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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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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8:39
第二百章:經歷

  任府門口白幡飄搖,在門口迎客的下人們皆是滿身白孝,還未進門便聞震天哭聲。

  馬車一路行到二門,春柳撩了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回頭對析秋道:「夫人,好像我們常見的幾位夫人都來了。」她看了幾輛熟悉的馬車和他們擦身而過。

  「嗯。」析秋並不覺得奇怪,武進伯府爵位還在,各功勛之家雖不敢過於熱絡,但如今武進伯府裡頭辦喪事,於情於理都是要來的,如若是刻意避開,反倒顯得與眾不同了。

  正說著,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外有婆子喊道:「四夫人,到了。」

  析秋應了,春柳和碧槐當先下了車,碧梧和問玉便扶著析秋出來,踏了腳蹬她出了馬車,外頭武進伯府的婆子立刻低頭道:「代步的小車已經備好了,夫人請上車吧。」

  析秋四處看了一眼,門口下人來來往往卻不見忙亂,各人雖眼睛紅腫但做事說話卻是有條不紊,她暗暗點頭回道:「有勞!」

  婆子引路,春柳和碧槐扶著析秋,問玉和碧梧走在後頭,析秋上了車春柳隨車服侍,碧槐幾個則是隨車跟在後面,武進伯府並不大不過一刻功夫就到了內院裡頭,才到門口便聽到裡頭嗡嗡的說話聲和道士道場的鈴聲……

  她才下馬車,任二奶奶就迎了過來,析秋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當初隨陳夫人來武進伯府時她正有孕在身,和陳夫人系屬袁氏乃是前朝袁提刑的後人,此一刻她滿面哀色卻是半擠出一絲笑容來,對析秋行了禮:「四夫人!」

  「二奶奶客氣了。」析秋趕忙扶住她:「說起來,我還要喊您一聲二嫂呢……請節哀順變。」

  任二奶奶很會來事,析秋話落她便很熱絡的攜了析秋的手,抹著眼淚道:「多些四夫人能來,給您拖步了。」說著一頓又道:「三弟妹正在裡頭陪著娘呢,四夫人請進去喝杯茶吧。」

  析秋聞言目光在二奶奶握著她的手上轉了一圈,從善如流的點了頭:「好。」任二奶奶便扶著析秋兩人朝裡頭走,析秋問道:「前些日子還聽說身子康復了,怎麼突然就……」滿是唏噓的樣子。

  任二奶奶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這眼見著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天三弟走的時候他還起來喝了茶,還有力氣砸了個杯子……可是這不過幾日……誰也想不到。」說著一頓,訴苦一樣:「說了也不怕您笑話,父親是家裡頭的天,這會兒……可真算是塌了天了。」

  武進伯的威嚴她見識過,也相信任二奶奶說的話,便是連佟析言這樣誰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也對武進伯尊敬有加,此人必然有過人之處!

  「唉!」析秋說著一頓:「伯公夫人還好吧!」

  「娘前些天就病倒了,這些日子都沒起身過,現在又受了這樣的打擊……」說著用帕子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析秋又安慰了幾句,兩人已經到了正房門口,院子裡能聽到幾位夫人的說話聲,二夫人在院子門口停了腳步:「我讓媽媽陪四夫人進去,二門那邊我再去迎迎。」

  「您快去忙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任二奶奶還是讓一位媽媽送析秋進了門,她自己則按原路去了二門。

  「四夫人。」有位眼熟的媽媽的迎了出來,析秋記得見過,便笑著點了頭,那位媽媽就含笑著道:「幾位夫人走在裡面,您請裡面坐。」

  析秋點了點頭,隨著她進了門,一進去便第一眼便看見穿插在眾人間說話的陳夫人,幾年未見?析秋還記得當初在廟中第一次見到陳夫人的樣子,姐妹幾個都覺得她高高在上,有誥命在身光華萬丈的……

  不過幾年的功夫,竟是變化如此之大。

  「四夫人來了。」陳夫人轉過頭來就笑著迎過來:「四夫人。」說著,朝析秋行了禮,析秋側身讓過回了半禮,正廳前頭坐了錢夫人,對面坐著懷寧侯的馬夫人,還有兩位奶奶,這邊則是婁夫人以及阮夫人還有一位卻是讓她一愣……周夫人,她很少出來應酬,只上一次在鑫哥兒的洗三禮上見過一回,後來再沒見過,沒想到這次卻是碰到了。

  析秋朝周夫人點了點頭,這邊陳夫人道:「您請坐。」

  析秋瞧見錢夫人衝她招招手,她便走到身側坐了下來,析秋笑著謝過陳夫人,陳夫人擺著手道:「您客氣了,今兒來來去去的人多,若有招待不周還請多擔待,她們各自都有各自的事,就讓我這外來的越俎代庖一回了。」

  析秋朝她笑了笑,這邊錢夫人側頭過來和她說話,陳夫人目光一頓有一絲尷尬,對面的方夫人便笑著接了話:「您不說,我們可不知道!」掩面而笑,解了陳夫人的尷尬。

  陳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腦海中便想到當年她溫順的跟在佟大太太身後的樣子……上個月佟家大太太已經去了,當初未長開的姑娘,卻成了艷光四射的蕭四夫人……她暗暗嘆氣,有的時候人的命還真的不能不信。

  「太夫人可來了?」錢夫人小聲和析秋說話,析秋聽著搖了搖頭回道:「她身子一直不好,也不敢四處走動。」

  錢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又小聲道:「佟大太太的事我也聽說了,你節哀順變。」析秋抿脣點了點頭,回道:「謝謝!」

  正廳中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一會兒大家便去一起去上了香,又移到一個廣廳裡去喝茶,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在一邊招呼,析秋注意到,沈家沒有人來……心裡想著,就瞧見婁夫人走了過來,她笑著去打招呼:「您來了,太君她老人家身子還好吧?」

  「挺好的。」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瞧著您豐腴了些,哥兒還好吧?」析秋聽著點了點頭:「鬧騰得很。」說著一頓,想到婁夫人前幾日家裡的二兒媳滑胎的事兒,便攜了婁夫人的手:「您別往心裡去,他們還年輕總還會有的。」他們兩家走的近,析秋和她說話也不如和旁人那樣顧忌。

  婁夫人嘆了口氣,回道:「兩個兒子都不省心,老大整日裡渾渾噩噩的,老二倒還好,卻是兒媳身子一直不大好,這好不容易得了孩子,卻又……」婁家大爺和任雋屬於同一類人,不過比起任雋無法無天來,婁家大爺有婁老太君和婁伯爺管著倒也還好,二爺倒是樣樣不錯,但獨獨娶了位夫人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好不容易懷上了身子卻又……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難怪每次見到婁夫人總是悶悶不樂心結難除的樣子。

  兩個人正說著,門口就瞧見江氏來了,析秋和婁夫人打了招呼迎了過去:「大嫂。」江氏過來看了眼裡面沒瞧見佟析言,問道:「可見到三姑奶奶了?」她娘家在這裡,怎麼著也要出來打個招呼才是。

  析秋朝她笑了笑,並不介意:「我們進去吧。」兩人便進了正廳裡,和裡頭坐著的幾位夫人各見了禮,姑嫂兩人想了想還是起身去佟析言的院子裡,她們總歸佟析言的娘家人,她不來她們總不能不去。

  院子析秋來過一次,倒也不陌生,門口有兩個小丫頭守著,見析秋和江氏走來,小丫頭笑著迎過來行禮:「親家舅奶奶,四夫人好。」說著將兩人迎進院子裡:「三奶奶也是剛從前頭回來,這會兒應該是在換衣裳,舅奶奶和四夫人稍坐會兒。」

  江氏點了頭,和析秋兩人過了穿堂進了院子,正廳裡擺著椅子,兩人相鄰坐了下來,果然未見佟析言的身影,析秋打量著廳裡頭,和幾年前並無多大的區別,處處收拾得也很整潔……

  江氏朝析秋看來問道:「你來了,炙哥兒交給太夫人照顧著的?」

  「嗯,我這裡打了招呼就回去,也不敢久待。」析秋輕嘆了口氣問道:「家裡都還好吧?」佟慎之要回保定的事已經定了,這兩天就會啟程了,析秋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大老爺在京城,江氏是不可能隨著佟慎之一起回去的。

  江氏點了點頭,目光隱隱含有無奈:「我和你大哥一起來的,他這會兒在外院呢。」說著一頓又壓低了聲音:「說是任雋在路上得了傷寒……」

  「傷寒?」析秋聽著一愣,這麼熱的天卻得了傷寒……看來任雋的身子真的是掏空了:「現在人停在哪裡,可請醫問藥了?」她對任雋沒什麼好印象,可也不希望他就這樣死了。

  「說是才到山東境,這兩天天氣又熱,也走不快。」江氏說著擰了眉頭又道:「你大哥雖對三姑奶奶有氣,可畢竟是一家人,能好的話他自然想要幫一把,所以想來找任家大爺商量商量,遞了奏請的摺子,希望聖上能寬限幾日,將他病治癒了再啟程。」

  這倒不是難事,也不是減免罪責,只是寬限些時日,應該問題不大,但讓析秋感覺到奇怪的是,這件事要是商量也該是任家大爺找佟慎之商量才是,怎麼反而倒過來了。

  江氏還要說什麼,這時佟析言從裡頭走了出來,見到析秋和江氏在這邊,也不顯得驚訝,很冷傲的看了兩人一眼,便在對面坐了下來,也不說客氣話,就這麼坐著。

  析秋了解她,也早就預見她會這樣,只是見她雙眼紅腫,面色慘白的樣子,心中暗暗驚訝了一番,不知道她是心疼任雋還是對武進伯的離世傷心。

  有大太太的事在,江氏和佟析言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如今大家也不過是在面子做一做罷了,不讓外人看笑話。

  「三姑奶奶節哀順變。」江氏淡淡的說道。

  佟析言看了江氏一眼,目含嘲諷輕蔑道:「多謝二位送的禮,我今兒很忙一會兒就不陪了,二位還請自便。」

  江氏臉色有些尷尬,析秋淡淡笑了笑:「三姐姐自去忙,我和大嫂也不是第一次來,認識來回的路。」說完也不再說話。

  三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一時間無語。

  析秋就站了起來,笑著和江氏道:「我家中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江氏也站了起來:「那我送送你。」她是娘家人不好這麼早走。

  析秋朝佟析言點了點頭,便和江氏出了門,沒有再多說一句,彷若陌路一般。

  佟析言這樣,儼然一副想和佟家徹底斷絕來往的意思,江氏什麼都沒說,以她和佟析言的關係,就更加沒必要多說,兩人便相攜出了門,又去前頭和任大奶奶和任二奶奶打了招呼。

  任大奶奶一臉無奈的道:「怎麼不多坐會兒。」自己妯娌什麼脾氣,這幾年她也摸清楚了,四夫人這麼早走,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孩子還小,娘身子又不好,我心裡掛念著也坐不住。」析秋笑著說著,又道:「大奶奶快去忙吧,尋個丫頭帶我出去就行。」

  任大奶奶看著析秋欲言又止,又點了頭道:「怠慢了!」說著要親自送析秋出去,析秋婉言謝了辭了江氏又和幾位夫人打了招呼,便帶著丫頭出了門,一路到了二門,她剛要上馬車,後面忽然有人喊道:「四夫人。」

  析秋聞言一愣回頭看去,就見周夫人含笑站在她身後。

  她眉頭微挑,不知道周夫人什麼意思,笑著行了禮:「周夫人!」周夫人還了禮,笑著走過來:「聽說太夫人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一直不大有精神。」析秋笑著回道:「其他的倒也還好。」周夫人聽著點了點頭,又左右看了看,笑著道:「來的時候坐錢夫人的車,這會兒回去能否搭了您的便車?」

  析秋心中一愣,點頭道:「自是可以,夫人請。」周夫人年長便笑著踏了腳蹬上了蕭府的馬車,析秋便交代了春柳幾句,也上了車。

  「夫人是要回府還是要去哪裡?」析秋親自從暗格裡拿了茶壺出來,給周夫人倒了杯茶遞過去。

  周夫人接過謝了:「送我去東昌伯府吧,我的車停在那邊。」析秋點頭應是,吩咐了趕車的婆子,馬車便行了起來,轉眼出了任府的大門。

  「與四夫人還是四五年前見的。」周夫人笑著道:「一晃眼都過去這麼久了。」語氣頗有些感嘆的樣子。

  析秋笑著道:「時間最是留不住的,轉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她笑著捧了茶杯低頭啜了一口,心裡卻是想著,周夫人與她並不熟悉,中間又有佟析硯和周公子的婚事在,兩家更是沒有多少的來往,想必她今天突然來找她,不單單只是為了搭車這麼簡單吧。

  至於她要說什麼,析秋卻是猜不到,只能慢慢等著她開口。

  周夫人又說到炙哥兒:「滿月了吧,聽說長的極是可愛水靈……洗三禮的時候我恰好去了通州也沒有趕回來,真是失禮了。」

  析秋笑著擺手,周夫人又道:「滿月酒想著去的,可是又……」嘆了口氣,看向析秋:「你也是個能幹的孩子。」

  「您謬讚了。」析秋輕笑著回了,心中愈加的迷惑周夫人到底想要說什麼,頓了頓,果然周夫人開了口,問道:「四小姐……還好吧?」

  原來是要問佟析硯?析秋點頭笑著道:「她還好,在外頭開了兩間繡莊,沒成想生意到是不錯,蒸蒸日上,她也整日裡兩頭忙著,不得閒。」周夫人聞言讚嘆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又有些歉意的道:「當年的事,說起來還是我們不對,若非博涵不懂事,也不會鬧成如今的地步。」

  「事情都過去了,您也別放在心上。」析秋回道:「這也是他們的緣分,也怨不得誰。」當年大太太做得也很過分,她並不想長談這個話題。

  周夫人嘆息的搖了搖頭:「您說的對,也是他們的緣分未到。」說著一頓,顯得很無奈的樣子,析秋前頭就聽阮夫人說過,周家大奶奶失蹤了,至今都沒有下落,不知是死是活,周夫人心中無奈她也能理解,若是死了倒也好說,可就這樣不光彩的走了,說出去也是丟面子的事兒。

  當初周家也是施恩,若是因此成就一番好姻緣倒也罷了,沒有想到卻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不說了,不說了。」周夫人擺著手,看向析秋:「四夫人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突然來找您吧。」析秋看向她也沒有說話,等著她後話,只聽周夫人道:「事情其實是這樣,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通州,不知您知道不知道,錦鄉侯上一輩,共有兄弟七個,正房那一支想必您也知道,便是阮夫人和錢夫人那一房,我家這一房早就搬出了侯府,在郊外單獨過了兩輩人了,又因為改了姓和侯府來往並不多……」析秋靜靜聽著,周夫人便又道:「說這些您可能不明白,但是那老七那一房您該最是熟悉的了。」

  析秋一愣:「夫人何意?」她不認識錦鄉侯七房。

  周夫人便笑著道:「四夫人別急,聽我說。」說著頓了頓又道:「那七房原是府中最小的嫡子,後來考了功名捐了個閒差就舉家搬去了通州,七房子嗣單薄統共也只有兩個兒女,老大是男子早已經成家立業守著祖業,另外一個便是夫人熟悉的……阮靜柳。」

  析秋心中一怔,真的是阮靜柳!

  她早就覺得阮靜柳和阮夫人會不會有什麼關係,沒有想到她真的是錦鄉侯的旁支,她從未聽阮靜柳提起過。

  周夫人又道:「說起來她也是我小姑子,我和她是平輩之人。」說著一頓,見析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周夫人便又道:「您可能不知道我這位小姑子的過往,她自小便聰明,在通州說起她無不人人稱頌,原因無它,皆因她三歲能書七歲能詩……七叔從她小時便疼愛她,柳妹妹也乖巧聽話,便是連侯爺也親自召她來京城住過些日子,疼愛的不得了,直說她生錯了女兒身。」

  析秋眉梢高高揚起,認真的聽著周夫人說話:「可她自小雖乖巧聰明,許多事都能無師自通,尤其是醫術,八九歲的年紀就能給府中的下人看病治病,但性子卻是乖張得很……」說著臉色變了變了,頓了許久才道:「……家裡頭死了什麼畜生,她竟是如男子一般,拿了小刀剖了肚子,一個人在房間將裡頭東西掏出來,一看便是一天一夜……也不知在看什麼,旁邊的人卻是滲得慌。」

  「七叔瞧見她這樣,生怕傳出去她將來不好嫁人,就將她關在家裡哪裡也不準去,還托了侯爺給她尋門好親事……後來漸漸大了,也不知她怎麼迷了心竅,突然聽說張家的公子要娶親,她竟是私下裡就托了媒人上門提親去了。」

  析秋簡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阮靜柳的婚事,竟然是她自己托了媒人去提親的,她有些好奇的問道:「後來呢,七老爺必是不會同意吧?」

  周夫人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豈止是不同意,七房雖說搬出去了,可畢竟也是侯府出去的,怎麼也不可能將嫡女嫁去普通人家,雖說張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可畢竟沒有功名在身,七叔匆忙間就要將她送來京城,誰知道她半路上竟是私自跑了,去了張府說是要嫁張家為兒媳……張神醫性孤僻人人皆知,也不知怎麼就和她說得上話,竟正式請了官媒上門提親去了。」

  周夫人長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在說一段戲文,而非是一個女子的經歷:「一來二去通州城裡人人得知了這件事,大家笑也好諷也好,可名聲總是傳出去了,將來她也不好再許人家,七叔一怒之下便將她趕了出去,說她丟了阮家的門楣,隨她自生自滅,我那小姑子也是奇人,竟是花錢雇了「父母」,就這樣孑然一身的嫁去了張府。」

  後面的事析秋也聽說了,張公子沒兩年便去了,阮靜柳就拜了張神醫為師,潛心修行醫術。

  她心中忽然一動,當初阮靜柳執意要嫁去張府,不顧世俗門楣,甚至連娘家也不要的原因,是因為仰慕張家傳世的醫術吧?!

  「七叔身子一直不好,這眼見著也不行了,便想見一見她,可是尋了許久,前面還知道她在京城開了醫館又常常在都督府出入,這會兒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了人,無奈之下我便厚著臉皮來求您了,若是您知道她在哪裡,讓她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父女之間哪有隔天的仇,俗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年紀輕,等她明白過來,到時候後悔莫及啊。」

  「她說有事出去一趟,一個月就回來,這都過了好幾天了,說起來……我也是許久沒有見到她了。」析秋幾乎可以肯定,當初炙哥兒洗三禮她突然失蹤,定是躲著阮家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阮靜柳心裡是怎麼想的,又是單方面聽了周夫人的話,她不好答覆便道:「若是我見到她,一定將您的話帶到。」

  「有勞四夫人了。」周夫人滿臉的無奈:「她性子也乖張得很,侯爺知道她守寡,說是要接她回來,她卻是獨自背著藥箱行走天下,你說一個女子行走天下……」說著搖了搖頭,以她接受的教育和文化,怎麼也無法理解和接受阮靜柳的行為和想法:「幸好認識了夫人,也知道這段時間她在京城得虧您照顧,否則我們便是想找她,恐怕也要多費一番功夫。」

  「夫人客氣了,我和靜柳姐也是一見如故,平日都是她在照顧我。」析秋笑著說道:「您放心,但凡見了她,我定會將您的話帶到。」

  周夫人謝了又謝。

  馬車恰好在東昌伯的門口停了下來,周夫人就和析秋道別:「四夫人有空去我那邊坐坐,雖不如都督大,但山水環繞也別有一番田園景致。」

  周家搬去了京郊,聽說在離西山不遠,析秋笑著點頭:「一定!」

  周夫人便笑著下了車,析秋見她進了門,便吩咐趕車的婆子回督都府。

  阮靜柳神神秘秘的到底去了哪裡?平時她出門總會和她打招呼,通常便是延遲了回來也會寫信給她,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什麼也沒有說,如今一個月過去了,她竟是一封信也沒有回來。

  析秋想到周夫人說的話,對阮靜柳的過去越發的好奇。

  回到家裡,遠遠的在院子外頭就聽到炙哥兒的哭聲,析秋三步並作兩步的跨了進去,就瞧見太夫人坐在次間裡的玫瑰床上,周氏正抱著炙哥兒滿房間的走著,太夫人著急的道:「不是餓了也不是尿了,卻是哭的這樣大聲,還是讓人去宮裡請了太醫來……」話未說完就瞧見析秋進來,她立刻道:「你回來的正好,快去瞧瞧,這都哭了大半盞茶的功夫,可別是哪裡不舒服吧。」

  析秋拿了濕帕子擦了手,就從周氏懷裡接過炙哥兒,又用面頰碰了碰他哭紅的小臉,擰了眉頭回太夫人:「額頭上沒燒。」太夫人就滿臉緊張的問道:「那怎麼好好的哭起來,給他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這樣哭的我心都碎了。」說著,著急的扶著身邊的紫薇就起身走了過來,探頭去看炙哥兒:「我看還是請太醫來吧。」

  「我先看看。」析秋說完便抱著炙哥兒去床上,將他平放在床上,上下一通檢查,小胳膊小腿都看了一遍也沒發現哪裡有不妥之處,她便回頭問周氏:「今兒大便了沒有?幾次?吃了幾次奶?」

  周氏滿臉不安的回道:「拉了一次,吃了三次奶,奴婢見天氣熱,又餵了一次水……」

  沒什麼問題啊,析秋看著一直哭個不停的炙哥兒暗暗疑惑,又心疼的將他抱起來在懷裡,來回在房裡走……來回走了幾圈,析秋就發現每每她走到門簾子邊上時,他的哭聲就會小一些,等她再走回來,他又會扯著嗓門乾嚎起來。

  她試了試,便站在門簾子邊上不動,炙哥兒哭聲頓時就止住了,太夫人瞧著奇怪,走過來問道:「怎麼又停了?」

  析秋已經明白了,這兩天早上和傍晚她都會抱著他去院子裡散步,他這會兒哭定是鬧騰著想要出去。

  「娘,沒事,他這是想要出去散步呢。」析秋回頭安慰太夫人,太夫人聽著失笑:「這孩子……」想了想又道:「這會兒可不能出去,外頭跟蒸籠似的,可別熱著他了。」

  析秋點了點頭,就抱著炙哥兒又重新進了房裡,將他放在玫瑰床上,翻了裡頭小手鼓搖鈴一堆東西去逗他,又拿出佟敏之親自做的撥浪鼓在他耳邊輕搖著,費了半天的勁兒總算止了他的哭。

  太夫人就滿臉笑容的在炙哥兒身邊坐下來,摸著他的小臉就道:「長大了定又是個極精明的。」析秋看著他嘆氣,又低頭親了親他:「娘走了半日,也不見你想我,卻只惦記著出去玩兒,你這個小壞蛋……」

  炙哥兒看著析秋一動一動的嘴脣,便破涕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調皮!」

  周氏暗暗鬆了口氣,為析秋倒了杯茶立在一邊,太夫人便問析秋道:「任家還好吧?聽說任夫人病了?」

  「嗯,我去沒瞧見任夫人,說是病了,不過家裡頭有幾個妯娌打理,也井井有條的。」析秋逗著炙哥兒回太夫人的話,太夫人聽著點了頭,又問道:「三姑奶奶呢,這一時也去不了平涼了吧?」

  她沒有聽說提過這個話題,但她今天看佟析言房裡的情景,不像是打算要出遠門的樣子,就回道:「沒聽她提起去平涼,應是不會去才是,家裡頭總歸有七八個庶子庶女,她這麼一走,家裡頭還不全亂套了。」

  「她也是個命苦的。」太夫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便看向析秋道:「老四呢,怎麼今天一整日沒瞧見他。」

  析秋將炙哥兒拿了小鼓的受柄給炙哥兒握著,回道:「他說趁著今天休沐去辦點事兒,到沒說具體什麼事。」析秋淡淡回來,便問太夫人:「您有事?」

  「我打算帶著鑫哥兒回去住。」太夫人笑盈盈的道:「一直住在這裡也不是事兒,你要照顧炙哥兒,還要管著我鑫哥兒,我回去了你也能輕鬆些。」

  析秋聽著就將炙哥兒交給周氏,她轉身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問道:「娘,您在我這裡怎麼會給我添麻煩呢,有您在我高興都來不及,還有鑫哥兒,他那麼懂事,又能幫我照顧炙哥兒,家裡頭有你們也熱鬧了許多。」太夫人呵呵笑著,並不像改變初衷的樣子,析秋知道她是惦記蕭延亦,便道:「不如這樣,往後您兩邊各住些日子可好?這邊您的院子也給您留著,兩頭可都是您的家。」

  「好,好!」太夫人拍著析秋的手,笑盈盈的道:「就依你。」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正坐在床上逗炙哥兒說話,見蕭四郎進來她下了床迎了過去,問道:「四爺今兒出城了?」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回道:「去軍營轉了轉了,陳老將軍這兩日正練兵,我去瞧瞧。」

  析秋遞了杯涼茶給他,和他一起在床邊坐了下來,兩人一個人看炙哥兒,一個捧著杯子喝茶,析秋道:「我今兒在武進伯府碰見錦鄉侯的周夫人了。」

  「嗯?」蕭四郎眉梢挑了挑,析秋便將周夫人說的話和蕭四郎說了一遍:「這些事靜柳姐沒和我說過,便是您也沒有和妾身提過。」

  蕭四郎卻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倒是沒有聽說過。」竟也顯得有些驚訝,析秋見他不像作假,便問道:「四爺真的不知道?」

  「不知。」蕭四郎擰了眉頭道:「我認識她也是因張神醫,只知道她不同於尋常女子,旁的事到未太在意。」析秋聽著他這麼說便嘆了口氣:「她上個月說出去一個月辦事,這會兒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蕭四郎放了茶盅,看著析秋放心不下的樣子,便出聲道:「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派人去找一找,聽說她最近和同軒堂的二公子有些來往……」析秋聽著一怔,同軒堂的二公子,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聽到這個人……

  「放心,她常在外走動,比你想像的精明的多。」蕭四郎笑著寬她的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析秋沒有辦法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床上炙哥兒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了過來,像是不滿兩人只顧著聊天不管他似的,越哼聲音便是越大,析秋失笑低頭去看他:「怎麼了?」

  炙哥兒便盯著她髮間晃動的玉釵直看,析秋就摸了摸頭上的釵搖頭道:「不用看,這個可不能給你玩兒。」

  炙哥兒見析秋將釵子拿走了,他沒得看小嘴頓時癟了癟,蕭四郎見了便是長臂一伸將他抄了起來,舉在手裡一拋猛地又接住摟在懷裡,嘴裡道:「怎麼不高興?」

  析秋瞧見就拉著蕭四郎:「別……這太危險了。」驚出了一身冷汗,蕭四郎卻是滿臉的笑容去看炙哥兒:「你娘說危險,你覺得呢。」

  炙哥兒就瞪著眼睛,顯得很興奮!

  蕭四郎揚起眉毛看向析秋,彷彿在說,兒子和你的感受可不一樣,一轉頭又將他拋了起來,隨手又穩穩的接住,炙哥兒就直直的瞪著眼睛,咧著小嘴不但沒有哭,反而極其享受的樣子。

  析秋拍著胸口:「好了,好了,再玩他可就不願睡覺了。」說著要去抱炙哥兒,蕭四郎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炙哥兒道:「母親不同意,那我們改天再玩吧。」

  析秋接過來摟在懷裡,炙哥兒見沒得玩了,臉上的笑容就一點一點收了回去,目光緊緊隨著蕭四郎動,看也不看析秋。

  「您瞧。」析秋嘆氣:「現在可不是盯著您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在炙哥兒臉上啄了一口:「要聽你娘的話……」一頓又在炙哥兒耳邊小聲道:「便是你父親,也是要聽她的話,何況你!」

  「四爺!」析秋聽到便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哪有您這樣和孩子說話的。」

  蕭四郎笑得越發的歡暢,摟著她們母子道:「不如我們去別院住些日子吧,這會兒天氣熱,正好去避暑。」

  析秋聽著就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敏哥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又想起太夫人說的話,便和蕭四郎說了一遍,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兩個人哄了炙哥兒睡著,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胸口,輕聲道:「四爺明日要去給大哥送行嗎?聽說在家裡請了同僚。」沒有排場,只是相熟的幾人道別。

  「自是要去的。」蕭四郎點了點頭:「你有什麼話讓我帶去的?」

  析秋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話要和佟慎之說的,他做事向來謹慎根本沒有讓人不放心的地兒,反倒是江氏她心裡掛念著,這一去就是三年夫妻分別,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是在是不容易:「我和您一起去啊。」

  「也好!」蕭四郎點了點頭。

  第二日析秋和蕭四郎一起先去了任府,又和江氏一起回了佟府,見了佟慎之,佟慎之說起佟析言:「她說了不去平涼……在京城等任雋,至於治病的事,聖上已經準了,可能會選處落腳的地兒,先將病治好。」

  果然如她所料,佟析言不肯陪著去平涼。

  說了幾句,佟慎之則和蕭四郎去了外院,翰林院和朝中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析秋就和江氏去看望坤哥兒,坤哥兒已經能坐起來,長了四顆牙齒,虎頭虎腦的樣子見人就愛笑和沉悶的佟慎之截然不同,也好動得很,一不留神便會拽著什麼東西就想要站起來……旁邊時刻都要有人守在一邊。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外院裡頭卻是來了位稀客,晚上回去聽蕭四郎說起來,她一愣問道:「……周大人也去了?」

  蕭四郎卻是不以為然,點頭道:「他和慎之同在翰林院任職,自是要去踐行的。」

  析秋卻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第二日,阮靜柳還是沒消息,蕭四郎派去打聽的人也沒有回來,析秋將太夫人和鑫哥兒送回侯府裡,宋先生也重新搬回去了,蕭四郎想要為敏哥兒重新尋位講師的事便又提上日程。

  五月底的時候,析秋帶著炙哥兒和敏哥兒傍晚在院子裡頭散步,阮靜柳卻風風火火的進了門。

  「析秋!」她笑著進來,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皮膚也曬黑了點,但雙眸明亮顯得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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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9:02
第二百零一章:前奏

  「你去哪裡了,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封信回來。」析秋嗔瞪了阮靜柳一眼,臉上雖是掛著慍怒,但心裡卻是鬆了口氣,一直提著心擔心她,現在見她人完好無損的在這裡站著,總算是放了心。

  「阮姨母好。」敏哥兒稚嫩的聲音甜甜的跟著析秋喊了句,阮靜柳輕盈的走過來,恬淡的笑容看著敏哥兒:「敏哥兒乖,一個月不見似乎又長高了許多。」

  敏哥兒紅著臉:「我都有弟弟了,自是會長高,我要快點長大帶著弟弟玩兒。」

  「那你要快點長大哦。」阮靜柳笑眯眯的樣子,顯得心情很好,她看向析秋挑了挑眉:「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說完也不管析秋的反應,抬手去接穿著小肚兜躺在析秋臂彎裡的炙哥兒:「可沉了不少。」

  炙哥兒剛吃了奶小眼睛四處亂轉著,也不認生由她抱著,小嘴吧嗒吧嗒啜著,像是回味一樣,很閒適。

  阮靜柳看著笑了起來,用手指輕點了他鼻尖:「小東西,這麼享受呢。」說著看向析秋逗趣道:「跟大爺似的。」

  析秋挑了挑眉,倒覺得阮靜柳形容得很貼切,炙哥兒可不就是大爺似的。

  敏哥兒卻是擺著手,糾正阮靜柳的話:「阮姨母您說錯了,炙哥兒是弟弟,不是大爺!」

  阮靜柳抿脣輕笑,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對阮靜柳道:「外面熱,進去說吧。」阮靜柳點了點頭,要抱著炙哥兒回去,彷彿是感受到一天的散步要結束了一樣,他頓時小臉一憋撐著勁兒……一開嗓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阮靜柳有些無措的看向析秋,析秋見了抱了過來:「還沒走夠呢。」說著招手喊來守在一邊的周氏:「你帶著他在外頭走走吧,小心點兒蚊子。」

  周氏點頭應是,敏哥兒目光轉了轉,拉了拉析秋的衣擺:「母親,我陪著弟弟去散步吧。」

  「那你小心跟在奶娘後頭,慢慢走,這會兒外頭還有點熱,也別待太久好不好。」析秋蹲下來在敏哥兒面前,摸了摸他額頭到沒有出汗遂放了心:「讓冬靈和二銓她們跟著。」

  敏哥兒點頭不迭,跟著周氏身後進了穿堂,打算去花園裡散步。

  析秋則和阮靜柳進了房裡,房裡擺著冰塊鎮著比外面涼快一些,她在玫瑰床上坐了下來,接了春柳奉來的茶喝了一口,轉頭看向析秋:「手拿來,我搭了脈瞧瞧。」

  「不敢勞駕您。」析秋抿脣顯得有些不樂意,阮靜柳則強行將她手拖過來,掐指搭脈邊道:「知道你心裡頭不高興,我這不是回來了嘛。」說完點了點頭,道:「體虛胃寒,你這月子坐的可不算好。」

  析秋也知道,前面一些日子整日裡想著奶水,後來來了奶水又捨不得讓炙哥兒隨奶娘睡,日日帶在身邊,半夜醒來幾次餵奶,有時候炙哥兒哭著要抱,她就和周氏兩個人坐在床邊和他磨,好在炙哥兒哭的時間不長,沒個三五天的功夫,總算將他非在人手臂上睡覺的習慣糾正過來。

  其實家裡頭人多,他有這樣的習慣也無所謂,大家輪流抱著去便是,只是她卻覺得孩子雖小可也不能寵,便是如敏哥兒這般,也不是講了道理他就能懂,三兩歲的孩子,最好的教育便是給他養成一些好習慣,這些好的習慣一旦養成,將來他成年之後也會得益匪淺。

  「我開幾副藥給你,以後每日都要記得喝,養個兩三年應該能恢復過來。」阮靜柳擰了眉頭:「你就是不聽我的,孩子的事不是有下人做,你何必親力親為。」

  析秋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總是不放心。」說著一頓話鋒一轉:「你別把話題扯到我這邊來,你沒什麼話要和我說的嗎?」

  阮靜柳抿脣輕笑,搖了搖頭無奈的招供一樣:「我去了一趟江南,還去了一趟衛輝……那邊許多災民需要救治,我日日忙的不得空,便是想寫信,也沒有時間。」

  析秋聽著滿臉的吃驚:「你去衛輝了?」阮靜柳點了點頭,析秋緊緊擰了眉頭:「那你為何提也未提,我在家裡都擔心死了,還托了四爺四處去打聽呢。」

  「原來是你們。」阮靜柳笑著道:「我怎麼說一路上總能聽到有人在打聽我的事,我還以為……」析秋見她欲言又止,便接了話道:「還以為什麼?以為是通州那邊來人打聽你是不是?」

  「你知道了?阮夫人和你說的?」阮靜柳目光一頓。

  析秋聽著就搖了搖頭:「不是阮夫人。」阮靜柳愣了一愣,析秋便解釋道:「是周夫人。」

  「原來是她!」阮靜柳不以為然點了點頭,析秋卻是擰了眉頭將周夫人的話和阮靜柳說了一遍:「……說了話也有七八天的功夫了,也不知情況到底如何,你還是回去瞧瞧吧。」

  阮靜柳卻是放了茶盅,面上淡淡的回道:「不用回去了。」她看向析秋語氣冷冷的:「他昨天已經去世了!」

  析秋聞言便怔了一怔,滿臉疑惑的看向阮靜柳,不明白提到阮七老爺她卻是這樣的態度:「靜柳姐……」不確定的樣子。

  阮靜柳卻是滿臉不在乎的道:「你不用擔心。」她聲音輕快看不出半點的傷心,但眼底卻依舊流露出些許的失落:「我與他自小便沒有感情,他將我也不過當成他能回侯府的工具,我讓他失望了,他便將我趕了出來,早在我出嫁那日,我們就已經不再是父女了。」析秋想說,阮七老爺定還是想念著你的,否則他怎麼會讓周夫人來找你呢。

  阮靜柳彷彿看出她在想什麼:「你想說他讓人找我,說想臨死前見我一次,就說明他對我還有父女之情對不對?我不該如此絕情!?」

  析秋如實的點了點頭。

  「呵呵,連你都這樣想,看來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才是。」說著輕笑了一聲,析秋看著她表情有些奇怪,便擔憂的喊道:「靜柳姐……你……」

  阮靜柳擺擺手:「我沒事,你放心。」她起身站了起來,在房裡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析秋道:「其實,沒有人知道,他想讓我回去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是醫名遠播的張神醫傳人,在這個世上,只有我一個人能治好他的病!」

  「啊?」析秋說不出的震驚,沒有想到他們父女間已經成了這樣的局面:「怎麼會這樣?」所以她才避開出去,等阮七老爺去世後,她才回京城?

  阮靜柳挑了挑眉頭,恬淡一笑無所謂的道:「不過他一直不知道,便是我回去他也不能起死回生……」

  原來是這樣,所以她才躲出去,若他們父女的感情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家裡頭所有人都認為她的能力能救治阮七老爺,可若是她回去,最後卻無能為力,別人可能非但不相信她真的無法救治,還有可能會去怪她沒有全力去治……

  反而白白擔上不孝之名。

  「你別擔心了,我和他的事已經結束了,我早也不是阮家的人,所以他死也好活也好都與我無關。」阮靜柳端了茶盅喝了口茶又道:「說起來周夫人為人不錯,當初四小姐和博涵的婚事我也很看好,男才女貌,到是沒有想到,最後成了這樣的局面。」說完,露出可惜的樣子來。

  析秋的情緒還留在她的事情沒有出來,擰眉想了片刻,她看向阮靜柳:「春雁說,你上次回通州後也並沒有去張家,你……是不是和張家也不來往了?」

  她當初不回通州而是在京城定居時她便有些疑惑。

  「這些事說來話長。」阮靜柳不是很願意提起的樣子:「我沒和你說,是怕你多想,索性就不提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沒有他們我過得比以前還要好!」

  析秋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否則也不會這麼年一直在外面行醫不回去,而這麼久了來,除了周夫人外,她也沒有聽說過阮,張兩家誰來找過她。

  「那好吧。」析秋也不想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過往,比如她自己不也是有著不能說的過去,想了想她道:「通州那邊的藥苗是不是可以收一部分了?」

  阮靜柳點了點頭,道:「算算時間,有一些是可以收上來了。」一頓又道:「改日讓天益跑一趟瞧瞧。」

  析秋點了頭,阮靜柳便站了起來:「我先回醫館看看去!」析秋送她出門:「你不走了吧?」

  阮靜柳停了腳步,笑著回道:「放心,我便是出去,也會和你說的。」說完便笑著朝外院而去,析秋站在院子門口目送她離開,才轉頭朝小花園裡去找炙哥兒和敏哥兒,春柳跟在後頭小聲道:「剛剛大奶奶身邊的秋紅來了,說是大奶奶讓她來告訴您一聲,大爺明天就啟程了。」

  析秋擰了眉頭,前些日子佟慎之在家裡頭辦了辭別宴,這些日子也不知是大家知道大老爺要升遷的事還是因為別的,總之佟府裡日日高朋滿座的,反而將佟慎之的行程耽誤到今天。

  「你明天一早去給大舅爺送二百兩銀子的儀程,再將我前頭做的那件套衣裳和鞋襪帶過去。」好在保定並不遠,來去也不麻煩:「可還說了別的什麼事?」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還有件事。」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房媽媽……死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死後房媽媽一直在旁邊守靈,後來停靈在普濟寺時,她也一直待在普濟寺裡沒有回來,佟慎之要回保定丁憂,便定了帶房媽媽一起回去,到時候就不用再回來了,直接留在保定養老,大老爺原是對她頗有不滿,府裡頭各處的婆子丫頭也積怨已深,房媽媽若是留在府裡頭沒有大太太的照拂必定要吃不少的苦頭,大老爺也算厚待她又經佟析硯求了,便答應讓房媽媽去保定,這會兒怎麼好好的又死了?

