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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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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0:50
第一百七十章:沉舟

  「……沈太夫人請我過府。」析秋換了衣裳,轉頭過來看靠在床頭翻書的蕭四郎:「妾身答應了。」

  蕭四郎隨意的點了頭:「沈太夫人懂得未雨綢繆,沈家有她不愁將來。」說完又抬頭看向析秋,就見她擰了眉頭,眉宇間有一份凝重,他挑眉問道:「怎麼了?」

  「四爺!」析秋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想了想道:「明日沈太夫人要說什麼,妾身也猜到了八九分……妾身想知道四爺的意思。」

  蕭四郎放了書,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著她,問道:「哦?那你說說,沈太夫人為何請你過府?」

  「四爺在考妾身?」析秋輕笑了一聲回道:「沈太夫人此時請妾身去,定是和昨日太夫人被召入宮有著莫大的關係,榮郡王妃誕下一子,想必朝中定有人開始不安分,沈家雖眼下是炙手可熱的,可雙拳難敵四手,沈太夫人請妾身去,只怕也是想探一探四爺的立場和態度吧。」

  蕭四郎面露讚賞,點頭道:「你既能猜到沈太夫人的意思,那便也猜猜我的意思吧。」說著,眼底露出一絲戲謔之態,卻又隱了一份鄭重。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道:「妾身哪裡能猜得到四爺的意思。」說著笑道:「四爺便和妾身說說吧,待明日妾身去了也知道怎麼和沈太夫人說。」

  蕭四郎微微笑了起來,明知道析秋有意如此,卻還是很受用的樣子,笑著道:「夫人儘管去便罷,想必沈太夫人也不會說出什麼驚天的話來,左右不過是我與沈季在遼東的事罷了,你只要順著她的話應著,如實說出自己的感受便可,其他的你不用多慮,有我!」

  原來,蕭四郎也在打太極。

  榮郡王府也罷,沈氏也吧,他的立場和態度都是曖昧不明確的,甚至有些讓兩家摸不著他的脈路。

  所以……兩家才會如此積極的來和宣寧侯府接觸,不直接去找蕭四郎,而是從太夫人和她入手,去探蕭四郎的意思。

  析秋挑了挑眉,笑著道:「妾身心中沒底,若是說錯了話,應錯了事,到時候可得四爺幫我收拾爛攤子了。」

  蕭四郎亦是挑了眼角,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回道:「夫人儘管去便罷,」頓了一頓又道:「明日我讓天誠跟著你。」

  析秋搖了搖頭,回道:「明日一早沈家的馬車來府裡接,讓天誠跟著反倒像是我們防著他們一樣,再說京城治安很好,四爺不用擔心。」她見蕭四郎並未答應,便笑著道:「妾身一到家中,就讓人去衙門告訴您可好。」

  蕭四郎這才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去太夫人房裡,將要去沈家的事和太夫人說過,太夫人也只是笑笑點頭道:「你去吧,說話周全些便罷。」

  「知道了。」析秋應是,便帶著春柳和碧槐,碧梧去儀門,沈家的馬車早早侯在了門外,隨車的依舊是昨日來的沈媽媽,親自扶析秋上車:「太夫人和夫人知道您要來,這會兒已經在家裡等著了呢。」

  析秋立在腳踏上,回道:「倒是我失禮了!」沈媽媽笑著應道:「如何是您失禮,太夫人和夫人常常念叨您,今兒您去可算是將您盼到了。」

  析秋也是笑著上了馬車,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隨後上了車,沈媽媽站在車外笑著道:「夫人先行一步,奴婢在隨後的車裡,若是您有事便停車喚奴婢一聲,吩咐奴婢去辦便可。」

  析秋讓春柳掀了簾子,笑著道:「有勞媽媽了。」遂放了簾子,馬車由趕車的婆子駕著,嘚嘚的出了侯府的院子,春柳透過車簾便見到側門的巷道裡果然守著十來個粗使婆子隨車而行。

  先帝曾賜公主府,但沈太夫人卻一日未住,一直隨著沈大老爺住在沈家,也從未以長寧公主自居,裡外都只稱沈太夫人,沈家老太爺官拜正五品光祿寺卿,自不比宣寧侯府,住得也稍稍偏了些,離南牌樓約莫兩盞茶的路程。

  馬車在沈府門口停下,沈媽媽侯在車下,析秋扶著她下了車,遠遠的就看到如意門下沈夫人挺著肚子站在那邊,析秋一驚笑著走過去道:「您怎麼親自來了!」說著挽了沈夫人的胳膊,很熱絡的樣子。

  沈夫人也當臨盆,和江氏前後不過十來天的時間,這會兒身子重竟然還親自到這邊來迎析秋,她笑搖頭道:「穩婆說要多走動走動,將來也好生一些,四夫人不用擔心。」說著兩人轉身朝門裡走:「第一胎的時候就覺得處處都緊著心,生怕磕著碰著整日裡也不敢動,這第二胎膽子也大了,導變成什麼都不怕了。」

  析秋笑著回道:「有了經驗,自是不同的。」

  沈夫人側目看向析秋,想問她可懷了身子,想了想又隱了下去,笑著道:「娘正念著您呢!」說著掩面而笑:「您來了,可就沒了我立足之地了。」

  「不能和您比。」析秋也是笑容滿面,轉目去看沈府的花園,種了許多花草打理的很精緻,左側一處人工湖,湖中建了一方亭子,亭子四周垂了雪紗簾子,很有情趣也很風雅。

  她不由想到外間所傳,沈大老爺平生最愛的便是伺弄花草,也最愛園林建造,當初武威侯的園子,壽寧伯府的園子都是出自他手,那兩家析秋都沒有見過,但瞧沈府的花園對沈大老爺的園林造詣也生出暗暗佩服之情。

  大周男子尚公主後,便不能在朝為官,雖有些不近人情,但比起前朝駙馬與公主分府而居行動受禁錮的規矩來,卻要好了許多,至少駙馬在除了政治生涯被阻斷以外,人生和自由還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沈夫人見析秋在看花園,便笑著道:「都是父親打理的,他偏愛牡丹,便在後院種了滿園的各色牡丹,這裡反倒少了些,四夫人若是喜歡稍後我陪您去後院逛逛,尋常的牡丹這時候已過了花季,但父親園裡的卻是花開正盛。」說著面露驕傲:「常有人說,不管什麼花,但凡經過父親的手,便會變得不一般。」

  「聽說過。」析秋笑著附和道:「還聽說常有風雅人士半夜不眠,端了梯子站在院牆外,對著滿園牡丹吟詩的事情。」

  兩人說著皆是笑了起來,沈夫人不由側目打量析秋,她今兒穿著一件煙羅紫寬邊雙金滾邊的素面褙子,下頭一件冰藍色的瀾邊綜裙,梳著墜馬髻,頭上戴了一支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一隻堆絨絹花,素雅清麗卻又不失雍容端莊,她的目光又落在析秋手上戴著的米粒大小的珍珠手串上,頭尾搭了同等大小的珊瑚珠子,寶藍的流蘇掛在手背上襯著的手背上的肌膚勝雪,十指如蔥段般纖長。

  常聽人說蕭四夫人喜素雅,卻又不是一味的素雅,總在不經意點有些精巧的東西讓人眼前一亮,她想到上次平蓉來府裡戴著的耳墜,蝴蝶的連心絡子打的那樣精緻,平蓉常常戴出來見客,喜愛的不得了。

  今兒她也算見識了,就覺得不知不覺中,四夫人和當初在皇后娘娘宮裡初次見面又有了變化,可是哪裡有變化她又說不清楚。

  佟家雖說書香門第,幾位小爺也聽說各有本事,可畢竟現在門第不高,卻能養出這樣的精緻的小姐來,還是庶出的,沈夫人暗暗讚嘆,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如今誰還記得蕭四夫人的出生呢,在侯府裡是在外面亦是。

  短暫的沉默兩人各有心思,析秋暗暗佩服沈太夫人,聽說公主府當初是先帝為長寧公主著意建造的,裡面富麗堂皇,便是一個花園也比沈府大,而沈太夫人卻舍了公主府,住在沈府裡。

  她又想道,當初先帝登基皇室皇子公主先後離世,卻獨獨長寧公主活著,不但活得很好,如今女兒又入宮做了皇后,這和她的低調也不無關係吧。

  她想著,沈夫人已經指了前頭的正院道:「這裡就是母親的院子。」說著挽著析秋由丫頭婆子簇擁著過了一段抄手遊廊,就進了正院。

  院子的甬道兩側守著十幾個丫頭婆子,見析秋和沈夫人進來皆是蹲身一邊行了禮,析秋笑著點了頭,留了春柳幾人在外面,便和沈夫人進了門。

  沈太夫人坐在主位上,見析秋進來笑眯眯的道:「路上還順利吧?」

  析秋行了禮,沈太夫人忙道不用客氣,析秋在她下手邊坐了下來,有人上了茶析秋謝過回道:「路上很順利,讓您費心了。」

  「哪裡的話,珍兒身子不便,否則就讓她親自登門,也不會讓你趕過來。」說著又笑著道:「其實也沒有旁的事,便是想和四夫人說說話。」

  析秋笑著,恭敬的回道:「一直說要來拜見您的,可也不得空,是我失禮了。」沈太夫人不以為然的道:「你如今主持中饋,哪裡得空,我年輕也是這樣,常想出去走走,可家裡頭裡裡外外的事根本就脫不開手,如今好了有珍兒打理,可我也老了,便是想出去也沒這能耐了。」

  析秋掩面而笑,沈夫人笑著應道:「娘怎麼沒這能耐,是娘不放心我罷了,生怕您一出門我這不中用的,就把家裡弄的一團糟。」

  沈太夫人就指著自己的兒媳:「你瞧瞧,你瞧瞧,這沒規矩的。」臉上卻滿是笑容。

  析秋也笑著道:「沈夫人這可是在說我呢。」

  三個人皆是笑了起來。

  正說著,門外有年前的媳婦子抱著一個約莫十來個月的孩子過來,穿著湖藍的短掛,戴著寶藍色的氈帽,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睫毛也是非常的長,很是可愛,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沈夫人身上,依依呀呀的伸出手來,沈夫人立刻道:「聞兒,快喊伯母好。」

  原來是沈夫人的長子,當初在皇后宮中見過,那時不過是在襁褓中的嬰兒,這會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孩子不認識析秋也不會說話,自是不會喊她,只朝她看了看又傾著身子要去沈夫人身邊,沈太夫人滿臉笑容的和析秋道:「這麼點大,脾氣卻大的很!」

  「小孩子都是這樣。」析秋站起來,從袖中拿了一塊羊脂白玉的玉牌,上頭用紅線打著五個金魚樣子的絡子,胖鼓鼓的金魚非常可愛,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緊緊抓在手裡,接著就要朝嘴裡去送,析秋就拉著他的小手,笑著道:「這可不能吃,拿在手裡玩倒是可以的。」她歪著頭朝他挑了挑眼角,孩子看著她大大的眼睛很有童趣的樣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沈太夫人笑道:「平日他瞧見生人,就一直鬧個不停,今兒見了四夫人,卻是歡喜得很。」又指了指抱著孩子的媳婦子道:「四夫人破費了,還不快謝謝四夫人。」

  媳婦子就抱著孩子朝析秋蹲了蹲身,代替他道:「謝謝四夫人。」沈太夫人就示意她將孩子抱下去。

  沈夫人道:「鬧騰得很,我也不能抱,可每次見了我便哭著鬧著要抱,真是沒有辦法。」

  「都是這樣的。他在鬧弟弟呢。」析秋笑著回道:「……等弟弟出生了,他就不鬧騰了。」沈夫人聽著一愣,又朝沈太夫人看了眼,驚訝道:「還有這樣的說法?」

  析秋掩面而笑,回道:「聽府裡的老媽媽說的。」

  沈太夫人聽著也是滿臉的喜色,點頭道:「我也像是聽說過,到也不知真假,今兒也托四夫人吉言了!」

  幾個人說著笑了起來,看得出來沈家還是想要再生一胎公子。

  若真是公子,沈夫人在沈家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

  「說起來,聞兒還是沈季去遼東前便懷了的。」說著看向析秋:「遼東的事如今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沈季也多虧了大都督,否則這會兒命可就丟在遼東了。」

  析秋笑看著沈太夫人,笑著道:「怎麼會,沈世子英勇善謀,倒是我們家四爺做事有些衝動了!」

  沈太夫人擺著手,笑著道:「對著外面的人,我自要抬著沈季的,我們之間說話也就不遮遮掩著了,他有幾分膽色我心裡清楚得很。」說著笑了起來又道:「就是有些小聰明罷了。」

  她說自己的兒子,析秋可不敢真的附和,只得在一旁陪著說話。

  又喝了會茶,說起宮裡頭的皇長子長得很可愛,聖上每日下朝必要去看上一眼才安心,有一天他去了要走,也不知怎麼回事皇長子就大哭起來,聖上竟是急得團團轉,抱在手裡要親自去找太醫。

  言下之意,聖上非常疼愛皇長子,既然疼愛將來的榮寵地位,自是無人能及的!

  析秋微微笑著,認真傾聽的樣子

  沈太夫人卻忽然道:「聽說你娘家的大哥在翰林院任編修?」析秋聽了點頭應是,沈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說了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孩子長得快,皇長子不比別的孩子,啟蒙早!」

  析秋就怔住,目光微微一動,沈太夫人什麼意思?是在暗示她將來皇長子啟蒙,可任佟慎之為侍講?

  給皇長子侍講,就好比送了一棵搖錢樹給你家,如若沒有天災人禍或是皇長子不是痴傻呆蒙,按大周律例將來的皇長子必定是太子人選,到時候太子的啟蒙老師會有怎樣的待遇?

  不言而喻。

  這是在向析秋拋橄欖枝,析秋卻是一臉淡然的點了點頭,道:「是啊,孩子長的極快,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大人了。」彷彿沒有聽懂的樣子。

  沈太夫人也愣了一愣,暗暗去觀察析秋到底聽沒聽懂,面上卻是笑著點頭道:「是啊。」說著又道:「喝茶,聽說你喜歡喝龍井,這是今年的新茶。」

  析秋端了喝了一口,贊道:「果然好茶。」這樣的口感只怕也只有貢茶才有,沈家卻拿來待客……沈太夫人處處在傳達她的意思……

  「大都督最近在忙什麼,前些日子還常府中喝酒,這些日子卻鮮少見她。」沈太夫人道。

  析秋笑著回道:「我也不知,朝中的事我也很少問,便是問了我也不懂,索性就不問了。」沈太夫人看著析秋點了點頭,沈夫人笑著接了話:「我與四夫人一樣,也鮮少過問他的事。」

  析秋笑著點頭,幾個人便又聊了旁的事情,說起衛輝府滑縣李固渡洪災的事,沈夫人說著抹了眼淚:「……聽說死了許多人,有的孩子父母雙雙罹難,我讓家裡頭的人撿了許多不用的東西,又捐了些錢,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心裡總算好受些,也當為我兩個孩兒積些恩德了。」

  「天災人禍也是始料不及。」析秋嘆了口氣:「夫人也是心善的,見不得旁人受苦。」

  氣氛沉默了下去,沈太夫人看著析秋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又坐了一會兒,析秋站起來要告辭:「一早上出來,家裡還有許多事。」沈太夫人也不強留,讓沈夫人送析秋:「以後常來。」沈夫人也道:「下個月就該生了,到時候洗三禮您可一定要來。」

  析秋應是:「到時一定來!」

  便辭了沈太夫人和沈夫人一起去了方才來時的如意門,兩人站在門口說了會兒話:「還是你好,如今雖管著中饋,可卻沒有旁的事,累雖累些可也舒心。」

  析秋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沈夫人一連兩胎連著懷了,沈季這一年多兩年的時間,後院裡頭可是添了三個妾室,沈夫人也是有苦難言,畢竟她懷孕在身若是阻止丈夫納妾,外面還不知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她沒明說,析秋便不好勸,說了幾句旁的話便告辭上了馬車,依舊由來時的十幾個婆子護著出了沈府的院子。

  析秋閉目靠在車壁上,仔細去想沈太夫人說的話。

  碧槐和春柳以及碧梧就各自坐了一邊,春柳幫析秋倒了茶,茶水清香四溢,她嘆道:「這茶可真是香。」說完端茶給析秋,道:「我們剛剛在下人房中喝的也是上好的大紅袍……」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幾人道:「嗯,說說看,對沈家的印象如何?」

  春柳想也不想,笑著回道:「雖府邸不大,但卻處處彰顯了身份和地位,都說沈太夫人低調,奴婢倒覺得很高調。」若不然,怎麼會用大紅袍來招待下人。

  「我倒不這麼認為。」碧槐想了想道:「這正是沈太夫人聰明之處,我們是侯府的出來的,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她若不用極致的鎮住我們,又怎麼顯得出沈府與侯府的不同呢。」

  析秋略挑了挑眉看向碧梧,碧梧就一臉不在乎的道:「你們說的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桌上的那幾盤點心不錯,我還沒有吃過。」說著從袖子裡掏了一塊糕點出來放在手裡擺了擺:「帶回去給牛管事瞧瞧,回去看看我們能不能做出來。」

  析秋伸出手來:「拿來我瞧瞧!」碧梧就遞過去給她看,析秋拿在手裡端詳,紅紅的顏色,做成四方的糕點,上頭用模子刻了牡丹花的樣子,她笑著道:「確實很精緻。」

  她又送過去要還給碧梧。

  正在這時,馬車顛簸了一下,這一下動靜很大,析秋煩不勝防的撞在了車壁上,春柳離的近忙忙扶住了她:「夫人您沒事吧。」

  析秋搖了搖頭,春柳一怒就要掀了簾子去問話,析秋攔住她道:「不是侯府的車,態度溫和些。」

  「奴婢省得。」說著,掀了車簾就朝外面看去,話還沒出口就愣在了那裡,就見車的兩邊上沈府隨車的婆子倒了一地,一個個面色猙獰的躺在地上,有的胸口插了一支箭,有的則是脖子上被人橫割了一刀,而剛剛馬車突然顛簸的那一下,卻是因為趕車的婆子從車上倒下去,車輪自她身上壓過所致。

  她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就這樣瞪著眼睛看著,連呼吸都忘記了。

  析秋看著春柳沒了反應也不說話,不由驚詫的問道:「怎麼了!?」碧槐也是一臉疑惑,推開春柳道:「春柳姐怎麼回事。」掀了半邊的簾子探頭去看,隨即捂住嘴驚叫起來!

  析秋擰了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碧槐臉色蒼白,指著車外面,結結巴巴的道:「死……死人!」

  析秋眼眸一冷,也顧不得許多掀了簾子便去看,隨即也是震住,十幾個婆子無聲無息的死了,便是她們在車裡又沒有武功,可也總該能聽到一點動靜,可是剛剛卻半點動靜也沒有,若不是馬車顛簸的那一下,她們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眯著眼睛去看周圍的環境,就發現馬車這一刻正在一處巷子裡,巷子不大恰好剛夠兩輛車經過,此刻巷子裡前後都站著穿著黑色勁裝蒙著面的人,有人手持弓箭有人手拿大刀個個煞氣騰騰,除此之外便只有車邊死去的婆子。

  周圍一片死寂,就連巷子外的人流聲都似乎遠離了她們。

  血腥味自下彌漫開來,析秋冷聲道:「我們可能遭遇了劫匪了,你們都不要慌,待會兒若是有人來,你們就四散往外逃,回府去找人,若是逃不出去就不要勉強,保命為重。」

  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他們不過是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對方若是想殺她們真的是輕而易舉的事,析秋坐在車裡,靜靜的去想辦法。

  只是讓她奇怪的是,京城治安一向很好,怎麼會有劫匪?

  況且,車上也有沈府的標記,就是劫匪也該掂量掂量才是。她越想臉色越沉。

  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是滿臉泛白,便是丫鬟也都是生活在內宅中,誰也沒有見到這樣的場面。

  析秋正要說話。

  就在這時,馬車又再次動了起來……

  太夫人在房裡和鑫哥兒以及敏哥兒晟哥兒說話,轉頭問吳媽媽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析秋怎麼還沒有回來,沈府那邊可派了人傳話?」

  「申時三刻。」吳媽媽回道:「奴婢派人去外院問問。」

  太夫人凝眉點了點頭,析秋平時出門一般過了午時便會回府,若是不回也會派人回來說一聲,難道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敏哥兒問道:「祖母,母親去哪裡了?」

  太夫人轉頭看著敏哥兒笑道:「母親出去拜訪朋友了,一會兒就回來。」敏哥兒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吳媽媽從外面進來,回道:「外院說四夫人沒有派人回來傳話,也沒見到沈府的馬車。」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再等等吧!」

  可直到過了酉時,析秋依舊還沒有回來,太夫人越發覺得不安,喊來吳媽媽吩咐道:「你派婆子去沈府看一看,去庫房裡提些禮去,若是析秋有事耽誤了,就說去接她的,若是析秋走了卻沒碰上,就將禮給沈太夫人。」

  吳媽媽應是,便轉身出了門。

  大夫人來了,太夫人說起析秋還沒有回來,大夫人也是愣了一愣,問道:「可會回了娘家?」

  「應該不會。」太夫人搖頭道:「若是回去,她也該讓人回來說一聲,況且,這會兒天都黑了。」大夫人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蕭四郎自外面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房裡一轉沒有見到析秋,眉頭便擰了擰,太夫人見到他立刻道:「析秋還沒有回來,我正派了人去沈府問。」

  蕭四郎聽著目光微微眯了起來,問太夫人道:「她早上何時走的?」

  「辰正時出的門,沈府派的車來接的。」吳媽媽想也未想便回道。

  蕭四郎沉默了片刻,忽然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門外有婆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滿頭的大汗幾乎快要虛脫的樣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語無倫次的道:「太……太夫人。」

  太夫人一見她這樣,頓時變了臉色,問道:「好好說話,出了什麼事?」

  「是……是四夫人,四夫人和幾個姑娘都不見了。」婆子跪在地上,腿就不停的抖。

  「你說什麼,什麼不見了?」太夫人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再說一遍!」

  婆子便又將話重複了一遍。

  太夫人聽著便是眼前一黑,大夫人立刻扶住了太夫人,問道:「可去佟家問過,四夫人可回娘家了?」

  「四……四爺親自去了,這會兒還沒有回來。」婆子回了頓了一頓又道:「沈……沈家的馬車也沒有回去,就是跟車的十幾個婆子也不見了蹤影。」

  析秋坐的是沈府的車,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怎麼會半路轉道去佟府。

  太夫人聽著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娘,娘!」大夫人忙扶住了太夫人,敏哥兒和鑫哥兒以及晟哥兒從碧紗櫥跑了出來,三個孩子彷彿聽懂了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定在那裡看著暈過去的太夫人。

  大夫人將太夫人放在八步床上,吳媽媽趕緊拿了救心丸來塞進太夫人的嘴裡,大夫人轉頭吩咐婆子道:「記住這件事不准傳出去!」說著朝房裡三四個丫頭婆子看了一眼,大家皆是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肩膀,點了點頭,大夫人便又冷聲道:「去將侯爺找回來。」

  有人飛快的跑出去。

  跪在地上的婆子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她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若是四夫人有個好歹,這樣的名聲四夫人擔不起,便是侯府也擔不起。

  如今十幾個婆子,丫頭還有四夫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現在最關鍵的雖是找到人,可是四夫人的名聲也很重要,否則便是找到了,四夫人這一生也毀了。

  先帝在位時,便有位小姐去普濟寺燒香,在半道上被人劫了,兩日後找到了人,雖只是勒索錢財,小姐並無大礙,可即便如此小姐最後還是落髮出了家。

  婆子縮在一邊,她知道若是四夫人真的出了事,侯府為了名聲,她們知情的人也不會留的。

  沈太夫人猛然站了起來,將手中的茶盅丟了出去,怒看著沈季道:「你帶著幾個信得過的人去找,我就不信他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是在兩府的眼皮子底下將人劫走!」

  沈季早就安排好了,便是沒有沈太夫人命令,這個人他也必須去找,不但要找還要用全力去找。

  蕭四郎對四夫人什麼態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四夫人出了事,以蕭四郎的為人……結果他簡直不敢想像。

  「娘您不要著急,我這就帶人去找,現在除了我們兩府裡的人知道一些,外面沒有人知道!」說著頓了頓又道:「一輛馬車那麼大,他們想藏起來也不容易。」

  沈太夫人點了點頭,立刻揮手道:「快去啊,還站著做什麼!」

  沈季領命匆匆出了門。

  沈夫人想到上午析秋還在這裡笑語盈盈的樣子,這會兒就失了音訊,她扶著沈太夫人沉了臉道:「娘,四夫人坐的是我們府裡的馬車,您看會不會是?」

  「必是如此。」沈太夫人緊緊皺了眉頭,道:「對方恐怕衝的不是四夫人,而是我們兩府裡的關係,想要讓蕭四郎徹底恨上我們。」

  沈夫人聽著,身上如涼水澆過一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巷子口,蕭四郎負手而立,氣息沉冷的彷彿冰封過一般,天敬在一邊回稟道:「這條巷子是沈府回南牌樓的捷徑,這裡位置很偏平日走動的人並不多,周圍的百姓只道下午沈府的馬車走了一趟兩回,卻沒有人見過異常。」

  蕭四郎冷聲問道:「去城門的人可回來了?」天敬身後便有人走近一步回道:「去城門問過,下午沈府確實有馬車出去過。」說著一頓又道:「屬下已經派人去城外追查。」

  蕭四郎眼睛一眯,視線又落在空無一人的長巷裡。

  雖是空盪盪的,但地上的血腥味卻絕對不會錯。

  身後有馬蹄聲接近,隨即有人自馬背上一躍而下跪在蕭四郎身後,回道:「大都督,城外找到沈府的馬車。車裡尋到三個女子,人已昏迷!」

  蕭四郎轉身過來,看著地上跪著的人:「人在何處?」

  「正在巷外!」不待那人說完,蕭四郎已大步走出了巷子,果然見沈府的馬車停在了路邊,車的外形沒有損傷,便是連馬匹也是安定的樣子,有人伸手替他打起車簾,蕭四郎便看到車裡橫豎躺著的春柳以及碧槐、碧梧。

  「屬下找到時,旁邊沒有人,車就停在城外的土地廟門口。」說著一頓又道:「屬下帶人四處搜查過,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蕭四郎緊緊攥了拳頭,冷聲吩咐道:「將人送去西大街上的醫館,找張醫女!」

  有人領命,跳上了馬車,駕車去了西大街。

  正在這時,遠處又十幾人騎馬而來,當先領頭之人便是沈季,他躍下馬背落在蕭四郎面前,問道:「可有線索。」

  蕭四郎冷目看了他一樣,轉身便走。

  沈季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但也知道蕭四郎的脾氣,就轉頭去問天誠,天誠知道兩人的關係,將剛剛的事和他大概說了一遍,沈季越聽越覺得可疑,三兩步追上了蕭四郎問道:「我看這件事不簡單,若只是劫匪這三個丫頭不該留著,如今卻安然無恙的回來,好像劫匪根本就認識四嫂一樣,是衝著四嫂去的。」

  這些事蕭四郎都想過了,沈季見他沒有說話,便又道:「四哥,我帶人挨家挨戶的去搜吧!」

  「不用!」蕭四郎聲音沉沉的道:「對方的手法高明,這會兒人便是在城中也不會輕易給你找到的。」沈季看著他的樣子,著急起來問道:「那我們到底怎麼辦!」

  ……

  太夫人醒來,抓著大夫人的手便問道:「析秋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四弟去找了。」大夫人回道,太夫人便擰了眉頭問道:「沈府跟車的十幾個婆子,析秋身邊去了三個丫頭,都沒有蹤跡?京城雖大可若是藏這麼人總會有蛛絲馬跡的,老四呢,老四可回來過?」

  大夫人搖了搖頭。

  「析秋與人並無恩怨,老四這兩年也是安分當差……能在京城中有這樣的手筆和膽量的人為數不多!」太夫人扶著大夫人就要坐起來,正說著蕭延亦自外面大步進來,臉色也是沉沉的:「說是四弟妹失蹤了?」

  「老二。」太夫人立刻吩咐道:「你找幾個可靠的人去找一找,無論如何也要把析秋找回來。」

  蕭延亦已經變了臉色,第一次不等太夫人說完話,便揮開簾子就出了門。

  太夫人還要說話,紫薇匆匆從外面進來,對太夫人稟道:「太夫人,郡王府的榮總管來了,說是給二夫人送些東西。」

  「你喊兩個婆子去搬吧!」太夫人現在哪裡有心思去管這些事,便不耐煩的揮了手讓紫薇去辦。

  戍時,蕭延亦自外面回來,將春柳幾個丫頭帶了回來,三個人臉色皆是不好看,泛著青黑色由婆子扶著進來,太夫人見到三人便問道:「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夫人呢!」

  春柳哽咽的將從沈府出來後,路上所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車沒有出城,就進來了七八個婆子,將我們三個人綁住又拿了帕子捂住我們的嘴……後來等我們醒來時,就已經被救回來了。」說著頓了頓又道:「那些人蒙著面,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們根本看不見臉,便是幾個婆子也俱都是蒙著面!」

  也就是說,沈府的馬車出城時,析秋很有可能已經不在車裡了。

  「十幾個蒙面的人!」太夫人眯了眼睛看向蕭延亦:「看來,這些人的來路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許多。」

  碧槐和碧梧癱坐在地上,春柳就不停朝太夫人和蕭延亦磕頭:「求太夫人,求侯爺一定要救救我們夫人。」哭的肝腸寸斷。

  蕭延亦沉默的站在門口,忽然轉身往外走,留了話道:「我再帶人去找。」

  留下的滿室人皆是面色灰敗。

  幾個孩子站在碧紗櫥門口,嚇得哭了起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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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1:14
第一百七十一章:捉弄

  「四爺在何處?」蕭延亦邊走邊道。

  身後的長隨低聲恭敬的回道:「小人不知,侯爺,要不要小人帶人去找找四爺?」今兒一晚上都沒有見過四爺。

  「不用!」蕭延亦擰眉吩咐道:「你帶著人去京城各處的客棧問一問,去查一查今晚有沒有可疑之人落腳。」他說完有轉頭和另一人吩咐道:「你帶人去城外各處去搜查!」

  兩人應是,蕭延亦又叮囑道:「記住,不要驚動百姓。」

  這樣的事情,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大家心中都有數,二人聽到蕭延亦叮囑,立刻點頭應是!

  蕭延亦在儀門停下腳步,就看到榮郡王府的馬車停在那邊,榮總管正帶著人從車內往外搬東西,紅木的箱子上頭掛著一個碩大的銅鎖,很沉的樣子,紫鵑正吩咐三四個婆子在搬,即便如此婆子依舊搬著有些吃力的,榮總管就吩咐道:「小心一些,這裡頭可是珍貴東西,定要輕拿輕放。」

  紫鵑就喝道:「若是碰壞了你們一個也賠不起。」

  侯府搬東西的幾個婆子連連弓身應是。

  榮總管說完,就看到蕭延亦出了儀門,他目光閃爍低著頭就走到蕭延亦面前行了禮,回道:「侯爺!」

  紫鵑一怔,也迅速收斂了態度,幾步走過來行禮道:「侯爺!」

  蕭延亦看著他們隨意的點了點頭,不作停留轉身便繼續往外走。

  榮總管看著侯爺的背影,就長長的透了一口氣。

  蕭延亦大步走向另外一邊,行了幾步卻是突然停了腳步轉頭去看那隻箱子,眼睛眯了眯,他身邊的長隨就小心問道:「侯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無事!」蕭延亦揮袖,大步離開。

  榮總管站在馬車邊,看著箱子被人抬了進去,就不由自主的腿腳軟了軟,扶著車壁猛擦了汗,隨行的小廝遞了帕子來給他,榮總管就煩躁的一揮手拍開:「還不快走,留在這裡作甚!」

  小廝立刻應是,跳上了車。

  榮總管顫巍巍的也上了馬車,車子便快速的駛出了侯府的側門。

  紫鵑站在門口,目露疑惑的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就覺得榮總管的表現有些怪異,她不由也回頭去看那隻箱子,難道這裡面裝了什麼要緊的東西?

  可是二夫人如今都這樣了,郡王府怎麼會送貴重的東西來,而且她也沒有聽說郡王府今兒要送重要的東西來。

  她不由想到早上二夫人給太醫帶出去的信,那封信就是轉交給榮總管的,難道……

  榮總管送這箱東西來,是二夫人吩咐的?

  那這裡面裝的會是什麼?

  紫鵑想不到。

  她帶著幾個婆子進了儀門,就有驢車在一邊候著,她們又將箱子搬上了車,有婆子架著青幃小油車就朝內院而去,紫鵑跟車而行,越想眉頭便越擰越緊,路過太夫人的前院時,遠遠的就看到紫薇帶著幾個小丫頭,扶著碧槐和碧梧以及春柳穿過門前的甬道。

  三個人腳步不穩,彷彿脫乾了力氣半個身子都掛在扶著的丫頭身上,一行人走路步子沉重。

  她們三人怎麼都在這裡?四夫人呢?她忽然想起來,今兒一天都沒有見到四夫人。

  紫鵑忍不住的胡思亂想,難道四夫人不在府裡?若不然她們三個怎麼也該留一個在四夫人身邊伺候,可是又不對,便是四夫人出了門未歸,她們也該待在四夫人身邊才是。

  怎麼會這樣?

  她正想著,院子裡又傳來鑫爺和晟爺的哭聲,亂糟糟的感覺讓人心裡忍不住就煩躁起來。

  油車行的很慢,不比馬車,驢蹄子上包著棉布走路很輕,便是車輪行著也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紫鵑不知道為什麼,就出了一身的汗。

  車子一路行到二夫人院子裡,幾個婆子又將車上的箱子搬下來,小心翼翼的抬著進了正院,紫鵑先進了門,二夫人正端坐桌前喝茶,見紫鵑進來眉頭一挑,問道:「東西搬進來了?」

  「是!」紫鵑指了外頭:「夫人,箱子放在哪裡?」

  二夫人眼底就露出滿意的笑意來,笑容越擴越大竟是要笑出聲的樣子,紫鵑看著越發的膽顫,二夫人的樣子好像……好像有些不對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對,就是從凌波館出來以後,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紫鵑小心的退開了一步。

  「讓人搬進來!」二夫人出聲吩咐道,紫鵑應是立刻將厚厚的棉布簾子打起來,對外面吩咐道:「將東西搬進來。」

  幾個婆子打了彎,就抬著箱子進來,一進房里幾個人便是一怔,一股熱氣便撲面而來,她們搬著箱子又走了這麼遠的路,早出了一身汗,可這熱氣一來瞬間將她們身上的汗烘乾,眨眼功夫又出了一身的汗。

  汗順著額頭,背脊一直流下來。

  府裡都傳二夫人得了病,原本她們也只當主子的秘聞聽,只信一半而已,今兒總算是證實了,這八月的天氣二夫人竟然就在房裡烤火,還將窗戶關得密不透風!

  幾個婆子快速的將東西靠牆放了,起身朝二夫人行了禮,巴不得立刻飛身出去才好。

  這個房間裡,可是一刻都不能待。

  二夫人目光直直的盯著箱子,彷彿那裡裝著的是她一心想要得的東西,格外的興奮和高興。

  紫鵑送幾個婆子出去,拿了零碎的銅錢出來打賞她們:「勞煩幾位媽媽,拿去買酒喝!」

  幾個婆子胡亂的擦了汗,行禮謝過接了錢飛快的出了門,彷彿後頭有人跟著在追一般,出了門就有人嘆道:「怎麼覺得二夫人的院子裡變得陰森森的,滲人!」

  「不要亂說話,主子的事哪是你我能議的。」說完,推搡了其他幾人,飛快的朝外面走去。

  二夫人歪著頭站在箱子邊,就盯著箱子去看,冷笑聲不斷,紫鵑掀了簾子進來,二夫人頭也不回的伸出手:「鑰匙給我!」

  「鑰匙?」紫鵑一愣,就搖著頭道:「榮總管沒有給奴婢鑰匙。」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二夫人解釋道:「奴婢,奴婢以為二夫人身邊有鑰匙……」

  二夫人怒氣升了上來,怒容滿面的轉頭瞪向紫鵑,紫鵑害怕的又退開一步,回道:「夫人息怒,榮總管真的這麼說的。」

  「沒有鑰匙?」二夫人自言自語的又去看箱子:「沒有鑰匙如何打開,這個榮伯果然老了,辦事這樣疏漏!」

  她想了想,目光在房間裡這麼一轉,就落在多寶格上放著的銅鼎上,她三兩步走過去抓起銅鼎在手,又回身走到箱子前面,對著銅鎖就要去砸。

  紫鵑害怕的肩膀一縮,想要出聲又不敢。

  二夫人的舉著銅鼎在頭頂,又忽然在半空中頓住,她自言自語了幾句,又搖了搖頭甩手就將銅鼎扔了。

  紫鵑看著她莫名其妙的動作,越發的狐疑。

  就見二夫人轉過頭看她,聲音陰冷的吩咐道:「去給爐子加些碳。」聲音裡竟還含著一絲笑意。

  紫鵑想也未想立刻應是,掀了簾子出去,不一會就托了盤子進來,拿了銅筷夾了五六塊碳加在房中的爐子裡,房間裡的越發熱得透不過氣來。

  她收了銅筷,又將桌上擺著的一盤如意糕端在手上,對二夫人道:「夫人,奴婢將如意糕端出去,給您重新換一盤進來。」房間裡這麼熱,悶在裡面東西很快就壞了。

  二夫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她站在箱子前面,來回的走動,連紫鵑出了門也未察覺,時而對著箱子冷笑,時而對著箱子蹙眉,時而自言自語……

  紫鵑候在外面,側耳去聽房裡的動靜,就聽到裡面二夫人來回不停走動的腳步聲,她越發的不安,就覺得二夫人的行為很異常,突然的,裡頭傳來二夫人的傳喚聲,她遲疑的掀了簾子探了頭看了看才進了房裡,問道:「夫人。」

  「侯爺呢,去將侯爺請來!」二夫人吩咐道。

  紫鵑面露遲疑,支支吾吾的看著二夫人,二夫人眉頭一擰露出不悅之色,紫鵑心中一凜立刻回道:「侯爺……這……這會兒恐怕不在府裡,奴婢剛才看他出去了。」

  「去外院讓人去將他找回來!」

  紫鵑站著沒動,侯爺匆匆出門看著就像有事的樣子,現在去請侯爺必定不會來,即便是侯爺沒事,恐怕也不會來。

  二夫人如今可是被軟禁在這裡,侯爺對二夫人的態度……怎麼可能會來。

  「我讓你去,你就去!」二夫人怒喝道。

  紫鵑滿臉為難的應是,正要出門二夫人又喊住她,叮囑道:「若是侯爺不來,你就告訴她,我要死了,她若不來我立刻死在房裡!」

  「是!」紫鵑應是。

  一路跑著去了外院,蕭延亦自是不在外院,紫鵑找了胡總管將二夫人的話傳給他,胡總管面色一凜,不管二夫人如今如何,可畢竟她的身份在這裡,若真有個三長兩短,這後果也不是輕易可以想像的。

  他應了就指了小廝出去找侯爺。

  二夫人在房裡等了約莫半個多時辰的功夫,紫鵑才跑的滿頭大汗的回來,她一進門二夫人就道:「侯爺人呢。」說著,目光朝紫鵑身後去看。

  紫鵑有些膽怯的回道:「侯……侯爺說……」

  「說什麼!」二夫人蹙了眉頭,走過去抬手就給了紫鵑一巴掌:「辦事這樣無用,一句話都說不好,要你何用!」

  紫鵑捂著臉就跪了下來,回道:「侯爺說……說隨您!」

  二夫人彷彿站不穩一般,身子就顫了顫,朝後踉蹌了兩步。

  隨她,隨她生或是死!

