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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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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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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34:2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5-29 11:37 編輯

第170章 夜襲(上)

    蒲城在大河以東,涑水以北,涑水發源於東山的黍葭谷,由東北向西南流,在蒲城以
東匯成張陽池,然後再向西匯入黃河。

    曹真非常小心,他深知要想渡過大河,足夠數量的船隻是重中之重,沒有足夠的船,
他就無法一次將性足夠多的士卒送過大河,也就無法對趙雲產生威脅,添油式的運送無異
於送死,征戰多年的曹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他考慮到蜀軍有可能會來偷襲,特別是破壞他的船,所以他把收集來的船全部放在張
陽池,安排了重兵把守,守護張陽池的兵力超過了守護他這個大將軍的兵力,足以證明他
對這些船的重視。

    可以這麼說,即使是兩萬人來偷襲、燒船,也不可能如願,一萬禁軍主力完全有能力
將兩倍於已的來犯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接下來,兩千鐵騎就會展開亡命追殺,一直到把對
方殺得片甲不留為止。

    而把魏延和趙雲的大軍全部加到一起,也不過兩萬人,其中還有近萬的新兵,那些人
能守好陣地就非常不容易了,進行偷襲這種高難度的戰術行動,他們根本不夠格。

    所以曹真很放心,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突破河對岸趙雲的阻擊陣勢上。在潼
關外,夏侯霸的試探性進攻已經充分證明了蜀漢軍在軍械方面的強悍,可想而知,河對岸
的趙雲一定會擁有更甚於潼關的防守力量。這一點,趙雲也沒有任何瞞著他們的意思,陣
地上高高林立的霹靂車梢桿已經明白無誤的說明了這一點。

    曹真召集將軍們議事,討論如對抗蜀漢軍的軍械優勢。大家說來說去,都沒找到什麼
好辦法,最後騎都尉李豐站了起來。「大將軍。屬下以為只有一個辦法,以更多更強的軍
械,來壓制蜀漢軍在軍械方面的優勢。」

    曹真聽了非常不高興,這個道理誰都懂,還要你來教我?不過曹真沒有發火,因為這
個李豐名聲太大了,是個名士。他如果貿然的斥責他,將來在士林中的名聲會大受影響。


    李豐字安國,左馮翊人。衛尉李義之子。他很早就跟著其父李義到了鄴城,十七八歲
時就聲名顯赫,和當年的魏諷不相上下。出了魏諷之案後,他的父親李義不希望他步魏諷
後塵,就把他關在家裡。閉門讀書,很久以後李豐才入仕做了黃門郎。而他的聲名再次鵲
起,卻和去年東吳的降人有關。當時曹睿剛剛即位,東吳有人來降,他自然要接見一下,
問吳降人說,江東都知道中國哪些名士啊。降人就說。聽說有個李安國,是個大名士。曹
睿不知道李安國就是李豐,便問左右,左右以李豐對。曹睿大感驚訝,便提拔李豐做了騎
都尉。

    這次曹睿將京都留守的禁軍主力盡數交給曹真,讓他領著來攻潼關,李豐便是其中一
員將領。再加早他又是馮翊人。要攻打關中,他有一定的號召力。所以曹真對他非常客氣


    可是曹真對他這個意見很不以為然,這簡直就是標準的書生之見,好聽,不管用。

    「莫非李都尉和魏霸一樣精於機械?」夏侯霸一見李豐那副名士風度就很不爽,忍不
住出言嘲諷。

    「這等工匠之事,我豈會留意。」李豐輕蔑的一笑:「將軍應該去輜重營找才對。」

    夏侯霸哈的笑了一聲,不再搭理他。李豐也很不高興,不顧大將軍曹真的臉色,拂袖
而去。

    夏侯霸報之以冷笑。

    大帳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曹真輕聲咳嗽,夏侯霸面沉如水,沉思不語。其他人也
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隨軍的散騎常侍杜恕咳嗽了一聲,起身說道
:「大將軍,李安國之言,倒也不全是妄言。要想克制對方的軍械優勢,唯此一途,別無
他法。否則,我軍辛苦渡河之後,就要面對敵方的堅陣,傷亡必然驚人。」

    曹真沉聲道:「那務伯又有什麼高見?」

    杜恕是杜畿之子。當年曹操征馬超,杜畿就是河東太守,以河東一郡的儲備為曹操提
供軍糧,為曹操大破馬超立下了汗馬功勞。後來又因為在孟津試船而身亡,是忠於王事的
名臣典範。杜恕是京兆人,京兆杜陵杜氏是關中大族,這次隨大軍行動,也是出於收復關
中之後安撫民心的意思。

    「大將軍,扶風馬家有個馬鈞,精於機械,如果他來到軍中,想必可以和魏霸一較高
下。」

    「扶風馬家?」曹真猶豫了一下,扶風馬家可是馬超的舊族,當年與馬超逃離關中之
後,馬家沒少受牽連。他沉默了片刻:「這個馬鈞現在何處?」

    「在洛陽,好像是在做郎中。」杜恕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來馬鈞究竟
是什麼官。馬家身份尷尬,馬鈞除了心靈手巧之外又沒什麼學問,不管是重經學的儒生還
是崇尚風度的名士,對馬鈞這樣的人都不會太留意。如果不是今天提到要克制蜀漢軍的軍
械,杜恕也想不起來馬鈞這個人。

    曹真點點頭:「如此,便上書陛下,立刻派遣此人前來。」

    杜恕應了一聲,退了下去。眾將見曹真已經做好了決定,也紛紛告退。曹真心情舒暢
,白天剛剛收到張合率領三萬禁軍即將來援的消息,現在又找到了一個足以和魏霸抗衡的
能工巧匠,只要三五天時間,此人趕到,打造各種器械,不管是蒲阪津還是潼關,都會變
得相對容易一些,到時候以他的優勢兵力,攻入關中也就不是難事了。

    曹真這些天身體一直不好,勞累又加重了他的病情,眼看著幾個重大的難題都將得到
解決,他終於睡了一個好覺。可惜這個好心情還沒到第二天早上就被破壞了,他激昂的戰
鼓聲驚醒之後,他得到一個消息:敵襲!

    曹真非常不解:「哪來的敵人?是趙雲的人嗎?」

    「不,是魏延的戰旗!」

    「有多少人?」

    「大概兩千多人。」

    曹真鬆了一口氣,立刻披上衣服。登上城頭。看到城外的一切,不由得讓他大吃一驚
。蒲城周圍除了一萬禁軍之外,還有三千多剛剛趕到的河東郡兵,他們帶來了大量的糧草
,曹真安排了五千人配合他們紮營。可是現在,那幾個營盤火光衝天,兩千敵人舉著火把
,在輜重營裡狂?突進,一面殺人。一面放火,喊殺聲震耳欲襲。

    一桿戰旗在火光中忽隱忽現,上面一個斗大的魏字隱約可見。曹真怒不可遏,立刻登
上城樓,擊響戰鼓。指揮眾將進行圍剿。

    僅僅憑兩千人,魏延居然殺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曹真決定,趁此
機會把魏延斬殺於此,解除一個心頭大患,就算魏延本人不在。也要將這兩千人留在這裡
,以振士氣。

    在戰鼓聲的指揮下,慌亂的曹軍立刻行動起來,夏侯霸率領本部人馬。衝出了蒲城,
直撲正在大營裡衝殺的蜀漢軍。騎都尉李豐也衝出了蒲城,率領部下五百騎,準備繞到敵
人身後進行堵截追殺。

    李豐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他的父親李義跟隨曹操多年,是有名的能臣。官至衛
尉,卻因為沒有戰功,所以一直沒能封侯,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他因為名聲傳於江
東,一下子由黃門郎擢升為騎都尉,手下統領五百騎兵,封侯拜侯的機會一下子展現在他
面前。昨天被夏侯霸當面冷嘲熱諷,他很不舒服,今天正好藉機和夏侯霸較量一下,狠狠
的打擊一下這些所謂將門之後的傲氣。

    名士不僅僅是能說會道,更重要的是有學識,出則為將,入則為相,遠不是你們這些
只會殺人的武夫所能比的。

    李豐一邊想著,一邊縱馬衝出了城門。他剛剛衝出城門,跨下的戰馬忽然驚嘶起來,
居然不受他的控制,猛的停下了腳步。李豐大吃一驚,顧不得意淫將來封侯的美景,緊緊
的勒住馬韁,雙腿夾緊馬腹,才沒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

    就在他極力控制戰馬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嗖嗖嗖!嗖嗖嗖!」

    熟悉是因為這是羽箭飛馳的聲音,李豐雖然從軍時間不長,對這個聲音卻不陌生。陌
生的是這些聲音又密又集,幾乎連成一片,似乎有成百上千的弓弩手在一齊發射。

    一想到成片的弓箭手,李豐嚇出一身冷汗,他抬頭看去,在騎士們手中火把的照耀下
,他看到了一枝枝疾馳的黑影,密如飛蝗。

    沒等他反應過來,前面的十幾匹戰馬已經被射倒在地,措手不及的騎士們紛紛亂馬,
在城門口擠成一團,後面的騎士不知道有面發生了什麼事,來不及收攏戰馬,有的撞向了
前面的同伴,有的則極力撥轉馬頭,他們剛剛停下,又被後面的同伴撞倒。

    城門口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城門外的夜色中,一枝枝羽箭接連不斷的飛來,射得魏軍騎士手忙腳亂,他們既要控
制胯下的戰馬,又要防著黑暗中的冷箭,同時還要提防同樣的戰馬,以免被撞倒在地。遭
到近在咫尺的敵人偷襲,再精銳的騎士一時間也有些猝不及防。

    而應該在這個時候發揮作用的騎都尉、名士李豐,卻比所有人更慌亂,僅僅是控制戰
馬就讓他疲於應付,更想不起來如何扭轉眼前的不利局面了。建功立業,封侯拜將的宏願
,此刻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只剩下一個念頭,如何讓胯下這匹神駿的白馬不再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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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夜襲(中)

    曹真低估了魏家武卒的凶悍。他原本以為魏延只有兩千人,偷襲得手之後,放幾把火
,殺幾個人,已經算是難能可貴,既然自己開始指揮大軍進行反包圍,他就應該倉皇而逃
才對。可是他沒想到,面對四周的喊殺聲,魏延根本沒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帶
著部下迎向了剛剛從正門衝出去的夏侯霸。他身後的魏家武卒紛紛將手中的火把扔向身邊
的糧堆,然後舉起戰刀,撲了上去。

    殺!魏延一刀當先,直奔夏侯霸,隨著一聲怒吼,手中的戰刀電然而下。夏侯霸舉盾
相迎,同時劈出一刀,直奔魏霸的左肩。

    當!一聲轟鳴,魏延一刀砍在夏侯霸的盾牌上,一股大力傳來,夏侯霸悶哼了一聲,
不由自主的連退兩步,手中的戰刀也丟去了准頭。

    魏延一擊得手,更不饒人,一口氣連劈三刀。夏侯霸不敢怠慢,顧不上反擊,雙手舉
盾相迎。三聲幾乎連在一起的巨響之後,夏侯霸手中的木盾發出一聲脆響,裂成四片,只
剩下一個把手還握在手中。眼看著魏延又是一刀砍了過來,夏侯霸大吃一驚,忍不住發出
一聲厲嘯,奮力將殘餘的把手向魏延砸去,然後雙手舉刀,向魏延一刀劈下,竟是一個兩
敗俱傷的狠招。

    魏延冷笑一聲,揮起手中的盾牌,磕飛把手,同時架住了夏侯霸手中的戰刀,飛起一
腳,踹在夏侯霸的小腹上,將夏侯霸踢得倒退兩步,痛苦的彎下了腰。

    親衛們大驚失色,紛紛湧了上來,圍著魏延大砍大殺。

    魏延夷然不懼。左盾右刀,連砸帶砍,頃刻間連殺五人,勢如猛虎,勇不可當,殺得
夏侯霸的親衛狼狽不堪,節節敗退。

    搶城!魏延舉刀大吼。

    搶城!魏家武卒齊聲怒吼,一起發力,向城門猛衝。

    魏軍駭然變色。他們被蜀漢軍的殺氣鎮住了。兩千人襲擊一萬多人,居然還要搶城?
這聽起來很荒謬,可是看起來卻沒那麼荒謬。魏延一個照面擊傷了夏侯霸,硬是堵得剛剛
從城門裡衝出來的夏侯霸所部步步後退,不斷的向城門逼近。大有搶城的架勢。

    不僅是魏軍將士被魏延的氣勢嚇住了,就連城牆上的曹真也吃了一驚。蒲城不夠大,
裡面只駐紮了三千多人,如果讓魏延殺了進來,到時候就算全殲他們,損失也必然慘重,
更有可能自己這個大將軍都會死在城裡。他二話不說。立刻下令關閉城門。

    轟隆降的巨響響起,城門轟然關閉,不僅將魏延等人堵在了城外,就連夏侯霸也堵在
了城外。

    魏延放聲大笑。在火光中,他舉起戰刀,直指城頭的曹真:懦夫,敢來一戰否?