  「可說了什麼時候去的?」析秋聽了腳步,和春柳站在一棵芭蕉樹下說話。

  春柳還記得當初房媽媽在府裡頭叱吒風雲時的樣子,現在想想恍如隔世:「昨天在大太太房裡頭的橫梁上,一根白綾吊死了……」春柳說完,目光垂了下去有些黯然:「今天早上才發現的,房裡門窗都關著的,悶了一天一夜,聽說都有異味了。」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卻覺得房媽媽死的有些奇怪,她若是真的可以去保定,其實對於她來說是好事,她怎麼臨走前反而尋死了呢?不過從這一點上來看,房媽媽對佟府還是積了許多怨氣,否則,那麼多的死法,為什麼獨獨選了自縊,還在府裡頭吊死了,只怕是故意留晦氣呢吧?

  「大老爺怎麼說?」想必應該生了怒才是。

  果然春柳點了頭道:「說是發了一通的怒,要讓人將房媽媽屍首扔去東山去,還是四小姐攔了下來,好求了一陣才答應給她置一口薄棺。」

  析秋沒有再說話,點了頭道:「你明天親自回去一趟吧,也順道去看看四姐姐。」她們對於房媽媽沒有感情,但是佟析硯卻是不同,她自小房媽媽便是最疼她的。

  春柳應是,和析秋兩人又朝花園裡頭走,還沒看到敏哥兒和周氏幾人的身影,就聽到敏哥兒奶聲奶氣的說話聲:「你不能一直站在這裡,母親說會有蚊子的。」

  「奴婢知道,那敏爺說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行不行?」周氏的聲音,帶著一絲討好。

  雖然析秋對敏哥兒很好,可是等炙哥兒出世後,府裡人還是暗暗觀望了許久,畢竟嫡母就是嫡母,庶子哪裡能和嫡子能比,許多人心裡頭便存了懷疑。或許等炙爺出世,敏爺大少爺獨尊的生活也結束了,夫人或許不會置之不理,但定不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他了。

  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炙爺出生後,夫人不但沒有冷落敏爺,反而對他比以前還要細心,常常母子三人一起在院子裡散步,她也能很耐心的坐在院子裡,聽著敏爺吹一首首曲子,算不上好聽有時候甚至有些難聽,可夫人總能笑盈盈的聽著他吹完,母子兩人還會拿著曲譜討論半天。

  每當這個時候,大家看在眼裡便記在心裡,便知道,在這個府裡,兩個小爺都要同等對待,沒有厚此薄彼誰更尊貴一說。

  「那我們去看山茶吧,這會兒山茶開的正好,又香得很。」敏哥兒說完周氏就有些猶豫的道:「那邊會不會有許多的蚊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站在遠處聽著這邊說話,敏哥兒頓了頓露出不確定的樣子,道:「要不……還是算了吧,你說的對,蚊子多了會咬著炙哥兒的。」彷彿在思考到底去哪裡玩:「清河邊也不能去。」他現在終於知道,母親為什麼每次只在院子裡走動了。

  大家沒了聲音,敏哥兒卻滿臉的猶豫不決,析秋就瞧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露出異樣之色。

  「在做什麼?」析秋笑著走過去,敏哥兒見她出現立刻跑了過來,有些為難的道:「弟弟不願回去,我想帶他去後院看山茶,可是林子裡定有許多的蚊子,所以……」難以決定的樣子,析秋聽著便笑著牽了他的手,道:「那就聽你的去看山茶好了,不過我們只待一會兒,你覺得可好?」

  敏哥兒聽著笑了起來,點頭道:「好!」析秋笑看向眾人,對冬靈吩咐道:「回去取幾把扇子來。」

  冬靈應是,析秋便走過去將炙哥兒接過來抱在手裡,低頭和敏哥兒說話:「為什麼想去看山茶?」敏哥兒想了想回道:「他們說母親最喜歡山茶,這會兒山茶開的最旺,我也想讓炙哥兒去看看。」

  析秋笑了起來,和敏哥兒並肩走著,輕聲細語的道:「那你喜歡什麼花?」敏哥兒頓了頓回道:「我也喜歡山茶。」說得很肯定。

  析秋挪出一隻手出來,單手抱著炙哥兒,一手牽著敏哥兒,三個人走在前頭,析秋輕聲道:「那改天我們在院子裡也種幾棵好不好,一出門就能瞧見……」

  「好,那讓我和二銓去辦吧。」他回道:「我知道怎麼移栽……就是將它們連根挖出來,然後在種在院子裡頭……」

  「好啊。」析秋笑盈盈的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哦。」

  敏哥兒點頭不迭,一臉認真。

  兩個人由婆子丫頭簇擁著,走到後院種著山茶的山坡前面,析秋停了腳步有人端了杌子放在她後頭,她坐下來對炙哥兒道:「好不好看?哥哥帶你來看的哦。」

  敏哥兒面頰微紅,正好冬靈取了蒲扇過來,在旁邊給三個人打著扇子,敏哥兒盯著炙哥兒的小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炙哥兒出汗了。」說著,將冬靈手裡的扇子拿來,站在炙哥兒面前一本正經的給炙哥兒打扇子:「這樣就不會熱了,也不會有蚊子咬了。」

  析秋笑眯眯的看著他:「快歇會兒,久了胳膊會酸。」敏哥兒搖著腦袋,又湊到昏昏欲睡得炙哥兒旁邊,壓著聲音輕輕的道:「母親,炙哥兒是不是要睡覺了?」

  「那是因為哥哥扇子打得太好了。」析秋摸著敏哥兒的頭:「他舒服著呢。」

  敏哥兒抿脣輕笑起來。

  蕭四郎遠遠走過來,就瞧見母子三人坐在夕陽下的場景,析秋和敏哥兒挨著頭靠在一起輕聲說著話,炙哥兒大刺刺的躺在析秋的胳膊上,光線微暗遠處茶花盛開如火,空氣中香氣四溢散開……他忍不住勾起脣角放慢了步子走了過去。

  周氏幾人見到蕭四郎正要行禮,卻見他擺著手示意眾人不要出聲……

  「四爺!」析秋聽到身後的腳步回頭朝蕭四郎看去:「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蕭四郎在她身側停了腳步,敏哥兒頓時站直了身子板正的行禮道:「父親。」蕭四郎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點了點頭:「從那邊回來了?路上來回熱不熱?」

  「不熱。」敏哥兒搖著頭:「不過宋先生今天讓我練字來著,他說要給鑫哥兒講一節新的課程……讓我一個人看書練字。」

  鑫哥兒漸漸大了,世子的教育便要跟上來,所以宋先生難免將更多些的精力放在鑫哥兒身上。

  析秋擰了擰了眉頭,和蕭四郎對視了一眼,她站了起來將炙哥兒交給周氏:「抱回去吧。」周氏應是。

  析秋便牽著敏哥兒的手,對蕭四郎道:「回去吃飯吧,敏哥兒是不是還有功課要做?」

  敏哥兒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看了眼山茶,析秋見他如此便笑著輕聲道:「記得明天回來移栽的事兒哦。」敏哥兒立刻點頭,蕭四郎見他們說話聲小,便問道:「說什麼?」

  析秋和敏哥兒對視一眼,彷彿彼此擁有了一個別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一樣,雙雙搖頭道:「不能說。」

  蕭四郎目光一頓,眼中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晚上,一家三口在次間裡用了飯,析秋讓春柳送敏哥兒回去睡覺:「讓天誠再送些冰過去。」又對敏哥兒的奶娘道:「這兩天晚上雖熱,可還得用毯子搭了身子,免得夜裡受了涼。」

  奶娘應是,析秋送敏哥兒到門口,見他去了後院才轉頭回了次間,見蕭四郎坐在玫瑰床邊喝著茶,便問道:「四爺前段時間說東昌伯家裡頭的有位先生辭官,現在可有消息了?」

  蕭四郎放了手裡的茶盅,回道:「寫信去了,這兩日應有答覆回來,此人姓季,我見過一次覺得還不錯。」析秋聽著點了點頭,在蕭四郎身側坐了下來,問道:「那可有把握,不是說他想回鄉讀書,來年參加科舉的嗎,若是他不同意,那四爺可還有別的人選?」

  總不能因為先生,而耽誤了敏哥兒的學業。

  「還有位姓張。」說著看了析秋一眼:「是蔣大人介紹的,原是在潛山書院任教,說是身體有些不好……」潛山書院不比私塾,私塾一個孩子每天教了東西便能歇著,書院裡頭課業自是要繁重許多。

  析秋擰了擰眉頭:「身體不好?」有些猶豫的樣子。

  是不是蔣士林介紹的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對方身體不好,那會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對敏哥兒影響也不好。

  蕭四郎點了頭,道:「所以我沒有應下來,先等季先生答覆,我也答應先教一年,明年若是他還想科考,我便為將他舉薦給劉大學士……就看他的意思,若是不行再托了人去尋一尋。」算是拋了誘餌。

  析秋聽著點頭應是,也覺得找先生是急不來的事情,先生很多,可真的教得好卻不多,畢竟個人見解不同,她覺得宋先生教得不錯,可宋先生這樣的人也只適合他們這樣的人家,孩子並不會以考取功名為目標,輕鬆學些知識增長見識罷了,讓宋先生寓教於樂反而益處多些,若是換了旁的人,未免有耽誤學業之嫌。

  「有件事。」蕭四郎說著欲言又止,彷彿怕析秋介意,析秋挑了眉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便頓了頓,道:「是蔣大人。」一頓又道:「定了下個月的日子娶繼室。」

  析秋聞言一愣,蔣士林竟然要娶妻了,若是佟析硯知道了又不知道會不會胡思亂想,頓了頓她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大周的男子很少有鰥夫,蔣士林雖納了梅小姐為妾室,可在眾人眼中他還是鰥夫,雖說蔣老夫人在京城中口碑並不好,但並不妨礙蔣士林娶親,畢竟蔣士林很受聖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娶的是誰家的女兒?」析秋頓了頓問道。

  蕭四郎想了想回道:「……說是懷寧侯一位庶出的三房嫡女。」一頓又道:「其父捐了四品的僉都御史,領了閒差,如今守著祖業過日子。」拋去懷寧侯的光環,算是一般人家。

  他這樣解釋自有他的道理,娶繼室或是續弦不同於髮妻,門檻高挑的細緻要求門當戶對,繼室或是續弦只要家庭背景過的去便就可以,但懷寧侯不管是不是沒落了,總歸是有爵位在身,即便是庶出的三房那也是功勛之家,雖說這樣的人家女兒不好嫁,可大多也是瞧不上如蔣士林這樣的沒有背景的官員,這樣的人一旦致仕子孫可是毫無半點蔭恩的,所以說人們常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說的是一種態度更是對彼此地位和門戶的提點。

  懷寧侯旁支的嫡女,嫁給五品官為繼室。

  看來,蔣老夫人只怕要得瑟的滿京城都要知道了,這位馬小姐可是比佟析硯身份高得多。

  析秋挑了挑眉,輕笑道:「那可要恭喜蔣大人了。」這麼快選了這樣的好人家。

  蕭四郎沒有做出評論,而將她摟在懷裡,輕聲問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四姨?」析秋忍不住還是嘆了口氣,靠在蕭四郎胸口悶聲道:「……也不知道四姐姐知道,會怎麼想。」

  第二日佟府裡,佟析硯和江氏送走佟慎之,兩人依依不捨的進了門,江氏回頭對佟析硯道:「房媽媽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吩咐了錢媽媽親自去辦,你就放心吧,地兒也選好了,也不算虧待了她。」

  佟析硯點了點頭,臉色依舊不大好看,朝江氏低聲道:「我知道了,大嫂,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氏小心看了她一樣,有些不放心的道:「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喚大夫來?」

  「不用。」佟析硯擺著手:「我就是有些累,回去歇會兒就好了。」說著也不再看江氏,就回了西跨院。

  回到房裡,她什麼也不管便關了房門,一個人坐在床邊,眼淚便流了下來,想到昨晚心竹和她說的話:「……外頭都傳遍了,就您不知道,說是下個月的日子,這兩日長街上天虹繡莊裡可是掛了大紅的喜布呢……」

  天虹繡莊就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開的繡莊,佟析硯明白,蔣家如此高調的為蔣士林娶妻,就是為了給她難堪,讓世人都看看,蔣士林和離了她卻娶了一位侯府的嫡女回去,這得是多大的榮耀。

  她確實很難堪,卻是為了當初不顧一切追隨蔣士林的事而難堪,那時候她是怎麼了,怎麼就認不清他根本就是個喜新厭舊、恩薄如紙的男人……可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用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抹了眼淚靠在繡著大紅並蒂蓮的迎枕上,面白如紙,與身後的並蒂蓮反差極大,卻也成了極大的諷刺。

  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只覺得心中舊時的傷口,正被人一層層的撕開,化了膿麻木的心上再次鮮血淋淋。

  門外,代菊焦急的拍著門扉,生怕她做出傻事來,當初四小姐也不是沒有做過傻事,她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過了許久,佟析硯才打開門,眼睛雖是紅的,但面色卻是極其的堅定:「去告訴來總管,同軒堂的那批單子我們接。」代菊聞言一怔,小姐店裡的事她並不知道,但看小姐這個樣子彷彿下定了決定,又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樣,她格外的高興:「奴婢這就去告訴來總管。」

  佟析硯在正廳坐下,不一會兒來總管匆匆來了,佟析硯繡莊的事並非他在打理,但許多還是要經過他手才能定奪,他進了門確認似的問道:「小姐,那批貨數量之多,我們只怕在時間上來不及啊。」

  「來不及就再招些繡娘回來。」她眯了眼睛道:「不管怎麼說,這筆單子我們必須接!」

  來總管欲言又止,可見佟析硯彷彿下定了決心一樣,想了想勉強點了頭道:「那小人即刻就貼了告示,再多招些繡娘回來。」同軒堂的單子幾家都在搶,他知道佟析硯為什麼非接不可的原因,因為三姑奶奶的那間繡莊,聽說也報了價,大有志在必得之勢。

  來總管不再說話,退了出去。

  到了七月,果然蔣家風風光光的將馬小姐娶了回去,聽說蔣老夫人高興的不得了,第二天早上認親時,只拉著馬小姐看了小半個時辰,婆媳兩人相處極其融洽,蔣士林看著嘴中苦澀不已,什麼也沒有說,歇了兩天便去衙門報到了。

  析秋聽到時只是笑笑,和阮靜柳說起最近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同軒堂的訂單:「怎麼會一次性要那麼多的衣裳,還都是一色一款的,做工又要求那麼高……」說著一頓又道:「不是說做藥材的,怎麼又涉足刺繡了?」

  「哼!」阮靜柳面露不屑:「盤了醉仙樓,說是年底要開一間京城最大的青樓。」醉仙樓查封了,樓當然空出來了,不過因為地段極好許多商家虎視眈眈,沒有想到卻落到同軒堂手裡去了。

  析秋感嘆不已,他們生意面真是廣。

  「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阮靜柳輕悠悠的道:「你那四姐和三姐,可都是這次的競價人,像是報價最低的兩家,正膠著不下呢。」

  「四姐?」析秋聽著一愣:「她也在拼價格?」阮靜柳點頭應是。

  析秋似乎明白了佟析硯在想什麼,只怕也是堵著一口氣,天虹繡莊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一起做的,她若是將單子搶過來,也算是出了一口氣。

  晚上她將這件事和蕭四郎說了,蕭四郎並不覺得驚訝:「聽說了,今兒聖上還問起同軒堂的事,問我可認識東家,我說只聽聞,並不相識。」析秋端了茶給蕭四郎問道:「怎麼聖上也關注這件事?可是背後有什麼隱情?」

  蕭四郎搖了搖頭,回道:「現在還看不出。」意思說,還在觀察期間,說著一頓提到季先生:「季先生這兩日就會到,你派人將外院收拾一下吧。」

  「知道了。」析秋聽著笑了起來,上個月季先生就回了信答應了來府裡給敏哥兒坐館,但來的時間卻定在了十月,沒有想到現在就啟程要來了,她想了想又道:「那我按宋先生的束脩給他,再額外給他配兩個小廝,四爺覺得可行?」

  蕭四郎沒有意見,點了頭道:「這些事你看著辦吧。」析秋點了頭,高興的讓人將敏哥兒喊來:「季先生這兩天就要到了,明天你去和宋先生打聲招呼,往後幾天就不要去了。」

  「季先生?」敏哥兒有些不捨得宋先生:「那我以後還能再去看望宋先生嗎?」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了。」說著一頓又道:「不過,等季先生來了,你也要像尊敬宋先生那樣尊敬他知道嗎。」

  敏哥兒點頭不迭。

  過了兩天,季先生果然到了,析秋隔著屏風見了一面,比她想像中要年輕許多,不過二十幾歲三十不到的樣子,皮膚白皙笑起來很親切,和敏哥兒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問半句敏哥兒學業的事,還當著析秋和蕭四郎的面,和敏哥兒討論了幾首曲子,敏哥兒大著膽子吹了一首,季先生點頭笑眯眯的讚揚了幾句。

  很大方也不像老夫子那樣古板,析秋對這位季先生第一面的印象還不錯,至於後面只能慢慢觀察了。

  反倒是蕭四郎很滿意,他一向不推崇讀八股死書之類,反倒更喜歡輕鬆愉悅的教學模式。

  敏哥兒正式開了館,析秋讓天敬隔著窗戶聽了兩堂課,天敬回來道:「小人一邊聽一邊笑,這位季先生可真是位風趣的人。」

  析秋不放心,又親自去外院聽了牆角,正碰上季先生講解,古時名將吳起「殺妻求將」的事跡,季先生道:「有勇有謀,卻失了禮義仁信,縱才華蓋世,也為世人所不齒!」

  析秋暗暗點頭,帶著春柳幾人回了正房。

  蕭四郎笑看著她,問道:「怎麼樣,可滿意?」析秋就將她聽到的和蕭四郎說了一遍:「才學上既然被錢伯爺推崇,應是不差,妾身想看的,只是他為人品德如何罷了,能如此定義吳起,想必他也不是急功近利唯利是圖的人。」

  蕭四郎笑而不語,看向析秋道:「能讓夫人滿意,著實不容易!」析秋失笑,嗔怒道:「四爺就會拿妾身打趣。」

  「傻丫頭。」蕭四郎輕笑,轉頭去看正趴在哪裡努力抬著頭,小臉憋的通紅的炙哥兒,擰了眉頭道:「這樣會不會傷了他?」

  析秋笑著擺手,蹲在床邊親了親他光禿禿的腦門,回蕭四郎的話:「多練練,有助於骨骼發育。」

  蕭四郎不置可否,疼惜的看著炙哥兒。

  好在炙哥兒很努力配合母親,昂立一會兒頭像是累了,又放了下來呼呼喘氣歇會兒,之後繼續再接再厲,蕭四郎看不下去:「還是讓他歇會兒吧。」說著將炙哥兒抱起來在懷裡,本以為不用累著,炙哥兒該高興才是,卻沒想到他離了床頓時小嘴一癟又要哭的樣子。

  析秋抿脣輕笑,看向蕭四郎道:「他現在練抬頭正樂此不彼呢,四爺可算是白疼他了。」

  蕭四郎卻是笑了起來,將炙哥兒重新放在床上,看著他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休息……練了一會兒析秋將他抱起來:「累出一身汗來。」說著喊來周氏:「帶他去洗澡吧。」

  周氏抱著炙哥兒點頭應是,出了門。

  這邊周氏出門,門外碧槐掀了簾子探頭進來回道:「四爺,夫人,四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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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9:27
第二百零二章:銀子

  「怎麼這會兒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析秋將佟析硯讓去稍間裡,兩人在椅子上坐下來。

  佟析硯沉著個臉,眼底皆是怒色,她端了茶一口飲盡擱在桌子上:「真是氣死我了。」說著又提了茶壺給自己泄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

  析秋看著她的樣子越加的疑惑:「到底出了什麼事,將你氣成這樣。」

  「還不是三姐。」佟析硯凝了眉頭一臉憤怒的道:「便是做生意競爭也該有規矩才是,她竟是出了那樣低的價格,明白著和我過不去。」

  析秋總算是聽明白了一些,佟析硯說的恐怕是前些日子就鬧得沸沸揚揚同軒堂的訂單的事兒了,她擰了眉頭問道:「這麼說,最後那筆生意還是讓天虹繡莊拿去了?」

  佟析硯怒氣未消:「什麼她們拿去了,分明就是用下作的手段搶去了。」說著又氣難平的冷笑道:「我到要看看,依她們的規模,要怎麼接這筆生意。」便是她們接單前,也是臨時招了十幾位繡娘回來,佟析硯她們生意雖說不錯,可比起他們來還是不足的,那麼大一筆單子兩個月的時間,她都可以想像得到結果。

  「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氣成這樣,一個單子沒有了再去做旁的,況且,按我的意思,同軒堂做的是青樓裡的衣裳,你們不接也罷!」析秋慢慢說著安慰佟析硯。

  佟析硯聽著總算怒氣消了些,點頭道:「我也知道,原先來總管問我的時候,我一口便回了,那樣的事不做也罷,可後來我心裡又氣不過,就想和她們爭一爭!」說著又長長嘆了口氣,滿面的失落:「最後還是我輸了!」

  「四姐。」她握了佟析硯的手:「我知道你爭的不是這個單子,只是一口氣而已,可是我們換個方向來想,既然你心中已經沒有蔣家了,大家不過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互不相干,你又何必失落失望呢,便是這筆生意沒做成,也不是多大的損失,裡頭有什麼彎彎繞繞的東西我們沒有弄清楚,貿貿然踏進去,誰能預見得到是福是禍呢。」

  佟析硯點了點頭,歪著頭靠在析秋肩上:「你說的我都明白,就如我當時開業時,你和我說的話,便是沒有生意做也決不能走捷徑,做生意做的是誠信和牌面,只要有一次,以後就再難抬頭重新站起來,我都記著呢……」一頓還是紅了眼睛,眼淚無聲的落在析秋的肩頭:「可是我一聽到他成親的消息,我就心裡就難受,恨不得衝去蔣家狠狠搧他幾個耳光。」

  「好了,好了。」析秋順著她的後背:「我們有時候該慶幸,這麼早認清他的真面目,至少你往後的人生,不用再面對他的虛偽,也不用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氣了,不是嗎!」

  「你說的對。」佟析硯笑了起來:「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的人生,正如張醫女說的,女子的一生不只有愛情和家庭,我們還可以擁有更多。」

  析秋聞言一愣,推開佟析硯:「靜柳姐和你說的這話?」

  「是啊。」佟析硯點了點頭,我今天去了一趟繡莊,回來的時候順道去了醫館,見了張醫女喝了兩杯茶聊了一會兒,一頓她滿臉的高興的道:「……平日只覺得她不大容易親近,沒想到她的想法這樣獨特,讓我刮目相看!」

  析秋失笑,露出無奈的樣子點頭道:「是是!」卻半句話沒說出來。

  佟析硯心情好了一些,擦了眼淚看向析秋:「炙哥兒呢,我好些日子沒瞧見了。」析秋笑著道:「奶娘抱去洗澡了。」

  「敏哥兒呢。」佟析硯四處看了看:「還沒放館嗎,不是聽說新請了先生嗎,怎麼這會兒還沒回來?」

  析秋聽著就笑著道:「自從季先生來了,敏哥兒一整日都待在外院裡頭,聽二銓說兩個人常躲在房裡頭,也不知道鼓搗什麼,反正敏哥兒比以前還要開心……每日都掐著炙哥兒睡前回來,陪著他玩會兒就回去睡覺,倒忙得很!」

  佟析硯挑了眉頭,笑著道:「是麼,那這位先生一定講課講得很有意思,否則敏哥兒怎麼會那麼喜歡他。」析秋就將她去聽牆角,聽季先生說名將吳起的事兒給佟析硯聽:「聽著人不錯,至於是否風趣,聽敏哥兒的意思,像是不錯!」

  佟析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著析秋就道:「那這位季先生會一直在這邊吧?炙哥兒長大了也總要啟蒙的,若是他一直留在這裡,到時候不如將坤哥兒也一併送來好了,連你都誇獎不已,看來這位先生確實不錯了。」說著挑了挑眉看向析秋:「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

  析秋覺得她這個主意不錯,到時候讓坤哥兒和炙哥兒以及敏哥兒表兄弟常走動,將來也能親熱些,雖是心裡這麼想了,嘴上卻是笑著道:「你到是想的遠,這話你說了不作數,回頭我得聽大嫂和我說才行。」

  佟析硯抿脣笑了起來,剛剛的陰霾總算散了一些。

  送走佟析硯析秋回了臥室裡,蕭四郎正帶著炙哥兒在床上玩,炙哥兒穿著大紅的肚兜,皮膚很白躺在那裡像個小雪球似的,她笑著走過去看著兒子:「洗了澡是不是很舒服?」

  炙哥兒不理她,手裡抓了個搖鈴沒方向沒節奏的搖著。

  蕭四郎問道:「四姨走了?」析秋脫了外套坐了下來,點了頭道:「走了。」說著,將佟析硯來的原因和他說了一遍,有些納悶的問道:「這同軒堂到底什麼來歷?一個那樣的場所卻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蕭四郎將炙哥兒送進嘴裡的搖鈴拿出來,漫不經心的回道:「東家姓秦,祖籍湖廣,做藥材生意起家在湖廣應天一帶頗有名氣,但一直只停留在江南一帶,不曾有北上的跡象……不過瞧著現在的動靜,只怕要在京城落腳了,勢頭不錯!」

  聽蕭四郎的意思,像是對同軒堂頗為欣賞的樣子,析秋暗暗納悶。

  兩個人說著話,析秋將炙哥兒手中的搖鈴拿了放在他側面,炙哥兒也不知使了什麼巧勁,竟是小腿一蹬側翻了個身,側躺在哪裡用小手去勾搖鈴。

  析秋笑了起來:「會翻身了……」說著在炙哥兒臉上親了一口:「炙哥兒真棒。」說著又將搖鈴拿遠點誘著他:「來拿……」

  炙哥兒身子一動,就從側躺著的姿勢換成趴在那裡!

  析秋又換了一邊,接著讓他翻,炙哥兒很配合,析秋樂此不彼,蕭四郎在一邊瞧著母子兩人玩的開心,不由勾脣露出一絲笑容來……

  玩了一會兒,炙哥兒像是累了小腿一放,頓時趴在那裡撂挑子了,嘴巴癟了立時就哭了起來。

  析秋呵呵笑了起來,將他抱起來:「是不是餓了?」炙哥兒就在他懷裡不停的拱,析秋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咳嗽一聲站了起來坐去了椅子上,析秋放了帳子在裡頭給炙哥兒餵奶。

  奶水不算多,不過析秋已經很滿意了,炙哥兒常常吃不飽,放了床上還哼哼唧唧不肯睡覺,析秋無奈只得將周氏喊進來再餵一邊,蕭四郎擰了眉頭看她:「這小子也不知像誰!」

  析秋失笑,就想到太夫人說蕭四郎的話,打趣道:「娘說,他可是像極了他老子呢。」

  蕭四郎聽著就挑了挑眉,乾咳了一聲,沒有再就此問題繼續討論下去。

  同軒堂的生意鬧得很大,天虹繡莊因為拿到了生意一時間聲名大作,析秋聽佟析硯說佟析言還親自出現在繡莊裡頭,又擴大了規模將繡莊隔壁的一間鋪子也租了下來,現在裡頭光繡娘便有四五十個。

  反觀佟析硯,反倒生意差了許多,常常來析秋這邊訴苦。

  八月的時候,大老爺調任文書正式下達了,果然是工部左侍郎,析秋聽到時滿心的高興,當天就將炙哥兒和敏哥兒帶著回了佟府。

  大老爺正在正廳裡坐著喝茶,見析秋進來目光首先落在炙哥兒身上,析秋笑盈盈的給大老爺行了禮:「恭喜父親高升。」

  「一家人,何必多禮。」大老爺意氣風發的樣子,析秋彷彿又找到了前些年他面上的容光,他站起來兩步跨到析秋面前來:「炙哥兒。」

  「快喊祖父。」析秋抱著炙哥兒,此時炙哥兒已經能趴在析秋的肩頭上了,聞見大老爺的聲音晃悠悠的轉過來朝大老爺看去,大老爺瞧見頓時眼睛一亮:「讓祖父抱抱!」

  炙哥兒瞧見大老爺蓄起的美髯,頓時露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大老爺伸出手要抱他,他也很自然的讓他抱了,可一上他的手,不待大老爺說話,他的兩隻手就揪住了大老爺的鬍鬚,析秋瞧著一驚:「炙哥兒,快放手!」

  炙哥兒哪裡會聽,揪著不放手。

  大老爺卻是不以為然,呵呵笑了起來:「難得他看得上祖父的東西。」說著一頓又轉身對身邊的長隨道:「去,取了剪刀來,絞了這鬍子給他玩去。」

  「這怎麼使得。」析秋擺著手,又攤開手要去抱炙哥兒,這時佟析硯走了進來,瞧見祖孫兩人揪在一起,炙哥兒抓著大老爺的鬍子就要朝嘴裡送,佟析硯就咯咯笑了起來,覺得有趣:「父親,您這把美髯連炙哥兒也覺得好看,若是剪了可真是可惜了。」說著走過去對炙哥兒道:「你若是喜歡,那四姨絞段頭髮給你玩?」

  析秋瞧她說的越發沒邊兒,便嗔瞪了她一眼,在牆角救急似的抽了個短短的雞毛撣子來誘炙哥兒。

  炙哥兒的注意力總算被顏色鮮亮的雞毛撣子吸引過去,好歹放了大老爺的鬍鬚。

  大老爺捋著鬍鬚,笑意滿面,又低頭去看站在一邊的敏哥兒,敏哥兒這才喊了聲:「祖父好!」

  大老爺一愣,表情立時便頓了一頓……

  敏哥兒看見大老爺的表情,眼底就露出疑惑和不安來,析秋目光一動笑著道:「父親,我聽大嫂說家裡頭不辦席面?雖說有孝在身,可請了常來往的幾家來,也可以的吧……總歸是喜事。」

  大老爺深看了敏哥兒一眼,視線很自然的轉開,笑著擺手回道:「在你眼中是大事,在別人眼中或許不足一提,還是免了得好!」還是一如既然的低調。

  析秋和佟析硯相視一笑,大老爺在正位坐了下來,佟析硯笑著道:「大哥一早就來信了,說恭喜父親呢。」大老爺眉梢一挑,笑著道:「他消息到是快!」

  正說著,江氏將坤哥兒抱了過來,長了六七顆牙的坤哥兒還有些日子就要滿周歲了,這會兒一心就想在地上磨,不論江氏怎麼哄他就是吵著要出去,她滿臉的無奈的道:「就是這樣,一刻也不能歇下來。」

  「隨他去吧。」大老爺看看坤哥兒又看看炙哥兒,笑著道:「讓他們在一處玩兒去。」說著又對江氏道:「將十二小姐也抱去。」

  三個人年歲差不多,雖說輩分有些差別,可並不妨礙在一起交流。

  平頭炕前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硯並排站著,床上擺了許多小的玩具,坤哥兒穿著品竹素色的短掛,眼睛大大的短手短腳的扶著炕頭的櫃子站著,一點一點朝外頭磨,佟析環也是芙蓉白面的短掛,兩腿瞪著在炕上蝸牛爬,炙哥兒最直接四仰八叉的朝那裡一趟,抓了東西便吧嗒吧嗒嗦著不動了。

  夏姨娘站在後頭滿臉的緊張,生怕佟析環手快傷了其他兩個孩子:「還是讓我抱著吧,她手快得很,抓到手裡的東西就會丟出去。」

  「我們看著呢。」江氏笑盈盈的回頭:「你就放心吧。」

  夏姨娘哪裡能放心下來,析秋則回頭攜了她的手,笑著道:「現在年紀小,便是丟了東西也沒多少力氣,您就放心吧!」江氏聞言也點頭應是。

  夏姨娘還是提心吊膽的站在一頭守著。

  羅姨娘笑著走過來,拉著夏姨娘笑著道:「六姑奶奶在呢,你就放了心吧。」說著拉著夏姨娘站去一邊,目光在炙哥兒小臉上轉了一圈:「讓十二小姐和兩個侄兒多走動走動也有好處啊。」

  夏姨娘知道羅姨娘說的有道理,便嘆了口氣,正說著羅姨娘哎呦一聲朝炕頭撲了過去,夏姨娘就瞧見佟析環一隻腳掛在了炕邊上,她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來也跟著羅姨娘跑過去。

  還不待羅姨娘走進,佟析硯已經笑盈盈的將佟析環抱了上去,又轉頭對羅姨娘道:「我們都在,你何來這樣緊張的。」

  羅姨娘乾乾的笑了笑沒再說話,夏姨娘則在她身邊停了下來握了握她的手,算作安慰,羅姨娘並不介意的笑了笑,兩人走到外頭說話:「四小姐脾氣這麼多年我心裡頭知道,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放心吧,我沒事!」

  「就怕你多心。」夏姨娘笑眯眯的安慰她:「難得一家人這樣平靜的相處,也不知哪天就沒了這樣的日子,我們能待一刻算一刻吧。」

  羅姨娘聞言便是一怔,面色一變抓住夏姨娘的手:「大老爺和你說了什麼?」大老爺和夏姨娘最親近,指不定和她說了什麼。

  「你別緊張。」夏姨娘安撫她:「大老爺什麼也沒有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的,正房裡頭總不能一直空著,我前兩天還聽府裡的下人說有官媒要上門給大老爺說親事呢,以前這樣,現在大老爺升遷了,只怕這好事也不遠了。」

  羅姨娘聽著臉色就不大好看,抓了夏姨娘的手,在她耳邊就道:「若真是如此,那十二小姐的嫁妝,你趁著這會兒人還沒進來,先讓大老爺備齊了,免得將來還要求人,再說進來什麼人你我都不知道,還是防著點比較好。」

  羅姨娘的提醒讓夏姨娘心中便是一提,她說得很有道理,當初六小姐出嫁她便吃了一次虧,這一生不管她吃多少苦都無妨,但三個孩子決計不能再吃苦了。

  「你若不敢說,回頭我去說。」她當初沒了五小姐,如今夏姨娘生了十二小姐,她這會兒全心裡將十二小姐當成親生的在疼。

  夏姨娘搖了搖頭:「你先別忙,我……我和六姑奶奶商量看看吧。」羅姨娘聽著眉頭一挑,遂點了頭道:「也好,六姑奶奶想事兒考慮得周全。」

  下午,大家等蕭四郎的功夫,析秋和夏姨娘在房裡說起羅姨娘說過的話,析秋聽了擰了眉頭道:「……父親沒有提起沒有續弦的事吧?」

  「沒有。」夏姨娘搖了搖頭:「不過,這樣的事想必大老爺也不會和我說的吧。」

  析秋點了頭,覺得夏姨娘講的有道理,她想了想又問道:「既然府裡有人說起,有官媒要給大老爺提親,那索性就仔細打聽看看,大老爺是什麼態度。」

  「我知道了,改明兒仔細打聽看看。」夏姨娘點頭應是,析秋便又道:「妹妹的嫁妝,羅姨娘說的也沒有錯,現在籌備好了,將來若是有變故也不會發愁,這樣,回頭我給您送些銀票來,您先存著。」

  「這可不行。」夏姨娘立刻擺著手:「怎麼能要你的錢。」析秋按住夏姨娘的手道:「不但是十二妹的,七弟眼見著也大了,過了三年的孝他眼見著也要說親事了,有備無患吧。」

  夏姨娘目光動了動,便沒有再說話,過了幾日她將打聽的事托了秀芝去告訴析秋:「大老爺見也沒見官媒,就直接拒絕。」態度很堅決!

  析秋暗暗覺得,大老爺會不會根本不打算娶親?