  蕭延亦,你好狠的心哪。

  好,好,你不忍就別怪我不義,我原是要給你一次機會的,如今……

  她目光陰狠,轉頭盯著箱子咬著牙齒再吩咐紫鵑道:「去,告訴他,他想要的東西在我手裡,限他半個時辰內趕回來,否則我就一把火燒了。」

  紫鵑聽不懂二夫人說什麼,這一次她半刻也不敢規勸耽誤,領了命起身就出了門。

  二夫人幾步走到箱子邊,她提了裙擺就坐在箱子上,纖纖手指在上面叩了叩,冷冷的笑道:「你要怪,就怪你命太賤福太薄,好好的四夫人不做,竟還肖想你不該想的……」

  「有時候,人沒有廉恥之心,也該有自知之明,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區區佟氏府中的一個庶女,這樣下賤的身份,讓你一步登天做了蕭四夫人,你就該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好好守著你得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可是你呢,非要這樣不安分,竟然勾引侯爺。」

  「你以為你勾引了侯爺,你就能做宣寧侯侯夫人?呵呵……真不知你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是痴心妄想,以你的身份也配做宣寧侯夫人?」

  她說著,又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箱子就道:「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沒有人有資格擁有他,他是我的,永遠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這樣的賤人,根本不配喜歡他。」

  她說完,又想到那幅畫,臉色就越發的陰冷,尖聲道:「就算他真的被你勾引又怎麼樣,你以為他身為侯爺就能無所不能,呵呵……真是天真,便是聖上也沒有這樣的能耐,你們打算怎麼樣,害了我和蕭四郎然後雙宿雙棲?蠢,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她越說越怒,一揮手便桌上的茶壺扔在箱子上,茶水流了一地,稍後又被烘乾,二夫人變了臉色又悠悠的坐在椅子,盯著箱子道:「今晚,你是生是死可不是我說了算……不過,瞧這樣子你也不會活多久。」

  她說完,給自己倒了杯茶去喝,又起身在多寶格的一個匣子裡一陣亂翻,復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門外有腳步匆匆走進了院內,二夫人聽到時臉色就猛然一變,蕭延亦果然來了,他果然來了!

  她握著茶杯的手便氣的開始抖了起來,她要死時他不聞不問,現在竟然為了這個賤人,就急著趕了過來。

  果然,門簾子被人大力掀開,蕭延亦沉著臉走了進來:「承寧!」他目光直接落在二夫人身上,質問道:「她真的在你這裡?」

  「侯爺!」二夫人站了起來,看著蕭延亦就挑著眉頭問道:「侯爺說什麼?誰在我這裡?」

  蕭延亦沒心思和她說話,問道:「人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

  「妾身聽不懂。」二夫人搖了搖頭,一臉的無辜。

  蕭延亦臉色森冷,看著二夫人便道:「你休要和我裝腔作勢,告訴我,她人在哪裡?」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

  「侯爺性子一向溫和,怎麼今兒這樣急躁。」她笑著走了兩步,很自然的站在箱子前面,擋住了蕭延亦的視線。

  蕭延亦眼睛一眯,揮手便道:「來人,給我搜!」

  「蕭延亦!」二夫人沒料到他會讓人來搜,不由怒看著掀簾子進來的婆子,道:「都給我滾出去!」說著看向蕭延亦:「你當我這是什麼地方,便是什麼個下賤的人都能進來的?」說完又冷笑一聲:「還有,你該了解我的,便是你現在搜也搜不到任何東西。」

  婆子在門口探了探頭,見蕭延亦沒有別的吩咐,就又退了出去。

  蕭延亦便道:「不搜也行,將她交出來!」

  二夫人搖著頭,說不上是失望還是覺得可笑,她看著蕭延亦就道:「侯爺讓妾身交出誰?嗯?你不說出來,妾身怎麼知道。」

  蕭延亦怒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承寧,我告訴你她若是傷了半分,我絕不會饒了你。」他說著,目光也是在房間裡一睃,視線落在正燒得旺的炭爐上,眉頭越擰越緊。

  二夫人卻是半分不讓,就這樣看著蕭延亦,等著他說出來,他到底在找誰。

  蕭延亦握了拳頭,緩緩道:「承寧,你若是心裡有氣便衝我發洩,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你何必如此!」說著,朝二夫人走近了一步:「你傷了她,你以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恰好相反,不管是太后娘娘,還是榮郡王,都不會想要看到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想,若是被他們知道了,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二夫人根本不聽,冷笑著道:「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呵呵……侯爺還沒告訴妾身,你到底在找誰,你到底在緊張誰的生死。」

  蕭延亦已經不想聽她說話,又朝房內走進了幾步,二夫人彷彿看出他的目的,便是腳步一進擋在了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從袖口中就拿出一把匕首押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冷笑著看著蕭延亦道:「侯爺只要再往前一步,妾身就自刎在你面前!」

  蕭延亦腳步停住,二夫人就冷笑著看著他:「侯爺終於在意妾身的死活了?」蕭延亦滿臉的厭惡,她又道:「妾身不知道侯爺要找什麼人,但是妾身手裡的人現在人很安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侯爺要找的人。」

  執意要問出她想要的答案。

  一日蕭延亦不說出來,她便一日存了一份慶幸,二夫人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瘋子!」蕭延亦三兩步走過去,繞開二夫人就要親自去找,二夫人卻是身子一攔擋在他面前,脖子上的匕首又遞進了一分,鮮血從皮膚中滲出來:「好,侯爺不說也罷。」她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攤開在蕭延亦面前:「既然侯爺不在意妾身的身死,那妾身也不用顧念和侯爺之間的情分,只要侯爺在這上面蓋上私章,妾身就答應你,把你想要的人給你。」

  蕭延亦目光落在那張紙上,只看到鹽礦二字,他想也未想便將她手中的紙扯過來,從袖中拿出私章便蓋在上面,又甩給二夫人:「如你所願,人呢!」

  二夫人接過紙,看著上面大紅的印戳,忽然很想笑,她也確實笑了起來,她大笑不止,眼淚落在泛著寒氣的匕首上,她看著蕭延亦彷彿看著一個怪物一樣,質問道:「蕭延亦,你知道你簽的是什麼嗎?是我哥哥鹽礦開採的協議,你今日在上面蓋了章,從今日起你就和我榮郡王府綁在一起了,你明白嗎。」

  蕭延亦根本沒有聽她說話,目光已經落在箱子上。

  他想到今晚榮總管送來的箱子,如今正躺在角落裡,不知道為什麼他便認定析秋在那隻箱子裡。

  他心中思索之時,二夫人又道:「自此以後,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就掌握在我哥哥手上,蕭延亦……你謹慎一世,竟然為了一個佟析秋,輕易便簽了?你為了一個女人至此?」

  「協議簽了,把鑰匙給我!」蕭延亦冷聲道。

  二夫人一怔,隨即明白了蕭延亦已經猜到人在哪裡,她三兩步走到箱子前面攔住,撕裂著聲音笑著道:「你的眼中就只有她?難道你沒有看到我脖子上的刀?你可知道我若是死在你們侯府,便是聖上為了皇室的臉面,也不會輕饒了你們的,你為了一個女人,寧願背負了不義之名,寧願擔負滅門之災,她對你就這麼重要?」

  蕭延亦卻是想到,房間中溫度這麼高,她困在箱子裡這麼長時間……若再不救出來,必然會有生命之危。

  想道此,他不假思索的便道:「是,她就這麼重要,為了她我可以去死,可以做任何事,你滿意了嗎?滿意了就將鑰匙給我!」

  二夫人聽著身子就是一顫,跌坐在箱子上,滿臉的絕望,她歪著頭怔怔的看著蕭延亦,彷彿不認識他……

  蕭延亦上前,一把將她推在了一邊,迫不及待的低頭去看銅鎖,又轉身在地上撿起二夫人扔出去的銅鼎照著銅鎖便去砸……

  二夫人被巨響震醒,夢囈一般的看著蕭延亦,看著背對著她,熱的滿身是汗卻是在救另外一個女人的他,她將脖子上的匕首拿下來,看著匕首就覺得很可笑,他不顧她的身死,恐怕此刻便是她真的死在這裡,他也不會在意。

  砰砰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門外的婆子沒有得到侯爺的命令,根本不敢進來。

  二夫人看著蕭延亦就尖聲笑著,滿面的嘲諷:「救吧,救吧!你以為她在裡面待了這麼久還能完好如初?我告訴你,她早就死了,哈哈……你知道是誰害死她的嗎,是你!若非你姍姍來遲,她又怎麼會死呢!」

  蕭延亦的動作頓了頓。

  二夫人便撲過來,湊在他面前,臉上的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瘋癲了一樣看著他,臉湊著臉:「侯爺,你後悔嗎?你親手殺了她,你後悔嗎,有沒有心痛,有沒有和妾身一樣的心痛?這樣的滋味很好受吧?痛不欲生吧?是啊,痛不欲生,看著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樣的感覺可真是令人難忘啊。」她說著頓了頓,又湊近了一些:「哦,忘記告訴你了,便是她死了,也是蕭四夫人,墓誌銘上刻著的送葬人可不是蕭延亦,而是蕭四郎!」

  哢嗒一聲,銅鎖落在地上。

  二夫人聽到了聲音,身體一轉就坐在了箱子上,她看著蕭延亦笑著道:「侯爺,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一點,你有沒有愛過我?」

  「滾開!」蕭延亦盛怒,一把將她推開,隨後打開了箱子,等看到箱子裡的情景就愣在了哪裡,怔怔的沒有了表情。

  二夫人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般大笑起來,她笑著走過去,目光也落在箱子裡,隨即也是怔住。

  就見箱子裡,一隻紋著鬼谷下山的元青花細頸梅瓶,就那樣躺在箱子裡,只有梅瓶,卻不見佟析秋的身影。

  她認識這隻梅瓶,是榮郡王府中堂中擺放的梅瓶,是父王生前最愛的梅瓶。

  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

  「佟析秋呢。佟析秋呢。」二夫人搖著頭喃喃自語不敢置信,忽然間,她震在那裡,彷彿想明白了什麼,又彷彿無法接受,她開始發抖,身體禁不住的便抖了起來……

  蕭延亦轉過身,目光中隱露著難掩的殺意,他看著二夫人,一字一句的問道:「析秋,在哪裡?」

  二夫人清醒過來,可腦子裡又彷彿更加的模糊,她看著蕭延亦除了搖頭,不知道說什麼,能說什麼?那一隻是榮郡王府中堂裡的梅瓶……沒有哥哥的同意,怎麼會出現在在這裡。

  意味什麼?

  有什麼東西,一瞬間在二夫人腦中炸開,她眼前模糊了一片,黑暗,無邊的黑暗朝她襲來。

  「佟析秋,佟析秋!」二夫人尖叫一聲,眼底是無盡絕望,她看著蕭延亦,突然的,就朝他衝了過去,他抓著蕭延亦的衣袖:「你們做了什麼,為什麼父王的梅瓶會在這裡?你們到底做什麼?不可能,不可能!」

  蕭延亦凝眉看著她,疑竇突生,他退開一步目光在房中再次看了一圈,確定房中再無可藏人之處,也確定了此刻的二夫人根本不知道佟析秋在哪裡。

  他推開二夫人,迫不及待的抬腳便往外走。

  佟析秋在哪裡,她現在到底在哪裡,蕭延亦不敢去想可能性,黑衣蒙面人,凶神惡煞的樣子,她一個弱女子……

  他朝外走,二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又去看了看手中一直握著的匕首,幾乎陷進手心裡的匕首,想也沒想就衝了過來。

  尖尖的匕首,便自蕭延亦的背脊刺了下去,又被拔了出來,再次刺了下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他銀白的直綴已經變成了鮮紅。

  二夫人目光失了焦距,機械的動作著,她吃吃的笑著,喃喃的道:「侯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不分離!」她刺了兩次,蕭延亦轉身抓住她的手,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握在手裡,他臉上的血色,隨著身後破裂的傷口中流出來的血一點一點消褪……

  二夫人彷彿毫無知覺了一樣,依舊重複著原來的動作,匕首換成了拳頭砸在蕭延亦的胸口,嘴裡依舊在說著:「侯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不分離!」

  有鮮血自蕭延亦的嘴裡流了出來,他有些站不穩,身體忍不住顫了顫。

  就在這時!

  「侯爺!」宛若天籟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他不敢置信……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他努力轉身去看,努力去看身後出聲的地方。

  他看到了什麼,是析秋,她穿著一件絳紫的素面褙子,臉色雖有些白,但卻是完好無損,是的,完好無損……

  蕭延亦笑了,就這樣笑了起來。

  「二哥!」是誰,是誰在喊他,是四弟嗎?

  是四弟將析秋救了出來,蕭延亦鬆了口氣,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蕭四郎兩步自門口跨了過來,接過直挺挺倒下來的蕭延亦:「二哥!」

  「侯爺!」

  析秋走過來,和蕭四郎一起扶住了蕭延亦,她看著他,就見他也正看著自己,臉上掛著舒心的笑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靜靜的,有什麼自他的身上流出來,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濺在析秋的身上。

  二夫人依舊在重複著原來的動作,嘴裡喃喃的說著話:「侯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不分離!」

  「來人!去請太醫!」蕭四郎將蕭延亦橫抱起來,目光幽暗的看了眼二夫人,轉身便出了房間,析秋腳步頓了頓,回頭去看二夫人,就見她目光散亂滿臉的呆滯,抬著頭不斷重複著一個動作,嘴裡也是說著同樣的話……

  她繞開呆怔在門口的榮郡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榮郡王身穿絳紅色的蟒袍,負手而立,精緻俊雅的五官此刻擰在了一起,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的攥成了拳頭,久久沒有移動。

  這是他的妹妹,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妹妹,聰明伶俐的妹妹,別人做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她總能做得周全想得周到,別人能做到的事情,她卻能比別人做得更加的好,所有人都說她性子好,可是他卻知道她很要強,不允許自己半點不如別人,但凡她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他和父親還有祖母都很喜歡她,將她捧在手心,只要她提的要求,沒有不滿足的,而她呢,也從不蠻橫去要求一些力所不及的,她總能拿捏到分寸,揣度到別人的心思,得到自己想要的,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她很聰明,懂得顧全大局,可是這一次……

  榮郡王緊緊皺了眉頭,眼底裡滿是失望,就這樣看著二夫人……

  天誠在一側低聲道:「郡王,勞您在外院稍坐休息。」

  榮郡王沒有說話,許久之後他一揮衣袖,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房外跪著的丫頭婆子一個個連呼吸都忘記了,侯爺受了傷,是二夫人做的,房間裡沒有了別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紫鵑哭了起來,她不敢進房裡去,跪在那裡滿臉的絕望,一片死灰。

  二夫人還站在那裡,重複著動作,重複著語句。

  蕭四郎抱著蕭延亦一路出了院子,析秋跟在後面小步跑著,太夫人已經遠遠的迎了過來,看到蕭四郎抱著的蕭延亦,頓時眼前一黑扶住了大夫人和吳媽媽的手,語不成句的問道:「老二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娘。」蕭四郎根本沒空和太夫人說話,析秋走過去扶住了太夫人解釋道:「……是二嫂!」

  太夫人看到了析秋:「你回來了,你沒事吧?」析秋搖著頭,回道:「我沒事,我們先給侯爺治傷,其中的細節我再和您解釋。」

  太夫人顧不得許多,點了頭,由大夫人和析秋扶著跟著蕭四郎往回走。

  遠遠的碧槐和碧梧以及春柳,岑媽媽問玉六七個人迎了過來:「夫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析秋搖著頭吩咐岑媽媽:「你快帶人去四象胡同,請靜柳姐過來!」岑媽媽應是,春柳立刻附和道:「我和岑媽媽一起去。」他們看到了蕭四郎正抱著侯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濃濃的血腥味卻能聞到。

  析秋擰眉點了頭:「快去!」兩人應是匆匆跑去了外院。

  碧槐和碧梧捨不得再離開析秋,便緊跟著她後面。

  太夫人雖腳下不停,可析秋能感覺到她扶著自己的手已經在不停的顫抖,是啊,蕭延炙沒有了,若是蕭延亦也……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承受得了。

  析秋心中也是悲痛的,蕭延亦最後看著她的眼神,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是什麼樣的眼神?悲涼的,欣喜的,絕望的,痛苦的,自責的,更多的卻是戀戀不捨,愛慕的。

  她心裡宛若刀割,她知道蕭延亦的心思,卻沒有想到過他會這樣深。

  他一直隱藏克制的很好,她以為他不過是對她有情罷了,這樣的情愫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化,也會隨著她和蕭四郎生活漸漸穩定而徹底湮滅,沒有想到他會這樣。

  他今晚和二夫人起爭執是為她吧,她看到那口放著梅瓶的箱子了,蕭延亦是來找她的吧。

  析秋捂住胸口,腦海中忽然就想到那一次,在大老爺的書房外,他雲淡風輕的跟她說話:「六妹稍等,我去去就來!」

  情景還彷若在眼前。

  若是知道會有今日,那天她一定不會讓佟析硯去找他,或許沒有相遇就不會生情,沒有生情就不會有今日的傷害了吧。

  她有種無力感,她左右不了別人的心,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心……心裡想著,她的目光就落在同樣沉重,周身氣息冷澈的蕭四郎身上。

  她透不過氣,便側開了目光,隨著太夫人進了正房,又走進臥室裡。

  目光落在床上,蕭延亦躺在哪裡,臉上沒有一點點的生氣,就好像……死了一樣。

  他為了她而死,這一點析秋不能接受,她轉頭去看蕭四郎,蕭四郎正凝目站在那裡,看著太夫人坐在床前握著蕭延亦的手哭著,彷彿感受到析秋的眼神,他也轉過頭來看著她,兩人無聲的對視,皆在對方眼中看到痛色。

  片刻後,蕭四郎朝析秋點了點頭。

  析秋立刻去吩咐紫薇,她要在太醫來之前給他做急救,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讓他死!

  「四爺!」析秋挽起袖子:「麻煩您將侯爺翻過身來。」刀傷在後背上。

  蕭四郎依言走過去,將蕭延亦翻了個身,紫薇按照析秋的吩咐,將所要用的燒酒,熱水和淨鹽拿過來,又讓人找來乾淨的棉布去煮……

  太夫人不明白析秋要做什麼,大夫人默默的走過去,扶著太夫人站在了一邊:「娘,讓四弟妹去做吧,她心裡有數。」

  太夫人點了點頭,抹著眼淚站在了一邊。

  析秋讓蕭四郎脫了蕭延亦的衣裳,大夫人將房裡的丫頭婆子遣了出去,讓吳媽媽守在了門口,析秋洗淨了手,拿了乾淨的棉布沾了白酒在傷口周圍擦洗,析秋頭也不抬的道:「四爺,幫妾身再拿塊棉布來。」

  她扔了沾了血的棉布,手中便又多了一塊乾淨的。

  蕭四郎又站在了一邊,她看著析秋眼底便有不忍,析秋臉上的痛和內疚他看的很清楚,他很安靜的什麼也沒有說,不管析秋吩咐什麼他都照著去做。

  析秋沉默的去做著,做著前一世她常常在做的事情,也最為熟悉的事情,可是無論她做過多少次,卻沒有任何一次比現在沉重。

  傷口不深只要不感染就不一定致命,但是失血過多卻必死無疑。

  太醫和阮靜柳還沒有來。

  析秋用太夫人的外傷用藥給蕭延亦敷在傷口上,止住了血又按了棉布在上面。

  做完這些她彷彿虛脫了一樣。

  蕭延亦開始發高燒,嘴裡迷迷糊糊開始說話,念叨著什麼。

  猛然的,蕭延亦抓住了析秋的手,緊緊握在手裡,說著什麼,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不清楚。

  析秋一怔,去將自己的手抽開來。

  蕭四郎擰了擰眉頭,太夫人和大夫人俱是臉色一變,太夫人立刻上前去握蕭延亦的手:「老二,娘在這裡,娘在這裡!」幫著析秋去掰開蕭延亦的手。

  彷彿是有所感覺,蕭延亦還是鬆開了手。

  析秋尷尬的退在了一邊。

  蕭延亦手上的涼意還留在手心裡,析秋緊緊握了拳頭,沉默的站在了一邊,說不出話來,此刻彷彿說什麼也覺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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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1:42
第一百七十二章:解開

  劉太醫和阮靜柳一起進了門。

  析秋和大夫人避在了屏風後面。

  兩人前後搭了脈,又看了傷口,劉太醫道:「傷口處理得很好,再開些藥將侯爺的燒退了,若是不再發燒傷就沒有大礙。不過,侯爺失血嚴重,可能會昏迷幾個時辰!」

  太夫人聽著鬆了口氣,滿臉的感謝看著他:「謝謝,勞你跑一趟!」上前將蕭延亦的被子蓋上。

  「太夫人不用謝下臣。」說著停了停餘光看了眼牆角的屏風,回道:「傷口處理得非常仔細,若是老夫做只怕也做不到這樣細緻,若非及時止血恐怕下臣也束手無策……」言下之意,你要謝也不用謝我,謝謝處理傷口的人。

  太夫人也看了眼屏風,微微點了點頭道:「讓人陪您去開藥方。」劉太醫應是,吳媽媽送他出去。

  大夫人站在身側,目光也是若有所思的落在析秋身上,眼底頗有深意。

  「大嫂,我們出去吧!」劉太醫不在房裡,他們一家子人自是不用避忌,大夫人聽了便點了點頭,當先出了屏風。

  一出去,析秋便朝正站在床邊的阮靜柳看去,阮靜柳也正朝她看來,兩人目光交錯,阮靜柳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沒有事!

  析秋也長長的鬆了口氣。

  「勞煩張醫女!」太夫人和阮靜柳打了招呼,阮靜柳輕搖了搖頭,太夫人三兩步跨去床邊,握住了蕭延亦的手,眼圈又紅了。

  阮靜柳朝蕭四郎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又和大夫人見了禮,就走到析秋面前,小聲道:「傷口沒有發炎,記住每日換藥即可。」頓了頓又道:「燒退了再吃些消炎的藥,其他的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懂了吧。」

  析秋此刻心裡亂亂的,並為太在意阮靜柳話中可能包含暗示的意思,便點了頭道:「餘下的事我會吩咐伺候的下人。」

  阮靜柳點了點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說著握了握析秋的手:「你臉色可不好看,多保重!」

  析秋卻是道:「我稍後還有事想要麻煩你,你不如今晚就留宿在府裡吧,這會兒也不早了,城裡也宵禁了。」阮靜柳目光動了動,就點了點頭道:「好!」

  析秋就讓春柳和岑媽媽一起,就近在蕭延箏院子裡收拾了兩間房出來,讓阮靜柳歇在太夫人院子附近,這樣若是夜裡蕭延亦還有事她也方便一些:「靜柳姐,謝謝你。」

  阮靜柳沒說什麼,朝析秋點了頭,和眾人打了招呼析秋親自送她到門口,兩人又站在門口說了幾句,阮靜柳隨著春柳和岑媽媽去了蕭延箏的院子裡。

  析秋轉身,就碰到自房內出來的蕭四郎,析秋問道:「四爺要去外院?」榮郡王還在外院等著呢。

  「嗯。」蕭四郎目光落在她身上,柔聲道:「我去去就來,你早點回去休息。」語氣中滿是擔心,怕她因此事而受了驚。

  析秋明白他的擔心:「妾身無事,四爺去吧!我再陪娘坐一會兒,二嫂那邊……也要去看一看。」蕭四郎聽著就擰了擰眉頭,道:「多帶些人去!」她的樣子瘋未瘋並不好說。

  析秋應是,見蕭四郎大步朝外走,析秋又忽然喊住他,道:「四爺!」蕭四郎轉身看著她,析秋便輕聲道:「……他畢竟是郡王。」

  意思是讓他不要起爭執衝突。

  蕭四郎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就大步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院的書房,書房中不單只有榮郡王在,沈季也正端坐在裡面,兩人各坐了一邊都沒有說話,一見蕭四郎進來,沈季立刻站了起來,迎過來道:「四哥,侯爺他沒事吧?」

  榮郡王也走過來,很認真的等著蕭四郎的答覆。

  蕭四郎臉色沉沉的,回道:「沒事!」說完,看了榮郡王一眼,就見榮郡王繃著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去。

  沈季嘆氣道:「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說著,又想到析秋,她剛剛並未見到析秋,只聽說她回來了,析秋是從他們沈家人手中丟的,他心裡依舊是記掛著的:「那四嫂她……」

  「她也無事!」蕭四郎朝兩人做了請的手勢,他自己也在另外一邊坐了下來,天敬端茶進來奉上,又關了門出去。

  沈季聽到說析秋沒事,就呼的一聲吐出口氣,雖然滿心裡想問析秋是怎麼脫險的,又想知道蕭四郎是怎麼找她的,在哪裡找到的,可畢竟身份有別問多了也有些失禮。

  他大步走到原位坐了下來,榮郡王卻是負手站著,沉默之後他轉頭過來和蕭四郎道:「老四,這件事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

  蕭四爺看向他,道:「郡王請坐。」榮郡王卻沒有立刻坐下來,如此蕭四郎和沈季也不得不站起來,榮郡王想了想還是揮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三個人各自坐定,榮郡王又開口解釋道:「我若是事先知道,斷不可能讓她這麼做,所幸四夫人並無大礙,否則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蕭四郎沒什麼表情,沈季卻是聽明白了,他目露驚怔的看向榮郡王,問道:「難道,這次的事是承寧郡主……」他也有些不敢置信,卻又審視的去看榮郡王,承寧郡主一介女流,怎麼會用這樣狠毒的手段,而且她在內宅裡,哪裡能指揮得動這麼多訓練有素的侍衛?

  沈季投去的懷疑目光,榮郡王便是不去看他,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三府的關係,至少他此刻在明面上還不想和沈家撕破臉,至於蕭四郎那是更加不能了!

  他解釋道:「是承寧和榮總管。」他嘆了口氣,一臉的歉疚和無奈:「承寧寫信給榮總管,讓他找機會將四夫人在路上劫了,等到時候再把人裝箱子裡送進府,說她自有原因和主張,榮總管收到信卻是……」他目光閃了閃:「榮總管收到信,剛好打聽到四夫人去了你的府中,這個蠢奴才就帶人將四夫人劫了。」

  沈季眉頭蹙了蹙,擱在腿上的手就攥成了拳頭,若只是剛好打聽得到,又怎麼明知道四夫人坐的是沈府的馬車還會劫呢,還殺了沈府的十幾個隨車婆子,榮總管可是在先太子在世時就伺候的,早就練成了人精,他這樣做分明就是故意而為,想要一箭雙鵰!

  沈季眯了眼睛,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的憤怒,他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四嫂又怎麼會?」府中的馬車分明是在郊外的找到的,三個丫頭也被人迷暈了,四嫂不在裡面,明明被人劫持走了,又怎麼會去了榮郡王府,怎麼被蕭四郎知道的。

  榮郡王卻是看了眼蕭四郎和沈季,道:「榮總管招認,說那幾個婆子將四夫人矇住眼睛從車上帶來下時,四夫人就喊了榮總管的名諱!」

  不管此刻心裡有多少的心思,沈季聽到此也是怔了一怔,驚訝的看著榮郡王,問道:「她……怎麼會知道是榮總管……」他說完又看向蕭四郎,見他並沒有不悅,才又問道:「她應該沒有見過榮總管吧?」榮總管那樣的人,出門辦事怎麼會露真容,便是聲音也要刻意變了一變偽裝了才是,況且四夫人生活在內宅,不可能見過榮總管。

  榮郡王心裡也暗暗驚嘆,卻是搖頭道:「這我倒是不知。」說著也去看蕭四郎,見蕭四郎沒什麼反應不準備給他解惑,他只得跳過這個話題道:「……榮總管還是回府將事情從頭至尾稟報與我。」

  他想到,下午在府中榮總管說的話:「四夫人喊了小人名字時,小人一顆心就提了上來,動了殺機,可四夫人彷彿能看到小人的心思一樣,就說若是她死了或者被綁的事真的成了事實,不單他的命留不住,便是郡王府也定會受牽連,小人當時就不信,如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查起來不管查到哪裡,宣寧侯和沈家的關係就算決裂了,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最想見到的。」榮總管說著一頓又道:「可是四夫人卻是說,說……便是別人不殺小人,您若是知道了,也不會放過我小人的,小人聽了便就怔住,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郡王如今正在拉近和宣寧侯府的關係,若是四夫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真出了事,以蕭大都督的性子,不將京城攪得底朝天也不會罷休,再說他可是知道主子您的事,他能為四夫人發誓不納妾可見感情至深,若是他一怒將您的事兒告到聖上面前,就算最終郡王府保住了,聖上也會對我們起疑心。」

  「小人想到這裡,後背就出了汗,當時接到郡主的信,滿心心疼郡主在宣寧侯府的遭遇,又想到可以破壞沈家和宣寧侯府的關係,就覺得這個計劃委實不錯,卻沒有想到這背後還會帶來這層的影響和結果,可小人當時卻還是顧忌郡主的安危,若是將四夫人放走,那就等於將郡主推出去了,郡主她本來就……小人看著她長大的,小人實在是心疼。」

  「可四夫人卻說,二夫人從一開始這麼做,就註定了成為太后娘娘和主子您的棄子,她讓小人再仔細想一想,不如先回來稟報您,問問您的意思如何處理,若是您也同意殺了她,那麼她該遭此厄運,她不會多說半句!」

  他當時聽到時,就立刻勃然大怒,四夫人料想的沒有錯,他不可能同意榮總管殺了四夫人,不但如此她還要親自讓人護送四夫人回來,保住她的名聲,蕭四郎是什麼人,這樣的小伎倆如何能瞞得住他的眼睛,他如若真的如此做就等於將宣寧侯府推到沈家面前,到時候他真的是兩頭難兼顧疲於奔命,哪裡還有力氣去做別的事情。

  雖然和宣寧侯也好,和沈府也好總有一天會反目,但在這一天到來前,他不能讓他們的關係出半點差錯。

  幸好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榮郡王想到這裡,就又道:「王妃親自帶人去將四夫人接回府中,我又依四夫人所言,將府中中堂的那隻梅瓶放在原定的木箱中送去給了承寧……」

  沈季看向榮郡王,心裡就冷笑連連,就聽榮郡王又道:「這皆是承寧和榮總管私下裡商定的蠢事,如今我對二位真是深感抱歉,是我管理無方,教導不周而至!」又長長嘆了口氣:「還讓侯爺也……」

  他看到沈季雖面色平靜,但眼底已有怒容,便道:「明日我就將榮總管送來侯府中,如何處置任由二位發落!至於承寧……」他看向蕭四郎:「侯爺受傷的事也瞞不住,只怕……若是二位還無法消氣,有何要求儘管提。」

  算是堵住了沈季的嘴巴,他做地伏小賠禮道歉,這件事又真的是承寧郡主寫信給榮總管的,箱子也送到了侯府之中,表面上無論怎麼樣也和榮郡王扯不上關係,他將自己摘得很乾淨,如今又將榮總管推了出來,至於承寧郡主聖上那邊自是瞞不過的,自由聖上責罰,這件事榮郡王做得很周全也很漂亮,讓他無話可說。

  「郡王言重了。」沈季嘆道:「既然這件事來龍去脈已然清楚,大家之間的誤會解開,郡王也是無奈受了二人連累,我又怎麼會再責怪郡王呢!」沈季立刻擺明了態度和立場。

  榮郡王感激不盡又愧疚難當的樣子,朝沈季道:「是沈世子大度包容,還望世子替我向太夫人轉達歉意,讓她老人家跟著受驚了。」

  沈季不介意的擺手道:「家母也是擔心四夫人安危,既然她無事這件事也就不會再追究。」

  榮郡王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兩人又去看沉默的蕭四郎,蕭四郎放了手中的茶盅,抬頭朝榮郡王看來,回道:「正如沈世子所言,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清楚了,郡王也是被牽連無辜受累,不用自責!」說著說著一頓又道:「至於榮總管和一干人等,郡王自便!」

  自便,自然是都留不得了。

  榮郡王明白,立刻點頭應道:「那是自然!」

  蕭四郎便沒有了話,榮郡王就笑著道:「這件事無論如何說,都是我的錯,三日後我在醉仙樓設宴賠罪,二位定要光臨。」

  不管三個人此刻各自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但場面上卻是皆大歡喜,冰釋前嫌的樣子。

  析秋又進了臥室,太夫人依舊坐在床前,大夫人站在一邊伺候,析秋走過去扶著太夫人:「娘,太醫說沒事,您不要太傷心了,注意身體!」

  太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便點了點頭,由析秋扶著站了起來,和大夫人三人就在房間正中的桌邊坐了下來,太夫人就問析秋:「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又和榮郡王在一起,是怎麼被老四找到的。」

  析秋接過大夫人遞來的茶水,謝過,她回道:「……是這樣的……」就將事情的經過和太夫人說了一遍:「換了馬車,榮總管回了郡王府,我便在車中等著,半個時辰後,郡王妃親自來了,將我接回郡王府,果然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想……」她看向太夫人,頓了頓才道:「這件事背後的主使就是二嫂,我便將機就計,讓榮總管依舊抬了個箱子進來,我本意是想讓二嫂證據確鑿無言辯駁,卻沒有想到……」她看向床上趴在那裡,睡得並不踏實的蕭延亦:「弄巧成拙,連累了侯爺。」

  「你做的對!」太夫人怒容滿面:「老二的事實屬意外,她就是個瘋子,竟能做出這種事來!」說著,彷彿想到了什麼,便對門外喚道:「來人!」

  紫薇應是進來,太夫人就道:「去將紫鵑給我帶來!」紫薇應是而去。

  太夫人氣的厲害,端著茶杯的手都在抖,她看向析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也是你機靈,否則這件事的後果真是難以收場了。」說著頓了頓:「好在你有驚無險,否則……」否則就是冒著大不敬之罪,她也要將承寧休了回去!