    曹真面色鐵青。舉手下令:弓弩手,射擊!

    弓弩手一聲令下。湧到城邊,全力射擊。

    魏延雖然勇猛,卻也不傻,知道想赤手空拳的強攻蒲城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做出這
個姿態,不過是逼曹真關閉城門,以免裡面的援軍源源不斷的衝出來。目的已經達到,他
也不再戀戰,立刻下令撤退。

    噹噹噹——噹噹噹——清脆的銅鑼聲響起,正追得對手豕突狼奔的魏家武卒立刻放棄
了所有的攻擊,迅速集結,互相掩護著退出火光熊熊的曹軍大營。他們來得突然,退得同
樣突然,沒等魏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時正是寅時初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那些被大營裡的火光照得眼花的魏軍將
士根本看不清沒有一枝火把的蜀漢軍在什麼地方,有一些人追了過去,還沒跑出百步遠,
就被一陣亂箭迎頭射倒,箭雨密集而凌厲,彷彿黑暗中潛伏著數百弓弩手似的。

    夏侯霸這時才緩過勁來,看著大營中的火光,他暴跳如雷,不等城頭的曹真下達命令
,他就重整殘兵,舉起火把,追了下去。曹真阻攔不及,只得下令重新打開城門,並派被
堵在城裡的騎兵出城追擊。

    騎兵舉著火把,魚貫出城。馬蹄聲如鼓鼓雷霆,捲過每一個人的耳際。這些騎兵都是
曹魏中 央禁軍中的精銳,這些天又經常在城外奔馳,對地形非常熟悉,即使是夜晚,
他們也能控制著戰馬,一路放馬狂奔,很快就超過了追擊的夏侯霸,然後又看到了前面匆
匆逃跑的蜀漢軍人影。

    追上去,殺光他們!騎司馬怒吼道。

    殺光他們!義憤填膺的騎士們齊聲怒吼。

    他們再次猛踢戰馬,加速奔馳,眼看著越追越近,敵人的喘息聲似乎都能聽到,他們
舉起了手中的戰刀,端平了長戟,加快馬速,向前衝了過去。

    就在此時,沖在最面的一匹戰馬忽然悲鳴一聲,馬失前蹄,栽倒在地,馬背上的騎士
猝不及防,騰雲駕霧的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又是兩匹戰馬摔倒,緊接著又是兩匹。

    小心,有埋伏!騎士們一邊勒住韁繩,一面高聲大叫,提醒後面的同伴小心。可是他
們急速奔馳之下,哪裡又來得及收住腳步,接二連三的巨響中,十幾匹戰馬摔倒,原本流
暢的隊伍頓時變得凌亂不堪。

    戒備——僥倖沒有摔下去的騎司馬一邊極力控制著戰馬,一邊高聲吼叫道。

    沒等他的吼聲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一陣陣凌厲的嘯聲從黑暗中傳來,迅速接近。

    嗖嗖嗖!嗖嗖嗖!

    一枝枝利箭從黑暗中疾飛而至,射在騎士的身上,射在戰馬的身上。騎士慘叫,戰
馬悲鳴,原本就混亂的局勢更加混亂不堪,不管騎司馬如何厲聲吼叫,也無法讓局面恢復
平靜。

    一匹匹戰馬倒下了,一個個騎士倒下了,慘叫聲,馬嘶聲,混成一片。掙扎的戰馬和
騎士在零星的火把照耀下,顯得非常淒慘。

    而遠處的黑暗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亙古以來就沒有改變過一樣。


    夏侯霸帶著人趕到,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看了看遠處的夜色,不
敢再追了。

    三里以外,魏延嘴裡咬著一根竹枚,沉默的迅速前行。魏家武卒們在他身邊沉默的前
行,沒有一個人說話,即使是在快速奔跑,他們的腳步聲依然近可能的輕。在他們每一個
人的腳上,都是一雙厚厚的草鞋,雖然不能完全消除腳步聲,卻很好的掩飾了大軍的行蹤
,給追擊的敵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阿爹,太過癮了。魏武趕到魏延身邊,拿下嘴裡的枚,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掩飾不住
興奮。這一次,他算是服了老爹,四千人突襲一萬多人的魏軍主力,老爹居然沒有一擁而
上,而是把四千大軍分成了四個部分,兩千最精銳的武卒衝擊魏軍輜重營——斥候早就
打探過了,那是魏軍最弱的一部分,營裡大部分是剛剛趕到的河東郡兵,不僅實力最差,
而且遠道而來,身體疲憊不堪。在兩個側門各安排了五百弓弩手,負責攔截要出城的援兵
,不用上前廝殺,只用弓弩招呼,剩下的一千人埋伏在撤退的道路上,做為接應。

    原本魏武對這個安排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留下一半的人接應未免太過謹慎,最多
留五百人就夠了,剩下的人全部殺到敵軍大營裡去,全力一擊,然後全身而退,那多爽快
啊。

    不過,從整個戰事的經過來看,如果沒有埋伏在城門外的弓弩手,敵人從側門出來的
騎兵肯定會擋在他們身後,他們要想如此順利的突圍簡直是痴人說夢。而一旦陷入魏軍的
合圍之中,就算魏家武卒再精銳,不損失一半人,恐怕也逃不出來,哪裡能像現在這樣
輕鬆。而沒有那埋伏在撤退路上的一千人,他們遲早也會被魏軍的騎兵追上,損失同樣會
非常慘重。

    現在不覺得老子膽小了?魏延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我從來沒覺得阿爹膽小。魏武嘿嘿一笑,將竹枚放回口中,以示談話結束。他可不想
被老爹罵兩句。不過他的嘴唇剛碰到竹枚,隨即又發現大軍的行進方向不對。要想回到潼
關,他們應該是向南才對,可是他們現在卻是向東。他大惑不解,連忙問道:阿爹,我們
這是去哪裡?

    去張陽池,燒船。

    魏武愣了片刻,突然爆了一句粗口:靠,阿爹,我實在是太崇拜你了。

    魏延冷笑一聲,嘴裡叨著竹枚,說話卻是清清楚楚,字字透著說不盡的殺氣。等我燒
了他們的船,我看他們還怎麼過河,就算他們有十萬大軍,能泅水渡河嗎?

    魏武贊同的嘿嘿一笑,連連點頭,邁開大步,跟著大軍向張陽池飛奔。這就是他和魏
霸的區別了。別看魏霸練武也很刻苦,攻擊也非常犀利,可是要像魏武這樣先急行軍五十
里,然後再和魏軍廝殺半個時辰,還能像個沒事人兒似的急行軍,他可做不到。

    不僅魏霸做不到,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像魏武這樣從小就苦練不輟的
魏家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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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夜襲(下)

    未知即神秘。面對神秘的事物,有的人恐懼,有的人好奇。對在黑暗中能來去自如的
魏延所部,絕大部分魏軍都很恐懼,只有幾個人好奇。

    曹真扶著城垛,看著遠處的已經停止追擊的騎兵雜亂的火把,皺了皺眉:「務伯,為
什麼魏延的人能夠在黑暗中來去自如?」

    杜恕抬起頭,看了看已經消失不見的月亮,也皺了皺眉。魏延來的時候,天色並不是
完全漆黑,天空還有半輪月亮,然而僅僅有半輪月亮也不足以行軍,魏延所部夜戰的能力
還是讓人驚訝不已,更別說現在是漆黑一片了。

    可是他不能什麼也不說,他知道曹真現在也很恐懼,需要人安慰一下,而旁邊的將士
更加恐懼,更需要人用一個理由來解釋一下這種情況,不管這種解釋是不是正確。

    「我想,他們應該也是冒險行事,之前派人打探好地形,然後按照記憶路線行軍。」


    曹真點了點頭,他雖然覺得這個道理不怎麼說得通,可是也只能這麼解釋了。在沒有
搞清對手的底細之前,他不能貿然出擊,只是派出不少斥候打探消息。

    時間不長,夏侯霸帶著那些損失慘重的騎兵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一根直徑只有竹箸一
半粗細的鐵絲,鐵絲上有粘稠的血跡,還沾了一片白色的骨渣。

    「這是什麼?」曹真不解的問道。

    「這是蜀漢軍架在兩樹之間的武器,騎兵就是中了這個道,前面幾匹戰馬還沒看清楚
狀況就送了性命。」夏侯霸把剛才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回想起剛才那一幕,他還有些
心驚肉跳。幾匹戰馬的頸部齊唰唰的斷了,彷彿被人用利器一下子斬斷似的,傷口平滑整
齊,馬背上的騎士傷得也很怪異,他找了半天,才發現這種系在兩邊樹上的鐵絲,連續被
幾匹馬衝撞之後,鐵絲斷開,反彈回去,纏繞在樹上,如果不是意外,實在不太容易發現


    曹真大吃一驚。

    黑暗之中,這樣的武器對於騎兵來說簡直就是奪命的幽靈,這顯然是針對魏軍最強大
的騎兵設置的獨門武器,一想到騎兵在奔馳之中忽然身首異處,曹真的手不由自主的顫了
一下,本想派人繼續追擊的念頭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守好大營,清點損失,等天亮後再作計較。」

    「嘀。」

    忙乎了一夜,現在都有些灰頭土臉的魏軍眾將轟然應諾,退了下去。曹真緊握著那根
鐵絲,看著外面漆黑的天空,半晌無語。

    他的心裡,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就在曹真在城頭擔心的時候,魏延帶著部下經過大半個時辰的急行軍,趕到了張陽池
附近。火紅的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張陽池的魏軍正在做早飯,一縷縷炊煙被清晨的微風
吹得搖搖擺擺,在空中化作一團清煙,和張陽池上空的霧氣混和在一起,煙霧縹渺,頗有
幾分仙家之氣。

    魏軍很放鬆,他們還不知道蒲城被偷襲的事,一邊做著早餐,一邊看著地平線上的太
陽,抱怨著又是一個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大熱天。騎兵們正在水邊洗馬,手腳快的正在收
拾用具,任憑戰馬在岸邊的草地上吃草。

    校尉蕭風騎在心受的黃驃馬背上,一手揪著馬鬃!一手搖晃著馬鞭,得意的向身邊的
侍衛們炫耀著他騎光背馬的技術。騎在不著鞍的馬背上奔馳需要極高的騎術,就是那些烏
桓騎士也未必能做到。蕭風露了這一手,足以讓那些蠻子也刮目相看。

    蕭風很得意,又很心酸,如果當年他也有這樣的騎術,面對以騎兵稱雄的馬家軍,他
就不會丟下戰友掉頭就跑了。那是他最後一次拋棄戰友,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當過逃兵
,居然也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並且因為絕不輕易放棄戰友的口碑,獲得了戰友們的尊敬和
信任,積累戰功,升到了校尉。

    他很滿足,以自己出身白波賊的身份,能做到領兵千人的校尉,已經是上輩子修成的
福氣。

    騎術是蕭風的心頭痛,經過二十多年的苦練,現在他的騎術不比烏桓人差,如果放在
以前武皇帝在世的時候,他完全有資格被選入虎豹騎。

    蕭風縱馬奔上一個小土崗,極目遠眺,心情舒暢。不過,下一刻,他的心情沉到了谷
底。

    居高望遠的他看到一隊步卒正迅速向池邊的大營接近。他們沒有打戰旗,行動迅速,
近乎狂奔。在他們的身前,一個埋伏在營外的斥候正在逃跑,只不過奔了幾步遠,就被一
枝利箭射倒。