  她暫時放下這事拿了銀票讓秀芝帶回去,給夏姨娘壓著箱底以備將來之用。

  當天晚上,蕭四郎過來,大家在家裡吃了飯,析秋便和蕭四郎一起回了家,路上他問蕭四郎:「任雋的病好了吧,這會兒可啟程了?」

  「聽說是無礙了。」蕭四郎攬著析秋淡淡的道,析秋聽了便沒有再說話,心裡卻想起了佟析言。

  過了些日子,坤哥兒在家裡頭辦周歲,因為有孝在身依舊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飯,析秋見到了久違的江夫人,吃了飯析秋和江夫人以及江氏在房裡說話,江夫人和楊夫人自幾年前大太太在府裡搭了戲台那次相識後,便一直有些來往,楊夫人品級不高但卻是八面玲瓏。

  江夫人道:「蔣家如今可算是熱鬧得很。」說著一頓便道:「說是家裡頭原先娶的那位梅姨娘正鬧著呢,說蔣老夫人偏袒蔣夫人,將她們這幾個妾室都快逼得無路可走了……尋死覓活的。」

  析秋聽著納悶,梅姨娘和另外一個姨娘進府裡也有幾年了,這位新夫人可是才進的門,怎麼這麼快新夫人就能將兩位妾室打壓成這般模樣,再說,她記憶中梅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

  「那蔣老夫人不是很疼愛梅姨娘的麼,怎麼現在又反過來打壓她了呢。」江氏哄著坤哥兒睡覺,臉上露出不屑來。

  江氏抿脣輕笑,回道:「這再疼愛也是個妾室,比起她來自是正室更惹人疼,又是新進門的,身份又高!」

  江氏聽著不置可否。

  析秋也是心裡疑惑,嘴上卻是什麼也沒有問,江夫人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說蔣大嫂子要搬出去了吧,說是要在京城置宅子呢,就年底的事兒了。」

  楊夫人果然是消息靈通。

  看來,蔣大嫂子是掙了錢了吧,否則怎麼有錢置辦新宅子呢,京城寸土寸金,想要置宅子可不是簡單的事。

  析秋對懷寧侯這位嫡女卻生出好奇心來,蔣大嫂子那樣的人,竟然肯捨得從蔣府裡搬出來,要知道大家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用的花的都是公中的錢,蔣家大爺沒有收入,一家子人吃的可都是蔣士林的,如今這位馬小姐一進門蔣大嫂子就要搬出去。

  她可不相信,蔣大嫂子是因為手頭寬裕了才搬出去的。

  果然,江夫人一頓又道:「不過,蔣老夫人像是不願的樣子,還親自去了一趟懷寧侯府,只怕也是為了這件事,讓娘家人勸勸呢……」

  析秋淺笑起來,看來這其中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的,這位蔣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天氣漸漸轉涼,炙哥兒學會在炕上爬,析秋每天都要守在一邊,生怕他一個不慎從炕上栽下來,佟慎之和佟全之做了許多小玩具送來,木質的刀劍,木質的斧頭,還有一架小鼓,炙哥兒每天將這些東西圈在自己的地盤裡,但凡有人碰他立刻飛撲過來抓在手裡,然後用和蕭四郎一樣細細長長的眼睛,冷冷的盯著你,等看的你渾身冷汗時他悠悠轉身,又將東西尋一處新的地兒藏起來。

  析秋和他玩得樂此不彼,常常將他藏起來的玩具換個地兒,然後第二天他總能在翻遍了炕頭所有的櫃子後找到母親藏的東西,有時候敏哥兒下了館,則會脫了鞋哥兒倆撅著屁股將炕上翻了個底朝天,找到東西又嘻嘻哈哈倒在一起,滿臉的得意,然後敏哥兒又會抓住炙哥兒說一番道理,炙哥兒哪裡能聽得懂,敏哥兒就跟在弟弟後頭,去說哪裡哪裡不能動,什麼東西比較危險,又會抓了他新寫的字來教他:「這個字念炙,是你的名字!」

  炙哥兒看著白紙黑字,抓在手裡就撕扯了條狀,又覺得有趣又撕成了點狀,然後找個太夫人那裡得來的掐絲琺琅的小匣子,將點狀的碎紙收起來,四處瞄著沒有人注意他的時候,悄悄塞進櫃子裡。

  析秋就指著炙哥兒和蕭四郎嘆氣:「他怎麼能這樣,也不知道像誰。」

  蕭四郎看著兒子卻是哈哈大笑,抱著炙哥兒滿房裡轉了幾圈,屆時,父子哈哈笑著表情,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析秋怕敏哥兒心裡頭難過,便提醒蕭四郎:「敏哥兒在的時候,你別抱著炙哥兒。」蕭四郎聽著前面點頭應了,後頭還是抱著炙哥兒滿園子溜達,有時候敏哥兒還會拿著斗篷跟在父子兩人後頭,等蕭四郎停下來他就用厚厚的斗篷將炙哥兒包住:「父親,母親說炙哥兒年紀小,很容易受涼。」

  蕭四郎不置可否,看著敏哥兒直挑眉梢。

  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敏哥兒好像對這樣的蕭四郎適應了,並沒有她所擔心的那樣介意。

  春雁從醫館裡回來,好些日子沒見她圓潤了許多,和春柳碧槐在外頭打鬧了一陣,才進了門,和析秋見了禮在炕前的杌子上坐了下來,析秋笑著問道:「天益還好吧?」

  「挺好的。」春雁說著點著頭:「就是有些想夫人,所以想來看看您。」說著四處去找炙哥兒:「炙爺呢,怎麼沒瞧見。」

  「敏哥兒帶他出去玩兒了,說是今天會下雪,兩人在外頭等雪落呢。」析秋說著滿臉的無奈,看向春雁挑了眉頭問道:「你突然來,是不是有事?」

  春雁聽著就紅了臉,析秋心頭一跳,臉上露出歡喜的樣子,猜測的問道:「你……是不是懷孕了?」

  春雁果然點了點頭,道:「昨兒查出來的。」說著垂著頭:「奴婢想著現在身子還輕便,便想過府來看看夫人,等回頭身子重了也不敢多走動,要許久都見不到您了。」

  「你真是。」析秋擰了眉頭道:「想見我什麼時候不能見,這會兒身子最重要,外頭天寒地凍的,回頭摔了碰了,我可沒法子和天益交代了。」

  「夫人!」春雁聽著臉愈加的紅,正說著春柳和碧槐,碧梧掀了簾子進來,岑媽媽也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春柳滿臉笑容的道:「我瞧著怎麼胖了許多,沒想到竟是有身子了。」說著煞有其事的摸了摸春雁的肚子:「我這個姨母可算跑不掉了。」

  春雁紅著嗔瞪了她一眼,又回頭對析秋道:「夫人,您瞧瞧,這蹄子可是留不住了。」

  「胡說!」春柳一聽急了:「我哪裡留不住,不過感嘆一下而已。」又回頭對析秋解釋道:「奴婢可沒有半點這樣的心思!」

  析秋抿脣輕笑,卻也意識到,春柳今年也有十七了……總不能一直將她留在身邊……

  碧槐和碧梧嘻嘻笑著,碧梧湊在春雁身邊:「我也是姨母,等他出生了,我一定會將最好吃的東西都給他留著。」岑媽媽在後頭看著幾個丫頭鬧騰,呵呵的笑著。

  日子過的飛快,臘八那天宮裡頭髮了九九消寒圖下來,析秋將它掛在正廳裡頭,炙哥兒瞧見依依呀呀的半天,大有一副他也要試試點梅瓣的意思,析秋擰了眉頭說了半天道理,蕭四郎一回來,扛著兒子拿了筆在刷刷點了十幾朵……

  析秋失笑,看著他們道:「索性依一點完罷了,也不用日日去點。」

  過了臘八,阮靜柳從醫館過來,析秋拉著她問春雁的事:「胎位還穩當吧?」

  「穩當。」阮靜柳淡淡的說完,又喝了茶就直接說到同軒堂的事,析秋正好心裡有疑惑:「不是說年底開業麼,怎麼這會兒還沒聽到動靜?」

  阮靜柳聽著抿脣笑得很開心,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頭:「只怕是開不成了……至少在年底開不成。」

  「為何?」析秋說著一頓:「不是說裡頭一切都弄停當了,怎麼又耽擱下來?」

  阮靜柳端著茶杯啜了口茶,眉梢高高揚起,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得虧你那三姐。」她知道析秋和佟析言的關係並不好,遂道:「……定了一百四十二套的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裙,這會兒了才出了一百套……」說著一頓:「正鬧著呢。」

  「怎麼會這樣。」析秋覺得佟析言辦事雖有些激進,但也不至於心裡頭沒譜,前頭她聽佟析硯說起過,天虹繡莊也新招了許多繡娘,這麼多人兩三個月的功夫,雖是有些趕可也不至於這麼慢,她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她懷疑同軒堂的人故意找麻煩。

  「不知道。」阮靜柳淡淡笑著:「我只知道,現在京城的商家都在看天虹繡莊呢,到是不知道她們要如何解決。」

  佟析言這邊,更是急的熱鍋上螞蟻一樣,她砸了手中青花甜瓷的茶盅,指著繡莊裡的管事就罵道:「我和你怎麼說的,年底了那些繡娘的錢不能克扣,你倒好,竟然兩個月沒有發工錢,她們能給你認真辦事,做出來的衣裳,竟是有一半不合格。」說著拍了桌子,聲音越發的高:「你告訴我,現在怎麼辦!」

  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蔣大嫂子,低著頭半句話不敢說。

  佟析言瞧見,頓時目光如箭一樣射向蔣大嫂子,迷了眼睛道:「怎麼回事,你說清楚!」蔣大嫂子有些心虛,說話便有些支支吾吾的道:「其……其實也沒什麼…每個月都發工錢,不過少兩個月而已……誰知道她們竟是心眼長歪了。」

  「什麼!」佟析言氣的說不出話來:「心眼長歪了,她們都是靠手吃飯的,你便是在房裡連爐子都捨不得生,這也能說人家心眼長歪了,眼見了年底家家戶戶都是要置辦年貨,你不發工錢,她們哪裡還有心思為你做事。」

  說著,在正廳的椅子上坐下來,聲音沉了一分:「說吧,這錢到底哪裡去了。」

  蔣大嫂子聞言便了一抖,飛快的朝管事打了個顏色,佟析言自來精明,這一眼便足以讓她明白,她氣衝了頭頂指著蔣大嫂子就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偷偷將繡莊裡的錢拿去置你那宅子去了?」

  蔣大嫂子猛地抬起頭來,朝佟析言看去,又心虛的飛快的低垂了頭,佟析言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蔣大嫂子的鼻子就罵道:「你果然這麼做了,平日瞧你聰明得很,怎麼到了這節骨眼上,卻做出這樣的傻事情來,同軒堂什麼人,他們能不聲不響拿下醉仙樓來,你就該知道他們背後的人必定大有來頭,我們不緊著心的做,竟然生出這樣的歪心思來,拿次品去糊弄人家。」她說著頓了頓,方不解氣:「你說,現在到底怎麼辦!」

  蔣大嫂子哪裡想到事情這麼嚴重,她看向佟析言解釋道:「三奶奶,您也知道我家裡的情況,這個家不搬不行,我和相公兩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尋到間宅子托了人打聽好了,可手頭銀子又不夠……所以……所以……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嚴重。」

  佟析言一張臉比外頭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她咄咄逼人:「沒有想到這麼嚴重?你腦子都裝了什麼。」說著一頓又道:「搬出去,搬出去,我怎麼和你說的,說房子不能買,她讓你搬你就搬了?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當初四妹妹在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如今卻被她壓住頭都抬不起來。」說著又擺擺手:「你怎麼窩囊我不管,但你不能拖我的後腿,如今釀成這樣的局面,現做衣裳是來不及了對方讓我們照著合約賠付,你說怎麼弄吧!」

  蔣大嫂子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存僥倖的問道:「那……那要賠多少?」

  佟析言眼睛一瞪,旁邊的管事就有些顫抖的回道:「小……小人算……算了一遍……大……大概要賠八萬兩白銀。」

  不等管事的話說完,蔣大嫂子兩眼一翻就栽了下去。

  當天蔣家就翻了天了,這繡莊是開不下去了,佟析言細細算了一遍將整個繡莊賠給人家還得倒貼進去三萬兩銀子,等於她們這一年多不但白忙活了,還白白打了幾萬兩銀子的水漂。

  她兜了家底,和蔣家對半分攤,這邊蔣大嫂子哭天抹地求著蔣士林走走關係,讓同軒堂少賠一些,蔣士林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走了層層關係找到同軒堂的掌櫃,最後也不知如何談的,總算少賠一萬兩……

  蔣大嫂子哪裡有錢,便日日在將老夫人和蔣士林跟前哭,一家人東拼西湊總算將窟窿填了上去,這邊佟析言也算是將這幾年的積蓄悉數賠了進去,病倒在家裡……平涼那邊又來了信,說是任雋舊病復發要家裡寄五千兩去,

  武進伯府早就被掏空了,這會兒公中的賬上早就沒了銀子,況且寄給任雋的錢,任家大爺剛繼承了爵位,任大奶奶當家主持中饋,她和二奶奶怎麼也不可能同意從公中走,佟析言就當著太夫人的面將信撕了。

  一家子人也鬧起了分家,任大奶奶如今的伯公夫人,就抹著眼淚和任太夫人道:「……若不是三弟妹攛掇著蔣大嫂子做生意,蔣家也不可能賠成這樣,便是連妹妹在那邊也日子過得艱難,竟是要讓她貼了嫁妝養一家子人,我們這裡也這樣難過……」

  任太夫人卻是聽出伯公夫人的意思,如今她也正拿著嫁妝充公中的銀子,養著一大家子人呢。

  伯公夫人性子溫和,便是有氣也不會大聲去吵鬧,但蔣夫人卻不是這樣,雖是堂姐妹,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

  蔣老夫人端著碗就擰了眉頭看著桌子上的兩菜一湯,隨手就丟了筷子質問道:「一大家子人,就這這些?」

  「可是飯菜不合口味?」蔣夫人一臉不安:「鹹了,淡了?要不然兒媳讓人再去熱一熱吧。」

  蔣老夫人聽出她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不高興的道:「中午我們娘幾個在家也就罷了,如今士林在家裡頭,你也讓廚房做這兩個菜?」說著又指了指面前的青菜豆腐湯:「若是我沒記錯,這還是中午剩的吧?」

  蔣夫人紅了眼睛,委屈的看向蔣士林,又垂著眉眼道:「娘,您有所不知,現在家裡頭不比從前,我們只能節省些過日子。」說完又看了眼要搬沒搬成的蔣大嫂子:「娘不高興,我心裡頭又何嘗樂意,你們到還好,可憐我,這樣的菜,便是活了十幾年也是沒有吃過的。」

  蔣老夫人被她的話噎住,就瞪著眼睛看著她。

  蔣夫人撐著額頭就暈了暈,看向蔣士林:「我身子不適,相公您陪娘慢慢吃,我先回去歇會兒。」

  一桌子的人眼睜睜的看著蔣夫人出了門,蔣老夫人就氣的指著她背影半天說不出話來,蔣士林勸著道:「娘,您想吃什麼,我讓人去鴻雁樓買去便是。」

  「不吃!」蔣老夫人站起來:「她都這樣說了,吃得下也要被噎死才是。」說著就扶著身邊的媽媽回房裡去了。

  一進房裡,她便交代身邊的媽媽道:「去外院給了銀子,打發個小廝去鴻雁樓買了水晶燴肉和蹄膀回來。」媽媽應是拿了碎銀子就出了門,不一會兒匆匆又跑了回來,臉色大變得回道:「老夫人……外院的小廝的回道,他們這會兒忙得很,沒空去出去。」

  蔣老夫人聽著怒火騰的一下燒了起啦,怒道:「什麼叫忙得很,竟是連這點事也指使不了了,留他們何用!」

  那媽媽卻是小聲道:「老夫人,他們現在確實忙不過來,一個人做三個人的事……」蔣老夫人聽著滿臉納悶的問道:「怎麼說?」

  婆子便小心翼翼的回道:「是……是二夫人……將家裡的小廝和婆子辭了一半多去,說是沒錢養這麼多閒人。」

  蔣老夫人頓時氣了個倒仰:「走,找她去!」

  兩人踩著雪去了二房的院子裡,蔣老夫人也不打招呼,騰的一下就推開門,正瞧見房裡頭丫頭提了食盒出來,裡頭一盅燕窩,一盤子佛跳牆……三四碟子的葷菜,她頓時氣紅了眼睛,站在門口就喊道:「這麼多好菜,難不成是單獨為老二準備的?」

  她來時就打聽了,蔣士林這會兒在書房裡呢。

  蔣夫人從裡頭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淺淺的得體的笑容,蔣老夫人看見她怒從心來張口便道:「倒是沒瞧出來,你竟是長能耐了,府裡的下人說也不說一聲便辭了,辭了這麼多人往後事情誰來做?」

  「娘,您有所不知,這家裡頭如今都快被掏空了,兒媳不節省著點兒,這日子可過不下去了。」說著無奈的嘆了口氣:「您那邊若是人手不夠,就暫時忍一忍,等家裡頭日子緩口氣,兒媳再給您請回來便是。」

  蔣老夫人心裡頭的帳算的清清楚楚的,她不悅的看向蔣夫人:「家裡頭雖說被你大嫂子拖累了,可也不至於落成這樣的艱難,你若是不會持家回頭還是讓你大嫂子勞累些吧!」

  蔣夫人眼中掠出譏諷之色,心頭冷笑一聲,面上笑著回道:「娘,您要這麼說可真傷了兒媳的心了,兒媳雖說愚笨,可這中饋的事在家裡頭也由母親親自教過的,再說,大嫂雖勤儉……可是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會拿了銀錢去做生意,我們家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蔣老夫人心裡頭怒火拱了起來,壓抑著怒容,她道:「既然如此,你將府裡的賬本拿來我瞧瞧,我倒要看看,你所說的揭不開鍋,到底是如何的揭不開鍋。」

  「那您稍等。」幾乎不等蔣老夫人說完,蔣夫人便應了,她身後的丫頭便捧著賬冊走了出來,反應之快彷彿早就準備好了一樣,蔣老夫人眯著眼睛接了賬本前後一翻,頓時黑了臉:「不可能,怎麼會只有這點銀子。」賬本上看不出任何問題。

  心思轉過,腦中就想到蔣夫人私自將銀子吞了,讓他們吃青菜豆腐,她自己則在房裡大魚大肉,便怒指著丫頭們提著的食盒便道:「這就是你說的揭不開鍋?那這些又是什麼?」

  蔣夫人目光一頓,便道:「娘,您這冤枉我了,我這些可都是拿自己的嫁妝買的給相公補身子的,可沒有動公中一分錢。」

  「什麼!?」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她不可思議的看向蔣夫人道:「你的嫁妝?你嫁到我們蔣家來,便是我們蔣家的人,你竟然還分你我?」

  蔣夫人也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看著蔣老夫人,她掩面就笑了起來:「娘,您不會是讓我拿嫁妝養著你們吧?您要知道,這些可是我自己的東西……」說著一頓,面上露出鄙夷來:「您不會要我佟四小姐一樣,拿嫁妝養著你們吧?」

  「你!」蔣老夫人被她的話噎住,蔣夫人看著她就側身福了福:「娘,相公晚上沒吃飯,兒媳現在要去給他送飯去,您慢走!」說著,繞過蔣老夫人,就帶著丫頭婆子揚長出了門。

  蔣老夫人氣得靠在門扉上,身子直打顫,眼前一陣陣的泛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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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09:48
第二百零三章:時間

  她身邊的媽媽趕忙扶住蔣老夫人:「老夫人,您沒事吧!」說著,在蔣老夫人的胳膊肘上輕輕掐了一下。

  蔣老夫人目光一轉,頓時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老夫人,老夫人!」媽媽焦急疾呼一聲:「快來人啊,老夫人暈過去了。」

  蔣夫人行走的腳步一頓,擰了眉頭回頭去看,就見蔣老夫人雙目緊闔靠在婆子身上,她眼中露出厭惡之色,腳下卻是一掉頭露出驚容來:「娘,娘……您怎麼了!」說著,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緊張的扶住蔣老夫人,指使蔣老夫人身邊的媽媽道:「李媽媽,你發什麼愣,快扶著娘進屋裡去。」

  李媽媽何止是發愣,心頭更是驚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暗暗讚嘆二夫人的心思,只怕不簡單,又低頭去看蔣老夫人,心頭感嘆道:只怕這一位的伎倆,您已經不是對手了。

  心裡頭心思轉了幾遍,但手上卻沒有停,李媽媽扶住蔣老夫人轉了身就和蔣夫人一起進了暖閣裡,將蔣老夫人放在炕上,李媽媽朝蔣夫人看去:「二夫人,還是讓人去將大爺二爺找來吧。」

  蔣夫人目光一動,深看了李媽媽一眼,回道:「先不急,給娘打盆水來。」李媽媽再有心思,可畢竟是奴婢,脣角動了動終是沒說出後面的話來,下面有丫頭打了水來,蔣夫人觸手一摸擰了眉頭道:「去,換了冷水來。」

  「夫人?」李媽媽一怔,這大冷天的用冷水,二夫人要做什麼。

  蔣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丫頭們速速去換了一盆冷水,蔣夫人褪了手上的鐲子戒指,挽了袖子拿了冰涼涼的毛巾就要去給蔣老夫人擦臉,李媽媽看得心驚急忙去阻攔:「老夫人這是氣血上湧暈過去了,夫人還是請大夫來吧。」

  蔣夫人什麼也沒有說,推開李媽媽拿了帕子就去給蔣老夫人擦臉。

  冰涼涼的毛巾往蔣老夫人臉上一個擱,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立刻想睜開眼罵蔣夫人,可一想她的兩個兒子還沒有來,若是沒有讓他們瞧見,這場戲算是白演了,她暗暗咬牙忍了下去。

  蔣夫人孝順的擦拭了半天,對蔣老夫人的反應自是看在眼中……果然是裝暈,她目中閃過譏誚,李媽媽看著就立刻跪在了地上:「二夫人,還是請了大夫來吧,老夫人年紀大了,可經不得這樣的折騰啊。」

  「就依你。」蔣夫人格外的乾脆:「請大夫來吧,也正好瞧瞧娘得了什麼病。」說著,拿著帕子壓了眼角嚶嚶的哭了起來:「娘,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變臉的速度極快。

  李媽媽起身的動作,便就是一顫。

  她飛快的出了門,就跑到書房外頭拍了門,蔣士林的長隨開了門,李媽媽見到書桌後頭的蔣士林,也沒去看站在蔣士林身邊的梅姨娘,立刻便回道:「二爺,您快去瞧瞧,老夫人暈過去了。」

  「怎麼回事。」蔣士林一聽就站了起來擰了眉頭看向李媽媽:「剛剛不還好好的,怎麼會暈過去了。」

  梅姨娘也是露出驚容來:「怎麼會暈了?士林哥,您快去瞧瞧吧!」

  李媽媽滿臉的焦急,看了梅姨娘一眼,飛快的將剛剛發生的事重複了一遍:「老夫人就被氣暈過去了……二夫人還……還……還故意拿冷帕子給老夫人擦臉。」蔣士林已經待不住朝外走,在門口停了腳步,目含厲光看向李媽媽,李媽媽一頓心中驚了一驚回道:「奴婢沒有胡言,說的句句屬實。」

  李媽媽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也是看蔣士林從小長大的,她是什麼人他看得清楚得很……梅姨娘瞧見蔣士林生出狐疑,目光一轉就上來接了話:「姐姐怎麼能這樣,竟是將娘氣暈過去了,實在是太過分了。」說著去拉蔣士林:「士林哥,我們快去瞧瞧,也不知娘這會兒怎麼樣了。」

  「你不用去了。」蔣士林收回審視的目光又淡淡掃了梅姨娘一眼:「回去歇著吧,不是身子不適嘛。」

  梅姨娘一怔:「我……可是我擔心娘啊,您就讓我去吧。」

  蔣士林面露不悅,頓時沉了臉色,梅姨娘張口欲言,李媽媽瞧見就暗暗使了眼色,梅姨娘就紅了眼睛道:「那……那我就不去了,我知道士林哥怕我過去和姐姐又起了衝突,那我就聽士林哥的不去就是。」很乖巧的樣子。

  蔣士林面色稍霽,點了頭轉身往外走,梅姨娘小步跟在後面送他出來,壓了眼角:「娘那邊什麼情況,您稍後一定要讓人來告訴我一聲啊,我會擔心的。」

  「知道了,你去吧!」說著大步離開,李媽媽跟在後頭小步跑著。

  梅姨娘看著蔣士林的背影,就回頭對身邊的丫頭道:「跟著去瞧瞧……」丫頭應是。

  蔣士林才進了院門就瞧見蔣大嫂子也匆匆而來,捂著臉一路哭著朝裡頭小跑。

  「二弟。」蔣大嫂子語不成聲:「怎麼好好的就暈過去了,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看見真實的情況,蔣士林也不會輕易開口,他道:「進去看了再說。」率先進了院子。

  進了門,就瞧見暖閣裡蔣夫人正跪在炕前低聲哭著:「娘,您快醒醒,都是兒媳不對,兒媳不該不聽您的話,兒媳知道錯了……」語氣包含了歉意,哭得我見猶憐。

  蔣士林擰了眉頭進去,目光就落在躺在那裡的蔣老夫人身上,沉聲問道:「怎麼回事。」蔣夫人一驚抬頭朝蔣士林看來,喊道:「相公!」

  蔣士林看也不看她,就走到蔣老夫人面前,握了蔣老夫人的手見她手指冰涼,他慍怒道:「大夫來了沒有。」

  旁邊有丫頭回話:「已經去請了。」

  蔣士林就轉頭看向依舊跪著的蔣夫人:「起來吧,跪著作甚。」語氣淡淡的,見蔣夫人哽咽著起身他問道:「娘怎麼好好的就暈了?」

  蔣夫人就拿了帕子擦了眼淚回道:「我剛要出門給您送飯菜去,娘就來了,說要看府裡的賬本,我就拿了給她看,誰知道……誰知道……娘一看就暈過去了。」和李媽媽說的不一樣。

  蔣士林緊緊蹙了眉頭,朝站在門口的李媽媽看了一眼,李媽媽頓時跪在了門口哭著道:「二爺,奴婢說的句句屬實,不信您等老夫人醒來問老夫人。」

  蔣大嫂子見機會合適,就立刻跑過去趴在蔣老夫人身上:「娘啊!」哭得
驚天動地:「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事我們可怎麼活啊。」說著朝二夫人看去:「弟妹,您怎麼將娘氣……」

  二夫人淡淡一眼掃過來。

  蔣大嫂子出口的話一噎,眼中露出驚恐的樣子,話鋒一轉又去哭蔣老夫人:「娘啊!」

  蔣夫人面無異色,滿臉的悲容和自責:「相公……」語氣極盡的無助和不安。

  蔣士林沒有回她的話,只凝眉看向蔣老夫人,蔣大嫂子依舊在哭,抹著眼淚幾乎快哭暈過去……

  蔣夫人眼底露出失望之色,捏著帕子的手指,緊緊將帕子攥在了手心裡。

  房間一時就只剩下蔣大嫂子的哭聲。

  過了一刻,外頭蔣大爺的聲音響起來:「大夫來了。」說著,蔣大爺掀開簾子帶著大夫就進了門。

  蔣大嫂子扶著身邊的丫頭讓了位子,大夫看了眼床上躺著人的年紀,一臉鄭重的搭了脈,切了左手的脈又擰眉換了右手。

  蔣士林看著心驚,不確認的問道:「到底什麼病,怎麼會暈過去了。」

  大夫放了手,咳嗽一聲道:「老夫人有些脾虛,其他的倒無大礙,我開兩副藥吃一吃便就無事了。」蔣士林聽著暗暗納悶,疑惑的朝蔣老夫人看去,似乎明白了什麼,這邊蔣夫人便焦急的問道:「那怎麼會好好的暈了呢,大夫您再仔細瞧瞧。」頗有質疑的意思。

  「暈了?」大夫反倒是臉色一怔,沒明白過來蔣夫人的意思,蔣士林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飛快的擺手道:「大哥,麻煩您送大夫出去。」

  蔣大爺見事立刻點了頭:「大夫這邊請!」大夫又看了眼蔣老夫人,暗暗搖了搖頭就出了門。

  蔣大嫂子再粗心也明白其中的緣故,目光一轉就上去和李媽媽道:「快去給娘倒杯茶來,興許喝口茶就能醒過來。」李媽媽反應極快,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給蔣太夫人倒了杯溫茶來餵著她喝了,轉眼功夫,果然就見蔣太夫人悠悠醒了過來。

  「老二啊!」蔣老夫人眼睛一睜就嚎啕大哭起來:「我真是命苦啊!」

  蔣夫人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是欣慰高興的樣子:「是我粗心了,沒給娘喝口熱茶。」言下之意,說不定早點喝了茶連大夫也不用請了,暗示蔣太夫人根本就是裝暈。

  蔣老夫人聽她如此一說,憤憤的目光就朝她射了過來,指著蔣夫人就對蔣士林道:「你瞧瞧,你瞧瞧,你媳婦說的什麼話,她將我氣暈了還說這樣的風涼話。」說著一頓抹了眼淚:「虧我將你拉扯大,吃了那麼多的苦……」

  蔣士林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響了起來,頭刺刺的疼:「娘,事情我已經知道,我會想辦法,往後您想吃什麼讓灶上單獨去做便是。」

  這話是當著一家人的面說的,蔣大嫂子面色一怔,蔣夫人心裡一沉面露怯容朝蔣士林看去:「相公,您是不是覺得我照顧照顧的不好?」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想家裡頭能太平的過日子:「娘老了,口味和我們也不同,往後她想吃什麼,就讓她自己安排吧。」等於說分了灶了,蔣夫人目光一轉心裡笑了起來,能甩開一大家子人他們兩口子單獨過日子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相公,那大嫂和大哥呢,是不是也分了灶?」很傷心的樣子。

  蔣大嫂子一聽,頓時緊張的朝蔣老夫人看去,蔣老夫人心裡頭明鏡似的,當然明白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頓時聲音一撕喝道:「不行!」說著一頓便道:「在我閉眼以前不准提分家分灶的事。」說著一頓又看向蔣夫人,驚覺話題從她要討伐兒媳的事兒上,變成了分家,她道:「老二,不是我嘴饞也不是嫌她做得不好,可是你也瞧見了,中午一頓青菜豆腐我就忍了,晚上竟然還吃中午剩下的,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個五品官的家裡頭過這樣的日子,這哪是過日子,分明就是不是想讓我活啊。」

  「娘!」蔣夫人哭了起來:「您怎麼能這麼說,我自從嫁進來雖不敢說賢惠可對您卻是問心無愧的孝順,便是大嫂和大哥我也是尊敬有加,您今兒說的這話實在太傷兒媳的心了。」說著戚戚然的朝蔣士林道:「相公……」

  蔣士林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拂袖站了起來問蔣夫人:「家裡頭果然如你所說拮據到如此地步?」

  「相公?」蔣夫人頓時哭得更凶:「您若是不信,妾身給您賬本看看,這上頭可是列得清清楚楚的。」說著一頓看向蔣老夫人:「便是娘適才不也是看過!」

  「屁話!」蔣老夫人口不擇言的怒道:「我自小便與賬本打交道,什麼賬我隨眼一掃心中便有數,你敢說你沒有做手腳?我告訴你,想要矇混我老太婆你還嫩了點,再說,你口口聲聲說孝順我尊敬他們,卻讓我們吃青菜豆腐,你卻在房裡大魚大肉的,這就是你說的孝順?」

  蔣士林朝蔣夫人看去。

  蔣夫人回視他,目中包含愛意:「我……我只是想到相公辛苦,拿了嫁妝的體己銀子給您做了些好的補補身子,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妝,又沒有動公中的一分錢!」

  「你還有理了?」蔣老夫人一下子從炕上跳了下了地,當著兒子的面格外的理直氣壯:「你的嫁妝?你嫁到我們蔣家來就是我們蔣家的人,你的東西便全是我們的,你自己也說了家裡現在這樣艱難,你那嫁妝自是要拿出來,大家一起共度難關,你還說的理直氣壯說是你自己的東西,你有沒有將這裡當成你的家?」她一口氣說完,中間連停頓也沒有,不待蔣夫人還嘴,她又道:「再說,你主持中饋不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如今日子過到這種田地,難道是我們的責任嗎,我告訴你,明天你就將你的嫁妝拿出來,這個家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娘?您怎麼能這麼說?」蔣夫人柔弱的彷彿一陣風能吹走,搖了搖身子:「自古誰都知道,嫁妝是女子一身的依靠,我娘家給我備的東西,便是連我百年後的壽衣也在其列,這些東西不是我的,難道還能拿出來分了不成?再說了,這中饋的帳您也看了,上頭仔仔細細的列著的,錢到底去了哪裡……」她看向蔣大嫂子:「大家心裡都清楚。」

  蔣夫人說完就朝蔣士林身邊走近了幾步,嚶嚶捏著帕子當著眾人的面就靠在蔣士林的肩頭:「相公……您說句公道話,妾身可承受不起這不孝不賢的名聲那。」

  蔣夫人長相圓潤,皮膚白皙,圓盤臉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梨渦,個子不高算不上很美,但身姿卻是有幾分風韻,蔣士林看著她哭,眼前就突然出現佟析硯的樣子,也是同樣含淚看著他,但眼底卻滿是倔強不屈,彷彿一棵纖細的樹苗在風雨中林立,儘管風雨凌厲它卻依然挺著背脊沒有半分的怯弱……

  可蔣夫人不同,那樣的無助,彷彿他就是她一生的依靠,那樣的彷徨無措沒有主心骨的樣子……

  析硯……

  心裡頭這個名字跳出來,他便是頓了頓,腦海中想到她離家時種種的表情,想到她們偷偷在佟府的後巷裡約見時,她壓抑著害怕卻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想到他生死不知時她自縊追隨的樣子……想到從未出過門的她,獨自一人上街彷徨無措流浪在街頭的樣子……

  一切的一切,不知為何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湧上了心頭。

  同樣的場景,如今重現,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馬氏說的沒有錯,嫁妝是女子的依靠,往後便是娶了兒媳進門婆婆沒有嫁妝贈與,兒媳也會不高興,那些東西是她們一生的體面,馬氏不拿出來養家天經地義,他知道她沒有錯……

  可是心裡頭為什麼還這麼痛呢。

  忽然間,他就想起來,當初析硯出嫁時四十八抬的嫁妝,從這裡取回去時好像少了很多,他知道,她是偷偷拿出來貼補一家子人……那時候家裡雖也不安穩,可是大家吃的用的卻是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壓住了,喘不過氣來。

  析硯……

  析硯……

  心中就不斷重複了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相公!」蔣夫人抬頭眼睛紅紅的求助似的看著他。

  「老二!」蔣老夫人怒容滿面的瞪著他。

  兩個人等著他裁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子!

  「夠了!」他受夠了,蔣士林怒喝一聲推開蔣夫人拂袖就要出門。

  「相公!」「老二!」蔣老夫人幾乎和蔣夫人同時出聲。

  蔣士林腳步還是頓了一頓,滿臉無奈極其疲憊的回道:「我出去走走,銀子的事,我來想辦法!」說著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任蔣老夫人和蔣夫人怎麼喊都不回頭。

  蔣士林大步出了門,留了一屋子的女人瞪眼愣在哪裡,他疾步走著漫無目的的上了街,遠處人家的燈光照過來,可眼前的巷子依舊是走不到頭一樣的黑暗。

  他失了心魂一樣,只覺得周身疲憊,就這樣走著,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回神時,卻已經站在了佟府的正門口……

  佟府門前守著的小廝見到他,便互相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疑惑來,猶疑著開了口:「蔣大人,這麼晚您可是有事?」

  蔣士林巨震,飛快的退後了一步。

  他怎麼會來了這裡,腳下不停,他連回話的勇氣都沒有,立刻轉了身飛快的沿著來時的回走,溶在黑暗裡頭。

  佟府的小廝滿臉迷惑,搖了搖頭道:「蔣大人這是怎麼了?」

  蔣夫人擰了眉頭,目中露出厲光來,看著婆子便問道:「你確認他走到了佟府門口?」

  「奴婢確認,佟府奴婢當初送前夫人回去過一次,記得清清楚楚。」

  蔣夫人聽著,幾乎咬碎了一口的細牙。

  蔣老夫人回到房裡,就氣的將一隻青花雷雲紋天球瓶高高舉了起來:「正是氣死我了!」正要砸下去,李媽媽一下飛撲過去抱住蔣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息怒,這隻瓶可是您最喜歡的。」

  蔣老夫人被氣昏了頭,這麼一說頓時清醒了過來,看到手裡的青花雷雲紋天球瓶頓時心裡咯噔一聲,生出後怕來,李媽媽見狀趕忙將東西從她手裡接了過來小心放好:「您這是要砸了下去,回頭心疼的還是您啊。」說著一頓又道:「如今再想弄這樣的好東西,可是不容易啊。」

  蔣老夫人臉色一沉,李媽媽驚覺失言,這隻瓶子還是當初老夫人去前二夫人房裡瞧見的,覺著喜歡就拿了過來擺在房裡,當時前二夫人離府時卻沒有再提起這隻瓶子……

  蔣老夫人也想到了這隻瓶子的來歷,臉色就越發的沉,李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退去了旁邊不敢再說話。

  蔣老夫人看著那隻瓶子,站在哪裡半晌沒有挪動,李媽媽見她面色漸漸平復,就上來小聲道:「太夫人,奴婢說句不當的話,夫人嫁進來也有快半年了,這會兒你不如忍一忍,便是發作也沒有藉口……等過了年她的肚子若還沒有動靜,屆時您再發作且不是理由又多了一些。」

  蔣老夫人聽著眼睛一亮,隨即又嘆了口氣,提到子嗣便是她的心頭刺:「怎麼這麼久也沒有動靜。」

  李媽媽勸著道:「您也別著急,二爺年紀輕,總會有的。」蔣老夫人就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李媽媽:「梅兒呢,怎麼沒瞧見?」

  李媽媽笑了起來,貼在蔣老夫人耳邊回道:「在二門口等二爺呢。」

  蔣老夫人就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也該給馬氏一些教訓了,先頭幫她壓著兩房妾室,以為她能領情,合著現在卻倒打了一耙,她現在就要看看她怎麼去擺平了兩房妾室再說,沒了她的協助她還能有什麼手段。

  等著她來求自己吧!

  析秋抱著炙哥兒的手一頓,回頭看著蕭四郎問道:「任雋在平涼打架?」看來事情鬧得必然不小,否則怎麼會傳到京裡來。

  「嗯。」蕭四郎擰眉說著,將外衣掛在屏風上,析秋又問道:「可嚴重,是他傷了,還是傷了別人?」

  蕭四郎就走過來摸了摸炙哥兒的小手,炙哥兒頓時將父親的手指抓住,拖著就要朝嘴裡送,蕭四郎點了他的小鼻子強行收回了手,回道:「糾結了當地蠻匪,衝了平涼的縣衙……」

  析秋緊緊皺起了眉頭,任雋真是不消停,本事也見長了不少,竟然敢糾結了流匪衝當地的縣衙!

  看出析秋的疑惑,蕭四郎在炕邊坐了下來,回道:「……說是有人挖山時,發現了銀礦,起了衝突……」其實他清楚,任雋還沒有這個本事領頭鬧事,不過平涼那邊報上來的,卻是說任雋起頭鬧事,只怕是他一去就得罪了人,這會兒有人趁機落井下石。

  析秋嘆了口氣,對任雋的行徑也只能嘆氣了。

  炙哥兒沒人管,便依依呀呀的哼著表達不滿,析秋轉頭去看他逗著他說話:「你想說什麼?是不是想讓娘抱著你出去散步?」

  炙哥兒不說話,卻是抬手朝門外指,小身子直朝外面使著勁兒。

  析秋有些抱不動,蕭四郎瞧見便走過來接過炙哥兒抱在手裡:「外面起了風,晚些再出去。」轉頭將他放在炕上頭……

  炙哥兒不肯,頓時小嘴一癟就一副要哭的態勢。

  正在這時,門外敏哥兒的聲音傳了進來:「父親,母親!」彷彿是聽到了哥哥的聲音,炙哥兒小眼睛一亮,立刻伸出手朝門口依依呀呀的揮著,析秋無奈的笑著,春柳在外面打了簾子,敏哥兒跑進來。

  析秋上去握了他凍得紅紅的小手,搓著捂著:「怎麼冷成這樣,房裡沒燒碳嗎?」

  「不是。」敏哥兒朝炙哥兒擠著眉眼,回析秋的話:「我剛剛在院子後頭堆雪人了,那邊有一塊雪我讓他們留著的,等著今天給弟弟堆雪人的。」說著蹬蹬跑到炙哥兒面前:「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炙哥兒聽不懂,反正見著哥哥就知道有得玩兒,顯得很高興伸出手示意他抱抱,敏哥兒就立刻擺著手道:「你再等等,我的手涼!」說著,使勁的搓著小手。

  析秋看著心疼,回頭對春柳道:「將手爐拿過來。」春柳笑著應了,轉頭去外面拿了手爐來,析秋接過給敏哥兒抱在懷裡,又幫他把身上的斗篷脫了,蹲在他面前捂著他的小臉笑道:「怎麼想到給炙哥兒堆雪人的?天這麼冷,你讓婆子們去做就好了,何苦將自己凍成這樣。」

  「我答應弟弟了。」敏哥兒一本正經的回道:「說等下雪給他堆雪人玩的,可是這兩天正和季先生畫九九消寒圖呢,我們想要自己畫一副出來,所以……所以就耽誤到今天了。」有些內疚的樣子。

  蕭四郎擰了眉頭,看向敏哥兒道:「為何自己畫九九消寒圖?季先生除了教你這些,可說了別的?」

  「有!」敏哥兒回道:「季先生每畫一支梅枝就讓我學一首詩,他說等我們畫完了一整副的圖,我的詩也學完了。」

  笑容自析秋的眼底露出來,他回頭和蕭四郎對視一眼,夫妻兩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蕭四郎顯得有些鬱鬱不樂的樣子,析秋卻覺得很高興,季先生這樣教課既提高了孩子的興趣又不耽誤學業,真正的寓教於樂。

  炙哥兒等了許久,也不見敏哥兒過來抱他,頓時不高興的朝這邊爬,伸出小手就揪住了敏哥兒的頭髮,敏哥兒哎呦一聲抓住髮髻,炙哥兒卻以為敏哥兒在和他玩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析秋擰了眉頭,拍了一下炙哥兒的小手:「這是哥哥的頭髮,不准揪。」說著去掰炙哥兒的小手。

  敏哥兒歪著頭,一邊忍著疼一邊回道:「不疼,不疼,母親您別罵弟弟!」

  「怎麼會不疼。」析秋掰開炙哥兒的小手,又忍不住拍了兩下:「不准這樣調皮,這樣揪別人頭髮的習慣怎麼也改不掉呢。」

  敏哥兒呵呵笑著,擺著手:「真的不疼。」又去看已經有些癟著嘴的炙哥兒:「不疼的,炙哥兒不哭!」

  炙哥兒又破涕笑了起來,抱著哥哥滿臉的高興,又從炕上摸了個手鼓送給敏哥兒……

  「謝謝。」哥兒倆湊著在一起笑著。

  蕭四郎擰了眉頭,看著炙哥兒也顯得有些不悅,敏哥兒感覺道父親沉了臉,又解釋道:「炙哥兒還小,他好奇呢!」

  蕭四郎轉了目光落在敏哥兒同樣稚嫩的小臉上,眼底露出讚賞的樣子,點了點頭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也實屬不易。」說著一頓又道:「你和鑫哥兒想要去騎馬?這個月休沐,將鑫哥兒接來,我們去騎馬!」

  「真的?」敏哥兒想了很久了:「父親帶我們去騎馬?」

  蕭四郎略點了頭。

  敏哥兒滿臉上便只剩下笑,飛快的點著頭:「我明天就讓二銓去告訴鑫哥兒,他一定很高興。」說著又喜不自禁的看向析秋,析秋抿脣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還有十來天的時間,母親給你做件短掛小襖和棉褲,再拿了庫裡的牛皮給你做雙馬靴,到時候騎馬也會方便一些。」

  「謝謝母親!」敏哥兒重重的點著頭,又看向蕭四郎:「謝謝父親。」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卻是笑著道:「我們敏哥兒真懂事!」

  沒人理他,炙哥兒就蹬蹬爬到自己的藏寶地,翻出一個九連環來,誘惑似的在三個人面前晃出聲響來,彷彿在說,你們誰和我玩兒,我就把這個獎賞給誰。

  析秋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頓時咯咯笑了起來:「我們炙哥兒也很棒,若是能改掉揪人頭髮的習慣,那會更加的好呢。」

  敏哥兒笑眯眯的點著頭,蕭四郎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炙哥兒完全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傻傻的跟著他們笑,將手裡的九連環晃的脆蹦響。

  敏哥兒還是將炙哥兒帶去了後院,析秋讓眾人跟在後頭,她和蕭四郎在房裡說話,低聲道:「四爺是不是打算找季先生聊聊?」

  「嗯?」蕭四郎眉梢一挑,析秋抿脣笑道:「四爺的顧慮妾身知道,敏哥兒還小,這時候學的東西其實將來也不定能記得住,還不如讓季先生帶著他玩兒,邊學邊玩或許記憶也能深刻些,至於四爺想要敏哥兒學的那些東西,等再大一些去教他也不遲,再說,敏哥兒很聰明,他心裡也有數的。」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卻知道,他心裡對季先生也是滿意的,只是對敏哥兒的教育的問題,有一些猶豫罷了。

  第二日,析秋就聽到聖上發了震天之怒,當庭指著武進伯叱責了一頓,武進伯在皇城外跪了半日之久,入夜前暈了過去才被家人抬回了府去。江氏第二日就來找析秋,也是愁容滿面,不管怎麼說佟析言總是佟府出去的女兒,她過得好賴作為娘家也總不能完全不關心。

  江氏擰了眉頭道:「武進伯夫人鬧著要分家呢,說是受不起三房這樣的折騰。」滿府裡吵了起來,任二奶奶也說分了也好,省得往後任太夫人身邊的銀子不知去了哪裡,旁的人還以為他們兄弟幾人均得了好處,實際上卻悉數進了三房的口袋。

  家裡頭被三房連累的還少嗎!