  「讓娘受驚了。」析秋回道。

  大夫人擰了眉頭沉思了片刻,道:「……不知道沈家會不會大做文章。」她是擔心沈家借此大做文章彈劾榮郡王,他們是可以坐上觀虎鬥,可這件事的兩個中心人物是二夫人和析秋,都是出自宣寧侯府,二夫人倒也罷了,但是析秋卻要受此連累。

  「不會!」太夫人搖頭道:「沈太夫人的作風我很了解,她若是真如此迫不及待,當初皇室動盪時,她也不會在先帝的手中活下來!」

  析秋贊同太夫人的觀點,沈太夫人的能力和手段,便是現在不曾見過,但如今她還活著並且女兒成為了皇后這件事,就足以證明了她了心機和實力,若她只是看中眼前這一點機會就迫不及待的出手,那沈府今日也不會有如此的成就和輝煌。

  大夫人也點了點頭,恰好吳媽媽端了藥進來,太夫人便起身親自去餵蕭延亦吃藥,兩人一個扶著蕭延亦,一個拿著勺子,析秋和大夫人坐在桌前,大夫人看著他,淡淡的道:「這件事,你不用心生愧疚,她如今這樣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她在安慰析秋。

  析秋一愣,隨即點頭應道:「謝謝大嫂!」頓了一頓嘆道:「……事情怎麼會演變至如此地步!」

  大夫人也輕嘆了一口氣。

  紫薇掀了簾子進來,看著太夫人小聲道:「太夫人,紫鵑不見了,奴婢已經派人四處去尋了。」

  太夫人餵完了蕭延亦的藥,才給蕭延亦擦了嘴站了起來,冷聲吩咐道:「人不見了,左右也出不了門!」說完看向析秋和大夫人:「你們陪我去那邊瞧瞧。」

  二夫人那邊是必須要去的,兩人同時站了起來,一人一邊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又對吳媽媽和紫薇道:「你們留在這裡伺候,誰也不准放進來。」

  兩人應是,太夫人和析秋以及大夫人出了門。

  由柳媽媽打頭,丫頭婆子簇擁著,提著燈籠,路上三個人皆是沒有說話,進了二夫人的院子,院子裡更是一片靜謐,守門的婆子見太夫人進來皆是蹲身行禮,站在一邊連氣都不敢大聲出。

  太夫人直接進了正房,正廳裡只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守著,厚厚的門簾子垂著,兩個小丫頭見太夫人進來立刻行禮,太夫人問道:「承寧呢?」

  「二夫人在房裡。」小丫頭心有餘悸的看了眼門簾子低聲回道,說著其中一個上去打起了簾子。

  熱氣又撲面而來,太夫人擰了眉頭,吩咐道:「進去將爐子關了,窗戶打開!」小丫頭應是,立刻進了門轉身提了爐子進來,又用鉤子將門簾子勾住散熱。

  並沒有聽到二夫人的說話聲。

  太夫人在門口停了停,便抬腳進了門,析秋跟在大夫人身後也走進了門。

  房間裡,一燈如豆,二夫人坐在那隻大木箱子上,臉色雪白眼睛定定的看著前方,對房裡突然多了幾個人毫無反應,她像孩子一樣雙腳懸空的甩著腿,脖子上血液凝固後留下一圈黑色的淤血,腫得粗粗的樣子很滲人。

  房裡已經打掃過,卻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

  「承寧!」太夫人慍怒的喊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二夫人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瞳孔都未瑟縮一次,大夫人擰了眉頭對太夫人道:「娘,我瞧著二弟妹像是有些不對!」

  太夫人聽著眉梢一挑,不由也仔細去看二夫人,果然如大夫人所說,二夫人的樣子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完全像是一個心智不健全的人反應,她上前幾步,攥住二夫人的肩膀,捏著她喊道:「承寧!」

  二夫人彷彿被搖醒了,轉頭目光遲疑的落在幾個人身上,隨即臉色一變頓時縮在箱子上蜷在上面,目光閃躲的去看她們,尖叫道:「你們是誰,快走,我不認識你們!」頓了頓又道:「侯爺呢,侯爺呢,侯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不分離!」

  太夫人驚怔,門口的小丫頭就小心翼翼的進來,解釋道:「太夫人,二夫人今晚一直重複這剛剛那句話,否則就是坐在箱子上很久都不說話。」

  不是一個正常的反應。

  太夫人似乎有些洩氣又似乎像是難以接受,身體晃了晃,大夫人走過去扶著太夫人道:「不如請張醫女過來看看吧,也能知道二弟妹到底是怎麼了。」

  「也好!」太夫人點了點頭,她又看向二夫人,目光含著滿是失望,是啊,她很失望,當初疼愛的兒媳,如今卻演變成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竟然拿刀刺殺自己的夫君……這簡直是……

  二夫人像是感覺到太夫人的怒意,不停縮著肩膀,恨不得把自己也塞進箱子裡,她指著她們幾人就道:「你們不要過來,你們敢傷害我,侯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祖母也不會放過你們,我哥哥也不會放過你們!」說得很清晰,連析秋也有些懷疑她的真偽,二夫人隨後又道:「你們都是賤人,全部都是賤人,搶我的夫君,侯爺是我一個人的,你們誰也不准搶走,不准搶!」

  太夫人聽不下去,怒道:「閉嘴!」又回頭對析秋吩咐道:「派人去將張醫女請來!」

  析秋應是。

  大夫人則扶著太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二夫人縮著肩膀瞪著眼睛看著她們,不一會兒阮靜柳就趕了過來,析秋解釋道:「瞳孔無放射性動作,表情呆滯,語無論次!」

  阮靜柳點了點頭,和太夫人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走到二夫人的面前,她盯著二夫人的眼睛看了許久,又要拿她的手腕搭了脈,又要去看別處二夫人卻是揮著手:「滾,都給我滾!」

  根本近不了身,阮靜柳索性就放了手,回頭正碰上太夫人急切的目光,她回道:「她滑胎後身子一直沒有康復,有熱症,惡露消褪但卻帶下鬱阻於體內。」說著一頓又道:「至於是不是失心瘋,現在還無法斷定。」

  這樣的病,並非一個失常的行為或是搭了脈搏就立刻能知道的,還是要從長期的反應去判定。

  太夫人也理解,便點了頭拿眼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表情上滿是痛苦和恐懼:「滑胎?不,不可能,我沒有滑胎,沒有!」說完四處去找自己的孩子,看了半晌目光就定在牆角多寶格上放著的一個花瓢,她飛快的跑過去抱著花瓢在懷裡:「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娘在這裡,你不要怕娘和你在一起呢,哦,對還有你的父親,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離!」

  太夫人皺起了眉頭,指著門口候著的柳媽媽道:「去將她手裡的東西拿下來!」

  柳媽媽上去要去搶二夫人懷中的孩兒,二夫人忙將花瓢緊緊抱在懷裡,用腳去踢柳媽媽:「滾,給我滾開,不準搶我的孩兒!」又騰出手來去推柳媽媽:「你們誰也不准動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她是我和侯爺的孩子,呵呵……你們在嫉妒我,一定是在嫉妒我,你們都是賤人,你們都配不上侯爺,不配有他的孩子,都去死,都去死!」

  析秋聽著便擰了擰眉頭,不期然的,想到沈姨娘的孩子!

  她看向太夫人,果然見太夫人也皺著眉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二夫人,大夫人卻是突然出聲問道:「只有你配,那麼沈姨娘呢?」

  二夫人一驚,戒備的看向大夫人,朝裡面縮了縮尖聲回道:「她不過是妾室,我要她死她就死,不經過我的允許,她就懷了身孕,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那麼低賤的身份怎麼可以有侯爺的孩子,該死,都該死!」說完,又吃吃的笑了起來,食指放在嘴脣上:「這件事與我無關,與我無關,是別人做的與我無關!」

  太夫人變了臉色,她餘光看了眼析秋,耳邊就聽大夫人問道:「是藤姨娘做的?」

  二夫人眼睛一瞪,眼底射出一道厲光,又吃吃的笑著道:「對,是她做的,就是那個賤人做的!」大夫人又淡淡的問道:「那藤姨娘人呢,她去了哪裡?」

  「去了哪裡?」二夫人歪著頭去想:「她去了哪裡?」她垂了目光彷彿真的在努力思索,過了片刻她突然抬起頭來就道:「死了,對,她對了!李媽媽呢?她怎麼還沒有回來,事情辦妥了沒有,蠢奴才辦點事都辦不周全!」

  太夫人扶著桌面的手便是一顫,怔住,藤秋娘難道也……也是承寧做的?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二夫人,竟然是她做的,那那張字條呢,也是承寧故弄玄虛迷她的眼嫁禍給析秋的?

  她撐住了額頭,說不出話來。

  不單太夫人怔住,便是析秋也怔住,她看向大夫人,去看她的表情,想知道她只是順著二夫人的話在試探二夫人,還是她根本一早就知道藤秋娘的事,現在來問不過是在讓她說給太夫人聽?

  可是大夫人面色依舊和以往,除了有些驚訝以為,沒有半點的異常,她看不出來她的情緒,析秋緊緊蹙了眉頭。

  若是她有意如此,那麼她的目的是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看不慣二夫人的行為而故意如此?可她為什麼不早說,如今才來問?

  析秋無法確定,心裡卻越發對大夫人生出好奇和疑惑來!

  二夫人的情緒很不穩定,說了話又開始揮著手,緊抱那隻花瓢對眾人道:「都給我滾,你們不配在這裡,都給我滾!」又對外面沒有目標的吩咐道:「來人,去將侯爺找回來,就說孩兒哭了,讓他快點回來。」說完又看著她們,很得意的道:「孩子每次哭得凶的時候,只要侯爺在他就不哭了。」

  太夫人聽不下去了,她猛然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邊走邊對柳媽媽吩咐道:「將這裡的所有人發賣出去,找到紫鵑亂棍打死,從今日起給我將門窗封上,二夫人瘋了,靠近者一律按府規處置!」

  就是說,不管她瘋沒瘋,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瘋了!

  此話一出,院子裡頓時哭聲一片。

  太夫人揮袖而去,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析秋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隨著太夫人出了院子,太夫人走得很快,比平日都快,可腳步很重,彷彿每一步都極為沉重,大家都跟在她後面,靜悄悄的四周一片黑暗。

  院子門外,連翹和沈姨娘候在外面,兩人皆是紅了眼睛,見到太夫人就在門口跪了下來,道:「太夫人,侯爺他怎麼樣了,讓奴婢見一見,讓奴婢服侍侯爺吧!」

  太夫人停了腳步,目光晦暗不明的看著兩人,一一審視之後又落在沈姨娘身上,沉吟了片刻不留情面的道:「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都給我回去!」

  說完,也不管兩人哭成什麼樣子進了院子。

  「娘!」大夫人追上去扶住太夫人:「您還注意身子啊。」

  太夫人站在門口,朝大夫人點了點頭,對著她和阮靜柳道:「你們忙了一夜,這會兒老二也沒事了,你們都回去歇著!」

  大夫人目光動了動,阮靜柳已經應聲了,大夫人想了想回道:「那兒媳回去了,娘也早些歇著!」

  太夫人目送大夫人和阮靜柳出了門,她又看向析秋,語氣比剛才柔和幾分,她道:「你今天受了驚嚇又奔波了一天,敏哥兒這會兒睡了,就讓他留在我這裡睡一夜明天再回去,你也回去歇著,老二這邊你不要多想,不是你的錯!」

  析秋看著太夫人,就覺得她此刻有些不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神與以往每一次都是不同。

  她依言點了點頭,行了禮:「兒媳告退!」

  太夫人點了點頭,等析秋帶著丫頭出了院子,太夫人就支撐不住似的扶住了門,吳媽媽從門口迎了出來:「太夫人,您怎麼了?」

  「我沒事!」她彷彿很疲憊無力的樣子,指著暖閣裡面:「扶我進去!」

  她在暖閣的炕上坐了下來,看著吳媽媽道:「你讓人去外院,將胡總管找來!」吳媽媽應是出門點了個婆子去請胡總管。

  一盞茶後胡總管匆匆趕了過來,太夫人讓吳媽媽守著門,她就從她早就拿出來的匣子裡拿出當初那張字條給胡總管:「你明天去打聽看看,郡王府中有沒有幕僚擅長臨摹他人筆跡的!」

  胡總管一怔,他在侯府裡呆了這麼多年,心思早就練就得八面玲瓏,太夫人說完他心中一轉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點頭應是,道:「小人明日一早就親自去辦!」

  太夫人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析秋走在路上,春柳和碧槐彷彿心有餘悸的將她圍在中間,碧梧和問玉在前頭打著燈籠,四個人心裡也都是沉沉的,發生了這麼多事誰的心裡都不好過。

  在院子門口,碰到從外院回來的蕭四郎,幾個人朝蕭四郎行了禮。

  析秋停在那裡,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也正朝他看來,兩人並肩進了房,春柳在房門外停了腳步關了房門。

  析秋和蕭四郎站在房中,析秋看著他,眼圈便漸漸紅了,彷彿積壓了一天的委屈在這一刻潰塌,她走過去無聲的摟著他,將臉埋在他懷裡,眼淚便落在他的胸襟上。

  蕭四郎沒有動,手臂也緊緊的圈住了她。

  她受了委屈他知道,她心裡難受他也知道,她心裡愧疚他也知道,她心裡自責他也知道……

  過了許久,析秋悶悶的喊道:「四爺!」

  「嗯。」蕭四郎攬住她,柔聲回了,親了親她的髮頂,析秋卻沒有了話……

  析秋不鬆手也不抬頭,蕭四郎知道她好面子,從來不輕易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樣子,他理解所以並不勉強她,任由她抱著,兩個人就這樣站著!

  過了許久,析秋情緒穩定下來,才慢慢抬起頭來,手卻沒有松,她看著蕭四郎道:「二哥他……妾身也沒有想到。」

  蕭四郎點了點頭,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回道:「我知道。」析秋聽著便是一愣,疑惑的去看蕭四郎,蕭四郎用手指去擦了她眼角的淚跡,回道:「我曾在他的書房,見過一副畫像!」

  析秋聽著身體一怔,脫口問道:「妾身的畫像?」

  「嗯。」蕭四郎牽著她的手,兩人面對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解釋道:「畫風生澀不是二哥的手筆,像是無意中而得!」

  析秋忽然就想到當初佟敏之送來的那幅畫,那副她去找卻沒有找到的畫,沒有想到最後卻到了蕭延亦的手中,她問道:「四爺為何沒有拿回來?」

  「傻丫頭!」蕭四郎眉宇間也有不忍:「我自小跟在二哥後頭,大哥在外院撐著家裡,二哥便帶著我和三哥還有五弟,他一直扮演著長兄的角色,護著我們,便是我們一個個長大了,他還依舊如此,維護著我們兄弟間情誼,別人我或許不了解,可是二哥我卻很清楚他,他既決定將事情放在心中,便永遠不會讓別人知道,我何必道破!」他若道破,又置蕭延亦與何地!

  這是蕭四郎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一向冷漠的他這一句裡卻有著解釋,有著理解,有著包容,有著大度。

  析秋此刻心裡五味雜陳,她沒有想中間會有這麼多
事,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是她到最後才知道的,她心疼的看著蕭四郎,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第一次面對他她不知道說什麼,很詞窮。

  她站起來,抱著蕭四郎,蕭四郎將她抱起來圈在腿上坐著,摸著她的頭道:「傻丫頭,每個人都有心裡的秘密,便是兄弟間也會有,我在乎的……」他一字一句柔聲道:「只有你的想法。」

  不期然的,析秋想到當初蕭四郎和她置氣的那幾日,現在想起來,正是佟敏之丟畫後沒有幾日,那一次蕭四郎是不是已經看到蕭延亦藏有她畫像的事,所以他生了她的氣,他那時生氣是不是因為他不確定她愛他,不確定他的介入她有沒有因此而快樂,所以才有了那一次的置氣。

  可現在不同,他很確定她的心意,才會如此大度能忍,將一切都看得開了。

  正如他所說,他在乎的只有她的想法,別人如何他無法干涉,也與他無關!

  析秋靠在他的肩頭,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過了許久,析秋想到今天蕭四郎突然去郡王府的事,她問道:「四爺怎麼想到妾身會在郡王府的?」那麼短的時間,他不單做出了反應,還很準確的去了郡王府找到她。

  蕭四郎卻是淡淡的回道:「直覺!」便不打算再說。

  析秋卻不相信,不過又覺得以他的能力,定是知道在京城中敢動沈家的馬車,敢動蕭四夫人的人為數不多,而與兩府都有瓜葛的就更加的少之又少,如此便不難推斷的出郡王府。

  只是,他不去別處去找,不去暗訪查探卻是直接登門去找榮郡王,彷彿料定了她在郡王府,彷彿料定了她無事,就好像她在郡王府做客她去接她一樣,那樣鎮定那樣從容。

  或許這才是他的直覺?知道她能有辦法解決危機?

  第二日一早,聖上身邊的常公公便來了,直接去了太夫人院子裡,穿著便服來的,只帶了兩個隨從,在太夫人房裡待了一刻鐘便走了。

  胡總管從外面進來,太夫人問道:「常公公走了?」

  胡總管應是,又走近了一步和太夫人道:「太夫人,小人打聽到了!」

  太夫人聽著一怔,就看著胡總管問道:「快說,可有此人。」

  「有!」胡總管很肯定的回道:「此人姓潘,是郡王府的幕僚,擅長臨摹筆跡名畫,他手中所出之物尋常人很難辨別真偽。」說著又將那張字條和一幅沒有裱過的字畫拿出來:「小人找了個商人,說是慕名而去,尋了潘先生花重金買了他一幅字,又敲開了榮齋堂的大門,請了裡頭的大師傅看了看。」

  「……說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彷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太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又像是鬆了口氣,對胡總管道:「辛苦你了!」

  胡總管退了出去。

  太夫人拿著那張字條,點了火摺子便點燃了……

  恰好析秋進門,見太夫人正燒著東西,便是一楞喊道:「娘!」

  太夫人抬頭看著她:「你來了!」朝她伸出手來,牽著她的手一起並肩在炕上坐了下來,目光慈柔的看著她,析秋心裡越加的疑惑,就聽太夫人道:「你二哥早上醒來了一次,我瞧著他雖有些虛,不過沒有大礙了,我以前和侯爺在戰場待過,對刀傷最為了解。」

  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就好!」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又說起蕭延亦和蕭四郎的小時候,說起蕭府幾個孩子以前的有趣的事情,婆媳兩人在房間低聲說著話。

  約莫前後半個時辰,胡總管又匆匆進來,知道析秋在裡面,他隔著簾子回道:「太夫人,常公公來了!」

  析秋一愣,看向太夫人。

  常公公才走,這會兒怎麼又來了!

  太夫人便扶著析秋的手站起來,喊來吳媽媽道:「服侍我換了大裝。」又看向析秋:「你也回去換了衣裳來吧!」

  也就是說剛剛是私事,這會兒是公事?

  既是公事,那就是來宣讀聖旨的?

  這個時候會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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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2:08
第一百七十三章:有喜

  析秋和大夫人扶著太夫人在花廳中跪下。

  常公公展開聖旨,目光落在上面左右一掃,隨後便高聲念道問:「奉天承運,先榮王次女承寧,先帝冊封佳成承寧郡主,但其不念先帝恩德,囂張跋扈,失德失義不尊女訓女戒,有損皇家顏面,難當承寧之名,今,將其封號收回貶為庶民,逐出皇室以正皇家威名,欽此!」

  析秋便怔了一怔,將二夫人的封號和身份全部薅奪?她側目去看太夫人,就見太夫人面上一片平靜,她想到早上常公公來的那一趟……

  太夫人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或者說聖上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和太夫人商議過,得了太夫人點頭他才下了聖旨?

  聖上能這麼做倒也不讓她意外,畢竟二夫人不但是承寧郡主,她還是宣寧侯夫人,若是不經侯府同意便奪了她的身份,難免有傷宣寧侯的心,那麼,太夫人是同意聖上薅了二夫人的身份,或者說,這個決定根本就是太夫人建議的?

  她有想到,承寧郡主作為宣寧侯繼室,當初是太后賜婚,如今將她逐出皇室,那麼當初的賜婚也就不作數,以後二夫人是休是留便隨宣寧侯處置了。

  她暗暗驚嘆,眼瞼垂了下去。

  常公公念完,收了聖旨交給太夫人,扶了太夫人的胳膊,待太夫人起來他笑著道:「聖上得知侯爺受傷,特讓灑家告知太夫人,若是有何需要儘管去宮中找皇后娘娘,侯爺一向溫和,與人為善,出了這樣的事也是我們所不願見的,就連聖上也惋惜得很。」

  「給身上徒添了煩憂,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代延亦謝主隆恩。」太夫人朝皇城方向福了福,又看向常公公:「勞煩公公了,老四不在府中,公公和胡總管去喝杯清茶也歇歇腳。」

  「不了。」常公公笑著道:「灑家還要回宮復命,茶就不喝了,還請太夫人代為問候侯爺和大都督。」說著又拱了拱手,由胡總管陪同去了外院。

  太夫人拿了聖旨,看向自己的兩個兒媳,道:「你們隨我來!」說著,扶著吳媽媽的手過了抄手遊廊去了正房裡。

  三個人坐下,太夫人將聖旨交給吳媽媽:「放在供案上!」吳媽媽應是,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道:「聖旨的內容你們也聽到了,自今日起,府中就沒有承寧郡主此人了!」說著,目光在兩個兒媳一轉又道:「她如今也瘋了,中饋之事自是不能再交給她。」又著重看向析秋:「還要析秋多勞累些。」

  也就是說,太夫人沒有休二夫人的打算,至少,現在沒有!

  她笑著點了點頭:「家裡的事我也有義務和責任,只要娘和大嫂不嫌我笨手笨腳就行。」

  「你就放手去做吧,萬事不還有我麼!」太夫人微微笑著說完,又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便也淺笑著應和道:「四弟妹謙虛了,這段時間家裡打理得如何,我便是再不理事也看在眼中,若是你做不好,那便沒人能做得好了。」

  「是娘和大嫂包涵我了。」析秋看向大夫人,微笑著道:「我俗人遇事也就用俗辦法,若是娘和大嫂覺得我有不周之處儘管說我!」

  大夫人朝她笑著,點了點頭,道:「定不客氣。」

  太夫人看著妯娌二人和氣說話,相處融洽,心裡不由稍稍安慰了一些。

  正說著,紫薇掀了簾子進來,看向太夫人回道:「太夫人……找到紫鵑了。」太夫人聽著,剛剛臉上的笑意就漸漸消褪,她擰了眉頭問道:「人在何處。」

  析秋也不由好奇,紫鵑從昨晚到現在,就彷彿在府裡消失了一樣,柳媽媽帶著婆子找了一夜,這會兒才讓人找到,她會躲在何處?

  紫薇臉色不大好看,有些忐忑的回道:「她……她已經死了,在後花園裡的井裡找到的。」

  太夫人聽著眼睛便是一眯,問道:「可仔細查過?」紫薇點頭應道:「府醫查了,確實是溺斃!」

  太夫人就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讓她家裡領回去吧。」

  析秋卻是微微疑惑,脫口問道:「後花園的井裡,那一口井?」

  「就是……就是靠近西倒座邊的那口廢井。」

  析秋擰了眉頭,看向太夫人,問道:「娘,我記得那口井早就封了的,紫鵑怎麼投了那口井!」太夫人聽著一怔,彷彿想到了什麼,看向紫薇就問道:「可搜過她的身?」

  「柳媽媽搜了,身上並沒有任何東西,就連平日最喜歡的那些首飾,還依舊放在床頭沒有動過。」紫薇回道。

  那麼就是說,她並非要攜了錢財潛逃,而是直接去自殺的,紫鵑失蹤是在太夫人處置二房下人之前,那個時候對二夫人的處置還未下來,通常人都會存有一絲僥倖,即便是料到沒有活路也該是在沒有人發現,府裡人還沒有戒備時潛逃才是,為什麼直接就去投井了?

  雖是一個負罪丫鬟的死,可是卻有幾處的疑點,析秋擰了眉頭道:「府醫可有說,紫鵑是何時死的?」

  「今天早晨!」紫薇看向析秋回道:「府醫很肯定的說是今天早晨,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因為紫鵑的皮膚還是和生前一樣並未有發脹的跡象,身上還依舊留有體溫!」

  太夫人,大夫人和析秋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疑惑,太夫人眯了眼睛吩咐道:「去告訴柳媽媽,一定要查出來昨夜紫鵑到底藏身何處,還有,府裡可有形跡可疑之人出入。」

  按理說自是沒有可能有外人潛入侯府之中,可紫鵑的死太過奇怪了,不得不讓她們懷疑。

  紫薇應是又回道:「二夫人房裡的所有人丫頭婆子悉數發賣出去了,柳媽媽按您的吩咐,又從外院調了八個婆子,將二房的幾個側門都封住了,只留了一個正門,二夫人房裡也收拾妥當,釘了門窗,留了一個小丫頭在房裡伺候,八個婆子輪流守著進出的正門。」

  太夫人點了頭,揮手道:「去吧!」紫薇應了,朝太夫人,大夫人以及析秋行了禮退了出去。

  「太夫人。」說話的是碧蓮,和紫薇、連翹、紅蓮是太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不過碧蓮和紅蓮年紀要小些進府時間也比紫薇兩人短一些,所以一直做著院外的事,太夫人貼身的事由吳媽媽和紫薇打理。

  沒了連翹,太夫人就提了碧蓮上來頂了連翹的位置。

  「侯爺醒了!」碧蓮長得很小巧,看上去很討喜:「想請您過去一趟。」

  太夫人就站了起來,滿臉的喜色,點頭道:「這就去。」又對析秋和大夫人吩咐道:「他既是醒了也就無事了,你們都各自回去歇著,也忙了一早上了。」

  析秋和大夫人應是。

  太夫人就去了蕭延亦房中,到了下午析秋就聽說了蕭延亦的事,他執意搬去了凌波館裡住,沒有讓兩位姨娘服侍,對二夫人被薅了封號和逐出皇室的事沒有任何的反應,卻是讓人去二夫人房裡搜查了一遍,析秋不知道他找什麼,但應該是沒有找到。

  蕭延亦對紫鵑的死也很關注,下令讓人徹查此事。

  析秋暗暗疑惑,難道他猜到了什麼,或者說紫鵑的死另有原因?

  晚上蕭四郎回來,她將紫鵑的死以及太夫人和蕭延亦的反應告訴了蕭四郎:「……四爺,妾身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事?」這件事牽扯到太后和榮郡王,連沈氏也有關係,她不得不更加的重視。

  蕭四郎也擰了眉頭,正要說話,天誠在外面道:「四爺,侯爺請您去一趟。」

  析秋愣住,忽然就生出一絲不安來。

  蕭四郎站了起來,對析秋道:「我去看看!」說著負手出了門,析秋送他到門口,就獨自去看望敏哥兒,待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哄了敏哥兒睡著後她回來,蕭四郎還是沒有回來,她梳洗完就拿了大夫人送的那本《草本》小心翻著。

  拿著書打了盹,迷迷糊糊間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和春柳說話聲,她一驚醒過來,就見蕭四郎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臉色沉沉的並不好看,她要下床迎過去,蕭四郎已經關了門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夜裡涼,你不要下來了!」

  「四爺!」析秋看著蕭四郎,等著他說話。

  蕭四郎握了他的手,回道:「二哥很好,傷勢也穩定了,他……讓我謝謝你救了他。」雖然析秋知道她和蕭延亦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可還是不由自主的盯著蕭四郎去看,心裡有些忐忑。

  蕭四郎見她的樣子,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道:「沒事!」

  析秋便擰了眉頭看他,問道:「那四爺為何事不高興?」蕭四郎的樣子分明是不高興的。

  蕭四郎坐正了身體,攬住析秋,語氣有些沉的道:「鮑先生先已經由二哥舉薦去了工部,聖上也有意任他為僉都御史巡撫黃河以南八府,二哥原是有所顧慮,今天他說等傷勢好轉之後,便去遞奏請。」

  黃河以南八府,沒有一年半載恐怕難回京城吧!是因為她和蕭四郎,所以蕭延亦避出府嗎?

  析秋有些為難的看向蕭四郎,問道:「二哥是和您商量,還是已經做了決定?」蕭延亦沉吟了片刻,回道:「像是已有決定。」

  析秋便垂眼簾沒有說話。

  蕭四郎也是安靜的坐了一會兒,沉默了片刻後,他又說起另一件事:「大哥昨晚在二嫂房裡簽了鹽礦開採的雙方合作條約。」

  「什麼!」析秋一驚,猛的抬眼看向蕭四郎:「那條約呢?拿回來沒有。」這種合約萬萬不能簽。

  蕭四郎搖了搖頭,回道:「沒有,二嫂身上和房裡都沒有。」析秋擰了眉頭有些緊張的道:「昨晚房裡進進出出許多人,二嫂如今神智不清,會不會胡亂丟去了哪裡,還有……還有榮郡王會不會……」

  「不會!」蕭四郎搖了搖頭道:「昨晚天誠一直陪著,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便出了門,而且……」他看向析秋:「二哥說二嫂一直抓在手中,可是我們到時,並未看到二嫂手上有那份所謂的條約。」

  析秋也想不起二夫人手中當時有沒有合約,不過既然那時候房裡沒有人,那麼那份條約當時應該還在房中,是他們帶蕭延亦離開後才丟的?那麼會是誰拿走了,還是二夫人偷偷藏在某個地方了?

  若是前者,這無疑是有心之人想要留下宣寧侯府的把柄,若是後者……只能說明二夫人現在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現在如此就是她的韜光養晦,等他日再來要挾蕭延亦?

  她想到二夫人昨晚的反應,她並不能確定,但直覺上以二夫人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應該不會做裝瘋賣傻這樣的事。

  那麼就是前一種?她看向蕭四郎:「侯爺既然已經查過,那麼可有結論,自我們離開後到今日柳媽媽帶人去清房裡的東西,這中間有多少人進出過二嫂的院子?」

  蕭四郎看出她很緊張,就嘆了口氣寬慰道:「房裡裡外都已經仔細搜過,進出的人也都排查過,並未有可疑之處。」說著頓了頓又道:「既然找不到那封條約,我們便要做最壞的打算,我與二哥已商量過,有了方案。」

  析秋並未去聽方案的事,這件事不管怎麼規避,勢必要在聖上心中留下疑慮,自古帝王多心疑,想必聖上也不例外,無論他們二人怎麼做,所謂的疑點就已經落在聖上心中了吧。

  她擰了眉頭去想種種可能性,突然的她抓住蕭四郎的胳膊道:「四爺,您說會不會是紫鵑拿了?」紫鵑的死疑點很多,可若是她拿了那份條約在某一隱蔽的地方躲了一夜,等有人早上來取走條約時,就順手將她殺了?那麼若是這種假設,那她提前離開卻沒有逃走,到了早上卻又自殺了,這樣的異常就能解釋的通。

  蕭四郎聽著便眯了眯眼睛,顯然也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他對門外道:「來人!」春柳隔著門應是,蕭四郎便吩咐道:「讓天誠進來一趟。」

  春柳應是,隨後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眼功夫天誠就匆匆趕來,蕭四郎吩咐道:「你去外院看看,紫鵑的屍體擺在何處,身上可還有其他的傷痕,讓人仔細搜一搜她的身!」

  天誠應是而去,第二日得了結果和府醫的答案一樣,紫鵑身上沒有新的傷口,裡外也沒有蕭延亦簽署的那封條約,蕭四郎便和蕭延亦商量了應對的計策,但這是後話。

  「你早些休息吧。」蕭四郎將析秋放躺在床上,又給她掖了被角,柔和道:「我還有點事,你早點休息,不要等我!」

  析秋雖覺得困,可心裡有事也睡不著,但還是點頭道:「四爺去吧。」

  蕭四郎轉身出了門,析秋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坐起來看了會兒書才累的睡了,後半夜蕭四郎回來才合了眼碧槐就在外面喚道:「四爺,夫人,丑時一刻到了。」

  析秋要起來送蕭四郎,可蕭四郎道:「你接著睡!」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又睡著了,迷迷糊糊的等再次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

  她坐起來喊道:「春柳!」

  春柳推門進來,析秋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春柳應道:「卯時三刻。喊了夫人兩次,奴婢見夫人睡的熟就沒再喊,讓各處的管事婆子們先回去了!」

  「索性讓她們遲些來吧。」析秋想了想回道:「等我從太夫人的院子回來,讓她們再過來,就定在辰時兩刻。」

  春柳應了,析秋起床梳洗,帶著敏哥兒吃了早飯,又陪著他在花園裡走了一圈,讓二銓和奶娘以及冬靈陪他去了館裡,她則去了太夫人的院子裡,和大夫人一起陪著太夫人又吃了些早飯,她便回來見各處的婆子,等婆子回完事她就覺得累的不行,彷彿筋疲力盡的樣子。

  她喝了茶靠在玫瑰床上就覺得頓時舒坦了一些,想要閉上眼睛歇一歇,不過眨眼功夫她便又睡著了。

  春柳和碧槐輕手輕腳的進來,見析秋睡著了,兩人無聲的對視一眼,顯然也覺得析秋這時候睡著有些奇怪,她一向中午有午睡的習慣,除此之外通常都不會再睡,今兒有些異常,又想到這兩日府裡發生了這麼多事,夫人又受了驚嚇和奔波,許是累了的緣故,便也覺得在情理之中,春柳拿了氈毯給析秋蓋上又放了簾子出去

  析秋還是被春柳喊醒的,她坐起來揉著額頭,就覺得困意一陣一陣的襲來,她問道:「什麼事?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了,夫人!」春柳說著停了停道:「太夫人那邊,一早上壽寧伯,武進伯,武威侯忠勤伯,錦鄉侯都派了媽媽過來看望侯爺,這會兒那邊進進出出許多人。」說著一頓又道:「外院也是,天誠說好些官員來探望侯爺!」

  析秋點了點頭,看來二夫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各府來人探望蕭延亦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常有來往的府邸必是要來瞧瞧才是。

  「知道了。」析秋擰了眉頭吩咐道:「敏哥兒回來沒有?」

  春柳看了看時辰回道:「應該快到了。」話落,院子裡就已經聽到敏哥兒和二銓的說話聲,敏哥兒笑著跑進來偎到析秋身邊,昂著頭道:「母親,二伯父醒了嗎?我想去看看他行不行?」

  「母親沒有意見。」析秋笑著道:「不過這事你要去徵求祖母的同意,二伯父畢竟在養傷中,有了祖母的同意你才能去。若是祖母不同意,那我們就等二伯父養好了傷再去看望他也不遲,只要敏哥兒有這份心,二伯父會知道的。」

  敏哥兒聽著就點了點頭:「那我晚上去問問祖母!」

  析秋笑著點頭,敏哥兒又說起學館裡的事兒,宋先生上午將三個孩子放在一處教學,到了下午他則是開了兩堂課,敏哥兒和晟哥兒坐在一處,鑫哥兒單獨去學別的內容,這也是太夫人授意的,畢竟鑫哥兒的身份與他們有所不同。

  起初敏哥兒總有些疑惑,析秋委婉的和他說起身份,才說了幾句敏哥兒就很敏感的明白了,析秋看著他就覺得心疼,這麼小的孩子,本應該無憂無慮的過童年的生活,享受一生之中最無憂悠閑的時光,但現實卻這麼早讓他認識了不平等,讓他知道了身份的差異貴賤,讓他記住了自己和鑫哥兒的不同之處。

  自那以後,敏哥兒和鑫哥兒說話,便有些不同,不至於疏離但卻多了份禮讓和尊敬。

  看來,有的事已經在他心裡埋了種子。

  兩人說了會兒話春柳進來問飯擺在哪裡,剛才不覺得現在春柳提起,析秋就覺得很餓,她讓春柳將飯就近擺在次間,和敏哥兒挨著玫瑰床吃了飯,又讓奶娘帶敏哥兒回去歇了午覺,析秋便又覺得困頓的很,走了十來步消食回到臥室,本還想給夏姨娘再做兩件小衣裳,拿了針靠在床邊就又睡著了。

  晚上蕭四郎何時回來何時歇下她根本不知道,一覺便睡到了天亮,蕭四郎喊來春柳,問道:「夫人這兩日可是身體不適?」

  「沒有!」春柳想了想,夫人除了比平日裡覺多一些到沒有別的事兒:「要不要請了張醫女進府來瞧瞧?」

  蕭四郎擰眉想了想,依舊還是點了點頭,吩咐道:「也不要和夫人說,讓張醫女進府來走動便可。」

  春柳應是,送了蕭四郎出門。

  析秋起床後依舊和昨日一樣去了太夫人房裡請安,太夫人道:「今兒婁老太君和錢夫人,阮夫人要來!」

  「知道了!」便去安排中午的飯食,太夫人看著析秋出去,許久才收回目光,吳媽媽滿臉的笑容,走過去端了碟水晶棗泥糕放在桌子上:「這是四夫人一早上吩咐廚房做的,說是不甜,讓您吃吃看。」

  「是嗎。」太夫人笑眯眯的拿了塊放在嘴裡去吃,頓時挑了眉頭笑道:「果然不錯!」

  吳媽媽應是,頗有深意的道:「四夫人是有心的。」太夫人知道她的意思,便嗔瞪吳媽媽一眼,回道:「你倒是一直向著她的。」

  吳媽媽掩面而笑,回道:「這您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一顆心可都向著您的,奴婢只是用自己的在看,覺得誰對您孝順,誰的性子好貼心溫順,奴婢就高興罷了。」

  太夫人無奈的笑著,臉上的笑容卻久久未退。

  析秋吩咐了廚房的事兒,這邊婁老太君已經到了,隨後錢夫人姑嫂兩人也進了門,析秋在一邊作陪,錢夫人就笑著道:「讓太夫人和婁老太君說說話。」她看著阮夫人道:「我們去四夫人那邊坐坐,這麼久可還沒有去瞧過呢。」

  阮夫人也是滿臉的笑容,道:「是,我們今兒可是要不請自去了。」析秋隨著笑了起來。

  太夫人笑著道:「去吧,去吧!」婁老太君也揮著手一臉嫌棄的樣子。

  析秋陪著錢夫人和阮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太夫人和婁老太君在房裡說話,婁老太君便一亮驚嘆的道:「……我聽到時就嚇了一跳,承寧好好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太夫人嘆著搖了搖頭道:「誰能說的清,原還說她性子好,這會兒再瞧卻是我們看錯了。」

  「唉,也是我們老了,他們這些年輕人心中在想什麼我們也跟不上趟了。」說著搖了搖頭:「可老二這樣好的人,好的性子,踏踏實實過日子該有多好,怎麼會折騰出這麼多事來,最後成這樣的局面收場。」

  太夫人心裡也不好過,畢竟哪個老人家不想一家和睦和和美美的安享晚年,卻沒有想到家裡的風波是一茬接一茬的不斷!

  「聽說太后娘娘病了,這兩日聖上日日下朝過去伺候湯藥。」婁老太君說著一頓又道:「今兒早上,有人提到郡王府的小公子,說是榮郡王已遞了摺子要立世子,聖上聽到後便皺了皺,這件事算是沒了下文。」

  太夫人也皺了皺眉,想到太后,便沒有接話,婁老太君又道:「皇后娘娘也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太夫人嘆了口氣:「誰都不容易啊!」

  兩人皆是沉默的坐了一會兒,太夫人便問婁老太君:「聽說大奶奶前兩天身子不適,這會兒可大好了?」

  說起自己的孫媳婦,婁老太君就愁容更甚,滿臉的無奈:「就那樣的身子,三天裡有兩天躺在床上,自進門湯藥便沒有斷過,一直也不見好過,自上一胎滑了之後也沒再聽見什麼動靜了。」

  「要不換個大夫瞧瞧,這一直吃著藥躺在床上也不是個事兒,也要多動動,我還是她成親的時候見過一次,這兩年便再沒見她出來走動過。」太夫人傾了身子問道。

  婁老太君就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擺著手:「說起他們我頭頂便突突的跳著疼!」又嘆道:「老大媳婦也是,見了大小子除了吵便是罵,沒有半點手段心機,這樣哪能教好孩子,也不怪大小子成了如今這副樣子!」說完看向太夫人:「還是你好,總歸幾個兒子都還算貼心,老二溫和,老四雖脾氣倔了點,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向著你的。」

  這點太夫人倒也不否認,可又想到老三,長長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們老了有的事也不管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我們也別管了,各自過各自的日子罷了!」

  婁老太君笑了起來,指著太夫人就一臉嘲笑她的樣子:「我倒要瞧瞧,你怎麼過你自己的日子。」

  說完,兩人皆是笑了起來!