    蕭風大吃一驚,這夥人顯然不是自己人,而他們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岸邊的大營。
清晨的大營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很多人還處於半清醒狀態,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


    蕭風此刻沒有時間考慮這些敵人是從哪兒來的!他立刻催馬衝下土崗,一邊打馬狂奔
,一邊衝著遠處的侍衛大吼:「敵襲——敵襲——」

    侍衛們看到他這副模樣,一時沒明白過來,等他們回過神,蕭風已經奔到面前,他顧
不上理睬那些親衛,催馬直奔營門。門樓上的士卒正在交班,有的昏昏沉沉,有的迷迷糊
糊,正在營門口閒聊,門樓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敵襲!」蕭風勃然大怒,揮起馬鞭,狠狠的抽向一個正倚著營門吹牛的士卒:「快
擊鼓報警!」

    那士卒被抽得莫名其妙,低下頭,剛準備行禮,聽到敵襲二字,跳了起來,本能的沖
上了門樓,手搭涼棚,四下一看,見狂奔而來的敵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轉身拿起鼓樣
,用力敲響了報警的戰鼓。

    「咚咚來……咚咚來……」急促的戰鼓聲響起,頓時敲散了大營裡慵懶的氣氛,這些
魏軍精銳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會有敵人出現,可他們還是立刻行動起來,紛紛奔向自
己的上司,緊急集合,準備作戰。

    蕭風跳下馬,親衛們氣喘吁吁的奔了過來,其中一人把馬鞍扔上馬背,其他人有的給
蕭風拿來盔甲,有的幫他取來武器。蕭風迅速的披掛,可是看著亂作一團的大營,他的心
還是不斷的下沉。

    這些戰士是夠精銳,可是這麼多人要進入戰鬥狀態,沒有一刻鐘是不可能完成的,
而敵人已經到了大營外,根本不可能給他們一刻鐘,下一刻,他們就會衝進大營,痛下殺
手。

    這是一場滅頂之災!

    蕭風越想越怕,突然扔到頭盔,大吼一聲:「所有人,立刻拿上武器,立陣迎敵。」


    正在披甲的戰士這才驚醒過來,敵人已經到了眼前,哪裡還有時間披甲。他們迅速拿
出武器,跟著蕭風衝出大營。

    他們剛剛衝到大營門口,敵人已經到了跟前。

    「攻擊!」魏延一邊奔跑,一邊看著那些連甲都沒穿就衝出大營的魏軍,不由得暗自
讚了一聲。他剛才就看到了那個騎著光背馬狂奔的魏軍,看到他奔進大營,隨即報精的
戰鼓聲響起,宣佈奇襲轉入強攻狀態,現在又看到他為了搶時間,命令部下不穿甲就出營
迎敵,對那個未曾謀面的魏將的反應速度和應急能力感到非常滿意。

    不過滿意歸滿意,他卻沒有一點留情的意思,一邊奔跑,一邊抬起手弩,扣動弩機,
射出數隻利箭。

    奔跑的魏家武卒們忽然散開,由一字長蛇陣變成扇形攻擊陣勢,如席捲而來的狂
潮,湧向了那些連立陣都來不及的魏軍將士。

    「殺!」魏武一躍而起,用盾牌撞開一柄長戟,右手戰刀全力下劈,一刀斬殺對手,
撞入敵群之中。手起刀落,眨眼間連殺三人。魏軍將士驚魂未定,陣勢出現了一個不小的
缺口,魏延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帶著親衛們一湧而入,迅速將缺口擴大。

    魏武勢如破竹,沒費多少功夫就殺到了蕭風面前。蕭風被這個滿臉是血的敵人嚇得不
輕,不過十幾步的距離,這個敵人居然一口氣斬殺了八人,戰刀每一次揮起,都會帶起一
蓬鮮血,更讓蕭風吃驚的是,他居然在戰陣中也沒有減緩速度,所有攔在他面前的士卒,
都被他像砍柴一樣的砍倒在地。

    蕭風是從普通士卒殺出來的校尉,雖然緊張,卻沒有亂了方寸,他雙手握刀,高高舉
起,大吼一聲!衝著魏武迎頭劈下。

    魏武見這個魏將氣勢驚人,頓時來了精神,他不避不讓,低聲怒吼,左手舉起盾牌
架在肩上,右手握刀,由下至上,反撩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蕭風的戰刀劈在魏武的盾牌上,反彈而起,巨大的反衝力撞得他
向後退了一步。魏武卻只是滯了一滯,右手的戰刀突然出現在蕭風的面前。

    蕭風大吃一驚,此刻他的戰刀被魏武反震開,胸前空門大露,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睜
睜的看著魏武的戰刀反撩而起,劈開了他的小腹,刀尖從他的下巴處一掠而過,一股血箭
噴了出來。

    沒等他反應過來,又一個敵人迎面撞到,就在此時,他的親衛們也反應過來,怒吼著
撲了上去,擋在他的前面。

    「不要戀戰,搶水寨!燒船!」魏延大喝一聲,阻止了魏武斬殺這個魏將的念頭,大
踏步的衝過了蕭風的戰陣,直奔張陽池中的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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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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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天下可橫行

    魏延這次出擊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殺人」他深知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兩萬
曹魏禁軍是毫無疑問的精銳,哪怕是遇襲,只要給他們一點反應時間,他們就能夠穩住陣
地,並逐步扭轉劣勢。魏家武卒是很強,即使面對這些曹魏的精銳也有一戰之力,並且可
能取勝,但殺亡也將讓他無法承受。

    曹魏傷亡五千人,哪怕是精銳,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補充完畢,可是如果魏家武卒
死五百人,都是一個無法承受的損失。

    所以襲擊蒲城,魏延選中的目標是實力最弱的河東郡兵的大營和輜重營,那些郡兵根
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殺得落花流水,潰兵還衝擊了來救援的援軍的陣勢,給魏延爭取了
更多的時間,讓他從容不迫的點燃了魏軍剛剛送到的糧草,然後全身而退。

    這一次襲擊張陽池,他的目的也不在殺人,他的目的在燒船,燒曹真花了半個月的功
夫收集起來的船。魏家武卒分成四隊,從不同的方向殺入,打了魏軍一個措手不及。在他
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衝進了水寨,登上了停泊在張陽池中大大小小的船。魏軍的禁軍大
多是北方人,他們習慣了騎馬,不習慣坐船,沒有人願意在搖搖晃晃的船上睡覺,所以水
寨裡幾乎沒什麼人,面對勢如猛虎的魏家武卒,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轉眼之間,水寨
就落入了魏延的手中,而魏延的部下大多是荊襄人,對操舟再熟悉不過,腳踏上了搖晃
不已的船,比踩在堅實的土地上還讓他們有安全感。魏家武卒像一股洪水,從岸邊的魏軍
大營裡漫過,迅速佔領的水寨。他們按照之前魏延的命令,毫不遲疑的砸漏了靠岸的小船
或者放火焚燒,有的乾脆把船掀翻,然後在船底猛砍猛砸。等魏軍將士醒悟過來,面對著
並不很遠的敵人,他們空有上萬的精銳,也只能望水興嘆,用弓箭進行射擊,無法下
水追擊。

    在魏軍水寨大肆破壞了一通之後,魏延下令打開水寨升起了船帆,駕著兩百多只沒有
破壞的快船,向黃河駛去。

    大難不死的蕭風在親衛的攙扶下,趕到張陽池邊,看著揚帆遠去的敵人愣了片刻忽然
嚇出了一聲冷汗。張陽池下游不遠就是大將軍曹真的大營,對方駕著船往大將軍的大營方
向去莫非大將軍已經沒有能力堵截他?

    剎那之間,蕭風想了很多,不過他還是派出了人向曹真告急,張陽池的船隻被毀,敵
人正在向蒲城方向進發,請大將軍做好攔截的準備。

    不過蕭風想得太多了,魏延再自負,也不會駕著這些船趕往蒲城,面對怒火中燒的曹
真。他非常清楚船再快,也快不過戰馬。

    曹真有足夠的時間在河面上進行攔截。他搶船的目的只是為了渡過諫水,順便再把這
些船毀掉。

    離開張陽池不到十里,魏延就下令上岸,將所有的船砸成碎片之後,迅速向南面的中
條山區轉移,在追兵趕到之前,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

    天亮之後,曹真立刻派出大量的斥候,搜尋魏延的去向,當他得知魏延並沒有如他預
料的那樣渡過沫水向南逃竄,而走向東去了,立刻知道自己低估了魏延的野心。他隨即派
人增援張陽池,可是人還沒派出去,張陽池方向的軍報就來了。

    曹真仰天長嘆,他知道這次他遇到了平生最難纏的對手,也將迎來征戰一生中的最大
敗績。魏延以一支不足五千人的奇兵,不僅偷襲了他的大營,而且在兩個時辰內又襲擊了
張陽池,在一萬大軍的眼皮子底下,燒燬了他辛苦收集來的幾百艘大小船隻。

    曹真面色鐵青,嗓子眼一陣陣的發癢,還有些發甜,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著的
下令派出騎兵沿著河邊進行搜索,並集結所有的騎兵,趕向潼關附近的黃何東岸,同時急
令張郃向西進軍,派出騎兵協助搜尋魏延的蹤跡。魏延敢到河東來偷襲,卻未必敢在河東
長期駐守,他肯定要回到潼關,要回潼關,他就必須渡河。只要他行動夠快,他就能把魏
延攔在河東,到了那時候,魏延插翅難飛。

    曹真的想法很正確,可是他卻沒有足夠的時間。魏延太清楚自己的處境了,戰略目標
已經完成,在河東多留一刻,危險就增加一分,稍有差池,曹真和張郃就會把他堵在河東
,就算他能藏在大山裡,沒有給養補充,幾天後就會被餓死。因此,他一刻也不趕停留,
下令將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全部扔掉,體力差一些的士卒甚至連盔甲都扔了,以最快的速度
狂奔。魏家武卒是名符其實的精銳,即使是經過一夜的長途奔襲,他們依然展示出了極
強的戰鬥素質,而那些郡兵中的精銳就相形見絀了,他們就得扔掉盔甲甚至武器,輕裝
上陣,才勉強跟上全副武裝的魏家武卒步伐。魏延的決策非常果斷,他剛剛趕到河邊,就
看到了曹真派出的斥候。斥候們看到了魏延,卻擋不的魏延,他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消
息回傳,通知後面的騎兵趕來堵截。看到魏軍的斥候,魏延更不敢怠慢,他一面背河立下
防守陣勢,一面向對岸發出消息。

    接到斥候的匯報,魏軍精騎立刻放開韁繩,沿河急馳。只是他們終究還是來及了,
等他們趕到河邊,魏延已經率領最後一批士卒上了船。面對暴怒的魏軍射出的箭雨,所
有的士卒——不論是參戰的,還是趕來接應的,都忍不住放聲大笑。他們用戰刀敲著盾牌
或船幫,用家鄉的楚調唱起了新編的歌謠,以羞辱遲到的魏軍騎士。

    夜襲蒲阪津,朝擊張陽池。

    燒糧三千石,毀船千百餘。

    曹真頻嘆息,曹睿嘆奈何。

    魏家有武卒,天下可橫行……

    聽著被河風吹得紛散的歌聲,曹真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晃了
晃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夏侯霸見他不對勁,連忙伸手扶住了他。

    曹真喘息了幾聲,從懷裡掏出一右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跡,艱難的一笑:「在此紮
營,等候右將軍。」

    張郃也很快趕到了,接到曹真的消息之後,他立刻帶著五千精騎搶先趕來。不過一
看到曹真,他就知道自己還是慢了一步魏延肯定是已經跑了。

    「大將軍?」張郃見曹真面色臘黃,不停的冒虛汗,不免有些緊張。眼下大魏形勢緊
急,大司馬曹休剛剛在東南遭受大敗,一病不起如果曹真再倒下去可沒有人能扛得起這麼
重的任務——這不僅需要有能力,更需要有皇帝陛下的信任。把全國一半以上的重兵交到
某個人的手裡這危險可一點也不亞於吳蜀的威脅。