  勢有不分家不罷休的意思,任太夫人氣暈了過去,卻也無能為力,她自任雋出城便就病倒了,纏綿病榻數月這會兒說話都沒了力氣,哪裡還有精力教訓兒子兒媳,至於佟析言卻只是挺直了腰桿站在門口,只道:「要分家可以,這個家怎麼分也要娘說了算!」

  可還不待武進伯滿府裡真正的分出家去,一紙聖旨便落了下來,高高懸在頭上的利劍終於射在任府的頭頂上!

  聖上收了武進伯府的丹書鐵券,薅了武進伯的爵位,勒令闔府一個月內搬出府去……連御賜的宅子都收了!

  任府這會兒算是徹底翻了天了,不但家裡的主子們,便是下人們也是沒了主心骨,有人半夜夾私逃跑,有人偷拿了東西送出二門給家裡人帶走,有人直接明目張膽的圈了財物據為私有,一時間雞飛狗跳。

  任太夫人氣得中了風,倒在床上卻沒有半個人去理會,家裡頭每個人搶奪著財物,在無力挽救的同時想著能多得一些好處。

  任家大爺東奔西走想要求人,至少能將宅子留下來給他們,可是聖旨是金口玉言,聖上下的旨意,誰又能有這個能力力挽狂瀾呢,便是蕭四郎也只能看著任家大爺嘆氣,最後動用了關係求了聖上寬限了兩個月的時間,好歹讓任府的人在府裡頭過了這個年。

  析秋彷彿明白了,聖上當初為什麼只罰了任雋卻沒有立刻將武進伯的牌匾收了……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她此刻才想明白過來,若是聖上在發配任雋時就薅了武進伯的爵位,世人難免覺得聖上藉機發作,小題大做,可現在在任雋一而再再而三的鬧事時,他再出了這樣一道聖旨,世人只會去想武進伯府這幾年的種種惡行,想到聖上的不易,忍了這麼久,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譬如現在京城功勛之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武進伯府說半句話,更沒有腦熱的御史為他們開通一句。

  聖上可謂是用心良苦。

  江氏說話,也有種無力感:「三姑奶奶名下是有間宅子,可那宅子不過是間四合院,任府三房光庶子庶女就有七八個,那些沒生育的妾室送出去也就罷了,可生育了的總要留著,這麼多人如何能住得下,她一個人帶著這麼多人,該如何生活。」說著一頓,她看向析秋道:「我試探了大老爺的意思,想著給三姑奶奶換間大點的宅子……這件事還沒和你大哥以及四姑還有七弟商量……」來問析秋的意思。

  析秋沒有說話,垂了眉眼彷彿在思考什麼事,江氏看著就又道:「三姑奶奶手中還有些嫁妝,可那些東西現在也動不了,她往後總要生活的,我就想著讓她將那間四合院賣了,我們再出點錢給她買間大些的……」

  「大嫂。」析秋抬起頭來看著她:「既然是父親的意思,那你和大哥,四姐以及七弟商量了就去辦吧,若是銀錢短缺我這裡還有些。」並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

  江氏聽著就鬆了口氣,她也不喜歡佟析言,可佟氏的女兒在外頭落了難,他們臉上也無光,若是有能力能幫就幫了,更惡毒的去想一想,你被狗咬了一口,難不成還要反口去咬它不成!

  江氏從都督府離開,果然就跑了兩趟任府,不知道如何和佟析言做的工作,析秋過年前就聽到,江氏幫佟析言換了間兩進的宅子,雖然地段偏了些也不寬闊,但總比四合院好了一些。

  析秋沒露面,想必此刻的佟析言也不想見到她!

  蕭四郎休沐那日,果然帶著敏哥兒和鑫哥兒去騎馬,析秋和春柳三四個人趕了幾日將敏哥兒和鑫哥兒的兩套衣裳兩雙皮靴趕製出來……兩個孩子瘋玩了一天,晚上回來敏哥兒拉著析秋說了半天,顯得格外的高興,自此彷彿和蕭四郎也親近了許多,見了他也不再那麼害怕。

  年二十三祭灶王爺那天,蕭四郎在城門外迎得勝回朝的韓承和黃達以及錢文忠三位大將,又有程衝三日後回朝復旨的消息傳來,朝中一片歡騰之聲,沸沸揚揚鬧了一年的江南閔家以及衛輝災民的暴動,總算是徹底完結了。

  聖上封賞了三位大將,因為黃達前統領西山大營,但在他離崗這段時間,陳老將軍接任,在黃達回來前陳老將軍就上門來找蕭四郎,說起遞了辭呈致仕,析秋不知道蕭四郎如何和陳老將軍談的,但之後陳老將軍卻未遞出辭呈,反而是黃達接任回守遼東的調任。

  黃達自是高興,黃夫人提著幾罈子的泡菜上門來好好謝了析秋一番:「你和大督都的恩德,我們一家人真是沒齒難忘。」她們祖輩生長在遼東,反而對京城不適應,來了這一年多兩年卻是苦熬著,彷彿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兒,無法展翅高飛的鬱悶。

  析秋笑著回道:「這是黃大人應得的,是軍功換來的,夫人真的不用客氣!」黃夫人卻依舊是千恩萬謝的,說是去了遼東定會給析秋寄來那邊的特產,果然第二年六月間黃夫人從遼東運來滿滿一車子的遼東特產,還有許多牛羊皮草,這是後話。

  韓將軍封了宅子,又晉升為一等將軍,回到府裡抱著韓夫人的牌位便大哭了一夜……

  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去了侯府裡,和去年一樣滿院子了種了銀樹,蕭延箏也回來住了幾日,大年初五太夫人和大夫人又來了督都府裡,鑫哥兒和敏哥兒帶著炙哥兒滿院子裡的玩著。

  正月十五,蕭延庭帶著五夫人來了,太夫人並未見五夫人只單單見了晟哥兒,蕭四郎扛著炙哥兒和蕭延亦帶著鑫哥兒以及敏哥兒,又在外頭和蕭延庭碰了頭,兄弟三人帶著四個孩子去看花燈,玩到半夜才回府。

  回來時,炙哥兒趴在蕭四郎的肩頭呼呼大睡,敏哥兒則是由一銓和二銓兄弟兩人輪流背著,鑫哥兒趴在蕭延亦的懷裡,皆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五爺帶著晟哥兒直接回了自己的府裡。

  太夫人第二日將幾個人悉數數落了一遍,析秋看著直笑,便是連大夫人抱著炙哥兒也說了一句:「以後可不能這樣玩兒了。」

  過了正月十五,聖上登基後第二次選拔秀女的事兒提到日程上來,因為聖上子嗣並不旺盛,朝中眾人皆為此事忙碌起來,大周的秀女大多自低品級的官員家眷選拔,或是自民間挑選家世清白品貌端正的女子。

  外頭的事情析秋並不關心,家裡頭的事兒倒是忙得很,二月二佟析硯的生辰後,沈家又下了帖子,說是三月三辦了春宴,析秋明白眼見著要宮裡要進新人,沈家這時候自是要在外頭多走動走動才是。

  析秋身上有孝便婉拒了,後面聽錢夫人面露不屑的提起來:「辦得熱鬧得很,又請了說書的女先生,又搭了戲台,皇后娘娘還賞了酒……」

  析秋聽著暗暗點頭,看來沈家這次春宴會確實很熱鬧。

  「您沒去可算是可惜了。」錢夫人似笑非笑的道:「滿京城裡各府的夫人可都是去了的。」

  析秋笑著道:「家裡這麼多事,孩子又小實在是離不開。」

  錢夫人點頭應是。

  過了幾天,三月十六敏哥兒的生辰,析秋請了江氏以及佟析硯過府來,又有太夫人和大夫人鑫哥兒以及蕭延庭和晟哥兒過來,家裡頭的人吃了個飯,蕭延亦便發了話:「……請了常來往的幾家,在府裡搭了戲台子熱鬧一下。」四月太夫人的生辰,今年侯府一切停當了,雖說析秋娘兒幾個以及鑫哥兒還有孝在身,可太夫人好幾年沒過壽辰,今年便想為太夫人過個壽辰。

  一家人自是贊同的,太夫人看著大家呵呵笑著,倒沒有和往年一樣提出反對的意見。

  三月下旬,任府闔府分了家,佟析言帶著三房的人搬了出來,住進了大老爺和江氏買的宅子裡,析秋沒有去看,但聽江氏說起,說是哭成了一片……佟析言發了一通的怒,將幾個沒有生育的妾室當場送去了莊子裡配了人。

  析秋忙著和大夫人準備太夫人的壽辰又是炙哥兒周歲,他沒有外祖母江氏便替了這事兒,雖不辦酒席可這抓周卻是要辦的。

  析秋原本不想聲張,卻沒有想到武威侯、錦鄉侯、錦元伯等幾位夫人都差了人過來問,江氏就笑盈盈的道:「眼見孝期也快到了,你就熱鬧一下,滿月酒就虧了我們炙哥兒,周歲可不能再虧了他!」說著疼惜的摸著炙哥兒的頭:「想必外面的人就是知道了,也會理解的。」

  析秋笑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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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10:11
第二百零四章:抓周

  「大嫂的意思,是讓我熱鬧一下。」

  析秋脫了衣裳睡在了外面,蕭四郎抓住炙哥兒到處亂爬的小腿,笑著點頭道:「那便熱鬧一下,滿月酒已經省了,周歲請了常來往的幾家也不算逾矩。」炙哥兒的小腿被他抓住,依依呀呀的回頭看蕭四郎,覺得父親在和他玩兒,頓時兩條小腿像是上了發條一樣,不停的亂蹬。

  「不能玩兒了,快躺下!」析秋怕他玩的太興一會兒又會不睡覺,炙哥兒精神頭一向很好,彷彿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她說完又轉頭看向蕭四郎:「原是不想操辦的,沈家剛剛辦了春宴,我這裡又操持了大辦,像是打擂台似的。」說著嘆了口氣,接了蕭四郎的手去抱炙哥兒。

  蕭四郎靠回了迎枕上,表情淡淡的含著一絲笑意,回道:「……只可惜了我們沒有女兒。」頗有逗趣的意思。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回頭看了蕭四郎一眼,回道:「四爺該早些成親才是。」說完,又去和不停朝床頭爬的炙哥兒鬥法。

  蕭四郎看著她坐在那裡背對著他弓著腰,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皮膚白皙如玉,不由抬手摸著她穿著綿綢裡衣的後背,又似乎覺得隔著衣裳沒有手感,索性探了進去,眷戀的滑動著:「我若早些成親,又怎麼能等到你。」

  「越說越沒邊兒了。」析秋呵呵笑了起來,拍了蕭四郎的手:「別讓兒子瞧見。」

  蕭四郎不以為然,挑著眉頭看向炙哥兒,這會兒炙哥兒已經擺脫了母親的手爬到了床尾,又不知從哪裡拖了一本書來在手裡晃動,紙張發出清脆的聲音,他聽著歡快得很,笑了起來,依依呀呀的對析秋揮著示意她看。

  析秋瞧見是她一直翻著的《四民月令》頓時就道:「快放下來,可別扯了。」說著也弓著腰朝炙哥兒爬過去。

  炙哥兒看到母親做出和他一樣的動作,就覺得有趣咯咯笑著丟了書,就沿著床沿朝另外一頭爬,析秋撿了書就指著炙哥兒道:「小心些,那邊不能去。」生怕他掉下床了。

  炙哥兒不停,一邊爬一邊回頭和析秋笑,彷彿在示威一樣。

  蕭四郎看著有趣,好整以暇的看著母子二人在床上爬著。

  炙哥兒見析秋過來追他,小腿一蹬極其靈活的飛撲到蕭四郎懷裡,雙腿雙腳並用眨眼的功夫就攀爬到蕭四郎的肩上趴在,回頭看著析秋笑聲不斷。

  析秋看著他嘆氣:「怎麼就不能停一下。」蕭四郎的頭被兒子抱著,肩上壓著個小人笑的歡暢,手臂一抬將炙哥兒撥下來圈在胸前,拍了他的小屁股:「真是淘氣!」

  根本就不疼,炙哥兒笑得越發的開心。

  析秋就盤腿坐在床上,看著炙哥兒小聲道:「什麼時候能開口說話呢。」她等著他喊一聲娘呢。

  「不著急!」蕭四郎笑道:「總會說話的。」說完又將兒子塞回被子裡去:「今晚讓他睡在裡面!」

  「他夜裡要起夜一次,還要吃一次奶。」析秋回道:「還是放在我這邊吧,四爺會睡不好的。」蕭四郎早上早起去上朝,一天也睡不上幾個時辰。

  他卻已經兒子塞進被子裡,又躺了下來回道:「有我呢,你放心睡吧,周氏在隔壁夜裡餓了抱去給她便是。」說著一頓又看向析秋欲言又止。

  析秋知道,他是想讓她將炙哥兒的奶斷了,她的奶水一直不多,炙哥兒一天也只能吃一次,便就是留在夜裡,吃了這一回白天便沒有了,她也想過可就是捨不得,總覺得雖然少,可每當兒子吃奶的時候,卻是他們母子二人最佳的相處時間,她捨不得斷了。

  「那妾身睡了。」析秋躺在外間,蕭四郎點頭道:「有我呢。」說著轉頭去對被他按著,正手腳並用瞪著被子的炙哥兒:「要做什麼?」

  炙哥兒就指著外面析秋的方向,依依呀呀的說著話,蕭四郎就拍了他的小手:「今晚就睡這裡,哪裡也不准去。」說著虎了臉假意慍怒的樣子,炙哥兒瞧見父親冷了臉,頓時很識時務的將手收了回來,蕭四郎見他乖覺,尤覺得滿意,便鬆了手笑道:「閉上眼睛,睡覺!」

  做示範一樣,蕭四郎率先閉上了眼睛,炙哥兒卻是發現父親放鬆了警惕,頓時小身子一滾,從被子裡滾了出來,一個翻身就爬到了蕭四郎的身上,不等父親來抓他又是一滾到了中間的位置。

  這動作簡直是一氣呵成,連蕭四郎都吃了一驚,看向兒子。

  析秋哭笑不得,見兒子像只小倉鼠一樣縮進他們兩人中間,又乖巧的躲進被子裡,瞪著眼睛看著母親依依呀呀的說著話,完全未將剛剛那一系列的動作當一回事兒。

  蕭四郎目光明亮的看著兒子,轉了身和析秋道:「抓周的時候,放一把刀吧。」

  先前析秋特意叮囑過,放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准放刀,做母親的可以承受兒子學武強身,可怎麼也不忍讓兒子整日裡打打殺殺的,這會兒蕭四郎說起來,析秋便擰了眉頭道:「妾身都安排了。」直接拒絕了。

  蕭四郎便揉了揉炙哥兒的腦袋,挑了挑眉和以往一樣沒有再堅持。

  炙哥兒睡在父母中間,抓著析秋的手依依呀呀繼續說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懂的話,析秋摸著他的頭柔聲道:「你想說什麼,是想聽故事嗎?」

  炙哥兒點著頭,析秋嘆氣:「想聽故事,自己開口告訴娘啊。」

  炙哥兒依舊是依依呀呀,還學著蕭四郎挑眉梢,彷彿在說,我不是說了嗎,是你沒有聽懂……析秋看著失笑,捏了兒子的鼻尖道:「好,那我們來說故事,說什麼故事呢。」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也很清楚:「那我們說《寶寶愛吃飯》的故事好不好?」

  炙哥兒一臉不悅的搖著頭,彷彿又看到了母親端著青菜蛋黃粥在他面前哄著他吃的樣子,擺著手依依呀呀抗議,析秋按了他的小手塞進被子裡,想了想道:「那我們說《司馬光砸缸》?」

  炙哥兒點頭。

  他什麼都聽得懂,也明白意思甚至能用肢體語言和你交流,可就是不開口說話。

  析秋嘆氣,拍著他的後背輕聲細語一字一句的講,炙哥兒就拱在她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認真的聽,聽到高興時還會依依呀呀的擺著小手,蕭四郎看著好笑側著身子看著她們母子。

  第二日一早,蕭延箏來了,析秋迎她進來,見她滿面春風的樣子,不由笑著和她並肩在玫瑰床上坐了下來,問道:「什麼事這樣高興?」

  「四嫂。」蕭延箏滿眼的甜蜜:「公爹和婆母終於鬆口了。」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龐大老爺要回廣西了?」蕭延箏聞言點了點頭:「前天答應的,這兩天正忙著收拾東西呢,明天就啟程了。」

  析秋聽著笑了起來,龐大老爺實在太會折騰了,自去年開年龐貴彬提出要送他們回去,龐老夫人倒是一口應了,但龐大老爺卻是怎麼也不肯,什麼難看的事難聽的話都做了說了,蕭延箏院子裡的丫頭平時都不敢出院子,便是連她也在家裡頭走動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公爹找來一陣沒頭沒臉的罵。

  忍氣吞聲了一年,總算等到他鬆了口。

  其實龐家在廣西的日子過得很是富足,那邊雖不比京城繁華但也不算差,住了一輩子對於龐老夫人來說,廣西只會比京城還要好。

  至少,冬天不會這麼冷。

  「姑爺沒說什麼吧?」析秋問道。

  蕭延箏搖了搖頭,回道:「沒說什麼,就是怕路上顛簸,兩個老人家身子吃不消,不過相公差付了鏢局又安排了十來個婆子一路伺候著,也不趕時間,這會兒天氣剛好不冷不熱的,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會太難受。」

  析秋放了心,便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麼突然答應了呢?」蕭延箏聽著便抿脣回道:「是婆母。」一頓又道:「見我這麼長時間身子沒有動靜,就請了大夫回去給我瞧,大夫就說我身子虛,又長期心頭不順,氣結於胸,所以難懷……公爹這才鬆了口。」

  說來說去,還是子嗣最重要。

  「總算是苦盡甘來了。」龐家老爺實在太能折騰事兒了,也並非蕭延箏他們不孝,這樣的父親平日瞧這不順眼,那事兒氣不平的,放在心頭也就罷了,可卻是要找地兒發洩出來,便是龐老夫人也忍氣吞聲難以忍受,何況外來的兒媳呢。

  蕭延箏高興的點著頭:「以後我就能常出門來看望你和娘還有大嫂了。」

  「這事兒娘知道了嗎?」析秋笑著問道。

  「嗯,知道了,不過我沒有說具體的事情,家裡這一年多的事兒我也只是報喜不報憂的說了幾句,您可不能說漏嘴了。」說著一頓又洩了氣的樣子,道:「將公婆送走,總是有些不孝,我怕娘知道了生氣。」

  「那就不說,也省得她操心。」

  蕭延箏點了頭又彷彿想到什麼,從守著的丫頭身邊拿了個匣子出來,又打開來:「這是相公給炙哥兒的,說是看看抓周時能不能用得上。」

  析秋低頭去看,就瞧見匣子裡放了通身碧綠的羊毫,蕭延箏就笑著道:「也是個寓頭,我家行伍出身,我多希望能像四嫂娘家那樣出一位文人,能有一筆錦繡文章……」

  析秋記得蕭延箏說過,羨慕佟府乃是書香門第,不像侯府個個行伍,如今到真的送了支筆過來。

  她笑著收了:「替我謝謝姑爺。」

  蕭延箏抿脣輕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家裡還有好多事兒,公婆雖說要走可我還是要幫著收拾才是。」說著站了起來:「我初二早上過來。」

  析秋笑著應了親自送她出門,在外頭正好碰見周氏抱著炙哥兒進來,蕭延箏又和炙哥兒逗玩了一會兒:「快喊姑姑。」

  炙哥兒依依呀呀不說話,想要從周氏胳膊上滑下來在地上走動。

  等送走蕭延箏,析秋抱了炙哥兒對周氏道:「我讓廚房做了蛋黃粥,你去端來吧。」周氏應是,析秋則抱著炙哥兒進了次間。

  待周氏端粥進來,析秋拿了勺子舀了要餵炙哥兒,炙哥兒聞見味兒腦袋搖得就和撥浪鼓似的直朝後躲,析秋笑眯眯的看著他哄他吃,炙哥兒卻是一邊躲一邊爬,擺著手,躲在床腳見無處可躲了,就拿了迎枕竟是將自己的腦袋給捂了起來,縮在後頭還不停搖著頭。

  周氏和春柳看著抿脣忍著笑,春柳勸道:「夫人,炙爺不想吃就不餵了唄,奴婢瞧著他這樣子都心疼。」說著忍不住想上去抱炙哥兒。

  炙哥兒從迎枕後頭探出眼睛來,偷偷瞄著析秋。

  析秋卻是擰了眉頭道:「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總不能一直吃著奶水吧。」說著一頓又看向炙哥兒:「炙哥兒乖,我們來吃一口嘗嘗味兒好不好!」

  聞言,炙哥兒頓時又縮在後頭搖著頭:「……不。」

  析秋一愣,驚喜的朝炙哥兒看去。

  這是他說的第一個清晰的字。

  「哎呀。」春柳喜的跳了起來:「夫人,炙爺會說話了。」周氏也在一邊如釋負重的笑了起來。

  「炙哥兒。」析秋放了碗:「剛剛說什麼,再和娘說一遍。」

  炙哥兒瞧見母親的笑臉,就丟了迎枕爬過來,指了指粥碗搖著頭:「……不。」

  析秋開心的抱著炙哥兒親了幾口:「炙哥兒真棒!」說著又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念叨:「……不吃!」說著教炙哥兒:「來試試!」

  炙哥兒嘴脣動了動,還是發了個:「不。」出來,那個吃怎麼也說不出來,析秋就看著他,又道:「娘!」

  炙哥兒盯著析秋的臉,動了動嘴脣:「娘。」不是很準確的音,但是足以讓析秋高興的淚睫於盈,這是第一次有人喊她娘,只覺得心裡頭一下子軟成了水,滿滿的從眼眶裡溢出來……

  「我的寶貝兒。」析秋笑著道:「終於會喊娘了。」

  炙哥兒似懂非懂,反正只要析秋不逼著他吃蛋黃粥就行,拱在析秋懷裡也呵呵笑了起來,析秋摸著他的小臉,又道:「爹!」說著教炙哥兒:「來試試。」

  炙哥兒失了興趣,撇了頭怎麼哄也不再開口了。

  析秋只得嘆氣,卻又覺得高興,總算有進步了。

  春柳高興的不得了,掀了簾子就飛奔去告訴岑媽媽:「……炙爺會說話了。」岑媽媽聽著眼睛一亮,抓著春柳就道:「真的啊,真是太好了!」說著一頓又道:「我就說,我們炙爺聰明,開口定是早得很。」

  析秋得了鼓勵一樣,下午帶著炙哥兒在房裡,讓春柳和碧槐研磨,找來粗厚的牛皮紙來裁的大小適中,提著筆想要將一些小動物畫下來,再在插畫上添加上動物的名字,從兩個字的叫他讀,等大些再在插畫旁邊添上詩句或者形容詞,循序漸進的,但心裡想得很好,插畫的事兒做起來卻很繁瑣,她畫了一個下午,才不過畫了幾張出來,又找來各色的顏料塗上去,力求能顏色豐富有趣一些。

  炙哥兒在玫瑰床上,一會兒拿了筆學著母親在紙上亂塗鴉,一會兒又要將毛筆朝嘴裡送,周氏和春柳兩個人跟在後頭忙著護著,直到敏哥兒回來炙哥兒轉移了注意力兩個人才算鬆了口氣。

  炙哥兒最喜歡跟在敏哥兒後頭,敏哥兒牽著他的手,哥兒倆趴在炕桌上看著析秋畫畫,敏哥兒好奇道:「母親,您畫這些做什麼?」

  「拿來給炙哥兒認字認物學說話。」析秋頭也不抬的回道,敏哥兒點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我幫您一起畫吧,先生讓我練習畫畫,正好也能幫您。」

  析秋聞言挑了挑眉,點頭道:「好啊。」說著看先敏哥兒:「有敏哥兒在,母親真的輕鬆很多呢。」

  敏哥兒紅了臉羞澀的笑了起來。

  蕭四郎大步進了門,見母子三人正埋頭苦幹的樣子,出聲問道:「在做什麼?」

  析秋聞言放了筆,下床來伺候蕭四郎脫了外衣,又端了茶給他,笑道將自己的想法和他說了一遍,蕭四郎點了點頭道:「這麼多,你一個人也畫不完!」說著就看見敏哥兒也盤腿拿著筆,見了父親放了筆恭敬的喊了聲:「父親!」

  蕭四郎點了點頭,又去看正在塗鴉的炙哥兒,炙哥兒朝父親看來,露出新長的六顆牙來甜甜一笑,隨即收了笑容又低頭去塗鴉,極其的敷衍,蕭四郎一愣,析秋抿脣笑了起來,解釋道:「剛剛找到畫畫的樂趣呢。」

  蕭四郎這才注意到,兒子身子臉上都是墨汁,便是連析秋身上也濺了許多,析秋笑著道:「幸好找了件舊衣裳……」說著就回去收拾一下午的成果,抬頭對敏哥兒炙哥兒道:「快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敏哥兒很乖巧的點了頭,放下手中的筆對析秋道:「我吃了飯回去再接著畫。」析秋點了頭,又叮囑道:「不能耽誤了先生布置的功課。」

  「是!」敏哥兒應是,析秋又讓周氏將炙哥兒帶下去梳洗換衣裳,一家人就在次間吃了飯。

  晚上上了床,析秋將炙哥兒今天開口的事兒告訴蕭四郎:「……喊了一聲娘,再不肯開口了。」

  蕭四郎也很高興,抱著兒子笑了半天,卻還是安慰她:「慢慢來……」

  析秋看著炙哥兒,晚上睡前她又教著他,讓他學著各種稱呼,炙哥兒卻始終重複,娘……不。蕭四郎看著哈哈笑了起來,摸著兒子的頭道:「什麼都沒學會,到先學了拒絕了。」

  一個不字,直接應付了多少話。

  早上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析秋帶著炙哥兒在房裡將昨天沒有畫完的插圖找出來繼續畫,又讓春柳將先前畫好的十幾種分門別類放好,回頭用針線裝訂起來,炙哥兒則趴在一邊專心的塗鴉,又是一身一臉的墨汁。

  「夫人。」碧梧掀了簾子進來,回道:「四小姐來了。」碧梧說完,門外已經聽到佟析硯的聲音,她自己打了簾子笑著走了進來,瞧見炙哥兒一身的墨汁,訝異的問道:「炙哥兒這麼小,都學會兒作畫了啊,真是不錯,讓四姨母看看你畫的是什麼。」說著湊過去要看炙哥兒,炙哥兒卻是瞧見佟析硯高興,丟了筆一下子抱住了佟析硯,滿手滿臉的墨汁頓時沾了佟析硯一身。

  佟析硯大笑不止,顯得很高興。

  析秋無奈,只得讓周氏將炙哥兒抱下去換衣裳,她洗了手看向佟析硯問道:「瞧著你很高興的樣子……」

  「哪裡有什麼高興事。」佟析硯接了春柳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手,和析秋並肩坐了下來,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來給炙哥兒送抓周禮。」說著一頓從袖子裡拿了本書出來遞給析秋。

  是本:《弟子規》,書頁泛黃,紙張翻動時聲音很脆,墨香盈動,裡面的字體也是圓潤飽滿俊逸端正,她問道:「這像是古書,不過抓周而已用不著這麼貴重的!」

  「可不是我的。」佟析硯笑著道,又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有些無奈:「是昨天有人送到府裡來的,點名道姓要交給我,我先前還疑惑,拆開一看就看到這個了……」說著遞了封給析秋:「在書裡頭夾著的,你瞧瞧。」

  析秋打開一看,匆匆數字,卻讓她立刻明白了這本書是何人送來的,她問道:「表哥現在在哪裡,好不好?」

  「信裡沒說,我問了送書來的人,他也不知道,只道是有人給了銀子讓他送來的。」佟析硯嘆了口氣:「不過他還能托了人將這樣一本書送來,看來應該還算穩定,既然他不想讓我們找到他,我們索性就如他的願不要去打擾他好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析秋接了書在手裡,嘆了口沒再說話。

  兩個人沉默坐了一會兒,佟析硯又道:「大嫂準備了許多東西,抓周的東西也備得齊了,不過到時候有人來觀禮,送了禮的你就換上去罷,人家拿來總要全了人家的情面。」

  析秋點頭應是:「嗯!」佟析硯又想到佟析言:「聽說在西大街的另一頭租了間門面,像是要開間雜貨鋪子的樣子。」

  析秋也聽說了,不過倒沒有特別的關注。

  轉眼到了四月初二,一大早太夫人和大夫人就來了,太夫人笑呵呵的拉著換了大紅錦緞短掛,穿著靛藍長褲的炙哥兒歡喜得不得了:「轉眼的功夫,我們炙哥兒已經滿周歲了。」

  大夫人瞧見眼底露出笑意來,送了一套筆墨紙硯給炙哥兒。

  不一會兒,江氏和佟析硯,佟敏之以及佟全之悉數來了,江氏帶著坤哥兒,佟析硯和秀芝則把佟析環也抱來了,大家都坐在次間裡頭,三個孩子在玫瑰床上鬧騰,坤哥兒已經能走得很穩,佟析環剛剛會走路膽子小得很,總要有人扶著才敢邁步子,炙哥兒則是手腳並用,扶著炕桌櫃子站起來也還算穩穩當當的。

  鑫哥兒恭恭敬敬的給析秋抱拳:「四嬸嬸,我來祝弟弟生辰的,什麼時候吃長壽麵啊。」

  「等客人到齊了,我們就吃好嗎?」過了年鑫哥兒個頭冒了一些,相貌越發和蕭延亦相似,心裡頭正想著,外頭岑媽媽抱著個填紅漆的納木匣子進來:「夫人,侯爺剛剛託人從外院送來的。」

  析秋朝太夫人看去一眼,太夫人笑呵呵的抬了手道:「打開看看,送的是什麼。」

  岑媽媽看了析秋一眼,依太夫人所言打開了匣子,就看到一開青黃相接的矩形石頭,太夫人瞧見眉梢一挑笑著道:「是塊印章。」又回頭對炙哥兒道:「這可是你二伯最擅長的……」

  析秋笑眯眯的讓岑媽媽接了,吩咐道:「一會兒擺在廣廳的桌子上去。」

  岑媽媽應是。

  這邊佟析環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眾人聽著一驚朝那邊看去,就看見坤哥兒和佟析環正搶著析秋擺在床頭青花八卦獅鈕寶鼎香爐,一個人拽著一個鼎腳,佟析環力氣沒有坤哥兒大,頓時咧了小嘴圓圓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眼淚,哭了起來,可就是不撒手。

  坤哥兒擰了眉頭,虎頭虎腦的斥她:「不聽話,打你,放手!」也是兩個三個字的蹦,但是意思卻能表達出來了。

  江氏起身走過來,去拉坤哥兒的手:「哥兒乖,我們把鼎給姑姑玩兒好不好,回頭娘給你找件別的有趣的。」坤哥兒不肯,拽的更緊。

  佟析環求救似的朝站在一邊的秀芝看去,癟著嘴楚楚可憐的樣子。

  炙哥兒扶著牆顫巍巍的站起來,先對著坤哥兒露出甜甜一笑,然後伸出手去也不搶鼎,就晃了晃手裡的九連環,啪啦啪啦脆響頓時吸引了坤哥兒的注意力,坤哥兒就將九連環朝坤哥兒手裡塞,坤哥兒勉為其難的接在手裡,送了鼎腳。

  炙哥兒就拽著那個鼎不撒手,又回頭看著佟析環,繼續露齒一笑,佟析環看著他倔強擰著眉頭不撒手也不給反應。

  炙哥兒不會走路,就一手拽著鼎腳一邊朝佟析環爬了過去,依依呀呀的說著話,佟析環聽不懂就轉頭喊:「姨娘……姨娘……」夏姨娘不在又喊秀芝:「姑姑,姑姑……」

  秀芝疼惜的要去抱她,佟析環沒有得到鼎就是不撒手也不離開,炙哥兒爬過來,揪住佟析環衣服就站了起來,來回顛著身子堪堪站穩。

  太夫人朝秀芝和眾人擺擺手,等著看炙哥兒到底要幹什麼。

  析秋也靜靜看著兒子,孩子間只要沒有危險,她更願意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決。

  大家都興味盎然的等著炙哥兒接下來的動作。

  佟析環和他不熟,就拿大眼瞪著他。

  炙哥兒呵呵傻笑著,就在佟析環鬆懈的那一瞬,他就突然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佟析環,另外一隻飛快的一抽,將鼎拿在自己手裡,然後鬆了佟析環身子朝後一退砰的一下就坐在了床上,然後身子一翻就蹭蹭爬到了床位,眼睛骨碌碌的看著佟析環。

  佟析環看著空了的手,再去看罪魁禍首已經離自己很遠,她再搶無望頓時哭了起來。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來,就指著偷偷去藏寶貝的炙哥兒:「這小子,竟然懂得用計謀,迷惑對手。」說著看見佟析環趴在秀芝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傷心,立刻褪了手上的鐲子:「這個給你玩兒……乖,別哭了。」說著,掏了帕子給佟析環擦臉,將鐲子給她:「拿著玩兒,咱們十二姨快別哭了!」

  佟析環接了鐲子注意力被吸引,抽抽泣泣的止了哭。

  秀芝看著鐲子的成色,知道不是凡品,頓時露出為難的樣子:「太夫人,這……太貴重了。」又朝析秋看去。

  太夫人擺著手:「第一次見十二姨,不是什麼好東西,只要哄了她一時高興,就算值了。」

  析秋朝秀芝微微點了點頭,秀芝代佟析環朝太夫人行了謝禮。

  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坤哥兒和炙哥兒又玩到一起去了,佟析環瞧著就從秀芝懷裡滑下來,三個孩子又湊到一起玩去了。

  屋子裡說著笑著,外頭容媽媽進來回稟道:「夫人,幾位夫人一起來了。」析秋聽著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笑著道:「走,我們一起到廣廳裡頭去。」

  一眾人就移到廣廳裡頭,外面錢夫人帶著錢小姐來了,十歲左右的樣子,長得很像錢夫人很機靈可愛,就是眼睛看人時有些眯著的樣子,析秋記得聽人說起過,錢府裡有位小姐視力天生不大好,想必就是這位,她和阮平蓉手牽著手,表姐妹長得有幾分相似站在阮夫人身邊。

  析秋朝眾人點頭笑著,目光就被阮平容身後的女子吸引,十四五歲身材高挑曲線玲瓏,纖腰弱柳、眉目如畫,最重要的是眉間一顆美人痣,一身淺粉芙蓉花的褙子,湖藍的挑線瀾邊裙子,亭亭玉立,往人前一站頓時覺得滿園子的春意都不如她一人的秀美。

  她暗暗感嘆,對這位小姐生出了一絲好奇。

  黃夫人則是帶著黃小姐,去年她的小姑子定了人家,這會兒快到日子了就沒出來走動,許夫人跟在後頭笑盈盈的樣子。

  析秋忙笑著將眾人迎進去,阮夫人笑著道:「今兒可真是巧了,大家竟在府門口一起碰上了。」許夫人也笑著點頭:「可不是,還從未有過的。」又看到太夫人坐在裡頭,便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笑呵呵的道:「都別站著了,快坐。」說著,目光就在阮夫人身邊的女子身上轉了一圈,阮夫人目光一動就笑著道:「我娘家二哥的長女!」說著轉頭拉著身後的女子:「袖丫頭,快來給太夫人磕頭!」

  太夫人笑呵呵的受了禮,招了招手:「這孩子可真是標緻,叫什麼名字?」那女子就垂著頭紅著臉回道:「樂袖,紅袖添香的袖。」

  「好名字,好名字!若得這樣的佳人,可自此僻出墨香,他處再聞不是香了。」

  樂袖紅了臉,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析秋看了眼錢夫人和阮夫人,只見兩人目中滿含了滿意和期許。

