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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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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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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6:30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軟硬兼施

    昆明池旁,上林苑內,一座較為完整的宮殿裡,幾十個人聚在一起,很自然的分成幾
個人群,輕聲交談著什麼。他們不時的瞟一眼殿門口,他們容貌各異,服飾也不相同,但
眼神中的擔憂卻是相同的。

    他們大多是馮翊和京兆兩郡的世家大戶。他們在關中發展了幾十年、上百年,雖然先
後經過董卓、馬超之亂,可是根基還在。魏霸要想穩定關中,就不能無視他們,所以他由
趙素和張溫出面,將這些人都請到長安來議事。

    由漢中遷來的人數量不少,可是實力有限,他們與這些關中人有些說不清的隔閡,而
且又事先得到了魏霸的允諾,心裡的疑慮要少得多。他們現在最大的擔心就是接下來魏霸
能不能頂得住曹魏的反攻,無論他們見識大小,關中對於曹魏的意義都是毋庸置疑的,魏
霸能不能贏得接下來的這場惡仗,關係著他們的身家性命,不可不慎。

    這些人聚成不同的人群輕聲議論著,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涇渭分明,漢中人和關中人
幾乎沒有交匯的地方,他們的服飾也有些顯著的區別。漢中人大部分穿著有天師道標誌的
服飾,而關中人則一概沒有,倒不是他們沒有信奉天師道的,而是在這種場合,他們必須
表明自己的立場,不能引起鄉人的誤會。

    魏霸走進了偏殿,站在門口,打量了一下殿內的形勢,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
中既有些自嘲,又有些傲然。

    感受到了門口光線的變化,所有的人頓時閉上了嘴巴。漢中人紛紛上前行禮,而關中
人則冷眼旁觀著,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微微欠身致意。

    禮節大於誠意。

    張溫有些慚愧的說道:「參軍,關中大族,大多有人在逆魏任職,所以在勝負未定之
前,他們……」

    「他們對我沒信心,不想因此害了家人性命。」魏霸淡淡的接上了張溫的話,打量著
那些關中人,笑了起來:「諸位的心情,我能夠理解。所以請諸位寬心,我今天並沒有強
迫你們合作的意思。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嘛,你們說是不是?」

    關中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正如張溫所說。他們大多數家族都有
人在洛陽任職,有的還是高官,關中突然失守,在他們看來只是暫時的。魏霸讓人請他們
來,他們不能不來,否則在曹魏的援軍趕到之前,魏霸有足夠的時間整治他們。可是讓他
們就和魏霸合作。那也是不現實的。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這些關中大族的家主大多沒有
出場,只是派了一些代表,負責傳話而已。

    「諸位與我素不相識。對我沒信心,暫時不想與我合作,這沒有關係。」魏霸臉上掛
著淺笑,負著手。慢慢的走到座前,卻沒有坐下。他仰起頭。看著青黑色的屋頂,頓了頓
,又回過頭,冷冽的目光從那些關中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諸位想觀望一段時間,我不反
對,不過,如果有人不甘寂寞,想跳出來試試我的刀,我也不介意向諸位展現一下我的手
段。」

    關中人默不作聲,有的人甚至臉上露出了譏諷之色。魏霸看在眼裡,也知道他們在想
什麼。這些有實力的世家大族大多有自家的塢堡,有足夠的存糧和附從部曲,有實力,說
話的底氣自然就足,不會被他這兩句狠話嚇住。

    「我知道,你們不少人都是有實力的,據說家裡的塢壁有高至五六丈的,糧食存得也
不少,就算是大軍圍困,支撐住一兩年的,問題也不大。」魏霸笑了起來,「哪位是扶風
茂陵馬家的代表?」

    人群中,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站了出來,拱手施禮道:「在下是馬家的管事。」

    「敢問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馬安,草字子平。」

    「嗯,茂陵馬家,是伏波將軍的後裔,我大漢故驃騎將軍馬孟起,便是茂陵馬家的人
。只可惜他家逢亂世,如今子弟飄零,不知道茂陵本郡人口如何?」

    馬家沉吟半晌。他當然知道馬超在蜀漢的情況,可是他不清楚魏霸此時提起這件事是
什麼意思,敘舊,還是威脅?「馬家三百年的大族,雖然大不如前,可是還能過得去。」


    「很好,這樣一來,我想馬驃騎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魏霸捻著手指:「久聞馬
家子弟多有勇悍之輩,我想親眼見識一下,不知道管事能不能幫我傳話貴家主,借我二百
人精銳?」

    馬安臉色一沉。魏霸一開口就要二百人,二百精銳一出,馬家實力至少去掉三分之一


    「將軍,只怕難以從命。」馬安很直接的拒絕了。

    「馬管事,你拒絕得太快了。」魏霸笑容不變,眼神卻變得很陰森。「我和平北校尉
有過接觸,知道他們戀土情深,對回到鄉里非常熱心。你不借我,也沒關係,大不了我請
平北校尉率他手下的馬家軍來助,只是那樣一來,我要事先給他準備好住處,你看……」


    馬安的臉頓時脹得通紅,魏霸要讓馬岱回來,那這馬家的家主是馬岱做,還是現在的
家主做?別的不用說,惹惱了魏霸,魏霸馬上就可能派人剷除了馬家。茂陵到長安不到百
里,也就是幾天的事情。

    「參軍這是威脅我?」

    「我只是與你商量。」魏霸哼了一聲:「二百人,其實當不得什麼大事,我也不瞞諸
位,現在長安城外,我有兩萬人馬。這兩萬人也許算不上什麼精銳,可是攻幾個塢堡,想
必不成問題,而且我們相信他們也有足夠的興趣。」

    魏霸抬起手,打斷了馬安:「這次請諸位來,沒有強迫諸位與我合作的意思,但是讓
諸位見識一下我的實力,增強一點對我的信心,還是有必要的。我的勸降信已經送到城裡
,夏侯都督要是降,那當然更好。如果不降,倒也不壞,我就請諸位順便看一下我是如何
攻城的。」

    他笑了起來,「我相信你們的塢堡再堅固,大概也不會超過長安城吧?」

    他的笑容很燦爛,可是關中的人卻被他笑得寒氣森森。夏侯懋就在長安城裡,他卻有
信心說夏侯懋會舉城投降,而且看他的意思,似乎夏侯懋不降,他就要當著他們的面前強
攻長安,以示威懾。這個年輕人是瘋了嗎?他以為他是神,可以在短時間內攻下長安城?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魏霸在吹牛,可是他們又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如果魏霸真有
這麼強悍的攻城能力,那他們的塢堡就沒那麼安全了,畢竟沒有一家的塢堡有長安城這麼
高大,也沒有一家塢堡裡有數千真正的精銳。

    「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馬安不陰不陽的接上了話頭。

    「我也希望你能如願。」魏霸微笑著點頭致意:「好了,諸位對我也沒什麼信心,我
暫時也沒什麼和你們好談的。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你們能賣些糧食給我,如果能支
援我一點兵力,那就更好不過,十個不嫌少,一千不嫌多,就當是我向諸位借的。兵可有
可無,不過糧食必須要有,你們也知道,如果當兵的沒有糧,那會變成強盜的,到時候誰
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魏霸揮揮手:「好了,具體的數目,趙主簿馬上會通知諸位,價錢嘛,你們也可以和
他談。軍務繁重,希望諸位不要介意我的怠慢,等打敗了曹魏援軍,再向關中俊傑請益。


    旁邊有親衛上前,將那些驚疑不定的關中人請了出去。關中人雖然一肚子的問題,卻
沒什麼機會問魏霸,只好被武士們半請半推的推了出去。

    趙素有些擔心:「參軍,這些人都是好面子的,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妥?」

    魏霸搖搖頭:「這時候給他們再多面子,他們也不會支持我,反而弱了自己的氣勢。
我這裡強勢一點,你和他們談判的時候,阻力才會少一些。」

    趙素笑笑:「這倒也是個道理,不過這樣一來,得人心的可就是我了,參軍不擔心?


    「你說呢?」魏霸反問道。

    趙素尷尬的笑了兩聲,捏捏鼻子,灰溜溜的走了。張溫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參軍,公朴向來散漫,便是看到他祖父,也是難得正經的,不料到了參軍面前,卻
是收斂了許多。」

    「有嗎?」魏霸看著那些關中人都出去了,殿裡只剩下漢中人,便換上一副笑容,和
藹了許多。他笑眯眯的說道:「孟玉,能否向我介紹一下諸君?」

    張溫笑道:「榮幸之至。參軍,這些都是我天師道中的中堅力量,蟄伏關中多年,今
天終於能正大光明的露面了。」

    「這才剛剛開始,將來天師道也許會有道行天下的那一天的。」魏霸很客氣的衝著那
些天師道徒一一點首致意。

    「如果有參軍這樣的人才加盟,那天師道也許會有道行天下的一天。」張溫臉上掛著
從容的笑容,眼神中卻有些緊張:「參軍,我天師道上下,都對參軍的大河圖敬佩之至,
不知道參軍參否升壇開講,為我等指點迷津,答疑解惑?」

    魏霸心中一動:「孟玉,你的意思是?」

    張溫向幾個圍過來的天師道徒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同時躬身行禮:「天師道關中教區
十萬弟子,敢請參軍屈就天師道關中治治頭大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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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7:18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兵工廠

    「治頭大祭酒?」魏霸愣了片刻,頓時明白了。張溫是天師系傳人,在系師張魯被軟
禁在洛陽的時候,他不敢拋頭露面,以免給洛陽的家人帶來危險。那麼要發動天師道眾,
就需要另外一個領袖,張溫把治頭大祭酒這個職務交給他,他就有了名份。同時,他接受
了這個職務,也就被納入了天師道的體系,將來張溫出任天師,是天下所有天師道眾的精
神領袖,在教內的身份自然就高於他這個關中區治頭大祭酒,可以對他發號施令,至少可
以施加影響,不可謂地位不尊崇。

    這就是天師道開出的條件,也是張溫的條件。

    魏霸不由得想起了委員長。委員長剛剛出道的時候,也拜在一位大亨的手下做小弟,
後來他君臨天下,那位大亨卻不敢真把他當徒子徒孫。張溫獅子大開口,居然想玩這種伎
倆,他也不想想,中國雖說君權神授,可是神權何嘗能真正控制君權的。

    他笑得更真誠:「我出任治頭大祭酒,怕是不夠資格吧?」

    「參軍對道術的理解超乎常人,大河圖更是高深莫測,參軍如果不夠資格,我們這些
人豈不是更要羞愧而死?」張溫也笑了起來。他知道魏霸現在不可能拒絕這個條件。魏霸
要想守住關中,天師道十萬弟子的幫助,他是無法拒絕的,否則就憑趙雲和魏延的兩萬人
馬,他根本無法立足。他湊到魏霸面前,用看似耳語,其實旁邊每一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
說道:「參軍,不瞞你說,這是已經得到系師默許的條件,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我們沒有
落到紙上。不過,這顆道印,現在就可以交給你。」

    張溫從懷裡掏出一顆玉印,雙手奉到魏霸的面前,目光炯炯的看著魏霸。魏霸打量著
那顆玉印,知道自己只要接下這顆印,就是關中區的治頭大祭酒,馬上就可以指揮十萬天
師道信眾,可是這樣一來。張溫這個天師傳人,就是他精神上的領導了。

    至少張溫是這麼認為的。

    魏霸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接過那顆玉印,向東拜了一拜,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
命了?」

    張溫鬆了一口氣。點點頭:「正當如此。能有參軍這樣的大才加入,是我等之幸,是
道門之幸。」

    魏霸笑了笑:「孟玉言重了。我雖然就任治頭大祭酒,可是對道門的事務不熟,還要
孟玉與諸位道友大力襄助才是。」

    「這是自然。」張溫和旁邊的幾個人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慨然道:「大祭酒軍務
繁忙,有什麼事。交給我們就行。」

    魏霸點點頭:「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我就不客氣了。我需要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
儘可能多的信眾,特別要挑出會各種手藝的信眾,我需要在渭水旁建立一個大型的糧食、
軍械加工作坊。此外。我還要組織一支戰車營,將裝備我發明改進過的各種新型裝備。」
他看著張溫等人,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些都是利器,我只能交給最信得過的人。」

