百步外呼嘯而至的石彈擊在復道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木屑飛揚,等塵
埃落定,一個黑乎乎的大洞赫然出現守城的魏軍面前。

    看著那個大洞,聽著復道吱吱咯咯的呻吟聲,不僅聞訊趕來的夏侯懋嚇得面無人色,
幾乎所有的魏軍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們看看搖搖欲墜的復道,再看看城外忙得熱火朝天的
蜀軍,看著一架架初具雛形的拋石機,一個個噤若寒蟬。

    一架霹靂車就有這樣的威力,如果上百架霹靂車一起發威,那又是一個怎樣的場面?


    彷彿為了進一步打擊魏軍的士氣,魏霸又試了幾發,幾發石彈都射中了復道,堅固的
復道在沉重的石彈面前,像是一層薄薄的紙,每一次攻擊,都會留下一個大洞,然後砸入
復道下的護城河中,激起幾丈高的水花。

    經過十多次打擊,肢零破碎的復道終於支撐不住了,發出一聲巨響,轟然消解,落入
護城河中,激起一陣巨浪。浪頭平息之後,飄起東一堆西一堆的木頭,無聲的訴說著霹靂
車的殘忍和威力。

    復道被打斷,原本連成一體的未央宮和建章宮變成了兩個被隔開的宮殿,對魏軍的士
氣也造成了嚴重的打擊。遙遙相望的魏軍雖然看不到遠處同伴的眼神,卻分明感到了相同
的絕望氣息。

    仍然是俘虜的夏侯徽站在一座廢舊的宮殿之上,遠遠的看著蜀軍將士圍著霹靂車歡呼
沉默無語,心裡卻掀起了一陣陣的狂濤巨瀾。她現在知道魏霸為什麼不著急送信入城勸降
了,魏霸還有更厲害的殺招,他要進一步的打擊夏侯懋的信心。

    她原本對長安城的堅固有著足夠的信心,即使是到每一天都在增加的帳篷,她依然不
相信魏霸可以憑藉這些剛徵召的壯丁就可以攻下長安城——哪怕只是建章宮和未央宮兩座
宮殿,可是看到這些威力更大的霹靂車,她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霹靂車是守城利器,如同十石的守城弩一樣,一直是曹魏軍中的限制級武器。魏霸不
僅將霹靂車改造成了攻城的武器,還大大增加了霹靂車的威力,能讓沉重的石彈飛躍一百
多步的距離後,還有十擊五中的準頭。

    這讓她非常驚奇,她早就知道魏霸精通各種器械,卻不知道他的本事到了這種地步,
僅這幾天,她就看到了馬鐙、改進的強弩、新式攻城椎,現在又看到了霹靂車,似乎不管
什麼武器,到了他的手裡都能發揮出更強大的威力。

    在他的面前,夏侯懋這個只知道修道養生的安西將軍、關中都督能守得住嗎?

    夏侯徽一陣陣心驚肉跳,不知道什麼時候,魏霸帶著敦武等人大步走了上來。見夏侯
徽看著遠處的霹靂車出神,他笑了。

    「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

    「是的。」夏侯徽吃了一驚,連忙躬身施禮,漠然的說道:「你又一次讓我大開眼界
。」

    「那有沒有對我產生一點點崇拜?」

    「崇拜沒有,警惕更多。」過了一會兒,夏侯徽又淡淡的說道:「還有一點點殺意。


    魏霸詫異的轉過頭:「姑娘,你在我面前說這句話,不怕我先殺了你?」

    「不怕,魏君是有自信的人,如果連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怕,又怎麼和諸葛
丞相爭權,怎麼和天下英雄逐鹿?」

    魏霸聳了聳肩:「你不要捧我,我不吃這一套的。」

    「我不是捧你,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說實話,有時候也會死人,還不如說說謊話。」魏霸笑道:「騙死人,是不償命的
。」

    「要想騙人,就必須先說實話。」夏侯徽轉過身,款款向房裡走去,走了兩步,她停
了一下,又說道:「我這也是向魏君學來的。和魏霸相識數月,增益良多,在此謝過魏君
。」

    「要謝我,不如以身相許,做我的妾吧,既可以幫我,還可以多學一點東西。」

    夏侯徽繼續向前行去,聲音遠遠的傳來:「如果魏君百戰百勝,逼我大魏與你和親,
別說是徽一人,便是宗室女,也不是難事。」

    「我就看中你了。」魏霸將雙手攏在嘴邊,衝著夏侯徽的背影大聲叫道:「我一定努
力!」

    夏侯徽的腳步滯了一下,隨即加快了起來,閃入林中不見了。看著夏侯徽有些狼狽的
樣子,魏霸促狹的哈哈大笑。他現在生怕夏侯徽再跳樓,不敢再強逼她,只能在嘴上開開
玩笑。

    「少主,你真喜歡這個女人?」敦武不解的問道:「那還等什麼,今天晚上就讓人送
到你床上去。」

    「你懂個屁,粗貨!」魏霸臉一沉,「你能不能有點情調?人家不願意,硬按到床上
去,和強姦有什麼區別?萬一她奮起反抗,再咬你一口,那可怎麼辦?」

    敦武撓了撓頭:「那就先打暈她!」

    魏霸無語,跟這些武夫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他拍著欄杆,看著遠處的長安城,暗自
嘆了一口氣。到目前為止,蜀軍進入關中已經有二十天了,因為守住了潼關,最大限度的
控制住了關中的信息,延遲了曹魏方面的反應速度,但是他相信,曹魏現在應該已經收到
了消息,只是他們的主力還在東南,一時半會的騰不出手來。只要東南的戰事一結束,不
論輸贏,他們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不能在曹魏援軍趕來之前拿下關中,他就無法騰出手
去支援老爹,沒有他的支援,面對曹魏的全力反攻,老爹的損失必然慘重,損失過大的話
,僅憑他這些新徵召的兵,是守不住關中的。