  太夫人又問了阮平蓉幾句,拉著不常出來走動的錢小姐坐在了身邊:「……就坐我這裡,便是你母親,也常坐我身邊撒嬌呢。」

  錢夫人掩面笑了起來:「您可不就如同我親娘,自是要在親娘跟前撒嬌的。」

  說得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大家又去逗炙哥兒說話,說話間岑媽媽已經將事先搬來的紅木十人步步高升的圓桌布置好,又鋪了大紅的湖綢在上面,將蕭延箏送的筆,蕭延亦送的印章還有佟析硯拿來的書擺在上頭,又放了蔥,算盤等物……

  人還沒到齊,大家依舊坐在那邊說話。

  稍後蕭延箏來了,和眾人見了禮過來析秋打招呼:「相公在外院,就不進來了免得給諸位夫人添麻煩。」析秋沒有勉強,今天外院也開了席面。

  不一會兒佟敏之來了,佟敏之年紀還小也沒有什麼可避嫌的,佟全之則留在了外院沒有進來,他捧了佟全之送來的一柄小巧玲瓏的彎刀,和佟全之慣常耍的一摸一樣,他道:「三哥讓我送來的,說讓炙哥兒抓周用,若是抓到了將來他一定要帶炙哥兒一起上戰場。」

  這可是析秋最怕的,忙笑著回道:「你先拿著,稍後若是東西不夠再添上可好。」

  佟敏之明白姐姐的心思,呵呵笑了也沒有強求,拿在手裡站在了門口。

  正說著婁夫人來了:「我來遲了,真是抱歉。」她牽了身後一女子的手:「這是家裡老二家的,身子不大好,也不常出來走動,今兒聽說我要來觀禮,非求著讓我帶著她一起來,我擰不過就帶著來了。」

  看得出來,婆媳間感情很好。

  婁二奶奶朝析秋行了禮,析秋看了她一眼,臉色白中透著一股青黑,脂粉也難掩,確實如傳聞身子不大好,她笑著道:「夫人和二奶奶能來,自是蓬蓽生輝,快進去吧。」

  婁夫人笑著,牽著婁二奶奶的手進了廣廳。

  隨後又有一頂小轎在廣廳門口停了下來,析秋暗暗納悶算著今天來的客人也差不多到齊了,隨即轎門掀開就瞧見穿著絳紫色素面褙子,清爽幹練的周夫人下了轎子,她露出笑顏:「沒想到是您……」

  「四夫人不請我卻自來,沒給您添麻煩吧。」析秋擺著手笑道:「怎麼會,高興還來不及呢,快裡面請。」說著,將周夫人送到廣廳裡頭。

  周夫人目光在裡頭眾位夫人小姐身上轉過,目光一動就落在佟析硯的身上,隨即微微點頭,朝太夫人走了過去,行了禮:「太夫人!」

  這邊錢夫人和阮夫人迎了過來,姑子妯娌的喊了一通……

  佟析硯見了周夫人,有些尷尬的側了側身子。

  析秋站在門口,隨後錢文忠的夫人來了,析秋迎了她笑著道:「還沒恭喜您呢,錢大人高升!」錢夫人笑著道:「託大督都的福,若不然他哪裡有這個本事。」說著朝廣廳裡看了看,聽到裡面熱鬧得笑聲,道:「來了這麼多人,我就不進去了,將禮送了給您就行。」

  「進去喝杯茶吧,一會兒吃了麵條再走。」析秋笑著挽留:「您也是難得來!」

  錢夫人擺著手,笑得很溫婉:「就不進去了,改日我再來看望小公子吧,您快去忙著,我坐來時的轎子走就行。」說著朝析秋行禮就轉頭上了來時的轎子,析秋攔不住就只能送她上轎:「讓您破費了,常來走動!」

  錢夫人應是,放了轎簾走了。

  靠科舉之途升官的官員一向看不起功勛之家,覺得他們大多是靠著祖宗蔭恩的蛀蟲沒有實際的本事,卻還過著高人一等的生活,享受著他們一輩子努力也得不到的榮華富貴,所以大多之間來往並不多,而武官又不同,一方面受文官排擠覺得他們胸無點墨只會舞刀弄槍,一方面又受功勛貴胄的白眼,認為他們是莽夫出身低賤之輩,只配在戰場上衝在前頭賣命……

  所以錢夫人不進去,析秋也能理解,所以並未強留。

  心思轉過,門前已有轎子停了下來,沈夫人笑盈盈的走了出來:「四夫人,好久不見!」析秋也迎著她:「是,好久沒有見到您了。」

  沈夫人攜了她的手,上下看了一眼:「還是和以前一樣,遠遠瞧著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站在這裡呢,亭亭玉立,皎皎如蘭……」

  析秋掩面而笑:「哪裡像您說的這樣好!」說著和沈夫人並肩朝裡頭走:「兩個哥兒還好吧,怎麼沒有帶來呢,我也好久沒有瞧見了。」

  「一個才會走路,正是滿地走的時光,不敢帶出來,一個跟著他父親在外院呢……」說著掩面而笑:「說不和女人在一起!」

  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進了門,廣廳裡說笑的聲音便就頓了一頓,不過眨眼的功夫,眾人便笑著和沈夫人見禮,沈夫人一一還了禮又朝太夫人行了禮,看向坐在太夫人身邊的炙哥兒:「這就是二公子吧,可真是個招人的疼的孩子。」說著拿了個匣子遞過去:「嬸嬸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拿去玩兒。」

  這樣的匣子炙哥兒今兒得了好多,這會兒看著也不覺得精貴,就只看了一眼就瞥了頭去看滿地跑著的坤哥兒。

  沈夫人伸出手就有些尷尬的樣子,析秋笑著接了匣子:「讓您破費了。」這邊江氏就笑著道:「是覺得太貴重了,不敢收呢,這孩子真是懂事!」

  沈夫人笑了起來,算是解了尷尬,目光就在阮夫人身邊轉了一圈,自樂袖身上劃過,不動神色的又去和許夫人打招呼。

  大夫人看了眼眾人,輕聲和身邊的唐媽媽道:「去外面瞧瞧大奶奶可來了。」唐家大奶奶還沒有來。

  唐媽媽低聲應是,正要出去,門口就已經聽到了唐大奶奶的笑聲:「失禮,失禮,我今兒算是最後一個到了吧,真是對不住!」說著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析秋見了禮:「連出門被事兒卻絆住了腳,真是失禮了。」

  「能來就好,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再說,你住持中饋事情必然多,不必介意。」太夫人笑著回了,析秋也點頭道:「娘說的對,您能來我們就很高興了。」

  唐大奶奶笑著:「是我失禮了。」又轉身和沈夫人錢夫人等幾位夫人見了禮,在排座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朝大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唐媽媽目光就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人到齊了吧,快把東西擺上,開始吧。」太夫人發了話,析秋便轉身讓岑媽媽和容媽媽去擺東西,這邊碧槐走了過來靠在析秋的耳邊小聲道:「張醫女託人傳了話來,說她晚上再來!」

  析秋點了點頭,又被岑媽媽問道:「擺了書,筆,印章,蔥,還有元寶……」零零總總說了一堆,析秋目光在桌面上掃了一圈,點了頭道:「就這樣吧。」

  岑媽媽瞧見沒有放刀劍,便是四爺的頭盔也是一個都沒放上去,心裡就明白,四夫人定然是不想讓炙爺沾上刀劍之類的事兒,也就沒再說話。

  江氏這個大舅母將炙哥兒抱在了桌上,炙哥兒往中間一坐,頓時就被周圍小東西吸引過去,大家遠遠瞧著,錢夫人就道:「哥兒抓本書,將來做個狀元郎。」

  大家呵呵笑著,這邊唐大奶奶道:「我瞧著印章好!」七嘴八舌的。

  炙哥兒卻是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動手。

  佟敏之站在一邊就擺著手,想要如姐姐的願,靠在書這邊:「炙哥兒,這本書很好哦。」誘著他,阮夫人就笑著道:「佟家七舅爺,有你這未來狀元做舅舅,將來他做了學問,也能得了你指點,可謂是再好不過了。」

  佟敏之紅臉,就沒再說話。

  炙哥兒卻是盯著佟敏之,又看了看面前的印章,又看看那把綠油油的蔥,目光又落在紅彤彤的蘋果上,繼而被金光閃閃的算盤吸引了注意力……大家急了半天,可就不見他動手。

  太夫人呵呵笑著,析秋也暗暗著急,就看見炙哥兒目光落在那隻成色很好的羊毫上,鬆了口氣。

  鑫哥兒和敏哥兒站在佟敏之身邊,惦著腳看炙哥兒,瞧見哥哥在桌子下面,炙哥兒頓時屁股一撅朝哥哥爬了過去,佟敏之哎呦一聲將手裡一直拿著的彎刀放在桌上,伸手去攔著生怕他掉了下來,就數他離得最近。

  炙哥兒卻瞧見桌面上多了一把彎刀,眼睛一亮覺得有趣,小手快得很,還不等佟敏之去拿他就一把抓住在手裡晃蕩,咧著小嘴咯咯的笑了起來,又拿手指去抽刀鞘。

  像是得了個寶貝一樣。

  「這個……」佟敏之知道自己闖了禍,明知道姐姐不喜歡炙哥兒碰刀碰劍,他還陰差陽錯的讓炙哥兒拿到了刀。

  大家也是愣了一愣,這也算是意外的狀況,眾人見到桌子上的東西,就明白析秋的對孩子的祈望,這會兒炙哥兒卻還是抓了刀,大家不由朝析秋看過去。

  析秋也是一怔,看著炙哥兒開心的握著彎刀,心裡就暗暗嘆了口氣!

  「這不算開初擺在上頭的東西,不能作數的吧。」蕭延箏和析秋一樣的祈望,己走了出來笑著道:「要不然重新再來一次?」

  大家都沒有說話,朝析秋看了過去。

  析秋便笑了起來,搖著頭道:「算了,這也是他的緣分,都說孩子大了不由娘,現在可不就是這樣!」

  大家聽著皆是掩面笑了起來,錢夫人就笑著道:「這也是哥兒機靈,要真是抓了個算盤,以後可不得愁死人了。」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俱都走過來看著玩著刀玩的高興的炙哥兒:「……真是像極了大督都,將來定又是個能文能武,統領千軍的將軍呢。」

  析秋看著傻呵呵笑的歡快的炙哥兒,暗暗嘆氣。

  佟敏之見姐姐鬆了口,頓時笑了起來,抱著炙哥兒就轉了個圈:「我們的炙哥兒可真棒!」

  太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兩人也俱是笑了起來。

  周夫人和佟析硯並排站著,側目看著她,露出一絲笑容,問道:「四小姐最近可好?」

  她是長輩,又是主動問候,佟析硯再尷尬也不能失禮,便側身福了福回道:「回夫人的話,一切都好!」

  周夫人就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佟析硯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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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10:31
第二百零五章:起點

  「聽四夫人說繡莊的生意不錯,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周夫人表情淡淡的也未顯出熱絡來,和佟析硯並排站著,聲音輕輕柔柔。

  以前因為婚事,佟析硯對她有些牴觸,現在心態平和下來,再去和周夫人相處,反而覺得她這個人不錯,說話低聲細語極有修養,她點了頭道:「父親怕我閒在家裡悶胡思亂想,便讓我做些事兒分散注意力,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怎麼會。」周夫人淺笑著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什麼也不懂,整日裡就圍著家裡轉,現在便是想在外頭做些事情,卻又沒有這個精力。」彷彿對女子做生意的事很推崇的樣子:「也不見得為了那紅塵俗物,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反而將俗事利益擺上了一個高度。

  佟析硯卻又些不好意思起來,微紅了臉:「……哪裡有夫人說的這樣好。」

  周夫人深看了她一樣,淺笑起來,這邊阮夫人攜了樂袖走了過來:「嫂嫂。」朝周夫人行了禮:「正有事和你商量,原想去你那邊,沒想到今兒趕巧在這裡碰見了,稍後不如一起去我那邊坐坐吧,不是說博涵今兒也來了嗎,一會兒一起去吧。」

  佟析硯覺得這是人家私事,便蹲身行了禮:「我去看看炙哥兒,二位夫人慢聊。」又朝樂袖點了點頭。

  周夫人頷首,阮夫人看了眼佟析硯,又朝周夫人投去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佟析硯退開便去了江氏身邊立著,江氏將手裡的九連環還給了坤哥兒,又叮囑了邱媽媽兩句回頭看向佟析硯,目光飛快的掃過周夫人低聲問道:「那位就是周夫人吧?」

  佟析硯微微點了頭,江氏又重新打量了周夫人一遍。

  析秋抱著炙哥兒,將他手裡的刀拿下來:「別傷著了。」佟敏之擺著手道:「姐姐不用擔心,這裡頭的刀三哥說特別處理過了,不會傷著哥兒的。」說著嘻嘻笑著湊著炙哥兒面前:「待會你三舅舅知道了,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知道刀很安全,析秋便沒有勉強,任炙哥兒拿著,又看向佟敏之,想到佟全之又蹦又跳的樣子,笑了起來。

  太夫人笑呵呵的和大夫人走過來,疼愛的摸了摸炙哥兒的小臉:「我那邊可還有柄上好的長劍,還是你祖父留下來的,等你長大了,就傳給你!」大夫人也難得的跟在後頭湊趣:「大爺那邊也有把彎弓,他生前極是愛惜的,我也一直留存著,回頭也讓人一起送來。」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和大夫人,心裡明白她們這是在寬慰她,對於她來說,她對炙哥兒確實沒有多少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在自己身邊長大,能不紈褲不浪蕩知道為人處事,將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和和美美的過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她也知道,抓周不過是寓意,並不能真的代表未來他真的會走哪條路,但是即便將來他真的走了,她也不會真的去橫加干涉,她有心願卻非執念,若炙哥兒真的喜愛,她也不會去強求,最終、最重要的,還是要讓他能開開心心,在他們的羽翼維護之下平安,走出他們庇護他也能開心健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她暗暗嘆了口氣,人生匆匆數十年,她身邊已有一個男人可能隨時上戰場,走在刀劍麥芒之上,若將來再添一個,她這個做妻子的……做母親的……

  搖了搖頭,她又覺得自己想的太遠,遂笑著朝對炙哥兒道:「可聽到了,祖母和大伯母可是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呢。」臉上露出笑容來。

  太夫人和大夫人暗暗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蕭延箏挽著析秋的胳膊,對析秋道:「四嫂,不用擔心,娘還說我小時候抓周抓了把勺子,可我到現在可是一次廚都沒下過……」說著笑了起來:「當不了真。」

  太夫人就指著蕭延箏滿臉的無奈:「就屬你最淘氣。」

  幾個人跟著笑了起來,析秋和太夫人道:「讓人開席吧?」太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就將炙哥兒交給周氏,她自己出了廣廳去交代席面的事,緊接著便有丫頭婆子進來收拾桌椅。

  婁夫人正帶著婁二奶奶在和唐大奶奶說話,婁二奶奶乖巧的站在她身後,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始終含笑聽著,既文靜優雅又很得體,太夫人看著暗暗點頭,對婁二奶奶招了招手,婁二奶奶就輕聲的在婁夫人身邊說了幾句,輕柔柔的走到太夫人身邊行了禮,太夫人笑呵呵的攜了她的手:「到我身邊來坐。」

  婁二奶奶乖巧的在太夫人坐了下來,太夫人疼惜的看了她一眼:「這大半年不見,可不是又瘦了許多。」說著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心寬些才好,這樣子你婆母和祖母都跟著擔心。」

  婁二奶奶垂著頭,露出內疚的樣子:「我也日日盼著身子能好一些,讓祖母和娘跟著操心我心裡內疚得很,可是它就不見好,日日拿藥養著也沒有半點起色。」

  「你這孩子,就是心事重。」婁二奶奶去年滑了胎,本就不好的身子,就越發的衰了下去,太夫人嘆道:「該像你祖母學學,什麼事想通了就拋一邊去,再不去想,這樣人也活得輕鬆些,那些糟心的事兒,哪能日日放在心頭琢磨呢。」說著一頓又道:「……可不得壞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婁二奶奶紅了眼睛,垂著臉道:「以後再不胡思亂想了。」

  太夫人老懷安慰的樣子,點頭道:「早該這樣想了,仔細養著身子,身子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婁二奶奶點了點頭。

  這邊婁夫人走了過來,在太夫人左手邊坐了下來,看了眼正在說話許夫人和黃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媳,對太夫人道:「您說的沒錯,這孩子我也不知勸了她多少回,可她就是不聽,整日裡捆著自己。」雖說是抱怨的樣子,但語氣卻還含著寵溺。

  婁二奶奶看了眼婆母,眼淚垂了下來,又飛快的抹了,這時炙哥兒由周氏扶著胡亂走著朝太夫人這邊過來,一下子趴在婁二奶奶的腿上,婁二奶奶一驚趕忙扶住了炙哥兒:「哥兒,小心些。」

  太夫人呵呵笑著:「這孩子就是好動。」說著拍了拍手:「到祖母這裡來。」看向周氏和婁二奶奶,示意她們不要扶,讓他自己走。

  兩個人會意便沒有去扶炙哥兒。

  炙哥兒看看婁二夫人覺得面生,又看看太夫人,咧著小嘴呵呵笑了起來,一見太夫人拍手,頓時小腿一蹬就要走過去,可發現沒有人來扶他,又飛快的退了回去抓住了婁二奶奶的裙裾,生出怯意來。

  「炙哥兒,到祖母這裡來。」太夫人樂呵呵笑著,炙哥兒看看太夫人,又四處看看,小腳動了動目光在他和太夫人之間探了探,彷彿在丈量尺寸一樣,隨後小腿一蹬腳下飛快的邁了出去。

  「哎呦,哎呦,我的小乖乖!」太夫人接住了飛奔來的炙哥兒,歡喜的在他臉上親了又親:「真棒!」

  其實不過四五步的距離,但對於炙哥兒來說,卻是人生第一次沒有人扶著邁出的步子,他見太夫人高興呵呵笑了起來,婁夫人瞧見歡喜,摸著炙哥兒的臉道:「這孩子長得可真結實,又討喜。」滿目的寵愛。

  婁二奶奶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又羨慕的看了眼炙哥兒,慌忙側開頭紅了眼睛。

  黃夫人和許夫人坐在稍後排的椅子,看著太夫人那邊也是呵呵笑了起來,許夫人看了眼已經十歲的黃小姐,笑著道:「你也別著急,孩子啊見風長。」又指了指黃小姐:「我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這會兒都已經是大姑娘了。」

  黃夫人滿臉的感嘆,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可不是,轉眼功夫我們也老了。」許夫人呵呵笑著,便問道:「這兩年尋著親事了,早早定了,回頭走了大禮也該及笄了,時間剛剛好。」

  黃夫人嘆道:「我也知道,正打算托了媒人呢。」說著看著許夫人便道:「您若是有合適的,也幫她看看啊。」

  許夫人笑著點頭,瞧見乖巧的黃小姐已經紅了臉,便笑得愈加的愉悅。

  「說什麼呢,這樣高興。」唐大奶奶笑著走了過來,在兩人身邊坐了下來,許夫人就將剛剛說的話和她複述了一遍,唐大奶奶就朝黃小姐仔細打量了一眼,開玩笑似的笑著道:「這麼標緻的孩子,不如給我做兒媳吧。」

  本是玩笑的話,黃夫人心裡卻是動了一動,但面上卻笑了起來:「這敢情好,有您這位能幹的婆婆,可是我們家丫頭三生修來的福氣。」

  「您瞧瞧。」唐大奶奶指著黃夫人,對許夫人道:「這還沒嫁,就怕我將來欺負她女兒了。」

  三個人皆是掩面笑了起來,黃小姐紅著臉悄悄退了出來,四處去看,就看見阮平蓉和樂袖正站在一邊說話,三個人年紀相差不大,笑過對兩人道:「阮姐姐,樂姐姐。」

  「你身體好些了沒有?」阮平蓉知道黃小姐眼神一直不大好,前段時間也生了傷寒:「我托了人給你帶去的決明子,你收到了吧?」說著一頓又道:「那決明子不同我們平日裡見到的,是張醫女專門經過處理的,是四夫人田莊裡種出來的,說是效果不一樣呢。」阮靜柳算起來,也是她的堂姑姑了。

  黃小姐聽著就露出詫異之色來:「原來是這樣,我還好奇呢,你怎麼好好的給我送了包決明子來,平日也不是難尋的東西,原來這中間還有這層啊。」說著又道:「不瞞姐姐,您送去我就讓人收了,還沒吃呢,今兒回去就找出來開始吃。」

  「哼!」阮平蓉假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沒有吃,所以我今兒特意提出來,免得我一分好心白白被你糟蹋了。」

  黃小姐一聽就上去挽住了阮平蓉:「好姐姐,您就別生氣了,都是我錯了。」見阮平蓉側過臉去,她又去看樂袖:「樂姐姐,您幫我勸勸她吧,讓她別我生氣了。」

  樂袖掩面笑了起來,笑容宛若春花般艷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不用管她,一會兒就好了。」

  阮平蓉聽著急著道:「我哪裡刀子嘴豆腐心了,我告訴你們,我根本就是刀子嘴刀子心。」話落,三個人皆是笑了起來,黃小姐就看著樂袖愣了一愣,感嘆道:「樂姐姐可真好看!」

  樂袖紅了臉:「胡說什麼,我哪裡好看。」說著朝正在和佟家大奶奶和佟四小姐說話的四夫人看去。

  阮平蓉卻是目露不屑,看了眼樂袖,擺著手道:「她這樣的雖說是不錯,可我卻覺得還是四夫人好看些,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是極好的。」

  樂袖目光頓了頓,抿脣笑了起來,並沒有在意的樣子。

  黃小姐也回頭去看析秋,又看了看樂袖,很認真的在做比對,隨後擰了眉頭面露苦惱的道:「我覺得她們不算一個類型吧,四夫人清冽優雅,嗯……像一杯龍井,清香悠遠讓人觀之就五內順暢心裡熨帖,可樂姐姐呢,就像是一杯花茶,芳香濃郁讓人忍不住靠近想一覽芬芳。」

  「呵呵……」樂袖掩袖笑了起來:「瞧你,竟說的這樣詩意。」

  阮平蓉認同的點著頭,看著黃小姐道:「拿茶作比喻,很貼切,四夫人確實像一杯清茶,清清淡淡的又很舒心。」說著又要炫耀她得了的那對耳墜……樂袖聽著就擺著手道:「得!你可別說那對耳墜了,我聽著耳朵都起老繭了。」

  黃小姐也咯咯的笑了起來,看向析秋:「她今兒穿得可真素淡,頭上連首飾也沒有戴……」又回頭看向阮平蓉:「你們看看,是我沒瞧清楚還是什麼?」

  「你沒看錯。」阮平蓉笑著道:「她有孝在身,自是不會戴那些首飾了,再說,她本來也不大喜歡,平日裡也是這樣的!」

  樂袖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著析秋,擰了眉頭道:「聽說大督都以前很紈褲的是不是?你們說四夫人是用什麼方法留住了大督都呢?」

  「這我可不知道。」阮平蓉一臉單純搖著頭道:「你想知道那就去問問四夫人唄。」說完,就真的要去問析秋的樣子。

  樂袖趕忙拉住她,擰了她肉呼呼的臉:「胡說什麼,我不過說說而已,你可別去犯傻。」一頓又擺著手:「算了,算了,當我沒說這話,還是去找姑母吧!」說著撇開阮平蓉和黃小姐朝阮夫人那邊走去。

  黃小姐和阮平蓉面面相斥,不知道樂袖怎麼好好的就生氣了。

  正好這邊有人喊道:「開席了。」大家就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太夫人坐在上首,又拉著炙哥兒的大舅母江氏坐在左手邊:「外甥周歲,自是大舅母最大。」

  江氏推辭了一番,紅著臉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沈夫人坐在了太夫人的右手邊,接下來幾位夫人依次坐了下來,隔壁則是幾位小姐的位子,各個奶娘和丫頭婆子們則伺候自家的小主子坐了一桌,飯菜各不相同,備得也周全……

  錢夫人笑著道:「但凡是四夫人安排的,總會有不一樣的驚喜。」說著看著一桌子的菜:「你們瞧瞧面前擺著的,可不都是平日裡我們各人愛吃的。」

  大家原先並沒有注意,再仔細一看果然是這樣,便嘖嘖嘆道:「……只怕也只有四夫人能這樣細心了。」

  析秋掩面笑了起來:「不是細心,是我這人愚笨,家裡頭又沒的像樣的灶上婆子,打聽好個人的口味,我也能取巧些不是。」

  大家聽著皆是笑了起來。

  樂袖就看著面前的菜微微愣了一愣。

  先吃了壽麵,又吃了午飯,大家又在原位上喝了茶,婁夫人帶著婁二奶奶就率先站起來告辭:「……家裡還有好多事兒,我們就先告辭了。」

  太夫人笑呵呵的點頭:「回去和你婆母說,讓她沒事兒到我這裡來,若是她沒得空就捎個信給我,我去找她,哼!」頗為俏皮的樣子,婁夫人聽著就笑著點頭:「回去我一定原話告訴她。」

  大家都知道太夫人和婁老太君關係很好,便也都笑了起來,紛紛去送婁夫人和婁二奶奶。

  婁二奶奶就朝析秋行了禮,視線又在她懷中玩累了的炙哥兒臉上轉了一圈,柔柔的笑著道:「常聽人提起您,今兒總算是見到了,可是卻沒有機會和您說說話……」說得很感傷的樣子。

  析秋笑著回道:「離得不遠,您得空就來,我也不常出門,您來我們也能做個伴。」婁二奶奶目光一亮,點著頭道:「有您這句話,我一定會厚著臉皮再來的。」說著又牽著炙哥兒肉嘟嘟的小手:「真是可愛!」

  析秋看著她微微一笑,親自送她和婁夫人到門口,藍頂小轎已經備停在門口,婁夫人回頭和眾人告別上了轎子,婁二奶奶在轎子前面停了停,目光落在析秋面容上,又看了眼炙哥兒,輕笑了笑便上了轎子。

  「可要打會兒葉子牌?」太夫人看向錢夫人和唐大奶奶:「我是沒什麼精力,你們年紀輕的玩會兒?」

  錢夫人就看了看阮夫人又看了看周夫人,搖著頭道:「不了,我們也要回去了,擾了你們一整天,也讓你們清淨清淨。」阮夫人也是點著頭道:「改日再來,您的壽禮我們可都準備好了呢。」

  太夫人笑著點頭,也不強留,錢夫人,阮夫人,周夫人以及阮平蓉和樂袖一起朝門外走,太夫人留座在內,析秋將有些昏昏欲睡的炙哥兒交給周氏,和大夫人送他們出去:「今兒招待不周了。」

  「您總這樣客氣,下次我們可不敢來了。」說著看了眼趴在周氏肩頭的炙哥兒,又回頭道:「您去忙吧,別送我們了,我們姑嫂妯娌幾個一起走,正好也托了您的福湊在一起,說說話!」

  析秋心裡微微一怔,面上卻是點了頭道:「好,那你們慢走。」又和阮夫人和周夫人告別,阮平蓉拉著樂袖走過來,看著析秋:「四夫人,我們改天能來找您玩兒嗎?」

  析秋一愣,點頭道:「好啊。」阮夫人已經擰了眉頭:「蓉兒,這樣沒規矩。」

  阮平蓉卻彷彿沒有聽到母親的話,對析秋嘻嘻笑著:「那我們改天一定來。」說著拉著樂袖小聲道:「我就說她一定會同意的,到時候你來了沒有人在,你不就可以請教她了嘛。」

  樂袖紅了臉慌忙回頭看了眼析秋,就見她正和周夫人說話沒注意到這邊,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小聲對阮平蓉不滿道:「你小聲些!」

  阮平蓉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

  送走錢夫人幾人,析秋回頭問岑媽媽:「外院那邊可去瞧過了,沒有人喝醉吧?」

  岑媽媽笑著道:「這會兒看不出來,幾位伯爺和大人還在喝著呢。」析秋想了想就囑咐道:「煮了醒酒湯端過去放在一邊,等他們吃完了酒就立刻上上去。」

  岑媽媽應是。

  這邊許夫人和黃夫人也是依次離開,黃小姐連走前問析秋:「剛剛平蓉和你說什麼?」析秋失笑,就覺得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真好,無憂無慮的,這樣的時光也不知還有幾年,只希望她們如今的這份單純能永遠都保留著:「她們說改日來這裡玩兒。」

  黃小姐聽著就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和黃夫人出了門。

  唐大奶奶和大夫人正站在門口說話,析秋依稀聽到祖產的事兒,大夫人臉色不大好看,唐大奶奶也是冷冰冰的樣子,她暗暗疑惑朝太夫人看去,就見太夫人雖和沈夫人說著話,但視線卻看向大夫人和唐大奶奶,面色微暗。

  唐大奶奶進來告辭,強顏笑著:「我也回去了,等太夫人壽辰時再來給您道賀。」太夫人微微點頭,看向析秋:「你送送大奶奶。」

  沒有讓大夫人送,析秋點了頭,笑著道:「大奶奶請!」

  唐大奶奶就和沈夫人告辭,和析秋並肩朝外面走,在轎門停下來,她轉頭看向析秋就道:「四夫人,知道您和我家姑奶奶親近,我有個不情之請。」

  析秋微微一怔,問道:「大奶奶請說,也不知我能不能辦得到。」

  唐大奶奶就笑著道:「不怕您笑話家裡頭這兩天也正鬧著,我們祖籍乃是湖廣一方人,年前衛輝那邊出事兒,家裡頭就有莊子和祠堂也遭了事兒,我相公的意思,是將衛輝那邊的莊子賣了,祠堂也索性搬到京城來,這樣一來好打理一些,公公就不同意,說那些莊子雖不大可也算是祖產無論如何也動不得,還說去世之前一定要回去一趟。」說著一頓面露愁容:「您也知道,那邊現在雖說戰事停了,可多方面都不穩定,百姓們誤了今年的春耕,到了冬天不好好安撫還會有事兒,公公這會兒去,不是……我就想讓姑奶奶回去勸一勸……」

  析秋聽懂了唐大奶奶的意思,其實唐伯爺也不定是想回去,只不過是不同意唐家大爺將祖產賣了而已,她沒有說話看著唐大奶奶,唐大奶奶嘆了口氣道:「我今兒得空就將這事兒和姑奶奶說了,誰知道她竟然也不同意。」滿臉的無奈。

  唐大奶奶和唐家大爺的顧慮也有道理,那邊現在不穩定,他們又是拿著田莊的人,但凡衛輝再有點事,他們這樣的功勛之家是第一個遭殃的,如若只是受點衝擊也就罷了,就怕聖上那邊也有旁的想法,到時候可不算是惹上無妄之災麼。

  但是,這畢竟是唐家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便笑著道:「大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你說的話我定會帶到,至於能不能勸得動,我卻不能和您保證。」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就拜託您了,等太夫人壽辰時我再來。」說著和析秋行了禮,析秋又還了她禮,她才上了轎子離開。

  回過頭來,朝廣廳裡看去,就看到大夫人清冷的坐在那邊,面上若有所思的樣子,興致明顯不如方才高。

  江氏和佟析硯以及蕭延箏,秀芝帶著幾個孩子回去午覺,佟敏之則陪著敏哥兒和鑫哥兒去了後院。

  她笑著進去,沈夫人正和太夫人說孩子的事,這邊見析秋進來便笑著道:「世子在外院喝醉了,這會兒外頭正鬧著呢,又搬了幾罈子酒去了。」一臉的無奈。

  「我讓人燉了醒酒湯,這會兒也該送過去了。」析秋說著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回道:「您要不放心,我再差了人去看看,將沈世子扶到四爺的書房裡歇會兒,也好避一避!」

  「那真是麻煩您了。」沈夫人搖頭笑著:「他啊就是這樣,酒量不行卻見酒就是命!」說完又嘆氣道:「尤其是和韓大人在一起,但凡吃酒便沒有不醉的。」

  韓承和錢文忠的酒量那是出了名的好。

  析秋便差了容媽媽去了外院。

  沈夫人便站起來告辭:「聞哥兒還在外頭,我先帶他回去吧,免得他老子吃醉了讓他落了單。」析秋就親自陪著沈夫人去外院。

  等析秋回來時,太夫人和大夫人正往外走,太夫人問道:「那邊可歇了?」

  「沒有。」析秋笑著道:「又來了幾位大人,正喝著呢。」太夫人就和析秋一起朝裡頭走,問道:「有哪些人?」

  「我也沒有瞧見,不過聽天敬說是,姑爺,錢伯爺,沈世子,婁伯爺還有周大人,蔣大人以及韓大人和錢大人……」還有幾位不認識的:「錢伯爺又將季先生一併請過去,說要敘舊,季先生這會兒也在裡頭。」

  「這個錢忠!」太夫人笑著搖頭:「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又說了幾句話,太夫人就和大夫人去了後院歇午覺,析秋看著大夫人將要說的話又收了回去,總覺得事情應該不會像唐大奶奶說的那麼簡單,否則也不會和大夫人鬧得這麼僵才是。

  目送兩人離開,析秋又交代了岑媽媽和碧梧幾人收拾了廣廳,自己進了次間裡,就瞧見江氏和佟析硯蕭延箏在一邊輕聲說話,三個孩子排排睡在玫瑰床上,見她進來蕭延箏小聲問道:「娘和大嫂呢?人都走了?」

  「娘和大嫂去後面歇著了,其他人都走了。」說著走過去在佟析硯身邊坐了下來,蕭延箏便站了起來:「我去和娘說說話,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說著呵呵笑著出了門。

  佟析硯羨慕的看著蕭延箏,笑著道:「她依舊如以前一點沒變,反而性格還開朗了許多,也好相處了。」

  確實如此,蕭延箏的性情變好了,以前冷冰冰的見人也不說話,這會兒卻變得有說有笑,其實她知道,蕭延箏是變得自信了,以前的她因為自己的病而自卑,這會兒沒有自卑了她自然豁達許多。

  還有,可能和龐貴彬對她的寵愛也有關係吧。

  「總會越來越好的。」江氏笑著道:「不用羨慕旁人,我就覺得我們家的姑奶奶都是最好的。」

  佟析硯和析秋兩人皆是笑了起來,看著江氏道:「大嫂這也算是王婆賣瓜了吧!」姑嫂三人輕笑著。

  下午太夫人醒來,就和大夫人以及蕭延箏帶著鑫哥兒回了侯府,析秋送了他們出去時,外院那邊已經醉倒了好幾位,天敬回來稟道:「四爺說他沒有事,讓您放心,就是三舅爺醉了,這會兒正在書房裡歇著呢。」

  析秋點了點頭,對天敬道:「三舅爺那邊你派人守著,回頭他醒來喝水洗漱也要人伺候。」天敬應是退了下去。

  佟析硯嘆氣搖搖頭:「三弟就是這樣,一沾到酒就拼命的喝。」說著一頓又道:「可一點不像我們家的人。」

  江氏就笑著道:「都說外甥像舅,我記得嚴閣老家也沒有這樣的人啊。」析秋聽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說起二老爺和二太太:「聽說在保定那邊過得很順心,年底還送了那麼多的特產來。」

  「是!」江氏點頭應道:「還有十一妹妹,在保定定了人家,說是當地的一位鄉紳,雖沒有品級但家境卻是極好,定了後年的日子,二太太寫信來,說讓我們到時候去觀禮呢。」

  佟析佳!和佟析玉同歲,這會兒梅姨娘和佟析玉指不定更加著急了,說起來佟析玉,析秋問江氏道:「怎麼沒有將八妹妹一起帶來?」

  「梅姨娘病著她也不敢離了,說等太夫人壽辰時,想跟著我一起來。」江氏回道。

  析秋點了點頭,佟析玉如今最親近的也就是梅姨娘了,若梅姨娘有事她可算是一條暗路沒了頭了。

  三個人正說著,天敬隔著簾子回道:「夫人,三爺那邊您要不要去瞧瞧,這會兒吐得挺厲害的。」析秋聽著一怔和江氏對視一眼,緊張的問道:「怎麼會吐了,這會兒人怎麼樣?」

  「一直吐著,小人瞧著有些不對,要不要請了大夫來?」

  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來:「那快去請了太醫來。」別是喝出胃出血了吧,她擰了眉頭:「再不行去請張醫女吧。」

  天敬點頭應是,匆匆出了門去。

  析秋有些坐不住,回頭對江氏和佟析硯道:「你們在這裡坐著,我去看看吧。」佟析硯卻拉著她:「炙哥兒和坤哥兒都在這裡,你和大嫂都不方便,還是我去吧,反正在你家也不是外面,我去瞧瞧!」

  析秋也覺得有道理,便點了頭道:「那你快去,有什麼事差了人回來告訴我。」說著又喚了春柳和碧槐:「你們陪四小姐一起去吧。」

  佟析硯就一路去了外院,佟全之睡在客院裡頭,佟析硯進門時裡頭一屋子的酒味,她用帕子捂了鼻子在床上找到佟全之,正呼呼大睡著,不過瞧著臉色卻不大好看,她回頭看著天敬道:「大夫去請了吧?」天敬應是,佟析硯就讓人打了熱水給佟全之擦臉,又給他餵了濃茶漱口,佟全之任她折騰依舊是睡得人事不知,好不容易讓天敬將他弄髒了的衣裳換掉,佟析硯也累的筋疲力盡的坐在房裡。

  太醫來了,擰了眉頭切了脈便道:「酒多了些傷了脾胃,我開些藥醒酒湯藥速速煎來餵了。」說著回到桌面上寫了藥方交給天敬:「快去!」

  天敬朝屏風後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和太醫一起出了門。

  佟析硯從屏風後面出來,看著佟全之直嘆氣,又心疼他忍不住點著他的額頭:「看你以後還會不會這樣沒了命的喝!」正說著,外頭有人道:「韓大人和錢大人來了。」

  佟析硯剛想要去屏風後面避一避,門口已經有兩個踉蹌的身影走了進來,這兩人顯然是喝醉了也不顧裡頭有沒有直接闖了進來,佟析硯驚慌後便低頭行了禮,想要趁著兩人不注意退出去。

  韓承扶著錢文忠進門,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些重影,他人高馬大很是魁梧,相貌也是硬朗俊美,和錢文忠相攜大步進來:「佟小弟!」說著話語一頓,目光就在佟析硯的面容上頓了一頓,出口的話止住了。

  錢文忠本沒有注意,但慣行軍打戰之人,自是對周圍變化有著細微的體察,疑惑的順著韓承的視線看去,就瞧見房裡還有位婦人在裡頭,他一驚立刻抱拳低下頭,酒也醒了一半:「不知夫人在此,失禮失禮!」說著,拉著韓承就要退出去。

  韓承也飛快的收回目光,和錢文忠再次行禮退出了院子。

  佟析硯看著兩人出去,拍著胸口暗暗鬆了口氣,便是春柳和碧槐也是受了一驚,趕忙回去找了兩個婆子守在了門口,免得待會兒又有哪位大人醉酒了誤闖進來。

  佟析硯有些後悔剛剛的大意,可現在再反省又覺得遲了些,等天敬配了藥回來,她匆匆給佟全之餵了藥,就找了兩個婆子守著她自己匆匆回了內院。

  「……怎麼會這樣。」析秋擰了眉頭看著佟析硯:「兩個人都喝醉了是吧?」

  佟析硯就鬱悶的點了點頭,江氏便擺著手道:「別想了,在四姑奶奶這裡也不是別處,兩位大人也不是輕狂之輩,不說出去旁的人又怎麼會知道!」

  佟析硯嘆了口氣:「嗯!」一頓又道:「大嫂,我們回去吧,三弟就留在這裡,一會兒讓七弟過去守著,等他醒了再回去。」

  江氏點頭應是,正巧坤哥兒和佟析環以及炙哥兒都醒了,一通忙活給幾個孩子把尿喝水又吃了幾塊糕點,江氏和佟析硯以及秀芝就帶著兩個孩子回了佟府。

  天入了黑,蕭四郎笑眯眯的回來了,析秋拿了溫帕子給他擦臉:「怎麼喝了這麼多,客人們都走了?」

  「嗯。」蕭四郎彎腰將析秋抱在懷裡,含著酒氣的濕熱呼哧噴在她耳際,他笑著道:「聽說炙哥兒抓了刀?」

  析秋吃力抱著他承受著他的力道,將抓周的事兒和蕭四郎說了一遍:「……抓了刀就不鬆手,這會兒還拿著玩呢。」

  蕭四郎笑了起來,有些醉意道:「你若是不想讓他和我一般舞刀弄槍,那將來便給他捐個閒官,他是捧著詩書游遍大好河山,還是背著藥鋤翻遍崇山峻嶺,我們都隨他便是。」說著一頓又道:「我知道你心裡頭怕他和我一樣,出生入死,你在家裡擔心,那就依你,便是他什麼也不做,我們也養得起他!」