    張溫等人大喜。連忙躬身領命:「謹遵治頭大祭酒法旨。」

    魏霸直想笑,老子這就算是走馬上任了?張溫這小子還真是乖巧。雖然他已經內定了
下一任天師,眼下卻還是以普通弟子自居,對他這位治頭大祭酒很恭敬。

    ……

    有了十萬天師道眾的幫助,魏霸心裡的大石頭落下了一半,不過他還是不敢鬆勁。趙
素和那些關中人談判的時候,他又趕到輜重營查看。到目前為止,應張溫等人號召趕到長
安附近的天師道眾以及關中百姓已經達到了三萬餘人,魏霸從中挑出了四千多會各種手藝
的人,把他們充實到輜重營,按照現代工業的流程管理,把他們分成不同的工種,按照他
規定的圖紙,開始加工各種零部件。按工種分類,一方面是為了提高效率,一方面也是為
了保密,他將在輜重營加工的這些武器都是這個世界上威力最強大的武器,也是他將來獨
霸關中,建功立業的倚仗,不管怎麼小心,都是值得的。

    經過一個多月的籌備,第一批工匠已經習慣了這種新式的工作方法,配合也變得默契
起來,各種基礎設施也建設完備。魏霸在渭水河邊建起了一個大的工坊,先架起了數十座
水磨和水輪機。水磨是為瞭解決這幾萬人吃飯的問題,幾萬人聚焦在一起,每天消耗的糧
食就是一個嚇人的數字,為了給這些人準備飲食,僅磨面就需要幾百人,而現在有了這些
水磨機,只要十來個人看著,就可以輕鬆的完成任務。

    而水輪機則是魏霸為接下來的工坊生產準備的動力。利用取之不盡的水力,他可以節
省大量的人力,在短時間內建立起一個規模龐大的軍械加工作坊,以供應接下來的關中攻
防戰。幾萬大軍征戰,最重要的兩項基礎就是糧食和軍械,沒有充足的糧食和軍械,就算
有再精銳的士卒也沒有意義,士卒們不可能餓著肚子打仗,也不可能空著手和曹魏大軍對
抗。糧食和軍械,是保證持久作戰的物質基礎,在某種程度上比徵召更多的兵力還要重要


    魏霸跟著老爹魏延、師父趙雲學過兵法,也學過如何指揮作戰,但是他現在的重心卻
不在這些,他相信有最謹慎的師父趙雲為正,有最敢冒險的老爹魏延為奇,就算曹魏的大
軍趕到,也未必能輕易的打開關中缺口。可是如果沒有充足的糧食和軍械供應,就算再徵
召五萬大軍,也未必能守得住關中。

    事有輕急緩重,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這個基地建立起來。為此,他每天
都在絞盡腦汁的改進現有的軍械,找到更好的設計,然後還要畫成圖紙,分解成零件圖,
交給工坊的匠師們進行製作。裝備,試驗,再改進。這年頭的工匠大部分都不識字,很多
事情,他都必須自己去盯著,不能有任何疏忽,否則出來的零件就無法裝配。

    好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磨合,他和這些工匠們已經有了一些默契,不再像開始那麼無法
溝通了。

    站在渭水邊。看著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作坊,魏霸感到非常欣慰。他相信,眼前這個以
水力為基本動力的作坊建成之後,完全可能是這個世界上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兵工廠
。無數威力強大的武器,將從這裡走向關中的各個城防,進而走向全天下。

    他前世是個工程師,手下有幾個小兵就心滿意足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從無到
有的建立一個如此龐大的作坊。四千多人啊,如果是後世,這將是一個年產值達十億以上
的中型企業。而在現在,更是一個一流的大型企業,建成之後,足以讓天下人為之矚目。
魏霸相信。或許還有人數更多的作坊,可是要論技術的先進和生產能力的強大,這個作坊
絕對是首屈一指的。

    基礎建設完成之後,魏霸的事情相對來說就簡單多了。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新
產品的開發上,投放到人才的培養上。轉到真正的軍事領域。要想在這個亂世立足,兵權
才是最根本的東西。師父和老爹雖然值得信任,可是他們畢竟會老的,而且他們的想法和
他的也未必就完全一致。在這方面,也許生性謹慎的趙雲比一心只關注戰場的老爹更能理
解他一些。

    背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打斷了魏霸的思緒,魏霸轉過頭,見趙雲騎著一匹白馬,帶著
幾個親衛飛馳而來。他連忙迎了上去,笑道:「師父,今天的訓練完成了?」

    「完成了。」趙雲跳下馬,將馬韁扔給身邊的親衛,大步走了過來,看著沿河而建的
作坊,撫著花白的鬍鬚笑了起來:「大戰就要開始了,你的作坊能開始提供軍械了嗎?」


    「再有三五天,第一批改進過的連弩車就可以裝配完畢了。」

    「那可太好了。」趙雲鬆了一口氣:「曹真的大軍已經趕到蒲阪津了,我還擔心你這
邊趕不上呢。」

    魏霸吃了一驚:「多少人?」

    「兩萬多人。」趙雲頓了頓,又道:「不過,既然曹睿敢將留守京城的禁軍都調了出
來,想必是東南的戰事已經結束了,用不了多少,曹魏大軍就會齊集潼關、武關。潼關準
備充足,易守難攻,問題不大,可是武關和蒲阪津卻是重中之重。武關尚有城可守,蒲阪
津卻連個城都沒有,我們只能臨河而守。子玉,一萬五千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的新兵,要守
住蒲阪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魏霸卻輕鬆的笑了起來:「師父,我相信有你和家父聯手,再加上眼前這些作坊,守
住關中一點問題也沒有。」

    「這麼有信心?」趙雲撫著鬍鬚,似笑非笑的看著魏霸。

    「是的,我對你們有信心,我對自己也有信心。」魏霸指著遠處的一座水磨坊:「師
父,你知道嗎,那裡面有一座水磨,只用兩個人看守,卻相當於五十人的效能,很神奇吧
?其實算起來,這座水磨又有什麼呢,不過是一堆木頭,然後再加上數量少得幾乎可以忽
略不計的一些鐵,可是通過組合,他們卻可以發揮出讓人難以相信的力量。」

    「那一架連弩車,能頂得上幾名弩手。」

    「師父,百聞不如一見,有沒有興趣卻見識一下?」

    趙雲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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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28:01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必先利其器

    魏霸隨即帶著趙雲登上一艘小船,穿過兩道守備森嚴的柵欄,來到連弩車的裝配作坊
。聞說趙將軍要看連弩車,正在忙碌的工匠們連忙推出一輛連弩車,裝好箭,又設好箭侯
。兩個壯漢上前,飛速的旋動連弩車旁的木輪,咯咯的上弦聲不斷響來,喀嗒喀嗒的弩機
就位聲不絕於耳,單調卻又無比歡快。

    上弦完畢,兩名壯漢退到一旁,用手臂擦著汗。魏霸笑眯眯的對趙雲說道:「師父,
試試手?」

    趙雲一直在靜靜的看著,暗自盤算著連弩車準備的時間,此刻聽了魏霸的話,也不禁
手癢,上前扳動弩機。

    輕輕一扳,弩機一跳,「嗒」的一聲輕響,車廂裡傳出一聲松弦聲,一支弩箭飛出了
連弩車,撲向五十步外的箭侯。第一支弩箭剛剛飛出,第二支弩箭也跟著飛了出去,車中
的松弦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十隻弩箭飛了出去。

    「篤篤篤!」一連串的聲音響起,十隻弩箭先後釘在箭侯上,箭雨還在輕輕顫抖。

    「一發十矢?」趙雲倒吸一口冷氣,又驚又喜。

    「這是近程用的車弩機,射程五十步,一發十矢。五十步以內,普通戰士的札甲洞穿
率百分之五十,二十步以內,百分之百。」

    「既然這是近程,那也就是說還有中程或遠程了?」

    「共分為四類,千步的超遠程,五百步的遠程,兩百步的中程,再加上五十步的近程
。」

    「千步?」趙雲詫異的問道:「什麼樣的連弩能千步之遠?」

    「千步的不是連弩,是單弩。」魏霸嘿嘿一笑:「那是狙殺弩,專門為對方的大將準
備的。」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推出一輛大型弩車。趙雲好奇的打量著這具號稱能射千步遠
的巨弩,發現這架弩有三張弩弓,安放在弩槽裡面的也不是箭,而是一支和普通士卒用的
鐵矛相差無幾的巨箭。巨箭上用的也不是羽毛,而是削成羽毛狀的木片,木片又寬又長,
幾乎達到了巨箭的三分之一。在巨箭的頭上,還貫穿著一個拳頭大的陶罐,不知道是做什
麼用的。

    兩個壯漢合力。扳動弩車後的轉輪,在咯咯的張弦聲中,三張巨弩被拉開,扣上弩機


    「參軍,以什麼為目標?」弩手請示道。

    「師父。你看呢?」

    趙雲看了看遠處,伸手一指:「就以那棵樹為目標吧。這麼大,應該和指揮車的大小
相近。」

    弩手應了一聲,伸出手指,在眼前比劃了一下,估算了一下距離,然後伏到弩車後。
調整了一下位置,目光透過弩車前的木板上的弓,仔細的瞄準了一會,這才起身輕聲說道
:「點火!」

    一個士卒手持火把上前。在陶罐上燎了一下,一團火亮了起來。趙雲這才發現,陶罐
口有一段粗大的繩子,似乎蘸了油。一點就著了。

    火剛剛點燃,弩手用力揮動木錘。砸向弩機。「嗡」的一聲巨響,弩車猛的晃動了一
下,震起一陣煙塵。在煙塵中,那隻如同鐵矛一般的巨箭帶著轟鳴聲飛了出去,轉眼間就
消失在遠處。趙雲極目遠眺,只見巨箭在空間劃過一道扁扁的弧,飛向大樹。

    大樹紋絲不動,緊接著一團火一閃而沒。從千步之外都能看到火光,如果靠近了看,
這團火至少有一人高。

    魏霸有些尷尬,看了一眼弩手,弩手也滿面通紅,侷促不安。

    趙雲眉毛一聳,抬腿向那棵大樹走去。魏霸連忙跟上,敦武等十幾個親衛也跟了上去
。待走到面前,見那枝巨箭離目標大樹有大約十步的距離,箭頭深深的扎入土中,陶罐破
碎,裡面的油灑了出來,在地上燒出一塊大黑斑,不禁連連點頭。

    「千步之外,能有這樣的準頭,著實不易。」趙雲問道:「這是什麼火?能燒死人?