  析秋陪著錢夫人和阮夫人在正廳坐了,錢夫人就四處打量了一遍,問析秋道:「可請了太醫瞧過,到底是什麼病?」

  「張醫女瞧過,身體上有些病倒也不算大,不過這會兒神智有些……」析秋說著,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錢夫人和阮夫人皆是頓了一頓,一臉驚詫的樣子:「瘋了?」

  析秋也不確定,但太夫人已經發了話,她便點頭道:「行為異常,瞧著應該是。」

  「真是沒有想到。」錢夫人和阮夫人對視了一眼,一臉的唏噓:「好好的,怎麼就瘋了呢!」

  阮夫人也是點了點頭又道:「不過她做事一向要求很高,不但對別人,對自己也是如此,吹毛求疵力盡完美,這樣的人就和一直繃著的弦一樣,常常繃著總有一日不順就會斷了去!」

  「也是!」錢夫人嘆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些道理。」

  兩人說完又看向析秋,遂擺著手道:「不說她了,不說她了!」說完便看向析秋道:「聽說佟家大奶奶這個月要生了?」

  「是,應是月底生。」說著笑著道:「我也有好幾日沒回去,也不知這兩天怎麼樣了,打算過了中秋節就回去瞧瞧!」

  錢夫人就笑著道:「是該回去瞧瞧,佟家大奶奶人真是不錯,臨月當生的日子,還在為家裡的事奔波,也真是不容易。」析秋應了點了點頭:「大嫂性子好,對誰都是貼心周到得很。」

  阮夫人附和道:「這也是你們幾位姑奶奶的福氣!」

  析秋就笑著點了頭。

  錢夫人話鋒一轉,又說到刺繡的事兒,阮夫人又提到阮平蓉,說是整日裡就只知道玩,跟在幾個哥哥後面,沒個女孩子的樣子,但凡讓她看書或是繡花彈琴,她便是這裡疼哪裡熱的,能找出許多理由來糊弄你,阮夫人常常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說笑了半日功夫,直到太夫人那邊來請吃飯,析秋才陪著兩位夫人去太夫人房裡吃飯,臨近中秋各府都忙的很,幾位夫人自是不能離的時間太久,吃了飯便各自回去了,下午析秋一覺睡醒敏哥兒都已放了學,蕭延箏回來了,跑去凌波館裡哭了半天,才被龐貴彬扶著回來,她拉著析秋道:「四嫂,怎麼事情就鬧成這樣了,二嫂她……心真是狠!」

  析秋也不知道如何勸,只能幹陪著嘆氣,蕭延箏又道:「如今她也瘋了,被奪了封號,這樣的事情做出來不就是損人不利己嘛,好好的一個家被她自己毀了!」

  蕭延亦的性子好,但凡有錯別人總會想倒是別人的錯!

  蕭延箏晚上怎麼也不肯回家,說是明日就是中秋節,她要在家裡頭提前過一個中秋,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開太夫人在別處過中秋,析秋不由朝龐貴彬看去,就見他滿眼裡的寵溺,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直點頭道:「那我回去和爹娘說一聲,明天一早我再派人來接你可好。」

  蕭延箏自是沒有意見,龐貴彬就和太夫人以及析秋,大夫人打了招呼,去外院和蕭四郎說了話就回去了。

  蕭延箏擠在太夫人身邊,笑著道:「娘,我今晚跟你睡。」太夫人樂呵呵的樣子:「真是,都嫁了人了,還一副沒有長大的樣子!」

  第二日中秋節,太夫人派了滑竿將蕭延亦接了出來,這是析秋這幾日來,第一次看到他,臉色有些白人也瘦了不少好在精神還不錯。

  蕭延亦靠在滑竿上,遠遠的目光就落在和蕭四郎站在一起的她身上,眉目淡雅但眉宇間卻有著濃濃的疲色。

  是為府中的事累了嗎。

  還是因為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所以心思重了才會尤其覺得辛苦,四弟知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不自然的,蕭延亦腦中一連串的想法就跳了出來,隨後他心中一驚,飛快的跳過目光看向別處,眼底卻依舊餘留了一絲疼惜。

  「今兒瞧著精神好多了。」太夫人滿臉的笑容,顯得很高興:「快抬進去,別吹了風!」

  敏哥兒和鑫哥兒以及晟哥兒也在一邊朝蕭延亦行禮,蕭延亦朝三人笑笑,鑫哥兒的眼睛便落在蕭延亦的身上,眼底盡是擔憂,太夫人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父親只是身體有些不適,過幾日就好了。」

  鑫哥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可擔憂並未少,在孩子的眼中,蕭延亦不能自己走,臉色又這樣難看,自是病得不輕很難受才是,尤其是鑫哥兒,他常常生病,自是多了一份自以為的感同身受。

  所以,越發的擔心。

  敏哥兒和晟哥兒一人一邊牽了他的手,三個孩子隨著眾人進了正房,一家人在花廳裡吃飯,太夫人又讓吳媽媽拿了銀錢去打賞府裡的下人,各處的管事婆子紛紛來磕頭道喜。

  有了中秋的團圓氣氛,府裡幾日來的陰霾總算沖淡了許多。

  飯後,原是要到院子裡賞月,太夫人顧忌蕭延亦便道:「……年年都有中秋,明年再賞也一樣。」

  蕭延亦卻道:「我無妨的。還是按娘的意思吧。」

  大家便移到院子裡去賞月,幾個孩子個人手提了燈籠在院子玩,太夫人看著高興就吩咐吳媽媽道:「去將庫房裡的燈籠都取出來掛著,這樣看著也喜慶一些。」

  吳媽媽就帶著幾個小廝和婆子,在太夫人的院子裡掛了十幾盞燈籠,蕭延亦歪在軟榻上,身上蓋著毯子,看著鑫哥兒滿院子的跑,神色也柔和了許多!

  大家各自說起了以前的舊事,又提到有一年五爺提著燈籠將自己的衣擺點著了的事情,太夫人就嘆道:「真是驚著我了,那孩子也是木訥得很,火都燒到衣擺了,竟還站在哪裡發呆,若非老二,只怕要燒到臉了。」

  蕭延亦也露出笑容,淡淡的道:「五弟一向如此,對事反應比常人慢一拍!」又去看蕭四郎:「我還記得四弟有一年中秋,也是在娘的院子裡,那時候不過五六歲的樣子,剛學了一套拳,便急著要耍給娘看……」

  說著太夫人也想了起來,臉上露出笑意,兩人皆朝蕭四郎看去,蕭延亦又道:「月下,四弟小小的身影躍起伏地,動作敏捷……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忘記。」

  蕭四郎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可嘴角卻漸漸勾出笑意來。

  蕭延亦又道:「還有三弟,舞的那套棍法也是好看!」說完,驚覺自己失言忙朝蕭四郎看去,就見蕭四郎果然沉了臉色,太夫人神色也淡了不少,蕭延亦便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再說。

  大家沒了話,這才想到大夫人還會笑著聽著不時附和兩句,可到現在沒有聽到析秋的聲音,眾人轉頭去看,就見析秋已經歪在椅子上睡得沉沉的。

  蕭四郎的臉色瞬間便沉了下去,他擰了眉頭,太夫人也覺得奇怪問春柳道:「她這兩日都是這樣,還是今日累了才會如此。」

  春柳有些不安的回道:「這兩日都這樣,但凡不說話夫人就定是睡著了。」

  太夫人聽著眼睛就漸漸亮了起來,蕭延亦有一瞬的錯愕,隨後神色也淡了下去,眼底有一絲失落,這一刻就覺得後背上的傷口格外的疼,疼痛迅速蔓延至周身各處……尤其是……心裡。

  蕭四郎站起來,對春柳吩咐道:「去將張醫女請來!」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了蓋在析秋身上,打橫將她抱起來看向太夫人道:「我先帶她回去。」很緊張的樣子。

  太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了一眼,卻是擺手道:「不著急請張醫女來,明日一早去也不遲,你先讓她好好歇著吧。」

  蕭四郎頓了頓,又去看析秋,覺得她睡得很踏實安靜,心裡的擔心也少了些,點頭道:「嗯。」抱著析秋轉身便出了院子。

  眾人也各自散了。

  太夫人和吳媽媽在房裡說話,都是過來人,就覺得析秋這樣睏頓很眼熟,吳媽媽笑著道:「您看,四夫人這是不是……」

  「不著急,明日再看!」

  吳媽媽會意,立刻點頭應是。

  第二日一早,蕭四郎就讓春柳將阮靜柳請進了府,析秋還在熟睡中,阮靜柳搭了脈擰了眉頭,蕭四郎看著她的表情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第一次耐不住性子在房間裡來回走動,砰砰的腳步聲在房間迴盪。

  阮靜柳擰了眉頭,回頭看著蕭四郎道;「大都督若是著急,便先出去吧!」

  蕭四郎愣住,沒有出去,卻也站著沒有動。

  彷彿診脈這短短的時間,如過了許久一樣那樣難熬。

  太夫人和吳媽媽來了,大夫人也隨著過來,一家人候在房裡……

  「老四,不會有事的,你沉住氣!」太夫人看著蕭四郎的樣子,就有些哭笑不得!

  蕭四郎卻是依舊擰了眉頭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阮靜柳又換了另外一隻手去試,過了片刻她有些不確定的道:「像是喜脈,可因為時間太短又不大確定。」

  蕭四郎怔住,看著析秋頓時沒了表情。

  太夫人眼睛亮了起來,喜悅就從心底一直溢出來,她笑呵呵的道:「定是喜脈不會有錯,她這樣貪睡還睡的這樣沉,不會有錯!」

  吳媽媽也點頭應是。

  大夫人的臉上也浮出笑容來,府裡太需要這樣一件激動人心的事了。

  蕭四郎呆呆的站在那裡,等一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依舊站在那裡。

  析秋睡夠了悠悠醒了過來,就看到蕭四郎站在床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彷彿不認識一樣,她覺得奇怪便問道:「四爺怎麼了?」說著要坐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您今兒怎麼沒有上朝?」

  蕭四郎還是沒有反應。

  析秋越發的不安,扯了他的衣袖問道:「四爺!」

  蕭四郎卻是眼神一點一點恢復過來,彷彿壓抑著巨大的驚喜,他按住析秋,聲音沉沉的道:「躺著別動!」

  析秋更加的困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四郎坐在床頭,就俯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彷彿要將她嵌入身體一樣,析秋能感覺到他緩慢卻深長的呼吸聲,彼此的心跳聲在耳邊迴盪,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問了蕭四郎也不說,就忐忑的任由他抱在懷裡。

  過了許久,蕭四郎緊挨在她的耳邊,緩緩的道:「丫頭,我們有孩兒了。」

  析秋愣住,推開蕭四郎問道:「四爺是如何知道的?」蕭四郎就將昨晚她睡著,早上阮靜柳把脈的事告訴她:「從未見你這樣貪睡,我以為……心裡擔心的很,一早上就等不及將張醫女請來了。」

  阮靜柳來過,太夫人和大夫人也來過,怎麼她都不知道。

  「是不是時間還太短,所以很難確定?」析秋問道。

  蕭四郎看她的樣子,彷彿早就知道了一點也沒有驚喜的樣子:「說再過十日就能確定。」又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析秋搖著頭,回道:「我也不大確定,想再等一等和四爺說。」說完又道:「沒想到這樣嗜睡,倒讓您和娘跟著擔心了。」

  蕭四郎卻是怔住,心裡想的卻和析秋截然相反。

  他陪析秋吃了早飯,便直接去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和吳媽媽拿了許多的布在床上擺弄,見蕭四郎進來太夫人頭也不回的道:「老四快來瞧瞧,我準備拿這匹布做幾件小襖,到明年冬天的時候剛好穿。」

  她說完,卻沒有得到回應,太夫人不由奇怪轉過頭來,就聽蕭四郎很直接的開了口:「我打算帶著析秋搬出去住!」

  太夫人愣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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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2:40
卷三‧庶途同歸

第一百七十四章:搬家

  三四堆的布就這樣擱在床上,太夫人沒了擺弄的興致。

  吳媽媽著急的紅了眼睛,看著太夫人就道:「太夫人,您怎麼就答應四爺了呢?」說著一頓又道:「雖說四爺也有四爺的考慮,可他們若是搬出去,這府裡可就真的冷清了,四夫人又懷著身孕,身邊又沒個得力的媽媽,便是去了都督府,您這心裡也不能安生啊。」

  見太夫人沒有說話,吳媽媽又急著道:「四爺雖有意搬走,可他來和您說,還是想要徵求您的意見,況且,便是不說四爺,就是四夫人的性子若是您不同意,她定然不會執意而為的。」

  太夫人端著茶,低著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臉上的表情有些沉,看不出情緒來,過了許久,她長嘆了口氣,回道:「老四說的沒有錯……」她頓了頓:「我也承受不起,他們搬出去若是能讓析秋順利誕下子嗣,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兒啊!」

  嘴裡雖是這麼說著,可太夫人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

  是啊,她還活著一家人親骨肉卻是這樣分散住著,延箏出嫁了,延炙……老三又是不知下落,如今就只剩下老二一人守著偌大的宣寧侯府,她的心裡怎麼能好受。

  吳媽媽沒了話,太夫人說的也沒有錯,誰也無法保證四夫人留在侯府裡,能萬無一失的到臨盆那日,畢竟這段時間風波太多,便是她們心裡也沒了底。

  兩個人在房間裡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太夫人站了起來,她低聲道:「……陪我去梅林裡走走。」

  吳媽媽應是,扶著太夫人的手便出了房門,府裡頭樹木都是老侯爺在世時種的,但那片梅林卻是太夫人身體好後,懷二小姐時老侯爺和太夫人一起種的,這些年太夫人每每想念老侯爺時,便會去梅林走走。

  她扶著太夫人,帶著紫薇幾人便去後院的梅林。

  析秋聽完蕭四郎說話,也是一愣放了手裡的賬簿看向他:「我們搬去都督府?」

  「嗯。」蕭四郎輕聲應了,又道:「過了下個月的重陽我們便搬。」說著頓了頓又道:「你回頭找幾個婆子和天敬過去收拾一下,看看缺什麼派人添置了進去。」

  析秋的心情有些複雜,她不是不盼望搬出去,沒有長輩在她在行為和行動上自由了許多,每日不用向誰請安,做事也不用總是要顧忌到別人,她一個人呆在內宅裡,不管她如何做都不會有人來指責她,也不會有那麼多雙眼睛時時盯著她做的對不對,來衡量她做的好不好。

  這樣的日子,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她看著蕭四郎道:「娘那邊怎麼辦,我們若是搬走了府裡也冷清了許多,娘的心裡定是不好受的。」

  蕭四郎不以為然:「府裡頭還有二哥在,還有鑫哥兒和晟哥兒,她若是覺得冷清便讓老五搬回來便是。」說完,目含殷盼的落在她的肚子上。

  「可是……」析秋說了半句,後面的便沒有再說下去,她知道蕭四郎是為她考慮,是怕她留在這邊後面會再出如前幾次那樣的事情,才會去和太夫人提出搬出去住,看他這樣已是下了決定的樣子:「那就依四爺的。」現在即便說了反對的話也不會改變他的主意。

  索性兩府住的也不遠,以後常走動吧!

  不過既然要搬走,後面要準備和做的事情非常的多,收拾這裡的東西不說,新府她還沒有去瞧過,要準備什麼,傢具要不要重新置,如果要是重新置辦傢具,那麼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還不定會夠……伺候的婆子,丫頭還要找人牙子買了進來仔細調教。

  她越想越覺得許多事,不由在蕭四郎身側坐下來,道:「若是重陽後就搬,那我們的時間夠不夠?新府裡四爺可去瞧過,裡頭缺的東西多不多?」

  蕭四郎看著她,微笑著回道:「各房的傢具就早就定制了讓人送了過去,丫頭婆子你過去瞧著若是不夠再買些添了,至於旁的東西,具體缺什麼到時候再添也罷。」

  析秋詫異的看著他,愣了愣道:「裡面的東西,四爺一早置辦好了?」她怎麼一點都沒聽說過。

  蕭四郎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回道:「嗯。」

  他守的可真嚴,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將新府收拾停當了她都不知道,難怪他能提到搬家,就立刻定了下個月的時間。

  「那妾身明天讓春柳和岑媽媽隨著天敬去那邊瞧瞧,看看還缺什麼這些日子添進去。」析秋想了想回道。

  蕭四郎點了點頭,兩人不再說搬家的事,他又拉著析秋坐在玫瑰床,手便很自然的落在她的肚子,析秋失笑看向他道:「還早的很,這裡頭現在可什麼還沒有呢。」

  「如何沒有!」蕭四郎沉吟了片刻,彷彿突然想道什麼,對析秋道:「新府的後院中,有一塊空地,原是想等你看了再決定怎麼用,現在想不如在那邊建架鞦韆,再做些別的玩什,將來他大些也能用的上。」

  想了想又道:「還有房間,他的房間和院子都還沒有布置。」蕭四郎和析秋一樣,滿腦子裡就覺得許多事情沒有做,時間彷彿不夠用。

  析秋聽著就笑了起來,偎在他的肩頭,道:「四爺不用心急,這後頭還有九個月呢!」

  蕭四郎卻不是這樣想,她摟著析秋凝眉道:「只有九個月而已,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兩人就偎在房裡,析秋讓他說了說空地是什麼樣子的,兩人就想了許多種的方案又俱都否定了,再想,再否定……

  總覺得不妥不夠!

  四爺和四夫人要搬出去的事,在府裡傳開來,府裡頭頓時炸開了鍋,那些管事婆子們才和析秋了解,雖說四夫人做事要求很高,可卻是賞罰分明,也從不私下裡用一些手段,讓他們彼此去爭奪,她們這些日子上頭吩咐什麼做什麼,彼此間相處反倒比以前輕鬆了許多。

  現在乍一聽四夫人要走的事,大家一時難以接受,紛紛掂了腳尖的去打聽。

  春柳和岑媽媽去看新府,碧槐則拿了賬簿和紫陽問玉兩人帶著幾個婆子在庫房裡清點東西,碧梧滿府裡亂竄,偷偷去和平日交好的人告別。

  「定了哪日搬?」蕭延亦坐起身子來,後背上傷口扯的火辣辣的疼也毫無所覺:「太夫人同意了?」

  長隨低著頭應道:「太夫人同意了,聽說是定了重陽節之後就搬走。」

  蕭延亦就沉默了,若有所思的靠在了床上。

  四弟考慮的對,析秋現在有孕在身,雖留在府中有娘照顧打理,可最近府裡太不安生……還有太后那邊,這兩日那樣安靜,他無所謂太后做什麼,可析秋不同,她現在也經不得半點的風險,如此兩廂權衡,倒是搬出去自在些。

  可是……

  蕭延亦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他遣了長隨就沉默的閉上了眼睛,手安靜的垂著身側,卻又慢慢的攥成了拳頭,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緩緩的移到書架邊,伸手拿出書架上的一本書,就見牆上有一塊咯吱咯吱的凹陷進去,隨即便露出那副畫像。

  他安靜的站在的畫像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這幅畫是不是該還給四弟?

  他們有了子嗣,四弟又對她那樣愛護,

  他還有什麼理由去想她!

  這次的事情,一定給她造成了許多的困擾,便是她不說,可他也能感覺得到,她看他的眼神在躲閃,眼底彷彿留有歉疚卻又刻意的去迴避。

  他無意給她造成困擾,只要她能過得好,他就無所求。

  這一生,他便已如此,所以就更加希望她能幸福。

  畫上的女子朝她嫣然一笑,大大的眼睛如露珠般晶瑩,那樣的美好……

  他伸手去觸摸,觸手卻是生硬沒有任何溫度的,他驟然醒了過來,眼中便滿是隱忍的痛。

  他站在那裡許久都不曾動一下,有什麼自眼底流出來,落在衣襟上,落進了心裡。

  春柳和岑媽媽回來了,她很是興奮的和析秋道:「……宅子很大,依我看比起侯府也不承讓,府裡頭奇石林立,溪水潺潺真的美不勝收。」說著頓了頓又道:「尤其是後院裡,新移了許多山茶,大片大片的紅粉相間,看的奴婢眼睛都暈了……見了新府,就覺得別的府再難入眼了。」

  「真有你說的這樣好?」析秋也被她說的興致盎然很想過去瞧瞧,春柳聽著直點頭:「夫人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巴不得日日住在那邊才好。」

  岑媽媽聽著就哭笑不得的樣子:「這丫頭,說的什麼話,以後夫人可不就要一直住在那邊。」她看向析秋,補充春柳未匯報的事情:「丫頭婆子都由一個叫容媽媽的婆子管著,手藝婆子十三個,粗使婆子二十個,小丫頭都未分一共二十四個,奴婢仔細瞧過調教得都不錯,府裡雖大可人畢竟不多,到時候我們搬過去,奴婢看夫人暫時也不用添新人了。」

  這點析秋沒有想到,蕭四郎竟然養了這麼多人在裡面,還專門有婆子在打理調教,她看向岑媽媽問道:「從這裡去新府裡,用了多長的時間?」

  「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很近!」岑媽媽笑著回道:「離親家那邊的宅子也近些,來回也用不上一個半個時辰。」

  她點了點頭,腦中已經有了一副新府的架構圖,手又放上腹部。

  晚上,敏哥兒從學館裡回來,他一進門就跑進析秋房裡,昂著小臉就急切的問道:「母親,奶娘說您和父親要搬走?」眼底露出恐懼的顏色來。

  析秋一愣,敏哥兒用的是「你們」,而非是「我們」,她蹲下身子看著敏哥兒問道:「沒有錯,怎麼了?」

  敏哥兒聽著就垂了頭,兩隻小手交錯在一起,緊緊纏著,他低著頭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回道:「沒事!」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門。

  析秋朝敏哥兒身後的奶娘看去,奶娘立刻一驚就跪在地上,回道:「夫人呢,奴婢和敏爺說您和四爺要搬出去,可奴婢的話還沒有說完敏爺就課也不上跑回來了。」

  析秋嘆了口氣,指著春柳和冬靈道:「你去看看,別讓他亂跑!」

  春柳和冬靈應是而去。

  析秋就坐在房裡去等敏哥兒回來,他聽到他們要搬家的第一個反應,卻是以為是她和蕭四郎搬走,很直接自然的把他自己剔除出去。

  是以為他們不會帶他走,所以傷心了吧!

  過了一會兒,敏哥兒垂著腦袋進來,站在析秋面前,析秋就看見他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躲在哪裡偷偷哭過了,她摸了摸敏哥兒的頭道:「敏哥兒怎麼了,不喜歡搬出去,還是捨不得祖母和鑫哥兒?」

  「不是!」敏哥兒下意識的搖頭,忽然反應過來析秋的意思,抬頭驚訝的看著她:「母親要我一起搬走?」

  「當然!」析秋回道:「我們是一家人,你父親和母親搬走,敏哥兒自是搬走的。」說完想了想又道:「不過,若是敏哥兒捨不得祖母不想搬,那我們就去和父親說,我們繼續留在這裡也行。」

  「不是,不是!」敏哥兒聽著直搖頭,臉上漸漸露出欣喜的樣子來:「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激動的道:「我……我只是以為……以為……」你們會將我丟在這邊。

  「怎麼會呢!」說完,她牽著敏哥兒的手,兩人並肩坐下,又道:「以後可不能再這樣想,若是你父親知道了,定會傷心的,就是母親現在聽到了也覺得很傷心呢。」

  敏哥兒猛點著頭,一改方才的失落,滿臉的笑容:「我以為有了弟弟,母親就會不要我了,將我依舊留在祖母這裡呢。」說著頓了頓又道:「以後我不會了!」

  「敏哥兒。」析秋露出鄭重的樣子,語氣認真的看著他道:「沒有人會丟下你,母親有小弟弟或者妹妹,也只是你多了一個弟弟或是妹妹,而不會因為他而捨了你,知道嗎。」

  她無法保證對待敏哥兒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可是她會憑著自己的心去做,至少盡量去照顧好他,讓他順利健康的長大,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敏哥兒點頭應是,析秋又笑著道:「兩府離的很近,敏哥兒以後若是想祖母或是鑫哥兒,晟哥兒了,就回來看望他們,好不好。」見敏哥兒點頭,她想了想又道:「不過,等搬過去敏哥兒若是還來這邊上課,每日就要奔波,母親想和你父親商量,重新給你請一個先生,你覺得如何?」

  「重新請一個先生?」敏哥兒露出沉思的樣子,他們都很喜歡宋先生,若是換個先生,心裡自然是捨不得,可兩府雖離得近,可每日要是早上晚上來回奔波,要是天氣暖和倒還好,可到了冬天這樣來回的跑,小孩子太辛苦了。

  「這件事,我能想一想嗎?」敏哥兒小聲的問道。

  析秋點了點頭,回道:「當然,這件事敏哥兒自己拿主意,等你想好了告訴母親,母親和父親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敏哥兒點了點頭。

  「那我們去給祖母問安好不好?」析秋牽了他的手站起來,她早上起來的遲,太夫人又讓人傳了話讓她不要過去,這會兒她不睏又沒什麼事,便想去太夫人那邊坐坐,畢竟搬家是大事,讓太夫人沒有想法也不可能。

  敏哥兒應是,析秋就牽著他的手,兩人慢慢的走在甬道上,進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說話,見析秋進來立刻緊張的讓吳媽媽扶著她:「不是不讓你來了嗎,怎麼又過來了,這第一胎又是頭三個月可得緊著些!」

  「娘,我沒事。」析秋讓吳媽媽扶著在大夫人的對面坐下來:「整天呆在房裡也悶得慌。」又看向大夫人,點了點頭,問道:「娘和大嫂正在說什麼。」

  太夫人聽了就道:「正在和你大嫂說你們搬家的事,想讓胡總管去那邊看看,還缺什麼,我們給你們添上。」

  析秋聽著忙擺著手:「不用,不用!」她回道:「怎麼能讓娘和大嫂破費,聽四爺說那邊已經備妥當了,我們直接搬進去就可以了。」

  大夫人表情淡淡的,接了話:「四弟妹不用客氣,你如今身子不便,也不能勞累,這些事就讓我和娘給你辦了,到時候你過去也省些心。」說著頓了頓又看向太夫人:「娘,還有時間,我們也不著急!」

  太夫人笑呵呵的點頭應是。

  析秋見太夫人如此,心裡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析秋又讓岑媽媽回了一趟佟府,她懷孕的事還沒確定,想著等再過半個月再派人回去報喜,這會兒她心裡惦記著姨娘,也不知有沒有孕吐,身子好不好,還有江氏臨盆在即,見不到人她日日心裡有這兩件事掛著。

  中午邱媽媽回來,稟道:「姨娘臉色很好,說是沒有什麼反應,就是胃口比以前好了些,很嗜睡,倒是大奶奶這會兒又開始吐了起來,約莫有兩三天的光景了,日日吃不下東西,又瘦了一些。」

  析秋聽到姨娘時,就想到自己的反應,難道這樣的孕相也會有遺傳?

  「怎麼會到臨盆了,還會有這樣的反應。」析秋從來沒有聽說過,不由擰了眉頭,邱媽媽聽著就笑著道:「也有人如此,肚子裡大了擠著肚子,吃下去的東西就沒地兒擱,可不就吐出來了。」

  這個不大相干,析秋也沒反駁岑媽媽,有些憂心的道:「也不知道哪天生,等生下來大嫂也不用這樣受罪了!」

  「夫人!」岑媽媽想了想又道:「奴婢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了一件事,也不知該不該和您說。」析秋坐直了身體,問道:「嗯,什麼事?」

  岑媽媽就道:「奴婢聽說蔣老夫人托了欽天正的馬大人的夫人,去陳府提親了!」

  「啊?」析秋聽著一愣,問道:「哪個陳夫人?」

  岑媽媽就解釋道:「就是原禮部尚書陳大人,後來被調去了戶部,陳夫人就是前朝大名鼎鼎袁提刑袁大人的後人!」

  析秋猛然想了起來,這個陳夫人就是當初給武進伯府說親的陳夫人……

  京城真的很小,彎彎繞繞,蔣家竟然會去陳家提親。

  蔣老夫人怎麼也不去打聽打聽,陳家和佟家的淵源來往?況且,以她對陳夫人的了解,在聽了蔣家和佟析硯的事情,怎麼會捨得將自己的女兒嫁去蔣家!

  她不由暗暗搖頭,又不得不佩服蔣老夫人的能力。

  心裡想著,她又朝岑媽媽看去,岑媽媽依舊是言未盡的樣子。

  見析秋看來,岑媽媽想了想便又道:「奴婢知道蔣家和夫人娘家四姑奶奶的事,就留了個心偷偷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在這中間牽線搭橋的,竟然是任三奶奶。」

  析秋擰了眉頭,想到佟析言沉默陰冷的樣子,彷彿躲正在暗處窺探著別人的眼神,她到底想幹什麼,怎麼會挑著蔣老夫人去陳家提親?

  「那陳傢什麼態度?」若是佟析言牽的線,想必陳夫人要考慮考慮的吧,怎麼也要顧忌武進伯府的臉面的才是。

  岑媽媽想了想回道:「沒有聽說定親,想必陳家一時並未答應。」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聽說陳小姐琴棋書畫,才滿京城,陳夫人對她期望很高!」言下之意,可能看不上蔣家,答應的可能性很小。

  「嗯。陳大人雖官拜五品,可卻是百年世代書香門第,清流貴客,蔣大人雖也是同品級可在陳家看來,家底難免單薄了些……」又是繼室,想了想又看向岑媽媽:「既是任三奶奶做了媒,那可聽說任三奶奶最近可常去蔣府?」

  岑媽媽聽著就點了點頭回道:「……聽說在長街上,和蔣家大奶奶開了一間繡莊,前兩天剛剛開張。」有些顧忌的看了析秋一眼:「和四姑奶奶的鋪子頗為相像!」

  佟析言果然和蔣家大奶奶合夥做生意,竟然還和佟析硯開了一樣的繡莊,分明就是在針對佟析硯。

  難道,她是因為王姨娘的死在報復大太太?

  過了兩日,析秋為新府的事兒,和太夫人商量添置哪些東西,敏哥兒的房間擺在何處又如何布置,太夫人顯得很上心,讓胡總管跑了兩次,列了好幾張單子讓人照著去採買,又在府裡挑了好幾個原來廚房裡不得勢的灶上婆子,仔細查過背景,就指給析秋一併帶過去,免得才去那邊新人新手做菜她吃不習慣。

  析秋自然不好拒絕。

  二十二那日一大早,她才梳洗了吃了東西,邱媽媽滿臉緊張的進來,析秋看著她的樣子心就提了起來:「出了什麼事?」

  「六姑奶奶,大爺讓奴婢來和您,讓您請張醫女快去府裡一趟。」析秋緊張的拉著邱媽媽問道:「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大奶奶。」邱媽媽紅著眼睛哭了起來:「從昨天夜裡就開始肚子痛,這會兒還沒有生卻已經出了很多血,穩婆嚇得癱在地上不敢再動,太醫去了只說要孩子還是要大人,大爺說要大人,大奶奶卻是哭的撕心裂肺要保孩子……」

  「張醫女醫術高超,或許張醫女能救救大奶奶。」說著邱媽媽跪了下來:「奴婢求求六姑奶奶!」

  析秋的心頓時若潑了一盆涼水,這時候生孩子難產的機率很高,女人生一次便和在鬼門關走一遭沒有分別,江氏……江氏……她這時候她也緊張的學著大太太雙手合十心裡念了幾遍「阿彌陀佛!」

  「我讓岑媽媽陪著你去接靜柳姐!」她說著就讓春柳喊來岑媽媽,快速的交代了一番,岑媽媽和邱媽媽立刻去找阮靜柳,她自己則在房裡緊張的來回走。

  江氏這一胎從懷孕到現在沒有一天安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

  可縱然這麼安慰念叨著,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緊張的砰砰的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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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3:08
第一百七十五章:驚險

  到中午岑媽媽還沒有回來,析秋越發的著急。

  「去幫我叫了滑竿來!」析秋有些坐不住拉著春柳道:「我要回去看看。」

  春柳聽著一驚,拉著她道:「岑媽媽走前和奴婢說了,千萬不能讓夫人去,夫人正懷著身子,坐著馬車顛簸不說,那邊這會兒可是亂得很,若是哪個婆子下人沒了主心骨衝撞了一下可如何是好,再說,產房可是最凶險的地方,夫人去不得!」

  析秋哪裡管得了這些,便擺著手道:「我不回去瞧瞧,心裡哪會安生。」說著頓了頓:「我自己多注意點,再說不還是有你們在嗎!」

  「夫人!」碧槐也來勸:「奴婢覺得岑媽媽和春柳顧忌的是對,若是大奶奶有個好歹,您再……大老爺和大爺可怎麼是好,您若是心裡著急,奴婢替您跑一趟吧。」

  析秋嘆了口氣,春柳和碧槐說的她都知道,可是心裡又確實著急的彷彿著了火似的,她點了點頭對碧槐道:「那你去吧,問清楚看清楚了,然後趕快回來。」

  碧槐應是:「夫人不要著急,您都來回走了一個上午,快去歇一歇,奴婢很快就會回來的。」

  析秋點了頭,春柳就扶著析秋在椅子上坐下來,碧槐提著裙子帶著兩個小丫頭飛快的出了院子。

  「夫人,您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吧。」春柳幫她換了水,自從知道有可能懷孕後,析秋就不再喝茶了。

  析秋擰著眉頭搖頭道:「哪裡能安生歇著,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說著頓了頓又道:「讓廚房把早飯備好了,敏哥兒該回來了。」

  春柳應是。

  過了一刻,敏哥兒背著小書包就回來,一進來瞧見析秋臉色不大好看,握著杯子指尖發白。

  他臉色一變上前問道:「母親,您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他學著蕭四郎的樣子,握住析秋的手,發現她手指冰涼又來回的搓著暖著。

  「母親沒事。」析秋臉上露出笑容來,看著他道:「是大舅母,這會兒正在生寶寶,母親不能回去,心裡就一直念著很擔心。」

  敏歌兒似懂非懂,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問道:「生寶寶很讓人擔心?」

  「嗯,這是女子一生的難關,很危險。」析秋解釋了遍,又怕給敏哥兒造成心理陰影,又補充道:「不過呢卻也是最幸福,最期待的時候,因為馬上要見到自己的孩子了,這個過程雖很痛苦,卻也很高興。」

  敏哥兒越加的疑惑,想了想就盯著析秋的肚子,臉色微變問道:「那……母子將來生弟弟或者妹妹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很難!」說完就蹙了小小的眉頭。

  析秋一愣,才明白敏哥兒剛剛為什麼這麼問,她心裡一暖笑著道:「還不知道,不過母親只要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心裡一定會很幸福,便是難一些也無妨。」

  敏哥兒依舊擰了眉頭,沒有說話。

  他太敏感了,析秋怕他又胡思亂想,不由安慰道:「不是所有人都很難,也有人很容易就生出來的,敏哥兒放心。」說著就換了個話題:「肚子餓了吧,我讓春柳擺飯好不好。」

  敏哥兒就點了點頭,扶著析秋朝稍間去。

  兩人安靜的吃了飯,析秋漱了口回頭去看敏哥兒:「在院子裡走走消消食,然後讓冬靈帶你去歇午覺好不好。」

  「我不睏!」敏哥兒搖頭道:「我陪母親一起等消息吧。」一臉堅決的樣子。

  析秋失笑,心情因為他輕鬆了不少,母子兩人就回到次間裡,讓春柳在玫瑰床上鋪了氈毯,兩人半歪在上面說話,不過半刻功夫,兩人便睡著了。

  春柳看著就搖了搖頭,輕手輕腳的給兩人蓋了毯子。

  碧槐回來了,春柳拉著她的手走到外面,小聲道:「夫人才睡著。大舅奶奶怎麼樣?生了沒有。」

  「還沒有!」碧槐嘆了口氣道:「我沒進去瞧,恰好在外面看見了岑媽媽,就仔細問了一遍就回來了。」

  春柳也沒了聲,兩人小聲的候在門口。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不到,析秋便驚醒過來,喊道:「碧槐!」

  碧槐和春柳對視一眼,她掀了簾子進了門,析秋已經坐起來,儘管聲音很小可依舊能感受得到緊張:「大嫂怎麼樣?」

  「說是孩子橫在裡面,到現在什麼也沒出來。」她想了想又道:「不過穩婆說,只要能露出一隻小腳,她就能抓著小腳將孩子換個方向,可這會兒卻是半點影子也瞧不見,大舅奶奶都已經暈了兩次了,得虧張醫女在,否則恐怕真的危險了。」

  怎麼會這樣,她知道胎兒在母親的肚子裡,大多數都是頭朝下的,可也有不同的姿勢,譬如臀位或者橫位,有的也會是小腳先出來,若是在現代有超音波在先自是能避免這些事,就算不行也能剖腹將胎兒拿出來,可是這會兒……能靠的只怕也是運氣了吧!

  她就覺得自己光聽著就出了一身的汗,渾身冰涼!