  他說著語氣輕快,析秋聽著卻是心中微暖,笑著點頭道:「他若真有此意那便隨他去。」一頓又道:「他若是想像他父親一樣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妾身也不再攔他!」

  蕭四郎聞言眉梢一挑,看向析秋詫異她的變化,析秋就拉著他的手讓他在床邊坐了下來,又蹲下來給他脫鞋,抬頭道:「雖然事情離我們還很遠,雖然抓周也不過只是個寓意並非將來真的如此,但妾室只要想到他會和四爺一樣去做那危險的事,心便提了起來。」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回頭再想,我心裡難受不忍,可也不能因此去影響他的人生,俗話說兒大不由娘,便隨他去吧……」她忽然想到前世裡看到的一則笑話,一位記者問一位剛剛做了父親的男子,問他你對你兒子有什麼樣的期望,那位父親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道:只要以後,不用去監獄裡給他送飯就行。

  雖有搞笑之嫌,卻也能反應一部分做父母的心情。

  蕭四郎笑了起來,析秋扶著他道:「四爺去梳洗吧!」一頓又道:「滿身的酒味兒。」

  蕭四郎卻是原地轉身攬住她的腰,吐著氣道:「今晚讓炙哥兒睡暖閣裡去吧……」

  析秋微微一愣,隨後又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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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8 23:10:54
第二百零六章:秀女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外頭碧槐隔著門回道:「夫人,張醫女來了。」

  蕭四郎眉梢揚起臉色一正。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了碧槐的話:「知道了,讓她在次間等我會兒。」碧槐應是而去,析秋則看著蕭四郎抿脣笑著,又惦著腳哄著他一樣,在他面頰親了一口,輕染緋紅低聲道:「四爺再等幾日……」

  彷彿貓爪兒撓了心肝,一個吻不足以平復情緒,蕭四郎長臂一伸將她圈得更緊,低下頭便敷上她的脣瓣……

  析秋回抱著他,回應著他的吻,脣齒相纏愛意繾綣。

  過了許久,蕭四郎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有著半分醉態的他雙眼迷濛彷彿裡頭跳動著火苗,析秋幾乎覺得他一口能將她拆骨入腹的樣子,析秋心裡疼惜便動情的摸著他的面頰,回道:「過幾日大太太的除服禮,我想請普寧師太來府裡做法事,您覺得可好。」

  蕭四郎目光漸漸清明,攬她入懷低聲道:「好!」說著一頓又道:「不如將鑫哥兒接過來,省得那邊再多一次禮。」析秋也是這樣想的,便點頭應了。

  「你去吧,她這個時候來許是有事。」蕭四郎依依不捨的鬆開她:「炙哥兒在哪裡?」

  析秋低頭整理了衣裙,回道:「在暖閣裡玩兒呢,下午坤哥兒和十二妹走的時候著實哭了一頓,悶悶不樂,這會兒才好些。」

  蕭四郎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轉身朝淨室裡走去,析秋則開了門去了次間。

  阮靜柳一身月白繡著蘭花的素面褙子,端坐在玫瑰床上,見析秋進來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就見析秋穿著芙蓉白面的素面褙子,通身並無首飾,但卻面色酡紅眼眸濕潤,脣角微微翹起有些紅腫,很曖昧的樣子。

  阮靜柳低頭喝茶,輕笑出聲。

  析秋走過去,狐疑的在她身邊坐下,挑眉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這樣高興?」

  阮靜柳笑著擺手:「沒有!」說完看向析秋直接轉移的話題:「聽說炙哥兒抓了刀?」

  「嗯。」析秋應了接過碧槐送來的茶,笑著搖了搖頭,阮靜柳便回道:「我瞧著他動作輕快迅捷,以後定是練武的好料子。」

  析秋想到蕭四郎說起小時候練武時吃的苦,對這個話題持保留意見,阮靜柳瞧見就知道她的意思,笑著道:「你啊,現在捨不得也沒有用,若他能受得住,我倒覺得不錯。」

  析秋點了點頭,看向阮靜柳便問道:「今兒周夫人還偷偷問我,說怎麼沒有瞧見你。」說著嘆氣搖頭:「你啊,這樣躲著也不是事兒啊。」

  阮靜柳臉色不變,但語氣卻是淡漠了一些:「得過一天算作一日吧,旁的事我也不願理會。」說著看向析秋,又露出笑容來:「今年幾處莊子裡收上來的藥銷的不錯,有幾種我用藥水泡過,羅六爺便翻了七八倍的價格出售,卻是比普通的還買得好。」

  析秋已經聽天益說過了,此刻再聽阮靜柳提到,便笑著道:「我想著,讓羅六爺多留意一下可有鋪面空出來,我們再盤一個店吧,這樣你們也能輕鬆些。」

  「怎麼現在又想到開分店了?」阮靜柳放了茶盅,露出興致來。

  析秋笑著道:「你上一次提時我沒同意,是覺得時機未到,我們沒有供貨渠道又是新店剛開業,許多的不穩定,這會兒你的名頭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戶曉。」說著一頓又道:「這可是活招牌呢。」

  「你倒是會算計。」阮靜柳淡淡說著,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回去讓羅六爺多留心京城的鋪面,有消息讓天益進來通知你。」

  析秋點了點頭,又想到阮夫人今天帶來的女子,便和阮靜柳說了一遍:「……說是娘家的侄女。」

  阮靜柳聽著便擰了眉頭,沉思了半晌回道:「我不曾聽說過,不過瞧她這意思,只怕另有目的才是。」說著頓了頓補充道:「她娘家父親是都轉鹽運使,福建中山侯樂家的嫡次子,這位樂袖看你描述和年紀,應該是嫡親的侄女。」

  析秋認真聽著,卻是覺得樂袖和阮夫人並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又轉頭想了想,畢竟不是親生女兒,不像倒也正常。

  隔壁聽到炙哥兒的哭聲,阮靜柳站了起來:「我先回去了,你去哄炙哥兒吧。」說著要往外走,析秋和她並肩出門,邊走邊道:「你以後若有事還是白日裡來吧,你和綰兒兩個走夜路我也不放心。」

  阮靜柳卻是不以為然,笑著道:「不過幾步路,況且外頭這會兒熱鬧得很,也就是你不出門不知道罷了。」

  析秋確實沒有出過門,便沒了話回她,笑著點頭道:「你擔心些便是。」又對候在一邊的綰兒道:「晚上別讓你主子四處溜達。」

  綰兒抿脣輕笑:「主子也就來您這邊,平日裡也不出門的。」

  阮靜柳已經下了台階。

  析秋目送她出了院子,才轉身去了暖閣裡,蕭四郎已經在裡面了,炙哥兒正朝他身上爬,咯咯的脆聲笑著,見析秋過來便揮著手:「娘,娘!」

  「炙哥兒。」析秋走過來拉著他的手:「不准在父親身上亂爬。」說著要把他拉下來,炙哥兒就一副不情願、求救似的去看蕭四郎,蕭四郎卻是滿面淡然,挑著眉頭看著他:「喊聲爹!」

  大有你喊我,我就接著和你玩兒的意思。

  炙哥兒嘟了嘴,看著自己的父親。

  析秋失笑,看著父子兩人大眼瞪小眼,她搖了搖頭抱著炙哥兒輕聲道:「我們去洗澡,待會要睡覺,不准再玩了。」

  炙哥兒不肯,朝蕭四郎伸出手去,析秋抱著他就要出門,炙哥兒嘴巴一咧就哭了起來……

  蕭四郎目光動了動,炙哥兒看著父親哭得格外的可憐,憋著小嘴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可蕭四郎半天沒動靜,析秋已經走到門口,他一著急:「爹!」

  一聲爹毫無徵兆的喊出了口。

  析秋腳步一頓,露出滿臉的驚喜,蕭四郎也是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兒子:「你剛才喊什麼?」

  炙哥兒見父親高興,停了哭又開口喊了一聲:「爹!」

  「四爺。」析秋轉身過來看著蕭四郎,又將炙哥兒放在地上站著,蹲下來看著他激動的道:「他會喊爹了。」蕭四郎也是眼中滿是暖暖的笑意,三兩步走過來一把將炙哥兒抱起高高舉了起來,在房裡轉著圈兒,哈哈笑著。

  炙哥兒完全不害怕,揮著手隨著蕭四郎手臂上上下下,笑得格外的歡快,彷彿知道「爹」這個詞能讓父母高興,小嘴裡討好似的不停的喊。

  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但對於孩子來說,每新學一個字便是一次新的進步,她從蕭四郎手裡接過兒子,在他面頰親了一口,炙哥兒樂呵呵的樣子,一邊拉著母親的手,一邊揪著父親的手指。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今天白天累了析秋這會兒靠在那邊便不想動,炙哥兒卻是渾身的力氣,趴在床頭喊一聲娘,然後一個骨碌滾到床位嘻嘻笑著喊一聲爹,這樣來回重複著,玩的不亦樂乎。

  蕭四郎摸了摸析秋的臉低聲道:「你先睡吧。」析秋點了點頭,又想到佟全之的事兒:「三弟在外院還好吧?」

  「中間醒了一次,吃了藥又睡了,應該是無事了。」析秋聞言放心的點了點頭,又想到佟析硯今天的事兒,便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蕭四郎並未覺得失禮,笑著道:「韓承下午和我說了,說也不知道衝撞的是誰,我先以為是大嫂,後來問了天敬才知道是四姨。」蕭四郎淡淡說著安慰析秋:「他們不是輕狂之人,斷不會胡言亂語的。」

  析秋放了心,便翻了身坐起來,對炙哥兒招招手:「快來睡覺,不然娘先睡了,一會兒可沒有故事聽了哦。」

  炙哥兒一聽,頓時骨碌碌的爬了過來,非常的乖巧的拱進析秋的懷裡,找了個姿勢瞪著眼睛等著析秋開始說故事。

  析秋失笑,摸著炙哥兒的腦袋和蕭四郎對視一眼,蕭四郎笑著道:「我把燈熄了吧。」說著從床上下來走到牆角將燈剪了一半的燈芯,房間裡暗了下來,他回到床上就見母子兩人頭抵著頭在哪裡說悄悄話。

  暖黃色的燈光,偎在被子裡露出兩個腦袋的母子兩人皆是面頰紅紅的,析秋低低的聲音回傳在房間裡。

  他面含微笑,就這樣站在那裡,看著母子二人低聲說著話,析秋每說一句總要停頓一次,看著炙哥兒的反應,然後再說下一句,炙哥兒聽的聚精會神,等一個故事講完,他便打著哈欠睡眼朦朧的樣子,析秋輕輕拍拍一會兒便睡著了。

  再去看析秋,也是手臂搭在兒子身上,熟睡了過去。

  他輕笑,將析秋的胳膊放在被子,看著兩人卻沒了睡意,索性靠在床頭仔細去看。

  炙哥兒的皮膚很白,像析秋一樣彷彿吹彈可破,五官卻和他相似,他想到兒子敏捷的在床上翻著跟頭的樣子,又想到析秋刻意不放刀劍給他抓周的心態,不由嘆了口氣摸了摸析秋的臉……

  似是覺得癢,析秋眉頭擰了擰,孩子一樣的朝被子裡縮了縮,將自己的臉用被子蓋住,彷彿這樣就不會再癢了一樣。

  他失笑,還是收回了手。

  第二日一早,析秋被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她坐了起來就看到蕭四郎已經站在桌前低頭穿著衣服,她問道:「什麼時辰了?」

  「丑時。」蕭四郎回頭看著她走到床邊按了她的肩頭:「再睡會兒吧!」

  「妾身去給四爺準備早膳。」說著還是掀了被子下了地,蕭四郎無奈只得抓了屏風上的衣裳給她披上,析秋三兩下將頭髮抓了個纂兒抬頭對蕭四郎道:「四爺去梳洗吧,早膳一會兒就好。」說著披著衣裳開了門喊了春柳進來,春柳端著水進來,又去廚房傳了早膳。

  等伺候蕭四郎吃過早膳送他出了門,府裡各處的管事已經來了,析秋前面懷孕時府裡的事都是岑媽媽和容媽媽在打理,平日有事她們二人回她一遍就可以,等出了月子身子恢復後,她便半個月和各處的管事們見一次面,安排好接下來半個月的事兒,不同於侯府,這裡也就他們一家子人,事情少些也相對簡單一些,她處理起來也輕鬆許多,不用費那麼多的心思。

  處理好府裡各處的事,佟全之和佟敏之進來打了招呼,析秋見佟全之沒事才放了心,卻忍不住道:「昨兒真是驚著我們了,你以後可不能這樣沒命的喝酒。」

  「沒事。」佟全之笑著道:「我酒量好,昨天我要不是和韓大人,錢大人拼酒也不會醉的,要知道,我可是一個人喝他們兩個呢。」很得意的樣子。

  析秋瞪了他一眼:「你這樣子,若是去了軍營醉了酒可不得誤事。」

  「是不是大督都和你說了什麼?」佟全之眼睛一亮問道,析秋無奈搖了搖頭道:「沒有。」說著一頓又道:「早飯給你們備好了,你吃了再走。」

  佟全之洩氣,佟敏之笑著拉著他:「今天不是要和師兄比武的嘛,咱們快走吧。」說著看向析秋:「六姐我們走了。」

  析秋送兩人出去:「七弟,沒事常回去看看姨娘。」佟敏之守孝三年,這三年也不能再去科考。

  「知道了。」說完,已不見兩個人的人影。

  敏哥兒醒了,析秋帶著兩個孩子吃了早飯,敏哥兒去學館,她便拉著炙哥兒在房裡練習走路,從門口走到床沿,又從床沿走到門口,有時候偷偷放了手,炙哥兒也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走出五六步,等發現了身後沒了扶手,立刻腳步一停就要坐在地上,尋求穩妥。

  析秋耐心的跟在他後頭誘著他自己走路。

  中午敏哥兒回來吃飯,看著炙哥兒抱著佟全之送的那把彎刀,趴在門口正等著他,立刻三兩步跑上了台階,將手裡的書包丟給冬靈,蹲在炙哥兒面前笑著道:「你是在等我嗎?是不是想出去玩?」

  炙哥兒看看他,又看看外面,抬手指著院子裡依依呀呀說話,敏哥兒回頭看看掛在頭頂的太陽,哄著道:「我們再等會兒好不好,這會兒有些熱了,等晚些哥哥帶你出去玩吧。」說著,彎著腰要將炙哥兒抱起來。

  他不過才五歲,哪裡能抱得動炙哥兒,還不等他將人抱起來,兩人就噗通一聲倒在房裡的地上。

  沒有摔疼,炙哥兒頓時咯咯笑了起來,爬起來趴在哥哥身上,示意他同樣的事情再重複一次。

  敏哥兒示意周氏幾人不要扶他們,也跟著哈哈笑著,兩個人竟就趴在地上玩了起來,析秋聽到動靜從裡頭出來,就瞧見兩個孩子在地上打著滾兒,她失笑去拉炙哥兒,又回頭對敏哥兒道:「地上涼,可別受了涼。」

  敏哥兒依言站了起來又給炙哥兒拍著身上的灰,炙哥兒看著哥哥直傻笑,又蹬著腳揪住敏哥兒的衣服,敏哥兒牽著他的手:「弟弟,你什麼時候會走路啊,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去院子裡玩兒了,我還能教你跑步,等夏天我們還能去清河裡划船哦。」

  炙哥兒聽不懂,依依呀呀的點著頭。

  敏哥兒嘟著嘴看著析秋,問道:「母親,炙哥兒什麼時候會說話?」他也想聽弟弟喊他一聲哥哥。

  「快了。」析秋笑著道:「他昨晚喊了爹,後來又說了個講字,再過段時間應該就能說話了。」敏哥兒聽著就來了興致,蹲在炙哥兒面前,逗著他:「哥哥,哥哥……炙哥兒試試。」

  炙哥兒盯著敏哥兒的嘴脣,學著張了張嘴,可就是說不出來。

  敏哥兒洩氣,周氏在一邊安穩道:「敏爺,一般男孩子開口晚些,不過也就這兩個月的功夫,想必炙爺就能開口喊您哥哥了。」

  「真的?」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笑了起來。

  等吃飯的時候,他就自告奮勇的接過周氏端著的碗笑著道:「我來餵弟弟。」炙哥兒今兒吃麵條,岑媽媽按照析秋的吩咐特意盯著廚房做出短短的麵條,敏哥兒拿著筷子捲著麵條艱難的朝炙哥兒嘴裡送。

  炙哥兒見今天是哥哥餵他,咧著小嘴笑得格外的開心,可張著嘴等了半天,那一筷子麵條還沒有送到自己嘴裡來,等得不耐煩就伸出手,一把抓住筷子上的麵條就朝嘴裡送……

  「敏爺,還是奴婢來餵吧。」周氏小心的看了眼析秋,要去接敏哥兒的碗,敏哥兒努力了半天也沒有成功的餵進炙哥兒嘴裡,這會兒看著他自己抓了麵條吃得歡快,氣餒的將碗還給周氏,析秋看著敏哥兒嘟著嘴,再去看炙哥兒吃得滿臉都是麵條,不由笑了起來。

  吃了飯三個人玩了一會兒,又哄了兩人睡覺,析秋坐在床頭給敏哥兒做夏衫,這邊大夫人身邊的唐媽媽來了,拿了太夫人壽辰宴客的名單來給析秋過目,又將蕭延炙的長弓送來,唐媽媽笑道:「大夫人說難得炙哥兒喜歡這些,留在她哪裡也沒有用,不如給哥兒玩去。」

  析秋笑著讓春柳小心收起來:「他還小,這會兒給他也會弄壞了,等大些再給他。」說著一頓又道:「替我謝謝大嫂。」

  唐媽媽笑著應了,看見析秋手裡的衣裳,目光便頓了頓。

  四夫人對敏爺還是如以前一樣,貼身的衣裳都是自己動手做,她心裡暗暗點頭,面上又道:「今兒我們夫人回了一趟娘家,中午才回來,原本是要過來的,又覺得累,就讓奴婢跑一趟了。」

  析秋一愣,朝唐媽媽看去,就見唐媽媽正笑盈盈的看著,她忽然明白過來,唐媽媽這是在告訴她,大夫人今天回了娘家,難道是她已經想通了,還是想到好法子處理娘家的事情,所以讓唐媽媽告訴她一聲。

  她定是知道唐大奶奶拜託她勸她的事兒了吧。

  她微微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唐媽媽就知道析秋明白了她的意思。

  宴請的名單自是沒有什麼,唐媽媽又留下來聊了會兒,說起蕭延箏昨晚歇在府裡,便笑著道:「入了黑便被姑爺接回去了。」說著掩面笑了起來。

  析秋也笑了起來,這會兒龐家大老爺和老夫人回了廣西,家裡頭就剩下他們兩口子,龐姑爺只怕是一刻也捨不得和蕭延箏分開,兩個人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了。

  「太夫人還打趣,說是過些日子該是有外孫抱了。」唐媽媽笑著道。

  若真如此,那真是極好的事兒了。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說起中午唐媽媽來的事:「將宴客的名單給我看了,又將大哥生前常用的弓送了過來。」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看著他問道:「前些日子說宮中選秀女,這兩天名單是不是要出來了?」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明日就該出來了,過些日子各處選送的秀女就會入宮。」

  析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想到沈皇后,聽說皇長子機智聰明很得聖上喜歡,反而二皇子有些憨憨的,一歲多了還不會開口說話,比起皇長子聖上要冷淡許多,反觀長公主卻是不同,因是女子得到的寵愛比皇長子還要多,便是皇后說是也喜歡得很。

  再喜歡公主,可自皇長子出生後,皇后卻再沒有動靜。

  這一次新的秀女進宮,對於她來說,也是極大的危機吧。

  沈家這些日子也是頻繁在外面走動。

  第二日,析秋才吃了早飯,碧梧笑著進來,回道:「夫人,門外有個婆子,說是錦鄉侯家的媽媽,來給夫人請安。」

  析秋聞言便想到了阮平蓉,她微微點頭道:「請她進來吧。」

  碧梧應是轉身出去,一會兒領了一位穿著秋香色比甲的婆子進來,給析秋工工整整的磕了頭,笑著道:「奴婢是錦鄉侯二小姐身邊的媽媽,請夫人安。」

  「媽媽快起來。」析秋笑著說著又指著一邊的杌子道:「坐下說話吧。」

  那婆子謝了,落落大方的側著身子半坐在杌子上,又接了碧梧上的茶捧在手裡,笑著道:「是這樣的,我們小姐差奴婢來問一問,夫人明天有沒有空,她和表小姐想上門來給夫人問安。」

  前兒離開時,阮平蓉就說到過兩天來玩,她微微點頭笑著道:「她們想來就來便是,還用媽媽特意跑一趟。」說著一頓笑著道:「告訴她們,我明兒沒事,直接過來便是。」

  「那奴婢回去就這麼回了。」婆子說著就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奴婢這就回去回話,不打擾夫人了。」

  析秋也未留,便讓碧梧送她出去。

  第二日一早阮平蓉和樂袖便到了府裡,和她們一起的還有黃小姐,三個人由一群婆子丫頭簇擁著,說笑著進了門,析秋從次間裡出來看著三個女孩子笑著道:「原以為你們要遲些來的。」

  「夫人!」三個人給析秋行了禮,阮平蓉笑著回道:「我可是被表姐硬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樂袖紅了臉嗔瞪了阮平蓉一眼,抱歉似的對析秋道:「她嘴上最是沒規矩的,夫人別見怪。」析秋笑著搖頭:「怎麼會!」說著一頓又道:「快進來吧,可不能站在院子裡說話,回頭阮夫人和黃夫人可得怪我待客不周了。」

  三個人掩面而笑,隨著析秋進了門,阮平蓉大刺刺的在玫瑰床上坐了下來,東看看西看看,問道:「兩個哥兒呢?」

  「敏哥兒去學館了,炙哥兒和奶娘在園子裡散步呢。」析秋笑著看碧槐上了茶,樂袖接了茶謝過,靜靜坐在那邊,阮平蓉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析秋放在一邊的衣服上,挑著眉頭道:「夫人,您都是自己做衣裳嗎?」

  「隨便做做打發時間而已。」析秋笑著回了,又指了指她們個人面前擺著的蜜餞盤子:「是去年夏天晾乾的葡萄,你們吃吃看。」

  「葡萄?」阮平蓉捻了一顆丟進嘴裡,嚼了嚼頓時眯著眼睛回道:「嗯,真甜。」又回頭對樂袖和黃小姐道:「你們嘗嘗看,很好吃!」

  黃小姐也捻了一顆放進嘴裡,樂袖則要斯文多了,拿著帕子包了手咬了半口,黃小姐吃著點著頭又捻了一顆,笑著道:「這個真好吃,就和酥糖一樣甜。」

  「就你會說。」阮平蓉索性將盤子拖到自己面前,又捻了幾顆吃了喝了口茶:「不過她說的也沒錯,平日吃的蜜餞可沒有這麼甜的。」

  析秋看著幾人笑了起來,對碧槐道:「拿了匣子給三位小姐各裝一些帶回去。」碧槐應是,析秋又對三人道:「若是喜歡再差了人來取。」

  阮平蓉點著頭:「謝謝夫人。」樂袖暗暗瞪了眼阮平蓉,卻是微笑著轉頭對析秋道:「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來已經是打擾,還帶著東西回去……」

  「不打緊。」析秋擺著手,看向幾人又道:「可要到園子裡去轉轉,前兒來也沒機會去看看,這會兒後園裡山茶正開著。」

  阮平蓉聽著就要點頭,樂袖卻是擺著手道:「不去了,太麻煩夫人了。」又瞪了阮平蓉一眼,阮平蓉撇撇嘴便道:「你現在不玩,回頭等你想玩也沒有機會了。」

  析秋聽著一愣,阮平蓉便變了面色,黃小姐很天真的問道:「為什麼沒有機會,四夫人家很近啊,我們可以常常來嘛。」

  「你不懂!」阮平蓉一副不願和小孩子解釋的樣子,就朝析秋看來,解釋道:「表姐初十就要進宮了,若是選上就要留在宮裡,若是選不上只怕回來後也要遠嫁,哪裡還有什麼機會玩。」說著又去看樂袖:「我說的沒錯吧?」

  「平蓉,不准胡說八道!」樂袖露出慍色,臉上並沒有高興的樣子,選秀的事都是聖家的事,他們哪敢多嘴還做了打算,放在心裡也就罷了,她竟然還口無遮攔的說出來。

  阮平蓉吐了吐舌頭不服氣的樣子,卻沒有再說話。

  黃小姐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道:「原來樂姐姐是今年的秀女啊,那以後見您是不是要去宮裡才能見到了?」說著一頓從樂袖對面走過來攜了她的手:「阮姐姐也沒說錯啊,以後我們也不能像現在你這樣常常見面了。」

  樂袖垂著頭紅了眼睛。

  析秋終於明白,阮夫人為什麼會將自家的侄女接過來,又帶出來走動,原來樂袖是今年的秀女……以她身後的關係,想必留在宮裡是必然的,樂、阮、錢,三家既然動了將女兒送進宮的打算,就必然做足了準備才是。

  三族的勢力,保一位貴妃,應該不是難事。

  心思轉過,她又朝樂袖看去,想必她心中也清楚的吧,此次去必然不可能再有出宮的可能,只不過進宮之後聖上寵愛與否,就只能靠她自己經營努力了,三族的期望只怕她心中壓力很大才是。

  她感覺很怪,覺得這麼好的姑娘以後就只能在那一方天地終老到死,有些可惜,可是轉頭一想,又覺得可笑,身為女子誰又不是在一方天地終老呢,便是她也沒有例外。

  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後,樂袖有些慌亂的開口,對析秋道:「夫人莫怪,平蓉口無遮攔。」說著站了起來:「平蓉,我們不要打擾夫人了,快回去吧。」

  「不要!」阮平蓉擺著手:「好不容易來一趟,再說我們想問夫人的事還沒問呢。」

  樂袖臉越加的紅,窘迫的看著析秋進退不是。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溫和的看了看樂袖,又看向阮平蓉問道:「什麼問題?」

  「就是表姐。」阮平蓉看也不看變了臉色的樂袖:「她很好奇,說大督都以前整日風流紈褲,為什麼娶了四夫人以後,就變得這麼好?」

  析秋正在喝茶,差點被茶水嗆著了,難怪樂袖臉色這麼難看,她看向阮平蓉就覺得這個姑娘真是率真的可愛。

  「平蓉!」樂袖滿臉的尷尬跺了腳道:「你再胡說我回去告訴姑母,看她怎麼罰你。」

  阮平蓉也站了起來,不相讓:「是你好奇我才幫你問,你現在又來說我,哼,不問就不問!」說著扭了頭不看樂袖。

  黃小姐看著兩人瞪著眼睛,怯怯的勸道:「兩位姐姐別生氣了,我們有話好好說嘛。」

  兩個人沒有反應。

  析秋失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彷彿她不曾有過這樣沒有顧忌無憂無慮的日子,遂笑著和阮平蓉道:「剛剛不還說表姐要進宮去,以後不常有出來走動的機會,若真是這樣,以後你們也不能常見面了哦,難得在一起你怎麼還和她置氣了呢。」

  她輕輕柔柔的含著微笑說著,阮平蓉聽著臉色就鬆了鬆,析秋又轉向樂袖笑著道:「我都沒有介意,你倒是先氣著了。」說著掩面笑了起來:「快坐下說話,今兒來反倒比昨日拘謹了許多。」

  樂袖朝析秋看去,面色一怔,是啊,她都沒有生氣她卻是和阮平蓉在別人家裡吵了起來,她平日裡一向自持的教養內斂這會兒卻不知被她丟到哪裡去了,她又去看析秋,就見她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她心裡便頓了一頓,目光又落在她身後為庶子做的衣服上……

  彷彿明白了,蕭大督都為何會為了她改變那麼多。

  樂袖臉色漸漸恢復過來,面露笑容朝析秋笑著道:「夫人說的對,是樂袖失禮了。」說著又和消了氣的阮平蓉互看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黃小姐就皺著鼻子道:「真和孩子一樣,一會兒吵架一會兒和好的。」

  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各自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樂袖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注意著她的一顰一笑。

  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好在阮平蓉沒有再追問剛剛的問題,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送走幾位嬌客,接下來兩天析秋便忙著大太太的除服禮,將鑫哥兒接過來,請了普寧師太在府裡做了水陸道場,將除服禮辦了,鑫哥兒換了鮮艷的衣服顯得很開心,拉著析秋道:「四嬸嬸這樣的衣裳真好看。」他還沒有穿過很鮮艷的顏色,所以顯得格外的興奮。

  析秋也換了件粉色撒花褙子,和太夫人大夫人在府裡吃了飯,第二日又去佟府裡給大太太上了香……

  初十那天京城裡異常的熱鬧,碧槐和碧梧上街去看,回來和析秋道:「夫人,外面可真熱鬧,那粉頂的轎子一頂接著一頂,還有掛著花團的馬車,便是隨跟著的丫頭都很好看……」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碧槐不以為然:「現在看著光鮮,這些人進了宮裡,可是一輩子都出不來的,轎子看著漂亮,指不定在裡頭怎麼哭著呢。」

  碧梧被潑了冷水,頓時蔫了下去。

  析秋卻是沒有說話,看著桌面上樂袖託人送來的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的回禮,微微發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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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5:56:54
第二百零七章:冤家?

  將樂袖送來的回禮拿給蕭四郎看,她彷彿無意識的喃喃的道:「……這樣的回禮也太重了。」

  說著便又放回匣子裡,喊來碧槐收好。

  蕭四郎端了茶在圓桌邊坐了下來,面上沒有多少的異色,眼神卻微微眯了眯沒有回析秋的話,析秋走過來,坐在他對面擰眉問道:「四爺,錢、阮、樂三家到底是何意思?這件事四爺和二哥知道不知道?」

  「錢忠與我和二哥說起過了。」蕭四郎喝了口茶解釋道:「中山侯遠在淮南,先帝時便沉寂許久,在朝中事務上也從不出頭行事低調,便是京中人際來往也居多附於錦鄉侯之後。」他說著看向析秋,又道:「但此事卻是錢忠起意,在三族中挑選後,才定了樂袖此人,一年前便請了教養嬤嬤細心教導培養,養在中山侯夫人膝下悉心教導,年後才接到京中,報備於內務府。」

  果然是這樣,樂袖進宮三族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定了,一年前正是榮郡王起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到韓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第二日錢夫人來府裡和她說話時,提到沈太夫人的態度和言辭。

  心中似乎明白了七八分。

  錢忠一直在聖上身邊走動,很得聖上信賴,他為人看上去油滑,但從他平時和蕭四郎以及蕭延亦相處的點滴來看,此人辦事不但沉穩而且心思也深,這樣的人不可能貿貿然送一位女子進宮。

  正如她早前所想,大周進宮選秀的女子大多是品級較低的官員家眷,或是家世清白的民間女子,功勛之家的女兒則很少入宮,因為這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將整個家族的興旺寄託在後宮女子身上,賭注太大風險也很大,真正的功勛貴族的榮寵也不可能靠一個女人去得勢,況且,後宮風雲詭變,那些生於安樂榮華的嫡出小姐們,又有幾個有那樣的心機手段,便是有家裡的長輩也捨不得讓自家嬌養的閨女進去受那份罪,一步走差興許還會落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所以,錢忠也好,中山侯也好,錦鄉侯也好自然也有這樣的想法和顧慮,即便樂袖並非他們所出,但所要擔待的風險卻並沒有因此減少,可他們如今這樣做了,析秋卻認為他們一定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聖上。

  能讓三大家族聽命行事且對如今樹大枝茂的沈氏毫無顧忌,就只有當今聖上能做得到了。

  政治講究平衡,不管風平浪靜還是一枝獨秀這些都不是好事,當局者最想要見到的是什麼,是暗潮洶湧,只有在暗潮洶湧中各方黨派勢力相互制肘,局勢才算真正的穩定,只有為了利益互相監督揭發抵制手段百出,局勢才算真正的穩定。

  不但朝堂如此,便是後宮亦是如此,如今後宮之中依舊是沈皇后最為得寵,有她一人六宮無顏色,這一次選秀是一次衝擊更是一次機會,聖上想要平衡,想要制肘不出現一家獨大隻手遮天的場面,唯有在後宮抬舉一位后妃,在朝堂提拔一族勢力。

  與不滿無關,只是政治。

  而東昌伯這一脈的勢力,正好被聖上相中了,東昌伯雖爵位不高,可聯姻勢力強大,便是宣寧侯也和他走得頗近,這些勢力只要連起來……

  對自己大膽的猜想,析秋暗暗心驚,摒棄心中的胡思亂想,可腦中卻依舊在轉著不停。

  「在想什麼?」蕭四郎握了她的手在手心之中,低聲問道:「在擔心今後朝堂還是後宮?」

  析秋回過神來,朝蕭四郎看去,面露緊張的問道:「四爺,您和妾身說,您和二哥會不會受到牽連或是影響。」罪名之中,有一罪叫坐黨,沒有直接利害,但即便是間接的,屆時查究起來也一樣難逃其咎。

  她當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並非是害怕,但是無妄之災或是間接連累,想必沒有人甘願承受。

  「傻丫頭。」蕭四郎抬手將她面頰邊的碎髮捋至耳後,隨後淡淡的道:「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錢忠小的時候,因為太粘二哥,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住在我們家,娘對他也親厚得很,與東昌伯的太夫人也是情如姐妹……所以,錢忠才會在決定之後,便與我和二哥說起此事……」說完靜靜的看著析秋,輕緩的笑著道:「聖上心中自有定數,與其我們在家中惶惶難安,不如擇一處而立,即便是事情到最後真如你所想那樣,我們也有退路。」

  析秋聽著一愣,就看著蕭四郎問道:「什麼退路?」

  蕭四郎便抿脣輕笑,目光灼灼的盯著析秋,笑著道:「我們便去鎮遠找程衝,若你不喜那處,也可以去蜀中,購一處房宅,你在前院紡紗,我在後院種瓜……且不樂哉。」

  越說越沒邊兒了,析秋還是忍不住失笑,瞪了蕭四郎一眼,不滿道:「妾身和您說正事呢。」蕭四郎卻依舊滿臉含笑:「我說的也是正事!」不待他話說完,便手臂一抬將析秋抄抱起來放在腿上,貼在她的耳邊就道:「傻丫頭,你不是已經想明白其中的細節了麼,既然這件事聖上心知肚明,那麼只要錢,阮,樂三家不太笨,就定不會有你所想的事情發生……夫人見過錢阮兩位夫人,也見過樂袖,此刻心中作何感?」

  析秋聽著挑了挑眉頭,看著蕭四郎彎起的長長的眼眸,眼中堅定而安寧,她慢慢的就鬆了口氣……

  希望只是她想得多了,或是杞人憂天罷!