    魏霸撓了撓頭,「僅憑這火很難燒死人,畢竟罐子不能太大,裡面灌注的油有限。不
過,油裡有毒藥,只要傷口上沾上一點,不死也讓他脫層皮。當然了,這得射中才有用,
如果射不中,就沒什麼用了。」

    「千步之外,一箭命中的可能性太小了。」趙雲盤算了一下:「你準備給我配備幾台
這樣的千步巨弩?」

    「十台左右。」

    「十台。」趙雲微微一笑:「如果十台一起發射,我估計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命中。」


    魏霸看向趙雲,愣了一下,隨即狂喜。他正為這種千步巨弩的準確性不高而擔心呢,
雖說千步之外,誤差十步已經非常不錯,可是用作狙擊弩,這畢竟還是不夠的。他正在考
慮是不是要用金屬構件來代替木質構件以提高精準度,沒想到趙雲卻想到了用數量來彌補
質量的辦法。

    很顯然,在短時間以內,造同樣的十架木構件巨弩,比十架金屬構件巨弩要容易得多


    魏霸半真半假的吹捧道:「師父言之有理,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趙雲笑了一聲:「你是習練拳法用心太重,以至於有些偏執了,忘了戰爭本不是一個
人的戰爭。戰場之上,神箭手固然難得,但通常情況下,神箭手不可能左右一場戰爭的勝
負,我們依靠的還是弓弩手的整體實力,數量,射程,射擊梯次,而不是某個弓弩手的射
術。」

    魏霸赧然的點點頭。正如趙雲所說,他有些用力太過,只想著一擊斃敵,卻忘了戰場
和私鬥是有很大區別的。私鬥時講究精確性、突然性,而戰場上則更講究整體的配合,綜
合實力的運用,以及指揮者的能力。

    「不過,有這樣的利器相助,也是個好事。就算射不死他,嚇他個半死,也是夠的。
」趙雲沉吟片刻:「只是我們時間不多了,你還要再等嗎?」

    「不能等了。」魏霸長嘆一聲:「各種器械。今天晚上就裝船起運。正在訓練的一萬
五千人,師父帶一萬人走,騎兵營,你也帶走,給我留五千新兵就行。」

    「五千?不夠吧。」

    「沒事,很快還會有人來,我就算攻不下長安,困住夏侯懋也沒什麼問題。師父要面
對曹真的主力,人太少了。不頂事。」

    趙雲沒有再堅持。他也知道,僅憑他手頭剩下的兩千人精銳,一萬新兵,再加上這兩
千騎兵,總共一共一萬四千人。要想擋住曹魏的援兵,困難實在不小。眼下曹真只有兩萬
精銳,他還能靠黃河天險擋一擋,接下來曹魏的主力源源不斷的趕來,他的壓力也會與日
俱增。

    「那你小心。」

    「師父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魏霸指指渭水兩側的作坊:「師父,這就是我守住關
中的信心。只要曹魏在兩個月內攻不進長安。我們就勝利了。」

    趙雲疑惑的看著魏霸,不是太明白,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作坊戒備森嚴。一般人根本
進不來。原本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魏霸會在這些作坊上花費這麼多心血,不過今天看了連
弩車和千步巨弩之後,他有些明白了魏霸的用意。有了這些犀利武器的幫助,能撐過曹魏
反擊的機會又大了一分。

    「對了。明天早上,你帶領大軍離開時。帳篷不要拆。」魏霸忽然想了起來,連忙又
關照道:「我還要用他來騙夏侯懋,雖然不知道還能騙幾天,不過能多騙一天,也是好的
。」

    趙雲笑了起來:「好,反正這天氣也不冷,露營也沒什麼問題,說不定還能賞賞月,
看看天文,也許能看到對我大漢有利的天象。」

    魏霸忍俊不禁:「師父信這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趙雲有意無意的瞥了魏霸一眼,嘆息道:「你是不
知道,當年跟隨先帝征戰天下,多少次,就是憑著那些捉摸不定的天象撐過來的。天象這
種事,你可以不信,但是肯定會有人信的。」

    魏霸若有所思。

    ……

    建章宮,高五十丈的井干樓上,夏侯懋面色如土。

    魏霸用霹靂車砸斷連接建章宮和未央宮的復道時,夏侯懋正好在建章宮,復道被砸斷
,他也滯留在建章宮,無法再回到未央宮去了。雖說從地面上也可以走,只是危險一點,
可是夏侯懋已經被打破了膽,他寧可像個烏龜一樣縮在建章宮,也不肯冒險踏出一步。

    魏霸不知道這些,他派人把夏侯徽寫的勸降信送到了未央宮,根本沒能送到夏侯懋手
中,而是送到了京兆太守顏斐手中。顏斐看了勸降信,本想立刻燒掉,無奈清河公主聽說
有人進城了,立刻派人趕來,救回了夏侯徽的信,並且強逼著顏斐帶著信趕到建章宮,請
夏侯懋定奪。

    此刻,顏斐就站在夏侯懋身後,看著在夏侯懋手中顫抖的那封勸降信,暗自悔恨不已
。早知道夏侯懋這麼沒用,當時就應該不顧清河公主的要求,燒了這封信。

    很顯然,夏侯懋心動了,他不想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都督,無論是未央宮還是建章宮,都不是那麼好攻的,城外雖然人多勢眾,可是他
們能有多少真正的士卒?」顏斐不死心的勸道:「宮裡還有糧食,我們完全可以再堅守一
段時間,等到援軍到來。」

    「你不懂,你不知道魏霸這個人有多聰明。」夏侯懋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看向遠處蜀
軍大營的目光中充滿了緊張:「你看過能在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內就能在馬上奔馳的騎士嘛
?很多你覺得不可能的事,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攻打建章宮、未央宮,對你來說也許很
難,對他來說,卻可能易如反掌。」

    顏斐很無語,他覺得夏侯懋是被魏霸嚇破了膽,在他嘴裡,魏霸似乎無所不能。不過
,他也有些奇怪,魏霸是如何讓那些剛剛跨上馬背一個多月的騎兵能夠開始奔馳騎射的,
為官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進步如此神速的騎士。

    「投降,投降,我可以死在這裡,可是我不能讓公主也死在這裡。」夏侯懋絮絮叨叨
的說道。

    顏斐萬念俱灰。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說道:「都督,你把建章宮的人留給我。」

    夏侯懋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慚愧的低下了頭:「就依文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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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說謊

    魏霸剛剛上床,還沒閉上眼睛,就收到了夏侯懋願意投降的消息。不過,事情出了點
意外,夏侯懋可以投降,可是建章宮卻還在京兆太守顏斐的手裡,所以,魏霸只是得到了
未央宮。

    面對夏侯懋派來的使者緊張的目光,魏霸略作沉吟,便作出了肯定的答覆:可以。

    第二天一早,為了確保夏侯懋不會臨時變卦,在大軍已經向馮翊開拔的情況下,趙雲
率領兩千士卒,留下來幫魏霸鎮場子。當夏侯懋、清河公主在五百多士卒的保護下,走出
未央宮的大門時,趙雲以蜀漢鎮東將軍的身份接受了投降,立刻派人控制了未央宮。

    進了大帳,魏霸才迎了出來,躬身向夏侯懋施了一禮:「都督,公主,別來無恙?」


    夏侯懋看了魏霸一眼,低下了頭,他心裡恨極,此刻卻不敢露出任何敵意。清河公主
卻惡狠狠的看著魏霸:「豎子,你不得好死。」

    魏霸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公主,不管好死與否,你我都是要死的,而且,我可以
保證,如果再聽到讓我不高興的話,你馬上就不得好死。」

    清河公主臉色煞白,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送公主去休息。」魏霸揮揮手,毫不客氣的下達了逐客令:「另外,請夏侯姑娘來
,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兩個親衛走上前,把清河公主和她的貼身侍女送了出去。

    魏霸請夏侯懋入座,夏侯懋顫顫巍巍的坐了下來,行動遲疑,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
翁。魏霸看著他,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夏侯懋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如果拋卻敵我關係
,這個人其實還是不錯,待人溫和,除了有些好色貪財之外,也沒有太多的惡跡,是個怕
老婆的爛好人。只是天意弄人,正是因為他的這種性格,才成為他父子子午谷計畫的目標


    說到底,如果不是夏侯懋的無能。子午谷計畫就沒有了存在的理由,換了任何一個有
點警惕性的人,都不會這麼大意,也不會輕易的投降,放棄長安。不能迅速攻克長安。奪
取關中,就成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空話。

    時間不長,夏侯徽來了,看到夏侯懋這副模樣,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坐了下
來。

    魏霸看著他們二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說道:「我曾經對夏侯姑娘許諾過,只要都
督棄城,不管你是否願意投降,我都表示歡迎。如果都督想回洛陽。我奉送車馬,確保將
軍無恙。」

    夏侯懋茫然的點點頭,夏侯徽卻警惕起來:「那現在參軍想變卦了?」

    魏霸笑笑:「不是我想變卦,我只是想對都督做出一點補償。」他誠懇的說道:「我
相信都督也明白。現在都督如果離開長安,回到洛陽。你面對的是什麼結果。」

    夏侯懋打了個寒顫,臉色更白了。夏侯徽眉頭微蹙:「那參軍又想如何?」

    「我沒想如何,我只是建議都督在長安稍候,待我挫敗你曹魏大軍的反撲,讓他們束
手無策的時候,再由都督出面,帶去我的誠意。這樣一來,都督或許能有點功勞,彌補一
下失守關中的過失。」

    夏侯懋還沒有反應過來,夏侯徽卻騰的站了起來:「你想背信棄義,扣留我們?」

    「不。」魏霸斷然否決:「我只是建議,都督如果現在就想走,我現在就可以為你們
備車馬。」

    夏侯徽不解的打量著魏霸,她有些糊塗了。從魏霸的表情來看,他似乎並沒有強留他
們的意思,讓夏侯懋等一段時間再走,等到曹魏大軍久攻不下,陷入僵持的時候,夏侯懋
再以聯絡人的身份去洛陽,的確比現在要好得多。只是這樣做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魏霸能
守住關中,讓洛陽派出的大軍束手無策。

    他哪來的這種自信?

    「參軍似乎太自以為是了吧?」

    「我是不是自以為是,我想姑娘如果留下,就有機會看到。我為都督著想的一片美意
,也是出於肺腑,姑娘是聰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說,你也能明白現在走和以後走的區別。
你們好好的商量一下,如果還是決定現在就走,我立刻就安排車馬。」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現在,我有點急事要去辦。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帶個路
?」

    「去哪裡?」

    「去你關押彭小玉的地方。」

    夏侯徽沉默片刻:「好。」

    ……

    彭小玉奄奄一息,躺在骯髒的草堆裡,一動不動,十幾隻蒼蠅在她身邊飛舞著,發著
「嗡嗡」的聲音,吸吮著她傷口上的血。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碎布條,露出沾滿血污的
皮肉。散亂的頭髮裡也全是血污,結成了一條一條的,披散在臉上,擋住了她的面容。

    看著只比死屍多了半口氣的彭小玉,魏霸站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他早
就預想過彭小玉會很慘,可是他沒想到彭小玉快要死了。他遲疑了片刻,蹲了下來,單腿
跪在彭小玉身邊,伸手撩開了蓋在彭小玉臉上的頭髮。

    彭小玉臉上的那塊青斑露了出來,在血污的襯映下,沒有往常那麼醒目。

    魏霸用一隻手捂著嘴,低下頭,愧疚不已。

    夏侯徽站在牢房門外,看著裡面的彭小玉,想起了自己在郿塢地牢裡的悲慘時光,不
由得一陣陣心驚肉跳。她知道和彭小玉的情況比起來,她其實要幸運得多,至少魏霸沒有
打她,而彭小玉卻被打了個半死,而下令行刑的人就是她。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
卻有些嫉妒彭小玉。

    她看著半跪在地的魏霸,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從他的身體姿勢可以看得出來,
他現在很難受。

    夏侯徽撇了撇嘴。她覺得魏霸為一個婢女——哪怕是一個不尋常的婢女而傷心,不是
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做的事,正如她的父親夏侯尚。為了一個侍妾而傷心病故,為人譏
笑。可是她又禁不住的羨慕彭小玉和那個奪去了她父親的侍妾,因為有人為她們傷心。

    「你沒有必要覺得內疚。她也害過你,一報還一報。」夏侯徽突然說道:「何況她還
害了你兩次。」

    魏霸沒有說話,他解下身上的大氅,小心的包裹在彭小玉的身上,將她抱了起來,匆
匆的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敦武說道:「叫醫匠來。叫最好的醫匠,讓他們都來!」

    夏侯徽看著抱著彭小玉狂奔而去的魏霸,愣在那裡,渾然沒有注意到她突然變成了沒
有人看守的自由人。她的心裡有鄙視、有震驚,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還有一點點失
落。

    魏霸抱著彭小玉,一路奔回了大營,小心翼翼的把彭小玉放在榻上。彭小玉縮成了一
團,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魏霸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從腰間
拔出短刀。小心的割開了她的衣服。衣服破破爛爛,不少地方已經被血沾在了傷口上,稍
微一扯動,彭小玉便疼得呻吟起來。魏霸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背上的衣服全部割開。


    看著那一道道縱橫交錯,已經發炎化膿的傷口,以及裡面蛹動的蛆蟲,魏霸倒吸一口
涼氣。剛剛趕到的醫匠們也不禁呆住了。面面相覷,額頭上浸出了汗珠。

    「還能救嗎?」魏霸聲音乾澀的說道。

    「我們……盡力。」醫匠們的聲音也有些沙啞。

    「你們一定要盡力。」魏霸拍拍醫匠的肩膀:「我求你們了。」

    「參軍。我們……我們會盡全力的。」醫匠都快哭出來了,聲音發顫。他不知道如果
彭小玉死了,魏霸會不會殺了他們。

    「拜託諸位。」魏霸強笑了一聲,走出大帳,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捂臉,閉上了眼
睛。