    「不妨事。」曹真強笑了一聲:「你來之前陛下可曾有什麼安排?」

    張郃猶豫了一下。他雖然聽到皇帝的「見機行事」四個字很高興,不過他也不傻,他
身邊也有明白人,很快就明白了這四個字安慰的成份更大一點,否則皇帝當時就應該同意
他的方案了。後來他又得知,被任命為護軍將軍的蔣濟正是反對他的計畫的那個人皇帝陛
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怎麼了?」曹真眉頭一挑,笑了一聲:「雋義,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鄉愿?」

    張郃嘆了一口氣,把自己在河南城面見天子時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陛下讓蔣
濟任護軍將軍,顯然已經否決了我的方案眼下只能等各州郡的援兵到,然後強攻潼關、蒲
坡了。

    曹真眉頭緊蹙,沉思了半晌:「雋義,你需要多少人才能完成這個計畫?」

    「大將軍,若以郃為別部,攻打潼關,以魏延部的戰鬥力……」,張郃突然愣了一下
,意識到曹真問的似乎不是他答的,詫異的抬起頭:「大將軍,你是說………」

    曹真痛苦的笑了笑:「我是說,如果讓你馳援隴右,你需要多少人,多少時間?」

    張郃愕然半晌,這才明白過來,連忙躬身行禮:「大將軍,有兩萬步騎足矣。時間嘛
,半個月以內,頜可以到達隴右,若郭淮尚存,金城未失,則屬下有一個月,即可擊敗諸
葛亮,若二者存其一,兩個月。若兩者皆喪,…只能盡力而為,伺機突入關中,希望能為
大將軍分擔一點壓力。」

    張郃說完,目光炯炯的看著曹真。他非常清楚,要想執行這個任務,必須是精銳部
隊才能完成。而曹真手下現在能稱得上精銳的,只有五萬禁軍步騎。這五萬人不僅要擔
負著收復關中的重傷,還有拱衛京畿,隨時準備支援荊襄以及東南的任務,可謂是捉襟見
肘。他要兩萬人,曹真能給他一萬人,他就心滿意足了。

    曹真沉默了很久,淡淡的說道:「我兵力不足,不能給你兩萬人。」

    張郃早有心理準備,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我可以把所有的騎兵都給你。」曹真盯著張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包括我自己的親衛騎在內,總數大概在萬騎上下。雋義,你敢去嗎?」

    張郃愣了片刻,忽然拜倒在地:「謝大將軍,頜萬死不辭!」

    曹真探身過來,輕輕的拍著張郃的背:「雋義,不要死要好好的活著。國危思良將,
天下存亡之際,正當是你這等良將建功立業之時。去吧,打敗諸葛亮,收復隴右,我保你
榮華富貴,青史留名。」

    「嗟。」張郃熱淚盈眶。」多謝大將軍,郃一定竭誠以報大將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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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七巧玲瓏心

    「魏家有武卒,天下可橫行。」魏霸手指輕敲桌面,念叨著這首剛剛流行起來的歌謠
,心裡卻沒有一點高興。老爹奇襲河東,打了大勝仗,這當然是個好事,可是這句歌謠一
出,不僅把他的奇功化為烏有,還落下了不臣的把柄。

    我說老爹啊,你也活了一把年紀,難道不知道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多少還是需要一片
遮羞布嘛?而且你心裡大概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又何必這麼張揚。

    彭小玉坐在輪椅上,慢慢的推動車輪,走了進來。她看了魏霸一眼那緊蹙的眉,抿嘴
一笑:「又在擔心鎮北將軍?」

    魏霸哼了一聲,打量著彭小玉:「傷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彭小玉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的擱在雙腿上的手。她在牢裡受過大
刑,被拔去了兩片手指甲,有幾根手指受刑太重,還沒有完全復原。原本只是有些粗糙的
手現在看起來有些嚇人。過了一會兒,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笑。「少
主,你為一句歌謠擔心,卻忘了你最大的麻煩就在身邊嗎?」

    「麻煩?你是說建章宮?」魏霸撲嗤一笑:「不急,我隨時都可以把建章宮拿下。」


    彭小玉搖搖頭,含笑不語。

    魏霸有些糊塗了,眼睛一瞪:「你究竟想說什麼?」

    彭小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最大的麻煩,是我啊。」

    魏霸恍然大悟,他不安的扭了扭身子:「這個……沒那麼嚴重吧,當初把你贖出來的
時候,丞相也是知道的……」

    「此一時,彼一時。」彭小玉搖搖頭。看向魏霸的眼睛中多了幾分不捨:「如今,我
兄妹是殺死諸葛喬的罪魁禍首,還意圖嫁禍給你,引起蜀漢內訌。這樣的罪名,不是你能
扛得住的。少主,如果早知道你是詐降,我不會來找你。」

    「你希望我真投降曹魏?」魏霸苦笑一聲。

    「投降曹魏,哪怕是像黃權一樣做個富貴閒人,也比在蜀漢好。」彭小玉轉過頭。看
著外面濃密的樹蔭。時值正午,外面沒什麼聲音,大部分都躲在陰涼處納涼,只有蟬在
不知疲倦的叫著。「諸葛亮志大才疏,欲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焉有不敗之理?少主,你
最可怕的敵人不是曹魏,而是丞相。」

    魏霸的嘴角咧了咧,沒有說話。他當然也知道這個問題,可是他既然把彭小玉從牢裡
救出來了,就不能再殺她,哪怕明知道她是個麻煩。

    「少主。我要去宛城。」

    「去宛城,找你兄長?」

    「嗯。」

    「你兄長比我還危險,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在哪個角落裡,可能幾年之後。你都不知道
他是死是活。」

    「我知道。」彭小玉用袖角抹了抹眼淚:「可是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授人以柄,對少
主不利。」她仰起梨花帶雨的臉:「少主,你的心地太善。要想與丞相爭權。就不能心太
善良。該下手的時候,就得下手。我知道。你不忍心殺死我,既然如此,我只好暫時離開
你。」

    「暫時?」魏霸苦笑道:「那什麼時候還能再見?」

    「等少主擊敗諸葛亮,主掌蜀漢大權,為我父親洗清冤白的那一天。」彭小玉吸了吸
鼻了了,抹掉臉上的淚水,又接著說道:「少主,我留在這裡,對你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我去了宛城,說不定還能幫你打探點消息。」

    魏霸白了彭小玉一眼。「你恐怕是想幫我散佈點對司馬懿不利的謠言吧。」

    彭小玉笑了起來:「什麼都瞞不過少主。」

    魏霸長嘆一聲:「小玉,這很危險,你沒有必要這麼做。你害了我一回,我也害了你
一回,我們扯平了。」

    「可是我還欠你的。」彭小玉微笑道:「你把我從輜重營贖出來的恩情,我還沒有報
。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幫少主守住關中,只能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幫少主減輕一點壓
力,多爭取一點時間。」

    魏霸剛要再說,彭小玉抬起傷痕纍纍的手,打斷了魏霸的話:「少主,你別說了,你
就讓我去吧。」

    魏霸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他很清楚彭小玉的性子,既然她已經決定了,不
管他怎麼勸,她都不會回心轉意。再說了,他現在也的確需要拖住司馬懿一段時間。曹睿
正在全國動員,河東將聚集十萬以上的兵力,師父趙雲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如果司馬懿再
從武關方向攻擊關中,那就是雪上加霜。彭小玉如果能通過她兄長的假情報拖住司馬懿兩
天,也是一件好事。

    「我會給你安排路傳,送你出武關。」

    「多謝少主。」

    魏霸本想和她開兩句玩笑,緩和一下氣氣氛,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抬起手,在空
中滯了片刻,最後只得長嘆一聲,無力的揮了揮。

    彭小玉坐在輪椅上,看著魏霸無奈的模樣,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她轉動輪椅,
向外走步。走了兩步,又停住了,側過身子,對魏霸說道:「

    少主,那首歌謠,很有氣勢,讓關中那些不識相的豪強們聽聽,也許會有用。」

    魏霸看著輪椅上彭小玉瘦削的身影,摸著鼻子,嗡聲嗡氣的說道:「其實……你不用
走,對我的幫助可能更大一點。」

    彭小玉怔了怔,轉動輪椅,在輪椅軸細微的吱吱聲中,消失在門外。魏霸嘆了一口氣
,轉身對敦武說道:「安排一席酒,晚上請人吃飯,讓營裡的歌舞伎們先學好這首歌謠,
到時候表演一下。」

    「喏。」

    ……

    夏侯徽皺著眉,快步走進了彭小玉住的偏殿。這大夏天的,彭小玉突然讓人叫她來,
她還不得不來,誰讓她現在是俘虜呢。身為魏霸最信任的婢女,彭小玉要殺她不太容易。
可要是想點辦法折磨折磨她,那卻是輕而易舉的。

    要不怎麼叫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天氣很熱,夏侯徽走進偏殿的時候,頭上已經沾滿了細密的汗珠,身上也是粘乎乎的
,非常難受。看到正坐在輪椅上,品著冰鎮水果的彭小玉時,她很自然的咬住了嘴唇。怒
沖沖的瞪著彭小玉,半天沒有說話。

    「給夏侯姑娘取一個坐席來。」彭小玉招呼了一聲,自有一個侍女拿過一張席來。夏
侯徽坐下,彭小玉又伸伸手,示意道:「夏侯姑娘。嘗嘗這果子,又甜又涼快。」

    夏侯徽瞥了她一眼,怒氣略緩了些:「多謝彭姑娘,我不需要。有什麼事,請姑娘快
點說,我還要回去公主下棋消閒。」

    彭小玉嘴角一挑:「那我就直截了當的說吧。我要留開長安,去宛城了。」

    夏侯徽眉頭一挑:「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我又何必請你來。」彭小玉拍拍輪椅的扶手:「首先,我到宛城之後,
會把你被俘,而後屈身於我家少主的事宣揚出去……」

    夏侯徽騰的站了起來。臉色煞白,指著彭小玉,顫聲道:「你……你怎麼能信口雌黃
,誣衊於我?」

    彭小玉搖搖頭:「我不是誣衊你。我是想救你。」

    「救我,你有那麼好心?」夏侯徽氣得說不出話來。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如果彭小玉
把這些話傳播到宛城,她和司馬的婚事就徹底毀了。她不想嫁給司馬師,但是絕對不能以
這種方式來結束這場婚姻。她瞪著泰然自若的彭小玉,恨不得沖上去掐死她。

    「是的,我想救你,是因為據我所知,你未來的夫君司馬師比他的父親司馬懿更為激
進,他豢養死士,有不臣之意。別人也就罷了,你身為夏侯家的女子,將來如何自處?忠
於司馬氏,你就是夏侯家的不孝女,忠於夏侯家,你大概只有死路一條。司馬師不是我家
少主,他容不得任何對他不利的人。」

    夏侯徽愕然無語。她想說彭小玉是信口胡說,可是她非常清楚,彭小玉說的很可能就
是事實。

    「那……那你也不能這麼害我。」

    「我說了,我不是害你,我是想救你。」彭小玉的目光離開了夏侯徽的臉,看向遠處
的南山,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說道:「我家少主喜歡漂亮的女子,而姑娘正好有一副好皮
囊。」

    夏侯徽冷眼看著彭小玉,不屑的哼了一聲:「他喜歡漂亮女子,又與我何關。」

    「如果他只是喜歡漂亮女子,那的確與你沒什麼關係。可是,他有容人之量,能夠接
受比他聰明的女人,這才是我想告訴你的。夏侯姑娘,你是個聰明人,如果不想埋沒自己
的滿腹才華,天底下,只有我家少主能夠讓你一展抱負。」

    「笑話!」夏侯徽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也知道我是夏侯家的女兒,他卻是逆蜀
的將軍,我們是生死仇敵,我又怎麼可能為他出謀畫策,更離奇的事,居然還要我委身於
他。彭小玉,你對你家少主知恩圖報的美德,我很欣賞,不過,你的好意我無法接受,只
能讓你失望了。」

    她說著,轉身就要走,彭小玉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見她快要走出視線,突然大聲說道
:「對付曹魏,我家少主的手段綽綽有餘,不需要你的幫助。夏侯姑娘,你再考慮一下。


    夏侯徽腳步一滯,隨即又加快步伐,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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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不言自明

    彭小玉走了,走得很隱秘,除了魏霸身邊的幾個人,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

    魏霸有些失落,以至於晚宴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那些客人們被美酒佳餚所吸
引,沒人注意,也沒人敢介意他的失態。當歌伎們用曼妙的歌喉唱起那首歌頌魏家武卒的
歌謠時,氣氛達到了高潮。