    魏霸想了想,轉身進了軟禁夏侯徽的房間。

    「現在可以請姑娘寫勸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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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風雲聚

    「為何要等到現在才寫?」

    「因為我相信姑娘看了這麼多天之後,肯定有一些新的感悟要告訴安西將軍。」魏霸
很自然的在席上坐下:「再說了,從我軍進入關中,馬上就要一個月了,我想有這麼長的
時間,他想必能好好的權衡一下眼前的形勢,不會再有一死報君王的魯莽念頭。此時勸降
,比一個月之前更有效。」他笑道:「更何況他如果不願意降,我也不勉強,我可以放你
們走,這麼好的事,我想他不應該拒絕吧?」

    夏侯徽若有所思:「原來你一直在等?」

    「是的,一來我要給安西將軍一個體面的退路,二來我要等援軍。現在快滿一個月了
,援軍也基本集結完畢,你也看到了我的實力如何,如果他再不獻城,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

    夏侯徽眉頭微蹙:「你的實力的確增長很快,可是還不足以攻下長安城。」

    魏霸輕笑一聲,有些自戀的看著自己的手:「夏侯姑娘,就和打麻將一樣,我的底牌
怎麼可能全部讓你看見?不過有句話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就以我現在的實力,我也絕
對能拿下長安。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長安城裡的那個人,你必須承認,他實在不是一個做
將軍的好人選。」

    他笑了笑,很坦然的說道:「不瞞你說,我父子定下的這個子午谷計畫,就是專門針
對他的。」

    夏侯徽無奈的嘆了口氣,魏霸說得沒錯,夏侯懋是關中最大的弱點,而魏霸的子午谷
計畫,更是處處針對夏侯懋而設。圍而不攻,要逼夏侯懋獻城。也是魏霸出於同樣思路的
一貫手法。

    「我寫便是。」

    魏霸點點頭,命令人拿上紙筆來。夏侯徽提筆在手,略作思索,便不緊不慢的寫了起
來。寫完之後,她雙手遞給魏霸,魏霸一邊看一邊連連點頭稱讚:「姑娘真是聰慧,簡直
字字珠璣,每一句話都像是我心裡想的一樣。這一句……」魏霸突然停住了,沉吟了片刻
:「這一句就不要了。刪掉。」

    夏侯徽嘴角微微一挑,語帶譏諷的說道:「魏君連我這個敵人都有慈悲之心,難道對
彭姑娘就一點憐惜都沒有,還是怕提醒了我伯父,彭姑娘會受更多的苦楚?」

    魏霸眉頭一皺。有些惱怒的瞪了夏侯徽一眼:「姑娘,請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說
能寫,你才能寫,我說不能寫,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刪掉,哪來這麼多話?」

    夏侯徽拿回書信。也不看魏霸,坐回書案後,重新寫了一份,又遞給魏霸過目。魏霸
餘怒未消。憤憤不平的看了一遍,這才點頭同意,封了起來,加了封泥。

    「讓徐然去送信吧。」夏侯徽突然說道:「我伯父會相信他。」

    「徐然?」魏霸想起了那個曾經是他手下的憨厚都尉。也覺得他挺合適的,作為近衛
營的軍官。夏侯懋肯定是信任他的,而且他是為了掩護夏侯懋逃走才被擒,對夏侯懋還一
份救命之恩,多少要給些面子。他剛要點頭答應,無意間看了夏侯徽一眼,見她神情雖然
從容,握在袖中的手卻在不由自主的發抖,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不禁笑了一聲,搖搖頭
:「誰送信並不重要,姑娘的書法別具一格,我相信夏侯將軍不會認不出來。」

    夏侯徽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明顯多了些失望。魏霸對徐然注意不多,她卻對徐然比
較瞭解,知道這個看似不怎麼說話的將領其實頗有心計,如果讓他進了長安城,魏霸想要
不戰而勝的夢想就破產了。而魏霸不肯讓徐然去送信,她的夢想就破產了。

    魏霸拿著夏侯徽寫好的信回到自己的住處,一眼看到趙雲坐在屋裡,不免有些詫異。
趙雲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體很好,這些天一直和新兵們住在一起,很少到給他安排的住
處來,這麼早就回來,更是難得。

    「師父,累了?」魏霸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給趙雲倒了一杯水,雙手奉上。

    「累倒不累。」趙雲接過水,看了一眼魏霸手中的信:「勸降的?」

    「嗯,剛讓夏侯姑娘寫的,馬上派人送進去。」

    「離一個月還有幾天?」

    「如果從夏侯懋逃出郿塢算,還有一天,如果從他進入長安算,還有三天。」

    「三天後,他如果不降怎麼辦?」

    「不降?」魏霸沉吟了片刻:「不降就只有強攻了。」

    「那豈不是要白白浪費三天時間?」

    魏霸聽出了趙雲的話音不對,頓時緊張起來:「曹魏的援軍到了?」

    趙雲點了點頭。他這些天一直在訓練騎兵,騎兵兼作斥候,最遠的一直到潼關、蒲阪
津一帶。曹魏如果有援軍要來,他當然是最先知道的。

    「曹真率領兩萬步騎,已經到了潼關城外。」趙雲呷了一口水,臉上浮起一絲憂慮。
「他來得太快,超過我們的預計,我擔心他在潼關的是疑兵,真正的主力在蒲阪津,你父
親只有一萬人,無法顧及周全,我們要盡快解決長安,趕去支援。」

    魏霸凝眉沉思。當初與諸葛亮定計的一個先決條件,便是東南的孫權發動對曹魏的攻
擊,吸引曹魏的主力,給他們以足夠的緩衝時間。只不過那時候是以諸葛亮的主力進入關
中為前提的,現在諸葛亮變卦了,關中只剩下兩萬多人,兵力嚴重不足,而曹魏來得又有
些太快,潼關、武關防線面臨著被魏軍突破的危險——既然曹真來了,司馬懿恐怕很快也
會到。