    夏侯徽慢慢的走了過來,站在一旁,看著茫然無措的魏霸,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從
長安城門口第一次看到魏霸,到現在已經有半年時間,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魏霸如此無助。
在她的眼裡,魏霸一直是一隻小心謹慎的猛虎,隨時都保持著對身邊一切的警惕,看起來
很溫和,其實很危險。郿塢之後,他身上的警惕少了,更加自信,更加沉穩,越發有大將
風度,可是現在的他卻充滿了恐懼,充滿了擔心。

    夏侯徽甚至覺得,如果她現在拔出刀行刺魏霸,有五成的機會能夠得手。可奇怪的事
,她卻連一點行刺的想法也沒有。

    「她不會死的。」夏侯徽低下頭,捻著衣帶。「她像一棵野草,雖然被踩得稀爛,可
是只要根還在,就不會死。」

    魏霸慢慢的鬆開手,露出一雙有些泛紅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夏侯徽。過了片刻,他輕
聲說道:「謝謝!」

    「謝我什麼?」夏侯徽強笑道:「她受這麼重的傷,都是因為我的。」

    「謝謝你安慰我。」魏霸吸了吸鼻子,停了一下,又說道:「還要謝謝你的謊言。如
果不是你說她出賣我,我還不知道她這麼堅強,堅強得像一棵小草。」

    夏侯徽眉頭一皺:「她不知道你詐降的事?」

    「既然她只是我用來騙人的一個殼,又怎麼會知道真相。」魏霸黯然一笑:「我從來
沒有告訴過她,而你卻說是她把我招了出來,那只有一個可能,要麼你說謊,要麼她說謊
。現在看到她的傷這麼重,我想,應該是你說謊。」

    夏侯徽沉默片刻,欲言又止,有些心虛的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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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示威

    夏侯懋投降了,可是建章宮還有顏斐的手里。為了肅清關中的魏軍殘余力量,魏霸決
定強攻建章宮。

    強攻建章宮,不僅是拿下長安,還要給那些長安的豪強們一個警告。他們可以觀望,
畢竟他們家大業大,又有家人在曹魏為官,顧慮很多,逼得狠了,反而不美,但是魏霸不
能讓他們有任何僥幸的想法,否則曹真的大軍在外,這些人在內,他將無法應付。

    有的時候展示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拿下了未央宮,也有不少好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可以近距離的觀看建章宮的部署
。建章有井干樓,可以居高臨下的打量長安附近的情況,未央宮同樣有高大的建筑,雖然
未必有井干樓那麼高大,作為瞭望臺卻是足夠了。

    魏霸將自己的指揮臺設在了復道的東端,折除了那些橫跨護城河的破爛木頭之后,他
可以踩著復道走在長安城的西城墻上,俯瞰建章宮內的部署。夏侯懋和那些關中豪強都在
跟在他身后,被橫眉冷目的魏家武卒看著,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容易引起誤
會的動作,生怕被人直接扔到護城河里去,或者找個什麼理由當場殺了。

    魏霸頂盔貫甲,披著大氅,負著手,在城墻上慢慢的走動著,以夏侯懋為首的一幫人
亦步亦趨,雖然不屑,卻不敢表露出來。在他們的腳下,蜀漢軍正在將一輛輛弩車和霹靂
車搬上城墻,精銳被趙雲帶走了,這里只剩下新征召來的五千多新兵,真正算得上悍卒的
只有魏霸身邊的八百多魏家武卒。

    新兵上陣肉搏也許不太行,可是操作這些遠程打擊武器卻沒什麼問題。一來這些天在
魏霸的重賞之下。他們用心操練,對這些新式武器已經不陌生了,二來是隔著寬闊的護城
河,他們和建章宮里負隅頑抗的曹魏軍最近也有三十步以上的距離,通常來說都有百步以
上,曹魏軍再精銳,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威脅。

    花了大半天時間,二十架弩車,十架霹靂車安裝完畢。在建章宮的南門、西門和北門
,也都架好了相應的武器。劍拔弩張,虎視眈眈,就等著攻擊的命令。建章宮內,留守的
曹魏軍也嚴陣以待。等待著廝殺的開始。

    魏霸站在城門樓上,能看到井干樓上的人影。

   “都督,那就是顏斐?”魏霸瞥了一眼夏侯懋。

    夏侯懋非常窘迫,他現在已經不是關中都督,而是魏霸的俘虜,魏霸還用都督來稱呼
他,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他聽著刺耳。卻不敢反駁,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遠處的井干樓,
頜首道:“應該是他。”

   “這人官聲如何?”

   “他……是個好官。”

    魏霸嗯了一聲,又問那些關中豪強道:“顏斐是個好官嗎?”

    豪強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站在一旁的蕭諾看到他們那副模樣,不禁撇了
撇嘴。蕭諾原本是夏侯懋手下的軍侯,手下有百十個細作。夏侯懋投降以后,他也跟著投
降了。不過和夏侯懋以及在場的這些關中豪強不一樣。他沒有太多的顧忌,家人也都在長
安,所以他很坦然的投降了魏霸,仍然做他的老本行。魏霸還不能完全信任他,但是為了
給其他人做個榜樣,特地把他帶在身邊,做個隨從。

    見蕭諾不以為然的樣子,魏霸笑了一聲。“德然(蕭諾),你說說看。”

    蕭諾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在這麼多大人物面前稱他的字,簡直太給他面子了。
他受寵若驚的迎了上去,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顏斐在最近幾任京兆太守中,可謂是
個難得的好官。”

   “是嗎,怎麼個好法?”

    蕭諾原本有些擔心,顏斐現在是魏霸的敵人,他當著魏霸的面稱贊顏斐,會不會引起
魏霸的反感?此刻見魏霸臉色溫和,并沒有生氣的意思,他這才壯起了膽子,說起了顏斐
的政績。

    關中自從經受了馬超之亂后就荒蕪了,百姓被當年的慘狀所驚嚇,不少人逃往外地,
就算是留下的人,也不能安于生產,要麼入山為寇,要麼游蕩為生,不治生產。在顏斐之
前的幾任京兆太守都不肯下功夫治理,只是為官一任,然后就想辦法調到別的地方為官。
只有顏斐到任之后花大力氣治理,讓下屬的各縣整治田地,栽種桑果,又讓百姓在閑時伐
木造車,沒牛的人家就養豬狗,然后賣了豬狗來買牛。這幾年長安能有所恢復,可以說都
是這位顏斐顏太守的功勞。

    說到這里,蕭諾看了一眼夏侯懋,咽了口唾沫,閉上了嘴巴。

    魏霸心知肚明,蕭諾等人對夏侯懋沒什麼尊敬可言,以前怕他,是因為他是關中都督
,現在他成了俘虜,沒有了作威作福的權利,就只有被人鄙視的份了。相比于成了敵人依
然讓人尊敬的顏斐,夏侯懋就是一坨臭不可聞的屎。

    由此可見,當官的官聲如何,在臺上的時候是看不出來的,哪怕歌功頌德的碑立得到
處都是,那些榮耀也不值一分錢,除了騙騙上司之外,老百姓是不可能當真的。只有下了
臺之后,才能看出真正的口碑如何。

   “這麼說來,他果然是個好官?”魏霸問道。

    夏侯懋囁嚅了片刻,脹紅了臉,點頭道:“他的確是個好官。”

   “據守建章宮,堅決不肯投降,也是他的主意吧?”

    夏侯懋大吃一驚,臉色頓時煞白。

    魏霸笑笑:“都督,真是難為你了。據城而守吧,公主可能因此喪了性命,不守吧,
又丟了長安。現在你忍辱投降,保全公主任命,又讓顏斐據守建章宮,可謂是一舉兩得。
都督,你還真是英明啊。”

    夏侯懋汗如雨下,兩腿發顫。

    魏霸也不理他。轉身看向遠處的井干樓,沉默片刻,寒聲道:“既然他不肯降,那我
只好成全他的忠義。來人,傳我的命令,開始攻擊,目標:井干樓。”

   “喏。”令旗兵大聲應諾,跑到欄桿邊,揮動彩旗。

    夏侯懋不敢動。那些關中豪強們卻不由自主的涌到欄桿邊,看向遠處的井干樓。井干
樓在一百五十步之外,用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到,魏霸這是想干什麼?他是想用霹靂車來
砸井干樓嗎?霹靂車的射程、倒是有二百步左右,有可能打得到。問題是這麼遠,他能保
證打得準?

    就在關中豪強們的目光中,城墻上的十架霹靂車在都尉的指揮下,開始試射,隨著一
聲怒吼,砲手砸開了鐵銷,沉重的配重廂往下一沉。長長的梢桿猛的轉了起來,將一枚約
重三十斤的石彈拋上了天空。

    石彈呼嘯著撲向遠處的井干樓,在井干樓的右側一丈處掠過,砸中了三百步左右的一
間建築。石彈消失不見。那間建築猛烈的晃動了一下,轟的一聲巨響,屋頂突然出現了一
個黑乎乎的大洞,煙塵涌起。籠罩在建筑的上方,也籠罩在關中豪強們的心頭。

    三百步的距離。還能有這樣的威力,就算準頭差一點,也夠驚人了。如果十架、百架
這樣的霹靂車齊射,那還有什麼樣的城堡能夠幸免?

    就在關中豪強們心驚肉跳的時候,城墻的砲手們大聲吼叫著,調整了霹靂車的方向,
再一次發出了石彈。

    這一次,石彈準備的擊中了井干樓。石彈沒入井干樓上,在樓壁上留下一個大洞。

    城墻上的砲手們歡呼起來,都尉發出了命令,其余九架霹靂車也開始咆哮,一顆顆沉
重的石彈連續不斷的向井干樓飛去,最初幾發還有些偏離,三四發之后,命令率高達五成。

    石彈接二連三的砸向井干樓,在連續不斷的轟擊下,井干樓的破損越來越大,漸漸的
搖晃起來。原本在井干樓上指揮的顏斐已經不見了,是被砸死了,還是在逃跑,誰也說不
清。只不過看著每被砸中一次,就出現一個大洞的井干樓,誰也不能保證他能活著離開。

    井干樓遭到重創的景象不僅落在關中豪強們的眼中,也落在那些留守建章宮的曹魏士
卒的眼中。他們仰起頭,看著一顆顆石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弧,如群蝗般飛向井干樓,
經歷了三百年風雨依然結實的井干樓在這些石彈的轟擊下如同一堆爛木頭一樣消解,慢慢
的傾覆,最後轟然倒下,不禁駭然變色。

    這些曾經征戰多年的曹魏士卒對霹靂車并不陌生,前幾天還見識了這些霹靂車砸斷連
接建章宮、未央宮復道的那驚人一幕,自以為對蜀漢軍的霹靂車已經有所了解,可是今天
的這一幕還是讓他們驚駭不已。與上一次的霹靂車相比,今天蜀漢軍展示出的霹靂車射程
更遠,準確性更高,井干樓的傾塌便是最直接的證明。

    建章宮內的曹魏士卒驚恐不已,城樓上的關中豪強心驚肉跳,他們互相看看,不約而
同的想起了魏霸的那些話。魏霸當時說,他其實并不希望夏侯懋投降,因為這樣他才有機
會向他們展示他的實力。那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魏霸在說大話,是想嚇唬他們,可
是今天,他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又有誰還能說魏霸只是想嚇嚇他們?