  春柳和碧槐怕她傷了身子,就兩個人想了詞兒來安慰,可是這個時候只要人還生出來,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析秋支著額頭靠在迎枕上,只覺得這一日特別的難熬。

  下午,她又讓碧槐跑了兩趟,並沒有太大的進展,佟慎之要張醫女和穩婆保大人,便是大老爺也是這個意思,可是江氏只要清醒過來,便哭著求著要孩子。

  又說起大太太,房媽媽也是兩邊的跑,下午的時候還請了胡先生進府一趟,說是大太太急的暈過去了。

  佟氏的長房長孫怎麼會不重要,即便是孫女也都有著很重要的地位。

  蕭四郎從衙門回來,就瞧著析秋一臉忐忑不安的來回在房裡走,他擰了眉頭朝春柳看去,春柳便回道:「大舅奶奶難產,孩子都生了一天一夜了,這會兒還沒出來,夫人也跟著著急了一天。」

  蕭四郎點了頭,朝春柳揮了揮手進了門,析秋見他回來,心裡就安定了一些,走到桌邊要去給他倒茶,蕭四郎就握了她的手,搖頭道:「我不渴,你坐著歇會兒吧。」

  析秋依言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蕭四郎問道:「不是說請張醫女去了嗎,有她在你也該放心,不會有事的。」

  「不是。」析秋就滿臉憂心的道:「靜柳姐主治的不是婦科之症,這些事她恐怕也不是很精通的,所以我才這樣擔心。」蕭四郎聽著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著析秋便道:「那我派人去郡王府請文大夫去吧!」

  析秋聽著眼睛一亮,想了想又搖頭:「文大夫如今住在郡王府,我們去請恐怕有所不便吧?」

  「無妨。」蕭四郎漫不經心的道:「我讓天敬去將人接了直接送去佟府吧,也省得耽誤時間了。」析秋聽他如此說也不再多想,這個時候了救江氏最重要,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她點了點頭,道:「那四爺讓天敬快去吧。」臉上總算恢復了點血色。

  蕭四郎點了點頭,讓春柳將天敬找來,他交代了幾句後天敬就出了門,析秋依舊有些不安可卻比前面要好了許多,蕭四郎順著她的後背,將她攬在懷裡小聲道:「你若真的不放心,我便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也省得在這裡跟著擔憂。」

  析秋確實想回去,可這會兒……她想了想道:「還是算了,這會兒回去也幫不上忙,反而讓四爺跟著擔心,我就在家裡等消息吧。」

  蕭四郎點了點頭,沒有再說這件事。

  等天擦著黑的時候,岑媽媽和天敬才回來,岑媽媽一進來就笑容滿面的和析秋道:「恭喜夫人,夫人做姑姑了。一會兒佟家報喜的婆子就會到了。」

  析秋心裡壓著的石頭總算消失了,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問道:「大嫂怎麼樣?母子都平安吧?」

  「是,雖然凶險,可總算是母子平安了!」說完,又補充道:「是位小少爺!」停了停想到大老爺說的話,又接著道:「佟家大老爺說得虧四爺請了文大夫去,就連張醫女也鬆了口氣,她直說這還是她見過最凶險的一次,只恨自己學的不夠用,得虧文大夫去了若不然這一次可就真的難以想像了。」

  文大夫在醫術上自是不如阮靜柳,可術有專攻,他擅長的便是婦人之症。

  「那就好,那就好!」析秋的神經繃了一天,這會兒人放鬆下來頓時覺得沒了力氣,她扶著春柳站住滿臉的笑容:「這兩日就別回去了,等洗三禮的時候我親自回去一趟。」又對春柳吩咐道:「你去庫房裡點一點,有什麼東西能帶回去的,都打包了。」

  春柳應是,析秋又對岑媽媽吩咐道:「明日你去錦繡閣問一下,我打的小玩意可做好了,若是沒有做好就催一催,後日就要用的。」

  岑媽媽應是。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笑了起來,道:「四爺,妾身做姑姑了!」

  蕭四郎見她不再如方才那樣繃著臉,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也微微的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吩咐人擺飯吧!」

  析秋這才想起來,他們一家子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她紅臉道:「是妾身疏忽了。」說完讓春柳去將敏哥兒帶過來,擺了飯。

  兩人吃過飯在院子裡走了兩圈消食,析秋和蕭四郎便回房梳洗,兩人偎在床頭說著話:「妾身覺得新府裡頭的床嫌小了些,想換個大一些的。」蕭四郎聽著眉梢一挑,就聽析秋解釋道:「等孩兒出生,我們三個人睡就會顯得擠了點。」

  「隔壁不是備了隔間嗎。」蕭四郎回道:「為何要和我們睡在一起。」

  析秋笑著搖頭,回道:「孩子太小,怎麼能放心讓他一個人睡,便是有人在一邊守著,妾身也不會放心的,等稍稍大一些讓他獨自睡在隔壁倒是無妨的。」

  蕭四郎沒有說話,顯然沒能理解她的這個理論,但卻選擇保持了沉默。

  析秋便又說起別的,又問蕭四郎道:「這兩天沒有聽四爺提起榮郡王,今兒去郡王府請文大夫,會不會給四爺引起多餘的麻煩?」

  「沒事。」蕭四郎說著手放在她的腹部,很自然的上下撫摸著。

  二夫人的事榮郡王雖然最後沒有被牽扯其中,可二夫人畢竟是他的妹妹,他也受到牽連,聽說前兩天聖上還在御書房關於郡王府下人占著主子的勢在外作惡的事,責罵了他,榮郡王這兩日為此事奔波,找人在聖上面前周旋,現在蕭四郎有事求他,他自是再高興不過了,盼著他去!

  蕭四郎怕析秋有疑惑,便輕聲的和他解釋了一遍,不過說了幾句身邊便沒了身影,他轉頭去看,就見析秋已經歪在他的肩頭睡著了,秀逸的眉頭依舊蹙在一起,長長的睫毛蝶翼一般在臉上落下一層剪影,嘴脣微嘟著……

  他的心瞬間熔化成一團,柔軟的讓他覺得胸口隱隱的疼。

  他伸臂過去,將她摟在懷中,析秋便就順勢趴在了他的胸口,睡得像個孩子一樣安逸。

  他脣角勾了起來,輕笑著,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不知道她生產時會不會很順利,希望不會像江氏那麼凶險,他伸手去觸摸她依舊平坦的小腹,看來他要多備著一些穩婆在府裡妥當,明日就讓天敬去辦!

  第二日吳媽媽來了,析秋被太夫人禁止了活動,說是這些日子都不要去她那邊請安,析秋就只能待在房裡哪裡也不敢去,倒是吳媽媽每日都來瞧兩遍,見了析秋她問道:「太夫人聽說昨日大舅奶奶生了,母子都平安吧,是兒是女?」

  「是兒子。」析秋笑著回道:「生了一天一夜,說是凶險的很,萬幸的是母子都平安,就是我大嫂受了許多罪,聽說暈了七八次。」

  吳媽媽聽著一臉的唏噓,又安慰道:「都說難產的孩子,將來格外的孝順母親,他還沒出生就和母親一起經歷這樣的困難,將來母子連心也知道心疼自己的母親。」

  析秋也是滿臉的笑容,點頭道:「承您的吉言了!」

  吳媽媽回去回太夫人的話,府裡的管事婆子每日辰時來一趟,先和春柳以及碧槐回了事,兩人篩選了再回析秋,一般的事兒就先處理了,如此之後析秋反倒沒了事做,便窩在房裡給夏姨娘的孩子做衣裳,又將給江氏孩子的衣裳拿出來理一理裝了箱籠,明日洗三禮一併帶回去。

  第二日她一早收拾妥當,蕭四郎也特意休沐了一日,陪著她一起回去。

  析秋上了馬車,頓時露出哭笑不得的樣子,就見馬車裡上上下下都鋪著厚厚的毛絨氈毯,她坐下去人便陷在裡頭,岑媽媽送她出門,站在車門外就笑著道:「夫人別怪奴婢多事兒,這有了身子不管多麻煩,小心些總是不會錯的。」

  析秋只得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和蕭四郎兩個人「窩」在馬車裡。

  若非不放心陪著他,蕭四郎自是騎馬而行,析秋有些歉疚的看著他道:「要不然,四爺去騎馬吧。」她坐著都覺得蜷著,何況蕭四郎。

  「不過半個時辰,你躺著歇會兒,到了我喚你!」

  析秋就有種她身邊的人恨不得把她綁在床上,覺得這樣才是最為妥當的感覺,便是如蕭四郎也是處處透著小心翼翼的,生怕傷了她累了她。

  她嘆了口氣,點頭道:「好!」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便到佟府,一路進了二門,因為並未和家裡人說起懷孕的事,析秋盡量如往常一樣,佟析硯迎了出來,朝蕭四郎行禮,又看著析秋道:「我帶你去看看坤哥兒,到處都小小的,看著可真是討喜的不得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坤哥兒?是大哥取的,還是父親取的?」兩人並肩走在蕭四郎身後,小聲說著話。

  佟析硯笑著道:「是父親,一夜未睡寫了七八個名字,說大哥這一輩沒有按佟氏輩分取名字,坤哥兒這一輩可不能丟了傳統,就取了這個坤字!」

  佟氏這一輩的輩分析秋好像記得是元字,那佟家的長孫名字就定了叫佟元坤。

  都說隔輩親,大老爺這樣高興,果然應了這句話!

  兩人說著就已經到了小花園,蕭四郎由小廝請去了外院,佟慎之今天沒有去衙門在家招待客人,析秋則隨著佟析硯一起去了江氏的院子裡。

  邱媽媽站在院子門口,一見析秋到就立刻上來朝她行了大禮,紅了眼睛道:「這一次得虧六姑爺和六姑奶奶,否則大奶奶和哥兒可就……奴婢在這裡給您磕頭了。」

  析秋三兩步走過去親自去扶邱媽媽:「這樣客氣鄭重做什麼,坤哥兒可不還喊我一聲姑姑麼,你是大嫂貼身的媽媽,給我跪可真折了我的壽了。」

  邱媽媽堅持要磕三個頭。

  佟析硯抿脣笑著,拉著析秋道:「六妹妹,你就讓她磕吧,不然啊,她這心裡也不好受。」

  析秋嘆氣,就只得側了身受了邱媽媽的禮。

  春柳上來扶邱媽媽起來,邱媽媽就領著析秋和佟析硯進了門,房間已經坐了七八位不認識的婦人,看樣子應該是佟慎之同僚的夫人,有年紀大的也有年紀小的,都圍在床前說話,析秋一進門,所有人便停了說話轉頭過來看析秋。

  「四夫人!」大家都屈膝行了禮,有幾個年紀輕的小媳婦和小姐拿眼角偷偷去看析秋。

  這就是蕭大都督的夫人麼,真是長得好看,年紀這麼小但聽說能力卻是大得很,當初及笄時主賓是沈太夫人,後來又一躍龍門嫁去了宣寧侯府做了大都督的夫人,大都督對她疼愛有加,就連侯府的太夫人聽說也疼惜得很,如今宣寧侯府的中饋也由著她主持,那麼大的府邸,出入皆是高門貴婦,來往應禮孰輕孰重可不是開玩笑的,她這樣的出生雖不算差可比起功勛之家來說,就是不起眼的,如今卻也是和郡主夫人小姐們平起平坐,大家都要尊稱她一聲四夫人。

  她們心裡暗暗羨慕,不由去打量她的穿著,梳著斜斜的垂柳髻,頭上簡單的別了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沒有繁複的滿頭朱釵,卻是讓人眼前一亮,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褙子,下頭一件翠藍馬面綜裙,整身的穿著既端莊又很溫雅,處處顯露出冠居上位的雍容。

  這樣的顏色和氣度,難怪一向風流的蕭大都督能一心守著她,還發誓終生不納妾。

  幾位小姐不由心生憧憬,若是她這一生能如四夫人這樣,從身份低微的庶女,一躍成為二品誥命夫人,主掌宣寧侯府的當家夫人,又得大都督這樣的男子一心疼愛,便是折壽十年也願意。

  析秋不知道她們的想法,立刻笑著朝中點頭,道:「大家快坐吧,都隨意些,你們是大嫂的客人自也是我的客人。」

  有幾人立刻笑著附和著她說話,還有夫人親自端了椅子來讓析秋坐,攀著析秋說話,析秋反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回頭去看邱媽媽,邱媽媽就笑著上來給析秋解圍,招呼眾人去隔壁喝茶,佟析硯在一邊忍著笑,貼著她的耳邊道:「你如今可成了她們眼中的傳奇人物了!」

  「啊?」析秋轉頭過來看她,一臉的茫然:「怎麼就扯出這樣的話了。」

  佟析硯笑而不語,推著她道:「快去看看大嫂和坤哥兒。」

  眾人退了出去,房間裡安靜下來,析秋就看到包著紅布在頭上歪在床上的江氏,她的手臂弓著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襁褓,江氏已經滿臉笑容的道:「六姑奶奶來了。」

  「大嫂。」析秋走過去看著臉色蒼白顯得很虛弱的江氏道:「您還好吧,受了這麼多的苦!」

  江氏笑著回道:「沒事沒事,讓六姑奶奶擔心了。」說著低頭去看懷裡的坤哥兒就道:「如今瞧見他了,便是受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析秋目光也落在襁褓之中,小小的眼睛閉著,鼻翼一扇一扇的睡得正酣,嘴脣長得像江氏很飽滿也很漂亮,小手放在頭頂上握著拳頭粉嫩嫩的非常可愛。

  「好小,真是可愛。」析秋看著他就想到江氏前日的凶險,也不由激動的紅了眼睛,伸手去摸坤哥兒的小手:「等長大了可要好好孝順母親哦。」說著,拿了她在錦繡閣訂製的,用彩線穿在一起的六個形態不同的小兔子,有的抱著胡蘿蔔,有的正啃著享受的眯著眼睛,每只不過拇指大小精靈古怪的樣子非常可愛,她放在坤哥兒身邊笑著道:「姑姑祝我們坤哥兒健康平安,長命百歲!」

  江氏看到那一串的小兔子也喜歡的不得了:「讓六姑奶奶費心了,真是有趣極了。」

  是析秋畫了圖樣,讓錦繡閣照著做的,江氏沒有見過自是覺得有意思。

  佟析硯也將自己的禮拿出來:「六妹妹也好歹給我留些面子,你這樣的東西拿出來,我送的可就拿不出手了。」說著拿了一塊玉佩出來。

  析秋看去,是塊老玉上面雕著龍身獅頭的圖案,玉質難得一見,圖案也很精緻,顯然佟析硯是謙虛了。

  「四姐姐可真是會開玩笑,你這是分明是拿塊老玉來頂著我呢,這樣一比我的東西可就真的拿不出手了。」她說完,姑嫂三人皆是笑了起來,江氏更是道:「還是我們坤哥兒有福氣,得了兩位這樣疼他的姑姑。」

  析秋卻是想到,她沒有看到佟析言,難道沒有回來。

  三個人說笑了一陣,佟析玉從外面進來,帶著丫頭給析秋和佟析硯上了茶,析秋朝她看去,就見她不知何時臉上的青澀開是漸漸褪去,原本高高瘦瘦的樣子如今也開始漸漸長開了,露出了曲線,婀娜多姿搖擺如柳。

  「大嫂。」佟析玉和析秋以及佟析硯打過招呼,就走到床邊和江氏說話:「大嫂,我燉了鴿子湯,稍後讓媽媽端進來,您要多喝些,聽說鴿子湯最是補血補氣了,還有我姨娘託人買了只牛鼻子回來,回頭燉給奶娘喝,牛鼻子催奶最好了。」

  她說得慢慢的,卻讓析秋暗暗驚訝,最近幾次,她似乎每一次見到佟析玉,就能在她身上看到不同和變化。

  有穩婆進來笑著道:「時辰到了。」

  外面的夫人們也俱都進了門,穩婆打了熱熱的水放在桶裡擱在房中,大家就紛紛朝盆子裡扔金銀錁子,事後又在房裡坐了一陣,邱媽媽就喊道:「開席了。」

  析秋不是討厭這些夫人,只是她們似乎都帶著目的和她說話,有意攀談拉關係的樣子,她有些難以適應就稱身子不適,和佟析硯留在了江氏房裡,反倒是佟析玉很大方的招呼著夫人去用餐,舉止很得體。

  奶娘將坤哥兒抱去餵奶,姑嫂三人在房裡說話,江氏就感嘆道:「從沒想道這一胎這樣難,前前後後折騰了這麼長時間,疼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要死了,那樣的疼可比死了還要難受。」

  析秋聽著暗暗心驚,佟析硯也唏噓道:「先是還好,能聽到你的聲音,哭也好喊也好算著急可總算是心安,到後面卻是連你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我當時就腿軟了,扶著代絹怎麼也站不住。」說完又看向江氏:「大哥也是,板板正正一動不動,坐了一天一夜,就中間穩婆突然尖叫了一聲他抖了一抖,除此之外再沒動過。」

  江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難怪相公進去時,我瞧著他走路的姿勢很怪,原來是這麼回事。」雖是說著,可語聲卻透著絲甜蜜。

  析秋也笑了起來,想像得出佟慎之當時的樣子,旁的人緊張或許會說話,或許會來回走的,或許吃東西減輕壓力轉移注意力,而佟慎之的反應就是坐在哪裡一動不動,等著事情的結果出來!

  總算是有驚無險,三個人說起來還是感嘆不斷,析秋卻暗暗生出驚恐來,被江氏生育的過程嚇住,雖是知道每個女人的情況不會相同,可這兒的醫療技術,若她也難產到時候該怎麼辦?

  蕭四郎會怎麼決定,保她還是保孩子?

  她也會和江氏一樣,捨了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孩兒吧,若真如此蕭四郎該怎麼辦……

  她想到這裡,失笑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杞人憂天了!

  「三姐姐沒有回來?」江氏睡了,析秋和佟析硯兩人去了佟析硯的房間,說起佟析言,佟析硯就很不屑的道:「說是家裡的公公沒人服侍,她脫不開身,讓府裡的一位媽媽跑了一趟,送了禮來。」

  析秋就將岑媽媽聽到的事兒和佟析硯說了:「……三姐姐怎麼會和蔣大嫂子走到一起去了,蔣家的人都沒分寸的,三姐姐就算要做生意,也不會看得上她們才是。」

  「呵!」佟析硯就冷笑了一聲,回道:「她那點心思我又怎麼會想不到,她就是見不得我好,卯了勁的在後面搧風點火給我難堪,如今我這樣如了她的意,我倒要等著她將來能怎麼飛黃騰達,子孫滿堂!」

  析秋也沒了話,對佟析硯道:「好些日子沒見到姨娘,我去看看她。」佟析硯點頭道:「我前日去看她了,不過去的時候她正睡著,聽秀芝說夏姨娘一整日有大半日都在睡覺,除了這個別的倒還挺好的。」

  析秋愕然,難道她後面也會和姨娘一樣,進入半休眠狀態?

  「我去看看!」析秋站了起來,碧槐立刻上來扶住她,佟析硯看著碧槐緊張的樣子,就暗暗挑了挑眉,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肚子上,難道六妹妹也懷了身子,可隨後又想到若是析秋懷了定要回來報喜才是,剛才也沒聽她提起,遂打消了猜想。

  「我送你出去,也順便去娘那邊看一看。」說著兩人出了門:「昨兒娘也急的不得了,我來回的跑一顆心提在嗓子裡,幸好胡先生一直給娘看病也有經驗,化險為夷了,不過今天她卻是精神頭不如前兩日,我正擔心著呢。」

  「唉!」析秋頗為感嘆,卻沒有提出去看望大太太,佟析硯也知道大太太和析秋之間留著隔閡,她也很明白的沒有去提,兩個人在大太太的院子前分手,析秋去了夏姨娘的院子。

  一進門秀芝出來迎她,笑著道:「姨娘剛剛喝了杯濃茶,說是六姑奶奶回來了,怎麼也不能睡著了。」

  析秋笑著進門,便見到夏姨娘迎了出來,月份很淺還不顯懷,但她的人卻明顯比以前圓潤了些,析秋笑著過去上下打量了遍:「說您常犯睏,現在還好,到後面可要多走動走動才是。」

  夏姨娘點頭應是:「我現在但凡坐了不動就會瞌睡連連的,也不知怎麼就這樣睏頓!」

  析秋現在已經能感受夏姨娘說的感受,笑著點頭道:「可也不能喝濃茶,你若是不想睡就在外面走走,只要不激烈活動多走走還是好事兒。」

  「嗯。」說著攜了析秋的手:「這兩日天氣涼,你也多注意身體。」兩人在房裡坐了下來,析秋就將她要搬家的事和夏姨娘說了:「……太夫人同意了。」

  夏姨娘聽著真是又驚又喜又擔憂:「這搬出去你自己當家作主不用看誰的臉色給誰請安自是再好不過,可獨立門戶過日子和一大家子人過日子又不同,這什麼事你都要想到考慮到,便如和各府往來隨禮的事也有著大學問,你不能高出了侯府可又不能不送,這兩頭裡外的兼顧著,也不是輕省的事兒。」

  夏姨娘想的有道理,她和蕭四郎獨立了門戶,往後來往的各府婚喪嫁娶,他們就要獨隨一份禮,這禮不能高過正房的,也不能太低否則就失了新府的臉面,這其間拿捏還真是門學問!

  「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也想不了那麼遠!」析秋笑著回了,夏姨娘就面露擔憂的低聲問道:「聽說二夫人瘋了還刺傷了侯爺,怎麼好好的人就成了這樣了呢。」

  外面都只知道二夫人和蕭延亦的事,她失蹤一下午的事並沒有人知道,析秋也不打算和夏姨娘說,便接了她的話,回道:「二嫂心思一直重,想的事情多了精神壓力大的緣故吧。」說完以此來勸夏姨娘:「所以說您也好放開了心,不要胡思亂想,比起以前小心翼翼的,我們現在一切都很好不是嗎,所以姨娘也該放寬了心過日子才是。」

  夏姨娘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點頭應是,雖是沒了以前嚮往憧憬的愛情卻有兩個貼心的孩子,現在腹中又有一個,她的人生也沒有所求的事兒,只期望將來三個孩子都能幸福平安,她就心滿意足了。

  「也好,等六姑奶奶懷孕生子,在新府裡頭也安穩些,沒有妯娌你和四姑爺兩個也自在。」說著又想到析秋的庶子:「很乖巧的孩子惹人疼,將來你有了孩子也要好好對他。」

  析秋應是,庶出的待遇如何,她們的感受都很深,在佟府裡這麼多年,嫡庶之別析秋是很深刻的體會了,所以對敏哥兒她就多了一份憐惜,希望他不要過早的體會人間的冷暖社會地位的差異帶來的種種輕視和不便。

  又說到大老爺,正說著門外秀芝笑著道:「姨娘來了!」

  「聽八小姐說六姑奶奶回來了,我特意過來看看。」

  是梅姨娘的聲音,夏姨娘就握了握析秋的手,拍了拍道:「她也不容易。」言下之意告訴析秋,能幫就幫幫她!

  析秋沒有說話,梅姨娘已經由秀芝打了簾子走了進來,步履輕盈的走過來笑著朝析秋行禮,析秋站起來笑道:「姨娘快請坐!」

  梅姨娘也不客氣,就在析秋的對面的坐了下來:「還是聽八小姐說的,說六姑奶奶回來了,我心裡惦記著您,就想過來瞧瞧!」析秋應是回道:「姨娘還好吧?」

  梅姨娘點頭應是:「多謝六姑奶奶關心,平日裡得夏姐姐的照顧,我也算是過的安穩舒坦了。」說著嘆了口氣就說到佟析玉:「……過年就十三了。」

  「八妹妹愈發的出挑了,俗話說一女百家求,姨娘只要要求不高,一定能挑到稱心如意的。」析秋笑著接了話,想了想又道:「平日裡得空,讓八妹妹也上我那邊走動走動。」

  梅姨娘等的就是她這個態度,立刻臉上綻開了花:「她日日閒著,怎麼會沒空,就怕她過去煩了六姑奶奶。」

  「親姐妹,姨娘見外了。」析秋笑著道。

  析秋又坐了一會兒,等府裡來的人都走了,析秋又和佟析硯一起去書房,拜見了大老爺和佟慎之,大老爺談笑風生年輕了許多歲一樣,反而是佟慎之,突然老成了許多,坐在那裡越發的像夫子樣兒不苟言笑。

  和蕭四郎辭了大老爺回府,路上蕭四郎攬著她道:「見到孩子了?不用忐忑不安的憂心了吧。」

  「是妾身多慮了,也擾的四爺不安生。」析秋笑著道:「將來等坤哥兒大了,一定會謝謝四爺這個六姑父的。」

  蕭四郎輕笑,回道:「比起姑爺,我更願意坐父親。」

  析秋笑著歪在他懷中,抱著他的胳膊道:「四爺這樣良善的人,定能如願以償的。」

  蕭四郎失笑,捏了她的鼻尖,道:「就是浪費了別院裡新移山茶,只能等明年了。」析秋聽著怔了一怔,蕭四郎看著她愣愣的樣子,笑的越發的開懷。

  析秋紅了臉,嗔瞪了他一眼,靠在他身上不過一刻功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怎麼回的房裡她不知道,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她不由撫額嘆了口氣,難道真的要像夏姨娘那樣一直這麼瞌睡著。

  起來吃了早飯去了太夫人房裡坐了坐阮靜柳來了,在太夫人房裡給她診脈,阮靜柳露出笑容來,笑著道:「是喜脈,這一次確定無疑!」

  「阿彌陀佛!」太夫人滿臉的笑容,雖然早就知道了,可是現在確定了心裡又多了一份喜色,她攜了析秋的手道:「從今兒開始,府裡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和你大嫂也說了,往後還讓她操持著,便是她累了也還有我,你就安心搬出去吧!」

  析秋有些感動,回道:「娘,我們……」太夫人擺著手打斷她要說的話,道:「心裡不要有壓力,我也早就有準備,肯定有這一日,只是自欺欺人的想著你們多住些日子,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析秋沒有說話,又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朝她點了點頭:「可能要勞煩四弟妹將府裡的事情和我說說,好些年沒做心裡也沒什麼底!」

  「好。」析秋應是:「明兒我將賬簿理一理,到時候大嫂要查閱也方便一些,至於各處的管事婆子您也都認識,也沒什麼事兒。」

  大夫人點了點頭:「等四弟妹準備好了就讓人去通知我,我去你那邊!」

  析秋應了,回房裡就讓春柳去收拾賬簿,春柳忙不過來又將春雁喊進府裡來,和碧槐三個人連著核了三日的功夫,析秋和岑媽媽在房裡說話:「原是要留個媽媽在房裡的,可是身邊也沒有得力可心的,等搬過去您就不要在廚房了,就留在房裡吧,有您在我心裡也有底氣些。」

  這一次岑媽媽沒有推辭,她也彷彿整個人放鬆了,點頭道:「那奴婢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一切聽夫人的安排!」

  析秋笑了起來,就說起新府裡的事兒來,將幾個丫頭的事情又重新分配安排了一下,析秋拿筆列了,她又想到一直跟在岑媽媽身邊的綠枝:「怎麼樣,可還機靈?」

  岑媽媽回道:「這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卻活絡的很,我瞧著不錯,心思正,金大家的教的很好。」

  析秋放了心,道:「等搬過去您就依舊將她帶在身邊吧,給您打打下手,您也能輕鬆些,至於新府裡的婆子丫頭,等去了您再和容媽媽看看具體如何分配。」

  岑媽媽應是。

  懷孕的事,岑媽媽又各處去報喜,錢夫人阮夫人,唐家都派了人過來道喜。

  春柳三個人將賬簿核算完,析秋就和大夫人每日辰時接見各處的管事婆子,花了五六日的功夫,總算將府裡的大小事交接完了。

  二十九那日,沈家也派了報喜的婆子來,說是沈夫人八月二十八又生了一個小子。

  析秋現在有了身子自是不便去,就讓人將禮送了過去。

  大家開始收拾房裡的東西,不常用的都打包裝在箱籠裡貼上標籤,有的已經用馬車運去那邊,析秋則讓春柳拿出當初她嫁進來時侯,府裡擺在她房裡擺設的清單,進來時有什麼,出去時有什麼,毀了什麼就買了賠上,損了什麼就報了損耗,這些都是公中的東西,若是損壞了都是要賠進去的。

  太夫人和大夫人自是不會這樣檢查要求,可她卻是覺得既然要搬,自是要把賬算清楚了,免得得到一日分家時,有的事說不清楚。

  等將這些做完,重陽節也臨近了,析秋沒了事兒做便早早去了太夫人房裡,陪著太夫人,她笑著道:「娘,我們開一桌葉子牌吧,您也教教我!」

  「好啊,好久沒有玩過了。」說著讓吳媽媽抬了桌子來:「去將玉真請來,今兒過節我們也不去外面湊熱鬧,便在家裡熱鬧熱鬧罷。」

  吳媽媽應是,去將大夫人請來,太夫人,大夫人,析秋和吳媽媽四個人湊在一起打葉子牌,析秋不會玩便真的成了炮手,一個下午面前的銀子便悉數到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面前,太夫人顯得很高興:「今兒這牌打得舒坦!」

  吳媽媽滿臉笑容的道:「可不是,四夫人點炮恐怕也點得舒爽!」

  一屋子的笑聲,析秋看著很高興的太夫人也顯得很高興。

  下午去將蕭延箏從龐家接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席間說起五爺,蕭四郎就道:「藤家的事也了結了,這些日子就該回來了。」

  太夫人聽著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鑫哥兒很安靜的吃著飯,彷彿知道他們要搬走了,就連平日最鬧騰的晟哥兒也坐在一邊垂著臉不說話。

  氣氛就漸漸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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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3:31
第一百七十六章:新府

  「都散了吧。」

  臉上的笑容褪了,太夫人撐著桌面站了起來,目光在析秋臉上轉過,落在蕭四郎的身上,深看了一眼析秋又不捨的去看敏哥兒,嘆道:「鬧了一日,都回去歇著吧,明兒老四還要搬家。」

  蕭延亦身體幾不可聞的怔了怔,目光飛快的從析秋的面上劃過,垂下眼簾也隨著太夫人站起來,聲音輕輕的依舊有些虛弱:「明日幾時搬?」

  「辰時!」蕭四郎聲音淡淡的,面無表情。

  蕭延亦點了點頭,朝太夫人看去:「娘,我扶您回去吧。」說著,走到太夫人身邊。

  太夫人朝蕭四郎和析秋看去,道:「回去吧!」轉身要往出花廳,卻看到鑫哥兒和敏哥兒以及晟哥兒坐著沒動,太夫人對各自身邊的奶娘道:「都帶回去吧。」又看著蕭延箏和龐貴彬:「你們今兒不回去,就歇在這裡吧,明兒也送送。」

  蕭延箏紅了眼睛,龐貴彬站起來朝太夫人躬身應道:「是!」

  蕭延箏的反應,像是點了炮仗,鑫哥兒立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晟哥兒也隨著他嘶著嗓子……

  哭聲在空空的廳裡迴盪,析秋緊緊蹙了眉頭,站起來走到兩人身邊,擁著鑫哥兒攬著晟哥兒:「乖,不哭了,不哭了。兩府離得並不遠,以後你們想我們了,就讓胡總管駕著馬車去那邊便是。」

  哭聲沒有止,敏哥兒也在一邊開始抹眼淚。

  太夫人和吳媽媽也紅了眼睛,側開頭不去看,一邊對蕭四郎道:「老四,你帶析秋回去,她現在傷心不得。」

  蕭四郎站了起來,鑫哥兒看著卻是一轉身抱住析秋的腰,拱在她懷裡哭著道:「四嬸嬸,你們不要搬好不好,你們要是都走了,家裡多無聊啊,以後就沒人做點心給我們吃,以後也沒有人陪我們玩,沒有人陪我們散步了。」

  析秋心裡嘆氣,她能說什麼呢,只好抱著鑫哥兒拍著他的背道:「你若是想吃糕點,想找人陪著玩,就和祖母一起去那邊住些日子啊,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常常見面,敏哥兒每日還要回來上課呢。」

  敏哥兒還沒答覆她,不過即便答覆了,這麼快也請不到稱心的先生,敏哥兒不能落了課程,所以這些日子也只能來回奔波了。

  鑫哥兒的哭聲總算小了點,他昂起頭去看太夫人,彷彿在問:我們會不會常常去那邊看望母親和鑫哥兒還有四叔。

  太夫人輕嘆了口氣,朝鑫哥兒點了點頭。

  鑫哥兒抹了眼淚,看著析秋道:「那四嬸嬸還會和以前一樣做好吃的給我們吃,帶我們一起玩嗎?」

  「當然。」析秋笑著安慰道:「四嬸嬸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忘,你四叔的小馬駒還給你留著的,等你長大一些,就讓你四叔教你騎馬,等明年我們就去山上看松鼠。」

  鑫哥兒眼睛一亮笑了起來,點頭不迭,或又想到蕭四郎,睜著眼睛去看他,析秋也回頭去看蕭四郎,蕭四郎就擰了眉過了一刻才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好!」孩子總歸是孩子,情緒上很快就被轉移了目標,鑫哥兒笑了起來去拽依舊哭著的晟哥兒,在他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什麼,晟哥兒眼睛一亮,拉著析秋就道:「那我有沒有?」

  這個析秋真不好決定,當初鑫哥兒生病她說了許多的承諾,代著蕭四郎做了好些決定,這會兒他人在,她只得回頭去徵詢他的意見,蕭四郎見她又回頭看他,不由咳嗽了一聲,點了點頭。

  晟哥兒就用袖子一抹眼淚鼻涕,嘿嘿笑了起來,看的太夫人直皺眉頭,指著他的奶娘就喊道:「快,帶著他去換身衣裳去。」

  氣氛總算輕鬆了一些,蕭延箏過來攬著析秋的胳膊,蹭著她道:「四嫂,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

  「啊?」析秋愕然,蕭延箏見她這樣的表情,就巴著析秋的胳膊,挑著眉去看蕭四郎,幾乎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一對視蕭延箏眼梢一挑,喊道:「四哥,你和四嫂一輩子,我就借一夜,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四嫂今晚是我的。」

  析秋見蕭四郎沒什麼反應,立刻出來打圓場:「這怎麼行,姑爺可還在這裡,你怎麼能把他一個人丟下。」

  太夫人也指著蕭延箏道:「沒規矩的樣子,都這麼大了都不如鑫哥兒懂事。」

  「相公沒有事的,相公說這些小事都聽我的。」說著去看龐貴彬:「相公?」

  龐貴彬一見眾人朝他看來,立刻紅了臉垂著頭,聲音低不可聞:「我……我……我沒事。」太夫人就朝蕭延箏啐了一口,看向大夫人,笑道:「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卻是心裡對龐貴彬又滿意了一分。

  大夫人面露淡淡的笑意,朝龐貴彬投去一眼。

  析秋也暗暗詫異,蕭延箏已經鬆開析秋,朝蕭四郎走過去,眼巴巴的看著他:「四哥。」然後豎起食指:「就一晚。」

  蕭四郎沒有說話,臉有點黑,過了許久才開口道:「你睡覺好動,你四嫂現在身子不便……」蕭延箏聽著臉就一紅,跺了腳:「四哥!」

  龐貴彬目光落在紅著臉的蕭延箏身上,滿目的寵溺之色。

  析秋心安,這邊就聽蕭四郎又道:「你睡覺驚醒些。」

  算是同意了,蕭延箏立刻笑了起來,像孩童時那樣看著蕭四郎點頭道:「知道了,我一定萬分小心不傷著四嫂。」

  這也算是承認了她睡覺不老實,蕭四郎眼底閃過戲謔之色,蕭延箏看見就嗔眉瞪眼:「二哥,您看,四哥欺負我!」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析秋也不由笑了起來,蕭四郎也是不想讓大家太傷感,所以才故作姿態調節氣氛的吧,她忽然很好奇,他們六個兄弟姐妹小的時候是如何相處的,對這個年紀最小的蕭延箏,應該很受寵愛很寵溺的吧。

  她看著蕭延箏又覺得很難能可貴,她身在高門,上面有這麼多哥哥疼愛,周圍也皆是護著她的媽媽丫頭,這樣的環境她的性格雖開始有些不好親近,但熟悉了之後卻是那樣的懂事和善解人意。

  眾人散了,蕭延箏巴著析秋說悄悄話:「……您先回去,我稍後就過來!」

  析秋眉梢一挑去看她,蕭延箏就紅著臉道:「相公一個人住在這邊,我有些不放心過去安頓好他我再來找您。」析秋笑了起來,點了頭道:「去吧!」

  蕭延箏就朝她的院子走去,龐貴彬晚上住在那邊。

  敏哥兒和鑫哥兒三個人湊在一起說話,鑫哥兒推推敏哥兒就有些為難的走來,看著析秋道:「母親……我晚上能不能留在祖母這裡?」

  想和鑫哥兒、晟哥兒告別。

  「好,稍後我讓人將你換洗衣裳拿來,我和宋先生打了招呼,明日休半日,你們好好說說話。」

  三個孩子就聚在一起歡呼起來。

  太夫人失笑,和蕭延亦兩人進了屋。

  析秋和蕭四郎以及大夫人朝回走,析秋和大夫人並肩走著,大夫人淡淡的開了口,道:「娘這邊有我和二弟,你過去安心養著胎,也不用來回的跑,身子為重。」

  「謝謝大嫂。」析秋看著大夫人回道:「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她若不走,大夫人也能繼續種花看書過著和以前一樣悠閒的生活。

  大夫人無所謂的樣子,擺手道:「無妨,不過幾十年如何過都是一樣。」說完,目光投向前方,那裡暗暗的什麼也不見,她卻看得那樣認真。

  析秋微微心酸,垂了臉沒有說話。

  和大夫人分了手,和蕭四郎便回了房裡,析秋讓春柳將次間收拾出來,有些為難的看著蕭四郎道:「那四爺今晚只能在這裡將就一晚了。」

  「嗯。」蕭四郎應了,析秋又說起敏哥兒的事來:「瞧著敏哥兒的樣子,像是還要在這邊上課,妾身想問問四爺的意思。」

  蕭四郎在桌邊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回道:「他既是想在這裡,那就隨他吧,每日讓二銓和天誠護著他便是。」

  析秋點了頭,應道:「妾身明白了。」一頓又道:「就是覺得,現在天氣舒爽倒是無妨,一旦天冷下來早上早早起來奔波,有些辛苦。」

  「這點苦不值一提。」蕭四郎不以為然,析秋知道他小時候練武吃的苦比這個要多,現在敏哥兒與之相比自是不足一提,只是析秋依舊有些心疼,若是敏哥兒年紀大些她也不會如此,他才不過才四歲而已。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春柳進來稟道:「房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只有一些常用的擺在手邊,明日上午再收拾,若是四爺和夫人這會兒想要用什麼,只怕有些……」

  搬家嘛,自是有不便之處,析秋點了頭道:「一夜而已,無妨的。」說著頓了頓又道:「你帶著問玉去前面看看,姑奶奶今晚要住過來,你去接一接!」

  春柳應是,析秋便回房裡梳洗,等她上了床躺下,蕭延箏還沒有過來,她迷迷糊糊靠在床頭開始打盹,不知過了多久房間才響起腳步聲,蕭延箏和蕭四郎壓著聲音低低的說話聲。

  蕭延箏像是在道歉,許是蕭四郎覺得她來的太遲影響了析秋休息,說了蕭延箏,蕭延箏進來時眼睛紅紅的,析秋披了衣裳起來道:「你四哥有時候說話有些重,你們親兄妹,比我還要清楚他的,不要放在心上,我這會兒也沒有睡呢。」

  蕭延箏點著頭道:「四哥說的對,四嫂有孕在身我該早點來的。」說著紅著臉垂頭道:「可是……相公那邊我又不放心。」

  析秋失笑,牽著她的手笑道:「你啊,即是不放心又何必呢。」

  「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和以前那樣!」蕭延箏笑著道:「相公他也同意的,他和我說四嫂人很好心細又很周到,好相處,說讓我多和您走動走動呢。」

  析秋眉梢一挑,蕭延箏又點頭道:「是真的,相公說你那麼多優點,讓我也學學!」雖是這樣說,卻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樣子。

  「你們啊,竟是拿我說事兒了。」析秋失笑拉著蕭延箏道:「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快去梳洗吧!」

  蕭延箏點頭應是去了淨房,洗好出來析秋就讓出裡面的位置給她,蕭延箏搖著頭道:「四哥說的沒錯,我睡覺滾來滾去的……還是睡在外面安生些。」

  「怎麼我以前沒有發現,上次咱們睡一起我也沒覺出來!」析秋笑著,還是移到裡面去了,將外面的位置讓給她。

  蕭延箏笑了起來,靠在床頭回道:「那次我可是一夜沒敢睡,就怕睡著了不知道傷了你。」

  析秋搖著頭,一臉無奈。

  兩人縮在被子裡,蕭延箏長長的眼睛裡射出亮晶晶的光芒來:「四嫂,懷孕是什麼感覺,和我說說。」

  析秋歪著頭,想了想道:「不知道如何形容,總之覺得心裡是滿滿的,好像填了許多的東西在裡面,很踏實。」她說完看著蕭延箏,問道:「怎麼了,你也有了?」

  「沒有,沒有!」蕭延箏擺著手:「不會這麼快的,婆婆說有的女子一兩年也不得懷,有的女子三兩個月就上了身,各不相同的,她懷相公就很遲,都快三十歲了才上的身。」

  析秋笑了起來,看著蕭延箏很詫異的道:「你和親家太太都聊到這些內容了?」

  「我有什麼不懂就會問她,她也知無不言,我覺得婆婆的人很好,也不像別人那樣有什麼事總藏在心裡,讓你去猜。」說著頓了頓又道:「我嫁去這麼久,就第一日早上起來伺候婆婆吃了茶,後來再沒立過規矩,我可是聽說別人家的婆婆常給媳婦立規矩呢。」

  析秋不由想到太夫人,太夫人也從未讓她近身伺候立規矩。

  「就是公公有點難相處,整日裡板著臉,一點不順就罵婆婆,我常看到婆婆在一邊偷偷抹眼淚,就去和相公說,相公也是一臉無奈,說公公年輕時也考過幾次縣試卻是一次未中,此後就棄文經商了,但心裡卻一直留著遺憾,人也因此變得有些孤僻。而婆婆的娘家則是世代經商,公公可能從心底裡有些瞧不上婆婆吧。」

  析秋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忽然就想到蔣老夫人,同樣是出身商戶,龐老夫人卻是進退有度舉止很有分寸,可是蔣老夫人呢卻是……

  她搖了搖頭,不去想蔣家的事,如今也不相干。

  「公公畢竟隔了一層,只要婆婆對你好,相公對你貼心,家裡頭妯娌之間和睦,便無所求了。」析秋笑著道:「這也是姑奶奶命中的福氣。」

  蕭延箏抿脣輕笑,點了點頭道:「我也覺得是我的福氣。」說完,目光有些悠遠:「相公對我真的很好,我嫁過去時他房裡原是有兩個通房的,我本也無所謂,有通房總比有妾室的好,可是相公第二天一早就讓婆婆給了兩個丫頭銀子,讓他們自尋出路,沒有出路的就在府裡給她們配了人……相公平日同僚邀約去飲酒也從不沾花惹草……」

  析秋終於放了心,回道:「他既是這樣對你,你也該對他好些,不過你性子好又有分寸,我倒也不用擔心。」

  蕭延箏輕笑不語,朝析秋拱了拱和她頭靠在一起,看著頭頂的蚊帳,過了許久才道:「其實我幾個哥哥,大哥堅韌說一不二,二哥性子溫和最是細心溫柔,三哥奇思妙想最多人最風趣,四哥話雖少可是外冷內熱人也是最聰明,學什麼都是最快的,五哥敦厚耳根子有些軟可卻很良善,在我看來,他們都是世上最優秀的男子,可是如今看來,就只有四哥過得最好,也最順坦了。」

  析秋目光一閃,輕嘆了口氣,蕭延箏看向析秋,笑道:「如果他們都在就好了,家裡也不會這麼冷清了。」說著一頓又為難的搖著頭道:「也不行,四哥和三哥……」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勾起析秋的好奇心,她問道:「三哥為什麼不在家中,我甚少聽你們提起他,還有,他和四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蕭延箏臉色灰暗下來,嘆了口氣,道:「是父親去世的第二年,三哥和四哥之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突然動起了手,四哥彷彿發了瘋一樣……將三哥的手臂……」

  析秋身體一怔,心砰砰的跳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三哥的胳膊,沒有了!」

  析秋只覺得渾身冷了下去,巴著蕭延箏問道:「怎麼會這樣,四爺為什麼會砍了三哥的手臂?」

  蕭延箏搖了搖頭,一臉的沮喪:「我也不知道,他們瞞著我不告訴我,我只知道哪天晚上之後三哥就不見了,第二日四哥和娘大吵了一架,四哥也搬出去住了,後面的事你也該聽說了,四哥渾了好些年,夜夜笙簫買醉紈褲浪蕩也不和府裡走動,直到娶了您他才徹底收斂了。」

  析秋越發的疑惑,蕭四郎和蕭延誠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想到當初在祠堂時就沒有看到蕭延誠的牌位,果然蕭延誠沒有死,或者說他們現在也不知道蕭延誠到底有沒有死。

  蕭四郎為人雖冷漠,做事雷厲風行,脾氣也不算好,但是他從不會衝動而為不考慮後果,到底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氣怒成這樣?