    他的時間不多,夏侯懋如果願意投降,那當然是好事,可如果夏侯懋不願意投降,最
後還是要強攻長安的話,就不如趁早動手。

    三天,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我還是想等一等。」魏霸想了很久,還是搖搖頭:「未央宮、建章宮雖說都廢棄很
久了,卻依然堅固,強攻不是易事,能不戰而勝是最好的。」

    「萬一他不肯降呢?」

    「萬一他不肯降,我就留下騎兵營監視他,把主力調往蒲阪津增援。」

    趙雲打量了魏霸片刻:「這樣也好,能拿下長安,對我們意義很大,值得試一試。」


    「那這兩天就要麻煩師父小心些,多派一些騎兵打探消息,不要讓曹真鑽了空子。」


    趙雲笑了笑:「我知道了,必不會讓曹真鑽了我的空子。」

    魏霸也笑了,趙雲是以謹慎出名的老將,曹真再狡猾,想要鑽他的空子,還真不太容
易。他笑了兩聲,又收起了笑容,一想到曹真來得這麼快,心情還是有些沉重起來。面對
曹魏即將到來的反撲,他手頭的兵力嚴重不足,剛剛徵召的這一萬多人要想形成真正的戰
力,還需要一段時間,倉促拉上戰場,傷亡會非常大,對後面拉攏人心非常不利。

    魏霸把自己的擔心對趙雲說了一遍。趙雲想了想:「武關道,我想問題不會太大。一
是司馬懿從揚州趕回來,長途跋涉,體力不足,很難即刻發動猛攻。二是東南戰事結束之
後,陸遜也會回到武昌,司馬懿不能不防他們趁虛而入,再加上房陵的孟達等人,他也要
留一手,所以不會全力以赴,以鄧芝的五千人守城,不會有多大危險。我們要著重防備的
還是潼關和蒲阪津,曹魏主力應該還是在這個方向。」

    「師父說得有理,不過司馬懿這個人不可小視,別看他是個書生,這種玩命一搏的險
事,他是玩得出來的。」魏霸盯著趙雲的眼睛:「師父,你幫我想想,還有什麼援兵可用
?」

    趙雲嘴角一歪:「最快的,當然是向丞相求援,讓他派兩萬人,趁船順渭水而下,十
天就可以趕到潼關。不過我想你不會這麼做。」

    魏霸憨厚的笑笑,不到萬不得已,他的確不想這麼做。更何況他就是想這麼做,還得
看諸葛亮願不願救他。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從漢中調兵。」趙雲說了一半,就低下頭喝水,再也不說了。
他說得不明不白,魏霸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會心而笑。

    漢中有什麼兵?當然是吳懿的兩萬大軍。吳懿身為外戚,他妹妹就是皇太后,現在卻
只是個討逆將軍,還是劉備在世的時候封的。這次出兵關中,他又被當成了預備隊,他能
對諸葛亮沒意見?

    可是,要想說動吳懿增援關中卻絕對不簡單。這是個從劉璋時代一直混到諸葛亮時代
的老油條,如果沒有十全的把握,他才不會跟著你冒險呢。現在的情況雖然差一點,總比
掉腦袋的好。得罪了諸葛亮,就是皇太后也保不住他。

    「師父,這漢中的人馬,可怎麼調啊?」魏霸討好的對趙雲說道。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用丞相的命令調了。」趙雲似笑非笑的看著魏霸:「子玉,你
不要這麼看著我,這些事,我不擅長的。」

    「師父,你這是故意撇清自己!」魏霸有些急眼了,「你別忘了,我們現在已經是拴
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你可別這麼說,我什麼出格的事也沒做。」趙雲心平氣和的說道:「或者應該這麼
說,我們……什麼出格的事也沒做,我們會在這裡,都是出於丞相的命令。子玉,你說是
不是?」

    魏霸無語,薑還是老的辣,想把趙雲綁上自己的戰車,實在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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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其心可誅

    上邽。

    戰馬奔騰,喊殺聲、戰鼓聲,馬蹄聲、箭矢飛馳的破空聲混雜在一起,奏成一曲激昂
的戰歌。蜀漢軍中唯一的騎兵營——馬家軍正在縱馬奔馳,追趕著豕突狼奔的曹魏騎兵。
曹魏騎兵陣形散開,打馬狂奔,根本沒有交戰的慾望,他們只是儘可能快的逃跑。

    馬岱緊緊跟隨,追亡逐北,心頭卻沒有一點喜悅。

    在他們的身後,是冒著滾滾濃煙的麥地。

    這些曹魏騎兵不是來交戰的,他們就是來燒麥子的。他們射出的箭也不是用來射殺敵
人,而是放火。

    上邽是曹魏駐軍的屯田所在,這裡有一望無際的麥田,不僅供應著在隴山以西的曹魏
駐軍,還供應著城裡的百姓。諸葛亮選擇秋收之前出祁山,就是衝著這一片麥地來的。他
趕到上邽的時候,麥子還沒成熟,來得又突然,所以曹魏的駐軍根本沒反應過來,不僅沒
法搶收,就是想燒都沒來得及下手,只好白白的便宜了諸葛亮。

    諸葛亮一面派人圍城,一面派人搶收麥子,只要把這些麥子搶到手,他就多出了至少
半年的緩衝時間,大大減輕從漢中轉運的困難。

    然而事情不久就有了轉機。被困在上邽城裡的雍州刺史郭淮見諸葛亮派人收麥,立刻
知道了他的用意,他下令滯留在城外的騎兵到處偷襲,不為偷襲人,就為燒麥子。他手下
有三千多精騎,分為三隊。每隊千人,呼嘯而來,呼嘯而去,讓以步卒為主的蜀漢軍防不
勝防。諸葛亮沒辦法,只好派馬家軍堵截,無奈馬家軍只有一個營,而曹魏的騎兵卻是三
個營,輪流出陣,很快就把馬家軍拖得疲憊不堪。