    他不是恐嚇,而是實實在在的警告。正如他所說,在座的關中豪強沒有一家能有建章宮這
麼堅實的城墻,也沒有一家能頂得住魏霸的攻擊。惹怒他,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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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此漢非彼漢

    魏霸強攻建章宮,目的就是要震懾這些關中豪強,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為了這一天,
他已經準備了一個多月,將有三百年歷史的井干樓砸成一堆爛木頭,只不過是開始,絕不是
結束。

    接下來,魏霸命令五十多架霹靂車一起射。他本來準備了一百架霹靂車,不過曹真來得
太快,他讓趙雲帶走了五十架,要不然的話,這個場面還要再壯觀幾分。

    五十多架霹靂車連續不斷的射,將一顆顆石彈送入建章宮,激起一陣陣塵埃,場面震撼
,激動人心。那些剛剛上陣,還有些緊張的新兵們看到這一幕,一個個興奮得眉飛色舞。而
建章宮裡的曹魏士卒則被這一幕震驚了,他們慌亂起來,有的去井干樓的廢墟裡尋找顏斐,
有的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以免被這些犀利的石彈擊中。這些石彈的威力實在太驚人了,不
僅打塌了井干樓,任何物體被它擊中,都會損失嚴重,如果是人被擊中,那更是慘不忍睹,不
管多結實的盔甲,在這些石彈面前和最輕薄的絲帛都沒什麼區別。

    顏斐灰頭土臉的從木頭堆裡爬了出來,看著漫天飛舞的石彈,看著東躲**的士卒,他顧
不上拂去身上的塵埃,大聲吼叫著穩定軍心,他對那些驚慌失措的魏軍士卒說,石彈打造不
易,蜀漢軍堅持不了太久,一旦進入攻城戰,蜀漢軍的弱勢就會暴露無遺。

    顏斐不顧被石彈砸中的危險,在城牆上到處奔走,安撫人心。他的走動立刻吸引了魏霸
的注意力。魏霸隨即下令射程兩百步的中程連弩和五百步的弩車開始射,目標很明確,就是
在城牆上奔跑的顏斐。

    一聲令下,顏斐就成了名符其實的眾矢之的。他所到之處都會成為弩車的攻擊目標,箭
矢如雨,緊隨不捨。顏斐身邊的親衛傷亡迅增加,他們雖然舉著盾牌,穿著精緻的鐵甲,依然
難以抵擋密集而強勁的箭雨,一個個慘叫著倒在箭下。

    顏斐大吃一驚,他扭頭看了一眼未央宮的城樓。正如魏霸知道他在井干樓上一樣,他也
知道魏霸在那個城樓上。他登上井干樓指揮。就是為了和魏霸較勁,鼓舞士氣,不過讓他很
沮喪的是,雙方一交手,魏霸就用霹靂車把井干樓砸塌了。如果不是他見機快,險些直接死
在井干樓裡。

    他命大,從井干樓裡逃出來了,不過情形卻沒有多少改善,被蜀漢軍的箭雨追得無處藏
身,所到之處,都成為蜀漢軍強弩的肆虐之地。無數的士卒成了犧牲品,而他也成了所有魏
軍士卒避之不及的災星。

    隨著身邊親衛的傷亡越來越大,顏斐不敢再在城牆上跑了,他也躲到了城樓裡。然而躲
進城樓也並不意味著安全。箭雨無法穿透結實的城樓,霹靂車的石彈卻能夠輕易的擊穿,顏
斐躲進城樓不久,密集的石彈就接踵而至。打得城樓千瘡百孔,瓦片飛揚。

    顏斐憋屈不已。這種被人追著打的感覺非常不好。他也想還手,可是很顯然,他擁有的
那些強弩在蜀漢軍的霹靂車和弩車面前都相形見絀,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射出的箭稀稀拉
拉,聊勝於無,而城牆上的弓弩手射出的箭雖然多一些,卻因為射程的原因而無法突破蜀漢
軍的防護,最終流於形式。

    顏斐意識到,雙方在軍械上的差距太大,魏霸善於機巧的名頭不是白來的,他在軍械方
面的實力和魏霸根本沒有可比性,再這樣堅持下去,除了浪費箭枝和士卒的性命,沒有任何
實際意義。

    顏斐隨即下令停止沒有意義的射擊,尋找有利的隱蔽場所,等待蜀漢軍的進攻。他相信
,魏霸可以打造大量的犀利軍械,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徵召來的新兵變成真正的精銳,等到
肉搏戰開始,他手下的精銳可以取得上風,扭轉眼前的不利局面。

    城內的反擊漸漸的弱了,城外的蜀漢軍士氣更旺,旌旗招展,鼓聲隆隆,將士們精神抖擻
,吶喊助威聲聲震雲霄。

    城頭,魏霸面帶微笑,心裡卻有些緊張。顏斐偃旗息鼓,並不是怯陣,而是認識到了雙方
在軍械上的差距,所以放棄了這種對攻,把希望留到了最後的肉搏戰上。這一點恰恰是他的
軟肋,他可以用一個月的時間把那些新徵召的膨訓練成熟練的操砲手、弩手,卻無法將他們
訓練成真正能夠上陣搏殺的精銳,更何況他的兵力也不足,一旦進入肉搏戰,顏斐手下的那
一千多魏軍精銳就會像一把鋒利的戰刀,將他的戰陣砍得七零八落。

    如果趙雲還在,那一萬多人還在,他可以憑人多的優勢困死顏斐,可他現在只有五千人
,五千幾乎沒有上過戰陣的新兵。

    魏霸心裡擔心,臉上卻不露出分毫,他打量著那些面色如土的關中豪強,知道自己就算
不攻破建章宮,目的也達到了一半,讓這些關中豪強見識一下自己的實力,對穩定關中有莫
大的好處。他現在就是站在柴堆上跳舞,如果不把這些人心裡蠢蠢欲動的火苗死死的壓住
,這些人隨時可能成為他的噩夢。

    當然了,現在還不夠,這些人都是人精,不讓他們心服口服,他們是不會真的低下頭的。


    「諸位,我軍的霹靂車如何?」魏霸笑眯眯的問道。

    「參軍的霹靂車果然犀利,不僅射得遠,準頭也高。」一個面容瘦削的中年人扶著欄杆
,淡淡的說道:「只是不知道參軍是否準備了足夠的石彈,還能保持多長時間的攻擊。」

    魏霸笑了起來:「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中年人拱拱手,欠身施禮:「不敢,在下姓金名詡,京兆金家。」

    魏霸愣了一下,京兆金家倒也是個大族,不過這個大族在十年前就敗落了,怎麼有人在
被邀之列。趙素、張溫是拉他來做幌子麼?

    蕭諾見魏霸不解,以為他不知道京兆金家,連忙上前低聲解釋道:「這個金翊就是金禕
的族弟,服第已絕,不過金禕死於漢事,關中人對金家多有照顧,所以……」

    魏霸恍然大悟。之前他就打聽過關中的大族,知道有十幾年前,金家也算是關中一個大
門大戶。據說是出自西漢名臣金日磾之後,在東漢兩百年中,二千石屢見不鮮。不過十多年
前,金禕與吉本、耿紀等人謀刺曹操,金家被誅三族。幾乎被連根拔起,所以他沒有想到金
家會有人出現在這裡。

    按理說,金家既然是因為漢事而敗,對曹魏自然是深惡痛絕,可是他之前為什麼不主動
效命,直到現在才出言搭腔,而且頗多懷疑?

    「德然。金家與我大漢有仇?」

    蕭諾明白了魏霸的意思,苦笑一聲道:「金家忠於漢室,怎麼會與大漢有仇。可是他與
先帝有仇。」

    魏霸一時沒明白過來,過了好一會。才轉過這個彎。

    「先帝取江南四郡時,金禕的父親金旋是武陵太守,戰死了。」蕭諾的聲音低得像蚊子
叫,不過魏霸還是聽明白了。金家是忠於漢室。不過忠的是洛陽的漢室,和成都的漢室不僅
談不上忠。還有仇。

    那麼可想而知,金家出現在這裡是多麼的尷尬。

    魏霸佯裝不知道金家的心情,從容笑道:「耳聽為虛,眼下為實,閣下可以看看,我究竟
有多少儲備。如何?」

    金詡聽了,有些詫異,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金詡的問題,正是關中豪強們關心的問題。霹靂車是犀利,可是石彈打磨不易,要把一
塊石頭打磨成這種標準的圓形石彈,花費的人力是非常驚人的。魏霸是召集了幾萬人,要準
備這些石彈也不是易事。如果沒有了石彈,霹靂車再犀利,也是一堆廢物。石彈如此,羽箭
同樣也是如此,像這麼密集的箭陣,如果沒有大量的羽箭儲備,魏霸同樣堅持不了太久。

    沒有了霹靂車和連弩車,魏霸還有什麼倚仗?

    魏霸的從容,讓關中豪強們疑惑起來,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莫非他有充足的儲備
?

    正如魏霸所說,眼見為實,霹靂車和連弩車轟鳴了一天,直到夕陽落山,才漸漸的停止了
怒吼。經過一天的密集攻擊,建章宮裡已經是一片狼藉,羽箭如草,石彈如珠,到處都是。被
打死打傷的魏軍士卒在殘垣斷壁間輾轉哀嚎,呻吟聲隨著夜風四處飄蕩,宛如鬼哭。

    顏斐走出了藏身地,看著城外的蜀漢軍陣地,心情沉甸甸的。

    魏霸此刻卻心情輕鬆,他率先走下了城樓,帶著觀戰一天的關中豪強們去就餐,城上的
事務自有信得過的魏家武卒去負責。當初老爹和張夫人給他的四十個魏家武卒現在有一半
擔當起了重任,朱壹守在郿塢,唐千羽做了騎兵營司馬,陳祥守在潼關,據說老爹對他也頗為
看重。其他人大多也做了都尉一類的中級軍官,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牢牢的控制著新徵召來
的人馬。

    魏霸準備了一席談不上豐盛,卻也不簡陋的酒席,請關中豪強和天師道的幾個重要人物
吃飯。在席間,大家慢慢的開始熟悉起來,討論一些白天的戰事,只是心情有所不同。關中
豪強更多的是恐懼,而天師道眾卻是喜上眉梢,魏霸有如此實力,足以證明他們的投資是正
確的。只要緊緊依靠魏霸,佔領關中是完全有可能的,將來是遷回漢中,還是在關中落戶,依
靠魏霸的力量成為關中的豪強,都是不錯的選擇。

    酒過三巡,魏霸起身,舉杯笑道:「白天,金君曾經問我,有沒有足夠的石彈和羽箭的儲
備。我相信,關心這個問題的人絕不止金君一個,在座的恐怕都很關心。為了能讓諸位今天
晚上睡個安穩覺,我決定,晚餐之後,請諸位去參觀一下我軍的作坊,看看我軍石彈和箭枝的
儲備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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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後路

    一個巨大到能站進十幾個人的木盤,裡面是無數滾動的石球,石球互相摩擦著,發出
沙沙的聲音,放眼望去,一盤之中,至少有兩百顆石球,別的不說,僅說這些石球的重量
,便足以讓人驚訝於這木盤的承受能力,更別說還要不停的動轉了。

    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帶到如此沉重的木盤,週而復始的進行磨製?這個問題盤繞在每
個人的心頭。

    魏霸視而未見,他繞了一個大圈才把這些人帶到作坊裡來,又故意讓人奏樂,為的就
是隱瞞動力的來源。越是神秘,越是能攝人心魄,讓他們看到這些沉重的木盤轉動,卻不
知道是用什麼來驅動的,這樣才夠神秘,才能顯示自己的「道術」讓他們歎為觀止,拱若
神明。

    從這些關中豪強和天師道信眾的眼神來看,他顯然已經達到了目的。

    魏霸故意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說道:「每盤有三百餘石球,以一顆石球為三十斤計
,大概是七十五石。像這樣的木盤一共是……」他轉過頭,問趙素道:「對了,趙主簿,
我們現在一共有多少架木盤?」

    趙素一本正經的說道:「截止到今日為止,總共是一百五十二架,每天能出石彈一萬
五千餘枚。考慮到大戰在即,木器作正在加緊製作,每天大概可以增加二十架木盤。」

    魏霸有些不快的沉下臉:「怎麼這麼慢?讓他們加快一些,三天之內,再增加一百架
。今天一天就用掉了近萬枚石彈,明天還要再增加三十架霹靂車,如果趕不上進度,僅憑
那些儲備,能支撐幾天?」

    趙素緊張的說道:「參軍請儘管放心,我馬上就讓木作加快進度,一定能趕得上用量
,保證不會影響戰事。」

    「嗯,我知道大家辛苦,不過大戰之前,我們切不可掉以輕心。」魏霸緩和了臉色,
訓斥了趙素兩句,這才轉過頭對夏侯懋說道:「讓都督見笑了,這些人啊,沒什麼見識,
有點成績就驕傲自滿,不求上進啊。」

    夏侯懋窘迫不已,他身後的那些關中豪強也面如土色,一個個像害了病似的。一天出
產一萬五千枚這樣的石彈?我的天啊,魏霸準備用這些石彈把建章宮的地面重鋪一遍嗎?
又或者說,他這些石彈不僅僅是為建章宮準備的?