    魏延奇襲蒲城的消息已經傳來,為了鼓舞士氣,魏霸兩天前就已經將這個勝利傳遍全
營,關中豪強們也陸續收到了一些消息,旁證了這件事的真假。只是這麼正式的宣揚魏家
武卒的功勞,對於有些人來說,魏霸這個舉動顯得過於張揚,不太合適。

    不過,正如彭小玉說的那樣,關中豪強們對此反應很強烈,且不說魏霸是不是一個效
忠的好對象,就以目前的戰局來看,魏延燒掉了曹真收集來的戰船,那麼在短時間以內,
曹真只能望河興嘆,他們指望曹真能夠盡快收復關中的希望破滅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
是先和魏霸合作,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就成了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沒錯,魏霸如此宣揚他父親魏延的功勞,大唱魏家武卒的讚歌,不是一個政治成熟的
表現。可是正因為他不成熟才更加可怕。俗話說得好,不怕橫的,就怕愣的,這種不知深
淺的愣頭青最容易做出讓你意想不到的事來。比如說,他假如要出兵攻打哪一家的塢堡,
那可怎麼辦?他現在可不缺人,散佈在關中的天師道信眾源源不斷的聚攏來,他手下現在
有五六萬人,僅是挑選出來的新兵就有萬餘,每天在昆明池畔操練,吵得人睡不著覺,
睡著的也在做噩夢。

    和興高采烈的天師道信眾相比,關中豪強們的這頓飯吃得一點滋味也沒有,一個個各
懷心思,有的聚在一起交頭結耳,有的獨自坐在一旁,權衡著利弊。

    歌舞伎們唱完了,退出大堂,沒有了樂器和歌伎的歌聲,大堂上安靜下來。魏霸側著
身子,不知道在看什麼出神,反正沒有站起來說話。他不說話,其他人就更不敢隨便說話
了,堂上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這份怪異,在不同的人眼裡有不同的意思。魏霸自己純屬是為彭小玉的離開而失落。
不僅是少了一個能說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反過來還要借助一個苦命女子的冒險來維持目前的防線,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嚴重的挫敗
感,也時能不能守住關中多了幾分不自信。

    可是在別人看來,他的沉默就有了另外的意思。天師道信眾不善的目光轉向了關中豪
強,而關中豪強們自己也覺得如坐針氈,在他們看來,魏霸的沉默顯然是在等他們的表態


    在實際上很短暫,可是在心理上卻很漫長的寂靜之後,馬安第一個站了起來:「恭賀
鎮北將軍大捷,馬家願助參軍一避之力,出兵……兩百,聊表寸心!」

    魏霸茫然的看著他,馬安卻緊張起來,連忙又添了一句:「請參軍放心,這兩百人絕
對是我馬家的精銳,不敢有任何敷衍之意。」

    魏霸這才回過神來,知道這些傢伙開始鬆口了,他哈哈一笑,滿意的點點頭:「如此
甚好。請馬管事代我向馬家家主轉達謝意,這兩百人,我會好好照顧的,將來立了功,也
一樣有賞。」

    馬安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暗自慶幸不已。他還以為魏霸嫌人少呢,馬家是有人,可是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不想和魏霸走得太近,出兩百人已經是極限了。

    有了馬安帶頭,接下來的人就輕鬆多了。金詡也跟著站了起來,表示金家願意出兵三
百,追隨很參軍興復漢室。如果不注意聽,基本上聽不出太多的意味,可是細分析,這裡
面就有略微的差別了。興復漢室,就足以說明金家已經決定拋棄漢室,和蜀漢綁在一起了

    金詡之後,又有人三三兩兩的站起來,你一百,我五十,他二百,時間不長,又湊出
兩千多人。魏霸也沒有計較太多,他也不會指望這些人能幫他打仗,說實在的,他也不想
把兵權交到這些豪強的手上。有十萬天師道眾助陣,他能夠湊出兩萬左右的新軍,只是需
要時間來操練罷了。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憑著這四五萬人馬和師父趙雲、老爹魏延這
兩員大將,守住關中,應該是夠用了。

    關中豪強低了頭——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的,至少在明面上,他們低了頭……魏霸立
刻加快了攻擊建章宮的步伐。經過十多天的操練,新兵們已經熟悉了霹靂車和強弩的操作
,也熟悉了戰場上血腥的氛圍。在他們的攻擊下,建章宮,這座漢武帝花了大量心血和錢
財才建立起來的宮殿很多地方已經成了廢墟,只剩下一堆殘磚斷瓦。

    那些新徵召來的天師道信眾對新任治頭大祭酒的崇拜也初步建立起來了,魏霸一聲令
下,他們就向建章宮城門衝殺過去,其勇猛無畏的勁頭,不由得讓魏霸想起了義和團。

    宗教果然是洗腦利器啊。

    在弓弩和霹靂車的掩護下,士卒們推著沉重的撞城車,一步步逼向建章宮宮門,五無
數聲巨響過後,宮門轟然洞開。顏斐雖然聲嘶力竭的指揮著士兵們反擊,可是在攻勢如潮
的蜀漢軍面前,被困在在營裡蹂躪了十多天,每天都過得膽顫心驚的魏軍將士已經失去
了戰鬥意志,當夏侯懋奉命出現在高高的巢車裡時,所有的魏軍將士都不想再打了,他們
放下武器,排著隊,走出建章宮,向魏霸投降。

    顏斐是最後被人揪著領子拖到魏霸面前的。他這十幾天顯然沒睡過一個安生覺瘦骨嶙
峋,兩眼無神,眼中全是血絲,倒在魏霸面前時,他只說了一句話:「只求一死。」就躺
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魏霸皺了皺眉:「你既然求死為什麼剛才不戰死在宮裡,跑到我這兒來裝什麼忠臣?


    顏斐長嘆一聲無言以對,只好閉上眼睛裝昏迷。要說他不怕死那肯定是假的,他之所
以不肯投降,除了士人的骨氣之外更多的是怕累及家人。現在被魏霸俘虜,他已經盡了力
,就算魏霸殺了他將來朝廷也能善待他的家人,至少要表彰一下,以示皇恩浩蕩。按理說
,魏霸要想收服人心,也會對他以禮相待,就算他不投降,也不會太虐待他,至少不會殺
他。

    可是他沒想到魏霸會來這麼一句。

    「我不殺你,但也不會放你,我會把你關在大牢裡。」魏霸揮揮手,讓人把顏斐帶下
去。對這種脾氣大的名士,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會助長他們的脾氣,先關他幾個月,消
消火再說。

    走進狼藉的建章宮,魏霸為那些存在了三百年,最後卻毀在他手裡的建築感到惋惜。
不過其他人完全沒有這種傷感的文化情懷,他們只有興奮,拿下了建章宮關中的魏軍基本
上就被清除乾淨了。至於幾百年的建築,毀了就毀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當他們走到那個高大的鎏金承露銅盤時,趙素第一個驚喜的叫出聲來:「參軍有
錢了。」

    魏霸一時沒明白什麼意思。「什麼有錢了?」

    「參軍,這可都是錢啊。」張溫指著承露盤,眼中看不出一點修道之人應該有的仙風
道骨,只有黃燦燦的金子。

    「你的意思是……」

    「參軍,把這銅盤化了,可以鑄無數的錢啊。」趙素迫不及待的走了上去,摸著銅盤
的石基!仰著臉,彷彿看到了從天而降的一筆橫財。「想不到這麼大的承露盤,赤眉軍怎
麼沒有取走?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太大了,他們搞不動。看,上面還有砍擊的痕跡呢。


    魏霸很無語,這幫人,怎麼一點文化保護的意識也沒有?

    其實他還真是誤會了,這年頭的人才沒什麼保護意識呢。

    在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之後,不挖你祖墳都是算是客氣的,前代的建築,如果不能
再利用,通常都會毀掉,而為了洩憤或者其他原因,將前朝的遺蹟付之一炬的情況更是屢
見不鮮。在趙素、張溫等人的眼裡,這些巨大的銅盤除了是一筆橫財之外,沒有任何其他
的意義。

    「公朴,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就別總想著發財了。」魏霸拖著趙素就走,
趙素被他拖得跌跌撞撞,大失臉面,險些要急了。不過魏霸接下來的話,立刻讓他轉怒為
喜。「關中我們已經拿下了,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不肯和我們合作的。天師道眾雖
然忠誠,可是他們的理政能力不夠,你看,你們能不能推薦一些能夠出任縣令長之類官職
的人?」

    「當然能了。」趙素撫掌大笑,樂得合不攏嘴:「不瞞你說,參軍,你不說這件事,
我就要主動提了。你說吧,需要多少人?」

    「這個你比我清楚。」魏霸笑道:「也不能全換,總要留一部分人做個榜樣,以免引
起反彈。這樣吧,各縣的縣令長換一半,京兆太守,你暫時就兼任一下,馮翊、扶風,你
們推薦人選,我送報丞相府,請諸葛丞相做決定,如何?」

    趙素嘿嘿一笑,連連點頭。關中三郡,他已經佔了一郡,接下來兩個郡,如果不出意
外,至少還能再佔一郡,當然了,如果魏霸足夠強勢,把三個太守全給漢中人才好呢。不
過趙素也明白,魏霸還沒有到和諸葛亮翻臉的時候,場面上的事,終究還是要做的。能在
關中有兩個太守,漢中人應該能夠滿意了。

    「行,我立刻把消息送回去。」

    「不僅是這個消息。」魏霸攔住了他:「我還需要大量的財物……」

    「參軍,你就放心吧,這些事,你明白,我也明白。」趙素按著魏霸的手,擠了擠眼
睛:「我家那老爺子……更明白,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魏霸會意的點點頭,三人站在建章宮的廢墟間,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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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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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痴女子

    上邽。

    諸葛亮輕輕的將戰報放在案上,十指交叉,清瘦的臉上波瀾不驚,眼中卻有些異樣的
失落。霍弋一聲不吭的站在旁邊,低著頭,等待著丞相的吩咐。他非常清楚諸葛亮此時心
情會是如何。魏延以奇兵突入河東,襲擊了曹真的大營,燒燬了他收集來的戰船,短時間
內,曹魏應該沒有足夠的船隻渡河,也就無法突破蒲阪津。

    潼關被魏霸修得固若金湯,蒲阪津暫時又安全了,那就只剩下武關。武關其實是關中
東面三個關隘中最安全的一個,因為司馬懿雖然有三萬多人,可是孟達等人就在房陵,東
吳的陸遜也在西陵,包括孫權本人也在武昌,司馬懿不可能全力出擊,再加上此刻魏延爭
取到的時間,魏霸完全可以騰出手來,加強武關的防守。

    以為最難守住的關中,居然就這樣暫時安全了,可是諸葛亮的主力卻困在上邽,寸步
難進,統領大軍攻擊榆中的馬謖也一直沒有什麼好消息傳來,這讓諸葛亮怎麼向別人證明
他的正確?