    疲憊的結果,就是跟不上曹魏騎兵的速度。就是越來越多的麥地被曹魏騎兵放火燒掉
,諸葛丞相的如意算盤,也在火光中一點點的化為灰燼。

    丞相很生氣,馬岱很著急。他看著前面逃跑的曹魏騎兵,恨不得肋生雙翅,飛過去,
將他們一個個趕盡殺絕。這些來去如風的騎兵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惜,他雖然恨意衝天,
胯下的戰馬卻越來越慢。接連幾日的追逐,讓他們馬匹老化的弱點暴露無遺。

    入蜀十多年的馬家軍。馬匹老化的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得不到涼州戰馬
的補充,他們有些人甚至只能騎又矮又慢的蜀馬或滇馬,這些馬馱馱貨物還行,到了戰場
上,面對以西涼戰馬為主的曹魏騎兵,立刻現出了原形。

    看著越逃越遠的曹魏騎兵,馬岱只好下令停止追擊。他知道這些曹魏騎兵不是逃不掉
,他們是想把他引開。好讓別的人趁虛而入。馬岱已經吃過這樣的苦頭,不會再上當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完成了任務的曹魏騎兵揚長而去。

    在他身後,是一片狼藉的麥地,和正忙著滅火的蜀軍將士。諸葛亮空有八萬大軍,可
是一旦分佈在一望無際的屯田區,他們就是處處是漏洞。防不勝防。人數少了,很可能被
曹魏騎兵攻擊,人數多了,能防備的點就急劇減少。根本照顧不過來。面對神出鬼沒的曹
魏騎兵,他們疲於應付,吃盡了苦頭,隨著一片又一片的麥地被燒燬,士氣也在急劇衰落


    馬岱收攏了隊伍,看著漸漸西垂的夕陽,暗自鬆了一口氣。這難熬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他回到上邽城外的大營,向丞相諸葛亮請罪。

    諸葛亮站在大帳前,看著遠處被風吹散的煙塵,臉色有些憔悴,卻沒有責怪馬岱,反
而安慰了馬岱幾句:「戰馬損失如何?」

    「損失不算多,三匹馬受了重傷,估計是不行了,其他的……只是累一些。」

    「你那些馬也該換換了,昨天剛收到一匹戰馬,你去找楊參軍,挑十匹補充一下損失
吧。」

    馬岱大喜,渾身的疲憊頓時不翼而飛,連忙躬身致意,喜滋滋的轉身走了。

    諸葛亮轉向年輕的倉曹掾姜維:「到目前為止,我們總共損失了多少麥子?」

    姜維是降將,今年二十七歲,原本是雍州刺史府的從事,因為他父親姜冏在馬超之亂
時死於國事,所以賜官中郎,參本郡軍事。馬謖兵出祁山的時候,姜維便是天水太守馬遵
的僚屬,正隨馬遵一起,伴同郭淮案行。得知蜀軍來犯,郭淮立刻逃進了上邽城,馬遵也
跟著進城,姜維就勸他說,明府你應該回冀縣,安排天水郡的防務。結果馬遵不僅不聽他
的,還罵他居心叵測,扔下他們走了。姜維無奈,只得回到冀縣,然後被六神無主的冀縣
城推舉來向諸葛亮投降。

    諸葛亮與姜維交談之後,也歎為奇才,辟其為倉曹掾,加奉義將軍,封當陽亭侯。這
樣的厚遇讓姜維感激不盡,當然對諸葛亮感激涕零。

    姜維低聲道:「大約三分之一。」

    「抓緊時間搶收吧,再等下去,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喏。」

    諸葛亮轉身回了大帳,坐在案前,拿起案上的軍報,正打算看,卻又想起了什麼,放
下軍報,輕拍額頭,嘆了一聲:「想不到區區三千騎兵,就讓我們損失這麼多。這個郭淮
,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丞相,騎兵的長處就是速度,用來騷擾,最是合適不過。如果正面作戰,這三千騎
兵又豈是丞相大軍的對手。」姜維見諸葛亮心情不佳,連忙安慰道:「這些麥子原本就是
他們所種,他們燒了,丞相只是少收一些而已,他們何嘗又不是損失慘重?等收完了麥子
,丞相就可以一心一意的攻城,難道這三千騎兵還能把上邽燒了不成?」

    諸葛亮笑了起來:「伯約所言甚是,我也是這些天被這些騎兵煩得不輕。有些心亂了
。」

    「得失之心,人皆有之,丞相也不必介懷。」姜維恭敬的說道。

    諸葛亮微微一笑,正要再說,費禕快步走了進來。「丞相,幼常得勝歸來。」

    諸葛亮一喜,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幼常回來了?他在哪裡?」

    「是的,他攻破了襄武城,隴西太守游楚束手就縛,眼下他正在紮營。等安頓好了,
就會來見丞相。」

    「幼常出戰,果然手到擒來。」諸葛亮撫著鬍鬚,笑了起來:「我需去迎一迎才行。


    費禕笑而不語。姜維卻是非常驚訝,居然會主動出迎,可見這個馬謖在他的心目中有
多重要。

    時間不長,馬謖帶著幾個親衛來到大營,見諸葛亮站在門口相迎,馬謖連忙趕上前去
。躬身行禮:「馬謖幸不辱使命,特來向丞相交令。」

    諸葛亮哈哈大笑。挽著馬謖的手臂進帳,兩人坐下,諸葛亮一邊讓人上酒,一邊問道
:「幼常,速速將戰事經過說我聽,何以游楚之前不降,現在卻成了幼常的階下囚。」

    游楚是隴西太守。諸葛亮兵出祁山,天水第一個望風而降,緊接著南安、安定也降了
。作為雍州在隴右的三郡之一。隴西卻不肯降。他對前去邀戰的將軍李盛說,你們佔據隴
右,朝廷的援軍最多二十天就能到。你們有本事截斷隴山,不讓朝廷的援軍過隴山一步,
一月之後,我就舉城投降。在此之前,恕我不能從命。