    魏霸對豪強們的緊張看在眼裡,喜在心裡,臉上卻不表現出來,他繼續往前走,一邊
走,一邊隨口解說兩句,讓他們親眼目睹了石塊是如何變成石球的。這個問題並不複雜,
和做湯圓差不多,只不過這些湯圓的體量巨大,所以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來旋轉,互相摩擦
,才能成型。如果用人力,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利用取之不盡的水力來
推動,日夜加工,一塊石頭到最後成型,三天的時間便足夠了。

    他越是輕鬆,夏侯懋等人越是震驚,此刻,他們對石彈能支撐幾天的疑問已經飛到了
九霄雲外,就算魏霸所說的打個折扣,把建章宮砸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於他們的堡壘
,他們相信,只要像今天的場面砸上一天,不管什麼樣的堡壘,都會被砸成渣。就算城牆
還能保住,城牆裡的房屋也會被蕩為平地。

    他們的心裡像是都揣了一枚石彈,沉甸甸的,連腳步都變得遲緩起來。

    參觀完石彈作坊,魏霸又帶他們參觀了刀坊和箭坊。在刀坊,魏霸拿起一柄剛剛完成
的環刀,雙手遞給夏侯懋:「都督,試試刀。?」

    夏侯懋猶豫了一下,接過刀,旁邊有鐵匠拿過兩根鐵條,擺在鐵坫上。夏侯懋握緊了
環刀,用力砍了下去,「噹」的一聲,一根鐵條應聲而斷。魏霸笑了起來,「都督,你下
手不夠狠啊。」

    夏侯懋滿臉通紅,訕訕的強笑了兩聲。

    魏力又指了指金詡:「金君,你試試?」

    金詡也不推辭,上前接過刀,用力一揮,兩根鐵條同時斷裂。

    魏霸大笑:「還是金君有些力氣。」

    金詡笑了笑,用指腹摸著刀鋒,仔細的查看著刀刃,發現刀鋒上連一點擦痕都沒有留
下,不禁大為驚訝。「魏參軍,你的部下都是使用這樣的戰刀?」

    「這當然。」魏霸淡淡的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手中的武器鋒利一分,
打起仗來,活命的機會就多一分。這方面,我是不遺餘力的。」

    「參軍果然是心思機巧,鬼神莫測。」馬安難得的插了一句嘴:「如果五千人都配上
這樣的戰刀,就算是新手,也能攻破建章宮,全殲其中的士卒。」

    魏霸瞟了一眼面色難堪的夏侯懋,哈哈一笑:「話雖如此,可是我攻打建章宮,本不
是為攻而攻,訓練士卒,讓他們親身經歷實戰,這比攻破建章宮本身更有意義。平時操
練得再好,如果不上戰場親身體驗一下,還是不能形成戰力的。我準備多攻幾日,讓每個
人都有機會上陣。」

    馬安舔了舔嘴唇,默默的退了下去。

    參觀完了作坊,關中豪強們心情沉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聲交談,一個個如喪考
妣。天師道的幾個祭酒卻圍著魏霸談笑風生,他們相信,有這樣的利器助陣,守住關中已
經沒有任何疑問。在這些關中豪強的面前,他們更是要表現出自己的興奮。

    魏霸好容易應付完了他們,宣佈明日再戰,然後各自解散,回自己的住處。

    夏侯懋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住處,夏侯徽正陪著清河公主說話。由一個高高在上的公
主突然變成了俘虜,清河公主還沒有適應角色。她不敢當著魏霸的面口出惡言,背地裡卻
把魏家的祖宗罵得狗血淋頭,連帶著把夏侯懋也罵得體無完膚。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夏
侯懋的錯,如果不是他錯信了魏霸,事情絕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見夏侯懋一臉的喪氣,清河公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夏侯懋破口大罵。往常夏侯
懋被她罵了!要麼陪著笑臉說好話,要麼急赤白臉的分辯兩句,可是今天夏侯懋卻什麼也
沒說,恍若未聞,默默的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了下來,半天沒說話。

    夏侯徽看出夏侯懋的神情不對,連忙勸阻了清河公主,示意她注意夏侯懋的異常。清
河公主這才回過神來,不情不願的住了……

    「伯父,你這是……怎麼了?」

    夏侯懋過了好久,才抬起頭,眼神呆滯的看著夏侯徽。

    「伯父,你究竟怎麼了?」夏侯徽緊張起來,伸手抓住夏侯懋的手臂搖了搖。清河公
主也緊張起來,彎下腰,瞪著夏侯懋的眼睛,結結巴巴的說道:「夫君,你……你可別…
…嚇我。」

    也許是看到清河公主,夏侯懋終於有了些反應,他把今天的所見所聞給夏侯徽和清河
公主講了一遍,最後拖著哭腔掉:「媛容,你說我們……我們還能活著回到洛陽嗎?」

    夏侯徽也震驚不已,她愣愣的坐在一旁,沉思了半晌,最後苦笑著說道:「伯父,回
到洛陽並不是難事,或許,你還可以體體面面的回去。」

    「體體面面?」清河公主冷笑一聲:「就他這樣,還能體體面面的回洛陽?」

    夏侯懋顧不上理會清河公主的冷嘲熱諷,眼巴巴的看著夏侯徽:,『你快說』這是為
什麼?」

    夏侯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神色稍微緩和了些。她轉過頭,看看
夏侯懋,又看看清河公主:「伯父,公主,你們還記得嗎,昨天出降的時候,魏霸曾經說
過,你們要想離開,隨時都可以離開,不過他建議伯父等幾天,到時機合適時再離開?」

    夏侯懋和清河公主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當時,我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我現在有些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大將軍要從潼關或者蒲阪津攻入關中的可能性……」夏侯徽臉色有些發白,嘴唇
也失去了血色。「非常小。」

    「怎麼……可能?」清河公主的不屑剛剛出口,想起夏侯懋剛才說過的那些見聞,底
氣頓時不足,她訥訥的說道:「就因為那些軍械?」

    「嗯,魏霸向伯父展示這些軍械,就是要表明他堅守關中的決心。有了這些軍械,就
算大將軍最後能攻進關中,傷亡也必然驚人。」

    「傷亡再大,也要奪回關中。」清河公主不假思索的說道:「關中一失,隴右養馬之
地必失,逆蜀有了戰馬,我大魏的鐵騎優勢還如何保全?」

    夏侯徽苦笑一聲:「公主所言甚是,也正因為如此,逆蜀才會冒險出兵子午谷。守關
中,為的就是奪隴右。只不過,守關中和奪隴右的人,卻不是同一個人。」

    「怎麼不是同一個人?」清河公主忽然明白了什麼:「媛容,你的意思是……」

    夏侯徽點點頭:「如果我猜得不錯,魏霸如此禮待伯父,只怕是已經意識到了他自己
的處境,給自己預留後路。」

    清河公主愣了片刻,又怒不可遏的咆哮起來:「不可能,我們已經被他騙了一次,怎
麼能還相信他?」

    夏侯徽搖搖頭:「公主誤會了,下一次,他不是想投降,而是想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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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最佳搭檔

    「少主想給自己留後路?」彭小玉躺在病榻上,看著眼神躲閃的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

    憑她的聰慧,從魏霸進入牢房的那一刻起,她就肯定自己是被魏霸利用了。只是她卻不
能理解魏霸此刻的愧疚。就算她沒有傷害魏霸在先,以她一個婢女的身份,別說魏霸利用了
她,就算把她送到夏侯懋的刀下,她也不會有任何意外。魏霸現在只是利用她來掩蓋自己的
真實意圖,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被夏侯徽看出破綻,那是她的命不好,智不如人,要怪也只
能怪夏侯徽,卻怪不到魏霸頭上去。

    奴婢,連命都是主人的,為了主人而死,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更何況她還陷害魏霸於先
,不管那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不管她是為了報仇還是什麼,僅憑這一點,魏霸沒有當時就殺
了她,已經是格外開恩,利用她一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對魏霸的愧疚無法理解。

    但是她很欣慰。

    「嗯,我軍奪取關中,天下形勢必然會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對魏是威脅,對吳來說也
是威脅。我擔心吳國會再一次背盟,聯合魏國,進攻我們。」談到正經的話題,魏霸自在了
很多,他不緊不慢的輕聲說道,一隻蘋果在手裡慢慢的轉動著,長長的蘋果皮如一條綵帶,越
來越長。「丞相……意在隴右,他很可能不會增援關中,至少在我們耗盡實力之前,他不會
增援關中。這樣一來,要對付曹魏的反撲,我們就會很吃力,即使有天師道的幫助。也同樣
吃力。」

    「如果吳國與魏國結盟,他們很可能會從秭歸和房陵上攻,蜀漢將面臨三線進攻,而關
中面臨的壓力卻是最大的。」

    「是的,關中底子太薄,我擔心支撐不了太久。」魏霸將蘋果遞給彭小玉:「如果丞相
要調我師父回去,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做,留下來幫我,就是和丞相撕破了臉。以他的性格,大
概不會這麼做。可要是他走了,短時間之內,我又哪來的兵力守住關中?」

    「如果諸葛亮下令,不僅趙老將軍會離開。鄧芝也會離開,甚至……家主也會離開。」


    魏霸遲疑了片刻,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彭小玉說得沒錯,如果事情真如他們猜想的那
樣,吳國和魏國聯手,司馬懿從房陵方向,陸遜從秭歸方向。同時進攻成都,諸葛亮肯定會回
援,到時候如果下令魏延回防關中,以他那個對政治近乎白痴的性格。根本體會不到這裡面
的凶險和心機。魏延完全有可能接受命令,只剩下他一個人守著關中,面對曹魏的反撲。

    「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向曹魏低頭。以換取時間。」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把曹真打疼了,讓他知難而退。」

    魏霸點點頭。他的確是這麼想的,以現在的實力,有師父和老爹的兩萬精銳在,他有把
握守住關中,可是師父和老爹隨時都有可能被調走,到時候僅憑他建立起來的新軍,很難守
住關中,更何況諸葛亮還有可能從背後捅他刀子,比如讓老爹或者師父帶上一萬人走,他能
不給嗎?他要是敢不給,不用諸葛亮話,老爹就會收拾他。

    所以,他必須在此之前,就把曹真打疼了,同時牢牢的把握住關中。他沒有去前線,而是
在這裡和關中豪強們磨嘴皮子,便是出於這個考慮,留著夏侯懋等人,也是給自己留個後路


    「那你可要抓緊時間,趁著曹魏主力到來之前,先打個勝仗,振振士氣。」

    「是的。」魏霸點點頭,又苦笑道:「可是我現在根本就走不開,而且就算我去了,打仗
的事,也不會比師父和老爹更強。」

    彭小玉咬了一口蘋果,慢慢的嚼著,見魏霸愁容滿面,她又安慰道:「正如你所說,趙老
將軍和家主一正一奇,正是最佳搭檔,打敗曹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們都做不到,那
只能說是天意了。」

    「但願如此吧。」

    ……

    趙雲趕到渭水入河口,意外的看到了本應該在潼關的魏延。

    「文長,你怎麼來了?」趙雲把魏延讓進船艙,詫異的問道:「潼關出事了?」

    「潼關能出什麼事。」魏延笑了笑,「曹真在潼關碰了一鼻子灰,帶著大軍趕到蒲阪津
去了,這兩天正在蒐羅船隻,準備強渡大河。我正擔心你來不及,準備帶人過去先擋一陣呢
,沒想到將軍卻已經來了。」

    「我們早就有準備,聽說曹真出現在河對面,立刻趕來了。」趙雲把長安的情況簡單的
說了一遍:「夏侯懋已經降了,不過建章宮還在顏斐的手裡,子玉暫時來不了,只能靠我們兩
個了。」

    「有我們兩個,他來不來的又有什麼關係。」魏延不以為然的說道:「將軍,你手下都
是些新兵,怕是不頂用,要不要我先撥兩千人給你?」

    趙雲嘴角一挑:「文長,你看不起我?」

    魏延連忙搖手道:「將軍,你誤會了,我豈敢看不起將軍。只是你手下現在只剩下兩千
精銳,其他的都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一下子要面對曹真的兩萬禁軍主力,我怕那些新兵頂
不住啊。」

    「有大河為阻,曹真的兩萬禁軍又能如何?」趙雲撫著鬍鬚,眼神微眯,淡淡的說道:「
我這一輩子,就沒打過什麼痛快的仗,習慣了。」

    魏延有些尷尬,他遲疑了片刻:「那既然如此,將軍能不能在登岸之後,分給我一些船?