  難怪上次在別院之中,提到三爺時他不願多說。

  「三哥人很風趣,常說笑話逗我們開心,父親剛去世時,家裡彷彿天塌了一樣,各人都不願說話各忙各的,大哥要顧家,二哥要照顧我們,四哥練武只有三哥日日守在娘身邊陪著娘和我,說笑話讓我們高興……還給我們每個院子裡都搭了花架子,種了許多的花……四哥院子裡的花架子就是三哥和四哥親自動手搭的,費了好幾日的功夫,一根木頭一根木頭架上去的,不過現在沒有了!」

  析秋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這麼說來蕭延誠的為人是不錯的,和家裡的人相處也很好……看來這其中必然隱了難言的隱情。

  「那府裡沒有去找過三哥嗎?三哥走前成親了嗎?」她沒有見到過三嫂。

  蕭延箏搖了搖頭,回道:「父親去世前,娘正準備給三哥說親的,後來父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事情就耽誤下來,三哥走時並未成親。」說著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四哥一直在找三哥,派了許多人去尋,大哥和二哥也是,可是三哥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析秋越發的好奇,總覺得這件事不會簡單。

  蕭延誠到底是死是活?他還會不會回來呢,若是他回來,蕭四郎會怎麼樣,兄弟間要如何相處……她忽然很心痛,蕭四郎他到底藏了一個什麼秘密,能折磨著他讓他生了滔天之怒和昔日的兄弟反目,直到現在還無法釋懷,對蕭延誠留有恨意。

  蕭延誠又怎麼樣,是對蕭四郎生了仇恨蓄謀報一臂之仇,還是心灰意冷避世而居?

  她無法預料,只覺得心裡彷彿壓了一塊石頭,沉沉的。

  蕭延箏哭了一陣,漸漸睡了過去,析秋卻睡不著披了衣服出了門,次間的門未關,裡面沒有人,但暖閣的燈卻是亮著的,她走到門口,隔著薄薄的綃紗簾子就看桌上壘著高高的奏章,蕭四郎擰眉坐在桌後,手持羊毫沾了墨在寫些什麼,他穿著深藍的家常道袍,頭髮束在頭頂扣著淡銀的發冠,劍眉飛揚入鬢,眉頭輕擰,眉宇間有淺淺的疲色,長長的眼角挑起眼簾垂著,鼻挺脣薄緊緊抿著一個冷硬的弧度……

  他很認真的一本一本的去閱覽,遇到不滿意時眉頭就越發擰的緊,遇到不錯的奏章就鬆了眉頭,眉梢飛揚起來,析秋靜靜看著也隨著他的表情而變化著心情,能很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

  這就是蕭四郎,便是不悅也只是擰了眉頭,在外人看來他很衝動,但析秋卻知道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考慮過的……她不相信他會突然發了瘋衝動的去傷人,而且那人是他從小一起長大彼此親厚的兄長!

  她微微嘆了口氣,卻沒有打算去問蕭四郎解惑,這麼長時間他對自己已經知無不言,便是朝中的事也會和她說,但這件事卻從未提過,那麼就是他不願意說,即是如此她便不會去問,等著他真正釋懷的那日,再來告訴她吧。

  析秋攏了衣裳輕手輕腳的轉身進了房,又小心的關了門,回轉過身就露出錯愕然的表情來,就見蕭延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頭在床尾腳架在枕頭上,雖不至於鼾聲如雷,但這姿勢卻是讓她忍不住撫額。

  難怪蕭四郎有所顧慮,這樣的睡姿,她不由感嘆龐姑爺,這樣子他晚上都是怎麼睡的?

  她沒了睡意,也沒了地兒去睡,就走到多寶格邊,開了箱籠,房裡的東西春柳還沒收拾,她將匣子打開,裡面躺了四個同樣同款的匣子,一隻是蕭四郎第一次送她的髮簪,一隻是他求婚的那一夜,給她拿來的珠寶,還有一隻是帶她去陪嫁宅子裡,路過鴻雁樓進去吃飯,在後院中給她的一匣子銀票和五百畝的地契,依舊裝在裡面,一年用下來銀票不但沒少還多了些,一部分是醫館的利潤,一部分是蕭四郎後面補貼的,還有一隻匣子是生日時得的,一隻一模一樣的髮簪……

  她失笑,將匣子細心放好,不知道她的這一生,能得多少個這樣的匣子。

  她又抬頭去看這間住了近一年的房間,她從來沒有細心的去裝飾過,裡面的東西進來時擺在何處,現在依舊擺在何處,只多了她的東西放在一邊,院子裡也是如此,她只在後面開了壟地種了三七,其他的多餘的事情一件未做,主持中饋時她也只委派事情,銀錢也好庫房的鑰匙也好她從沒有得失或者成就感,就連治那些不聽話的婆子,她也不曾用心過,最多只是提點提點……

  現在她忽然意識到,是不是她的潛意識中一直知道她總有一日要搬出去,所以才不想費多餘的精力。

  這種感覺叫什麼,沒有歸屬感?

  析秋轉身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拿了針線筐裡擺著的針線,給夏姨娘做的小衣裳還沒完工,她坐在燈下飛針走線,時間過的很慢,靜悄悄的,正如此刻的蕭四郎一樣,坐在燈下批覆著並不著急處理的奏章……

  蕭延箏半夜驚醒過來,四處去找析秋,卻見她正在桌前,她滿臉尷尬的爬起來:「四嫂,對不起我剛剛睡得太沉了。」

  「沒事!」析秋笑著道:「我白日睡得久了,夜裡反而睡不著了。」

  蕭延箏依舊有些難為情的樣子,笑著道:「我自小就是這樣,我房裡的丫頭們夜裡都要有人守在床邊,生怕我從床上滾下來傷了自己,我自己卻不知道,睡得沉得很!」

  析秋失笑:「我娘家的四姐姐睡覺也是,翻來覆去腿掃八方……」說著頓了頓又打趣蕭延箏:「不過到不至於如你這樣。」

  「四嫂!」蕭延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見析秋在笑她又明白析秋根本就是拿她打趣,不由眉頭一挑,回敬道:「那這次我坐在旁邊,我到等著看四嫂的睡姿。」

  兩人都不饒對方,卻又是笑了起來,蕭延箏扶了析秋道:「我用被子將自己裹住,這下你總歸可以放心了吧。」

  她果然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規規矩矩的躺在外面,保證道:「你放心,我若是留了心就定不會再睡得這樣沉!」說著湊到析秋耳邊道:「相公可以作證。」

  析秋樂不可支,越發覺得蕭延箏很可愛,率性又純真,很良善卻又不至於毫無心機。

  兩人便各自躺下,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下半夜她再沒動過。

  第二日一早,春柳幾人將餘下的東西收拾妥當裝上馬車,析秋和蕭四郎牽著敏哥兒就一起去太夫人的房裡,沒有人說話大家默默的將幾人送到儀門,析秋牽著敏哥兒站在馬車前,就瞧見太夫人紅了眼睛。

  蕭延箏站在一邊哭著,大夫人臉上也有著淡淡的哀容,敏哥兒鬆開析秋的手撲倒太夫人懷裡,一家人在門口哭了好一陣,析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的駛出了宣寧侯府,有丫頭婆子在門口探著頭,卻沒有如往日那樣嬉笑怒罵。

  馬車在門口時,與唐家的馬車擦身而過,想必唐家大奶奶是來看望大夫人的吧。

  「母親,我想好了!」敏哥兒看著析秋,就垂了頭道:「我想以後還來這裡聽宋先生講課。」

  析秋早已預料到了,也不驚訝便點頭道:「以後每日早晚讓天誠和二銓接送你,就是你辛苦了些。」敏哥兒聽著直搖頭,回道:「沒事,我不怕辛苦。」

  析秋點了點頭。

  敏哥兒又昂著頭道:「母親,新府大不大?」析秋也沒有去過,不大確定的道:「應該不會太小的吧。」

  「那可不可以給鑫哥兒和晟哥兒還有祖母留個院子,以後他們來住也方便。」敏哥兒歪著頭看著析秋,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

  析秋眉梢微挑,很自然的應道:「當然可以,等到了新府你自己去挑兩間給他們預備著,到時候再請鑫哥兒和祖母來住些日子可好?」

  敏哥兒顯得很高興,離別的憂傷也衝淡許多,笑道:「謝謝母親!」

  析秋淺笑。

  現在的大都督府也就是原六皇子府,座落在臨安街上,聽岑媽媽說除了後院的兩個山林,院子約占地八十幾畝,園子原先也並非是六皇子的府邸,而是前朝的名將猛作虎的府邸,前朝皇帝高宗下令建園,原先園子沒有如今這麼大,後先帝賜給六皇子後,六皇子就將後院的兩個林子,以及隔壁的一處空了將軍府一起擴了進來,成了如今的規模。

  車在正門前停了一停,蕭四郎騎馬站在車外,析秋知道他的意思便掀了簾子的一角,目光在高擴的門前轉過,朱紅填漆的正門共是三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銅扣,析秋沒有來得及數,目光就被正門上一塊碩大的銀底紅面牌匾吸引,牌匾上碩大的三個燙金大字:都督府。

  門口落著兩頭石獅,獅子很大形象威武,張著大嘴,嘴裡含著一顆圓珠,盤踞在高門闊樓的府門口,格外的具有威懾力。

  敏哥兒驚嘆,轉頭問析秋:「母親,這就是新府?」旁邊跟車的婆子也忍不住發出感嘆聲。

  析秋點了點頭,敏哥兒便嘆道:「門和侯府的門一樣,不過看上去還要更新一些呢。」

  析秋就看見蕭四郎的眉梢跳了跳。

  她不好一直掀著簾子,便放了下來笑了起來,外面就聽蕭四郎輕聲道:「兩邊有東西角門,尋常出入從東面即可。」

  析秋應是,馬車又動了起來,繞過正門便進了東角門,角門一進去便是用一色的青石板鋪著的甬道,甬道兩側種了些綠色的植物,盡頭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畫著是氣壯山河的潑墨風景畫,馬車直接過了影壁就能看到兩側一排耳房,耳房前各有三個小廝垂首站著,析秋知道這是茶水房也是門房,茶水房的往前去就是兩排十二間的外院書房,書房往前便是一座小池子,池子朝左一直到底便是方才所見的正門。

  書房的外面依舊是一排倒座,靠西的位置在正門和側門之間則是馬廄,東西角門邊的各又兩排抱廈以及倒座四合窄院,共二十四間房是下人僕役的房間。

  馬車朝前又朝右過了一座儀門,左右兩邊各是兩排的獨立的院子約莫四個,院子不大一進一出八間房,是府裡成年爺們住的院落,再往裡去又是一道儀門,儀門內是一排獨立的院子,共有兩間,兩進兩出俗稱客院,府中若有客來便可居住在此。

  過了第二道儀門眼前便是第三道儀門,儀門邊種了六株芭蕉,碩大的葉子沾著露珠,珠子在上面滾滾欲落,又頂著日光遮出一片陰涼,昭示著她們已經進了內院。

  馬車在儀門前停了下來,門口備了三定藍頂紫面的小轎,各有四個粗壯的婆子守在轎子前面,析秋上了轎子,轎子便搖搖起來,在內院中析秋沒有顧忌便索性撩開簾子仔細去看。

  從儀門而去又是長長的青石板鋪就的甬道,一直看不到盡頭,兩側種了山茶美人蕉還有月季芍藥,有的開了花有的正落葉此起彼伏,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就看到一座正院,上頭掛著紅漆的牌匾,寫到:沐恩堂。

  正院配著長長的耳房,如意門邊種了梨樹,院子裡琉璃落頂紅漆填面,窗戶是用玻璃隔成恢宏敞亮,院子的兩側則是八間耳房,正房共有六間,大氣輝煌。

  轎子並未在沐恩堂前停下來,而是在甬道上一直向前,眼前就見到一座假山溪流,山石嶙峋,水聲潺潺,是活水,析秋不由好奇這裡的水是從何處引來的……

  過了假山走了過去便是一通抄手遊廊,遊廊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院子和沐恩堂類似,但卻小了許多左右不過一個四合院的大小,門口有書童打扮的小廝跪在那邊,析秋知道這裡應該是蕭四郎的書房,過了書房就是一個四方的正面鑲嵌著透明玻璃的廣廳,廣廳裡前後擺放四排座椅,椅子和椅子之間放著茶几,這應該是一個大型的會客室或者議事廳。

  過了廣廳,面前又見一個院子,析秋就看到碩大的牌匾上書道:崇恩居。

  如意門邊依舊種著兩棵樹,卻是白玉蘭,樹葉零落卻能想像花季盛開時的情景,過了放著桌椅的穿堂,就是兩排十二間的耳房,院中是純白大理石鋪成的甬道,甬道上去是三階台階便是正房,正房共有六間,窗戶依舊是大片玻璃,屋頂也是琉璃紅瓦,門前墜著八隻正紅喜慶的燈籠,窗戶上貼著大紅的窗紙,院子後面則是花圃,花圃後則是四個獨立的小四合院,若是有妾室,妾室便該住在這裡,再往後去就是倒座和抱廈,院子後頭則是種著花的花園,再往後去則是另一個略小的榮恩院。

  轎子在門口停了下來,蕭四郎走過來朝她伸出手來,析秋走出去蕭四郎便道:「這裡是正院。」

  也就是說,這裡是他們的院子。

  析秋目光落在院子裡,院子裡已經有五六個婆子,七八個小丫頭守在兩側,析秋朝蕭四郎點了點頭,牽過從轎子裡出來的敏哥兒,一家三口便進了崇恩居,兩邊的婆子和丫頭便跪了下來喊道:「請老爺安,請夫人安,請敏爺安!」

  蕭四郎沒有管她們,析秋只好笑著道:「都起來吧。」眾人便依次起身,在婆子的前面有個穿著體面約莫四十歲出頭的媽媽,梳著圓髻不苟言笑的樣子,她單獨朝析秋福了福,析秋身側的春柳已經低聲道:「這就是容媽媽。」

  析秋朝容媽媽點了點頭,隨著蕭四郎便進了正房。

  一進門頭頂上是草綠的承塵,承塵下是一方長長的供案,供案上擺著花瓢梅瓶,供案下則是一張雕著壽星托桃黑漆四面方桌,兩側放了同款圖案的帽椅,下方兩側各放兩張椅子,沒有其餘的擺設。

  正廳的左手邊是暖閣,暖閣裡放著八扇的屏風,屏風後面就是暖炕,現在用不上便閒置著,從正廳退了出來右手邊的則是析秋的臥室,臥室後面有淨房,再往右是次間,正廳的左邊則是另一間會客室,像是侯府的次間擺設,裡面放著多寶格,多寶格上擺著許多瓷器玉玩,中間放著一座黑漆面雕著喜鵲登梅的羅漢床……

  次間的隔壁則是一間臥室。

  析秋跟著蕭四郎看完崇恩堂的格局,就在次間裡落了腳。

  春柳來過一次倒還好,碧梧則是張著嘴巴一臉的驚怔的樣子,這裡可真是奢華漂亮,比侯府裡還要輝煌闊廣,她忍不住就偷偷退了出去,一路在花園裡轉,過了崇恩堂就是府中的花園,過了小花園左邊和右邊各有兩座院子,再往後去又各是兩間,格局也不盡相同,但卻都是富麗堂皇,沿著甬道一路下去和侯府一樣,也有一座小湖,湖水清澈裡頭種了荷花和睡蓮,湖中有個小院子,四周皆是洞開的窗戶,關上窗戶就是房間打開窗戶就是亭子,自岸上抄手遊廊一直延伸過去,濕風迎面若是夏日定是清涼怡人。

  湖的兩側都是山林,一邊是漫山遍野的山茶,像是新移栽來的茶花清麗美輪美奐,一邊種的是石榴和桃樹,花季不同交相輝映,開了春也定會美不勝收!

  碧梧幾乎要笑出聲來,這裡以後就是夫人的家,夫人是這裡的女主人,她們以後住在這裡……簡直就像是仙境一樣。

  她忽然想到林子去狂奔,沒有了侯府的小心翼翼,在這裡她彷彿聞到了家鄉田野鄉間的氣息,那樣的舒爽讓她感覺的身心就舒展開了。

  碧梧笑了起來,以後等夫人生了小主子,她一定帶著她來這裡游湖泛舟,夏日採蓮秋日賞花,這樣的日子她願意梳了頭一輩子留在這裡陪著夫人,對,對,還要和夫人說,一定要請一個好的廚子回來……

  想到此她又往回走,在崇恩堂隔著一個院落的一個院子裡,她聞到了香味,循著香味進去她就看到裡面十來個婆子正在摘菜洗菜,她雙眼放光就抬腳走了進去。

  廚房很大,和侯府裡的不相上下,這麼大的廚房十來個婆子反而顯得有些少,她一進門婆子們不知她的來歷,俱都抬頭看她,又打量這個年紀不大長的黑黑胖胖的小姑娘穿著。

  梳了頭,頭上戴著銀頭面,長得不算漂亮,憨憨的卻顯得很老實可靠,有婆子笑著迎過來問道:「姑娘哪個院子裡的?」

  碧梧掂著腳朝廚房裡頭看了看,那婆子就一臉戒備的看著她,碧梧訕訕的笑了笑,道:「我叫碧梧,是隨夫人來的。」

  夫人是府裡的主母,她身邊有什麼人,幾個人大家自是一早打聽清楚,對個人的脾性性格也了解清楚了,一聽碧梧的名字那婆子就立刻笑著福禮,旁邊的婆子們也一起起身朝她行禮,喊道:「碧梧姑娘有禮!」

  整齊的聲音,很有氣勢,碧梧聽著背脊不由自主的一挺,頓時有種從來沒有過的虛榮感和滿足感。

  她心裡偷偷笑了起來,面上卻學著夫人的樣子,淡淡笑了笑:「不用多禮,以後大家常在一處走,我先來認識認識!」

  婆子們紛紛應是,各人上來和她說話。

  碧梧自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只是這樣姿態一擺,她原想探一探有什麼新鮮吃食的事就做不出來了。

  她氣餒垂頭喪氣的回崇恩居,一路上婆子丫頭都喊她碧梧姑娘,碧梧頓時又生出一種榮耀感,新府真好,她也有種水漲船高被人捧著抬著的感覺。

  她提著裙子朝回跑,她要去和夫人說,以後她要梳了頭跟著夫人,誰娶她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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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3:51
第一百七十七章:財產

  析秋靠在次間海藍色繡著出水芙蓉面的大迎枕上,長長的吁了口氣。

  房間的丫頭婆子俱都退了出去,她就抬腳去揉腿,走了點路又坐了車,以前倒不覺得什麼,現在卻覺得哪兒哪兒都難受的緊,腿也酸得很,不期然的一隻大手就伸過來,接過她的腳放在懷裡,一隻手就去揉腿:「哪裡酸?是這裡?」

  析秋挑眉看著他,把腳往回縮了縮,她的力氣自然拽不回來,她道:「讓春柳進來吧。怎敢勞動您。」

  蕭四郎手下卻沒有停,手中的力道拿捏的極好,出聲道:「嫌我按得不舒服?」說著手就順著小腿一路按到了大腿,手法也由拿捏變成了撫摸。

  析秋癢的不行,咯咯笑了起來,搖頭道:「不是,不是,您按得極好,只是妾身覺得您這把牛刀,怎麼也不能用在這砍柴的事兒上。」

  聽著她的理論,蕭四郎也不由嘴角勾了勾,卻故作高深的樣子,沉聲回道:「刀是我的,我用在何處自是我說了算。」

  析秋失笑,忙點頭應是:「是,是!四爺說的極對!」

  不過憑心而論,他捏的確實比春柳好,析秋忍不住有些頭昏昏又想睡覺,蕭四郎看著她就笑著道:「想睡便睡吧,不用撐著。」析秋卻撐著眼睛道:「妾身才進府,還有許多事兒沒做,哪能一來就躺著睡著,若是傳出去還不定別人怎麼笑話呢。」

  蕭四郎眉梢一挑,又學著析秋的樣子幫著她捏腳,瑩白如玉粉嫩的小腳,玲瓏可愛他有種不敢落勁的感覺,手下就慢慢輕了下來:「府裡頭就住了我們一家三口,門戶巴嚴實了外面的又怎麼知道我們在裡面做了什麼。」

  析秋聽著便是一愣,頓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抱著腿坐了起來,看得蕭四郎一陣緊張,扶著她忍不住去捏了她的鼻尖,蹙眉道:「現在不比以前,你當注意著些。」

  析秋的注意力沒放在這上面,她擰著眉頭坐著,一隻腳還被蕭四郎握著,另一隻腳則垂在羅漢床下,蕭四郎見她這樣,不由問道:「怎麼了?可是丟了什麼東西在那邊?若是不要緊的丟便丟了,若是要緊的就讓人取回來便是。」

  析秋也不看他,擺著手道:「妾身在回憶企業員工工作條例呢。」

  蕭四郎聽著一臉迷茫,嘴裡將她剛剛說的話重複了一句,擰了眉頭還是沒明白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由審視的去看她,就見析秋歪著頭依舊在沉思的樣子,過了許久她眼睛一亮抬頭看著蕭四郎道:「四爺說的沒錯,府裡只住了我們,若是我們管的緊了不管我們做什麼,別人又怎麼會知道。」

  她以前在佟府裡,無論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更是不敢有秘密,在侯府裡更是如此,一點事兒瞞著隱著保不齊第二日已經傳了出去,如今不同新府裡就住了他們三個主子,除非外面的人來打聽,否則關緊了門戶誰能知道?!

  蕭四郎失笑,原來她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竟是在想這個事兒。

  「內宅的事兒這段時間你也別操太多的心思,不還有容媽媽和岑媽媽在,有什麼事你吩咐她們去辦。」

  蕭四郎說的沒錯,可析秋卻覺得這裡是她的家,若是她以後不論做什麼,都會和以前一樣有種被人盯著瞧著,她要時時端著態度生怕被人指摘的話,那樣就不算是家了,家是什麼自是溫馨舒適身心放鬆之地,她既然搬過來,就得好好整一整這些事。

  內宅的事兒,蕭四郎不懂也沒興趣懂,就專心去捏她的腳,析秋又重新靠回墊子上去想事情。

  蕭四郎捏完小腿捏大腿,捏的有些氣溫升高忍不住俯身而上去吻她,又不敢壓著她,就索性將她抱起來摟在懷裡,一通長吻……

  直到析秋被吻的喘不過氣來,直揪著他的衣襟搖頭,他才抬起頭來雙眼裡皆是壓抑的慾望,看著析秋被憋的紅撲撲的小臉,大大的眼中暈著淚光,濕潤潤的樣子美艷動人,蕭四郎目光一暗。

  「四爺!四爺!」析秋抵著他喘氣:「妾……妾身肚子餓。」

  蕭四郎沒忍住笑了出來,剛剛強忍的蠢蠢欲動也被再次壓抑下去,他揉著析秋的髮頂,無奈的笑道:「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

  析秋也並非真的餓,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遂胡亂報了幾個菜名,蕭四郎放開她走了出去交代了一通,復又走了進來對析秋道:「等那日你精神好些,我陪著你去園子裡逛逛。」

  析秋應是,她現在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困頓,不過比起江氏吃什麼吐什麼,連苦水都吐出來的反應,她這樣嗜睡卻要溫和多了。

  「好。」蕭四郎的克制力一直很好,這會兒功夫他已恢復了清明,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析秋半抱著他的胳膊,問道:「四爺,我們這次喬遷,需要在府中宴客嗎?」

  蕭四郎回頭看著她,覺得析秋自進了這邊,神情便放鬆了許多,整個人也比以前俏皮了一些,他心裡歡喜的很,摟著她抱在懷裡:「若按慣例自是該宴請,不過你現在有孕在身,不請也無妨。」

  如此更好,她也算真正落個清靜,點頭道:「那就不請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外面傳的飯到了,擺在稍間裡,析秋和蕭四郎又移去了稍間,敏哥兒由乃娘牽著進來,析秋笑看著敏哥兒問道:「敏哥兒的房間可瞧過了,還喜歡嗎?」

  敏哥兒現在單獨立了個小院,不過他年紀還小析秋不放心他離得遠,就在她後面的院子裡讓敏哥兒挑了一間四合院,他身邊也就四個丫頭一個奶娘,二銓不住府裡,是以四合院也夠住了。

  敏哥兒點著頭,忙點著頭道:「喜歡。」說著走到析秋身邊,擰了短短的眉頭道:「就是遠了點。」意思是,離析秋遠了點。

  析秋還沒說話,蕭四郎卻沉了臉,道:「怎地和女子一樣黏糊,你母親還有事情,哪能整日裡顧著你!」

  敏哥兒的腦袋垂了下來,析秋就笑著揉了他的腦袋,笑著道:「你父親說的也沒有錯,不過母親知道敏哥兒是想離母親近一些,想要照顧母親是不是?」

  敏哥兒聽著點了點頭,析秋又道:「母親身邊有春柳還有岑媽媽,有許多人照顧,敏哥兒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知道嗎。」

  「知道了。」敏哥兒看了眼蕭四郎不再說話,就乖巧的自己爬到椅子上坐好,等著冬靈給他布菜。

  蕭四郎心裡也不由嘆氣。

  三個人坐下去吃飯,飯菜不算多六菜一湯,析秋喝了口湯就忍不住挑了挑眉頭,口味和在侯府喝到的一樣,她又了吃了兩口旁的,便知道這頓飯應該是太夫人賞的兩個灶上婆子做出來的,否則口味怎麼和在侯府裡吃的一樣。

  蕭四郎和敏哥兒到沒吃出什麼來,三個安靜的吃了飯,下午敏哥兒要回侯府去上課,析秋就讓奶娘陪著他去睡了午覺,下午由二銓和天誠送去了侯府。

  她剛剛進府,府裡頭原來有的婆子和丫頭自是要見一見,外院裡還缺個總管,內院裡到底由誰做管事婆子,這些可都是事兒,可她卻不想動,就覺得渾身懶懶的一根手指也不想使喚,歪在那裡昏昏欲睡。

  果然,一覺睡到日頭西墜,她驚醒過來揉著額頭,果然環境使人改變也放鬆了戒備,她喊來春柳問道:「四爺呢?」

  「四爺在書房裡。」春柳回道。

  析秋就想到路過的那間小小的四合院,離這裡不算遠,她坐直了身體對春柳道:「幫我重新梳個髻,我們去後院瞧瞧。」

  「夫人。」春柳面露為難:「奴婢去喚頂滑竿來,您稍等等。」

  析秋忙擺著手,道:「哪裡這樣嬌貴,不過幾步的路,我去看看敏哥兒的房間,不用滑竿。」說著站了起來,春柳就走上來扶著析秋坐在梳妝檯前,析秋囑咐道:「隨便挽個纂兒罷了,統共府裡也沒外人。」

  春柳應是,就給她挽了纂兒又找了一朵珊瑚串的珠花戴上。

  析秋出了門,門口忙著收拾的丫頭婆子立刻停下來,朝她屈膝行禮,析秋瞧著大多都是面生的,她朝眾人點了點頭,便拐去了後院裡。

  敏哥兒的小院子是離的最近的一間,過了一個抄手遊廊和一個半圓的月牙拱門便是,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在院子裡灑掃,見析秋進來兩人放了東西就跪在地上:「夫人好!」

  析秋點了點頭,春柳在一邊道:「都起來吧。」兩個小丫頭起身,析秋便進了敏哥兒的正房。

  去臥室看了看,又在書房和客間裡轉了轉,也不由感嘆房裡的裝修,春柳終於忍不住嘆道:「夫人,這裡瞧著並不非常出奇,可奴婢怎麼瞧著處處都顯得富麗堂皇呢。」

  析秋失笑,和春柳朝外走,邊走邊道:「這裡以前是六皇子的府邸,先帝在世時頗為寵他,他又年紀小就封王出來立府,先帝自是疼愛憐惜,在這些裝修上只要不越了規矩,都是竭盡奢靡華麗的。」

  春柳似懂非懂,但卻是笑道:「聖上對我們四爺可真的好,將這樣的宅子賜給我們!」

  析秋卻沒有說話,有時候恩厚便是禍,聖上感念蕭四郎當初從龍之功捨身相助,可這樣的感念能維持幾年?時間長了若是他們不懂收斂而一味自持有功得寸進尺,那麼當初的恩寵就會變成將來的隱患。

  「回去吧。」析秋說道:「去將岑媽媽和碧槐碧梧找來,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春柳應是,送析秋回了房裡她便去找岑媽媽幾人。

  岑媽媽,碧槐,碧梧以及春柳進來,析秋指了面前的杌子對幾人道:「春柳幾個是隨我陪嫁來的,岑媽媽則是自以前就服侍四爺,你們都是我能信得過的。」

  幾人坐了下來,認真的看著析秋。

  析秋看著她們便道:「這邊府裡在我們來之前就有許多丫頭婆子服侍的人,也都不認識,四爺也從不管這些事兒,這些人什麼來歷什麼出身我們都不知道,在我們沒有弄清這些之前,正房裡你們就要守好了,除了你們幾個貼身的,旁的人一律不准進來,便是原在院子裡做灑掃的丫頭婆子也不准進來。」

  「奴婢省得了。」岑媽媽應是又道:「奴婢和春柳幾人會分班當值,絕不會讓不相干的在夫人的屋裡院子裡走動。」

  析秋點了點頭,道:「明日依舊是辰時三刻,你讓容媽媽將所有人集中到側面的廣廳裡去,大家認識一下。」說著頓了頓又轉頭對春柳道:「到時候你仔細去問,每個人的出身、來歷、年紀,以前在何處當差又是如何入府的,都一一問了。」

  春柳點了點頭,析秋又對碧槐道:「你負責將這些人說的話都記下來,因為人很多,也不至於混亂,將來誰是誰有沒有錯處說沒說假話,我們也有例可查。」

  碧槐應了,析秋又道:「府裡多少人前面容媽媽也報來過,這麼多人若只是伺候正房,便是綽綽有餘,可偌大的宅子操持打理起來恐怕依舊不夠,不過暫時我也不打算再添人手,那些個空置的院子平日裡去打理一下便就好了,旁的也不用管,就是後頭的兩個林子要人打理,回頭就讓金大瑞夫婦進府裡來吧。」

  邱媽媽應了,問道:「那夫人的陪房,山東和通州的那邊兩房家眷還要不要安排進來?當初在侯府裡沒有辦法,只得讓他們隨著各自當家的去了莊子裡,如今四爺和夫人單獨開了府,府裡頭的人手也不夠,可要將他們都招回來安排下去?」想了想邱媽媽又道:「還有白枝,她如今依舊留在京城裡,隨著金大瑞一家子住在羊皮巷的宅子裡,年紀也到了,夫人若不給她安排進來,不如索性就在外院裡挑個人配了利索。」

  析秋想了想,點頭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便先如此安排吧,白枝就依舊留在那邊,綠枝跟在你身邊,拿三等丫頭的例錢也不算落了朱家的面子。」

  眼下才進來事情繁瑣雜亂,不如先理了頭緒出來,她如今精神又不利索,也沒心思去管旁的事情。

  邱媽媽點了應是也沒了別的事兒了。

  碧梧急了,問析秋道:「那奴婢做什麼?」

  析秋瞧見她便笑了起來,道:「你就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碧梧耷拉了腦袋下來,尤覺得自己沒有受重用,春柳瞧見就點了她額頭笑著道:「陪著夫人哪裡不好,還一臉不樂意的樣子,我瞧著就屬你最輕省。」

  碧梧嘿嘿笑了起來,春柳又道:「夫人房裡好吃的最是多的。」

  碧梧眼睛一亮,頓時點著頭不說話了。

  第二日一早,蕭四郎去了衙門,析秋梳洗好,岑媽媽就已經進來報:「夫人,內院裡的下人婆子悉數都到廣廳了。」

  吃了早飯,析秋便扶著春柳和碧槐去了廣廳。

  在主位上坐下,下頭毛毛匝匝的站了五六十人,析秋眼眸朝眾人一一掃過去,當先的容媽媽就帶著眾人半蹲了身子給析秋行了禮,析秋讓眾人起身,便麵含淺笑的道:「我和四爺才搬進來,大家卻在府裡住了些日子,府裡的事你們比我清楚,今兒找你們來,便就是想互相認識一下,記個熟臉。」

  有人偷偷去打量坐在主位上的主子,面含笑容眼眸清亮,年紀很小,看不出有什麼威嚴的樣子,大家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夫人搬來前,便有人私下裡傳,夫人性子溫和對人也很好,如今看來卻是不假。

  眾人應是,容媽媽就上前一步,道:「夫人,府裡頭外院的小廝和僕婦不算,內院裡一共有五十七人,奴婢承蒙四爺信任就一直照看著這裡。」說著,就捧了個花名冊的東西上來:「這裡是所有人上面都列了,請夫人過目。」

  析秋微微詫異,春柳已經從容媽媽手中接過冊子奉給析秋,析秋接過來翻開目光落在上面便微微有些詫異,只見上面一頁列著一個人名,每個人的出生,經歷如何進府的事兒寫的明明白白的。