    李盛哪裡肯等一個月。發動強攻,不料城裡的百姓對游楚很擁戴,一起上城據守,李
盛連攻數日。損失折將,無功而返。諸葛亮得到回報之後,命令馬謖親自前去攻城。隴西
在大軍的左側,不攻克隴西,他就不能深入金城,終將止步於天水郡。

    如今馬謖不負所望,攻克襄武,將隴西郡收入囊中,解除了大軍的側翼危險。接下來
,只要攻克上邽城,他就可以大踏步的前進,兵鋒直指涼州。

    「游楚不知大義所在,以區區小智,竟敢抵抗丞相的義兵,豈能不敗。」馬謖輕描淡
寫的把戰事經過說了一遍,便轉換了話題:「丞相,關中可有消息來?」

    諸葛亮從案上抽出一份軍報遞給馬謖,同時對姜維說道:「伯約,你和這位游楚相熟
嗎?」

    姜維說道:「有過一面之緣。他是左馮翊人,其父游殷做管郡功曹,提攜過故涼州刺
史張既,因以得官。」

    「才能如何?」

    「中人之資。」

    諸葛亮頜首道:「能有中人之資,便是可用之人,伯約能否為我說降之?」

    姜維打量了一下帳內的形勢,猶豫片刻:「敢不從命。」

    等姜維出了大帳,馬謖放下手中的軍報,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他劍眉微皺:「
鄧芝真是糊塗,知天命之人,居然為一個小兒所欺。」

    諸葛亮也收起了笑容。「見欺則未必,不過是事急從權罷了。幼常,我擔心的倒不是
鄧芝,我擔心的是魏霸。」

    馬謖說道:「丞相擔心這件事是魏霸攛掇的?」

    諸葛亮沒有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

    馬謖倒吸一口涼氣,半晌才道:「丞相,你是不是過慮了?」

    「我也希望是我過慮了。不過,魏霸心思機敏,他也許從我們變更計畫中察覺到了什
麼,而且……」諸葛亮遲疑了片刻,沒有再說下去,他看向馬謖,眉宇間的憂色無法掩飾


    馬謖沉吟道:「丞相擔心他鋌而走險,藉著這次守關中的機會,擁兵自重?」

    諸葛亮點點頭。

    馬謖沉默良久,眼中閃過一抹凌厲。「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如果真
是這麼想,其心可誅。沒有丞相大軍的支援,就憑他徵召的這些新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關中。」

    諸葛亮惋惜的搖搖頭:「只是這樣一來,著實可惜了這個難得的人才。」

    「丞相,正是因為他有才,才更加危險啊。」馬謖勸道:「夫上醫治未病,治國者,
亦當如是。」

    諸葛亮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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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潼關

    禁水東,曹真勒著戰馬,看著遠處的潼關城,手虛握成拳頭,擋在嘴邊,輕聲咳嗽著,眼神
焦慮。偏將軍夏侯霸和軍師杜襲在他身後,臉上的神情同樣不怎麼輕鬆。只有後將軍曹洪
漠然的打量著南側的肴山,神情恍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金戈鐵馬。

    作為曹操時代碩果僅存的宗室老將,他閒居洛陽已經有好幾年了,如果不是這次吳蜀聯
兵出兵,來勢洶洶,而曹休又在東南大敗,損失慘重,曹睿只能派出洛陽留守的兩萬禁軍馳援
關中,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後將軍是不是要在家裡等死。

    他非常感慨,感慨於帝王之恩,富貴無常,對即將到來的戰事卻不怎麼關心。

    曹真等人卻沒這麼然,他們為眼前的情景所震驚。

    潼關位於函谷西端,和函谷關扼守著五里裡函谷的東西兩端,是河東、馮翊、弘農三郡
交匯之處,黃河由北而來,在此轉折向東。潼關建於黃河以肴山之間的一塊被稱為潼原的高
地上,南面便是壁立的肴山,北面數里便是滾滾東去的黃河。潼關之西有潼水,東有禁水,潼
關位於兩水之間,依山帶河,易守難攻,不在函谷之下。

    這些天然地利已經足以讓潼關成為天險,可是眼前的潼關還不僅如此。

    潼關還是潼關,卻不是他熟悉的潼關。原本破舊的城牆,現在被修復一新,比原本的關
城還要高上一丈。城的後面,隱約可以看到一道更高的關城,好像是新修的,與原有的關城
形成了一個日字形。城牆上。可以看到守城弩的弩亭和霹靂車的高大木梢。在關城的兩側
,還依山豎起了十幾架巢車,從影影綽綽的人影,被陽光反射的點點亮光可以看出,這脅車裡
都有士兵把手,如果他估計不錯的話,應該是箭術比較高明的箭手。

    軍中有狙擊手,這點並不奇怪,征戰多年的曹真對此很熟悉。可是他從那脅車的位置看
出了一點異樣。這脅車的位置太遠,以平常弓弩的射程根本無法揮作用,而巢車的大小又不
足以擺設大型強弩,那麼這脅車是做什麼用的,難道僅僅是瞭望?

    「仲權。你看那脅車是怎麼回事?」曹真向後招了招手,把偏將軍夏侯霸叫到跟前。

    夏侯霸打量著遠處如蜂巢般掛的巢車,濃眉緊皺:「著實詭異。這脅車擺得太遠,尋常
弓弩無法射到,莫非這是逆蜀的新式武器?」

    曹真暗自點頭,他也有這個擔心。魏霸投降之後,關於他的資料就被送到了洛陽。他能
被封為奉義中郎將,就是因為他有可用之處,比如精於機械。鎮守潼關的是魏霸的父親魏延
,有魏霸改進過的弓弩。也在意料之中。

    也許,潼關城的迅修復也是出於魏霸的手筆。

    這樣一來,原本就不太容易攻打的潼關就更無法攻克了。不能順利攻克潼關,又怎麼進
入關中?強渡蒲阪津?這一點曹真不是沒想過。但是既然對面是鎮守漢中多年的大將魏延,
曹真相信。強渡蒲阪津絕對不會比強攻潼關方便多少。現在正是黃河水勢洶湧之時,別說
對面有敵軍阻攔,就是讓他自己渡河,都不是一件易事。