    隨著戰況的僵持,大營裡已經傳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大旨是說諸葛亮用人唯親,用
馬謖這個沒有作戰經驗的書生為大將,以至於頓兵堅城之下。實際上指責馬謖只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目標卻是諸葛亮本人,因為諸葛亮統領五萬大軍圍困上邽已經兩個月了,還沒
有任何有實質性的進展。雍州刺史郭淮就在城裡,只隔著一堵牆,諸葛亮就是無法抓到
他,無法拿下上邽。

    諸葛亮和馬謖都沒能按預期完成作戰計畫,魏霸卻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雖說對總體
戰局來說。這也是好事,可是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嘴裡,這無疑又成了諸葛亮不會用兵,
不會用人的又一鐵證。

    讓諸葛亮更為難的是,魏霸提出了幾個人選,要求暫時委任他們為關中的官員,以穩
定關中局勢,堅守更長時間。這幾個人都是漢中人,來自於漢中的各個家族。魏霸在這個
時候提出這個建議,意思已經很明白,他要倚靠漢中人的力量來守住關中,當然就要給漢
中人利益。從總體戰局來說,這個方案沒錯。錯就錯在魏霸提的這個建議和諸葛亮的總體
構想是根本矛盾的。

    魏霸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矛盾,而他依然提出來了,那就是在向諸葛亮的用人方針挑戰
。觀戰的卻不僅僅是漢中人,還有所有的益州人,甚至包括趙雲在內的元從系力量。趙雲
作為元從系的代表老臣,卻聽從魏霸的安排,幫他組建了一支兩千多人的騎兵。還親自駐
守在蒲阪津,卻把長安留給了魏霸,這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他對諸葛亮倚重荊襄人,排斥其他力量。有意無意壓抑元從系的做法不滿。

    如果是跳出來向諸葛亮挑戰的是別人利益集團,那也就罷了,偏偏現在跳出來的同樣
是屬於荊襄系的魏霸父子,這無異於是打了諸葛亮一個響亮的耳光。不管他怎麼處理,笑
話都被人看定了。

    眼下最響亮的回擊。無非是拿下上邽和榆中,拿下整個隴右,並進一步清除曹魏在隴
右的力量,以赫赫戰功來宣示自己的強大,證明自己的正確,可問題是,諸葛亮偏偏做不
到這些。

    他無法迅速攻克上邽,馬謖也無法迅速攻克榆中。

    霍弋暗自嘆息了一聲,諸葛亮無法攻克上邽,似乎也是天意。上邽之所以能堅守到現
在,原因只有一個:郭淮在城裡,他還有五千多士卒,在城外,還有三千多騎兵。郭淮不
是不想逃,他是逃不掉,當時馬謖來得太急,郭淮情急之下,只好躲進了上邽城。這直接
造成了上邽城中有足夠的防守兵力。諸葛亮雖然有五萬多人,卻大多是新兵,山地戰是高
手,攻城戰卻不擅長。雙方的優劣一比較,上邽能夠堅守到現在,也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了。

    諸葛亮也不是沒有機會,上邽城裡雖然有足夠的兵力,也有郭淮這個征戰多年的宿將
指揮,但是他們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他們沒有足夠的糧食,短期內也不可能有援軍。只要
給諸葛亮一點時間,上邽城不攻自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問題是那些反對者不打算給諸葛亮時間,他們有意無意的忽略了諸葛亮出兵以來的輝
煌戰果,卻緊緊的抓住諸葛亮沒有攻克上邽這一點,不斷的給諸葛亮施加壓力。現在魏霸
又來這麼一手,更把諸葛亮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不同意魏霸的建議,那他們的矛盾就會公開化。同意,無疑是讓魏霸進一步坐大,將
來為禍更烈。

    霍弋不知道諸葛亮會怎麼處理。如果馬謖在這兒,諸葛亮會和他商量,可是馬謖現在
在榆中,諸葛亮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諸葛亮沉思了半晌,鬆開手,輕聲吩咐道:「召集丞相府的重要掾屬,討論魏霸的建
議。」

    霍弋猶豫了一下:「丞相?」他很清楚,召開丞相府重要掾屬會議的結果不言自明,
荊襄系內部意見不一,而其他人都會同意這個看法,他們肯定樂於看到荊襄系的內訌,也
樂於看到非荊襄系的力量走上舞台。對他們來說,魏霸是死是活都無所謂,有人跳出來和
諸葛亮爭權,便是一件好事,而眼前這個時機又是如此的合適,如此的冠冕堂皇。

    「沒事,你去傳達我的命令吧。」

    「喏。」霍弋不敢怠慢,轉身出去了。諸葛亮重新拿起那份軍報,重新看了一遍,嘴
角微挑。

    ……

    彭珩看著輪椅上的彭小玉,愣了半晌,突然勃然大怒:「我要殺了那個豎子!」

    彭小玉精神有些疲倦,她靠在椅背上,默默的看著彭珩:「阿兄,你要為我報仇的
話,應該去殺夏侯徽。是她把我關入大牢,又下令用刑的。」

    「你胡說什麼!」彭珩厲聲道,走到門口,揮了揮手,示意門口的侍衛精戒,順手
關上了房門,重新走到彭小玉面前:「夏侯姑娘是令主未過門的妻子,將來也是我的主母
……」

    彭小玉微微一笑,打斷了彭珩的話:「所以你只敢遷怒於人?」

    彭珩一滯,他瞪著彭小玉半晌,忽然冷笑起來:「我明白了,小妹,你是不是受了刺
激,昏了頭,居然冒險到宛城來,為他做說客?」

    彭小玉將胳膊支在扶手上,托著腮,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出了一會兒神,這才點點頭
:「是的。」

    彭珩被妹妹剛才的神態吸引得鼻子一酸,口氣不由得軟了些。他非常清楚,只有一個
女子想到了最親近的人時,才會有這樣的表情。不知道妹妹在長安的時候想起自己,會不
會也這如此入神。

    「為什麼?」

    「阿兄,你知道嗎?」彭小玉抬起細長的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彭珩:「勸夏侯懋投降
的信,就是夏侯徽寫的。她原本加了一句,要夏侯懋保證我的安全。」

    彭珩眉頭一皺,沒有吭聲。他清楚得很,這句話看似要求,實則凶險。夏侯懋如果看
到這句話,很可能會拿自己的妹妹來要挾魏霸,而魏霸卻不太可能因為自己的妹妹放棄長
安。換句話說,夏侯徽寫這句話,等於再一次把妹妹推到了生死邊緣。

    即使夏侯徽是他未來的主母,他也有些惱怒了。

    「可是少主要求她抹掉了這一句,重寫了一遍,不准她提及任何與我有關的話。」

    彭珩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你以為他心裡有你,
所以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你也不想想,你是怎麼被夏侯姑娘抓起來的,還不是因為他詐
降,卻拿你做遮掩。」

    「他是詐降,他比我更危險。」

    「那是他的事,他不應該把你扯進去。」

    「可是他之所以去詐降,就是因為你利用我害他在先,否則,他根本沒有必要來冒這
個險。」彭小玉伸出手,拽著彭珩的手臂搖了搖:「阿兄,以前的事,他都不提了,你就
也不要提了吧。好不好?」

    彭珩想要用力甩開彭小玉的手,可是一看妹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忍心。他嘆了
一口氣,蹲在彭小玉的身邊,低聲道:「痴女子,你搞清楚一點,這樣做,那豎子也許會
暫時安全,可是你阿兄我就很危險了。」

    「你本來就很危險。」彭小玉嘻嘻的笑道:「你不覺得,跟著司馬父子,本來就是一
個不歸路嗎?」

    彭珩臉色一黯,半晌無語。

    「司馬懿父子有不臣之心,朝廷對他們多有提防。他們想要成功,危險要比少主守住
關中大上百倍。這一次,他們大魏的皇帝讓他進攻武關,他去了,徒勞無功,不去,就是
違抗聖旨,總之都是個不歸路,最好的結果,就是解除兵權,回家養老。你跟著他有什麼
前途,能報我們的家仇?」

    彭珩惱怒的反駁道:「跟著那豎子,就能報我們的家仇?」

    「至少比跟著你現在的機會大。」

    彭珩瞪著彭小玉,手指抖了半天,最後沒好氣的說道:「我不跟你說了。你這痴女子
,活脫脫就和阿爹一樣,太容易相信別人。遲早有一天,你會和阿爹一樣被人出賣。」

    「他要出賣我,又何必等到以後?」彭小玉幽幽的說道:「當時只要他裝作沒看見那
句話,我早就死在長安的大牢裡了,阿兄又哪有機會再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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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各取所需

    「那個婢女的話,可信嗎?」司馬懿靠在錦墩上,手裡把玩著一柄玉如意,微微的眯
著眼睛。他的臉色紅潤,神情閒適,看不出一點緊張的樣子。

    「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可馬師接了一句,把手中剛得到的軍報送了上去。」這
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漢中諸家正在動員,通過子午谷,源源不斷的向關中集結。這一點,
倒是和她所說的很相符。」

    司馬懿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屑,又有些苦澀。」大概有多少人?」

    「從目前得到的情部來看,大概有兩千多人。」

    「這麼說,漢中的那些人也是在試探啊,他們對魏霸的信心不是很足,否則以他們的
實力,湊個五千人應該不成問題。

    「父親所言甚是。」司馬師頓了頓,又提醒道:「父親,魏霸那豎子虛虛實實,難以
捉摸,他會不會………」

    司馬懿眉心輕輕的顫了顫,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沉思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是
說,他可能留下了相當一部分,準備伏擊我們?」

    司馬師點了點頭。

    諸葛亮離開漢中之後,漢中由吳懿主事。吳懿很謹慎,可是比起諸葛亮來顯然差了很
多。司馬師得以再次向漢中派遣細作,雖然規模和之前不能同日而語,瞭解漢中大族的動
向卻不難。因為子午谷的事情上被魏霸騙了一次,他這次特別關注子午谷,所以漢中大族
集結起來的部曲通過子午谷向關中進發的事,全部落在細作的眼裡,並以最快的速度送到
了他的面前。

    漢中現在只剩下兩萬多戶,八九萬人,實際上掌握在官府手中的普通百姓並不多,
因為賦稅,因為安全,大多數百姓都會選擇領附大族,漢中幾個大族,少的手裡有千餘戶
,多有近三四千戶,實力強大到魏延不敢授以重任,卻又不能輕舉妄動,即使諸葛亮親臨
漢中,也只能冷處理。他們如果全力以赴,組織起五千人的部曲是完全可能的,如果全力
以赴,他們甚至可以組織起一萬到兩萬人。

    所以司馬師聽說只有兩千人趕往關中的時候不免有些狐疑。他覺得有兩種可能,一是
漢中大族還在試探魏霸,不肯將所有的實力都拿出來,另外就是他們拿出的實力遠遠不止
這些,卻沒有全部派往英中。

    那能派到哪兒?最大的可能就是房陵。魏霸的兄長魏風在房陵,孟達在房陵,丞相府
參軍宗預在房陵,他們現在手頭有一萬多人,如果再加上漢中大族資助的兵力,他們就有
近兩萬人,完全有可能從房陵出發,或者東下襲擊襄陽,或者北上,出現在武關附近。

    如果正面交戰,他當然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可是考慮到這些人在山地戰上面的優勢
,他不得不小心從事。

    司馬懿摩挲著玉如意,用雕成靈芝狀的如意頭輕輕的敲擊著案几,沉思良久,嘆息一
聲:「不管有多大困難,關中不能落入蜀漢之手。武關,我是必須盡力攻擊的。縱使無法
攻入關中,也要為大將軍分擔一點壓力,否則,我將愧對陛下的信任。」

    司馬師明白了,點點頭,不再多說。

    「看到沒有?你兄長我多年的辛苦,一朝付之東流了。」彭銜陰著臉,沒好氣的對
彭小玉說道:「痴女子,你就等著我們被人殺吧。」

    彭小玉細長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怎麼會,這是他們故意要你傳出去的消息,又怎
麼會怪罪你?」

    「痴女子,你懂什麼。」彭銜有些焦躁,他雖然坐在地裡沒動,眼神卻顯得慌亂。」
少主既然將這個任務交給我,就說明他對我們有所懷疑,不再像以前那麼信任了。你以為
你阿兄是不可或缺的?能代替我的人多了。」

    「我可不這麼想,以他父子目前的處境,恐怕明知是假的,也會求之不得,將計就計
。何況我的消息也都是真的,並沒有騙他,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彭小玉轉動輪椅,湊到
彭銜身邊,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說道:「再說了,我的兄長是最聰明的
,誰也代替不了。他如果不信任你,只能說明他器量不夠。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再努力,
也不過他手裡的一把刀而已。」

    「且!」彭銜用鼻子哼了一聲,卻還是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彭小玉的頭髮,眼神閃
爍,不知在想著什麼,可比起平時來,他的眼神中明顯多了些許溫情。

    渭水,一艘艘裝滿了石料、木料的大船整裝待發。不管魏霸是不是有負罪感,建章宮
的東南角已經被打成了廢墟,那些木料、石料除了礙事之外,沒什麼大的用處。魏霸下令
將這些材料全部裝船,運往藍田關。與這些材料同行的,還有五十架霹靂車和近百架連弩
車,以及大量石彈和箭矢。