  她深看了容媽媽一眼,點了點頭交給春柳,道:「即是這樣,那就按著上面的人名一個一個念過去,念到的就上來介紹自己。」春柳拿了花名冊,碧槐就在一邊核對,個人說的話曾做過什麼事,如何進府的一一核對過去,若有模糊不清的又仔細去問。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岑媽媽一早讓廚房裡的婆子先回去開了灶做飯,等到中午的時候大家就個人領了飯就蹲在廣廳吃了,下午繼續……

  析秋聽著,就覺得男人果然是男人,對內宅的事不甚精通也不在意,這五十七個人,來歷竟是這樣複雜,有的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身價還算清白,有的則是聖上賞賜的,當初犯了事的官員家眷,更多的竟是原先府邸裡留下來的,這就是個麻煩事兒,這些人可都是六皇子府裡的下人,不管這些人對她這個現任的主子什麼心態,是忠誠還是存了旁的心思,她心裡卻頓時沒了底。

  等一干人都念了一遍,析秋始終面色平靜的認真聽著,有的婆子說話有方言,她也耐心的去問兩遍,問完了所有人,她一句話沒多說就讓大家都散了,卻私下裡喚來容媽媽說話:「六皇子府裡的人,當初為何沒有遣散了?」

  「是這樣的,奴婢也是聽說,當時六皇子被圈禁後,因為年紀小六皇子的生母又早逝,府裡便只有兩個管事嬤嬤打理,聖上派人來搜府時,一個嬤嬤撞了頭死了,另一個在六皇子死在宮裡後也死了,府裡就亂了套,聖上要收回宅子時,府裡的下人有的夾私逃了,有的則留了下來守著府裡,後來聖上賞給了四爺,四爺瞧著這些人還算規矩,就留了下來,一共是十八個人,僕婦八個大小丫頭十個。外院裡頭還有幾個年老的管事,也都留下來,並未給要職就當賞口飯吃。」

  析秋聽著若有所思,容媽媽做的也算不錯,她將十八個六皇子留下來的丫頭婆子都分在各處閒置的宅子灑掃,見不到主子也進不了正房,也算是變相的防著。

  這樣一來,析秋原本是計畫不買人手進來的,如今看來是非要買人不可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做的很好,往後內宅的事你和岑媽媽來管,具體如何分配你們自己去商量,你原先在四爺的宅子裡管事,也隨四爺七八年的光景,也是自己人,如今我瞧見府裡沒有主子,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你功不可沒。」

  容媽媽一臉惶恐:「是四爺信得過奴婢,才讓奴婢管著偌大的宅子,只要夫人不嫌棄奴婢愚笨,夫人但凡有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析秋點了點頭,晚上就和春柳以及岑媽媽,幾個人坐在燈下,開始立府規,大到心思不正偷拿扒竊,小到當值時嬉笑打罵打盹偷懶,一一列了出來,如何懲罰,大錯一次便直接逐出府門去,小錯一次,罰餓,罰站,打手心,懲罰不大但若是這樣的小錯積攢到三次,就會成為一次大錯,打板子驅逐出府或是發賣不等。

  規矩白紙黑字寫在紙上,又列了獎勵的制度,重罰重賞條例分明。

  「明日就貼在廣廳裡,若有不識字的就讀給他們聽,讓每人都記住,往後不管是誰一旦有人觸犯了上頭的條例,嚴懲不怠,若是有功者也同樣如此。」春柳和細細讀了幾遍,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蕭四郎回來,析秋就將今日的事情和他說一遍:「妾身預備喊了人牙子來,再買些丫頭進府,四爺覺得如何?」

  「這些事讓容媽媽去辦吧。」蕭四郎對這些事一直不大上心:「原府裡留下來的,你若是覺得不踏實就發了銀子打發出去。」

  析秋沒有說話,蕭四郎便拿出一串鑰匙給她:「這是府裡庫房的鑰匙,當初聖上賞賜的東西,和我前些年的都存在裡頭,你回頭讓人去理一理列了冊子出來。」說著頓了頓又道:「府裡的銀錢,我的俸祿以後每月會有人送來,莊子裡的錢也會有人固定送進來。」

  析秋聽著就坐直了身體,她從來沒有和蕭四郎談過這些事,也沒有仔細去管過他的俸祿和財產,沒想到蕭四郎這些年得的東西並沒有入侯府公中的賬,而是單獨留在了這裡,她挑著眉頭面帶戲謔道:「四爺真是有心,竟還藏了私房錢。」

  蕭四郎揉了她的髮頂:「促狹鬼!」說完便道:「也並非刻意如此,當初聖上賞賜便直接搬來了這裡,既入了這裡的庫房我也便懶得再去折騰,這些事大家都知道,唯獨你不知道罷了。」

  析秋聽著眉梢便是一挑,仔細去問蕭四郎:「那四爺和妾身說說,四爺共有多少的田畝家產,妾身將來開支用度心裡也有個底不是。」

  蕭四郎失笑,很難得看到析秋這樣的表情,眼眸明亮彷彿一頭掉到錢袋子裡去了,很是可愛,他笑著道:「鑰匙給了你,明日你自己去看,至於房產地契田畝的一應的東西,明日也讓人送來給你,自己去算算看。」說著就看著析秋眉梢一挑,頗深沉的樣子道:「若是我沒有記錯,房產該有四處,田畝的話在通州郊外有一處八十傾的,德州有一處一百二十傾的……其他的到不全記得了,回頭夫人自己去核對一下罷。」

  析秋愣住,八十傾,一百二十傾,她的幾處陪嫁的莊子可都是幾百畝的,她剛剛還不覺得,現在就真的有種掉到錢袋子裡去的感覺。

  她巴著蕭四郎的衣襟,坐在他腿上眼眸越發的明亮:「那妾身每個月……不對,是府裡每個月中饋上,能有多少的開支?」

  「傻丫頭。」蕭四郎便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抱著析秋在她臉上親了幾口,笑道:「往後府裡的一切銀錢入庫都在夫人手中,夫人要用多少便裁度多少便是,何故來問我。」

  析秋臉上的笑容收斂住,心裡就在飛快的去計算,府裡裡外共有一百二十三個下人,其中拿一等二兩月例的五十二人,拿二等一兩的三十六個,剩下的都是三等和未留頭的小丫頭兩百錢的月用,四季衣裳年節禮的賞錢,房屋修葺廚房裡用度損耗,還有往來府邸的禮錢,當初侯府這麼多人每個月約莫包括隨禮,大約要五六千兩左右的開支,有時少些有時多些能有一萬兩,少些也在這個限額上,那麼她這裡能有多少?

  蕭四郎看著她的樣子,笑著道:「可算出來了?」

  析秋很老實的搖著頭:「沒有!」蕭四郎就笑了起來,摟著析秋就問道:「搬出來住你果然開心許多,早知如此我該一開始就搬出來才是。」

  析秋卻是搖著頭,道:「住在侯府裡也有好處,妾身和娘和大嫂也相處了許多時日,若是一開始就住過來,往後來往不免生疏許多,所以說凡事不能只看一面,總是有好處的。」

  蕭四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手摸著她的肚子就有些苦惱,果然事情有著兩面性。

  第二日,春柳一早將昨晚幾個人熬夜寫出來的規矩貼在了廣廳門口,讓眾人都去看,有不識字的春柳就識字的小丫頭站在一邊念,識字的就拿了本子去抄,她道:「自今日起,一切條列都以上頭為主,若是有疏漏的地兒歡迎大家來補充,也希望你們各自互相監督,夫人的意思並非要去罰誰,而是要讓你們知道,當差也有當差的規矩,大家嚴格執行,若有人觸犯嚴懲不怠!」

  有人暗暗朝後縮了縮,心裡唏噓不已,昨日說什麼來著,說夫人性子好不大管制下人,她們不免存了偷懶耍滑的僥倖心思,如今這些東西一貼出來,這樣細緻,便是她們想偷懶也要掂量掂量了。

  又想到昨天夫人坐在上頭,從頭到尾都是認真在聽她們說話,說的好不好的她也沒有介意,連句重話都未說,卻沒有想到不過一夜的功夫,這樣的府規條列就出來了!

  與傳聞和她們打聽來的完全不同。

  她們對這個新來的主子,便就多了一份慎重。

  蕭四郎說的賬簿以及各處的地契房產果然送了進來,析秋細細算了一遍,不由咋舌,原來蕭四郎不聲不響的時候,底下已有了這麼多的財產,光田莊就有四處皆是七八十傾的大莊子,房產京城裡有四處,山東界裡有五處,她才發現他竟然在福建還有處酒樓,什麼時候建的她一無所知!

  至於庫房裡的東西,她帶著岑媽媽去看了一遍,都是些玉器古玩,這些東西都是價值不菲,有的是聖上賞賜的,有的自然是他在遼東時得來的,有的卻是下頭的人孝敬上來的,有本粗略的冊子,析秋一一看了一遍,讓岑媽媽拿了鑰匙帶著人一一清點出來造冊入庫按類別擺放好。

  忙了一個上午,吃飯時阮靜柳來了,析秋迎她進來阮靜柳笑著道:「搬出來住可是覺得自在許多,我瞧著你臉色也比先前好了許多。」

  「心裡上自是要輕鬆一些。」析秋笑著道:「就是才來,府裡的許多事兒沒有章法亂糟糟的一團,要規整整治。」

  阮靜柳聽著就點了點頭,回道:「日子還長著呢,以後慢慢做便是。」

  「也是!」析秋笑了起來,看向阮靜柳道:「你來可是有事?」

  阮靜柳應道:「確實有事與你商量。」說著喝了口茶,便道:「我打聽到東大街上有間鋪子要轉租出去,我心裡思付著,想盤下來再開一間藥鋪,你覺得如何?」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醫館才剛剛盈利,東大街的鋪子銀子不少吧,賬房的銀錢可夠?」

  「這不用擔心。」阮靜柳笑著道:「這個月還有筆藥材錢沒付給東旺藥材,我與他們說了,寬限我們兩個月,有了這筆藥材的錢,我們就有錢將那件鋪子盤下來了。」

  析秋就擰了眉頭想了想,看著阮靜柳便道:「依我的意思,自是要穩當些的好,如今我們的鋪子才剛剛有了些名頭,現在正是穩固之時,若是我們一味朝前衝忙著開分館,不但人手調配上會有困難,就連藥材供應上也有問題。」說著頓了頓:「我原是想留了莊子種藥材,往後我們能一部分自足自給,在藥材上也省了許多,現在從外面進貨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不如我們再等等,東大街的鋪子雖不易尋,可總有機會,再過些日子也不遲!」

  阮靜柳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遂低頭仔細去想,沉吟了許久她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再等一等。」說著一頓又道:「不過那間鋪子確實難得,往後也不定再能空出來,你不如回去問問四小姐,她的繡莊可需要。」

  「那我回頭寫信回去和四姐姐說說,問問她的意思。」

  阮靜柳點了點頭,又道:「任三奶奶昨日來醫館尋我了。」析秋聽著一愣,問道:「她親自來的,為何事?」

  「是伯公爺。」阮靜柳放了茶盅回道:「我去看了也搭了脈,瞧著也不過這個月的事兒了。」

  佟析言的公公武進伯已經病到這個地步了?她還記得過年時聖上玩笑中斥責他後,他就一直告病在家中,最近半年已是半退隱的狀態,如今武進伯府裡只有任家大爺還在衙門裡當差,二爺和三爺皆沒有出頭,若是伯公爺倒了,那任家想要東山再起,就真的要靠運氣了。

  不知道任家的三位爺,有沒有當初伯公爺的運氣呢,能一把火救了武進伯府!

  她又想到佟析言,若是任家分家任雋自是沒有資格繼承爵位,要是分府出去單過,他後院那麼多的妾室庶女,可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啊。

  她沒有說話,阮靜柳對武進伯的事也不大放在心上,兩人就轉了話題,又道:「我下個月想去一趟通州,再順道去山東看看,你的兩個莊子裡的藥材都已經到下苗時了,我去看看也放心些。」

  「你若是要去,那到時候還讓天益和春雁跟著你吧,我也放心些,醫館裡就暫時交給羅六爺照看著。」析秋叮囑道。

  阮靜柳點了點頭,道:「我大約來回一個月的樣子,若是有事我會寫信帶回來給你。」

  析秋點了點頭,送走阮靜柳,外院裡就有婆子來報:「武進伯府的任三奶奶來了。」

  「佟析言?」析秋挑了眉頭,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她這個時候來會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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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4:13
第一百七十八章:消息

  佟析言穿著一件纏枝滾金邊的茜紅褙子,下頭配了一件粉色的綜裙,頭上戴了一隻累金點翠步搖,並著一隻玉色篦子,搖曳進來,析秋有那麼一瞬恍然覺得她們依舊還在佟府之中,她還住在知秋院裡,佟析言還和從前一樣。

  可是待她走進,析秋卻是猛然發現,她面色青浮儘管抹了厚厚的胭脂,可依舊難掩憔悴之色。

  「六妹妹。」佟析言面露微笑進門,朝析秋迎過去,儘管笑容不達眼底,可表情卻顯得很熱忱,她目光落在析秋身上,見她今兒穿著一件家常的芙蓉色半舊素面褙子,頭上隨便挽了攥兒,未施脂粉素面朝天,頭上也只是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的淨面簪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但凡窩在家中都是以舒適為主,不喜打扮……

  她目光微頓,卻又覺得她和在家中時不一樣了,身上的變化她從前未曾發現,可是今兒卻尤其的明顯,她彷彿整個人放鬆下來,眉宇間雖依舊是淡淡的,卻有什麼東西飛揚起來,神采耀目。

  想到這裡,她心裡便如被刀子橫割了一刀,她怎麼會不舒服,如今搬出來開府單過,上無婆母妯娌應付,下無妾室庶子算計,不過一個庶子才三四歲而已,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再想想自己,後院裡頭就沒有一日安生的,婆母和兩個妯娌也是個人心思,她日日奔波兩頭,還要兼顧外頭的生意,佟析言忍不住側開目光,心裡暗恨不已,同樣的出生,佟析秋甚至不如她,可是現在呢……

  析秋也有些詫異,可面上也是笑著道:「三姐姐。」說著將她讓在椅子上坐了。

  佟析言坐下笑著道:「身子可還好?聽說你懷孕了我著實高興了一陣呢。」說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瞧著你面色紅潤,沒有像大嫂那樣的反應吧?」

  春柳上了茶,佟析言接過放在手邊的茶几上。

  析秋笑著回道:「就是有些嗜睡,別的到還好。」說著一頓又道:「三姐姐送來的禮我收了,讓您和伯公夫人破費了。」

  「六妹妹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佟析言滿臉的笑容。

  析秋幾乎要將她的笑容當成真實的了,可目光再去看她的眼神,依舊是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她才回想過來,佟析言還是那個佟析言。

  她來有什麼目的?總不會平白無故來找她敘舊,或是惦念著她來瞧瞧她懷孕後身體如何吧。

  析秋暗暗挑眉,也不去提旁的事,就連武進伯生病的事也不問一問。

  便與佟析言聊著,從江氏生子到沈夫人生子,京城裡最近兩個月一連串的有人生兒子,佟析言戲稱:「今年孕相好,生的都是公子!」

  析秋附和笑著,點頭應是。

  等喝了一盞茶,春柳提著茶壺進來續茶,佟析言的話頭才算打住,她說到醫館的事:「醫館的生意很好,這會兒開始盈利了吧?」

  「嗯。上個月才有些起色。」析秋端了茶盅淡淡的道。

  佟析言聽著掩面而笑,道:「還是六妹妹的主意好,我那繡莊開了至今一兩個月,可就接了幾樁生意,單子雖說不小可也只是保本,我正為此事發愁呢。」

  為繡莊發愁?還是為銀子發愁?

  析秋笑著點頭:「不著急的,才開業總要積累些名聲才是。」

  佟析言點頭應是,又道:「說起來,前兩日我還去了趟醫館,請張醫女去給公爹診脈。」說著,臉色沉了下來嘆息道:「公爹迷迷糊糊的,也不見好轉,許是挨不過這一冬了。」

  「怎地這樣嚴重。」析秋面露詫異:「前面不是說好轉了嗎,怎麼這會兒又反覆了?」

  佟析言目光一閃,就朝析秋看去,身子微傾道:「不瞞六妹妹,我今兒來也是有事想請六妹妹幫忙。」

  說到正題了,析秋眉梢微挑問道:「三姐姐請說。」並未說幫不幫。

  「是這樣的。」佟析言嘆了口氣道:「公爹的身體從過年的開始就一直不大利索,前段時間本已有所好轉,公爹就遞了摺子去朝中,想將爵位讓大哥繼承了,這樣他也落個輕鬆能安心養病,可誰知道……」說著滿臉的無奈,愁容滿面:「禮部那邊倒是三日便批了,可是到了聖上那邊卻是駁了回來,說是公爹還在世,豈有禪位的道理。」

  析秋聽著暗暗一愣,尤覺得聖上的這個理由很牽強,本朝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父親未逝就提前將爵位傳給兒子的,聖上卻用這樣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駁斥了武進伯的奏請……

  看來,聖上這樣做分明就是有意針對武進伯。

  聖上登基兩年,功勛之家一直未曾下手整治,難道這是要從武進伯開始,給眾人的一個警示?

  她暗暗吃驚不已,耳邊已聽佟析言道:「……若是知道錯在哪裡,我們改便是,可是如今便是公爹也不知道到底錯在何處,聖上的態度我們也實在是吃不準。」

  是想讓蕭四郎探一探聖上對武進伯到底是什麼態度?

  她想到榮郡王,任雋和榮郡王私下裡走得近,卻捨近求遠來求蕭四郎,看來不是榮郡王根本沒有探到,便是因為最近榮郡王也因為二夫人的事被聖上申飭過,所以各自自保也愛莫能助。

  她也隨著佟析言嘆了口氣,道:「都說聖意難測,伴君如伴虎,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啊。」

  沒有主動開口說幫她的事兒。

  佟析言垂了眼簾,眼底目光閃動,點頭道:「是啊。所以娘就想讓我來問問六妹妹的意思,大都督對六妹妹一向有求必應的,還請六妹妹和大都督說一聲……這摺子不批下來,公爹便是……也不會瞑目的。」說著,竟是哭了起來,嚶嚶的哭著眼淚落下來,滿臉的悲切和不捨,看來佟析言對武進伯這個公爹是真的有些尊敬。

  析秋聽著,面露為難不確定的道:「四爺怎麼會對我有求必應,別人不知道三姐姐怎麼會不知道,那都是外界的人云亦云傳出來的罷了。」說著,就見佟析言的表情變了變,她便又道:「這樣,晚上我將三姐姐的意思和四爺說,我也不懂朝堂的事,只能去看四爺的意思了。」

  也就是說,她只會把意思帶到並不準備做做蕭四郎的工作,佟析言的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她握了杯子指尖發白,耳邊又聽到析秋道:「三姐姐也別著急,伯公府這兩年韜光養晦,雖無大功可也無大過,聖上便是扣了摺子也不會如姐姐想的那樣有旁的意思,所以,依我看三姐姐也不用太過著急,事情是人辦的,總能想到辦法的。」

  說了等於沒說,佟析言暗暗咬牙,想到來時娘說的話:「你和四夫人是姐妹,自小一起長大,便是從前有些矛盾,這會兒各自成家往日的怨憤淡了,可這姐妹的情分不會淡,你去了那邊,不管如何姿態要擺低些,別再和以前一樣拿姐姐的身份壓她……不過一年的時間她沒有身孕卻在侯府站穩了腳跟,人人提到她都要誇上兩句,依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你和她說話不管心裡怎麼想的,樂意不樂意,都得熱忱些,家裡這一堆亂糟糟的事,你不幫我,誰能幫我!」

  她手攏在袖子裡,緊緊攥了帕子,一股無名的邪火就躥到了頭頂,可有被她生生壓了下去,她笑看著析秋,道:「那勞煩六妹妹,只要六妹妹肯幫我們,大都督和三爺也有交情,必定不會袖手不管的。」說著頓了頓又道:「何況,大都督常在聖上面前走動,順手的事罷了。」

  析秋輕笑,心裡不由微微失望,若真是隨意就能辦到的,以伯公爺的能力怎麼會到現在還沒辦好,這件事看著簡單,可是卻最難辦,聖上對武進伯府什麼態度,若不弄清楚貿貿然去試探,倒時候若真的出了事可不保就成了同黨,這樣沒有好處的渾水,誰會冒失的去趟?

  佟析言還是和以前一樣,她的事永遠是大事,別人的安危都不足一提。

  「這事兒還是看看四爺的意思。」說著一頓便道:「這樣,我一旦得了四爺的態度,就派人去和三姐姐說一聲,如何?」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佟析言覺得自己被析秋敷衍了,她突然站了起來,努力壓抑著情緒,道:「那有勞六妹妹了。」說著要回去了:「那我就不打擾六妹妹休息,告辭。」語氣很生硬。

  析秋依舊淺笑,站起來點頭道:「三姐姐慢走。」又看向春柳:「送送三姐姐。」

  佟析言轉身出門而去,門口停著藍頂的小轎,佟析言上去,轎子顛了顛起來,一路從甬道朝儀門而去……轎簾子從裡面掀開一角,露出一雙打量審視的眼睛,眼神在園子裡四處轉過,忽又憤憤的甩下簾子,鼻尖冷哼了一聲。

  春柳轉回來,待小丫頭們收拾好了茶碗,她問道:「夫人,三姑奶奶求您的事,您可千萬不能答應啊。」說著頓了頓又道:「當初她在府裡的手段,奴婢可還記憶猶新呢,如今武進伯府已經一日不如一日,誰都知道,她竟還拿著這事兒來匡夫人,指著四爺幫他們,也不知按的什麼心。」

  「夫人心裡有數。」碧槐從外面走進來,看著春柳道:「三姑奶奶什麼意思,夫人心裡明鏡似的,哪裡用得著我們提醒。」剛剛夫人和三姑奶奶說的話她也聽到了,夫人可沒有答應三姑奶奶,只說和四爺說一說,可到時候說不說,怎麼說還不是夫人說了算。

  析秋沒有說話,任家的事他們莫說不好去管,便是好管她也要掂量掂量,還不至於傻到拿蕭四郎和聖上的關係去做人情。

  心裡想著她便站了起來,春柳聽著碧槐說的話便是一愣,隨即明白了碧槐的意思,笑了起來:「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就是看三姑奶奶心裡膈應得很,剛剛那笑容奴婢看著都覺得累。」

  析秋失笑的搖了搖頭,她覺得困頓就想回房裡再睡會兒,隨即便聽到院子裡傳來岑媽媽的喝罵,她眉頭一挑朝春柳看去,春柳就會意的出了門,不一會兒轉回來道:「是蓉丫,她當值的時間丟了夫人的爐子跑到院子裡聊天,被岑媽媽抓了個正著。」

  析秋點著點了點頭,道:「這些事岑媽媽心中有數,隨她處理吧。」也正好讓她立一立威信。

  如今正院裡伺候的,裡外一共十六個人,析秋房裡三個大丫頭一個岑媽媽可以隨意進出,從侯府過來的有問玉和紫陽,當初二夫人賞的兩個灶上婆子和侯府裡做灑掃的婆子都留在了侯府裡,析秋當時說的是將來還要回侯府小住的,以前的院子還需要人打掃,索性就留了四個婆子在。

  所以,如今新府裡她的房間裡是三個一等大丫頭,問玉和紫陽依舊是二等,管院子裡的事情尋常也不得進正房,容媽媽又調來三個小丫頭,三個婆子做一些粗活,和紫陽問玉一樣,也不得入正房,只能在院子裡走動,至於其餘的婆子丫頭更是連院子也不可進的。

  析秋現在懷了身孕,尋常的補品吃食,有的並不去大廚房,而是直接在院子裡捅了爐子燉,有當值的丫頭守著火。

  春柳就擰了眉頭,道:「才立了規矩,就沒長個腦子!」說完也走出了門,自昨日貼了規矩,蓉丫還是第一個撞在刀口上的。

  碧槐看著外面也搖了搖頭,服侍著析秋去了臥室。

  析秋現在但凡碰到枕頭,便要睡足了才會醒來,等太陽西墜時敏哥兒從侯府裡回來她才被春柳喚醒,析秋坐起來問道:「我像是聽到敏哥兒的聲音,他回來了?」

  春柳應是,門口已經聽到敏哥兒的問安聲:「母親!」

  析秋穿了衣裳又讓春柳重新梳了頭開了門出來,敏哥兒規規矩矩的立在門口,析秋笑看著他問道:「回來了?中午歇午覺了嗎?在哪裡歇的?」

  「在祖母房裡和鑫哥兒一起歇的午覺。」敏哥兒認真的回了,又道:「不過晟哥兒沒來!」

  析秋聞聲挑眉,問道:「晟哥兒去哪裡了?」說著牽著敏哥兒的手去了次間。

  敏哥兒就答道:「五叔和五嬸嬸回來了,說是五嬸嬸病了,五叔接晟哥兒回去了。」

  「病了?」析秋在羅漢床上坐了下來,問道:「可知道得了什麼病,沒有進府裡來給祖母請安嗎。」

  敏哥兒就搖了搖頭回道:「我沒見著五嬸嬸,聽說昨天晚上接回去的,鑫哥兒說是五叔來接的。」析秋聽著若有所思,聽說藤家的宅子都被罰沒了,只留了祖宅,藤家一大家子的人移到先前的祖宅裡,幸而祖上還有兩個莊子未奪,藤家三爺原定明年春闈的,因為這件事恐怕也無法參加了。

  雖只丟了藤家大爺一人的性命,可藤家這一輩官場只怕再難出頭,商場上要想東山再起,也不會容易。

  她笑著捻了一塊如意桂花糕給敏哥兒:「餓了吧,每日這樣來回奔波,累不累?」

  「不累!」敏哥兒接了桂花糕輕咬了一口,笑著道:「我捨不得鑫哥兒,捨不得宋先生,就是累一些也無妨。」

  析秋失笑,摸了摸敏哥兒的頭。

  敏哥兒的目光卻是落在析秋的肚子上,歪著頭想了半天問道:「母親,若是您生了一個弟弟,將來會和我一起上學嗎?」

  「當然!」析秋笑著道:「敏哥兒到時候會帶著弟弟一起上學嗎?」敏哥兒立刻笑了起來,點頭道:「一定,我要教弟弟吹笛子,還要教他讀書背詩寫字……對了,還有釣魚,我們一起去後花園的青湖裡釣魚去。」

  一臉憧憬的樣子,析秋笑了起來低頭看著他問道:「那若是妹妹呢,敏哥兒會不會帶著她一起玩?」

  「妹妹?」彷彿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敏哥兒立刻陷入苦惱之中,他擰了眉頭低頭去沉思,忽又抬頭看著析秋,問道:「妹妹會和母親長得一樣嗎?」

  敏哥兒還沒有和同齡的女孩子接觸過,所以對異性的概念依舊停留在長輩上,所以才有這樣奇怪的問題。

  他沒有想過可能會是個妹妹,以為會和他和鑫哥兒,晟哥兒一樣都是男子。

  「不知道。」析秋不確定的道:「也有可能會像父親。」

  敏哥兒有些苦惱,彷彿在將蕭四郎的面貌套用在女子身上,不由皺了眉頭,一張小臉幾乎皺到了一起,很勉強的點了點頭,道:「那……我也帶妹妹玩!」

  析秋抱著他,悶悶的笑了起來,復又親了他的臉頰,揉著他小小的腦袋道:「我們敏哥兒真可愛。」

  敏哥兒紅了臉,可目光依舊是好奇的落在析秋的肚子上,析秋看著他越發的高興。

  岑媽媽走了進來,看了眼敏哥兒欲言又止的樣子,敏哥兒挨著身子要下床,析秋就拉著他對岑媽媽道:「媽媽說吧,什麼事?」

  岑媽媽想了想回道:「蓉丫擅離職守,奴婢罰了她半個月的月例,記過一次!」

  析秋點了點頭,道:「嗯。知道了。」

  岑媽媽垂著又道:「廚房裡事一直由一位花媽媽管著,她一個人管著偌大的廚房,進進出出的東西都在她手裡過,奴婢想請示夫人,要不要將她的權分一些出來,也免得她一人獨大便是犯了錯,也沒有人敢說。」

  此人昨日析秋便就注意了,但這人似乎和容媽媽關係不錯,當初也是在蕭四郎外頭的宅子裡管廚房,後來隨著容媽媽一起到新府裡來了,依舊是管廚房但職權卻比以前大了許多,因為有這層她就想問一問蕭四郎的意思,弄清了中間還有沒有別的沾親帶故的事兒,再安排廚房權責。

  其實,這種事兒好辦,派一個副手便就可以了……

  析秋想了想正要說話,這邊敏哥兒就小心的拽了拽了她衣袖,析秋就低頭去看他,問道:「怎麼了?」

  「母親!」敏哥兒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她:「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好辦!」他以為析秋想不到如何解決的法子,就開口說了自己的想法。

  析秋聽著眼睛便是一亮,很認真的問道:「哦?那敏哥兒告訴母親,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敏哥兒想了想,雙頰微紅慢慢的道:「給這位花媽媽再找個副管事就成了,要年紀相當資歷相當,這樣以後廚房就太平了。」

  析秋幾乎要笑起來,旁的孩子這個年紀說話可能還不甚清楚,可是敏哥兒卻已經能想到這麼多了,她是該高興呢還是該煩惱。

  她笑了起來,抬頭看著也同樣面露驚訝的岑媽媽道:「那這件事就聽敏爺的,你和容媽媽商量一下,在廚房裡挑個能幹會道機靈的婆子上來,給花媽媽搭個手,也能讓她輕鬆些!」她著重提了容媽媽,這件事容媽媽辦比岑媽媽辦要好。

  岑媽媽明白析秋的意思,立刻躬身應是,又朝敏哥兒福了福:「謝敏爺!」

  敏哥兒聽著臉就刷的一下紅了起來,有些侷促不安的從羅漢床上滑了下來,抱著拳頭給岑媽媽回禮,析秋笑望著他……

  晚上吃過飯,她將下午敏哥兒說的話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說的頭頭是道,想得也很周全。」

  蕭四郎聽著就挑了挑眉頭,眼底頗有深意,過了許久他道:「前幾日聽錢忠說起,說府裡有位季先生辭官,他沒能留住,聽說這位季先生頗有才情,年紀也不過四十多些……」

  析秋聽著一愣,轉頭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是打算再給敏哥兒請位先生回來?」

  「不過留了心,想再看看。」他摟了析秋道:「這位季先生最為擅長的便是政治史志,五律倒是泛泛。」

  析秋聽著就擰了眉頭,她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就摸了摸她的頭,兩人皆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析秋才道:「請先生乃是大事,四爺不妨多看看。」意見上並不算統一。

  蕭四郎聽著就點了點頭,看著她道:「嗯,他年紀還小,日後再議,如今宋先生教他們也是綽綽有餘。」

  析秋點了點頭,兩人停了這個話題,析秋又想到下午佟析言到訪的事,她還是將佟析言和伯公府的意思轉達給他:「妾身並未答應四姐姐,若是四爺覺得此事不好辦,那妾身明日就回了去。」語氣中並未有以退為進的意思,而是正常的在和蕭四郎說這件事。

  蕭四郎聽著就看向她,又想到她和佟析言的關係一直不好,所以她對自己幫不幫任家,心態應該是很平靜的吧。

  蕭四郎靠在床頭,目光落在頭頂的紗帳上,慢慢的道:「此事聖上心中有數,武進伯當年就被承宗奪爵,這十幾年的爵位也算是任府的運氣了。」

  「四爺的意思是……」析秋坐起來看著他,有些緊張的問道:「聖上在敲打武進伯府?」

  蕭四郎握著她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指放在手心裡,觸手柔軟十指纖細無骨,他又放在嘴邊親了親,回道:「若任三奶奶再來,你便提點一下也無妨,至於宮中打點,想必他們比我們還要清楚,太后娘娘都無能為力的事,我們又怎麼會多了一臂出來!」

  析秋若有所思的垂了臉點了點頭,頭頂上蕭四郎輕輕吻著,輕聲道:「不要多慮,任家的明白人多得很。」說完就挨在她的耳邊小聲道:「……太醫如何說的?」

  析秋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隨即紅了臉去推蕭四郎:「正說著正事,四爺便這樣不正經。」

  「如何不正經。」蕭四郎一本正經,吻著她欺霜賽雪的脖頸,氣息漸漸粗重起來:「嗯?」

  析秋也被他影響,身體似著了火一樣,她連連朝後躲,縮在蕭四郎懷中,悶悶的回道:「太醫說,至少要等過了頭三個月。」

  自得知她懷孕到今日也有近一個月了,前些天還好,這兩日夜裡便總也不安分。

  蕭四郎動作不停,析秋就聽到他嗯了一聲,依舊是半壓著她捧著她的臉便吻了下去,粗重的呼吸噴薄在面頰上,析秋想要躲閃卻又忍不住去回應他。

  交錯的舌尖……身上小心遊走的大手……

  析秋輕嗯了一聲,也環上了他的後背。

  兩人親熱了半晌,析秋腦中不停去回憶產婦知識,前三個月若是有夫妻之事會不會有影響……可又覺得他忍的難受又不捨得拒絕他,思想矛盾中蕭四郎已經坐了起來,雙眸幽暗彷彿裡頭跳動著火焰,他去看析秋,只見她胸襟半敞肌膚瑩透玉澤,有什麼跳入眼中,他乾咳一聲替她拉好了被子,目光又落在她的臉上,她雙眼迷濛面頰緋紅,脣瓣有些紅腫嘟在那裡粉紅誘人,忍不住的垂涎……他低頭去咬了一口她的鼻尖,最終嘴裡咕嚕了一聲翻身起床去了淨室。

  析秋沒聽清他說什麼,淨室裡已經響起了嘩嘩的水聲,過了一刻他已經從裡頭走了出來,身上有著淡淡的薄荷香氣。

  析秋縮進被子裡,對自己剛剛有些動情差點也沒把持住有些難為情。

  一轉身,卻被蕭四郎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摟在懷裡,析秋瞪眼看他,蕭四郎就很不客氣去親她的眼睛,凝眉一本正經的道:「不准這樣看我。」

  析秋一愣,就趴在他胸口吃吃的笑了半天,又憋著聲音怕被他發現,蕭四郎卻是將她從他懷裡扒開,就見析秋正笑的開懷,他眉頭一擰手就直接探進了她的衣襟裡,順著腰一路摸下去,對著她的臀部就輕拍了一下。

  這一下,兩個人俱是愣了一愣,蕭四郎詫異自己做出這樣的行為,析秋則是被他動作驚住,兩人互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著尷尬,緊接著又忍不住雙雙哈哈笑了起來。

  析秋覺得這樣的蕭四郎有著孩子氣,蕭四郎卻覺得她滿臉的俏皮,竟還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大大的眼睛瞪著又不懂掩飾……卻比起平日裡越加的讓他歡喜。

  兩人笑鬧了一陣,又並肩躺下,析秋依舊枕著他的胸間,出聲問道:「聽敏哥兒說五爺和五弟妹回來了?」

  「嗯。」蕭四郎摸著她的後背漫不經心的回道:「藤家的事已告一段落,他們留在那裡也不自在。」

  是啊,藤家的人必定恨死了宣寧侯府,人便是這樣,他們覺得你有能力幫他們,你若幫了就是應該的,你若不幫就是你的錯,甚至會將所有的恨都放在你身上,覺得若非是因為你袖手旁觀,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殊不知,當初蕭四郎也好,蕭延亦也罷,皆都暗示過藤家,可是他們卻不以為然,威逼利誘什麼樣的手段都使了出來,最後弄成這樣的局面,又能怪得了誰!

  「五爺那邊,有什麼打算?」析秋輕聲問道。

  蕭四郎頓了一頓,沉吟了片刻道:「他有意重入仕途,想要明年考秋闈,便是不能高中能捐一官半職謀個外放,也是不錯的前程。」

  這倒是個好法子,五爺雖耳根子軟,但學問卻還有些,只要有心就定能成功,況且,他上頭總還有兩個位高權重的兄長。

  就是不知道五夫人會如何想,如果是她就會想求外放,天高皇帝遠,不知有多自在!