    如果他有足夠的兵力,大可以以泰山壓頂之勢,齊頭並進,讓魏延左右支絀。或者留下
兩萬人與魏延對峙,其他人迅突入關中,馳援長安。可是現在他只有兩萬兵,做不到這一點
。就算他願意冒著糧道被斷的危險孤軍深入,僅憑這兩萬人,也未必能突破魏延的防線。

    「這個魏霸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在一個月內就將潼關城整修得如此堅固?」曹真
有些惱怒的說道。

    杜襲看著遠處的關城,沉默了片刻:「大將軍,我想,這應該是用木料搭起來的架子。否
則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修得這麼快。」

    曹真點點頭,他也是這麼想。在此之前,魏霸曾經建議夏侯懋六個字「高築牆,廣積糧
」,原本覺得這是好計,現在看,這根本就是陰險得不能再陰險的毒計。廣積糧,已經證明這
些糧全是為了蜀軍積的,而高築牆,現在也可以證明,最主要的大概就是潼關城的牆。

    換句話說,夏侯懋採納了魏霸的建議,屯了田,修了城,結果現在全變成了蜀軍的戰利品
,成了擋在他前面的雄關。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說的就是夏侯懋這樣的人。曹真現在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夏
侯懋拖過來,抽上三百鞭。

    「仲權,你率隊試攻一下。」曹真用馬鞭指著對面的潼關城,「試試魏延父子的成色。


    「喏。」夏侯霸二話不說的應了,將部下兩千多人全拉了出來。他先安排隨軍運糧的
民伕在禁水上架起了臨時的木橋,然後帶領部下渡過禁水,在潼關前二百步處列陣,掩護民
伕們將各種攻城用武器運過禁水。在他的身後,曹真也帶著一萬大軍渡過禁水,隨時準備支
援。

    忙碌了半天之後,登上指揮車的曹真一聲令下,戰鼓聲響起,夏侯霸頂盔貫甲,站在陣前
。看著弓箭手在盾牌的掩護下,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

    城上一片寂靜,寂靜得讓人想不通。夏侯霸運足了目力,也只看到主城樓上的魏延的將
旗晃了一下,一個將軍的身影在幾個親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城頭。除此之外,城上居然看不
出太多的反應。

    「霹靂車上前!」夏侯霸舉起手,用力一揮。

    「呵——嘿!呵——嘿!」民伕們喊著整齊的號子,推著霹靂車向潼關城走去。霹靂
車高達兩三丈,沉重無比,本是守城用的武器,想到潼關城堅固,沒有這樣的利器會很吃虧,
曹真這才下令輜重營打造了十幾架。打造是打造出來了。可是要想在陣前挪動這些霹靂車
,可不是易事。民伕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將霹靂車移動起來。

    「呵——嘿!呵——嘿!」號子聲配合著戰鼓聲,將臨戰的緊張氣氛烘托起來。

    城上卻沒有做出相應的舉動,只有不緊不慢的戰鼓聲,和魏軍激昂的鬥志相比,城上顯
得有些漫不經心。

    民伕們一邊吃力的推動霹靂車,一邊緊張的注意著城上。霹靂車的射程在百步左右,要
想攻到城牆以上。就必須推到八十步以內,石彈才有可能打上城牆。而八十步以內,已經是
強弓的射程,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隨時都有可能遭到蜀漢軍的弓弩射擊。

    不過。讓他們感到幸運的是,一直到他們把霹靂車推到八十步的位置,城上也沒有射出
一支箭,似乎城上的人根本沒看到他們似的。民伕們連呼僥倖,迅開始調整拉索,裝載石彈
,準備開始攻擊。

    夏侯霸看著有些詭異的陣前。不禁有些緊張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夏侯霸才不會相
信魏延會不戰而降,他們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始阻擊,只有一個原因。他們對這些攻擊
不放在眼裡。

    這比迅而激烈的反擊更讓他擔心。

    「準備射!」在陣前的強弩都尉大聲吼叫著,出了準備攻擊的命令。他剛剛舉起手中
的三角彩旗,城頭的戰鼓聲突然炸響,戰鼓聲中。夏侯霸看到無數黑點從三道城牆上飛了出
來。這些黑點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孤線,然後迅變大。帶著破空的厲嘯聲,砸向陣前剛剛
安放完畢的那十幾架霹靂車。

    「不好!」夏侯懋一看到那些黑點的飛行軌跡,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些黑點從不
同的位置射出,目標卻相當集中,就是陣前那些霹靂車,就像是操練了無數次一樣,準確,迅
,一擊而中。

    「轟!」一枚石彈擊中了正對城門的一架霹靂車,砸在粗大的三角支架上。支架猛的
一顫,出讓人心悸的呻吟,一根大腿粗的木頭折斷,高大而沉重的木梢吱吱咯的響著,歪了下
來。

    「轟!」又是一聲巨響,兩枚石彈幾乎同時飛到,其中一攻打偏了,砸中了旁邊的一個
民伕。那民伕連慘叫都沒得出來,就死於非命。他還站在那裡,睜大了眼睛,愣愣的看著還
在晃動的木梢,右肩和整整一條手臂卻不翼而飛。在他身後五尺,一枚人頭大的圓形石彈狠
狠的砸在地上,砸出一個兩尺深的坑,激起嗆人的塵土。石彈跳了起來,又向前滾了幾步,才
最終停住。

    「轟轟轟!」轟鳴聲不絕於耳,大部分都落在以霹靂車為中心的一丈範圍以內,霹靂車
接連被三枚石彈擊中,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塌,而旁邊的民伕早就被打得鬼哭狼嚎,死傷慘
重。

    沉重的石彈砸起了一陣陣的煙塵,將十幾架霹靂車籠罩在其中。夏侯霸看不到霹靂車
,也看不到霹靂車旁的民伕,不過他能聽到石彈破空的聲音,能聽到霹靂車被砸中時的巨響
,能聽到民伕們的慘叫聲。