  門外炙哥兒的聲音傳進來,析秋回頭看了看點頭道:「妾身讓春柳給四爺打水來,四爺去梳洗吧。」

  蕭四郎攬她在懷,細瓷白牙輕輕一咬析秋的鼻尖,什麼也沒有說將她放下來起身去淨室,析秋站在遠處看著他的背影,卻忍不住紅了臉。

  安頓好炙哥兒,她回來時蕭四郎已經躺在床上翻著書,見她進來問道:「炙哥兒睡了?」析秋點頭應是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看向蕭四郎道:「四爺早些休息吧,妾身去梳洗。」

  蕭四郎輕嗯了一聲,析秋便進了淨室,將自己浸入裝滿熱水的浴桶中,才覺得周身舒坦下來,她長長的吸了口氣又吐了出去,心中一整日的壓抑才徹底鬆懈下來,蕭四郎說的沒有錯,是她想的太過驚險了。

  披了衣服出來,蕭四郎依舊靠在床頭在看書,她脫了外套上了床也靠在床頭,目光就落在他看著的《四民月令》上,笑著道:「四爺怎麼也看這樣的書。」

  「隨便翻翻。」蕭四郎放了書看向析秋,見她洗過澡出來面頰紅紅的,雙眸暈著霧氣一般波光瀲灩,明艷動人,他眼眸微深卻是淡淡的問道:「聽說幾處莊子裡收成皆是不錯,你和張醫女打算再開一間分號?」

  「嗯,確實有這樣的打算。」析秋就將她的想法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問道:「四爺覺得如何?」

  蕭四郎微微點了點頭,回道:「醫館所取利益太薄,以藥店為主確實是不錯的想法,至於藥膳也是不錯,倒是可以單獨分開來去做,依這兩年京城形勢來看,藥膳還是很有前景。」

  析秋微笑著點頭,她對生意一直不大上心,但羅六爺和阮靜柳還是會將店裡的事報來與她詳說,當初開藥膳櫃面時她就有這樣的想法,若是將來她身邊春柳幾人不在府裡服侍,也能有營生之所,至少能保她們衣食生活。

  「就是鋪面不容易尋,好幾日的時間,羅六爺也看了幾處,不是地段不合適,便是大小不合適……」輕嘆了口氣。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看相析秋道:「我明天寫封信讓羅六爺去五城兵馬司找老鐘,他常用市井打交道,讓他去辦也能事倍功半。」

  「鐘大人?」析秋笑著道:「不過是小事,怎能麻煩鐘大人。」蕭四郎不以為然,笑著道:「他整日遊街串巷的不過順手的事,無妨的。」

  析秋想了想也覺得對,便沒有反對,笑著道:「那我明天讓天誠去通知羅六爺。」

  蕭四郎點了點頭,將書放在床邊的杌子上躺了下來,析秋也縮進被子裡,這段時間都是炙哥兒睡在兩人的中間,一時就剩他們兩個人,析秋反而有些不習慣,便拱了拱身子:「炙哥兒晚上和周氏睡也不知道會不會哭。」

  腰上,一雙大手搭了上來,很自然的順著衣襟探了進去,在纖細的腰肢上上下撫摸,析秋身子一僵忍不住朝後縮了縮,蕭四郎卻是不客氣手臂一伸將她撈了過來,抱在自己懷裡,輕聲道:「總要一個人睡,總不能一世都護著他吧。」說著,另一隻手食指輕輕一勾,將析秋下巴托起來看著他……

  蕭四郎脣瓣輕勾,低頭輕輕柔柔的敷上她的脣瓣,舌尖在她的脣上打著轉兒彷彿在品嘗美味一般。

  析秋輕喘著氣,目光落在蕭四郎微闔的雙眸上,不願意錯過他一絲情緒的變化,彷彿感覺到她的反應,蕭四郎脣瓣一動直接壓上了她的眼睛,喉間呢喃道:「傻丫頭!」手已經順著腰間握住了她的豐盈。

  生育過後,析秋彷彿變得敏感許多,細微觸碰她微微戰慄起來,蕭四郎移開脣看著她乖巧的閉著眼睛,他輕笑翻身而上,吻,便順著她的脖頸如岩漿般滾燙熾熱直泄而下。

  析秋摟著他的脖子,嬌俏的身體不留一絲縫隙的蜷在他的懷中,她迷濛著雙眼回應著他,輕輕扭動著身體……

  「四爺。」析秋睜開眼睛看著他,羞澀的道:「讓妾身來。」

  蕭四郎眉梢微挑,立地抱著她翻了個身,將她置於自己胸前,析秋紅著臉學著蕭四郎的樣子吻了下去。

  驚怔之後,便被濕濕軟軟的彷彿含著香甜吻迷醉。

  散發薄荷清香的青絲如夜幕般遮住他的雙眼,腦海中析秋的樣子卻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晰,蕭四郎摟著她的腰,能感覺到她緊張著卻努力放鬆適應的身體,他撥開遮在臉上的秀髮。

  析秋擰著眉頭,回以微笑,身體輕輕擺動起來,抓著蕭四郎的手低頭去吻他。也學著他的樣子露出曖昧一笑。

  蕭四郎眸色深諳,脣瓣的笑容越發的擴大,眼眸中便只剩她一人,放大,放大……

  ……析秋香汗淋漓,原是心疼他這麼長時間的隱忍,卻沒有想到不過一刻鐘就再使不出力氣來,最後還是軟軟的倒在他的懷裡……蕭四郎輕吻她額頭的汗珠,笑著道:「還是讓為夫伺候夫人吧。」

  析秋瞪著眼睛看著他,總要歇一刻的吧,卻沒有想到他不給她留半點的時間,身體裡的反應卻是他給出的最直接的回答。

  析秋迷迷糊糊便昏睡了過去,不記得幾時,便聽到身邊悉悉索索的聲響,她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睛瞄了一眼正坐在床頭的蕭四郎,問道:「什麼時辰了?」

  「丑時不到。」蕭四郎在他耳邊輕聲而道。

  「嗯。」析秋聽著便朝他懷裡拱了拱,環著他的腰再次睡了過去,等再一次醒來時,她就覺得胸口一陣窒悶,她睜開眼睛就瞧見蕭四郎正半敷在她身上,含笑看著她,析秋問道:「今天休沐?」

  「這三日選秀,我已告假!」

  昨天可沒有說半句今天休息的事,析秋擰了擰眉頭要去拿懷錶來看時辰:「嗯,那妾身起床給四爺準備早善。」

  蕭四郎神采奕奕,手很自然的摸著她的後背,挑眉回道:「現在還早,再睡會兒吧。」

  析秋確實睏得很,努力睜了睜又強撐不住回道:「嗯,那我再睡一會兒,記得喊我。」說著拱了拱又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樣子,蕭四郎看著她嘟著嘴睡相憨實,不由輕笑又忍不住吻了下去。

  本來只是普通的一吻,卻沒有想到吻著吻著便有些收拾不住,索性翻身而上將她周身仔仔細細吻了一遍。

  析秋動了動,喊道:「蕭四郎。」

  「嗯。」蕭四郎應了一聲,語含笑意。

  析秋聽見是他的聲音,就沒有接下來的動靜,卻又彷彿感覺到什麼,猛然睜開眼睛來看著他:「你……」

  蕭四郎不等她說話,便封住了她的脣口,纏綿的吻落下之時,又再次進入她的身體之中。

  析秋回吻著他,卻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

  「娘,娘!」炙哥兒趴在床邊上抓著析秋的手搖著:「娘,娘!」

  炙哥兒怎麼在這裡,析秋猛然驚醒了過來,果然看到炙哥趴在床邊上搖著她的手,周氏忐忑不安的站在後面,小心翼翼的回道:「……炙爺一直哭,奴婢……」

  房間裡已經沒有蕭四郎的身影,她再去摸身上的衣物已經穿得整整齊齊的,就連床單都已經換過,她臉忍不住便紅了,咳嗽了一聲看向周氏道:「我知道了,去將春柳喚來,你下去歇著吧。」

  周氏慌忙點了點頭,退了出去,析秋就拉著炙哥兒的手坐了起來:「炙哥兒想娘了?」說著她掀了被子下了地,蹲在地上將炙哥兒抱在手裡:「你吃早飯了沒有?」

  「吃,吃!」炙哥兒點著頭回著析秋的話,又指著外面:「玩,玩!」

  這兩天新學了好幾個字,但兩個字的卻依舊不會說,析秋聽著點頭道:「娘要梳洗,一會兒再帶你出去玩好嗎?」

  炙哥兒癟了癟嘴,卻沒有再強求。

  春柳走了進來:「夫人,您醒了。」說著,將手裡的銅盆放在架子上:「韓大人來了,四爺去外院了。」

  析秋點了點頭,將炙哥兒交給春柳抱著,走到架子邊洗了臉,回頭看著她問道:「敏哥兒早上你送去學館的?」春柳點頭應是:「奴婢先以為您病了……」春柳有些紅了臉,是四爺喊她和碧槐進來換床單的,四爺抱著熟睡得夫人站在旁邊,她和碧槐兩個人恨不得長了三頭六臂將手裡的事情做完退出去:「四爺就不讓我們吵您,沒想還是被我們炙爺吵醒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析秋能想像床上的被單是如何被換掉的,臉上也忍不住紅了,轉頭過去用濕帕子擦了半天才算好些。

  春柳回道:「辰時。」

  析秋嘆了口氣,她竟睡了這麼長時間。

  春柳幫她梳了髮髻她出門陪著炙哥兒玩了一會兒,岑媽媽和容媽媽來回了事,析秋吩咐道:「去外院問問,韓大人中午可在這裡用飯。」

  岑媽媽應是,不一刻回來回道:「韓大人還有事,坐一刻就走。」

  析秋聽著便沒有再說什麼,等敏哥兒下了學回來,母子三人在次間裡玩兒,析秋拿著前幾日和敏哥兒兩人畫的動物圖片給炙哥兒認,炙哥兒聽著看著盯著她的嘴脣也學著在動,可就是不說話……

  析秋將他放在地上,和敏哥兒兩人一人站在玫瑰床的邊上,一人站在另一頭拍著手,析秋扶著炙哥兒她蹲在地上,指著敏哥兒道:「到哥哥那邊去,哥哥喊你呢。」

  炙哥兒看看敏哥兒,又看看母親,小腿動動就是不大敢走。

  敏哥兒拍著手:「弟弟,到這邊來!」說著拿著搖鈴誘著他。

  炙哥兒咯咯笑著,就鬆開析秋的手,邁著小腿蹬蹬就朝敏哥兒那邊跑,等跑了一半驚覺沒有人扶著他,他腳步一停就不敢走了,一停下來就東搖西晃的有些站不穩,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摔疼了屁股,頓時小嘴就癟了癟。

  析秋示意旁人不要去扶他,笑著也走到敏哥兒身邊,兩個人在一邊看著炙哥兒:「自己站起來,到這邊來。」炙哥兒聽著止了哭意,搖搖晃晃的就要爬起來,試了幾次依舊無果,索性放棄了用雙手雙腳的爬了過去。

  析秋失笑,和敏哥兒兩人試了幾次,炙哥兒已經能走一個長凳那麼長的距離,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蕭四郎進門來,就瞧見兒子正在地上蹣跚學步,也來了興致坐在那邊拍著:「父親帶你去騎馬好不好!」他不知道騎馬是什麼,但是卻知道但凡父親帶著他玩的遊戲,總是比和母親在一起玩的還要有趣。

  想也不想,炙哥兒就鬆開敏哥兒的手,蹬蹬蹬的朝蕭四郎跑了過去,一路穩穩當當的。

  析秋愣在哪裡,想了許久炙哥兒能自己穩穩當當的走路,今天終於看見了,心裡的感覺卻是格外的複雜,又高興又心疼,高興的是孩子正在一天天長大,心疼的是,他會這樣一點一點成長,學著走路學著思考,會有一天羽翼豐滿展翅高飛遠離自己,再不需要母親的懷抱。

  她紅了眼睛,看著父子兩人兩人在一起哈哈大笑的樣子,沒有任何時刻比這一時還要滿足。

  「母親!」敏哥兒拉了拉她的衣擺,昂著頭笑著道:「弟弟會走路了。」

  析秋將眼中的淚花逼了回去,回以微笑,點頭道:「是啊,弟弟長大了。」

  炙哥兒彷彿走滑了腿,邁著步子就在房裡搖搖晃晃的自己從這頭走到那頭,怕了就扶著東西,然後鬆開手到下一個目的地,累了就直接坐在地上朝著眾人嘿嘿笑著!

  「夫人,飯好了,擺在哪裡?」岑媽媽笑著進來,瞧見炙哥兒在走路,頓時滿臉激動的走過去抱住炙哥兒:「哎呀,哥兒會走路了!」

  炙哥兒不要抱,頓時不滿意的扭著胖墩墩的身子,岑媽媽呵呵笑著放了他,炙哥兒就邁著退自己朝桌子邊走了過去,作勢要爬到椅子上坐著,一副等著吃飯的樣子。

  滿屋子的人笑了起來,便是蕭四郎也忍俊不已,岑媽媽抱他坐上去,不迭點頭笑著道:「奴婢這就將飯菜擺上來,我們哥兒可不是餓了。」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著飯,蕭四郎吃過後端了茶,看向析秋道:「秦穆那邊我已寫信去了,你得了空讓三弟來一趟吧。」

  「三弟?」析秋聽著微愣,隨即明白蕭四郎的意思:「您是說,今年就讓三弟去宣同?」

  蕭四郎點了點頭,回道:「他年紀雖小,可我看他身手這兩年卻是長進不少,一直留在京城也並非益事,不如讓他去軍營鍛煉鍛煉。」說著一頓又道:「在宣同先待個兩年,兩年後若覺適應便再去遼東,那邊有黃達在我也放心一些,況且,邊境年年都有大小戰事,他去那邊也能歷練一番。」

  遼東不同於宣同,宣同守衛京畿蒙古兵輕易不敢進犯,反而遼東那邊卻是戰事頻繁,佟全之先去宣同軍中適應鍛煉兩年,再去遼東,一來能積累經驗二來只有在戰事頻發之處才能累立軍功,才有可能得到升遷。

  見析秋沒有說話,蕭四郎看著她,便道:「你若不放心,便就再等一年!」

  「沒有。」析秋搖著頭:「去軍中一直是三弟所願,我們還是問過他的意思吧,他若是願意就勞四爺幫他安排,還有二叔那邊,也要寫信告知一聲,軍中不同別處,三弟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子。」

  蕭四郎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晚上析秋便讓天誠將佟全之找來,他一進門抱著炙哥兒逗了半天,又得意的道:「等你長大了,舅舅再給你找一把更漂亮的彎刀。」又拍了拍自己腰間整日掛著的:「比舅舅這個還要漂亮!」

  炙哥兒很喜歡他和佟敏之,聽他說著話自是樂不可支的胡亂點頭。

  析秋有話要和他說,便讓周氏將炙哥兒抱出去,對佟全之道:「你坐了說話。」佟全之在她對面坐下,析秋就將蕭四郎的話和他說了一遍:「……你自己考慮,二叔那邊你也要徵詢了意見。」

  佟全之先愣在那裡,盯著析秋半晌沒什麼反應,析秋瞧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她的擔心算是白費了。

  果然,佟全之一蹦而起,拔出腰上的刀就揮了起來,在房裡跑了兩圈,才興衝衝的停下來,看著析秋壓抑不住驚喜道:「不用和父親商量,我和他早打過招呼,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說著一頓又道:「大督都在哪裡,我去找他!」

  「你等等。」析秋喊住她:「你要去我沒有意見,可你一定要寫信告訴二叔一聲,還有,你去軍中一定要按規矩行事,不可魯莽意氣用事,軍中不比武館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到時候若是犯了軍紀,可是要軍法處置的。」

  瞧見析秋擰著眉頭不放心他的樣子,佟全之立時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數的。」說著大步朝外走去找蕭四郎:「父親那邊我今晚就寫信回去,你不要擔心了。」說完,門口已經不見他蹤影。

  析秋站在門口,看著興高采烈的佟全之,長長的嘆了口氣,卻還是不放心,讓岑媽媽回去一趟,將此事和江氏說了,讓江氏告訴大老爺一聲。

  不管她如何擔心,佟全之去軍營的事還是很快的定了下來,這個月月末就啟程,與他同行的還有武官中的兩位師兄弟,也同得蕭四郎的舉薦進了軍營,兩人皆是寒門子弟,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他們在佟全之周圍,析秋好歹是放心一些。

  江氏也托了邱媽媽帶信來,說大老爺已經知道了,寫信與二老爺說了,二老爺那邊還沒有回信,不過只怕也攔不住。

  析秋吩咐岑媽媽:「宣同那邊冬天冷,二太太和大嫂那邊不管有沒有準備,你這兩天讓針線房的人趕製幾套皮衣出來,再做三件棉襖,鞋襪褲子裡衣也少不得,能做多少算多少,他整日裡練武揮汗如雨的必定壞得快,帶多些有備無患。」

  「奴婢這就派人去親家舅太太那邊拿了尺寸,吩咐下去辦!」岑媽媽應了便退了出去。

  析秋也沒有空去管佟全之的事,只聽佟敏之說他這些日子在各處忙著和京城圈子裡的朋友道別,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回去,連大老爺都拿他沒轍。

  太夫人的壽辰到了,析秋和蕭四郎商量:「我進門娘這還是第一次過壽,也不知道送什麼好。」很苦惱的樣子。

  蕭四郎就想到上一次太夫人壽辰時穿的那件衣裳,當時並不知道,後來才聽人私下裡說起,那件衣裳便是她親手做的,想到此他便道:「你不如動手給娘做件衣服吧,你手巧,她必定是歡喜的。」

  「妾身想過,但前些日子一直忙著也沒有得出空來做,這會兒再開始也來不及了,只得再想辦法。」說著一頓又道:「……總覺得衣裳太輕了些。」

  蕭四郎想了想,覺得有些無能為力,析秋卻是心事重重總想不到合適的東西,還是春柳提醒道:「您去年懷著身子時,不是繡了一架花開富貴的四扇插屏麼,不如讓天誠找人打一個架子,太夫人暖閣的炕頭上,正空了一塊地兒,那個插屏正好放。」

  「你竟是連擺的地兒都想到了。」析秋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奇石古玩太夫人那邊定不會稀缺,衣裳鞋襪現在也來不及,這個屏風她繡了五六個月才繡好……她想了想點頭道:「那你拿出去,讓天誠量了尺寸,速速讓人打了架子來。」說著一頓又道:「我記得岑媽媽提起過,庫房裡頭還有段檀香木,就用那塊吧!」

  「奴婢知道了!」春柳應是,帶著人去庫房裡找析秋繡好的插屏,又拿出去讓天誠量了尺寸去打底座架子。

  到了太夫人壽辰那日,析秋放了季先生一天的假,早早的給炙哥兒和敏哥兒,兩人各換了大紅的錦緞的短掛和寶藍色的燈芯長褲,一雙墨黑皂面繡銀魚戲珠的鞋子,兩個人穿得一樣,敏哥兒機敏沉穩,炙哥兒天真可愛,兩個人站在一起非常顯眼矚目。

  帶著兩個孩子坐了馬車,蕭四郎騎馬隨行,一路進了侯府的二門,守門的婆子看見兩個孩子紛紛停下來行禮,又給析秋道喜,析秋讓春柳備了銀錁子打賞,一路說說笑笑進了內院。

  大夫人帶著鑫哥兒早早迎在門口,析秋見到她行禮喊道:「大嫂!」大夫人點了點頭:「四弟妹。」又看向負手而立的蕭四郎:「四弟!」

  蕭四郎微微頷首。

  炙哥兒見到鑫哥兒,立刻從周氏懷中滑了下來,邁著小腿朝鑫哥兒跑去,析秋跟在後頭道:「炙哥兒,快給大伯母行禮。」

  炙哥兒停了步子,抱著小拳頭就依言給大夫人作揖,大夫人眉眼中都是笑意,看著炙哥兒盡是疼惜:「什麼時候學會走路的。」

  「就這兩天的事兒。」析秋看著鑫哥兒樓住了炙哥兒,敏哥兒在一邊護著,她看向大夫人:「辛苦您了,我也沒有過來幫忙。」

  大夫人不在意的搖了搖頭道:「也沒有多少事,你府裡也忙得很,又有炙哥兒離不了……」說著側身迎析秋進去:「進去吧,娘正在等你呢。」

  析秋應是,低頭對鑫哥兒道:「鑫哥兒不想四嬸嬸嗎,都沒有喊我。」

  「沒有!」鑫哥兒搖著頭:「我天天都很想四嬸嬸的,就是先生功課緊,我沒法出門。」有些洩氣的低了頭。

  析秋知道,宋先生給鑫哥兒安排的課程比以前緊了許多,敏哥兒不在這邊,晟哥兒太夫人又發了話讓五爺自行解決,剩他一個人覺得寂寞又沒了動力。

  「多學些東西才好呢,我瞧著我們鑫哥兒可比以前還要懂事呢。」

  鑫哥兒得了誇獎才算好些,可抵不過沮喪的樣子,敏哥兒扯了扯他的手,對他道:「我們先去給祖母拜壽吧。」

  鑫哥兒笑了起來,點頭道:「好。」兩人一人牽了炙哥兒一隻手,朝太夫人房裡去。

  析秋和蕭四郎隨著大夫人也進了門,跟著的幾個丫頭以及岑媽媽則和唐媽媽去說話,去後院幫忙。

  「祝祖母福壽安康,松柏長青!」三個孩子並排跪在一起抱著拳頭,炙哥兒自然不會說,敏哥兒和鑫哥兒說的奶聲奶氣,太夫人看著三個孩子樂呵呵的笑著,指著紫薇道:「好,好,都賞!」

  紫薇就拿了三封紅包來,一人給了一封。

  三個人對錢都沒概念,一轉頭就交給了各自的奶娘飛撲到太夫人懷裡撒嬌,炙哥兒有樣學樣也撲了過去,太夫人抱著一個摟著一個腿上坐了一個,析秋瞧著驚心變喊道:「快下來,別累著祖母了。」

  「不打緊,不打緊!有他們在,我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累。」太夫人說著就在炙哥兒臉上親了一口:「我們炙哥兒都會走路了,真是好孩子!」

  太夫人今天穿著一件大紅福祿壽萬字不斷頭的褙子,一件青褐色的綜裙,裹著絳紅的抹額,銀絲上墜著一支孔雀銀穿花步搖,顯得神采奕奕,析秋和蕭四郎也上前跪著拜了壽,獻了壽禮,太夫人瞧見插屏果然歡喜得很,對碧蓮道:「放在暖閣裡頭去擺著!」

  春柳站在門口偷偷瞧著,暗暗笑著,她果然沒有猜錯。

  「牡丹閣到了京城,我便托了人去請,趕巧他們今天有空檔,便在後院搭了戲台。」大夫人淡淡說著,析秋聽著眉梢微挑,問道:「可是唱崑劇的?」

  大夫人微微一愣,點頭道:「你聽過?」析秋搖了搖頭,想到第一次去武進伯府後,回來就聽人說起過唱崑劇的牡丹閣,當時在武進伯府聽的是瓊劇,但大太太一直喜歡崑劇卻一直沒有聽成,沒想到今兒陰錯陽差,將幾年沒有來京城的牡丹閣請來了。

  她輕笑道:「只是聽說過,說唱得不錯!」

  「這到不知。」大夫人緩緩說著,又去看太夫人道:「娘也說改一改,總是聽瓊劇,就那麼幾處戲也覺得無趣。」

  析秋點頭應是,正要說話,這時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析秋許久不曾見他,比以前略清瘦了一些,穿著靛青色直綴舒爽晴朗,微笑著進來,析秋便站起來蹲身行了禮,蕭延亦目光在她面上轉過淡淡點了點頭,又轉目去看太夫人:「娘!」

  田夫人頷首,他才和大夫人以及蕭四郎見了禮。

  幾個孩子也板板整整的行了禮,蕭延亦的目光就落在炙哥兒身上,炙哥兒也瞪著眼睛看著他,析秋笑著道:「炙哥兒,叫二伯父。」

  炙哥兒動了動,轉目去看自己的父親,又從太夫人身上滑下來,偎在蕭四郎身邊去了。

  蕭四郎抱著炙哥兒顯得很高興,蕭延亦轉目看去問蕭四郎道:「一會兒錢忠和沈季以及幾位閣老都會來,你和我一起去吧。」

  蕭四郎目光動了動,點頭道:「嗯。」

  又說了會兒話,蕭延箏和龐貴彬回來了,給太夫人拜了壽,龐貴彬便隨著蕭延亦和蕭四郎一起去了外院,析秋將炙哥兒交給蕭延箏和周氏照看著,和大夫人一起到門口去迎客,陸陸續續常來走動的幾位夫人進了門……

  江氏和佟析硯帶著佟析玉進了門,江氏穿著水藍色雙金撒花褙子,下頭一件草綠的綜裙,梳著圓髻工工整整的左右各別了一個篦子,一支累金點翠珊瑚珠的步搖微微晃動,跟在她身後的邱媽媽抱著坤哥兒,佟析硯走在右邊,穿著桃粉素面褙子,一件芙蓉白綜裙,墜馬髻上別著兩朵紅色姑戎堆花,一支蜜花色水晶發釵

  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面色紅潤步態輕盈,面容上既留著少女的天真青澀,又有著女子的清雅風韻。

  她朝著析秋輕笑,走了過來,析秋微微點頭,看向她身邊的佟析玉,芙蓉色滾絨邊雲紋褙子,象牙白挑線裙子,個子比佟析硯高出半個頭來,身姿高挑婀娜,垂柳髻上也是清清淡淡的別了兩隻玉簪,一支菊花紋琺琅彩步搖,蓮步走來,析秋腦中便只有驚艷兩個字可以形容……

  「六姐姐。」佟析玉款款一拜,垂著臉怯怯的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

  析秋回神過來,就瞧見佟析硯笑容滿面卻似包含深意的眼睛,她笑著點頭:「八妹妹!」說著和江氏行了禮,江氏幾個人和大夫人見了禮,析秋便領著她們要進門去。

  幾個人說笑著著正要進去,這邊有人唱道:「懷寧侯馬大奶奶,吏部左侍郎蔣夫人到!」

  析秋微微一怔,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微微點頭,表示並未給懷寧侯下帖子。

  析秋暗暗疑惑,又見佟析硯面色微變朝她看來,析秋牽了她的手朝身後看去,就見馬大奶奶已經下了清幃小油車,穿著一件紫色的雙金暗紋牡丹褙子,富貴華麗款步走來,但吸引她們目光的卻是她身邊的女子,圓龐臉眼睛很大個子不高,看上去年紀也很小的樣子,微微笑著嘴角有兩個梨渦,穿著一件正紅廣袖佯裝錦面的褙子,絳紫的綜裙梳著婦人髻。頭上九鳳勒珠鎏金步搖耀眼奪目……

  這就是蔣士林新娶的夫人,馬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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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01:59
第二百零八章:對面

  江氏讓邱媽媽帶著坤哥兒先進了裡面,佟析硯被析秋牽著的手微微收緊。

  析秋能感受指尖上她使力攥出的痛感,她收回目光朝佟析硯看去,微微一笑輕聲道:「都過去了,不過陌生人而已。」

  「六妹……」佟析硯指尖冰涼,身體竟有些微微發顫,析秋鬆開她的手換做挽著她的胳膊,面上露出淺淺的微笑,笑容堅定暈著暖意看向佟析硯,又衝著她眨了眨眼睛,佟析硯明白她的意思,雖還是緊張卻冷靜了一些。

  析秋明白,儘管她偽裝得很好,儘管以為自己忘記了不在乎,可真的等到見面的那一刻,心裡曾經烙下的傷,還會隱隱作痛,她淺笑挽著佟析硯轉目朝馬大奶奶看去,馬大奶奶已經和大夫人見過禮,又看向析秋行了禮,笑著道:「……聽說太夫人壽辰,婆婆說早年得了太夫人許多的照拂,怎麼也要來給她老人家拜個壽。」

  「您太客氣了。」析秋笑著回了禮:「太夫人身體還好吧?」

  馬達奶奶點了點頭,回道:「天氣漸暖,身體也好了許多。」說著看了看大夫人又將身後的蔣夫人讓出來:「忘記介紹,這是我家裡的小姑子,也是吏部左侍郎的蔣夫人,正好昨天回了娘家也得空,所以便和我一起來了。」

  蔣夫人聽著就走上前來,朝大夫人行了禮,又朝析秋看來眼底掠過驚訝,又蹲身行了禮,笑著道:「常聽人說侯府大人和四夫人,也不得機會拜見。」說著又是一禮:「有禮了。」

  析秋暗暗挑眉,和大夫人一起回了半禮,大夫人淡淡的道:「蔣夫人客氣了。」析秋淺笑並未說話。

  蔣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佟析硯的身上,迅速一轉微微一笑半蹲了蹲,又看向江氏半蹲了蹲,這邊佟析玉則蹲身給她行了禮。

  大家互相見過禮,析秋笑著道:「也別站在外面了,幾位夫人都在裡面,請裡面坐吧。」說著,側身請馬大奶奶和蔣夫人進門。

  馬大奶奶笑著謝過就和大夫人並肩朝裡面走,蔣夫人則落後析秋半個身子,笑著和析秋說話:「怎麼沒瞧見兩位公子,聽說小公子會走路了?」

  佟析硯悄悄放了手,落後一步,江氏目光一轉就朝佟析玉看了一眼,佟析玉乖巧的走上去挽住佟析硯的手,笑著道:「四姐,今兒天氣真好,待會兒我們帶著坤哥兒和炙哥兒一起去後院划船好不好?讓六姐姐給我們準備船。」

  「好啊。」佟析硯沒有說話,走在前面的析秋卻是笑著回頭道:「一會兒我讓岑媽媽找胡總管給你們備了船,不過要多帶些人才行。」

  佟析玉笑著回道:「謝謝六姐。」又去拉著佟析硯:「四姐,好不好?」

  佟析硯笑了起來,點了佟析玉的額頭:「就知道玩!」說著頓了頓又道:「若是三弟和七弟在就好了,也不用找別人跟著,他們兩個就夠了!」

  佟析玉掩面而笑:「那就差了人將她們請來吧。」又看著佟析硯:「我們也能跟在後頭沾了光。」

  析秋看著佟析玉暗暗點頭,面上輕笑著,江氏也是邊走邊道:「回頭讓邱媽媽去請,免得三弟又不知躲在哪裡去吃酒了。」

  姐妹幾個連著江氏都笑了起來,氣氛很是融洽。

  蔣夫人和馬大奶奶不由看向她們,江氏端莊沉穩,佟析硯純真清秀,析秋淡雅美艷,佟析玉青春亮麗……蔣夫人目光一頓,心中暗暗疑惑沒有想到佟家幾位姐妹感情這樣好,便是連新進門的嫂子也親如姐妹……不是說佟家看著一團和氣,實際幾位庶女都是心機暗藏明刀暗槍的麼,怎麼今兒瞧著卻和傳聞有些不一樣呢。

  她又朝佟析硯看去一眼,比她想像中要美一些,原以為被和離回去的女人即便沒有大歸,想到現在的名聲和未來無止境的寂寞和孤冷,也該是面黃肌瘦沒有生氣才是,怎麼今兒瞧見,卻是談笑風生意氣風發?

  她疑惑更甚,對佟析硯生出好奇來,她是真的像李媽媽說的那樣單純良善,還是根本就是無心呢,否則她現在都是這樣的身份,怎麼還好意思在姐妹家走動,怎麼還能和待嫁閨秀一般見人呢。

  想到這裡,她又想到那天晚上,蔣士林一路從府裡出去,卻失魂落魄的去了佟府門口,又跌跌撞撞的回來,連著幾天都不進她的房,還是她哭了半天什麼好話和保證都說過了,他才堪堪原諒了自己……佟析硯以前在府裡他們也是這樣的嗎?相公但凡生氣,不管她怎麼示弱怎麼勸哄都是油鹽不進?

  他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應該像佟析硯那樣,無條件奉獻自己的一切去養活他們一大家子吃白飯的人才算賢惠?她心中冷笑,讓她養著,憑什麼她的嫁妝要來養一些不相干的人,還有婆婆,她有時候真的想把她的腦子打開來看看,她平日裡都是怎麼去想事情,那樣的腦子怎麼能活到今天的。

  暗暗搖頭,幾人已經上了台階,餘光中就看見佟析硯蓮步走在後頭,她脣角輕勾微露嘲諷,婆婆那樣的腦子都能將她從蔣家擠出去,看來她也不是表面上所表現的那樣聰明伶俐,而他們姐妹幾個只怕也是人前裝著樣子的,否則佟析硯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以四夫人和大督都的能力,怎麼也要對蔣家施壓才行,竟然最後鬧到和離的地步,所以說,剛剛這副姐妹親厚的樣子,也是做給外人看的吧。

  心中不屑,她轉頭去和析秋說話:「聽說四夫人搬去了都督府裡,那您還常常回來嗎?」

  析秋面上淡淡笑著,回道:「初一十五要回來給娘請安的。」說著一頓看向裡面出來的紫薇:「去和娘說一聲,就說懷寧侯的馬大奶奶和蔣夫人來了。」

  紫薇目光在馬大奶奶和蔣夫人臉上看了看,微垂著目光點頭進了門裡去,析秋一行人便跨進了太夫人的稍間裡,房裡已經坐了十來位夫人,見析秋進來唐大奶奶熱情的走了過來:「四夫人來的正巧,我們剛剛還在說你呢。」沒有去迎自家的姑奶奶,卻來挽著析秋的手。

  析秋朝大夫人看去一眼,大夫人沒有什麼表示,已經和馬大奶奶進了門,析秋笑著回唐大奶奶的話:「定是有人說了我壞話了吧。」

  「誰敢說您的壞話。」唐大奶奶親熱的攜了析秋的手:「您問問,提到您誰不是在誇您。」

  析秋朝正位上的太夫人,婁老太君以及唐老夫人和黃老夫人行了禮,唐老夫人就指著唐大奶奶啐道:「你既是知道四夫人好,就該好好學學人家才是,嘴上說著羨慕做的事也沒瞧見長進半分。」說著又和黃老夫人道:「盡是嘴皮子動動。」

  「娘!」唐大奶奶笑著道:「您好歹給兒媳留點面子嘛。」說著又拉著析秋:「你瞧瞧,自從有了你,我可是天天被人看著不順眼呢。」

  析秋掩面笑了起來,又看了眼大夫人,就見大夫人站在太夫人身後,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這邊馬大奶奶和蔣夫人給太夫人磕了頭,紫薇領著二人坐在最後的椅子上,錢夫人幾人目光在蔣夫人面上轉了一圈,又去看沒有說話的佟析硯,目光動了動,她身邊的許夫人卻是招著手道:「四小姐、八小姐到這邊來坐,也別管四夫人和佟大奶奶了,她們自有去處的。」

  佟析玉和佟析硯聞言輕笑著,上去給太夫人磕頭,又給諸位夫人行了禮,便依言走到許夫人身邊空著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佟析玉則是坐在佟析硯的身後。

  江氏坐在了上首,婁老太君正一邊牽著坤哥兒,一邊牽著炙哥兒,身邊又環繞著炙哥兒和鑫哥兒,不知道說什麼,反正顯得格外的高興。

  一屋子的女人,便是隨便說一句話也是嗡嗡鬧騰著,馬大奶奶和蔣夫人卻是沒有人說話,端著茶默默坐在了後面。

  聊著的話題,大多以宮中選秀為主,紛紛恭賀阮夫人,樂袖才進宮就被聖上封了四品的貴儀,雖還不曾臨幸但已是莫大的榮寵,阮夫人輕笑一一回了禮。

  四品,按中山候的品級,封了四品並不算特別的榮寵,不過只要留在宮中,在聖上身邊想必以樂袖的姿色,總有得寵的一日吧。

  心思轉過,她看見婁夫人正坐在那邊發待,走過去她笑著道:「二奶奶還好吧,上一次來說要去我那邊串門的,可過了這些日子也沒來,我心裡念著還想著託人去問問呢。」

  「還好,就是身子一直不大爽利,這兩日換了太醫開了藥正吃著,也不敢隨便出門,她也念叨著您,說等身子好些一定過府拜會您。」婁夫人輕聲說著,攜了析秋的手:「多謝您念著她,這孩子一直孤僻也沒什麼朋友,四夫人雖說是長輩,可和她年歲相差不多,您若是有空見了她一定要幫我勸勸她才好。」

  「她心裡其實都明白,就是將什麼事都擱在心裡罷了。」析秋擰了眉勸著道:「您也寬寬心,她年紀輕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婁夫人嘆了口氣:「托您吉言了。」

  這邊唐大奶奶被錢夫人和阮夫人拉著坐在一邊說話,錢夫人就笑著道:「怎麼沒將你們將二公子一併帶出來走動,我都好些年沒瞧見了……長得和大公子一樣,俊美倜儻了吧。」

  有人誇自己的孩子,唐大奶奶怎麼會不高興,遂笑著道:「您想見,回頭讓他老子去你們那邊串門去,您好好看看!」錢夫人掩面笑著,看向阮夫人道:「可不得好好看看,我還想要雙媒人鞋呢。」

  唐媽媽目光微微一愣,看了阮夫人一眼,啐道:「不過才十歲,還有幾年呢,你這想做媒的反而比我這當娘的還著急了。」

  錢夫人呵呵笑了起來,和阮夫人一左一右拉著唐大奶奶說話。

  佟析硯和許夫人坐了會兒,總覺得有道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她只覺得渾身若長了刺兒一樣難受,坐了許久她放了茶盅,低頭和佟析玉說了一句:「你在這裡坐會兒,我出去走走去。」

  「四姐姐,要不要我陪您去?」佟析玉輕聲細語的說著,目光也朝蔣夫人那邊看去一眼。

  佟析硯擺著手,人已經長了起來:「不用。」眾人的目光就幾不可聞的朝她看過來,又朝蔣夫人看去。

  佟析硯有些尷尬的和許黃兩位夫人打了招呼,黃夫人笑看著她:「來時,瞧見侯府園子裡的花開了,四小姐去看看吧,若是瞧見好的也幫我摘一支回來。」微微笑著又道:「不過園子裡這會兒有人進出,不然和四夫人說一聲,多帶幾個丫頭陪著吧。」

  「不用了。」佟析硯輕笑著:「常來走動,熟悉得很,我就在院子裡轉轉也不出去。」一頓又道:「若是瞧見好看的花,一定給您摘朵回來,我也做回借花獻佛的事兒。」

  黃夫人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道:「去吧!」許夫人朝佟析硯點點頭,笑著和黃夫人道:「年紀輕就是好,想想我們那時候也是這樣,總是想出去玩兒。」兩人說著話,就將佟析硯的尷尬的解除了。

  佟析硯感激的看了兩人一眼,又和前頭正朝她看來的蕭延箏點了點頭,便獨自出了門。

  析秋見佟析硯一個人出了門,心頭微微疑惑,佟析玉笑著走過來,在她耳邊小聲道:「四姐姐覺得悶,想去園子裡走走。」析秋點頭,看向佟析玉:「外頭有人守著,讓她走走也好。」便沒有再說佟析硯。

  這邊婁夫人看向佟析玉,笑著問道:「這位是……」析秋就攜了佟析玉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介紹道:「這是家裡的八妹妹,平時總待在家裡繡花下廚的,也不怎麼出來走動。」

  佟析玉就站起來朝婁夫人行了禮,婁夫人就看著可心的樣子,點頭嘆道:「難怪外頭人常說佟府的小姐一個個都如花兒一樣標緻!」

  佟析玉紅了臉,半坐在析秋身後。

  析秋笑著道:「你太誇獎了,我們姐妹實在上不得檯面。」

  這時門口,周夫人由丫頭扶著進了門,析秋和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她站了起來迎過去:「您來了。」

  「本想早點來,可到成了最後的了。」說著和析秋互相見了禮,她又道:「我先去給太夫人拜壽。」析秋笑著點頭陪著她去太夫人那邊。

  佟析硯帶著代菊幾人出了門,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下人忙碌著,太夫人院子側面的廣廳裡已經布置四五張圓桌,花園裡南面隱約能看到用紅布圍著的戲台,有穿著戲服的男子在裡頭走動,她避開眾人獨自拐了彎,去了蕭延箏以前的院子,在院中的石桌邊坐了下來,有丫頭乖巧的給她上了茶,她笑著接過端著喝了一口,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

  蔣夫人!