    趙雲目光一閃:「你想過河偷襲?」

    魏延笑了起來:「果然瞞不過將軍。不錯,將軍一到,曹真的注意力必然會在河西,我不
抓住這個機會,豈不是浪費了?」

    「可是曹真有兩萬精銳,而且後續的援軍也快要到了。」

    「正是因為援軍快要到了。我才要抓緊時間,否則等他們聚在一起,我就沒什麼機會了
。」

    趙雲見魏延已經打定了主意,也沒有再勸。他也清楚,曹真這兩萬人只是一個開始,接
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馬趕到。如果能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重創曹真,就算是殺傷不多,也
能提振一下士氣,對接下來的戰鬥大有助益。魏延本人就是驍勇善戰的猛將。他手下那幾
千魏家武卒更是突襲的不二利器,由他運動到曹真後方擇機而戰,再合適不過了。

    「那好,我會盡快把船給你送過來,你自己也要小心。」

    「多謝將軍關心。」魏延躬身施禮。

    趙雲和魏延又商量了一下配合的細節。隨即帶著一萬多大軍趕往蒲阪津。為了吸引曹
真的注意力,他更是極盡鋪張之能事,不僅旌旗招展,鑼鼓喧天,還派出兩千精騎到處掃蕩,
驅趕曹真派過河的斥候,把聲勢造到了極點。

    近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將霹靂車、連弩車以及各種武器、輜重運到蒲阪津西岸之後。
又悄悄的順河而下,回到了潼關附近,等待多時的魏延留下陳祥守城,自己帶著五千精銳。
悄悄的渡過了黃河,進入中條山區。

    中條山如同一條巨龍,由東北的太行山脈而來,一頭探入滔滔的黃河之中。如龍飲水。
山脈盡頭,便是黃河轉彎的地方。與潼關隔河相望。要從潼關趕往蒲阪津,就要從黃河東岸
,中條山下經過,魏延進入中條山,就是繞到了曹真的背後。

    他率領這五千人以四千魏家武卒為主,剩下的一千人也是從郡兵中精挑細選的精銳,翻
山越嶺,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就算是在沒有來過的中條山,在嚮導的帶領下,他們也是虎歸
山林,龍回大海,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

    進入中條山,花了兩天的時間,走了近一百多里的山路,魏延運動到了蒲城之東的山中
。蒲城是蒲阪津在河東岸的要津,要從東向西強渡蒲阪津,必先據蒲城,所以曹真的大軍現
在就駐紮在蒲城。

    這兩天時間裡,曹真已經被河西的趙雲吸引住了全部心神。趙雲號稱大軍五萬,到達之
後,就日夜奮戰,經過兩天的忙碌,立好了陣地。據冒險渡過黃河的斥侯報告說,趙雲沿河立
陣,又挖了五六條溝,引入河水,每道深溝前都安排了大量的霹靂車和奇怪的大車,看起來像
是輜重車,具體是什麼,他們打探不到消息,蜀漢軍守備森嚴,根本無法混進去。

    曹真心急如焚,他對趙雲並不陌生。當年他隨曹純率領虎豹騎追擊劉備,在長阪坡曾經
和趙雲照過面。那一次,趙雲只有幾十騎,在強大的虎豹騎面前,他沒有還手之力,但是他卻
憑藉著自己的武勇,硬是從亂軍之中救走了劉禪和甘夫人。一晃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很多
人都成為了過去,就連當年正當壯年的曹真也老了,可是趙雲卻依然活躍在戰場上。

    能做到這一點,便足以成為傳奇。

    不過,讓曹真上火的卻不是趙雲的到來,而是他花了幾天功夫,還沒有找到足夠的船隻
。沒有足夠的船隻,就不能同時渡過大量的士卒,也就無法對趙雲產生足夠的威脅。幾百人
幾百人的往河對岸送,無異於把這些人送過去讓趙雲殺。

    大型船隻的缺乏,成了讓曹真最上火的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雲在對岸準備陣地
,為英勇的大魏將士挖下一個個埋骨的深坑。曹真不知道,當趙雲在河對岸嚴陣以待的時候
,另一隻猛虎已經悄悄的潛到了他的身後。

    魏延就在五十里之外的山裡,注視著曹真的一舉一動,耐心的等待著出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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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張郃有奇計

    河南城,戒備森嚴。炎熱的南風彷彿帶著火,吹得旌旗倒捲,如狂舞的火龍,更增添了一
份燥熱之氣。每一個魏軍將士都面色凝重,心情更加沉重。

    這裡的將士都是剛從前線撤回來的,參加了大戰的禁軍將士固然是神情沮喪,沒來得及
參戰的將士同樣開心不起來。曹休大敗的消息還沒過去,他們就聽到了更讓人崩潰的消息
:蜀漢軍全面出擊,潼關以西全丟了。

    潼關丟了,大魏的西部就丟了,雍州、涼州,還有更遙遠的西域,都失去了控制,大魏現
在只剩下一半不到,對於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噩耗。

    衣冠整齊的曹睿坐在青蓋下,臉上可見微汗,神情中卻看不出任何異樣,他平靜的看著
坐在面前的驃騎將軍司馬懿和右將軍張郃,從容的問道:「二卿有何高見?」

    司馬懿正凝眉沉思,面對皇帝的垂詢,他苦笑一聲:「陛下,關中居高臨下,不可須臾有
失,隴右是養馬之地,更是我大魏根基所在。如今逆蜀詐得關中,我軍應該全力出擊,趁敵人
立足未穩之際奪回關中,並迅支援隴右。大將軍既在潼關,臣當親率大軍入武關,死不旋踵
。奈何江東新勝,士氣正銳,又與逆蜀結盟。我軍若向武關,陸遜必向宛洛,將如何應付?」

    曹睿微微點頭:「驃騎將軍所慮甚是,只是有何妙計教我?」

    司馬懿躬身道:「先帝在時,以繼承武皇帝統一天下之大願,曾有以守代攻,與民生息的
方略。夷陵一戰,劉備身死,國家西部大患暫除。是以先帝得以全力以向江東。不料諸葛亮
不識天時,違時出兵,又與江東勾結,致使我大魏疲於應付。欲解眼前困境,無非二策。一策
是仿當年襄樊之戰時故計,說動孫權,消解其盟,以孫權溯江而上攻成都,逼諸葛亮回兵救援
。我軍西向,解雍涼之圍。」

    曹睿笑了笑:「驃騎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剛與孫權戰於江淮,立刻與之結盟,恐怕不
易。你再說說第二策。」

    司馬懿嘆息一聲:「第二策。便是暫時取消文皇帝與民休息之策,全國徵兵。當年劉備
身死,逆蜀悄無聲音,文皇帝為天下百姓計,這才立下西守東攻之計。如今諸葛亮出兵,悍然
入侵關中,又與江東結盟。在短期內,我軍將兩線作戰,以我軍目前之常備兵力,未免捉襟見
肘。只有徵兵,以緩其急。」

    曹睿輕輕的吐了口氣,「驃騎將軍所言皆是良策,奈何東海之水。難救涸轍之鮒。徵兵
之事,已在進行。河東、河南以及並州之兵,已經整裝待,冀州之兵,也在集結之中。結盟江
東之事,朕也派出了使者。只是坐等終究不是良策,驃騎將軍縱不能大舉入武關,也要示以
利害,以分關中之兵。」

    「陛下,若陸遜將兵向宛城,奈何?」

    「那朕就率集結好的大軍,親自趕往宛城,會一會這位擊敗劉備的江東名將。」

    司馬懿沒什麼話說了,躬身領命:「唯!」

    曹睿轉向張郃:「右將軍,你對關右之變,有何高見?」

    張郃欠身道:「陛下垂詢,臣當竭誠以見。關中四固,高屋建瓴,一旦逆蜀盤踞關中,則
可效當年漢高祖故策。是以不得不防。隴右是我大魏鐵騎橫行之基,亦不可須臾有失。只
是臣有些想法,想請陛下明鑑。」

    曹睿摩挲著手指,遲疑了片刻。他把自己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司馬懿入武關,曹
真入潼關,以收復關中為第一要務,張郃卻說有想法,顯然是不太同意他這個方略。是聽還
是不聽?聽了,前面的所有安排就等於推翻,不聽,這位右將軍張郃是對西部戰區最瞭解的名
將,從武皇帝時代起,他就在關中、漢中一帶作戰,甚至深入到巴蜀,要論西部戰區,還有誰
比他有言權?

    曹睿迅的權衡了一下利弊,點頭道:「右將軍盡請直言。」

    「唯,陛下聖明。」張郃再次行禮,接著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曹睿,看得曹睿心頭微
怒,同時又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安心。他從張郃的目光中看到了強烈的信心。

    「陛下,關中有山河之險,又近在肘腋,其危險自不待言。且諸葛亮統大兵在隴右,關中
唯有魏延、趙雲兩三萬人,似乎奪關中易,而取隴右難。然而臣有不同見解,以為當先取隴
右,後取關中。」

    曹睿哀嘆一聲,心道這個張郃果然是推翻了自己的方略。他臉色有些難堪,卻還是點了
點頭:「請右將軍細說其中原由。」

    張郃有意無意的瞟了司馬懿一眼:「陛下,臣如是想,是因為兩個人。」

    「哪兩個人?」

    「一是逆蜀丞相諸葛亮。二是逆蜀丞相府參軍魏霸。」

    曹睿眉頭微微一挑,似乎明白了什麼,心頭那微微的惱怒頓時不翼而飛。

    「諸葛亮沒有出兵關中,而是出兵隴右,無非是不敢面對我大魏的反擊。未戰而怯,遇
敵不前,非良將之才,心志可見一斑。是以雖統大兵在於隴右,卻不過是虛張其勢。隴右震
動,也只是安定、南安、天水三郡百姓騷動所致,並非是其兵鋒不可抵擋。而魏霸雖年輕,
卻頗有用兵之能,這一點,我想驃騎將軍最有體會。臣聽驃騎將軍說過,子午谷計畫便是出
於此人之手,當時我大魏諸多名臣良將皆以為子午谷不可行軍,然而事實擺在面前,正是從
子午谷出現的奇兵導致關中迅失守,潼關也落入魏延之手。由此可見,此人雖然年輕,卻工
於心計,深知奇正相依之理。關中兵雖少,攻之不易。」

    曹睿瞟了一眼司馬懿,司馬懿頭低得很低,幾乎垂到了胸口,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
以想像他現在的尷尬。司馬懿和張郃一直不和,這一點曹睿是清楚的,也是他有意安排的。
主將和副將如果太和諧了,未必就是好事。可是張郃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揭司馬懿的短
,這著實有些不夠君子。

    曹睿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右將軍的意思是先取隴右,再取關中?」

    張郃躬身說道:「陛下聖明。臣雖然沒和魏霸對過陣,但是從此人行事可知,關中取之
不易。再者,關中雖然地勢險要,卻缺少人口,逆蜀得到關中,也不可能像當年的漢高祖一樣
有稱雄天下之資。相比之下,隴右更加重要。諸葛亮以魏霸入關中,而自取隴右,目的還在
於以關中拒我大軍,為他全取隴右爭取時間。或強攻關中,則關中可復,而隴右必失。不若
先取隴右,再復關中。」