  心裡想著,她正要說話外面春柳的聲音傳了進來:「四爺,天誠有事求見!」

  這麼晚了,若是沒有重要的事,天誠不會進內院的。

  析秋去推蕭四郎:「四爺,天誠定是有要事稟報,您去看看吧。」蕭四郎翻身抱著她,對門外道:「明天再說吧!」

  春柳應了,腳步聲漸行漸遠。

  析秋就疑惑的看著她,蕭四郎又咬了一口她的鼻尖,笑著道:「小丫頭,快睡!」

  「嗯。」析秋笑著朝他懷裡拱了拱,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合上了眼睛,不過轉眼功夫便發出輕淺的鼾聲。

  蕭四郎低頭去看她,目光留戀的落在她的眉眼,半刻捨不得移開。

  過了許久,他鬆開析秋小心坐了起來,又給她攏了被子起身套了衣裳便開門大步走了出去,直接去了書房。

  天誠在書房門口等著他,一見蕭四郎進來,就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他,道:「四爺,當初陷害春雁姑娘的那位男子,您吩咐派人跟著他,他自從京城出去後便回了山東,後又入了一家鏢局專門走京城到山東的鏢,這半年來都相安無事,就在七月,他忽然辭了鏢局的事,在馬市買了一匹快馬,直往苗疆而去。」

  蕭四郎聽著皺了皺眉,拆開信快速的瀏覽了一遍,沉聲問道:「現在人在何處?」

  「在從苗疆回來的路上,護送一行六輛馬車,現已入了京畿路開封府境內,看樣子應該是直奔京城而來。」

  蕭四郎聽著就眯起了眼睛,眸中冷冽的攝人,手中已經緊緊將信紙攥入手心之中,天誠便試探的問道:「四爺,您要不要親自去一趟?」

  若是平時,蕭四郎自是毫不猶豫的趕過去,可是現在……他轉頭看著天誠,道:「他既是回京城,那便在京城等他便是。」

  天誠垂了眉眼,想了想問道:「侯爺那邊可要說一聲?」

  蕭四郎聽了鼻尖就冷哼一聲,回道:「我們既有了消息,想必他也不過幾日就能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特意去通知蕭延亦。

  天誠聽了點了點頭,又問道:「要不要增派人手盯著他們?」開封府入京快則半個月,慢的話就沒了底……

  蕭四郎擺了擺手,在書桌後坐了下來,回道:「六輛馬車,如此大的動靜就是要讓我們發現他而已,我們便是不派人跟著,他也不會丟了。」

  天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裡卻有些不安,四爺這些年每每提到三爺,就會無端的怒一場,他是在府外開始跟著四爺的,後來四爺回侯府才隨著他回去,所以對四爺和三爺之間的事並不清楚,就是平時侯府裡也沒有人聊起來,他一開始還有些納悶,後來才知道,原來當初知道內情的,除了幾個主子下人們都已經不在府裡了。

  所以如今侯府裡,沒有人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兩日,阮夫人和錢夫人結伴而來,徐夫人,黃夫人以及兩位黃小姐也來了,皆是道賀她懷孕又是喬遷之喜,紛紛送了禮來,析秋笑著道:「原是要開席請了你們過來熱鬧熱鬧,可眼下我身子也不便,四爺便說我們常來常往都是一家人,也不用這樣客氣,我便偷了這懶沒送帖子出去,倒累著你們跑一趟。」

  幾位夫人自是沒有說什麼,眾人說笑了一陣,便辭了回去。

  過了一日,佟析硯也來了,見到析秋便是又嗔又怒的樣子:「說是有兩個月了吧,這麼說上次回去的時候你就上了身了?你竟是連我也瞞得死死的。」

  「好姐姐。」析秋笑著道:「我也不大確定,所以才瞞了你們沒說,這不一確定了就回去說了嘛。」

  佟析硯就假意怒了怒,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羨慕不已:「明年這個是時候我就要做姨母了吧,這時間過得真快,我還依稀記得我們小時候的樣子,轉眼工夫你都為人母了。」

  說起來,析秋也有些唏噓,她想過很多自己未來的生活,卻從未實際的去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孩兒,如今實實在在的有了,她有時候一覺醒來,還有些不敢相信。

  佟析硯又說起江氏:「大嫂身子好得很,就是擔心你身邊沒得力的人,還想著將邱媽媽送來服侍你些日子。」析秋聽著就連連擺手道:「這可使不得,她正在坐月子沒了邱媽媽在身邊哪行,再說,我身邊有岑媽媽,還有靜柳姐,你幫我和大嫂說,不用為我擔心。」

  「我也正是這麼說的。」佟析硯回道:「好說歹說了半天,大嫂才算打消了這個想法。」

  析秋放了心點頭道:「我也想回去看看坤哥兒,可眼下也不敢亂動,只能等滿月酒的時候有沒有機會回去一趟。」

  佟析硯握了她的手,笑著道:「特殊時期,你也別究竟這些規矩了,大嫂也好大哥都不會怪你的。」

  析秋應是,佟析硯又道:「東大街那間鋪子,我讓人去仔細相看了,覺得不論面積大小還是市口都是極好的,我和父親還有大哥又借了些銀子,狠狠心還是盤下來了,說起來要多謝你了。」

  「可不要謝我。」析秋笑著道:「要謝就謝靜柳姐,是她覺得好,可我們沒能力開兩間醫館,所以就念著你想問問你的意思,畢竟好的店鋪不好尋。」

  佟析硯也點了點頭,兩人又說起佟析言的事兒,析秋並未將佟析言來找她的事說出來,反倒是佟析硯說了許多鋪子裡生意競爭的事兒……

  一連幾日析秋反倒比以前越加的忙,白日裡也不得空睡覺,她不由無奈的嘆氣,對岑媽媽道:「你有空多去外面走動走動,若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孕相不好,便是十五那日連太夫人那邊都未去請安。」

  析秋定了以後每逢初一,十五兩日要去給太夫人問安,這個月十五她一早上卻睡過了頭,正想派人去和太夫人說時,吳媽媽卻是來了,說是她有孕在身讓她不要來回的跑,待生產後再去也不遲。

  析秋也沒堅持。

  秀芝和邱媽媽幾乎是每隔三日都要來府裡問安一次,大老爺也派人來問她的身體情況,江氏坐月子不能隨意出來走動,佟析硯的身份她也不大好常出來,也只能派邱媽媽和秀芝過來。

  府裡頭丫頭婆子岑媽媽和容媽媽用了雷霆手段,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便就整頓得像模像樣。

  府裡漸漸來的人少了,析秋終於鬆了口氣。

  到了十月頭,蕭四郎休沐那日,析秋和蕭四郎去了後花園裡看山茶,兩人偎在亭子裡泡了茶看湖水波光粼粼,山茶清香幽雅頗有情趣,析秋笑著道:「若是夏日湖裡的荷花開了,倒是可以駕了舟進去采蓮了。」

  蕭四郎點了點頭,笑著道:「你若喜歡這裡,我們便搬到臨恩館裡來罷!」

  臨恩館臨近青湖,析秋坐在亭子裡舉目望去,先入眼的便是臨恩館,她想了想道:「那倒不用這樣麻煩,不過若是夏天天氣熱了,我們可以搬來小住幾日。」

  蕭四郎微笑,兩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岸上,天誠面露鄭重的朝這邊走來,他進了門有些猶豫的看了析秋一眼。

  析秋心裡便是一怔,朝蕭四郎看去,就見他面色沉冷,剛剛的愉悅瞬間散去。

  「說吧。」蕭四郎冷聲道。

  天誠想了想,便回道:「是三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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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2:54:37
第一百七十九章:真相?

  蕭四郎跨馬而去,直接去了侯府。

  側門口蕭延亦彷彿早就知道他要來,負手候在那裡,傷好後他清瘦了許多,目光卻少了些往日的親和溫潤,他遠遠的見蕭四郎策馬而來,便迎了出去道:「四弟!」

  蕭四郎翻身下馬,朝蕭延亦看去問道:「他人呢?」

  蕭延亦擰了眉頭,回道:「在娘房裡。」說著頓了頓又道:「我和娘都不放心你,所以才在這裡等著你。」

  蕭四郎擰了眉頭,蕭延亦攔著他又道:「三弟帶了弟妹和女兒回來,他變了很多,你待會兒見到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說著頓了頓,又怕蕭四郎聽不進去,接著道:「他是你我的兄弟,這份血脈怎麼也不可能割得斷,你若依舊像從前那樣總是揪著以前的事不放……便是父親在天有靈也不會心安的。」

  「我沒有這樣的兄弟。」蕭四郎繞開蕭延亦大步進門,又忽然停下來看著蕭延亦:「我心中有數。」

  蕭延亦見他說了這樣的話,總算鬆了口氣,快步跟上蕭四郎,兩人邊走邊道:「三弟這幾年變化很大,他在苗疆娶妻生女,女兒都已有五歲了很是可愛。」他有意說起孩子的事,好讓蕭四郎冷靜下來,又道:「正和鑫哥兒,敏哥兒在玩呢。」

  蕭四郎蹙了蹙眉頭沒有說話,蕭延亦搖了搖頭和蕭四郎一起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在院子外頭,遠遠的就聽到蕭延誠的笑聲,蕭四郎眉梢一挑就想到蕭延亦說他變了很多,這個聲音……確實變了很多。

  他大步進門,就見到院子裡守著五六個穿著五顏六色,頭上梳了許多小辮子的侍女立在兩旁,見兩人進來目露驕傲的側開眼,看也不看兩個人,蕭四郎彷若沒有看到這些人的存在,已經跨上了台階進了門。

  太夫人坐在上首,臉上並未有過多的喜悅之色,淡淡的看著她下首坐著的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頭上戴著繁複的頭飾,脖子上也是五六個銀製的項圈,茜紅色繡奇怪圖紋的衣飾,一條棕紅色的皮鞭纏在腰間,腰上綴著兩三個紅橙藍不同色的鈴鐺,一件同樣大紅的短裙露出白嫩嫩的大腿,一雙齊膝的大紅牛皮靴上面依舊繡著複雜的圖案,像是鳳凰卻又像雛鳥。

  她聽到門口的動靜,便轉頭過來朝來人看去,就見她雙眉很濃眉宇間英氣颯爽的樣子,鼻子不高但眼睛卻很漂亮,圓圓的湖水一般,脣瓣很豐滿紅潤潤的塗了口脂。

  若是析秋此時在這裡,必然能想到八個字:青春靚麗,熱情似火!

  她去看蕭四郎,蕭四郎卻是看也沒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女子對面的男子身上,有一雙蕭氏特有的丹鳳眼,卻不同與蕭四郎的冷凝,蕭延亦的溫潤蕭延箏的清澈,他眼角飛揚挑起便是不笑是也似含著笑意,鼻子俊挺脣瓣豐潤,皮膚比起蕭延亦來卻還要白出許多,卻沒有多少的血色,有一種病態的俊美,他穿著一件絳紫色繡纏枝牡丹的直綴,做工華麗緊致貼在健碩的身體上,但突兀的卻是,他的左臂位置上的衣袖空盪盪的垂在腰際。

  蕭延誠……蕭四郎目光微微一眯。

  蕭延誠也朝他看來,脣角一勾便站了起來,右手中端著的茶盅放下,他輕笑著喚道:「四弟,好久不見!」

  彷彿沒有恩怨,彷彿依舊如兒時親密親厚,蕭延誠朝蕭四郎走了過來。

  蕭四郎沒有說話,面色卻慢慢冷了下去平靜下來。

  太夫人和蕭延亦的心皆是提了起來,生怕蕭四郎如從前一樣,怒從心起將場面弄的不可收拾。

  蕭四郎看著蕭延誠,蕭延誠看著蕭四郎,沒有說話,距離不斷拉近!

  太夫人有些緊張的站了起來,喊道:「老四!」她下手穿著紅衣的苗疆女子也站了起來,也是笑看著蕭四郎,嘴角頓時有兩個梨渦現出來俏皮可愛,她朝蕭四郎喚道:「四弟!」手卻放在纏在腰間的鞭子上,發出鈴鈴鈴清脆的聲音。

  蕭延亦也從蕭四郎的身後走出來,腳步一動就站在兩人的中間,有意無意的將蕭四郎護在了身後,他笑著道:「三弟有七八年不曾回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快都坐下,我們好好敘敘舊。」說完,又轉頭去吩咐身後的長隨:「去將五爺請來!」

  這是要兄弟間聚一聚。

  蕭四郎沒有動,蕭延誠已在他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目含微笑笑意直達眼底,他親切的點了點頭,朝蕭延亦道:「二哥說的對,我也甚是想念五弟!」

  「五弟離家裡不遠,稍後就能到,三弟快坐。」又去看女子:「三弟妹也坐!」

  蕭延誠點了點頭,目光又重新落在蕭四郎的身上,他忽然一笑上前一步朝蕭四郎伸手過去,很自然的攬住他的肩:「四弟與我一起坐吧!」

  蕭四郎目光便動了動,一瞬隱去了什麼,忽而點了點頭,道:「好!」說完竟是隨著蕭延誠一道在椅子上相鄰坐了下來。

  正廳裡,人人都暗自鬆了口氣,各自坐了下來。

  蕭延誠便對蕭四郎介紹道:「這位是你的三嫂。」蕭四郎面無表情的聽著,就抬頭朝對面的女子很隨意的點了點頭。

  「怎麼不見四弟妹!」蕭延誠笑著道:「還沒恭喜四弟,都要做父親了。」像兄長一樣目露感嘆又感慨的看向太夫人:「還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圍著母親搶東西吃的情景,如今一晃過去這麼多年了。」又看著蕭四郎:「就連四弟和五弟也都成家做父親了。」

  太夫人淡淡的表情,笑著道:「傻孩子,人總要長大的。」蕭延誠聽了就點了點頭,又道:「可是母親卻不見變化,這麼多年還是如從前一樣年輕。」

  「還是和以前一樣,幾個兄弟裡就數你的嘴最甜。」太夫人微微笑了起來,又對一邊的三夫人道:「老三自小最懂事,不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會悉數搬了送我房裡來,我那時候身子不好也沒時間顧他,後來等我漸漸好起來,下人們收拾房間,才發現我的床底下有個木頭匣子,裡頭什麼桂花糕啊,綠豆糕雜七雜八的塞了一床底的,有的時間久了都上了霉,後來一問才知道,就是老三塞的,說是給我留著的,等我身子好了再吃的。」

  三夫人目光機靈的一轉,看向蕭延誠笑著道:「杜……」說著想到這裡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改口喚道:「相公與我說起過,說阿姆對他最好了。」

  「他便是撿好聽的說。」太夫人笑著擺擺手,目光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慢慢喝著茶,彷彿在想什麼,面上沒有表情。

  蕭延亦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兄弟間總算是和平見面了,他笑看向蕭延誠,問道:「三弟這些年都在何處?」

  「在湖廣一帶游走,後來又碰上了你三嫂,就成了家。」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便是不想多提。

  蕭延亦聽著就點了點頭,道:「你啊,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回來,我們四處尋你卻總也尋不著你的消息。」

  「讓娘擔心了。那年得知大哥的事我本想回來的,可是……」他看向三夫人:「你三嫂那時正好剛剛生產完,孩子也才幾個月大,我也不放心所以一拖便拖到了今日。」說著,長長嘆了口氣,滿臉的無奈。

  蕭四郎嘴角勾了勾,蕭延亦接了話道:「大哥的事太突然,我們也始料不及,你又成家有了妻兒自是不便。」

  蕭延誠便點了點頭,道:「稍後我要去給大哥上炷香。」面上露出淡淡哀容。

  太夫人聽著便紅了眼睛,拿了帕子擦眼角。

  三夫人看著太夫人的樣子,笑著道:「阿姆,大嫂呢,大嫂還好嗎?」說著走到太夫人身邊,很親熱的挽了她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在兩人相交的手臂處轉過,笑看著她道:「已經派人去請了,她主持中饋府裡的事情多,恐怕被什麼事兒拖了腳步。」

  三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正說著,大夫人一襲素白的褙子從外頭進來,三夫人就鬆開太夫人迎了出去笑眯眯的看著大夫人問道:「您就是大嫂吧。」說著,手放在胸前彎腰給大夫人行了禮。

  大夫人眉梢一挑,朝她淡淡的點了點頭,目光便落在蕭延誠身上,蕭延誠站起來朝大夫人道:「大嫂,這是丹藍。」又看向三夫人:「不可太冒失了。」

  三夫人嘟了嘟嘴,歪著頭打量大夫人。

  大夫人朝蕭延誠回了半禮,道:「適才聽聞說是三弟回來了,我還有些不敢信,卻未想到三弟果真是回來了。」說著朝三夫人點了點頭:「三弟妹。」繞過她去太夫人身邊:「三弟回來了,娘現在總算心不用時時掛著了。」

  蕭延誠一臉歉疚,朝太夫人又行了禮:「是孩兒莽撞了,不該不辭而別,只是當時確實事出有因,日後再和母親細細道來。」

  「無妨,無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太夫人輕聲道。

  三夫人跟著進了門,在原來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剛剛還有些興高采烈的樣子,這會兒卻是冷淡了下來,她垂著頭玩著腰間上的銅鈴,餘光依舊去打量大夫人。

  中原的女子便就是如此?冷冰冰的這樣難相處!

  想著,就端了茶去喝,隨即又緊緊蹙了眉頭,這樣苦不如草茶香甜。

  正廳裡,大家又說起早先府裡的事兒,唯有三夫人和蕭四郎沉默的坐著,前者是聽不懂也聽不明白,後者則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一會兒,外頭有人稟報說五爺來了,隨即門口蕭延庭的身影飛快的走了進來,他有些激動的看著蕭延誠,目露淚光喊道:「三哥,真的是您!」

  蕭延誠站了起來,拉過蕭延庭上下打量,笑著道:「五弟長大了!」

  「三哥。」蕭延庭身後是五夫人牽著晟哥兒,蕭延誠就轉過頭去看五夫人母子,蕭延庭介紹了五夫人就讓晟哥兒喊人,晟哥兒有些好奇的看著蕭延誠,喊道:「三伯父好。」

  蕭延誠聽著滿臉笑容的點著頭,從懷裡拿了塊玉牌出來給晟哥兒:「拿去玩兒。」五夫人笑牽著晟哥兒:「快謝謝三伯。」又朝蕭延誠行了禮:「讓三伯破費了。」

  蕭延誠笑著擺手道:「五弟妹客氣了,晟哥兒這麼大我才第一次見,是我這個做伯父的失責。」

  五夫人咯咯笑著,又去看跟著蕭延誠走來的三夫人,她立刻笑著迎過去:「這是三嫂吧,哎呀,可真是漂亮!」說完又看著三夫人身上奇怪的衣服:「這衣服可真特別。」

  三夫人聽五夫人誇獎立刻笑了起來,點頭道:「你若是喜歡,回頭我送你一套,你穿著肯定也會很漂亮的。」

  五夫人哪裡敢穿,連大腿都露出來了傷風害俗的,臉上卻是笑著道:「我穿了也是東施效顰,三嫂不要為我破費了。」三夫人也不勉強,文化習慣有別,她也不勉強別人,五夫人又道:「聽說我們晟哥兒的姐姐也帶來了?」又四處去找:「怎麼沒有瞧見。」

  「和鑫哥兒敏哥兒在花園裡玩呢。」

  晟哥兒聽了,就和太夫人打了招呼,蹬蹬蹬的跑出了門。

  五夫人很熱情的攜了三夫人的手,她走到太夫人的面前朝太夫人行了禮:「娘!」太夫人點了頭,她又和大夫人,蕭延亦和蕭四郎見了禮,目光就在蕭四郎身上打了轉,問道:「四哥,四嫂怎麼沒有來!」

  「她有孕在身,不便胡亂走動。」蕭四郎語聲無波,五夫人聽了就笑著拍了額頭,和太夫人道:「瞧我這腦子,竟是把這茬的事兒給忘記了。」又朝蕭四郎福了福:「恭喜四哥,四嫂!」

  蕭四郎點了點頭,蕭延庭就注意到蕭四郎的臉色很冷,他心裡立刻打了個突,目光就在蕭延誠的身上轉過一圈,落在他空盪盪的衣袖上,當年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四哥和三哥起了矛盾,三哥自此下落不明,不過他有次聽二哥和太夫人說話時,聽到了一句,太夫人說不論如何都是兄弟,你父親當初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沒有說,他便是不想讓你們兄弟不和生出嫌隙,老四性子倔你要多勸勸他才是。

  那句話他一直記得,直到後來才明白,太夫人所指的人就是三哥,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不得而知。

  他走近蕭四郎,聲音有些躲閃的喊道:「四哥!」蕭四郎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延庭越發的忐忑,看四哥這樣分明和三哥之間還有矛盾……他又去看蕭延誠,就見蕭延誠面色無波,正微笑著和太夫人說話。

  他朝後縮了縮,在蕭四郎身邊坐了下來。

  蕭延誠餘光瞧見,脣角就掠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轉瞬即逝。

  紫薇進來問:「飯擺在哪裡?」太夫人就笑著道:「就擺在稍間裡吧。」說著看著蕭四郎:「析秋還好吧,好幾日沒瞧見心裡總惦記著。」

  大夫人也不由朝蕭四郎看來,蕭四郎抬了眉眼看向太夫人回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笑著站了起來:「吃飯去吧,老三趕路恐怕也許久沒吃頓安穩飯了吧。」

  蕭延誠走過去扶著太夫人,笑著點頭:「以前常常做夢,夢見家裡的飯菜,在外面吃什麼都不覺得香。」說完又看著蕭四郎:「想必四弟也和我有同感。」

  蕭四郎挑了眉頭,淡淡的道:「我對吃食從不講究。」算是將蕭延誠頂了回去。

  三夫人和五夫人走在後頭,小聲的去問五夫人:「四弟妹懷了身子?有幾個月了?她長得什麼樣兒?」

  五夫人目光一轉,就笑著道:「有兩個月了吧,長得什麼樣兒……」想了想面露神秘的道:「她的容貌在京城中可是屈指可數的,等改日三嫂見了就知道了。」

  三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太夫人回頭對吳媽媽道:「快去花園裡找找,幾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吳媽媽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就領了四個孩子回來,當先跑進來一個水綠色的身影,個子和鑫哥兒一般高,頭上梳了許多的小辮兒,滿身的綠,唯有腰帶和一雙小巧玲瓏的鞋子是大紅色,眼睛很大,像極了三夫人的樣子,她撲到三夫人的懷裡,聲音嬌滴滴的道:「阿姆,後花園裡有個湖,我們去游湖好不好?」

  「綠珠,沒看見這裡許多人嗎,還不快叫人!」三夫人未說話,蕭延誠微笑著接了話,綠珠抬頭四顧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沒見過的蕭四郎身上,很好奇的問道:「你是誰?」

  蕭四郎眉梢一挑,看向綠珠目光沉沉,別人瞧著到不覺得詫異,蕭四郎一向如此,但綠珠卻是嚇得朝後一縮,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偎在三夫人懷裡哭著道:「阿姆,我們回家去,我不要待在這裡。」

  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

  蕭延誠擰了眉頭,對三夫人道:「你領她回去休息吧,省得在這裡吵了娘。」

  「好。」三夫人擰了眉頭將綠珠抱起來和太夫人道:「阿姆,那我先帶綠珠回去吧,她才換了陌生環境許是有些不適應。」

  太夫人看著哭得滿臉眼淚,眼睛紅紅的綠珠道:「來,到祖母這裡來。」鑫哥兒也上去拿了帕子要給綠珠擦眼淚,綠珠卻是接了帕子:「我不要你擦眼淚。」一甩手扔在地上,又對太夫人搖著頭:「我不要去你那邊!」

  鑫哥兒癟了癟嘴看著地上被綠珠踩在腳底下的帕子,朝後退了一步安靜的和敏哥兒一起站在太夫人身邊。

  太夫人幾不可聞的蹙了蹙眉頭,三夫人就抱著綠珠站了起來:「綠珠不哭,不哭,阿姆陪著你,阿姆陪著你!」直接出了門。

  五夫人就站起來:「娘,我去看看三嫂。」說著,三兩步就追了出去。

  「娘。」蕭延誠有些尷尬的道:「綠珠被丹藍寵壞了。」

  「小孩子都是這樣,由著她吧。」說著,就吩咐紫薇道:「送些飯菜過去,別餓著她們母女。」說完,就將垂著小臉有些傷心的鑫哥兒摟在懷裡,拍了拍他。

  蕭延誠瞧著,眼底劃過什麼,臉上表情卻是未變。

  一家人吃過飯,蕭延誠回了自己原來的院子休息,五爺也帶著晟哥兒,回了原來娉瀾軒裡歇午覺,太夫人就留了蕭延亦和蕭四郎說話。

  「……你和我說說,你是如何想的。」太夫人擰了眉頭。

  蕭四郎面色沉沉的,鼻尖冷哼一聲道:「我卻是想問問,你們又是如何想的,這樣的人為何要讓他住在府裡。」

  「住口!」太夫人生了怒,喝道:「他是你三哥,如何回不得!」

  蕭四郎看著太夫人,就眯了眯眼睛,冷笑起來:「三哥?你們若是要認便去認,在我眼中便沒有這個人。」太夫人氣的指著他,道:「老四啊老四,如今你竟還是這個態度,你想如何?再把府裡弄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該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也無法改變。」說完,嘆了口氣:「就這樣過去吧。」

  蕭四郎拂袖站了起來,冷眼看著太夫人:「人仰馬翻,雞犬不寧?」他說著不屑道:「您該想一想,他回來的目的是什麼。」說完,拂袖而去出了門。

  言下之意,弄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的不是他,而是蕭延誠!

  太夫人指著蕭四郎的背影:「你!」話又說不下去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蕭延亦緊緊蹙了眉頭,對太夫人道:「娘,四弟心裡的結還沒有解開,這麼多年他但凡說起來總會怒容滿面,依我看一時也不能改了他的觀念,不如慢慢來吧。」

  太夫人撫著額頭靠在繡著菩提葉的靛藍色大迎枕上,長長舒出口氣:「這都是作孽啊!」

  蕭延亦站在那裡也沒有說話。

  析秋毫無睡意,靠在那裡等著蕭四郎回來,直到下午敏哥兒從侯府裡回來,卻依舊不見蕭四郎的身影,析秋只有問敏哥兒侯府裡的事:「三伯父和三伯母回來了?敏哥兒可見到了?」

  「見到了。」說著拿了一塊玉牌出來:「這是三伯父給我的見面禮。」析秋接過在手裡看了看,一塊普通的玉牌,不過玉質卻是很好,她給奶娘收好,又問道:「三伯父是什麼樣兒的?」

  敏哥兒就形容蕭延誠的樣子:「長得和父親還與二伯父有些像,個子高高的,不過他沒有胳膊。」又拍了拍左邊的胳膊比劃著:「從這裡開始都沒有了。」

  果然如此,她不由想到蕭延箏說的話:「四哥魔怔了一樣,將三哥的胳膊砍了下來。」

  這麼說,蕭延誠的胳膊果然是被蕭四郎砍掉了。

  她看著敏哥兒又輕聲問道:「那父親和三叔父說話了嗎,父親高不高興?」

  「不知道,不過父親沒有說話,見到三叔父和平時一樣沒有表情,倒是五叔很高興的樣子。」

  析秋若有所思:「那三叔呢,和父親說話了嗎。」

  「說了,三叔很熱情,人看上去很好親近,說話也很風趣。」敏哥兒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不夠三伯母人怪怪的,不但穿的衣服很怪,就是說話也很怪。」說完,見析秋一臉好奇認真傾聽的樣子,他就將三夫人的打扮形容了一遍,析秋聽著便是一怔。

  苗疆的女子?

  大周早在老侯爺時雖就收復了大半的苗疆,可苗疆畢竟是異族,時局又不安穩,蕭延誠竟然娶了一位苗疆的女子為妻,還公然帶回了京城?

  這樣的事,若沒有人議論也就罷了,若是說起來便就是個不大不小的話題,將來若是苗疆再有動亂,保不齊這通敵叛國的大帽子就能落下來……

  她擰了眉頭,不由去想蕭延誠的態度,他的手臂在蕭四郎手中毀了,時隔十年後他回來卻宛若無事人一樣和蕭四郎稱兄道弟,依舊是親熱依舊的樣子,這樣的人若不是真如蕭延亦那般良善寬容的性子,就是城府極深之輩。

  析秋越加的相信他這次大張旗鼓回來,目的絕不會單純。

  當年的事,蕭延箏不清楚,但太夫人一定是清楚的,那麼她又是什麼態度呢,是惱怒蕭四郎兄弟相殘,還是對蕭延誠曾經做的「事」心生怨懟,和蕭四郎一樣牴觸蕭延誠?

  她低頭去問敏哥兒:「祖母見到三伯父是不是很高興?」

  敏哥兒想也不想答道:「祖母不高興。」雖然祖母和平時一樣並未有多少的情緒流露,可是他卻能感覺到,祖母看到看三伯父和三伯母時並不高興,可是卻又按捺住情緒,笑著去和他們說話。

  敏哥兒想著也覺得有些疑惑。

  析秋卻是擰了深思起來,這麼說來,太夫人也並非多喜歡蕭延誠,可是聽蕭延箏說太夫人和蕭延誠之間的關係一直不錯,可若是真的不錯真心疼愛,太夫人當時又怎麼會送受了傷的蕭延誠去別院療養,時隔十年再相見時卻沒有如普通母親那樣激動的熱淚盈眶?

  她越想越覺得迷糊,其中有許多關鍵之處解不開。

  等晚上蕭四郎回來,身上有著淡淡的酒味,析秋伺候他梳洗,什麼話也沒有去問,蕭四郎卻是抱著,將臉埋在她的肩上,聲音悶悶的道:「三哥回來了。」

  析秋學著他平時的樣子,順著他的後背:「嗯,妾身知道!」

  蕭四郎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很想殺了他,如當年那樣,可是娘……」析秋聽著便是一愣,蕭四郎是在顧忌太夫人,他是怕太夫人傷心吧!

  析秋抱著他輕拍著他後背道:「人總有這樣或那樣的顧忌或是不得已,妾身雖不知道四爺和三哥之間的到底有什麼矛盾,可是他既然回來了,你們又是兄弟,有沒有可能試著坐下來談一談,將彼此的心結解開呢。」

  蕭四郎沒有立刻說話,過了一刻他很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沒有可能!」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

  「為什麼?」析秋挽著他,兩人在床邊坐了下來:「四爺和妾身說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四郎斂目,眼底便滿是悲憤:「當年父親並非病死,而是中毒而亡!」析秋聽著便就怔住,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中毒而亡?可是妾身曾聽人說起過,說老侯爺自二妹出生後,身體便就開始衰敗,之後幾年連路也走不得,怎麼會是中毒而亡?」

  蕭四郎聽著便目露悲涼,深邃的眼底露出一抹狠戾:「那不過是對外宣稱罷了,娘便是連我們也全都隱瞞著,可是父親死後的第二年忌日,我無意中聽到明伯在父親靈位前哭訴,才得知父親那些年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種毒,那種毒無藥可解會一點一點蠶食人的身體,其時間跨度甚至可以長達幾十年,所以父親到最後幾年身體才慢慢衰敗下去。」

  「明伯?」析秋疑惑的問道。

  蕭四郎點了點頭:「明伯是父親的長隨,隨他三十年。他那一夜在父親的靈位前自縊而亡。」析秋聽著越發的糊塗,問道:「那這件事和三哥有什麼關係?」

  蕭四郎鬆開她,負手而起站在床前,目光看向幽暗無邊的夜幕中,許久他道:「我逼著明伯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了我,原來那種毒根本不會立刻致命,父親中毒也不過才十幾年,按明伯的推斷,父親應該還有十幾年的時間才是。」

  析秋聽著心裡便是一跳,本該有十幾年生命的人,卻突然離世!

  果然,蕭四郎轉身看著析秋,便一字一句道:「我連夜帶著一位仵作,去了父親的墓地,仵作驗過之後果然與我設想的相同,父親最後是食了砒霜而死。」說著一頓又道:「家裡不會有這樣的東西,我便搜了全京城的藥鋪,最後終於查出一年前三哥身邊的長隨曾去長街的一間藥鋪上買過砒霜,我暗中抓了三哥的長隨,一番逼問他供認不諱……」

  所以,才有了後面與蕭延誠對峙,繼而動手的事嗎。

  析秋看著蕭四郎眉宇間濃濃的傷痛之色,她心疼的走過去,問道:「四爺問過三哥?是三哥給老侯爺下毒的?」

  蕭四郎緊緊攥了拳頭,凝眉便道:「是!他承認了。」

  承認了!蕭延誠為什麼這麼做?為了爵位?那根本不成立,蕭延炙和蕭延亦都比他年長,怎麼也輪不到他!蕭延箏也說蕭延誠為人風趣很親和又很孝順,他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對老侯爺下此毒手,一個被毒折磨的只能挨著過每一日的人,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她又想到太夫人的態度,似乎可以解釋太夫人為什麼當初將蕭延誠送去別院養傷,這件事無論發生在哪個府裡,都是容不下的,弒父之罪當千刀萬剮,當然,蕭氏的事不可能外傳出去,蕭延誠受到的責罰不過是去別院思過而已。

  可是他為什麼突然失蹤,失蹤十年後又為什麼回來?

  他是來找蕭四郎報仇的?

  一團亂麻,析秋看著蕭四郎道:「三哥當時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說有什麼理由讓他不得不對老侯爺下毒呢?」

  「沒有!」蕭四郎不假思索的回道:「便是有,也不可原諒!」

  是啊,不管什麼理由,弒父之罪如何原諒。

  她不由對蕭延誠生出好奇之心,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別人形容的和他的行為卻差別如此之大?

  析秋嘆了口氣,走到蕭四郎身邊,她現在似乎能體會到他當時的心情,他敬重的父親如高山一般存在的父親,卻被和自己感情親厚的兄長害了……

  這樣的打擊,想必常人都會難以承受。

  可是……好像還有一處不對,是哪裡?

  析秋揉著額頭,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哪一個環節被她忽視了?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疑惑中她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已背轉過身負手看著窗外,背影冷清而蕭條,透著濃濃的悲涼。

  直覺上,蕭四郎並未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他必定隱瞞了一部分,他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她自是不信到蕭四郎故意隱瞞……他不說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她心中暗暗狐疑。

  「四爺!」析秋走過去,看著蕭四郎:「四爺打算怎麼做?」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難道要蕭延誠償命,當初蕭氏沒有報官現在就更加不可能這麼做,那蕭四郎手刃蕭延誠,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很想如此,可老侯爺沒有了太夫人還在,蕭四郎還是顧忌太夫人的感受,可是除了這些他還能做什麼。

  蕭四郎轉過身,攬她在懷裡,析秋聲音輕輕的道:「不管四爺怎麼做,妾身都支持您。」

  聞言蕭四郎身子一怔,他鬆開析秋情緒不明的看著她,析秋朝他微微一笑,蕭四郎眉頭就蹙了蹙,便一臉無奈卻又滿足的搖了搖頭。

  太夫人獨自進了佛堂,捻著佛珠就跪在蒲團之上,她閉著眼睛面上是壓抑的痛苦之色,嘴中喃喃的道:「侯爺,妾身有負您所托,沒能教導好幾個孩子。」

  「老四性子倔強,不管妾身說什麼他都不聽,妾身知道他不相信我這個做娘的了,依舊在查當年苗疆之事。」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侯爺,我該怎麼辦,那孩子根本勸不動!」

  「當年若非妾身,侯爺也不會遭受此難,更不會有老四和老三之間的矛盾,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作下的罪孽。」

  「若非不放心二房,老二婚姻不順,鑫哥兒身子又不好,妾身早就想隨著您而去,如此去了也乾淨!」太夫人說著,一滴淚便落在手中的佛珠上:「老三回來了,雖與以往一般親熱的樣子,可是妾身卻能看出來,他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笑時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我瞧著便歡喜,如今卻只是笑……侯爺,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幾個孩子平平安安,宣寧侯門楣決不能在妾身手中毀了!」

  太夫人獨自垂著眼淚坐著,喃喃自語了半晌,又拿了帕子擦了眼淚才站了起來,她開了門吳媽媽正守在門口,見太夫人出來立刻扶著她的胳膊,吳媽媽笑道:「三夫人帶著姐兒來了。」

  「嗯。」太夫人點了點頭,出了門就見三夫人帶著綠珠正站在正廳裡,見太夫人出來三夫人母女就蹲身福了福,道:「娘,剛剛是兒媳失禮了!」

  看來是蕭延誠回去說過了,這會兒來道歉了?

  「一家人,不用這樣見外,快起來吧。」說完又摸了摸綠珠的臉:「何況我們綠珠這樣討喜,祖母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為這點事就生你們的氣呢。」

  綠珠大眼忽閃,聽了太夫人的話就轉頭看著三夫人,道:「阿姆,我都說了她不會生氣的吧,我們走吧,你說好了帶我去游湖的。」

  三夫人聽著眉頭一簇,喝道:「要喊祖母,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綠珠就嫌棄的擰了眉頭,手臂一揮頭一轉:「哼!」轉身就跑了出去。三夫人滿臉的尷尬的看著太夫人:「娘……」

  「沒事,沒事,你快去看看她吧。」太夫人笑著道。

  三夫人就朝太夫人行了禮追出了門,在院子外頭追到了綠珠,綠珠眼睛紅紅的瞪著她道:「不是說只是來住幾日的嗎,我們時候回去?」

  「綠珠乖。」三夫人哄著她:「我們最多只住半年,半年後我們就回去,你阿爸的事情還沒辦完,辦完後我們就走!」

  綠珠滿臉的不高興,嘟著嘴道:「這裡的人一個個死板得很,不好玩,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說著,跺著腳就朝另一邊跑去:「我去找阿爸,問他什麼時候走。」

  三夫人眉頭一擰就露出忍無可忍的樣子,抽了腰上的鞭子便是一揮,啪的一聲脆響在綠珠身後響起,怔的她身子一抖腳步頓住,三夫人走過去忍著怒火道:「我怎麼和你說的,要聽話,不准胡攪蠻纏,你就是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是不是!」

  綠珠低著頭,嘴巴一咧就哭了起來,三夫人擰了眉頭額間青筋跳動:「我警告你,在我的容忍極限內,你最好立刻擦乾眼淚。」說著,就抖了抖手中的鞭子。

  綠珠嚇得就是一抖,正在這時她的餘光看到蕭延誠走了過來,隨即眼睛一亮朝蕭延誠跑過去:「阿爸,阿姆欺負我!」

  「住嘴!」三夫人冷喝一聲,蕭延誠就抱起綠珠,無奈的看著三夫人,搖了搖頭道:「你的脾氣啊,總也改不了,還是這樣急躁。」說著,單手抱著綠珠朝回走。

  三夫人不服氣:「我脾氣如何不好,是她總是激怒我。」說著,瞪了眼綠珠:「我今天已經忍了你許久了,這裡不是苗疆你可以胡作非為,我告訴你,從今兒開始你必須給我老老實實的,不准任性妄為。」

  蕭延誠有些詫異的看著三夫人:「這話誰和你說的?」

  三夫人一愣,本不想說的,可是挨不過蕭延誠看似含笑實則冷漠的眼神,想了想還是道:「是五弟妹,說府裡的規矩大,讓我注意些!」還說了許多,她不敢和蕭延誠說。

  蕭延誠聽了,目光中就露出深思的樣子。

  三個人回了以前的院子,蕭延誠在門口將綠珠放下來,對三夫人道:「你在家裡待會兒,我去出去一趟。」三夫人聽著就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去看看四弟。」蕭延誠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去看綠珠:「在家裡乖乖,過兩日阿爸帶你去逛廟會好不好。」

  綠珠嘟著嘴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三夫人卻是一臉興致盎然:「那帶我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四弟妹。」

  蕭延誠聽著便是眉梢一挑,朝三夫人看去,就見三夫人眼底露出戲謔的笑容來,蕭延誠脣角一勾,看向他們母女道:「即這樣,那我們便一起吧!」

  三夫人聽著一樂,一邊往院子裡走一邊道:「我去換件好看的衣裳。」飛奔回院子,過來一刻就換了件比身上穿著花紋更加複雜的衣裳出來,依舊是火紅色但卻更加的亮麗。

  三夫人摸著腰間的鞭子,笑著道:「好不好看?」

  蕭延誠笑著點了點頭,三夫人便得意的眉梢一挑,挽著蕭延誠牽著綠珠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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