    他的心一陣陣的下沉,他知道,曹真花了大功夫打造的這些霹靂車毀了。城上之前沒有
動靜,只是想把這些威力驚人的霹靂車一舉毀掉。從這短短的時間內,城上拋出的石彈數量
來看,潼關城上至少配備了五十架這樣的霹靂車,甚至……一百架。

    煙塵散盡,夏侯霸看到了一個讓他心痛,卻並不意外的景象。民伕們費了好多力氣才推
到陣前的十幾架霹靂車全毀了,正在熊熊燃燒。每一架霹靂車的殘骸邊,都躺著幾個殘缺的
屍體。

    城頭恢復了平靜,再也沒有石彈飛出,卻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與之成對比的,則是鴉
雀無聲的魏軍陣地。即使是夏侯霸本人,也被蜀軍凌厲的反擊震驚了。

    十幾架霹靂車,還沒有來得及射出一枚石彈,就被蜀軍一舉摧毀。無需任何語言,雙方
在戰具上的實力差距已經清清楚楚的擺在所有人的面前。

    夏侯霸猶豫了片刻,回頭看向中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麼,是停止進攻的命令
,還是繼續進攻?

    城頭之上,魏延負手而立,眯著眼睛,看著城下熊熊燃燒的霹靂車,滿意的點了點頭:「
星睿啊,這霹靂車經你一改造,是好使多了,一出手就讓人歡喜。這次守住潼關,你有功。」


    陳祥謙恭的笑道:「將軍,我不過是奉命而為,做點具體的事罷了,改造方案可全是少主
想出來的,有功也是少主的功勞。」

    魏延得意的仰天大笑:「都有功,都有功,你的少主有了功,你們這些跟著他的人,又豈
能沒有好處?小子,跟著他好好幹,給你老子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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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5:52 |只看該作者
第159章 初試

    曹真看著陣前的狼藉,也是心驚肉跳。不過他還是揮動戰旗,下令夏侯霸繼續進攻。
這次進攻,不是為了攻下潼關城,如果潼關城這麼容易攻克,那就不是潼關了。他是要試
探一下潼關城的虛實。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城上部署了很多霹靂車,威力很大,可是這還遠
遠不夠,他還再試。

    曹真下令繼續攻擊,夏侯霸也沒有多少意外,如果一箭未發,就這麼退下去,那士氣
必然受挫嚴重。今天,他就是付出陣亡的代價,也必須殺到城下,摸一摸城牆,證明潼關
城雖然堅固,卻不是無法攻克。

    「弓弩手,準備掩護射擊!」夏侯霸一聲大吼。

    「喏!」五百被霹靂車的對射打得有些心驚膽顫的弓弩手聽到命令,齊聲應喏,他們
穩住心神,拉弓搭箭,開始向城頭射擊。剛才城頭上的霹靂車把目標對準了城下的霹靂車
,只有少數石彈打中了弓弩手,砸死了幾個人,卻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們畢
竟是曹魏最精銳的禁軍,無非那些一見到血就大呼小叫的民伕可比,雖然戰友的屍體就在
身邊,他們還是很快的收斂了心情,開始專注於自己的任務。

    「射!」強弩校尉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嗡嗡嗡!」一百多張弓弩發出怒吼,將第一批箭射向城頭。

    城頭嘩啦啦一陣響,舉起了無數的盾牌,彷彿城牆突然高了一截似的。看到這個情景
。夏侯霸暗自嘆惜一聲。他知道自己這次是遇到勁敵了,鎮守漢中十多年的魏延不是普通
的將領可比,他兇猛而彪悍,絕對是那種不戰到最後一刻不放棄的悍將。

    對守城方來說,面對敵軍的弓箭覆蓋射擊,最常見的辦法是躲到城牆下面,利用堅固
的城牆來保護自己。可是這樣一來,會看不到城下的情況,暫時失去對敵人的監視,很可
能會給敵人留下重新調整戰術的空隙。這些空隙雖然很短,在某些時候,卻可能造成一些
不可估量的損失。要想保持對敵人的監視,就是用盾牌來擋箭,而不是躲到城牆下面。

    用盾牌來擋箭,當然不如用城牆來擋箭安全,所以絕大多數人不會採用這個應對措施
,畢竟能利用這點空隙的人並不多,只有那種性格強悍到了偏執的人。才會連這點機會也
不給對手留下。

    魏延顯然就是這樣的人。夏侯霸相信,在盾牌後面的蜀軍。肯定握緊了手中的弓弩和
長矛、戰刀,隨時準備反擊。

    果不其然,魏軍弓弩手射出的第一批箭還沒落到城頭,城頭也飛起了一陣烏雲,與頭
頂的箭雨交錯而過,撲向城下的魏軍弓弩手。

    「嗖嗖嗖!」長箭飛馳。

    「撲撲撲!」長箭入體,慘叫聲,悶哼聲,不絕於耳。

    守城方居高臨下。射程和勁道都會強於攻城方,即使有巨盾掩護,城下的魏軍弓弩手
還是遭到了慘重的打擊。一個個中箭的弓弩手向後栽倒,其他人卻顧不上看他們,只是專
注於手中的弓弩,在被對方射中之前,儘可能射出更多的箭。

    在弓弩手努力支撐的時候。夏侯霸拔出戰刀,怒吼一聲:「攻擊!」

    「攻擊!」站在隊伍兩側的巨盾手用力舉起手中的大盾,互相搭在一起,組成一個木
篷。掩護著中間推動攻城槌的同伴。他們在整齊的號子聲中,推動巨大的攻城槌,慢慢的
向城門靠近。

    攻城槌由兩個木架和一根巨大的原木組成,他們的任務就是把這攻城槌送到城門下,
安置好木架,然後推動懸掛在木架的原木撞擊城門。攻城最通用的辦法就是攻城門,攻破
城門,就等於破城,對雙方的心理作用影響非常大。夏侯霸已經看出來了,潼關城雖然修
繕一新,防備森嚴,卻沒有封死城門。這也許是為了能夠出城反擊,但同時也留下了一個
薄弱點。