    曹睿沉吟片刻:「只是千里奔襲,糧草不濟啊。」

    「陛下,安定雖叛,不過是懾於形勢,未必就會真心附從。我軍若遲疑不出,百日後,諸
葛亮安定人心,則涼州非我所有。若我軍出擊,安定必然向諸葛亮求援,若諸葛亮趕來交戰
,則我軍可以逸待勞,於安定擊破之。若諸葛亮不來,安定則可輕易收復,南安、天水,也將
望風而降。如此,可保隴右不失。繼而四面進擊關中。諸葛亮若退守關中,則關中人力不足
以支撐其大軍,若退守漢中,由關中的魏霸孤立無援,敗退也是意想之中的事。」

    張郃侃侃而談,最後又加了一句:「陛下,我大魏有法,圍城而百日援軍不至,降者不罪
及家人。如今逆蜀出兵已近兩月,若一個月之內,我軍不能出現在隴右,恐怕隴右非國家所
有。」

    曹睿眉梢一跳,暗自點頭。他回頭看看侍中劉曄和尚書蔣濟,劉曄湊近了一些,點頭道
:「臣以為張郃之計可行。」

    蔣濟卻搖了搖頭:「舍關中而先取隴右,則大軍必須由並州北部西進,路途遙遠,而且要
經過羌胡橫行之地,萬一有失,將之奈何?」

    曹睿猶豫不決。中原征戰多年,國力衰耗,羌胡的兵鋒日益南逼,並州、幽州尤其如此
,原屬並州的西河郡現在已經不在帝國的控制之中,要從河東繞過關中,直抵安定,中間必然
要與羌胡生衝突。若是平時,他倒也不怎麼擔心,可是現在帝國正處於最危險的時候,他可
不想和羌胡再起戰事。

    曹睿沉吟了很久,最後對張郃說:「右將軍先率大軍至河東,見機行事。」

    張郃聽到「見機行事」四字,不由得大喜,也沒有多想,立刻轟然應諾,退了下去。走的
時候,他連看都沒看司馬懿一眼。司馬懿的嘴角抽了抽,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坐在那
裡,等候曹睿的進一步命令。

    經過仔細權衡,曹睿下詔,命令司馬懿留一萬人守宛城,率三萬大軍趕入武關;命張郃率
領剛從東南戰場撤下來的三萬禁軍,立刻奔赴潼關,與大將軍曹真匯合。與此同時,他下令
尚書蔣濟為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持節駐守河東,集結從河東、河南緊急徵的兩萬大軍,配
合大將軍曹真作戰。同時他下詔徵調幽州的烏桓突騎,並征冀州、並州的士家,向洛陽集中
,準備傾國一戰。

    與此同時,一個使者帶著曹睿的詔書,奔向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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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1:33:38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魏延教子

    魏延坐在一塊大石之上,頭頂雖然有濃密的樹蔭擋住了炙熱的陽光,山林間卻沒什麼
風,穿著戰袍戰甲依然是一件很難忍受的苦差事。魏延的額頭不斷的流下細密的汗珠,他
卻沒有任何分心,全神貫注的看著斥候們剛剛細化的地圖。

    他在中條山裡已經藏了三天,除了必須派出去的斥候之外,任何人不得離開藏身的山
洞。經過斥候們的努力,附近的地形在他的腦海裡慢慢成型。

    他還在等,等曹真開始強渡蒲阪津。趙雲帶著大量的重型軍械趕到蒲阪津,在河西立
下了阻擊陣型,這讓他鬆了一口氣。有趙雲在河西守著,曹真要想渡過黃河,那可要費大
力氣。魏延就是等他攻擊受挫,士氣低落時,再進行突襲,一舉擊潰這批魏軍主力。

    這些人雖然只有兩萬人,卻是魏軍的中央禁軍,實力不容小視。打敗他們,對雙方的
士氣有莫大的影響。

    魏延有足夠的耐心,他從子午谷一路奔來的時候,張夫人將家裡所有能宰殺的牲畜都
給宰了,做成鹹肉干和肉餅等乾糧,到目前為止,剩下的乾糧還能足夠他支撐半個月,根
本不用擔心後勤的問題。

    只可惜,他不可能控制所有的因素,輜重的問題解決了,其他的問題又來了。

    這兩天,曹魏不斷有援軍向蒲阪津靠攏,先是河東的郡兵,緊接著上黨、太原等地的
郡兵也出現在河東境內,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蒲城靠攏,今天,他又聽到了一個最不好的
消息,魏軍名將張郃率領三萬剛從東南戰場撤下來的禁軍正在趕來,今天已經到了曹陽。
以他們的行軍速度,明天到晚,他們就可以到達蒲城。

    很顯然,關中的失守讓曹魏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他們正在迅速動員所有的力量,意圖
收復關中。

    在諸葛亮的策劃下,蜀軍利用曹魏在東南與吳國大戰的機會,違反用兵常識,提前一
個月在盛夏時節出兵。起到了良好的偷襲效果。曹魏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以至於第一批
大軍趕到潼關已經是蜀軍進入關中一個月之後的事情。可是現在,輪到曹魏展示他們強大
實力的時候了,短短的半個月時間,曹魏就派出了第二批援軍。接下來,更多的援軍將蜂
擁而至,一個月內,潼關、蒲城一帶的曹魏大軍將達到十萬左右,僅禁軍主力就將達到五
萬。

    最艱苦的時候就要到來。

    如果沒有之前近兩個月的時間準備,這個時候將會來得更早。最顯著的一點是如果不
是江東發動大戰在前,曹魏主力從洛陽出發。趕到潼關只要三天。而三天時間是不可能把
潼關城修築得這麼堅固的,魏霸也不可能打造出這麼多的重型軍械給趙雲,以幫助他固守
蒲阪津。

    時機,時間就是機會。他們創造了這個機會。並且抓住了這個機會,為勝利奠定了基
礎。可是能不能把這個優勢保持到最後,還要看他們能不能頂住曹魏的全力反撲。

    「阿爹,我們還要等幾天?」一向有些懵懂的魏武看著魏延。無聊的咂了咂嘴巴。

    魏延瞥了他一眼,抬手給了他一個腦勺:「不要光問我。自己要多動腦子。你不是想
建功封侯嗎,難道還要老子一直陪在你身邊,給你出主意?」

    魏武摸摸腦袋,苦著臉道:「阿爹,動腦子很費體力的。」

    「費體力也要動腦子,要不然你以後就是個聽人命令的匹夫。」

    「聽人命令有什麼不好?」魏武聳聳肩:「等阿爹老了,我就跟著阿兄,他喜歡動腦
子,算計人,我只要聽他的就行了。」

    魏延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又是一巴掌,這巴掌打得有點重,把魏武頭上的頭盔險些拍
掉了,大半個罩在臉上,魏武向前撲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個狗啃屎。

    「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依賴別人,你自己的腦殼長了幹嘛用的?再不動動,老子把
它砍下來當溺器!」

    見老爹真的發飆了,魏武不敢再偷懶,他扶正了頭盔,憨笑兩聲,規規矩矩的坐在地
圖前,用手指量了量:「張郃的援軍今天會駐在哪裡?」

    「應該會在曹陽亭,不過也有可能會搶時間,趕到弘農過夜。這樣的話,他明天一早
就可以渡過郖津,趕往蒲城。」斥候說道:「我們看到郖津有大量的民船集結,應該是準
備架浮橋用的。」

    魏武擰著眉頭,冥思苦想。他今年才十四歲,習慣了聽人的命令行事,現在突然之間
要他自己思考,還真是難為了他。他憋得滿臉通紅,這才期期艾艾的說道:「阿爹,如
果張郃和曹真匯合在一起,那他們就有五萬人,而且是五萬精銳,我們想要偷襲他們,會
有很大的傷亡。」

    「嗯,那又如何?撤回去?」

    「那可不成。」魏武叫了起來,瞪著眼睛說道:「我們在這裡躲了這麼多天,怎麼能
一戰不打就走?」

    魏延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說怎麼辦?」

    魏武啞口無言,他轉了轉眼睛:「我們可以在他們匯合之前動手。」

    「那攻擊誰?」

    魏延的話說得非常快,快得讓魏武來不及反應,他咬著手指甲,猶豫不決。「張郃遠
道而來,按說應該攻擊他才對,可是他有三萬人,就算偷襲,我們也不佔便宜,這麼一想
,又似乎應該偷襲曹真。可是曹真在那裡以逸待勞,又有營盤保護,好像也不太容易。這
個……還真是愁人啊,老爹,動腦子很費力啊。」

    看著叫苦連天的魏武,魏延很無語,他輕輕的敲了一下地圖:「不要想太多了,我們
攻擊曹真。」

    魏武頓時眉開眼笑:「阿爹,你也覺得曹真人少好打?」

    「不僅僅是曹真人少的原因。」魏延一邊將地圖捲起來,一邊耐心的解釋道:「張郃
是曹魏軍中有名的戰將,他用兵機巧多變,雖然遠道而來,卻沒有不派出斥候的道理。而
且他是馳援,速度極快,我們無法準備把握他的位置,除非是伏擊他。可是你看這一帶,
有最好的伏擊位置嗎?」

    魏武轉著眼珠想了想:「我們渡河的地方就可以啊。」

    「我們渡河的地方是可以,可是在那裡伏擊張郃之後,他必然全力反撲,這樣一來,
我們還怎麼回潼關去?」

    魏武不吭聲了。

    「相比之下,曹真這些天的精力全在渡河上,他的背後有大量的援軍正在趕來,他大
可以放心。你看,這兩天我們都沒有看到他的斥候。」

    「是啊是啊。」魏武開始明白了老爹的意思,興奮的連連點頭。

    「曹真先受挫於潼關,現在又受阻於大河,心浮氣燥,疏於防範。張郃既然離他只有
一天的路程,那麼他肯定已經收到了消息,在這種情況下,他會進一步的放鬆警惕。他疏
忽,我們才有偷襲的機會。」魏延一字一句的解釋說:「兵法有云,以我之不可勝,待敵
之可勝。對方如果不出現漏洞,就算人再少,我們也很難得手,一旦對方出現了疏忽,就
算人再多,我們也有機會。這就叫待敵之可勝,明白了嗎?」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魏武樂得合不攏嘴,「就是準備好了,對方沒破綻的時候,
就耐心的等,對方如果露出破綻,就狠狠的揍他。」

    「唉,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啊。」魏延雖然還是不太滿意,可是想想魏武還小,能有
這樣的認識也算是不錯。他不由得有些可惜。魏霸為了準備大軍所需的輜重軍械,只能留
在長安,如果他跟在身邊,對自己的這些話肯定能理解得最準確。

    「讓大家準備一下,我們子夜出發,黎明前開始襲擊,不論得手與否,在明天張郃趕
到之前離開。」魏延吩咐下去,抬起頭,看著天空半圓的月亮,忍不住笑了起來:「吃了
那些多豬肝、羊肝,今天也該發揮一下作用了。」

    魏家武卒的訓練以刻苦著稱,為了保證體力,偶爾開一次葷也是不可避免的。不過這
年頭的人對內臟一般不太重視,就算不扔掉,也沒有把牲畜內臟當寶的,只有那些買不起
肉的人,才會專門買內臟吃。魏霸後來提了一個建議,說魏家武卒訓練雖然刻苦,可是夜
戰卻不夠強,就是因為不少人有夜盲症,到了夜裡看不清路。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多
吃動物的肝臟。

    魏延以前不太相信,再說也沒有那麼多內臟可以使用,一個月才幾頭豬啊,那點兒肝
臟落到每個人頭上,也就是指頭大,能頂什麼用。這次為了籌備乾糧,張夫人將所有的牲
畜都給宰了,一下子多了不少內臟出來,正好把魏霸的這個建議用上了。別說,作用還真
是不小,魏家武卒的夜盲症有了很大程度的緩解,也正因為如此,魏延才有把握夜襲曹真


    子夜時分,在山裡貓了三天,早就憋得兩眼發綠的五千悍卒在魏延的率領下,悄悄的
向蒲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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