    兩天前,魏霸收到了彭小玉送回來的消息,他從司馬懿的決策中聞到了一些氣味。很
顯然,司馬懿不會枯坐著,不管走出於什麼想法,他必然要強攻武關。武關離長安太遠,
有四百九十多里,作為前沿陣地沒問題,可是在關中三面受敵的情況下,他沒有那麼多的
人手支援武關,只能加強藍田和上洛的部署,加強戰略縱深,以確保司馬懿無法從武關道
進入關中。

    上洛在冢嶺山以東,離武關八十里,藍田在冢嶺山以西,兩座關相距一百五十里,隔
得也比較遠,可是相對於近五百里的武關來說,這已經近得多了。從利於我而不利於敵的
戰略思想來說,守上洛和藍田關也比守武關來得更便利。就算司馬懿不通過彭小玉透露這
個信息,魏霸也早有這個打算。

    夏侯懋投降了,長安已經得手,相關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魏霸決定親自趕往上洛接
應鄧芝。他要想有所作為,總躲在後面是不行的,必須盡快的走向第一線。

    趙素把魏霸送到津口,分別在即,依然改不掉饒舌的壞毛病:「參軍,你走了之後,
長安可就由我這個京兆太守做主啦。」

    「那當然。」魏霸已經習慣了他的碎嘴,也懶得和他計較了。

    「那渭水側的作坊,什麼時候能交給我?」

    「等時機成熟的時候。

    趙素又笑嘻嘻的問道:「參軍,我漢中各族支援的兩千人都已經到了,後續的人還在
路上,你覺得時機還沒有成熟?你就讓我去看看吧,說老實話,我現在心裡像有老鼠在抓
,好奇得很呢。」

    「好奇害死貓。」魏霸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不在長安的時候,你可以偷偷進
去看一眼。」

    「那還是算了。」趙素聳聳肩,「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好的京兆太守吧。」

    「這就對了。」魏霸笑眯眯的看了趙素一眼。他知道趙素就是管不住嘴,正經不起來
,其實他相當本份,否則他也不能把長安交給趙素負責。倒是張溫,他不怎麼放心,所以
把張溫帶在身邊,以免他在長安利用天師後裔的身份搞事。

    親衛營司馬馬操走了過來,躬身施禮:「參軍,準備好了,可以上船了。」

    「知道了,雲龍,你再去查看一下,有沒有遺漏的,特別是戰馬,可不能有什麼疏忽
。」

    「嗟。」馬操應了一聲,轉身放裝載戰馬的大船走去。馬操字雲龍,是馬家派來的
兩百部曲的軍侯,也是馬家管事馬安的兒子,算是扶風馬家的支系。年紀不大,武功卻不
錯,使的兵器也怪,是一口三尖兩刃刀。魏霸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
封神榜,看到二郎神了呢。

    扶風馬家和耿家、京兆金家是對魏霸支持最大的關中豪族,這三家總共提供了近八百
部曲,雖然說不上全是精銳,卻也能看得下去。為了表示互相信任,魏霸便讓馬操做
了他們的親衛司馬,率領二百馬家部曲作為他親衛營的一部分,耿家、金家的人也安排了
相應的職務。

    「對了,公朴。」魏霸剛剛走上船,又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趙素叫道:「鎮東將軍
那裡急需戰馬,你關心一下那些受傷的馬,一旦治好了傷,全部送到鎮東將軍那裡去,哪
怕是馱馱糧食也是好的,再不濟,還能吃馬肉,可不能浪委了。」

    「知道了,知道了。」趙素一邊應著,一邊腹誹。魏霸有時候大方得很,有時候卻又
摳門得讓人心寒,一匹受傷的馬都不肯放過。」你放心好了,我不僅連治好的馬給他送去
,治不好的馬,也全殺了,把肉給你們送去,我只留一點骨頭啃啃。」

    「骨頭也不給你啃,給作坊裡的工匠們熬湯喝。」

    「不至於吧?」趙素誇張的大叫道。

    「違令者,斬!」魏霸虎著臉,吼了一聲,轉身進了艙。一時艙,他就忍不住笑出來
聲。張溫搖搖頭:「大祭酒,你在信眾面前可千萬不能如此,否則他們會輕視你的。」

    「是你輕視我吧?」魏霸壞笑一聲。

    「我怎麼敢。」張溫作勢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

    魏霸大笑,兩人分賓主落座,自有親衛端上茶水。魏霸笑了一陣,收起了笑容,正
色說道:「孟玉,關中的信眾大多已經到了長安附近,這麼多人,吃飯是個大問題,我想
明年一開春,便安排人屯田,解決糧食問題。這件事,我想交給你負責。」

    張溫點頭附和,瞟了魏霸一眼,不吭聲。

    「現在離新年還有四五個月,你是跟著我去藍田作戰,還是想自己做點事?」

    張溫嘴角一咧:、『大祭酒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的。」

    魏霸嘿嘿一樂:「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嘛,怎麼是拐彎抹角。」他頓了頓,「你能不能
去一趟洛陽,幫我聯繫一下黃權,看他有沒有回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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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再相逢

    建興六年十一月初,魏霸帶領著親衛營趕到了武關,見到了鄧芝。

    從諸葛亮兵出隴右開始計,蜀漢軍佔據關中已經兩個多月。因為潼關意外失守,曹魏
姍姍來遲的援軍被堵在潼關、蒲阪津無法前進,曹真辛辛苦苦收集來的船隻又被魏延大肆
破壞了一通,強渡黃河的計畫受挫,原本最不受重視的武關道,反而成了曹魏大軍進入關
中的最大可能。

    接到曹真的請罪疏之後,曹睿就立刻做出了選擇,他親自趕往宛城,下令驃騎將軍司
馬懿向武關進軍,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攻入關中。

    司馬懿雖然一千個不願意,可是面對皇帝的詔書,他不敢有任何違抗,立刻帶領四萬
大軍,氣勢洶洶的趕往武關。

    消息傳到武關的時候,魏霸正和鄧芝在城牆上巡視。鄧芝到武關一個多月,也費了不
少心思,城牆能修的地方都修過了,北側的山坡上也修築了簡易的小型堡壘,南面一直延
伸到丹水岸邊,都有相應的工事。

    「將軍費了不少心思。」魏霸誠懇的讚道。

    「理所應當。」鄧芝的話說得客氣,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笑容。魏霸只帶了親衛營來,
卻沒有帶任何輜重,他已經意識到魏霸想要放棄武關了。「參軍,武關一夫當關,萬夫莫
開,千萬不能落入敵手啊。」

    魏霸皺皺眉,「可是我們守不住武關。」

    「還沒守,怎麼能說就一定守不住?」

    「太遠了,後勤補給困難。」

    「有丹水在側,用船運,有什麼困難的?」

    魏霸無奈的搖搖頭,他知道鄧芝有些急了。甚至可能懷疑他是故意的。他不得不耐心
的解釋道:「將軍,你又不是不知道,時近初冬,水量不足,溯霸水而上,只能到藍田,
要順丹水而下,至少要到上洛才能通航。這來易去難,我們就不說了。僅是從藍田到上洛
,就有一百五十里的山路,糧食還好說,霹靂車根本無法運啊。」

    鄧芝打量著魏霸,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憤怒。「你真是因為這個原因?」

    「當然了。我還能欺瞞將軍不成?」魏霸一攤手:「我說實話吧,我也不想丟失武關
。武關在手,我們隨時可以威脅南陽,若不是迫於無奈,這麼好的地利,我怎麼肯輕易放
棄?」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鄧芝揮揮手:「我不敢要求太多。只想請參軍就
在這裡打造一些霹靂車和連弩車。木料我都準備好了,只要你派一些工匠過來就行。」

    魏霸很吃驚,鄧芝也不和他多說,引著他去看庫房。看了庫房。魏霸才知道鄧芝究竟
花了多少心思,也明白了為什麼武關城裡沒幾座像樣的房屋,武關城外,也不僅僅是因為
要堅壁清野才那麼幹淨。原來那些民房都被鄧芝強拆了。

    這廝是拆遷辦的麼,下手這麼狠。效率這麼高?

    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料,再看看鄧芝那張惡狠狠的臉,魏霸知道,要想勸鄧芝放棄
武關,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很可能把這個臨時盟友逼得翻臉。

    「好,我可以幫你打造霹靂車和連弩車。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見魏霸鬆了口,鄧芝的語氣也緩了下來。

    「我們盡力守,但是不能拘泥於兵法,必要的時候,我們要以保全實力為先,撤到上
洛,甚至撤到藍田。」

    鄧芝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舉起手掌:「這個道理,我明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魏霸苦笑著舉起手掌,和鄧芝碰了一下。

    ……

    魏霸雖然加班加點的安排打造霹靂車,可是司馬懿來得更快,沒等他們準備好,司馬
懿的前鋒就到了武關城外。

    領隊的將軍中就有魏霸的老相識,靳東流。

    靳東流在安橋塞被魏霸生擒,後來逃出漢中,卻又被魏霸騙了一把。回到宛城後,他
信誓旦旦的說子午谷不可能行軍,司馬懿父子這才信了,結果魏延正是從子午谷出兵,一
舉奪取了潼關,改變了整個戰局態勢。

    司馬懿父子沒有責備靳東流,畢竟這是關中戰區的事,和他們沒有直接的關係。他們
也相信靳東流不是有意配合魏霸來實行戰略欺騙,他本人也上了當,所以並沒有責罰他。
不過靳東流卻不能原諒自己,這次司馬懿出兵,他主動請令,要在前鋒營效力,哪怕是做
個普通士卒也行。

    司馬懿沒有讓他做普通士卒,還是給了他三千人,讓他先到武關城下查看形勢。不過
他不是主將,前鋒主將是胡遵。房陵之戰時,胡遵丟了木蘭塞,只是他活著逃回去了,不
像靳東流那麼狼狽,所以這次兩人一起出兵,胡遵便有些看不上靳東流,言語之間冷嘲熱
諷,在所難免。

    靳東流充耳不聞,他原本話就不多,現在更加沉默了。

    兩人登上了一個小山坡,遠眺武關城,靳東流很自然的跟在後面,一聲不吭,沉默得
像一塊石頭。

    胡遵用馬鞭敲打著戰甲,發出「啪啪」的聲音。他的心情也不好,上次在木蘭塞,一
不小心中了魏霸的道,被魏風從背後偷襲,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那些像猴子一樣的蜀漢兵
就爬上了城。司馬懿沒有責罰他,還讓他繼續領兵,但是他心裡很不服氣,憋著一口氣,
這次非要攻入關中,生擒魏霸。

    「你去過關中,又是從這條路回宛城的,對這裡應該有點印象吧?」胡遵話裡帶刺的
問道。

    靳東流面無表情,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城池,悶了半天,直到胡遵的臉憋得發紅,
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武關北靠大山,南臨丹水,易守難攻。地勢險要,自不待說,如
果要說有什麼缺陷,也就是他與長安的距離太遠了些,即使是與它身後的上洛也有兩百多
里。」

    「易守難攻?」胡遵冷笑一聲,「你是說城,還是說人?」

    靳東流皺了皺眉,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胡遵也不在乎他,用馬鞭指著遠處的關城,「我聽說,守城的叫鄧芝,是個近過五旬
,卻沒領兵打過仗的老朽。他能守住武關城?」胡遵不屑的哼了一聲:「怕了年輕力壯的
,總不能再怕老弱。」

    靳東流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他扭過頭,佯裝沒有聽到。胡遵看了一會,見武關城也沒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便匆匆下去了。靳東流卻在山坡上又停留了很久。他不贊同胡遵的意
見,鄧芝雖然名不見經傳,以前的確沒有領過兵,但是他相信魏霸既然能讓他來守武關,
鄧芝便不會太弱。眼下守潼關的是魏霸的父親魏延,守蒲阪津的是他的師父趙雲,守武關
的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不中用的老朽?