  佟析硯忽然覺得很可笑,曾幾何時那個稱謂是屬於她的,如今卻已經落在別的女子身上,看她的樣子乖巧懂事,想必一定能討得蔣老夫人的歡心,他也一定是喜歡的吧。

  嘲諷的搖了搖頭,她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呢,事情都過去了,她獨自在此處緬懷過去傷心垂淚,他甚至可能連她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小姐!」代菊試探的問道:「您若是不舒服,不如我們和四姑奶奶說一聲,先回府裡去吧。」

  佟析硯心裡一動也想回去,可是一想到她若是現在離開,在別人眼中是不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沒事。」佟析硯猶豫著還是擺了擺手:「太夫人壽辰,我若現在走難免有些失禮。」她嘆了口氣道:「就在這裡坐會兒吧,稍後吃了飯我們就去後面划船。」也能避開一些。

  「是!」代菊心裡也嘆了口氣,今天怎麼這麼巧,新蔣夫人也來了,這樣的場合按品級自是不會給她下帖子,卻沒有想到她是隨著馬大奶奶的,來者都是客四夫人也不可能為了私心趕別人走,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的道:「小姐,她是後來者,她都沒有尷尬,您就更不用尷尬才是,再說,我們是和離又不是休離,難堪該是她才是!」

  佟析硯失笑,抬頭看向代菊,就道:「我怎麼瞧著這話不像你說出來,反倒像是六妹妹說出來的。」

  「小姐!」代菊紅了臉:「這個時候您還拿奴婢打趣。」

  佟析硯掩面而笑。

  「佟四小姐。」正在這時,一聲突兀的聲音打斷她們的對話,佟析硯心頭一跳轉頭過去,就瞧見蔣夫人慢慢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笑容對她道:「真是好巧,竟是碰到了您。」一頓又道:「剛剛四小姐和丫頭在說什麼,這樣的高興。」

  很熱絡的走了過來。

  代菊幾人皆是面色變了變,有些如臨大敵的朝佟析硯圍過去。

  蔣夫人瞧著,眼底就掠過不屑之色。

  佟析硯站了起來,強撐笑顏回道:「不過隨便聊聊!」並沒有邀請她同坐的意思,蔣夫人卻是不客氣的過來,看著佟析硯道:「我能坐下嗎?」

  佟析硯目光頓了頓,很想拒絕可口中還是道:「請坐。」蔣夫人已經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佟析硯朝代菊幾人看去一眼,幾個人不情願的退開一步,佟析硯也坐回剛剛的位子上,有丫頭為蔣夫人端茶來,佟析硯笑著道:「蔣夫人喝茶!」

  蔣夫人微微點頭:「看得出來,四小姐和四夫人感情很好常來侯府,若不然也不會這樣熟悉。」說著四處看了看,就道:「看院子裡的陳設,像是二小姐的閨房。」

  佟析硯沒有回她的話,端著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心中卻是在猜測馬氏的目的。

  蕭延箏的院子在太夫人院子的右後側,若非常來的人不管怎麼散步也不可能走到這裡來的,但馬氏卻是找到這裡,不可能是偶遇這麼簡單。

  佟析硯的感覺很複雜,她有些緊張,因為馬氏和她之間的關係太特殊,又有些好奇,很想知道她和蔣士林之間過得怎麼樣,這樣的情緒之下,她面上的臉色就說不上親和了。

  「我想和四小姐說說話,麻煩你們在院子門口守著可好。」蔣夫人淺笑著回頭,嘴角兩個梨渦甜甜的,代菊甚至有過一瞬的幻覺,覺得眼前這女子是她們小姐的好友,可轉頭又想到她和小姐的詭異的關係,怎麼也不會相信,她真的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乖巧可愛。

  猶疑著,代菊朝佟析硯看去。

  佟析硯微微蹙了眉頭,點了頭道:「你們找了去處歇會兒吧,也不要總守著!」

  代菊依言退了下去,佟析硯便朝蔣夫人看去,笑著道:「蔣夫人有何賜教?」不由自主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戒備。

  「呵呵。」蔣夫人笑著道:「四小姐不用這般如臨大敵,我並無惡意的。」說著端著茶朝佟析硯顛了顛示出敬意,又道:「想必四小姐和我有同樣的心情吧。」

  佟析硯微微挑眉,蔣夫人就頗有深意的看著她,又露出天真的樣子:「好奇心啊。」

  佟析硯不置可否。

  蔣夫人就歪著頭看著佟析硯,毫不避忌的打量著她:「我們在閨中這麼多年不曾相識,卻沒有想到竟有這樣的緣分。」她輕笑著道:「你知道嗎,在府裡常聽下人們提到你,便是婆婆偶爾生了怒也會說起你,我每每聽著心裡就忍不住好奇,想見一見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沒有說蔣士林提到她,蔣夫人說話看似隨意,可依舊還是經過思量的。

  佟析硯心裡暗暗皺眉,面上搖了頭回道:「那是蔣夫人的事,我到沒什麼好奇,我與蔣氏已無半分瓜葛,所以,你怎麼樣、蔣氏如何我並不關心更不會好奇。」

  這一次輪到蔣夫人微微一愣,原以為佟析硯懦弱好欺的,卻沒有想到她到有幾分脾氣,面上笑著道:「也是,四小姐和相公已經沒有關係了,是我太多嘴了。」說著露出歉意的樣子:「不但您這麼說,就是相公也這麼說,有次聽見府裡兩個丫頭議論您,相公還生了氣,將那兩個丫頭各打了板子發配了出去,說往後府裡頭只有我一個蔣夫人,哪裡有什麼前夫人後夫人的,他聽著便有氣。」說著掩面笑了起來,看向佟析硯:「你說是不是,這些人也著實該打!」

  佟析硯心裡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疼的她暗暗抽了一口冷氣,就不想再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還有事,恕不奉陪,蔣夫人慢坐!」話落,就轉身朝外走去。

  「四小姐。」蔣夫人也隨著她站了起來,攔住佟析硯的去路,語調已與方才有些不同:「四小姐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你什麼意思?」佟析硯擰了眉頭,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蔣夫人就露出一片好心建議的樣子,語調壓著回道:「四小姐和離在家,往後是打算再尋戶好人嫁了呢,還是就這樣讓家中兄嫂白養著?又或者想通了直接大歸呢?」說著頓了頓看向佟析硯等著她回答。

  說中了佟析硯一直逃避不願面對的事情,她的將來!

  佟析硯身體幾不可聞顫了顫,氣得面上一片緋紅,她抬手指著蔣夫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四小姐莫氣,我也只是一片好心,您看,您總歸以前是蔣氏的兒媳,現在縱然離開了旁人還是知道的,您過得好不好將來是如何打算,別人說起來還是會想到相公,你也不要覺得我是希望您過得不好,相反的我希望您過得很好,這樣別人議論起來我們臉上也好看些不是!」說著嘆了口氣:「以我看,四小姐再想成親只怕是不易,京城中還真是難尋和離再嫁的女子……至於留在娘家讓兄嫂養著,聽說佟家大爺和佟大奶奶為人很好,今兒我也見到佟大奶奶著實是個和氣的人,可和氣的人也總有幾分脾氣的,您留在家中將來等她的孩子大了,有著像您這樣的姑姑可不是體面的事,便是不說那麼遠,就說眼下,佟大老爺可是高升了工部左侍郎,將來仕途不可限量,有您這樣的女兒也是負擔,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她說的聲音很小,代菊幾人只看得到佟析硯和她在說話,卻聽不到具體的內容。

  佟析硯眼前一陣陣泛著黑,她緊緊握著拳頭,眼睛便忍不住紅了。

  蔣夫人瞧見佟析硯面色灰敗,心裡便一陣痛快,她拿著帕子掩面輕笑,一字一句道:「若我是四小姐,還是覺得大歸比較好,大家都輕鬆啊。」

  佟析硯看著她,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下來,臉上像是被人搧了一個耳光火辣辣的疼,她攥緊了手心,一字一句咬牙說道:「我要如何不用你操心,蔣夫人若有此閒情還是管管自己比較好。」

  「我自是好得很。」蔣夫人笑面如花:「婆母對我很好,妯娌和睦,相公也處處疼惜我,生怕我主持中饋累著,前些日子知道我拿了銀子貼了家裡開支,還特意給我補了回來……」說著咯咯笑了起來,看著佟析硯:「四小姐還是仔細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吧,家母和普寧師太走得很近,若是四小姐有什麼需要,盡可來找我。」

  「你……」佟析硯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個踉蹌,蔣夫人看著她就想到那一夜蔣士林在梅姨娘那邊大醉回來,抱著她口中念著的卻是「析硯……析硯……」蔣氏一門皆是無恥之輩,蔣老夫人不過一個作坊的女兒,一躍登天做了探花郎,五品官的母親,就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穿了龍袍?蔣大嫂子更是和她一丘之貉,胸無點墨、毫無廉恥禮儀卻學著高門貴婦整日裡規矩長規矩短,還要臉面,若真要臉面,也不可能動手搶兒媳婦的嫁妝!

  蔣士林更是如此,明明心中有別人卻娶她回來,當她是什麼?

  她倒要看看佟析硯有什麼好,哼哼,若真的好,若真的如傳說中那樣識大體重體面,怎麼還好意思腆著臉住在家裡,早就該去廟裡才是,今兒在她面前裝出這樣做什麼!

  「蔣夫人!」忽然的,析秋含笑的聲音傳入耳中,蔣夫人一愣回頭去看,果然見析秋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後,開口道:「原來您在這裡,讓我一陣好找呢。」

  「四夫人。」蔣夫人一陣尷尬過後,便笑著道:「巧得很,與四小姐在院子裡碰見了,所以就在這裡說說話,給四夫人添麻煩了。」說著一頓問道:「四夫人找我何事?」

  「哦,外院蔣大人差了人來,說是來尋您有事。」析秋很自然的走過來挽了佟析硯的手臂,看向蔣夫人:「也不知什麼事,蔣大人像是已經進來了,也不好隨便亂走,便在外面等著您呢。」

  蔣夫人聞言便是一怔,相公今天也來了?她暗暗擰了眉頭,難道他知道自己來找佟析硯說話?

  不可能!她暗暗搖頭,他在外院怎麼會知道自己來找佟析硯,心思轉過她朝析秋和佟析硯微微屈膝,笑著道:「……也不知有什麼急事,竟是找到這裡來了,四夫人,四小姐,告辭!」說著帶著丫頭婆子揚長而去。

  析秋擰了眉頭,看著正發著待落淚的佟析硯,喊道:「四姐!」佟析硯眼睛緩緩抬起來,一下子撲在析秋肩上抱著她便壓抑著低聲哭了起來……

  「六妹。」她哽咽著語不成聲:「他……真的好狠的心。」

  析秋知道她說的他指的是誰,通過佟析硯這樣的反應,她幾乎能猜到蔣夫人剛剛說了什麼,她擰了眉頭抱著佟析硯嘆了口氣也是滿聲裡的感嘆:「在我記憶中,四姐一直是開朗的好性子,便是生氣也不過是半日的功夫,也向來不記仇,更是沒有見她哭過……可是後來我卻常常看你哭,你可記得你自從認識蔣士林後,每一次你與我說起他時,你哭的次數卻要比笑的多……」

  佟析硯聞言一怔,析秋撫著她的背安撫著他的情緒:「我知道愛情便是如此,愛上了誰心便繫在誰的身上,跟著他的喜怒哀樂情緒變化,有時候甚至因此丟失了自我,可是我們該想一想,那樣的你是真的開心麼?若是開心你為什麼總是在哭?」

  她推開佟析硯,拿著帕子給她擦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所以說,這開心難過與婚姻也是一樣的,幸福與否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笑著的不一定就開心,哭著的不一定就是痛苦,真正明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說佟析硯,更是在說蔣夫人,她描述她此刻的婚姻自是幸福的,可是到底內情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佟析硯聽明白了,看著析秋就道:「他肯定對她很好,若不然怎麼會追到這裡來呢!」

  析秋輕笑起來,回頭對春柳吩咐道:「去給四小姐打些水來梳洗。」又道:「別聲張。」

  春柳應是而去,析秋就拉著佟析硯進了蕭延箏院子的正廳裡坐了下來,又道:「你怎麼知道他追來是為了蔣夫人呢,興許還有別的原因呢。」

  「你是說?」佟析硯一愣狐疑的看著析秋,析秋微笑著點了點頭。

  佟析硯怔住,析秋便湊在她耳邊小聲說著,面露促狹:「我可聽說,蔣夫人這次可是吵了架才回娘家的……」

  「六妹!」佟析硯感動的看著析秋,心裡終於舒坦了些,析秋瞧見春柳打了水進來,她親自擰乾了帕子遞給佟析硯:「平日裡你和三姐鬥嘴時可是能說會道的,這會兒竟讓蔣夫人說得啞口無言,看來這位蔣夫人可不是普通的人呢。」

  佟析硯嗔瞪了她一眼,析秋收回帕子交給春柳,又拿了桌上擺著的桂花露給佟析硯,替她架著銅鏡,她又道:「她說的話,你不要去聽,她若真的過得那麼好,就該守著自己的家,又怎麼會跑來向你示威,只能說明你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如芒刺在背,她才會如此不顧場合的找來,什麼大歸……我看她比起你可有慧根多了。」

  佟析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春柳守在一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代菊站在門口看著自家小姐終於不哭了,總算鬆了口氣。

  「我也知道她說的話是故意氣我的,可是我心裡也知道她說的其實沒錯,我不該拖累家裡,或許大歸才是我最好的去處!」佟析硯嘆氣,放下桂花露來,由著春柳給她整理額前的碎髮。

  「胡說!」析秋擰眉道:「大周又不是沒有女子和離再嫁的,也不是人人都去廟中度過餘生,你還這麼年輕不要說喪氣的話!」

  佟析硯點了點頭,握著析秋的手,輕聲道:「謝謝你!」

  析秋回以微笑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一會兒可要開席了,太夫人剛剛還念叨您呢。」說著拉著佟析硯朝外走,邊走邊道:「今兒可是崑劇,以前常聽母親念叨,今兒可算是圓了一回夢了,還是母親最喜歡的牡丹閣。」

  「真是崑劇啊。」佟析硯也露出興致來,又喪氣道:「若是娘在就好了,牡丹閣來了她一定會請去府裡唱堂會的。」

  析秋朝外走著,並未接話,而是在園中的花圃裡折了支牡丹拿在手裡。

  二門處,蔣夫人怯弱的看著蔣士林,動了動嘴正要說話,蔣士林沉了臉道:「你不要再進去了,府裡的馬車停在外面,現在就回去!」

  「相公!」蔣夫人急辯道:「我難得出來,又沒和諸位夫人打招呼,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蔣士林左右看了看,等面前侯府路過的小廝走的遠了,他才慍怒道:「我自會和侯爺,大督都解釋,你快回去,休要在此處丟人現眼。」

  「我丟人現眼?相公您怎麼能這麼說我,我也是隨著大嫂來的,怎麼就丟人現眼了。」蔣夫人也是面露慍色,語氣很不好。

  蔣士林拂袖,根本不與她解釋,回轉身朝外走,邊走邊道:「我送你上馬車!」人已經出了儀門。

  有來往的下人看著這邊,蔣夫人羞紅了臉氣憤的跺了跺腳,可還是追了出去,一邊走一邊逼問道:「您為什麼說我丟人現眼,還有,您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還讓人進去找我。」

  蔣士林餘光看著她,冷冰冰的回道:「你來侯府赴宴我怎麼會不知道。」說著一頓驀地停了腳步,目光陰冷的盯著蔣夫人:「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和她已無瓜葛,你若是往後敢去尋釁找她,我定不會饒你!」

  他果然知道了,蔣夫人渾身冰冷。

  她從來沒有見過蔣士林這樣的面容,彷彿一頭蟄伏的吃人的野獸般盯著她,陰森森的,她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確定道:「您……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中清楚,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說完,拂袖而去。

  蔣夫人愣愣的站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

  內院中,析秋和佟析硯直接進了廣廳,大家目光悉數朝佟析硯看來,剛剛她離開後蔣夫人就出去了,這裡的人都是人精便是一點風吹草動也能會意其中的意思。

  佟析硯有些尷尬的隨著析秋進門,江氏笑著迎了過來:「去哪裡玩兒了,可是去準備船了?」

  「是啊。」析秋點了點頭:「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三弟和七弟來了!」這邊錢夫人聽著就笑著問道:「怎麼,下午要帶著幾個哥兒去後面游湖?」

  析秋聽著掩面笑了起來,點頭道:「是啊,正好今兒天氣好,一會兒讓他們也散散心。」說著走到黃夫人面前:「這花可是適合您,我幫您戴上。」

  「哎呀,還真的摘了!」說話間析秋已經幫她別上了,黃夫人摸了摸便笑了起來,許夫人也微微點頭,道:「真是好看。」

  太夫人聽著看著呵呵的笑著,和唐老夫人,黃老夫人和婁老太君道:「說是孩子玩,我看定是她們姐兒幾個想玩。」語氣親昵,寵愛得很。

  一屋子的人皆是笑了起來,蕭延箏也湊過來,挽著佟析硯:「我也要去!」

  笑聲更是不斷!

  說笑著,個人都在位子上坐了下來,共有五張桌子,分散著坐著析秋和大夫人隔壁坐著,對面正好是馬大奶奶,她就瞧見馬大奶奶差了身邊的婆子出去找,析秋心中輕笑並未開口說話。

  轉頭過去,佟析玉正抱著坤哥兒在位子上玩兒,坤哥兒卻是拽著敏哥兒的手不撒……

  大家安靜的吃過飯,又喝了茶皆是移道園子裡去看戲,析秋走在後頭安排遊船的事兒,周夫人便走了過來,臉色不大好看,輕聲道:「我就不聽了,先回去了。」

  「您是不是不舒服?」析秋面露擔憂問道。

  周夫人擺了擺手,回道:「沒事,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緊的。」

  「不如去我以前的院子裡歇會兒,那邊人少也不會吵著。」說著挽了周夫人的手:「您這樣回去我也不放心。」周夫人臉色很白。

  周夫人壓著頭,扶著身邊的媽媽對析秋道:「真是沒事,就是這兩日休息的不大好,我回去歇一歇就好了,您放心吧!」說著又道:「……就不和太夫人和大夫人說了,省得掃了大家的興。」

  析秋見她堅持也不再說什麼,便道:「那我喊了車,送您出去。」

  周夫人點了點頭,析秋送她出去。

  送了周夫人出門,下午送佟敏之和佟全之以及佟析硯幾人去後院游湖,又派了婆子跟著,天誠和天敬以及蕭延亦身邊的兩個長隨隨侍著,她才稍稍放了心往回走,路過二夫人的院子時,她微微頓了頓足,院子還是依舊是原來的院子,但卻再沒有以前的生氣,門窗被木條緊緊封著,裡面有斷斷續續的女聲傳出來,像是在唱戲,似乎回應著園子裡的戲文。

  她心中微黯正要離開,遠遠的就瞧見連翹和楊姨娘結伴微笑著從二夫人的後院裡出來,她眉梢微挑……

  若是她沒有記錯,兩位姨娘應該搬去梅園了吧,怎麼會在這裡。

  「夫人,走吧,前後還在等著呢。」春柳催了催,她看見二夫人的院子就覺得滲得慌。

  析秋回神過來,微微點頭便朝戲台而去。

  崑劇的唱腔,一音三泣訴,一調九流轉,高高低低地迴盪在花團錦簇的園子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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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6:02:25
第二百零九章:成長

  「三弟來信了?」析秋笑看著佟敏之,笑著道:「這次沒有打架了吧?」

  佟全之兩年前去的宣同,蕭四郎並未和秦穆打招呼特殊關照,但佟全之這個人卻是天生的好人緣,去了不過一個月就被秦穆提任帶在了身邊,跟在總兵身後又是才去自是有些是非,半年不到蕭四郎便聽到他與人打了兩架的事兒,就是二老爺也從保定寫信來,說實在不行就讓他回來,省得他在軍中胡鬧反而給蕭四郎惹出麻煩來。

  「沒有!」佟敏之笑著道:「說是上個月和秦總兵一起去山裡剿匪,他還立了軍功呢。」

  析秋鬆了口氣放心點頭道:「那就好!」說完又看著已經比她高出許多的佟敏之,脫了稚氣大大的眼睛雖不如小時候那樣靈動可愛卻多了一份穩重,五官清秀活脫脫一個大老爺年輕時的樣子,難怪大老爺對他越加的親近:「這三年耽誤你的科考,課業上你卻不能馬虎啊,爭取明年一起將院試府試一起過了。」

  佟敏之滿臉的自信,笑著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他等得太久了!

  「話也不要說得太滿!」析秋點著他的頭,又說到夏姨娘:「姨娘和十二妹還好吧?」

  「挺好的。十二妹乖巧得很,整日帶著坤哥兒玩,不過這會兒坤哥兒卻不大願意和她玩,天天拿著各種各樣的九連環就在房裡拆,上個月三哥寄回來一個奇巧的匣子,大嫂還說這會他總能玩幾天了,可沒想到轉眼功夫,他就悉數拆開來了。」

  析秋失笑,佟析環很乖巧嘴也很甜,整日裡不是在大老爺跟前哄父親,就是帶著坤哥兒玩,在江氏眼前晃……她心疼她,這麼小的孩子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而刻意去經營在府中的地位了。

  至於坤哥兒,小時候還看不出來,但是現在已經活脫脫是第二個佟慎之,無論是說話表情抑或是愛好,江氏打算等大太太除服禮時佟慎之回來,和他商量了給坤哥兒請了先生啟蒙,她還戲言,說是再不請個先生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怕這孩子要悶傻了。

  想到這裡,析秋問道。」大哥還有幾日就要回來了吧?」

  「說是已經啟程了,不過六七日的時間吧。」佟敏之說著突然站了起來,對析秋道:「我忘了,趙先生還托了我給他買酒,我要趕回去,免得他中午沒得酒喝!」

  「去吧!」析秋站起來送他出去:「家裡還有些金華酒你給趙先生也順便捎些回去吧。」說著指著門口的春柳:「陪七舅爺去酒窖裡提幾罈子酒。」說著又看著佟敏之:「讓二銓駕車送你去!」

  佟敏之聽著點頭道:「先生最愛喝金華酒了。」說著出了門一邊走一邊和析秋揮手:「我改日再來看你!」

  「嗯,你自己注意身體,不准學你三哥胡亂吃酒。」說著一頓又想到過幾日要回去辦大太太的除服禮的,又道:「大哥回來,你讓他到這裡來一趟,就說四爺有事和他商量。」

  佟敏之恩了一聲,飛快的跑了出去。

  析秋轉身進了房裡,碧槐端著茶盅出門,析秋問道:「炙哥兒呢?」

  「在後院捕麻雀!」碧槐笑著道:「撒了一地苞穀米,和慶山、慶元趴在灌木叢裡一動不動都一個上午了。」慶山、慶元是司榴的兩個兒子,去年送進府裡來,整日裡陪著炙哥兒玩,析秋打算下半年炙哥兒啟蒙,也帶著兩個孩子一併學了,一來有個伴二來司榴的兩個孩子也不用去外面的學館裡。

  析秋嘆氣,問道:「身邊都哪些人跟著的?」碧槐又放了簾子,笑著回道:「周氏和問玉,紫陽跟著的。」

  析秋不再說話,轉身回到暖閣裡,拿起給太夫人做的護膝又穿了針接著縫,岑媽媽掀了簾子進來,回析秋的話:「夫人,幾房陪房和莊子裡的管事,經到京城了,您看您是今天見還是明天?」

  「明天吧。」析秋想了想回道:「讓他們先去羊皮巷那邊歇一歇,明天從從容容的進府裡來,也不用太趕!」岑媽媽點了點頭,析秋一頓又囑咐道:「等二銓回來,你讓二銓送十兩銀子回去給她娘,晚上去買些好的,大家好幾年都沒回來,一起聚一聚熱鬧熱鬧!」

  「是!奴婢這就去辦。」說著就出了門。

  析秋又重新低頭去縫,太夫人的膝蓋不好,去年冬天痛風又犯了,整日裡在家裡吃些清淡的,半點油水葷腥都不敢沾,直到這兩天痛風好些了,膝蓋上的風濕又犯了,老人家折騰了一個冬天。

  她停了手也摸了摸自己的膝蓋,這兩年冬天要好一些,只有下雪的時候隱隱的疼,她在炕上偎上兩天又會好些,幸好的是一年比一年癥狀要輕一些……

  繡了半日,炙哥兒還沒有回來,便是敏哥兒也沒有下學回來,析秋忍不住掀了簾子,問站在外面的碧梧:「去看看,炙哥兒和敏哥兒是不是在一起,怎麼都沒有回來呢。」

  「奴婢去瞧瞧。」碧槐聽著就下了台階出了院子。

  析秋又放了簾子站在窗口去看院子裡的情景,不一刻門口就躥進來一個寶藍色的影子,飛快的跑了進來,左手裡還抓了個小小的麻雀,一邊跑一邊喊道:「娘,娘,我抓了麻雀,我抓了麻雀!」

  炙哥兒個子長得很快,也很結實,常常和敏哥兒在院子裡比賽跑步,電閃飛掣的,析秋看著心驚生怕他跌倒了,可人家卻是每次都是穩穩的到達終點。

  「慢點,慢點!」析秋迎了出去掀開簾子,眨眼的功夫炙哥兒就撲了進來,一把抱住她的腿,獻寶似的高高舉起手裡的麻雀:「娘,您看我抓到麻雀。」

  滿頭的汗,鼻子上還不知在哪裡蹭到了泥,析秋蹲下來和他平視,目光落在他手上,笑道:「真的抓到麻雀了啊,炙哥兒真是厲害,是你一個人抓的嗎?」

  「不是。」炙哥兒很誠實的搖了搖頭:「七山、七雨幫我抓的。」他總說不好慶山和慶元,但卻能分得清兩人誰是誰,便是析秋在兩人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下也分不清,她問炙哥兒:「你是怎麼分得清他們的啊。」炙哥兒就奶聲奶氣又神秘兮兮的道:「我在他們身上做了標記的。」

  後來析秋才知道,炙哥兒發現慶山的右臉比慶元的右臉要大一些,炙哥兒就是通過這點細節來區別他們兩個人的。

  析秋看著炙哥兒,拿了帕子給他擦了臉,柔聲道:「那他們兩個人呢?怎麼就你一人回來了,還有哥哥呢,你可瞧見了?」

  「他們兩個去洗手了,因為容媽媽喊吃飯了,哥哥我不知道,他去找我了嗎?」說著轉身就要出去:「我去找哥哥去,他迷路了嗎?」

  「別去了!」析秋拉著他的手:「哥哥可能還在季先生那邊。」說著拉著炙哥兒到房裡來,指了指他手裡的被他攥著奄奄一息的麻雀:「那這隻麻雀,你打算怎麼弄?是這樣一直抓著他吃飯睡覺呢,還是把他放了讓他也回家吃飯?或者,咱們找個籠子把他放在裡面?」

  「他也有家嗎?」炙哥兒歪著頭看著手裡的麻雀,析秋就點點頭,回道:「是啊,你抓了它,它的媽媽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著急了呢。」

  炙哥兒緊緊蹙了眉頭,像是在放與不放之間做出權衡的樣子。

  考慮了半晌,他有些捨不得的問析秋:「娘,那……可不可以讓它陪我玩一會兒再回去?」說著嘟著嘴:「我和它才認識呢。」

  析秋心裡頭好笑,面上卻是認真的道:「那我們就找個籠子先讓他休息一會兒好不好,然後你去洗洗手一會兒吃飯,吃完再和它玩也可以啊。」

  「讓他和我一起吃飯。」炙哥兒搖著頭很堅定的回道:「您剛剛不是會讓它回家吃飯嗎,那就和我們一起吃吧!」說著,轉了頭去跑去牆角的架子上,那裡放著面盆裡面有清水,炙哥兒不等析秋說話就將麻雀按進了水裡:「來,快洗洗,我們吃飯!」

  春柳瞧著噗嗤笑了起來:「二少爺,麻雀和我們不一樣,給它吃點飯就可以了,不用洗手的。」說著走過去哄著去接他手中的麻雀:「奴婢去給他擦擦乾,然後把它放在籠子裡好不好,一會兒您再餵他吃飯。」

  「娘說,這樣不講究衛生!」炙哥兒猶豫著,回頭去看析秋,析秋便笑著點了點頭,炙哥兒總算是放了手,春柳讓人找了個鳥籠來,將濕漉漉翻著白眼的麻雀放進了籠子裡。

  炙哥兒跟在後面,指著外面的遊廊就道:「掛在這裡,掛在這裡。」

  慶元就端了杌子站在上面把麻雀掛了上去,炙哥兒也揪著慶元的衣服,踮著腳去看麻雀:「你自己玩會兒,等我吃了飯再來餵你!」說著一本正經的下來,回頭對站在門口的析秋道:「娘,我們吃飯吧。」

  「我們再等等哥哥,你先進來換了衣裳吧。」析秋拉著他進門,炙哥兒就依言站在哪裡,任由周氏幫他換了衣裳,他脫了鞋襪爬到炕上,析秋笑著過去問道:「肚子餓不餓,要是餓的話可以先吃塊點心。」

  「不用!」炙哥兒搖著頭,又爬到析秋的身邊抬頭看著她:「娘,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

  「嗯?」析秋愣了一愣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外面掛著的麻雀,遂問道:「好啊,炙哥兒幫它取一個名字!」

  炙哥兒就坐直了身體,擰著眉頭認真思考了半天,忽然又擺著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算了,還是叫他麻雀吧!」說著朝後一仰躺在炕上,析秋納悶問道:「怎麼又不取名字了?」

  「只有十二姨才會給所有的東西都取名字。」說著一副很嫌棄的樣子:「我又不是女孩子,婆婆媽媽的。」

  析秋就點了點頭他的額頭:「哪裡學來的話,不准這麼說十二姨!」

  「知道了!」炙哥兒點了點頭,又坐起來探頭朝外面去看:「哥哥怎麼還不回來?」

  析秋也覺得奇怪,平常敏哥兒下了學就直接回來了,即便季先生拖了課這時候也該回來了,正要讓春柳去外院看一看,院子裡已經聽到敏哥兒的聲音了,炙哥兒一跳站了起來,喊道:「哥哥!」

  「炙哥兒。」敏哥兒掀了簾子進來,穿著連青色的小襖,濃眉大眼脣瓣豐潤,這兩年日日跑步身體也健壯許多,她進來看向析秋抱拳行了禮,道:「母親,鑫哥兒和晟哥兒來了,所以孩兒回來遲了!」

  「他們來了?人呢?」析秋聽著就朝門口去看,外面就聽到晟哥兒的大嗓門:「四嬸嬸!」然後風一樣的跑了進來。

  晟哥兒長得很像五爺,很溫雅的樣子但性子卻是不像,風風火火也很愛玩,他進來朝析秋行了禮喊道:「四嬸嬸!」鑫哥兒跟在後面,穿著一件品竹色的小襖,頭上珠冠束著,清晴朗朗的進門朝析秋抱拳鞠躬行禮:「四嬸嬸!」又去看炙哥兒笑著道:「炙哥兒。」

  析秋朝兩人點點頭:「怎麼這會兒來,還沒吃飯吧?」鑫哥兒輕笑,晟哥兒擺著手:「沒有,今天宋先生休息,我們兩個商量好了到四嬸嬸這邊來吃飯的。」

  「是嘛,那四嬸嬸去讓廚房給你們做你們愛吃的。」說著朝春柳看去吩咐她去加些菜。

  晟哥兒走向炙哥兒,笑嘻嘻的道:「炙哥兒,有沒有想我啊?」

  「想!」炙哥兒奶聲奶氣的回了,又伸出手去:「大哥,你說這次來給我帶鴻雁樓的鹽酥雞的。」

  「哈哈!」晟哥兒大笑指著炙哥兒道:「就知道你最愛吃了,放心,我可沒有忘記!」說著,從身後拿出去個油紙包來給炙哥兒:「聞聞,香不香。」

  炙哥兒就皺著小鼻子聞了聞:「嗯,真香,謝謝大哥!」

  晟哥兒很得意的樣子,將油紙包遞給周氏:「要拆骨取肉的,你拿去廚房仔細吩咐她們上盤。」周氏應是而去。

  析秋讓幾個孩子在炕上坐了下來,析秋問晟哥兒:「你父親和母親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晟哥兒回道:「父親整日裡在家裡讀書作畫,母親在外面做生意,說是要開一間分號。」

  五夫人開了雜貨鋪子,賣一些鹽糧之類的日常用品,聽說生意還不錯。

  「那就好!」析秋笑著回了,又去看坐的板板整整的鑫哥兒:「最近功課還緊嗎?」

  「好一點了。」鑫哥兒微笑著回道:「先生說我學得很快,所以就放了我一天假,讓我出來散散心。」析秋聽著微微點頭,又道:「聽說前幾日你隨父親出去會客了?都見了哪些人?」

  鑫哥兒一聽小臉就露出不樂意的樣子,意興闌珊的道:「見了吳劉兩位閣老,還有東昌伯、錢伯爺!」說完就低頭去玩腰上掛著的玉佩。

  析秋看著他有些情緒低落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鑫哥兒學業太重,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社交場合,所以就覺得很累;相反的,敏哥兒平時話很少,但有幾次家中韓大人幾位大人來,他卻能有問必答而且條理也很清楚,不怯場不自卑,連蕭四郎回來和她說時,眼底都露出讚賞之色。

  「既然休息,那今天就在四嬸嬸這邊玩兒吧,晚點我再讓人送你們回去!」析秋笑著說著又看向敏哥兒:「季先生那邊課程可重要,若是不重要不如你也和季先生請半日的假,和晟哥兒和鑫哥兒好好玩玩?」

  敏哥兒聽著目光就動了動,想了想點頭道:「下午是復習,還有兩副字沒有寫,不過也不打緊,孩兒這就讓二銓去和季先生說一說。」

  析秋微微點頭。

  晟哥兒和鑫哥兒就相繼笑了起來,晟哥兒拉著兩人就道:「下午不如我帶你們去後山放風箏去,今天風大適合放風箏,我家裡有個蜈蚣形的風箏有許多條腿,放上天後可好看了。」

  鑫哥兒聽著眼睛一亮,神色比剛剛要好了許多,點頭道:「那我也讓他們回去,將我那隻蛇形風箏取來。」又看敏哥兒:「你那隻鷹的呢?」

  敏哥兒興致倒不高,還是點頭道:「在房裡收著的。」

  晟哥兒很興奮的拍著手,笑著道:「那好,我們就這麼決定了!」炙哥兒站在一邊急了,搖著手:「還有我,還有我!」

  「你?」晟哥兒回頭看著炙哥兒:「你有風箏嗎?」

  炙哥兒一愣,腦袋耷拉下來:「沒有!」晟哥兒就露出果然如此的樣子:「你沒有那就不要去了,省得一會兒看我們放你得哭鬧!」

  「我要去,我要去!」炙哥兒擰了眉頭不服氣的看著炙哥兒:「最多我現在就去做一個!」

  炙哥兒還太小,那邊是青河,她也不放心,也勸著他:「下午和娘在家裡認字好不好,昨兒我們認了三個字,今天任務還沒完成呢。」

  「不要!」炙哥兒一副非要去不可的架勢,晟哥兒就哄他:「等你長大了再帶你玩吧,再說,我今天可是給你買了鹽酥雞,你有了雞吃就老實待在家裡吧。」

  炙哥兒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鑫哥兒就上來拉著炙哥兒的手:「你不要生氣了,大哥不帶你去,我帶你去吧,不過你跟在後面不能亂跑才行。」

  「好!」炙哥兒蹦起來拍手,鑫哥兒跟著也嘻嘻笑了起來。

  敏哥兒抱住炙哥兒:「會掉下來的。」又拍著他的後背道:「你要是說話算話不亂跑,我就把我的風箏給你玩!」

  「嗯。」炙哥兒點頭:「一言為定,駟馬不追!」

  「笨!」敏哥兒就戳了戳炙哥兒的額頭:「娘天天教你認字你就是不認,是駟馬難追!」

  炙哥兒嘿嘿笑了起來。

  析秋始終微笑的看著幾個孩子,正好岑媽媽進來問道:「夫人,飯菜擺在哪裡?」

  「就擺在暖閣吧!」岑媽媽應是,析秋就對著幾個孩子道:「快去洗手,我們吃飯!」

  晟哥兒就和鑫哥兒敏哥兒去洗手,炙哥兒撅著屁股在炕上一通亂翻,析秋就納悶道:「炙哥兒,你翻什麼呢?」

  「找爹爹給我做的魚竿。」將書啊搖鈴啊一通扔了出來。

  析秋哭笑不得:「魚竿怎麼會在這裡,回頭你問問奶娘,是不是在你的房裡收著呢。」

  「我房裡?」炙哥兒擰著眉頭思考了半天又是無果,卻又相信母親從來不會說假話,便點著頭道:「哦,知道了!」

  這邊敏哥兒三個人洗手回來,炙哥兒骨碌碌從炕上滑下來,牽著敏哥兒的手朝桌邊走去,邊走邊問道:「哥哥,我能將麻雀也一起帶過去嗎?」

  「麻雀,你哪裡來的麻雀?」敏哥兒聞言一愣,將炙哥兒抱坐在桌邊。

  「在外面。我剛剛和七山,七雨抓的。關在籠子裡了!」炙哥兒說著又滑了下來也不管別人怎麼喊就跑了出去,一會兒提著個鳥籠子進來,又吃力的舉起來獻寶一樣:「看,我的麻雀!」

  晟哥兒看著裡面一直蔫不拉嘰的小麻雀,就哈哈笑了起來:「一隻麻雀而已,值得你這麼高興。」說著拍著胸脯道:「這個沒意思,大哥改天給你找只鸚鵡回來!」

  「鸚鵡?」炙哥兒不確認的道,晟哥兒就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鑫哥兒拉住他:「你若找不到不要給他承諾,回頭炙哥兒該傷心的。」

  晟哥兒一副大哥的樣子,瞪著眼睛看鑫哥兒:「你不相信是吧,等著!」又看炙哥兒:「明天,明天我就給你找一隻鸚鵡回來,會說話的鸚鵡!」

  炙哥兒一聽是會說話鸚鵡,頓時手舞足蹈起來:「一定很好玩,謝謝大哥!」

  敏哥兒就無奈的看著炙哥兒,輕聲哄到:「那我們現在放了鳥籠子吃飯好不好?」

  炙哥兒聽話的點了點頭。

  下午,析秋細細叮囑了,讓岑媽媽和容媽媽們親自跟著,帶著小廝丫頭護著三個人去了後山放風箏,蕭四郎提前下了衙,析秋迎過去:「四爺!」說著將他讓進暖閣裡笑著道:「今天怎麼這麼早!」

  蕭四郎面露微笑的回道:「今天太醫查出,樂貴妃喜脈,聖上這會兒哪裡有心思再談朝事。」輕笑著在炕沿坐下來,又疑惑問道:「炙哥兒呢?」

  「去放風箏了。」析秋將茶給他,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問道:「今天剛得出的喜脈嗎?」

  蕭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點頭確認道:「聖上下了特諭傳中山侯夫人進宮,聖旨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淮南。」一頓又道:「阮夫人和錢夫人已經進宮去了。」

  看來,聖上果真是高興的,否則也不會立刻下旨傳中山侯夫人進宮了。

  「那可真是喜事。」析秋淺笑著道。

  蕭四郎微微點頭,又道:「一會兒錢忠只怕要來,晚上不用等我回來吃飯。」析秋應是,他又露出疑惑的樣子問析秋:「怎麼突然去放風箏了?誰跟在後頭的?」

  析秋就將鑫哥兒和晟哥兒來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又想到鑫哥兒壓力很大的樣子,和蕭四郎道:「……是不是課程適當的減少些?他不過才七歲。」

  蕭四郎也輕蹙了眉頭:「我知道了,回頭去和二哥提一提!」

  析秋便沒有再說。

  蕭四郎轉頭過來,攜了她的手,笑著道:「想不想去山東看看?炙哥兒生辰的時候我們去山東周邊轉轉去?」

  「怎麼突然想出去玩了?」析秋眉梢輕挑露出疑惑的樣子:「可是有什麼事。」

  蕭四郎就捏了她的鼻尖:「整天胡思亂想。」說著拉著她手,一路將她牽著到自己身邊來,像圈著孩子一樣將她圈在懷裡,低聲道:「索性朝中沒什麼事,我們不如乘此機會出去散散心,等過了四月只怕又不會消停,想出去也不得空了。」

  他說完,析秋卻是面露緊張的問道:「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剛剛還說讓你不要胡思亂想。」蕭四郎輕笑著,攬著她慢慢解釋道:「雷公公四月便要回京述職!」

  原來是這件事,海禁之事經營了四年之久,自從開了寧波港就彷彿遇到瓶頸再難前進一步,這一次雷公公回朝只怕海禁之事又會引起波動。

  如今朝政日趨穩定,聖上的寶座也漸漸坐穩,宮中大皇子健康茁壯又很聰穎,聽說今年就要正式啟蒙,聖上正是一展宏圖報復之時!

  「過幾年大哥要回來了,我今天和七弟說過,讓大哥回來來找您。」析秋說著又道:「他回翰林院述職,不會生出波折吧?」

  「不會!」蕭四郎搖了搖頭,回道:「翰林院本就和海禁之事沒有瓜葛。」說著頓了頓:「倒是岳父,今年只怕是越加的忙的了。」

  大老爺任了工部左侍郎後,便得了衛輝河南道修築堤壩之責,和蕭延亦以前的幕僚鮑先生,一個在前線指揮一個在後方支援忙了一年半,才終於建成了衛輝段的堤壩,去年洪水季節衛輝安全度過,聖上因此還特意嘉獎了大老爺和鮑先生。

  「忙些也好。」析秋掩面輕笑目光露出狡黠的樣子,佟府這兩年提親者不甚枚舉,所幸大老爺都以無暇顧忌為由拒絕,家中的事羅姨娘和江氏打理得很好,他自己的私事夏姨娘照顧得無微不至,大老爺至今都沒有流露出續弦的打算。

  就這樣再拖幾年,這幾年不續弦再過幾年等佟敏之也成了親,他續弦的可能就該更小了。

  只要沒有新夫人進門,佟家就能這樣一直穩定下去!

  蕭四郎明白她的用意,抿脣輕笑。

  兩個人說著話,外面炙哥兒和晟哥兒嘻嘻哈哈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蕭四郎飛快的親了析秋的面頰,笑著道:「兒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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