    城門前的護城河上,已經用幾輛填壕車架好了一個浮橋,為了架起這座浮橋,夏侯霸
犧牲了三十多名士卒。現在,他們踏著這座染滿了鮮血的浮橋,將攻城槌推過了護城河。


    看著十步外的城門,夏侯霸大聲的吼叫著,給將士們鼓勁。將士們也興奮起來,齊聲
怒吼著,推著攻城槌,越跑越快。

    從他們開始過護城河的時候,城上的反擊就開始變得猛烈起來,夏侯霸能聽到頭頂巨
盾被箭射得咚咚作響的聲音,也能聽到兩側的盾手被箭射中發出了慘叫聲,他也能看到一
個接一個倒下的身影露出了破綻,甚至有看到敵人的箭掠入人群時的影子。可是他顧不上
這些,他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加速!加速!」看著隱約可見的城門,夏侯霸連聲大吼。

    吼聲中,士卒們推著越來越快的攻城槌,向城門衝去。

    「轟!」攻城槌巨大的撞錘撞上了城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襲的巨響。夏侯霸驚喜的
看到城門被撞得向後分開,露出後面的塞門車。

    難道城門薄弱到了這種地步?狂喜從夏侯霸的腦海裡一閃而過,隨即又嚇出一身冷汗


    魏延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疏忽,這肯定是一個陷阱。

    「小心——」沒等夏侯霸叫出聲來,所有的士卒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呼」的一聲響
,一團火從兩丈開外迎面撲來,衝在最前面的兩個士卒頓時被火焰吞併,他們鬆開攻城槌
,捂著臉,大聲的慘叫起來。

    隊形大亂,突然噴出的火點著了最前面的幾個士卒,就連站在隊中的夏侯霸也感受到
了灼人的熱度,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不過他很快發現,城裡的反擊不僅僅是噴火這麼簡
單,還有藏在火後面的箭。

    十幾個利箭在烈火的掩護下,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射中那些被火燒得焦頭爛額的士
卒身上。這些箭是如此的強勁,幾乎是沒有任何阻礙的洞穿了魏軍士卒身上的札甲,射穿
了人們的身體。

    夏侯霸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由於士卒們被火和箭的反擊搞
得大亂,至少有一半人鬆開了攻城槌,剛剛撞開城門的攻城槌被一股巨力又推了回來,推
得後面的士卒東倒西歪,立足不穩。

    夏侯霸也在其中,腳下一滑,險些被車輪壓住腳。

    隊形亂了,原本嚴密的巨盾之間露出了空檔,城門上方的縫隙裡,適時的噴出幾條火
龍,撲入魏軍士卒之中,舔舐著他們的臉皮,燒著了他們的眉毛,甚至撲入他們的口中。


    夏侯霸戴了鐵盔,受傷不重,只是左臉頰被一滴火熱的油燙了一下,火辣辣的非常難
受。不過此時此刻,他一點也顧及不上,他只是看著開而復閉的城門,心裡一陣陣的冒寒
氣。

    他現在可以確定,這城門不僅不是一個薄弱點,而且是一個陰險的陷阱,後面藏著很
凶殘的反擊手段。

    看著被火燒得滿地打滾的士卒,看著被箭洞穿身體的士卒,夏侯霸知道僅憑剩下的人
手,根本無法推動沉重的攻城槌。他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已經亂了陣腳的士卒聽到這個命令,紛紛轉身要逃。

    「不要慌!」夏侯霸大吼一聲:「帶上受傷的人,互相掩護,老子殿後,有亂陣者,
斬!」

    慌亂的士卒被夏侯霸的吼聲震醒,總算鎮定了些,受輕傷的自己顧自已,沒受傷的拖
著受重傷的,互相掩護,迅速的撤出城門洞。

    夏侯霸單手舉著一面巨盾,站在隊伍的最後,眼睛死死的盯著城門方向,一步步的向
後退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喝著,讓所有的士卒都知道他在他們的身後,不至於亂了陣
腳。

    「給我打!」城門上的魏延看到了殿後的夏侯霸,從他的盔甲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
身份不低的將領,立刻下令城門上重新裝彈完畢的霹靂車發動攻擊。

    霹雷車再次開始轟鳴,石彈接二連三的向夏侯霸等人飛去。不過這一次他們準備的時
間太短,根本來不及調整,夏侯霸等人又是移動的目標,對於霹靂車來說,要想準確他擊
中並不容易。發射出十餘枚石彈,只有兩攻擊中了正在撤退的隊伍,三名魏軍士卒被打死
,而魏延最想打死的夏侯霸卻出奇的有驚無險,其中一枚石彈從他的耳邊飛過,擦碎了盾
牌的邊緣,卻沒有傷著他。

    縱使如此,也足以讓夏侯霸心驚膽顫,他強作鎮靜,帶著殘兵退回安全地帶,這才發
現自己已經渾身濕透。他命令部下重新立陣,做出再戰的架勢,自己匆匆的向中軍走去。


    「如何?」曹真扶著指揮台的欄杆,看了夏侯霸一眼,也是暗自心驚。不過他沒有表
現出來,只是平靜的看著夏侯霸,用拳頭掩在嘴上,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夏侯霸喘了口氣,看看手上的鮮血,苦笑著搖搖頭:「大將軍,僅從城門的情況來看
,潼關防守嚴密,而且機關重重,到處是陷阱,不宜強攻。」

    曹真瞥了一眼巋然不動的潼關城,沉吟半晌,轉頭問大將軍軍師杜襲道:「奈何?」


    杜襲道:「既然強攻不易,當下令河東郡徵集民船,準備強渡蒲阪津。魏延父子雖然
精悍,畢竟準備時間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既然潼關準備充足,蒲阪津必然有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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