    靳東流雖然因為被魏霸騙了而備受折辱,但他對魏霸本人卻沒什麼惡感。兵不厭詐,
他們本來就是敵人,被魏霸騙了,只能說是自己不夠聰明,卻不能說魏霸有什麼不對。相
反,他對魏霸有了更多的尊敬,敵人與敵人之間的尊敬。

    他相信,鄧芝不會是個無用之人,武關城,也不是那麼好打的。

    不過,看了武關之後,他多少也有些放心。從看到的情況來看,武關城的城防中規中
矩,不太像魏霸的手筆,很可能魏霸還在長安,沒有到武關來。

    如果是這樣,那強攻一下以試探武關的防守力量,試試鄧芝的能力,倒也不是個壞主
意。就算有所挫折,應該也不會損失太大。

    靳東流無聲的笑了笑,向山下走去。

    ……

    就在靳東流在山上沉思的時候,魏霸正在武關城裡安排匠人們組織生產,圖紙是現成
的,木料也是準備好的,只是魏軍來得太快,他從上洛調來的工匠和相關設備還在路上,
要及時的打造足夠多的霹靂車和連弩車,他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先做幾台應應急,同時
也讓這些工匠熟悉一下流程。

    魏霸在長安實行的是現代工業流程,分工精細,又有大量的機械來代替人力,這些都
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建得起來的,司馬懿的前鋒已經到了城外,不可能給他時間從容準備。
他只能按照現有的模式,打造幾台與魏軍威力差不多的霹靂車。

    僅是如此,鄧芝已經是喜出望外,他沒看到近百架霹靂車對建章宮狂轟濫炸的壯觀場
面,對這種傳說中的利器,他只求擁有,不求太多。

    看著剛剛成型的十幾架霹靂車,魏霸直搖頭,鄧芝卻樂得合不攏嘴。

    就在這時,魏軍的攻擊開始了。

    得到魏軍在城外列陣的消息,鄧芝愣了一下,收起笑容,冷笑一聲:「來得正好,就
讓他們看看魏參軍的手段。」

    魏霸連忙謙虛道:「不不不,是讓他們看看鄧將軍的手段。」

    鄧芝瞟了他一眼,伸手拍拍魏霸的肩膀:「子玉,那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手段。」

    一老一少,相視大笑。鄧芝豪氣干雲,拉著魏霸上城。魏霸很謙虛的請鄧芝先行。論
年齡,鄧芝比他老子還要大幾歲,論身份,鄧芝是揚武將軍,還掛著一個中監軍的身份,
他不過是丞相府的參軍,差得太遠。鄧芝能在眾人面前對他客氣,他卻不能不認清自己的
位置。

    同樣,他更清楚在這種場合,你越是高調,越是被人鄙視,越是低調,反而越容易得
到讚美,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自以為是的後生,特別是像鄧芝這樣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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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46:34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示之以弱

    看著城外正在列陣,做著進攻前準備的魏軍,魏霸一時有些詫異,然後便明白了先前
鄧芝那一絲怒氣的來由。城外的魏軍充其量只有五六千人,這樣的規模,只可能是前鋒,
負責打探消息,清理道路,準備紮營的地點,為主力的到來做相應準備都是可能的,卻決
不可能讓他們來攻城。

    可是魏將偏偏這麼幹了,原因無外乎兩個:要麼是對方的將領太蠢,要麼是對方認為
鄧芝太弱。

    不管對方的將領是不是蠢,估計鄧芝一定認為是後一個原因。

    所以他憤怒了。

    對鄧芝的憤怒,魏霸既高興,又有些擔心。高興的是他憤怒了,才會全力以赴,為自
己的榮譽而戰。擔心的是他用力過度,反而不美。就他本人來說,他不相信司馬懿會派出
這麼蠢的將領,胡遵也就罷了,靳東流他是清楚的,那人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倒
寧願相信他們是想故意激怒鄧芝。

    他偷眼看了看鄧芝,鄧芝雙手握成拳,撐在城牆上,身體前傾,腮幫子咬得緊緊的,
眼中似乎似乎要噴出火來。不過他沒有大喊大叫,只是打量著城外魏軍的陣型。

    魏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騎衝出了魏軍大營,直向城門而來。魏霸忽然興奮起
來。前世聽評書,聽得最多的就是大將單挑,到了這裡之後,才知道單挑這種事根本就是
傻帽才幹的如果一個猛將能包打天下,關羽又怎麼可能走麥城。

    神話破滅,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沒想到今天有機會看到這一幕了。

    不過他很快又失望了,對方不是來單挑的,是來下最後通牒的,說了很多其實意思很
簡單:投降,要不就滅了你,云云。

    魏霸看到鄧芝的眼角抽了抽,知道他已經怒到極點,不免也有些為他不值。被人欺到
這個程度就是泥人,也得有點土性子。不過,別看城裡有六千七人守城是綽綽有餘,出
城與魏軍陣站,還真不佔什麼優勢。

    「將軍,要不要派人射死他?」魏霸擔心鄧芝氣得腦溢血,關心的問道。

    「不用。」鄧芝的太陽穴還在呯呯的跳動,臉上卻浮起了笑容,雖然那笑容看起來有
些猙獰。「萬一射不中,反而被他恥笑。這種罵陣的小伎倆不看也罷。」

    魏霸連連點頭,半真半假的讚道:「還是將軍沉得住氣,換個人,大概就要中了對方
的激將之法了。」

    鄧芝意味深長的瞥了魏霸一眼,大概是聽出了魏霸的提醒。他撫著鬍鬚,想了想。「
看來有人不把我鄧芝放在眼裡,這是好事。子玉,你帶著你的人,在後面觀陣,沒有我的
命令不得上前。」

    魏霸眉頭一挑:「將軍?」

    「輕敵,是兵家之大忌。既然對方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鄧芝
轉過頭看向東方的群山:「如果能在司馬懿的大軍到來之前,吃掉他的前鋒對接下來的戰
事大有裨益。」

    魏霸明白了,頜首贊同。

    鄧芝隨即下令對城防進行調整。城下罵陣的人罵了半天,連個回音都沒有,越發囂張
,甚至衝到了護城河邊,進入弓弩的射程以內。鄧芝對此充耳不聞,城上的士卒卻有些
壓抑不住。他們原本都是趙雲的部下,被分配給鄧芝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帶過兵的老頭,原
本就有些不爽,現在見鄧芝被人罵成這樣,連個反擊都沒有,軟得像個麵糰,他們更是氣
憤不過,紛紛上前請戰,拍著胸脯說要出城斬了那鳥人的首級,為將軍出口氣。

    鄧芝一概否決,甚至下達了命令:敢向城外發一箭者,斬!

    此令一下,蜀漢軍氣餒,城外的魏軍更是氣餡囂張。那個騎士指天劃地,罵得口乾舌
燥,這才退回本陣。看到這一幕,魏軍士氣高昂,山呼萬歲。在歡呼聲中,三百名弓弩手
趕到護城河邊,擺開陣勢!一齊發射以壓制城頭,掩護著同伴將填壕車推到了護城河邊


    看到對方準備填壕,城上不再沉默了,弓弩手開始發射阻擊。鄧芝下令,將四石以
上的強弩全部收起了來,這樣一來,射出的箭枝威力大大減弱,箭枝到了護城河邊,有
的已經開始打飄,對魏軍的威脅實在有限,反而逗得魏軍開懷大笑。

    在笑聲中,魏軍輕鬆的在護城河上架起了浮橋。緊接著,戰鼓聲響起,一隊魏軍士卒
推著攻城車,喊著整齊的號子,有條不紊的向城門接近。當攻城車越過護城河,逼近城門
,城頭的戰鼓聲更急,士兵們將身子探出城牆,向緩緩逼近的攻城車發射箭矢,拋擲石
塊。

    石塊砸在攻城車的木盾上,咚咚作響,卻無法阻止攻城車的進一步接近,只是給車旁
的士卒造成了一些障礙。對這樣的干擾,魏軍士卒根本不放在眼裡,他們齊聲呼喝,速度
越來越快。

    弓箭手們見城上的反擊加強,也衝過了護城河,就在城下三十步左右仰射,掩護同
伴的進攻。

    鄧芝下令,城上只留下了五百多人阻擊,其他人全部退到後面,不准參戰。這樣一來
,城上的反擊不僅力度不夠,而且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一直到對方快接近城門,總算用巨
石將攻城車砸壞,擋住了一次攻擊。

    魏軍並沒有因為這次失敗而氣餒,相反,他們為第一次攻擊就能攻到城下而興高采烈
,他們大聲歡呼,士氣進一步高漲。胡遵站在指揮車上,看著遠處旌旗搖動,似乎還沒有
從恐懼中緩過神來的城頭,滿心歡喜。這個局面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想,鄧芝就是個沒用
的老朽,是老天送給他的功勞。

    「繼續攻擊!」胡遵威風凜凜的下令,戰鼓聲在戰場上空炸響,又一波攻擊開始。

    靳東流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的武關城狐疑不疑,他現在也搞不清是什麼情況,第一
次試探性攻擊就取得了這樣的成果,莫非鄧芝的確是個不中用的人,魏霸只是沒人可用
,或者只是因為他的身份,才安排他守武關?還是因為有孟達等人在房陵,他覺得司馬懿
不敢大舉進攻,才把最弱的鄧芝安排在這裡?

    胡遵意氣風發,一心想奪下武關,一雪前恥。靳東流猶豫不決,摸不清城裡的真實情
況,依違於兩可之間,猜想著各種可能。城上的鄧芝卻進一步削弱了城門口的人手,極力
示弱,每次都要等到魏軍攻到城牆下時,才肯加派人手,勉強護住城門不失。

    在他的安排下,魏軍離城門越來越近,最終在第三次攻擊時,撞響了城門,似乎預示
著武關城岌岌可危,進一步加強了胡遵要搶在主力到來之前拿下武關的信心。

    經過一個白天的較量,魏軍發動了十多次攻擊,八次撞擊城門,成功的攻破了甕城,
佔據了一段城牆,甚至有兩次甚至到達了主城的城頭,只是因為城頭的拚命反擊才無功而
返。

    可是胡遵的信心卻膨脹到了極點。他下令夜戰,要在明天驃騎將軍到來之前,攻克武
關,給驃騎將軍一個大禮。

    魏軍將士轟然應諾,就連一向謹慎的靳東流都沒有反對。

    白天的戰況已經證明,鄧芝就是個一點戰場經驗也沒有笨蛋,城裡的兵力估計也不會
超過兩千,很可能只有一千多人,而且都是些沒有經驗的新丁,以魏軍的強悍戰鬥力,完
全有可能拿下武關。

    胡遵大笑著對眾將說道:「諸位,我們飽餐一頓,營盤就不用紮了,攻破武關,到城
裡睡覺。」

    眾將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附和著。靳東流沉默不語,他心裡還有些疑問,但是他知
道,現在所有的人都被攻克武關的功勞誘惑得熱血 ,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只會被胡
遵恥笑。

    他能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陣地之後,下令所有的士卒做好應變的準備,不可以絲毫的
疏忽。

    這一點謹慎,不久即將被證明是非常明智的。

    就在胡遵信誓旦旦的要進武關城休息的時候,鄧芝也滿臉殺氣的佈置任務。白天憋屈
的戰鬥,讓每一個士卒都憋了一肚子火,他們對鄧芝的不滿也積累到了極點。此刻面對鄧
芝,他們失去了往日的尊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沉默中蘊藏著無法掩飾的輕
蔑。

    鄧芝頂盔貫甲,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在階下站定,面對著庭中的諸將,他沉聲道
:「我知道,你們有不少人現在正在罵我鄧芝的祖先。」

    諸將用沉默表示同意。

    「可是,我南陽鄧氏傳自中興名臣鄧元侯,家門興盛兩百年,遠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
可以比肩的。」鄧芝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鄧芝,將再一次證明祖宗的榮耀,讓你們見識
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名將。」

    庭下嗤聲四起。

    鄧芝冷笑連連,撫摸著刀環,嘴角一挑:「五千人守城,縱使萬人來攻,守住城,不
算本事,將敵人一口吃掉,才算得上能耐。你們誰能把握,能把城外的魏軍全部吃掉?」


    眾將面面相覷,他們可沒這樣的本事。有的人意識到了鄧芝話裡的意思,不禁抬起頭
,詫異的看著鄧芝。那些沒明白過來的人,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閉緊了嘴巴,眼巴巴
的看著鄧芝。

    「淮南子曰:用兵之道,示之以柔,應之以剛;示之以弱,乘之以強。白天,我們示
弱,就是為了今天晚上乘強。我們要打開城門,引敵軍入城,然後再關門打狗,砍下胡遵
的狗頭,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精銳!」

    鄧芝振臂高呼:「斬將!」

    眾將大喜,高舉手所,齊聲大呼:「奪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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